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忽然按住了躁动不安的青铜剑,指着天空中一团紫电青烟,颇为无奈道:“濯尘,你或许…有办法把这个惹眼的天象停止吗?”
青铜剑一抖,又化作小姑娘模样,歪头支颐在阿莲膝上,眨着大眼懵懂地问:“这天象多威武霸气,濯尘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濯尘找到了自己的主人,这难道不好吗?”
阿莲摇头:“不……你很兴奋,我理解的,只是我们此刻处境或许不宜太过张扬。”
阿莲以为濯尘会抗拒,却没想到它只是疑惑地皱眉,随后控制着青铜剑,剑锋直指天端,将满天云雷聚为一线青光,又融进眉心花钿中。
做完这一切,濯尘道:“既是主人的要求,濯尘都会照做。”
阿莲松了口气,问濯尘:“那么濯尘,我有问题想问你,你前夜里,可在剑冢中见过一个小孩鬼,和一个少年?”
“小孩鬼?少年?”濯尘盘腿坐在自己的剑身上,歪着脑袋,似在回忆。
阿莲补充:“那个小孩鬼,一袭白衣,怨念缠绕,手中用银线牵着无数只小鬼。那个少年,用红纱蒙着眼……”
“主人说的是那个怪物!”濯尘惊得从剑上跳了起来。“那个怪物恐怖如斯,连濯尘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还……还……”
濯尘语气中竟带上了哭腔,一副被欺负后委屈至极的模样。阿莲掏出块火烧安慰她,一边疑惑:濯尘作为一件鬼器,本就是个恐怖如斯的存在,能让她都认为恐怖的东西,控怕只能是鬼王菡萏了。
阿莲问道:“她还怎么了?”
濯尘喊道:“他还带走了我的挚友!”
阿莲问:“你说的是那条红绫?那条缠在你剑鞘上的红绫鬼器?”
濯尘应道:“正是!”
那真是十分糟糕了!阿莲扶额,刚想追问,濯尘抬手一抡,把阿莲甩坐到青铜剑上,随后她钻进剑中,道:“主人坐稳了,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青铜剑破开迷雾,朝河谷深处飞去。
河谷深处是完全原始的山野。浅水中的草高得能将人淹没。丹水的分岔渐渐多起来,密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水网,与山势相傍,山围水水缠山,竟如一座庞大的迷宫。
好在濯尘对剑冢内的地形十分清楚,哪处雾气中藏着绝杀结界,哪方溶洞能通向新的空间,她都一清二楚。
一路上,阿莲遇见不少新鲜的残肢,大概都是触碰了不该碰的结界的倒霉人留下的。
越往深处走,血腥味越浓,周遭压迫感也越发强烈,胸口被压了大石般沉闷。
眼前忽而划过鲜亮的一抹红。
濯尘惊呼:“是他!”
那抹红意延伸成毒蛇般纤长的形状,穿梭在荒冢剑林间,迅疾,妖冶。分明是轻柔婉转如红水流波般的锦缎,行动处,却处处留下凌厉肃杀的罡风。一段红绫唰地一声从阿莲鼻前擦过,竟有淡淡的花香缭绕。
这就是那条鬼绫吧!
阿莲看不见这条鬼绫背后的操纵者,却见鬼绫径直朝她腰下卷去,似是要将她缚起来。
濯尘剑鸣不止,显然是陷入了发怒的状态,只听娇叱声从剑身中传来:“臭绫!这是我的主人,你也敢动!”
青铜剑即刻与那红绫缠打作一团,红衣的小姑娘也从剑中跳出,眉心花钿红光闪烁,颇有要酣战一番的气势。
阿莲发觉那红绫对她并无恶意,看着如今这剑拔弩张的局面,连忙劝架:“等等,二位冷静,你们不是相伴多年的挚友吗?濯尘,你要不先问问这位绫兄为何要绑我呢?”
濯尘冷哼一声,道:“没什么好问的,他敢伤主人,就是濯尘的敌人!”
那红绫一抖,一个亦是八九岁大模样的男孩,踩着绫缎走出来,唇红齿白,狐狸般狭长的眼睛,足腕手腕皆挂着金铃,额间一朵赤红花钿,重瓣细蕊,竟似朵怒放的荼蘼。
他想来就是这条鬼绫的器灵了。
这男孩比濯尘高半个头,身形极其灵巧,三两步上前,捏住濯尘的脸颊,笑嘻嘻道:“濯尘,我也是听从主上的命令,我家主人想要这位可爱的姐姐,却又不好亲自露面,我只好帮主人来带走这位姐姐。”
阿莲呆呆地“啊?”了一声,又确认了一遍:“你家主上想要的……是我吗?”
濯尘脸胀得通红,一掌拍开那只捏在自己脸颊上的手:“你不过化了形比本姑娘高半个头,竟敢捏本姑娘的脸!忘恩负义的臭绫,这么多年在剑冢,要不是本姑娘允许你缠在我剑鞘上,你早被风刮进臭水沟里去了!”
男孩也不甘示弱:“休说我!这么多年,若非我替你一个个绞死那些觊觎你的修仙者,你早就流落到旁人手里去了!”
阿莲想插嘴,可这二人叽叽喳喳吵得激烈,红绫与青铜剑间的缠斗也愈发凶猛,打得昏天黑地,头顶的乌云都开始聚集,滚滚雷电在云中汹涌。阿莲苦恼扶额。
可那男孩突然嘿嘿一笑,露出个狡黠表情道:“濯尘,你别忘了,我可是会分身的。”
那红绫断开一截,飘落的那截红绫飞速地生长,竟长成了一条全新的红绫。紧接着,那条新的红绫卷起阿莲,将阿莲包成一个红色的茧,朝远处飞去。
阿莲听到濯尘的呼喊:“主人!”
奈何这红绫越缠越紧,馥郁的荼蘼花香灌进鼻腔,迷魂药般,阿莲很快沉沉睡去。
*
阿莲醒了。
身边没有青铜剑,也没有红绫。
那条红绫究竟带她来了什么地方。眼前烟气迷蒙,热雾蒸腾,甜得发腻的花香在空气中流淌,像泡进了蜜罐子里。
抬头,头顶是乌青的石壁,周围亦是,四处生长着乳白的钟乳结晶。这是个温泉溶洞,淙淙流水声在洞穴中空灵回荡。
温泉多为疗伤场所,一些喜热的山精野怪也会在这样的地方修炼。只是阿莲没想到,剑冢中也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里明明没有花朵生长,花香气却浓得如浆般厚重,阿莲皱皱鼻子,才发觉这重重花香下,竟还掩着浓烈的血腥气。
洞中昏暗,只有石壁上的晶石折射着幽幽的白光,阿莲一路摸索着,在光滑的石头上缓慢前行,脚下一滑,竟沿着平滑的石面跌进了一泓温热泉眼中。
身下传来柔软但炽热的触感,阿莲敢肯定,她身下坐着的,是个活物。
阿莲听到那人闷哼了一声,连忙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
那人没说话,阿莲却觉得他哼唧的这一声颇为熟悉。为了验证心中猜想,阿莲二指夹出一张濡湿了一半的火符来。
“火符,燃。”阿莲轻声道。
一点幽微烛火跳动着烧起来,橘黄的火光自少女指尖荡漾开来。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这张脸时,阿莲还是激动地抖了一下。
清艳破碎的脸,薄唇紧抿着,眉心蹙起,似陷入了可怕的噩梦。周身被水汽包裹着,身上似乎……未着寸缕。
“师父,师父……阿莲……”
少年依然被红绫蒙着眼,洇湿的发丝从额前垂落,脸颊上,几道抓痕触目惊心。
“我在,我在……”阿莲应着。
可越惊霜在听到阿莲声音的刹那间却愣住了,他颤巍巍地歪了歪头,似乎在确认:“师父……不是幻觉……怎么可能……”
“是我,真真切切的,我来带你回家。”阿莲心疼地用手帕去擦拭他脸颊的血痕,听见他吃痛地闷哼声,阿莲眼角酸涩:“我实在不算个称职的师父,花了这么久才找到你,这些伤,是剑冢中的邪祟所伤吗?”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师父……”
越惊手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抬手,牵动起铁链碰撞的叮当声。阿莲讶异地往下看,只见少年的双手脚踝都被碗口粗的铁链紧扣着,苍白的皮肤上被勒出触目惊心的红痕。
“霜霜?”阿莲轻声道。
他的手与铁链拉扯着,终于覆上了阿莲拿着手绢的手,不知是不是在温泉中泡久了的缘故,他掌心滚烫得吓人。
只碰了一下,他猛然抽回了手。
“你……你发烧了?”阿莲关切道。
“师父,你走。”越惊霜开口。
阿莲愣住了:“什么?”
越惊霜又重复一遍:“师父,你走,离我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见你。”
阿莲冷静了一会儿,直勾勾盯着他,问:“理由呢?我冒死来剑冢找你,不是来听你说这种没由头的、莫名其妙的话的。”
越惊霜突然发狂似地推了她一把,阿莲踉跄着向后跌进水里,不可置信地抬头。只听越惊霜用冷得胜过霜雪的声音道:“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我们之间,本来,不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吗?我以炉鼎体压制你金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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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你用金环阳炎体克我寒疾。如今,菡萏已为我寻觅到这方温泉,我不再需要你了!”
原来,被铁链捆在这里,是他自愿的啊。他明明乐得自在,自己却像个傻子一样,可笑地捧着青玉盅,妄想着自己能拯救他。
怀着最后一点不甘心,“啪”的一声,阿莲抬手甩了他一巴掌,攥紧了拳头,问他:“既然不需要我,方才神志不清时,为何喊我的名字?”
察觉到阿莲的愤怒,越惊霜嘴角扯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冷冷道:“你觊觎我的体质,本质上与南宫玉没有分别。我恨你,所以做梦都想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
“……哈?”
“这个答案,够让你走了吗?”
“快走啊!”
越惊霜几乎是喊出来的。
他怕再迟一点,自己就会挣脱这些可笑的脆弱的铁链,咬上阿莲的脖颈,将她一点一点,拆吃入腹。
阿莲原本将千言万语郁结在喉头,只待一点引火便要喷薄而出,如今竟如融雪般软绵绵地化掉,被咽回肚中了。
阿莲背对着他,带着哭腔,说了最后的长长一段话:“我没想到你一直以来是这样想我的。就算……就算我最初捡你回去,是图你的炉鼎体质。可在凤鸣山这么多天,我们一起练功,读书,用膳,看日出……这些又算什么?还有,从你第一次叫我师父的那个晚上,你对我,就不是一个只有利用关系的炉鼎了!”
“我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而后,阿莲抹了两把眼角的泪,强装镇定地起身,转身,回头又看了眼被铁链缚在水中凄美少年,决绝地离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
越惊霜徒劳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等到少女簪上的铃音彻底消失在幽长的石廊中,他双眼所覆的红绫悄然飘落,露出一对艳丽但空洞的眼睛,白色的瞳孔,有赤红的血泪从眼角溢出。
“鬼绫,你给我滚出来。”
越惊霜的语气格外平静,却冷得吓人。铁链狂震的声音回荡在洞穴中,杀气腾腾的白霜自温泉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那条在外威风凛凛的红绫,此刻正蜷缩成兔子大的一团,从角落里一点一点挪出来,童音颤声道:“……主……主上……”
越惊霜拖着浑身的铁链,赤裸着身子,从温泉里一步步踏出:“是你把师父带来的?”
红绫人模人样地上下摆动了两下。
越惊霜抬手,红绫顿时被几十颗冰锥钉在了石壁上,他似笑非笑:“你好大的胆子。”
“主上,您本体被毁,五感尽失,菡萏鬼王送您来这里,您却一直昏迷着。属下听您半梦半醒之际一直喊着一个名字,便自作主张,为您将她带了过来……”鬼绫弱弱解释着。
“你不该擅自揣度我。”越惊霜慢条斯理地拢好了衣裳,遮住了身上已白骨化的狰狞伤洞,而后抓起掌中、阿莲留下的帕子,深深地嗅闻着,像是要将少女残留的气味烙印进身体里般,隐忍着道:“失了心,我此刻,随时会变成一头疯癫嗜血的妖兽,我会失手伤了她!”
越惊霜垂眸,沉吟:“何况我如今……如此丑陋……师父喜欢漂亮的东西,喜欢花,喜欢月亮,喜欢珠玉,我这副血肉残缺、白骨遍生的躯体,只会吓到她……”
“是属下思虑不周!”鬼绫中的器绫从石壁上跳下,恭敬地跪在了越惊霜面前。“您先前被封印记忆,动情之后,骨骸中心肉重生,记忆也会随之恢复。却怎料白玉京和九重天那群混蛋,竟然……竟然……”
“散我枯骨,食我心肉,这明明是他们日夜挂在嘴边唾骂的妖鬼行径,竟也会被他们冠冕堂皇的、光天化日之下、敲锣打鼓地做出来。”越惊霜扯开了手腕上的绷带,欣赏玉雕般,看着绷带下阴森森的白骨,赫然发笑。
红绫忽而挣脱了冰凌,似乎也被主人的情绪感染着,周身燃起烈焰,欲冲出洞穴去:“主人,我这就去外面,将那几百个白玉京的修士杀了,取他们的精血,为您修补身体。”
越惊霜却抬手抓住了红绫的末端,漠然道:“我答应了师父,不再杀人。”
“可您的伤…”红绫急切道。
少年唇角勾起抹似有若无的冷笑,道:“我们同他们玩个游戏如何?”
“游戏?属下不明白,什么游戏?”
“扮演……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