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仙宗，仰圣殿。
齐鸣锋重新踏入这座大殿。
殿内烛火飘摇，冷影憧憧，轻而缓的脚步声在殿中回荡，显得空寂。
齐鸣锋在仰圣墙前站定，目光投向最上方的那块无名牌位。
看不见的灵风自他周身涌动，烛火摇曳，那块静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无名牌位终于显现了字迹。
苍墨逶迤，勾勒出简短两字。
齐鸣锋目光从那两个字上淡淡掠过。
无名牌位显出的字迹一闪而过，只闻一声轻响，齐鸣锋面前的地面开裂，延展出一条暗道。
齐鸣锋抬步走入暗道之中，随他走入之后，暗道悄无声息地关闭。
暗道通往地下，齐鸣锋没有走太久，眼前便出现一道雕琢着繁复花纹的大门。
大门似感应到熟悉的气息，无声打开。
门开之后，是一座冰窟。
无论是墙面还是地砖，皆由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透骨寒气的玄冰铺成，室内灵气充盈得仿若实质，镶嵌在墙上的明珠折射出淡蓝光辉。
在冰窟中央，摆放着一具完整的玄冰灵棺。
冰棺里冰封着一个人。
天机子此刻身处冰窟之内，他趴伏在地上绘制阵法，待他完成最后一笔，齐鸣锋走到他面前。
见到他来，天机子连忙起身行礼，俯首道：“大人，阵法已经完成了。”
“只要开启阵法，您就能以真正的姿态行走于世间了！”
天机子苍老的面容涨红，双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像是虔诚的信徒即将迎接信奉已久的神明。
齐鸣锋绕着阵法走了一圈，检视的眼神落在阵法的四周，没有看到半点错处。
“做得不错。”
他夸了一句，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又没头没脑地问了声：“这阵法，防水吗？”
天机子：？？？
他呆滞了一下：“啊？”
齐鸣锋眸光淡漠。
接受到他眼神洗礼的天机子反应过来，回答道：“是防水的，我用的绘制材料不会褪色，除非用灵力抹除。”
从魑无记忆里看见了禾溪是如何用高压水枪毁掉绝灵大阵的齐鸣锋松了口气。
他走到冰棺前，玄冰的寒气萦绕而上，遮挡了视线。
可齐鸣锋却清楚地知晓里面的人究竟是谁，又拥有着一副怎样的容貌。
“那就开启阵法吧。”齐鸣锋没看多久，沉声开口。
“是！”
天机子激动地应了一声，他双手掐诀，可面前的阵法却毫无动静。
天机子没有料到如此变故，头上冷汗唰地流了下来：“这，明明阵法已经完成了……”
齐鸣锋对此似早有预料：“阵法没有出错，这是从上古留下的秘术，还差最后一步，点阵灵。”
天机子忙问：“如何才能点阵灵？”
“很简单。”齐鸣锋偏头看向他，眼神中透露出惊人的深意，“需要人祭。”
被他目光扫的天机子心头猛然一跳。
齐鸣锋的眼瞳漆黑，像是散发压迫的无底深渊，能将所有光亮吞噬。
天机子心神惧震间，听到眼前的人用没有一丝起伏的语调问。
“天机子，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天机子全身开始颤抖，隐秘的兴奋与对死亡的恐惧不断对撞。
在经历过短暂挣扎后，他深深一拜：“大人，我愿意！”
无论如何，他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无回转余地。
所以即便明知通往最终的代价是死亡，他也必须走下去！
天机子从来没有忘记，当年他选择支持天命，选择跟随齐鸣锋的初心是什么——
他要让悟机台成为天下第一宗门，要让所有人臣服在卦修的力量下。
得到了天机子肯定的答复，齐鸣锋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不过很快隐没。
他抬起手，镇元剑从空中现身。
下一刻，剑尖干脆利落地洞穿了天机子的心脏。
天机子眼瞳放大，嘴边溢出痛苦的呜咽。大量鲜血从他胸口处奔涌而出，被一股力量牵引着融入地面的阵法。
原先墨色的阵法在吸收了天机子的血液后一点点转为赤红，阵纹光芒闪烁，无声贪婪地夺取着血液主人的灵气与生命。
天机子气若游丝，苍老的面容比起之前更为老迈，皱纹像是诅咒般攀附在他的脸上，须发枯槁，整个人已经是行将就木之态。
即便死亡已近在眼前，天机子浑浊的双眼中仍然有着灼灼亮光，他冻得青紫的双唇颤抖着，吐露死前最后的字句。
“为……为您而死，是……是我的荣幸。”
面对垂死的天机子，齐鸣锋脸上没有怜悯之色。
“我向你许诺，若我成功飞升，悟机台会成为修仙界的第一宗门。”
“世上再无人敢小看卦修。”
这是天机子毕生最大的心愿。
天机子清楚地听到了这句承诺，他想笑，可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待最后一丝生命力被抽取离体，他颓然闭上了眼，彻底没了呼吸。
苍老腐朽的尸骨化为飞灰，被已是血红的阵法吞噬。
齐鸣锋将镇元剑放在冰棺上，地面的阵法闪烁着不祥的红光，冰窟之内气流滚动。
庞大的混沌之气从齐鸣锋身体内涌出，朝着冰棺倾泄而去。
混沌之气涌出的速度极快，齐鸣锋的身形也随之逐渐变淡，直到最后一缕混沌之气彻底没入冰棺时，他的身体彻底消散。
疯狂闪烁着红光的阵法渐渐平息，刻印在地面的阵纹一点点消失，连同涌动的风也一起停止。
冰窟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苍白到几近剔透，没有半分血色的手抓住了冰棺的边缘。
白衣人从冰棺中缓缓站起身，动作没有半分迟滞，好似这具新的身躯本就属于他，并不需要花太多时间适应。
离开冰棺后，他的身形瞬间从冰窟中消失。
白衣人离开往圣殿，来到太虚仙宗正中的一座仙山。
此处只有一处寂静无声的洞府，洞府内摆着一张石床，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篆文，每一处笔画都带着天地共鸣的玄妙气息。
这里是重远尊者闭关之所。
人尽皆知，太虚仙宗的宗主重远尊者是无上道君之徒，是从混沌之劫中走出来的渡劫大能。
因数百年前魔族动乱，尊者耗尽修为出手封印魔渊，之后常年闭关修炼，不问世事。
修仙界中已经有数百年没有见过他的踪影了。
所有人都以为重远尊者在此地闭关，只有齐鸣锋知晓，这里从未有人在。
白衣人的视线扫视过洞府中的一切，随后走了出去。
在他踏出洞府的那一刻，布在附近的禁制轰然碎裂，向四面八方传递出信号。
太虚仙宗内，正在勤恳修炼的弟子忽然感受到一股滔天的威压，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难以喘息。
“这，这是怎么了？”
“好浓重的威压，是有哪位长老进阶了吗？”
弟子们猜测着这股威压的由来，而各司其职的长老们则纷纷停下手中的事务，震惊地朝天边看去。
片刻后，所有长老无比一致地朝着主峰飞身而去。
未过瞬息，少有人迹的主峰洞府前便聚集了一帮长老。
在看见从洞府中走出来的白衣人时，这些位高权重，向来在修仙界呼风唤雨的长老们皆如被驯服的绵羊，恭顺而无害。
喜色、崇拜、敬畏、狂热等诸多情绪从他们的脸上闪现，他们不敢再多看，齐刷刷朝白衣人跪拜。
长老们隐含激动的声音响彻整座主峰。
“恭迎重远尊者出关！”
*
在主系统出声，将齐鸣锋死亡的消息告诉禾溪时，禾溪的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齐鸣锋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禾溪在识海里急切追问：“主系统，你是不是感受错了？他怎么突然就死了？”
“不，不会……我与他，之间有生命……查探链接。”主系统像是受到了什么磁场干扰，声音断断续续，还充斥着大量杂音。
“就，就在刚才……我，跟他之间的……链接断了……”
禾溪从小洒那里了解过这种生命查探链接，这是穿书管理局对任务者的一种保护措施。
系统能借用这个链接对宿主的身体状态进行感知，并在宿主生命垂危时采取应急措施。
由于小洒不是纯种的系统生物，它本质上是修仙界的书灵，所以它跟禾溪之间只存在神识连接。
主系统来到修仙界需要一个载体，而齐鸣锋就是它的宿主。
即便齐鸣锋将它剥离驱逐，只要主系统还没有完全脱离这个世界，那它和齐鸣锋的生命查探链接就仍然有效。
禾溪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提出质疑：“会不会是你的系统出了什么故障？”
杂音越来越大，过了好一会，禾溪才听见主系统的声音：“不……不可能。”
禾溪正想追问主系统更多细节，下一瞬，主系统的声音连带那些杂音一起消失殆尽。
禾溪感受到她识海里主系统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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锚点变得灰暗，任凭她如何触发都没有反应，显然是不可用了。
主系统被屏蔽了。
意识到这一点，禾溪心头蓦然升起一种浓浓的不安。
百阑宗众人得知了齐鸣锋死亡的消息，皆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小洒跳了起来：“什么？！”
裴谕眉头紧皱，也很是意外：“他是怎么死的？”
禾溪按住急促的心跳，使自己镇静下来：“不知道，这件事是主系统突然通知给我的，但它现在被屏蔽，我没办法问它。”
她如此说着，心中也对主系统会不会知道内幕有所怀疑。
齐鸣锋死亡的消息来得太突然了，给了所有人一个意外。
相无宥试图用天命眼去窥探齐鸣锋，却一无所获。
是熟悉的不可占卜之感。
他沉凝道：“齐鸣锋的死不会那么简单，有可能，这是他计划的一环。”
裴谕：“如果他是自杀，那他一定会有后续动作。”
禾溪也觉得这件事不会就此终结，不过齐鸣锋的死属实让她难以置信，她打算再求证一番。
主系统是不能指望了，剩下能求证的对象就只有天道。
禾溪掏出掌机，直接给天枢峰主打了个通讯。
掌机界面闪烁，十数息后，传讯因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天枢峰主没有接传讯。
禾溪想到群仙盟峰主开会时不带掌机的传统，又打给了常年不参会的洛疏影。
奇怪的是，向来是灵网一级冲浪选手的洛疏影也没有接传讯。
难道她也被拉走去开会了？
禾溪高深莫测地盯着掌机看了一会，在众人注视下摇了摇头：“没打通。”
江炼很担心：“该不会，群仙盟也出事了吧。”
他刚说完，一阵清脆铃音从掌机传出。
天枢峰主的名字在掌机界面浮现，禾溪一秒接通。
“天枢峰主，你们刚才是在开会吗？”
天枢峰主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没错。”
“不知为何，天道大殿忽然间又塌了，我们试图召唤天道，但所有召唤都没有得到回应。”
天枢峰主：“群仙盟自成立以来从未有过这种事，我们一致觉得这并非好预兆，所以在讨论。”
“对了禾姑娘，你是天道选中之人，你知不知道天道如今的情况。”
禾溪：“……”
好问题，她还想问你们来着。
禾溪无语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我不清楚天道是怎么了，先前打传讯给你也是想问你们知不知道消息。”
天枢峰主：“……”
她也沉默了。
看来主系统跟天道都派不上用场，禾溪心脏微微收紧，继续道：“对了峰主，刚才我得知消息，太虚仙宗的齐鸣锋死了。”
天枢峰主展露出了同款震惊：“什么？！”
“他怎么突然死了，你这消息保真吗？”
“十有八九是真的。”禾溪肃然，“我怀疑，天道忽然消失与这件事有关。”
主系统前脚被屏蔽，天道后脚也跟着无法回应，很难说这两件事之间没关系。
天枢峰主从这语气中听出了郑重，她明白禾溪不会无的放矢，于是道：“我会派人去太虚仙宗查探情况。”
群仙盟与太虚仙宗关系微妙，两方尽量少有往来，可惜如今的情势不允许再有这样的顾虑。
说完，她匆忙挂断了传讯。
禾溪收起掌机，众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江炼闷闷低头：“对，对不起。”
是他乌鸦嘴了。
禾溪摇摇头：“不关你事。”
该来的总会来，不会因为一句话而消失。
江炼还是闷闷不乐，此刻相无宥眼中金光一闪，天命眼发动，破碎凌乱的画面在他眼前一一掠过。
在看清那些画面后，他当即脸色一沉。
相无宥闭了闭眼，朝众人道：“我们必须得赶回息城一趟了。”
灵犀闻言一怔：“怎么了，难道是息城也出事了吗？”
“是。”
相无宥并未多说，但所有人已经做好了回城的准备，启程时，禾溪的掌机再次响起。
她以为是洛疏影给她回信，不曾想却看到了息芳菲的名字。
息大小姐是个修炼卷王，没事很少会给禾溪发传讯，再联想到刚才师尊所说的息城出事，禾溪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掌机亮起，息芳菲焦急中带着喘息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耳畔。
“禾溪你在哪，息城被沌妖潮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