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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作者:杳如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卯时刚过,昨夜又是一夜的雪,夜里寒气尚未散尽,天地间一片沉寂的灰蓝透着冷冽的寒。房中鲛绡帐低垂,隔绝了外界微曦。帐内暖香氤氲,地龙的余温烘得人骨头发酥。


    宋子雲这几日双膝寒症复发得厉害,被院首强行留在府上歇着不准上朝,可她心绪难安,尤其是昨个散了朝她得知朝堂之上因她在毫无证据理由的情况下在昭狱呆了一夜,又因学子为她围攻楚墨珣而被陆巍林批捕直接下昭狱吵得不可开交之后,她的双膝更严重了。


    虽然昨日院首来把脉时宽慰道,“殿下不必担心朝中之事,首辅大人在朝堂也五年有余,对付这些人还是易如反掌的。”


    宋子雲嘴上说无事,可昨夜闹腾一夜未睡好,直至天光透了一缕亮才缓缓合上眼眸。


    她此刻正陷在层层叠叠的云锦衾被之中,乌发如墨云铺散在玉枕上,眉尖微蹙,呼吸悠长匀细,如同栖息在温暖巢穴中的凰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左右这几日殿下不用上朝,再过几个时辰叫殿下起床,香桃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满足地想了想。这份被香桃精心呵护的安宁,在下一刻被粗暴地撕裂。


    “殿下,该起身。”


    一个声音,不高,却异常冷硬清晰,不是香桃惯常那种带着敬畏的、小心翼翼的轻唤,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穿透重重帐幔,直直刺入耳中。


    宋子雲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并未睁开,只是下意识地将脸颊更深地埋入柔软的枕衾间,发出不满的、含混的鼻音。


    何曾有人敢在她未醒时如此聒噪?


    然而,那声音的主人显然毫无敬畏之心,更无等待的耐心。


    “殿下,不是说好清晨起来习武吗?这是我身为教习分内之事,不可轻慢。”


    声音更冷。


    香桃从暖和的被窝里一跃而起,一只手从衣架上挑起一件单衣推开门,见是祁风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压低声音,“祁教习,你这么早在殿下门口瞎嚷嚷什么呢?”


    “习武之人,闻鸡起舞。殿下已迟了半个时辰。” 对方的声音毫无波澜,打断了她未出口的呵斥。


    香桃也不客气,“放肆!殿下天明方才睡着,你现在这般叫嚷是何居心!”


    “我身为殿下的教习,自然要敦促殿下习武,这是我的本职。”


    “本职你个头,”香桃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胆敢吵醒殿下,我这就让宋大哥把你赶出长公主府。”


    庭院中积雪未扫,铺陈开一片死寂的白。寒意砭骨,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大团白雾,瞬间又被冻结成细碎的冰晶,无声消散。


    就在这片极致的寒冷与寂静中,祁风没有继续说话,而是自顾自地拔出一把寒刃耍了起来。


    他身着一袭毫无纹饰的玄色单衣,布料紧贴着劲瘦而充满爆发力的身躯,仿佛与这寒冬融为一体,却又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灼热内蕴。靴子深踩在没及脚踝的积雪里,足弓绷紧如铁铸,寒气似乎对他毫无侵蚀。


    手中那柄刀,并非华贵装饰之物,刃口在稀薄的晨光下,偶尔流转过一线淬厉的寒芒,如同深渊中蛰伏凶兽睁开的眼。刀锋破空之声,短促、凌厉、刺耳,如同裂帛,又似寒冰骤然炸裂。


    刚躺下的香桃又不满意地骂道,“祁教习你要练剑就自己去前院练,你在此处练让殿下如何休息?”


    “来人,更衣。”


    香桃气得直跺脚,恨不得咬祁风的肉饮他的血,“殿下,你别管他,我会让宋大哥把他赶走了,你赶紧再睡一会还得去上朝。”


    “我已然被他吵醒。”


    绯瞳见宋子雲醒了,一溜烟钻到她帐内撒娇地倒在她腿上,发出呜呜地声音。


    “你这厮怎么尽往殿下床上钻?赶紧给我下来。”


    香桃抄起花瓶中的鸡毛掸子在宋子雲床榻之上左一扫右一扫,那只赤狐则左一躲右一躲,宋子雲瞧着好玩,“由它去吧。”


    “殿下怎么能这么宠它?”


    “你和一只狐狸较什么劲,冬日外面冷,它喜欢暖和的地方。”


    “殿下,它可是赤狐,天生就生活在冰天雪地里,它岂会怕冷?”


    经香桃这么一提醒,宋子雲也注意到了,往常绯瞳虽然撒娇任性,但到点便回自己窝,可这两日像是活见鬼似地再也不出暖阁的门。


    香桃说道,“它怕祁教习。昨日我在门口喂它,恰好见到祁公子迎面而来,这厮看了祁公子一眼连肉也不吃,撒开腿就跑。”


    “是吗?”宋子雲噗嗤笑了起来,手指轻轻点了点绯瞳挺翘的鼻尖,“原来你也有怕的人,这人不过是个商人,有何可怕的?”


    香桃说道,“殿下凤仪天下,自是不怕,但奴婢有时瞧祁教习的眼睛也有些骇人。”


    门外的祁风说道,“练武场已就绪,有请殿下。”


    “好,本宫这就来。”


    宋子雲裹着厚重的狐裘斗篷踏入练武场时,霜气正浓,呵气成冰。她指尖冻得发红,缩在袖中微微发颤,脚下鹿皮靴踩在覆了薄霜的青砖上,发出细微的脆响。


    祁风早已静立等候,一身玄色劲装,袖口紧束,腰间只系一条毫无纹饰的革带,身形挺拔如松,在朦胧晨色中如同一柄出鞘的寒刃。


    见宋子雲姗姗来迟,他眉峰微蹙,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她冻得泛红的鼻尖和缩在袖中的手,声音冷硬如铁,“殿下既来习武,便该有习武的样子。”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挥——“唰!”


    一道黑影破空而来!


    宋子雲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肩上一轻,那件御寒的狐裘斗篷竟被他一鞭卷走,凌空甩至一旁的石栏上!寒风瞬间灌入单薄的衣衫,激得她浑身一颤,双膝止不住地颤抖,她还未及怒斥,便听他冷声道,“武者,无惧寒暑。殿下若连这点冷都受不住,不如回宫绣花。”


    宋子雲并未动怒,“教习说得有道理,还请祁教习赐教。”


    祁风一步逼近,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挣脱不得。


    “手。”


    他声音低沉,掌心粗粝的茧摩挲过她细嫩的腕骨,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的手从袖中拽出。


    “习武之人,手是兵器,不是娇花。”


    他指尖划过她柔软的掌心,力道陡然加重,拇指狠狠摁在她虎口处——


    “啊!”


    “疼?”祁风说道,“这点疼都受不住,如何握剑?”


    宋子雲眼底怒意翻涌,想要甩开他的手,下一瞬祁风已松开她的手,转而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未开锋的短剑,丢入她怀中。


    “握紧。”


    剑柄冰凉,宋子雲冻得指尖发僵,勉强握住,却因力道不足,剑身微微发颤。祁风眯了眯眼,忽然抬手——


    “啪!”


    一记戒尺重重抽在她手腕上!


    “腕沉如铁,剑才稳。”


    宋子雲疼得眼眶一热,却倔强地咬唇不语,死死攥紧剑柄,指节泛白。祁风双眉略沉,眉骨上的那道疤像一把匕首直冲着宋子雲,转身走向场中,声音冷肃,“今日练‘刺’。我只示范一次。”


    话音落,他身形骤动!


    玄衣翻飞间,他手中长剑如电光破空,刹那间刺出三剑!剑锋所至,空气竟发出尖锐的撕裂声,仿佛连风都被斩断!最后一剑,他手腕一沉,剑尖倏地钉入三丈外的木桩,不过恍然之间剑身入木三寸,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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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不动!


    宋子雲瞳孔微缩。


    “该你了。”


    宋子雲深吸一口气,握紧短剑,学着他的姿势向前刺去……


    “软。”


    戒尺再次抽在她肘弯!


    “手臂如弓,力从腰发!”


    宋子雲怀疑祁风就是在报救他回来那日故意让他在雪地里多待这么久才有意刁难自己,她闷哼一声,额角沁出细汗,却倔强地调整姿势,再次刺出!


    “慢了。”


    “无力。”


    ……


    整整一个时辰,练武场上只有戒尺抽打的脆响……她的手腕早已红肿,掌心磨出血痕,可每一次失误,换来的都是更严厉的纠正。


    祁风冷声道,“殿下为何这般看在下,可是觉得不服气?那我便告诉殿下,倘若你再遇刺,你的‘不服气’可救不了你,但你手中的短剑却可以。”


    “你知道我遇刺的事?”


    “当然。”祁风嘴角总算有了些许温度,“堂堂长公主不会以为只要会三两下拳脚功夫就能从那些贼人手里逃脱吧?”


    宋子雲浑身脱力,喘着粗气单膝跪地,剑尖抵着青砖,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浸透衣衫,双膝的疼倒是没有之前那般明显了。


    一只大手出现在宋子雲面前,宋子雲抬头看向祁风似乎嘴角隐隐透着笑,她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是伸手握住他。


    他的手很大,一下子包裹住她的小手,手掌温暖有力,瞬间融化了宋子雲冰冷的手背。抬眸之间宋子雲见宋之远远地等着。


    祁风凑近宋子雲耳畔发出一声笑声,似乎在嘲笑宋子雲的孱弱,“他已经等你许久,向来有事向你禀报。”


    宋子雲咬着牙,“我去去就来。”


    “今日就到这里,明日继续。”


    说罢,他转身离去,玄色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晨雾之中。


    “殿下,今日陆巍林将羁押在昭狱的学子们都放回家了。”


    宋子雲闻之心头一颤,“那首辅大人呢?可有受牵连?”


    宋之轻轻地摇摇头,“殿下放心,我已将你的意思送入宫中,陛下知你心意断然不会再开罪首辅。”


    “他一个小毛孩不打紧,关键是那些御史大夫们,如饿狼一般,楚先生这几日日子定不好过。”


    “殿下不必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想当日我被这些老头子群起而攻之时是他救了我,可如今他遇了难,我倒是坐在家中躲清闲,想想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


    宋之神色一顿,似被阳光刺了眼,那一瞬愣在那,抬起手想按在宋子雲肩头,愣了一会终是放了下来,“据卑职了解,那些老头并没有为难楚先生,陛下打了陆大人一顿板子,罚了他半年俸银,这事就算过去了。”


    “当真?”


    宋之说道,“这些老头子家族中不乏有本次秋闱的考生,虽然秋闱主审官是殿下,可考取功名之后官拜何处还是需要首辅大人亲自审阅,这些老头为了家中子嗣前途定然不敢太为难首辅大人。”


    “宋之,你大有长进,这一层比我看得透。”


    宋之笑道,“殿下聪慧如何能看不透,只不过是首辅大人的事,殿下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对楚墨珣?


    宋子雲脸上悠然又爬起红晕,“陆大人不是贪官,家中还有老小要侍奉,罚他半年怎么能行,你去替本宫打点一二。”


    宋之好意提醒,“殿下,楚先生亲自带队押你去昭狱,你俩在朝臣面前水火不容,才不过几日,你就照顾陆魏林恐有不妥。”


    “倒也是,”想起宋之说的关心则乱,宋子雲叹了口气,“这事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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