“散朝。”
晨钟钟声回荡在空旷的白玉台阶上,百官依序走出肃穆的昭阳殿。
然而今日朝堂庄重的气氛中,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粘稠与窥伺。空气里仿佛漂浮着看不见的细刺,扎得人坐立不安。
几位须发皆白、以“清流”自居的御史大夫垂着眼皮,看似眼观鼻鼻观心,但那微微抖动的花白胡须,和偶尔交换的、心照不宣的一瞥,却泄露了平静下的暗涌。自打上次御史台联合弹劾宋子雲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倾巢出动,但那沉默本身,便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的质询,像巨石压在殿宇之上。
柳昱堂跟在这些言官身后走出昭阳殿,眼神总是无意识地朝着这些年轻的言官们看去,他总觉得这些年轻的言官身上有一种按捺不住的、近乎亢奋的“正气”。
今日早朝之上有几位年轻的言官出列奏报江南水灾,朝廷分拨这么多赈灾粮款,但至今未曾见明显疗效,百姓民不聊生,可措辞迂回曲折,柳昱堂总觉得朝堂之上是在说水灾,又不是在说水灾,字字句句仿佛都在影射“上梁不正下梁歪”,暗示天象有异,恐因“宫闱不肃,有伤国体风化”。
他不禁想,昨日这些人骂楚墨珣专权专横,今日又含沙射影谁?近日除了楚墨珣又有何人风头无量。
答案显而易见。
就在柳昱堂心绪烦乱之际,王石开见是他便急忙凑了过来,“听说了吗?”
柳昱堂扬起明眸问道,“何事?”
王石开平日当值之时便一板一眼,但凡下朝他总喜与柳昱堂压低声音谈论一些妇人长舌之事,“长公主殿下向陛下请了三日假,说是病了。”
柳昱堂微微皱眉,“不知。”
“不知?”王石开那句你岂会不知的话到嘴边,瞧见柳昱堂气色不佳,硬生生给咽了下去,“听闻……那位……在参加秦王宴会时当街与她贴身侍卫在马车之内搂搂抱抱,当街还带了一位学子回府?”
“那位?”柳昱堂眼睛倏然一亮,双腿迈开大步,“没有的事。”
“柳大人你别走呀,”王石开张开腿紧赶慢赶才追上柳昱堂,“瞧我这脑子,那日你也去了秦王府,这传言是真还是假?”
石谦也跟了上来,“你们在谈论何事?是不是那位……”
王石开与他一拍即合,“是。”
石谦嘴角挂着暧昧又鄙夷的冷笑,“你们可知她这几日是何病?”
王石开摇摇头,“她新收了一位教习,正在家中与那教习厮混呢。”
这些话在柳昱堂心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一圈圈涟漪。
柳昱堂如旋风忽地止住脚步,“二位慎言,如今殿下是此次秋闱的主审官,可容不得这些流言蜚语。”
石谦问道,“那日你也在秦王府,你敢说她没有将一位学子带回府?”
“这事不是你们想象的这般龌龊。”
石谦和王石开相视一笑,“哦?那忠烈公倒是说说看是如何一回事?”
柳昱堂满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辩解,王石开见状连忙打圆场,“柳大人别生气了。你俩可知此等绯闻是从何传起吗?”
石谦压低声音,“自然是……”他在手心上写了个“楚”字,“这可是把那位拉下马的最好机会,他必定会有所行动。”
柳昱堂说道,“我等是翰林院的人,岂能在背后说道首辅大人。”
“如何不能?”王石开说道,“并非我们二人这么说,现在朝中都在议论此事,说这次首辅出手,长公主殿下的主审官保不住。”
柳昱堂不知心中郁结之气从何而来,“大人不是这般人。”
与朝臣之间茶余饭后晦涩的传言不同,市井间的流言如同燎原的野火,带着粗粝的生命力和赤裸裸的窥私欲,烧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最热闹的茶肆里,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唾沫横飞,早已把不知从哪听来的“秘闻”添油加醋,编成了香艳离奇的话本:
“……话说那位,你们知道那位吧……就是大渊一人之下的那位,诶对!那日不过是在沉香楼一面之缘,那位一见那教习,便惊为天人!那教习生得是面如冠玉,眼若寒星,身材魁梧,能一把横抱起那位,那位哪是需要找练武教习啊,分明是……嘿嘿,是那聊慰寂寞的芳心呐!” 台下听众哄堂大笑,嗑瓜子的、拍大腿的,个个听得面红耳赤,眼神放光。
“当夜!那位就派人把这教习寻了回来,长公主府内红烛高烧,殿下亲自‘把盏’,那教习可是练家子,岂能挡住这般诱惑……啧啧,‘半推半就’,‘玉体横陈’……哎呀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
醒木再拍,满堂叫好,粗鄙的哄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街边卖脂粉首饰的小摊前,几个穿着体面的妇人凑在一起,用手帕半掩着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听说了吗?长公主又养了个……教习!”
“哎哟!真的假的?不是说是个进京赶考的学生吗?”
“那学生是先前那个,这次这个是新的,就为这事,她的贴身护卫都和她闹了好一阵子。”
“我呸!什么护卫,就是个面首罢了。”
“就是!我听说自打那教习来了之后,长公主连上朝也不去了,就在家里哄着这男人。这男人被殿下宠得无法无天,连……连规矩体统都不顾了!”
“可不是嘛!牝鸡司晨,本就……唉,如今还弄出这等丑事,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语气里混杂着鄙夷、艳羡和一种隐秘的兴奋。
更有甚者,不知谁在粉墙上,用木炭歪歪扭扭画了两个纠缠的模糊人形,旁边题着不堪入目的打油诗,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窃笑不已。绣坊里的绣娘们,一边飞针走线,一边交头接耳,连新描的绣样,都仿佛带上了几分暧昧的春色。
这些流言如同带着毒刺的藤蔓,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疯狂滋长、缠绕、变异,每一次传递都更加香艳、离奇、不堪。
书房内瑞兽吐香,炭火融融。几位身着常服、却难掩清贵气度之人围坐品茗,坐在正中位的人身旁侧立着一位内敛的管家正泡着茶,上好的雨前龙井在官窑白瓷盏中舒展,氤氲着清雅的香气。
茶香四溢,交谈间偶有白瓷发出清脆碰撞之声,整个气氛宁静安详。楚之放下茶盏,朝诸位大臣行了个礼便悄然而退,只剩下几位大人畅聊。
话题本在议论江南漕运,气氛尚算融洽。
时黎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眼角余光瞥向主位上自己个的老师,见他正垂眸专注地看着一份邸报,指节分明的手搭在紫檀木扶手上,姿态是一贯的清冷端方。
院首嘴角噙起一丝促狭的笑意,话锋忽转,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说起来,近日京中倒是有一桩‘雅事’,颇为引人入胜啊。”
众人目光微动,皆心领神会。
时黎的心一紧,偷瞄老师的神色,赶紧岔开话题,“院首莫不是说城西新开了家雅致的书画铺子?”
“时大人说笑了。”院首放下茶盏,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书画再雅,哪及得上殿下府上新添的人儿?”
他刻意加重了“人儿”二字,眼神若有似无地飘向楚墨珣。
楚墨珣握着邸报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视线却未曾抬起,只淡淡道,“院首慎言。长公主之事,岂可妄议。”
“先生教训的是。”院首从善如流地拱了拱手,笑意却更深,“下官只是听闻,那位新入的教习,不仅武功了得身材壮硕,更难得的是……形貌昳丽,身姿挺拔如松柏。长公主殿下的眼光依旧如此好啊!”
时黎端起茶盏,激灵的眸子投向坐在末位的陆魏林,挤眉弄眼地给他使眼色,可陆魏林低头垂眸只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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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手中的茶。
真是不敢抬头。
此刻坐在屋内另一位不曾开口的公子也忍不住加入,捻着袖口笑道:“何止眼光好?我这几日住在殿下府上,天天看见他俩形影不离,日日召见,这教习对殿下一口一个救命之恩,殿下还要把后院仅有的露台改成武场,当真是羡煞旁人啊!”
书房内一时静默,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众人的目光,或揶揄,或好奇,都悄悄聚焦在主位那位不动如山的首辅大人身上。
楚墨珣终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邸报。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指腹缓缓摩挲着温润的瓷壁,动作依旧从容优雅。他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那眼神清冷如寒潭,仿佛能洞悉一切。
“长公主殿下天潢贵胄,礼贤下士,知人善任,乃社稷之福。”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招揽些有真才实学之人入府,教导武艺,强健体魄,亦是分内之事。诸位何必学那市井妇人,捕风捉影,妄议天家?”
一番话,冠冕堂皇,滴水不漏,院首眯缝着眼睛和那位公子相视一笑,那位公子将茶放在唇边,“大人非要将这男女之事定性为礼贤下士,那我也没有办法。”
院首见楚墨珣依旧岿然不动,故意叹道:“先生此言差矣。殿下礼贤下士自是不假,只是……这新来的‘贤士’,未免与殿下太过……嗯,‘投契’了些?听闻殿下对其言听计从,连晨起练功这等苦差都甘之如饴,这份‘契合’,当真是难得啊!”
“我可记得院首曾对我说过……” 那位公子也加入院首的队伍,故意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曾几何时殿下对楚先生的奏疏,也常有反复斟酌,并膝长之时,为何殿下失忆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呢。”
楚墨珣握着茶盏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面上依旧沉静,甚至唇角还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仿佛在笑他俩的无稽之谈。他摩挲杯壁的动作却停了下来,指尖停在某处,不再移动。
暖阁内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院首此言谬矣。” 时黎咳嗽了一声,斗着胆插话道,“殿下天资聪慧,自有明断,不会被那种教习迷了眼睛。”
楚墨珣微微点头,甚是同意自家学生的话,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殿下对臣下奏疏斟酌,乃是为国慎重;对武艺教习听从,是为精进自身。此二者岂可混为一谈?至于‘投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位公子,眼神锐利如刀,让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不过是殿下虚怀若谷,善于纳谏罢了。你俩要是有本事,便把殿下的失忆症给想法治好。”
那位公子摸了摸鼻子,可难掩眼中笑意,楚墨珣不再看他俩,重新拿起那份邸报,目光落在上面,似乎看得极为专注。只不过他翻动纸页的指尖,纸张边缘被捏出一道细微的折痕。他端起茶盏,却没有立刻饮下,只是静静地看着茶汤中沉浮的嫩叶,眼神深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首端起茶,笑道,“今日这茶怕是品出了些别样的滋味。”
那位公子玩性依旧不改,“哦,院首大人品出何味?”
“自是……”
“长公主殿下驾到!”
那位公子腾然起身,刚才脸上的从容不迫消失殆尽,他警觉地看向楚墨珣,“先生,我从后门走。”
楚墨珣并未动身,冷静地瞧了瞧诸位,“高莫奇,你就在此处。”
院首浑浊的老眼并未有波澜,如同楚墨珣那般冷静地说道,“高公子,殿下是何等人物,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把你堵在楚府的。”
“可是……”
楚墨珣目光流转,“若是你走了,她指不定心里怎么想我呢。以往总是瞒她,这一次罢了……”
“可先生如何能承受殿下的雷霆之怒?”
“她发脾气总比不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