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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濯尘

作者:猫咪吃月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白玉京对“武器”的等级有划分:普通刀剑为“凡器”,帝王将相、枭雄霸主所执之器为“名器”,沾千条以上人命为“凶器”,斩神之器为“神器”。其中名器、神器若生了器灵,又失去主人成了煞,则统称“鬼器”。


    鬼器认主,那是极困难的一件事。想想,一件惊世奇兵,本就通晓灵性,随主人出生入死,又被主人的鲜血浸染锋刃。常常是守着荒冢孤坟,直至川河销蚀金铁骨,风沙寸断不折腰,至死不渝。它们强大,难驯,是忠贞的野马,要让它们重新认主,几乎是不可能的。


    闻得天边霹雳崩响,麦青道:“鬼器认主了。这可是罕事,我记得上一件认主的鬼器,就是你的红伞十里。”


    “剑冢有大事要发生了。”阿莲道,脚下银剑生风,将雾霭划开道拢不住的口子。“菡萏问世,妖画害人,鬼器认主,种种祸事间必有关联……”


    麦青这才瞥见阿莲一直护在怀中的青玉盅,问:“这是什么东西?”


    阿莲短促答一句:“心肉。”


    麦青真切感受到,她满溢而出的急切,在漫天罗织的雨幕中躁动不安。


    原来那个捡来的不值钱的徒弟,在她的心里有那么重要的位置。值得她为此单枪匹马地去闯剑冢。麦青心中轻笑。


    万剑埋荒谷,两岸崖壁怪石嶙峋,谷内瘴雨蛮烟,谷中高树坟包影影绰绰。烈风盘旋于谷口,鹰鸟高飞不得过。此乃剑冢。诸多来凑热闹的仙家弟子已挤了里三层外三层。


    嗡—嗡——嗡———


    脚下银剑,剑身寒颤,嗡鸣不已。这把剑锻铸时融进秘银,削铁如泥,算凡器中极上乘的一等,平日里穿云破雾所向披靡,如今却怯怯畏缩,恨不得将自己卷起来。


    反应这般剧烈的武器也不止阿莲的剑,转头看,所有人手中所持剑、刀、弓、鞭,皆如临大敌般颤抖、嗡鸣。甚至不少人的剑生生被折断,寒光闪烁的碎片棹于黑泥。


    断剑折枪的仙家弟子捧着爱器尸骸落荒而逃,剑冢成功筛掉第一批不够格的妄闯者。紧接着,地面升起十几座墨色重门,门上雕刻着威风的辟邪镇厄麒麟,云纹流溢金光。这便是进剑冢的第二道门槛,玄铁门。


    早已有人迫不及待列阵破门了,大多是十几人以上的队伍,以南宫氏姐弟为首的雾雪山弟子已率先破开了一扇玄铁门。反观这头,一个粗麻短褐的文弱村民,一个人尽皆知的陨落废柴,却也站在一扇玄铁门前,实在招笑!凑热闹的人嗤之以鼻,冷笑连连。


    阿莲只道:“不用管他们。你看这玄铁门上,金纹麒麟,实为禁制。破此禁制需聚力于麒麟之眼,我能出六分,你需补余下四分。”


    麦青抚摸麒麟兽首,沉默片刻,道:“要破此门,出六分力,于你是否有些勉强。”


    阿莲也不反驳,诚然,以她如今之力,哪怕只出六分力,也需竭尽全能、燃烧精血。破门后,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力竭虚脱的状态,用不出法术。


    于是阿莲颇为扭捏地抬眼,试探着问:“那我四,你六,如何?”


    阿莲不知麦青是否答应。说实话,她对这位在雾雪山萍水相逢的扫地杂役的实力并无太多了解。虽说先前在群山会武上比试过一次,但当时他未出全力,显然无法评估。


    再看去,麦青已双手覆于玄铁麒麟上,疾风卷作涡旋,青色灵光自玄铁门四周汇集,最终凝于麒麟眼上两点青光。


    轰——


    阿莲未反应过来,玄铁门已轰然打开。


    “你……”


    “群山会武上,你输给我,不算丢脸。”


    麦青绝对是个高手,且是个不输与全盛时期的她的高手。


    想想他曾吐露的过去,分明是与司乐神君同时代的人物,是生时携百人戏班为国主唱戏的名伶,是身死前被灶君司命钦点引仙的天命之人,却在白玉京中沦落至后山扫地的杂役。以他展露的实力,对抗南宫氏兄妹不在话下,又为何从前要如此隐忍……


    种种疑惑,阿莲尚未问出口,狂风灌入玄铁门中,汇聚作强大的吸力,瞬间将阿莲卷入门中的浓黑一片。阿莲高喊一声:“十里,开!”红伞自背后飞出,卅地一声打开。粗粝的风挟着阴沉土腥气,前涌后推,划擦着伞面分流向四周,她被卷着,蒲公英般飘摇无定。


    一阵风雨晦朔,天旋地转,平稳下来,落于沙堆上时,身边已无少年身影。取而代之,是无尽荒冢沿丹水绵延,两侧绝巘怪柏,壁立千仞,四周雾气迷蒙,眼前像被蒙了层灰纱。


    每扇玄铁门都随机连通剑冢外围的某座坟包,其间距离或近或远,或晴或阴,或有妖鬼灵异出没,谁也说不准。


    师父说过,剑冢的状态,很像白玉京中仙山崩塌后形成的“墟洞”。没有具体的形态和范围,甚至可以龟缩为卵大的一颗珠子,也能膨胀至吞云没地的界态。里面各种事物,以紊乱无序、不可捉摸的方式排列,这个大界中又包含三千小界,或许随脚踢开的一颗石子中都蕴藏着另一番洞天。


    她要如何找越惊霜,阿莲捧着手中青玉盅,看着盅中心肉规律地跳动,不由沉思。


    忽听一阵密集足音,伴随沙堆垮塌的簌簌声和粗重喘息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是一众弟子,有几十人,正匆匆往同一个方向赶。


    是剑冢围猎!


    剑冢险恶,寻器者们常会结盟同猎一器。可这里是剑冢外围,空荡荡的沙丘上只余七零八落的剑坑,河滩上散落着各种腐朽的碎片,很难找出一件像样的兵器,更别说是值得如此声势浩大去“围猎”的器。


    阿莲将青玉盅藏进袖中,拉住一人,问:“你们是在围猎什么东西,这么大阵仗?”


    “是件鬼器。”那弟子匆匆答,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兴奋:“在剑冢外围能遇到鬼器,我们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阿莲歪头道:“这便奇怪的了,鬼器通常藏在剑冢核心深处,层层绝杀结界包围,轻易无人能寻。怎会如此草率地出现在外围?”


    那弟子只往东边那团雷霆炸开后留下的青紫烟气一指,道:“瞧见那团烟气了吗?”


    阿莲点头;“云雷聚团,紫电青烟,有山崩地摧之声,是鬼器认主,且是件神器化作的鬼器认主的天象。”


    “那件认主的鬼器,是条红绫。听说,它是荼蘼花般鲜红的颜色,毒蛇般,能于顷刻间绞死百人。”有人应和道。


    又有人补充:“但我们围猎的并不是那条红绫。那红绫已认主,但稀罕的是,那红绫与另一件稀世鬼器是双器同生!”


    阿莲惊讶:“双器同生!”


    “两件鬼器,一件是青铜剑,另一件,则是缠在青铜剑鞘上的一条红绫。一绫一剑在剑冢中相伴千年。方才那红绫认了主,随主人跑到了外围,这把剑也追了出来。我们围猎的,正是这把落单的剑!”


    “瞧!”疾行的众人忽地刹住脚步,异口同声惊呼,共望向河谷转角处瘴气弥漫处。待众人喧嚣声渐息,阿莲听到了清晰的剑鸣。


    那是把剑。


    剑鸣声清越而迟重,是把青铜剑。


    话说青铜这种东西,原矿少,质地脆,早没人拿它铸剑了。这把青铜剑,有些年头。


    忽而身前有人大喝一声:“列阵!”,身边所有人窸窸窣窣动起来,翻手勾指,屏息凝神,聚起灵力。


    看来他们都是阵修,阿莲是个器修兼符修,只能装模作样地跟着他们瞎比划一通。一边照猫画虎,一边问身边人:“这又是要干什么?”


    剑风呼啸而过,阿莲听那人声音被罡风斩地断断续续:“这是困剑阵。过了那团瘴气就是剑冢核心,不能让那把剑逃进去。”


    话音刚落,阵已凝成。巨大的轮盘从河谷沙堆上旋转升起,悬浮的符文中飞出成百上千把光剑,簇拥成剑团,破开浓烟迷瘴。


    此刻,烟雾中潜藏的那把剑,终于显露出真容来——


    金色褪去后的青绿色,剑身处处泛着淬火的荧光,剑脊以绿松石装饰,形似一气通天的茎干,剑锋则为一朵怒放的莲花。


    比起在战场厮杀的兵器,它更像件礼器。毕竟那剑柄上的水晶与萤石,剑脊上的绿松,都是经不起磕碰的石头。可惜这样一把做工精良、奢华无双的剑,竟也会流落到剑冢来。


    正震惊于此剑华美,脸颊上传来凉丝丝的触感,阿莲伸手一摸,竟是水痕。紧接着又是几滴豆大的水滴砸在脸上。阿莲疑惑道:“下雨了?剑冢也会下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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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那困剑阵的金光已将青铜剑笼罩,不知谁忽而大喊一声:“不好!”


    顺着众人慌乱的眼神望去,青铜剑锋上,已凝聚出一团庞大的寒水。依然有水柱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汇入,那水团越凝越大,竟几乎撑满两壁之间,遮天蔽日。


    倘若这团水落下,足以冲刷净这河谷一里内所有活物。更别提这水中还凝着在剑冢中沉炼了百年的阴寒气,一旦沾了伤口融进血液,就能将人顷刻封冻。


    阿莲道:“此剑能御水,这段河谷窄长,排水不畅,周遭又多泉眼暗河,将你们引到这里来,是要将你们围剿于此啊!”


    正驱御阵法的弟子们慌了神。


    “跑啊!”


    “快跑啊!我还不想死!”


    “什么鬼器,不要了!”


    众人四散而逃,蜂拥至狭窄的河谷壶口,剑阵也顿时溃散。阿莲本是跟在队伍最后头,要逃到安全地带是最容易的。扭头却看见个小姑娘被人群冲倒,脚踝被砾石划开道血口子,踉跄着被落在了末尾,正凄声喊着救命。


    阿莲抬头看了眼那寒水缠绕的凶剑,一咬牙,喊道:“十里!”十里莲伞应声从背后飞出,风中飘摇的一朵业火红莲似的,朝那姑娘飞去。阿莲又喊:“握住伞柄!”


    那姑娘握好伞柄时,剑锋上凝结的水球已膨胀到极致。“轰”地一声炸响,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那枚如垂天之云般硕大的水球化作数十条激荡的瀑流,从高空倾灌而下,狭窄河谷中水位顿时暴涨七八倍,猛兽般向前冲刷。


    那姑娘也毫无意外地被巨浪的爪牙叼走了,一抹纤瘦的影,顷刻消失于雪白浪涛中。阿莲不忍再去看那些人哭嚎着被浪卷走,凝成冰雕。十里伞将阿莲包裹起来,待风平浪静,伞开,阿莲才喘着粗气落回河滩上。


    这就是剑冢。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生死便不由自己所掌握了。


    那群参与围猎的弟子,都是初出茅庐的阵修,因此只敢在剑冢外围游荡,总以为只要待在外围便能安然无虞。殊不知剑冢中从不靠内外围来划分危险与安全。


    又一阵拍手叫好声,阿莲连忙躲在了巨石后,往外探出头去瞧,竟是南宫氏一行人,还有白玉京中数十山门的高手。南宫玮嬉笑道:“姐姐果真英明,叫那群阵修先替我们探了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核心区的入口。”


    南宫意秀气的眉头依然紧蹙着,叹道:“可惜,叫那把青铜剑逃了。听说那剑是与剑冢同寿的古兵,若能猎得此剑,定能扬我雾雪山威名。走吧,入剑冢核心。”


    阿莲躲在石头后,目送那群人,乌泱泱地,踏着先前那群阵修的尸体进了河谷,渐渐隐没在瘴气中。忽然感觉身后一凉,扭头看,自己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小姑娘,明眸皓齿,梳着个乖巧的仿古双丫髻,两髻各挂一串金环,眉间一点红莲花钿,甚是灵巧可爱。


    她看着不过八九岁大,一手正搭在阿莲左背上,凉得不似个活物。阿莲正欲开口,却被这小姑娘抢了先,只听她喊一声:“主人。”


    阿莲愣住了,左顾右盼一阵,眼见四下无人,依然不敢确认这个小姑娘叫的是自己。打个哈哈问:“小姑娘,你……是在喊我吗?”


    那小姑娘使劲点点头:“没错的,是在喊你,主人。你是阿莲,我是剑灵濯尘。濯尘在阴森森的剑冢里等了你几百年,那条臭绫都都等到了它的主人,濯尘也终于……终于等到你来找我了。”


    紧接着,这小姑娘轻盈一转,竟化作一把沉甸甸的剑,落进阿莲手中。阿莲定睛一看,险些没被吓的把剑扔出去:“是是是是你……你是刚刚那把青铜剑!”


    稚嫩童声伴随剑的嗡鸣声传来:“对呀对呀,濯尘从来不让主人外的任何人碰!那群人想把濯尘占为己有,濯尘只好把他们都杀啦!”


    极致的天真,极致的张狂。


    这就是器灵,他们没有太多人类的七情六欲,心中只容得下主人和单纯的喜怒哀乐。


    青铜剑锋的莲花闪烁着红光,俨然与方才那小姑娘眉心的花钿如出一辙。又见天空上方已生成鬼器认主的天象,阿莲才十分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杀人不眨眼的凶煞鬼剑,认她为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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