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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油油泼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在吴冰夏期待的目光中, 林冕回来了,她不是独自回来的,她是带着一个男生回来的。


    “你好, 我叫施陆逸,是林冕的同学。”


    吴冰夏偷瞄了林冕一眼, 和施陆逸伸过来的手短暂握了一下, “你好, 我叫吴冰夏。”


    当林冕走过来叫住他,想要施陆逸帮她忙的时候, 施陆逸其实是想嘚瑟一下,最好能让林冕求求自己的。


    但看到林冕脸上有些着急的表情, 施陆逸怀疑自己说出内心想法的下一秒,林冕就会跳过他找其他人帮忙了。


    这是他第一次成为她的第一选择。


    施陆逸是想要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的, 他在被林冕拒绝后,一直是有一口气吊着他的,他想考得比林冕高, 然后在她面前装个大的。


    为此他在学校里克制自己, 假装自己学得很轻松,不需要听课做题都可以考得很高。


    实际上他会用余光悄悄打量林冕。


    她看起来是正对着老师,似乎有在好好听课,可看到镜框下的那双眼睛时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完全没听课, 就那样明晃晃往窗外看去。


    顺着林冕的目光看去,施陆逸看到了林冕在看什么。


    她在看窗外那该死的鸟!


    这鸟一天天就一动不动地在那里孵蛋, 有什么好看的!


    施陆逸破防了。


    他只是假装自己不学习,实际也是听课的。


    而林冕呢,她在装作好好学习,结果是不听课的。


    这种人却考得比他高, 施陆逸心里纠结的毛线绕成了一团。


    回到家后,施陆逸让家里人买了很多试卷,他要一套套刷下去,他就不信林冕这个状态还会考得比他高。


    皇天不负有心人,陈欣在期中考后碰到施陆逸还跟他说他这次有了进步。


    这让施陆逸心里的烟花漫天盛放,他几乎是迈着此生最愉快的步伐进入教室的。


    林冕还没到教室,让施陆逸有心想炫耀都只能等待。


    想到林冕可能会去看成绩榜,施陆逸有了主意,他打算在那里等着她,看她失落的表情。


    这样想的施陆逸却在第一步就失败了。


    他死死盯着榜上的名字。


    第一名——林冕。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再定睛一看,原来陈欣说的有进步是指分数上的提高,这算什么?安慰吗?


    施陆逸抠抠手指,这一刻他心里是无比庆幸的。


    幸好林冕总是卡点来学校,不然他今天就丢脸丢大了。


    好像在林冕的事上,他总是在丢脸。


    认清这件事后,施陆逸也不装了,在学校也不装自己是不需要学习就能考得高的人设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


    有真正的天才在前,他做什么都像东施效颦。


    林冕轻轻抬手,吹动的风就足以把他吹跑了,这还怎么争?


    施陆逸也老实了,他观察林冕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学习方法后,反而更想和林冕做朋友了。


    所以那些拿乔的话施陆逸也说不出来了。


    等看到眼前的女孩,施陆逸总算是明白林冕叫他过来干嘛了。


    背着吴冰夏,施陆逸倒也不觉得麻烦,只是:“你怎么就只叫我一个人来?万一我没背起来怎么办?或者我体力不足让她摔下去,不是会出更大的问题吗?”


    “你有在练网球吧。”


    明明是疑问句,她说出来的却是肯定语气。


    施陆逸愣住,她是怎么知道的,他明明没有跟班里任何人说啊。


    “你是看到过我打网球吗?”


    “没有。在上运动课时,你不是换了衣服嘛,你的肩膀、手臂和手腕都挺明显的。有时候不是说你不说话就能保守住秘密的,施陆逸同学。”


    施陆逸怔愣,他走在前面看不到林冕的表情,但他能想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一定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带着些倦怠,对于世事平常的无聊和冷淡。


    他不再说话,他们就这样沉默地来到校医务室。


    校医给吴冰夏敷药时,施陆逸低着头,像是一只无措的小兽。


    他想,他身上有什么能够吸引到林冕的呢?


    总要有一面能吸引到她,才能和她成为朋友吧。


    这样的他,真的能和她成为朋友吗?


    施陆逸不确定了。


    “她这没什么大事,就是脚踝和脸上这些红印需要冷敷一下,可以把毛巾打湿了给她敷上。”


    林冕接过毛巾正打算出去接水时,施陆逸拿了过去。


    “我去吧,你好好陪着她。”


    即便是陷入自己的世界,吴冰夏强烈的目光也是不容忽视的。


    施陆逸看明白吴冰夏的意思了,他出去留下空间给她们相处。


    林冕扶着吴冰夏到隔壁房间的床上躺着。


    没人开口,四周都变得安静下来。


    林冕见施陆逸还不回来,正想出去看看时,吴冰夏一把拉住她。


    “你就不想问我吗?”


    “问什么?你想告诉我吗?”


    吴冰夏抿嘴,她妈妈曾经要求她发誓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只要别人知道了就会嫌弃她的,而且说不定这个人会告诉所有人,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的,而这件事是见不得人的。


    她会彻底丢脸,也会给父母丢脸的。


    可是,林冕不是别人啊。


    吴冰夏相信林冕,她不会伤害她的。


    林冕身上有吴冰夏一直渴求的安全感,这是谁都不能替代的。


    这也常常让她忘记了林冕的年龄。


    可能是林冕的过于早熟让她忘记了,可在这时她那稚嫩的脸庞又在提醒吴冰夏林冕的真实年龄。


    吴冰夏说不出口那些腌臜事,她怕污了林冕的耳朵。


    见吴冰夏说不出个所以然,林冕叹气,拉开吴冰夏拉住她的手,吴冰夏也没挣扎,顺着劲儿放开了。


    “我去看看施陆逸怎么还没回来,顺便给你接一杯水,你看你嘴皮都干了。”


    摸着自己的嘴唇,吴冰夏心里忽然又有了力气。


    走到洗手池,林冕才看到施陆逸压根没有将毛巾打湿,那毛巾现在都还是干的。


    他只是蹲在旁边,眼神不知道望向哪里发呆。


    林冕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你怎么了?把毛巾给我吧,我把它先打湿了,冰夏还等着呢。”


    施陆逸站起来将毛巾递给林冕,他好像还没回过神,愣然问道:“林冕,你对谁都这么好吗?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呢?”


    啊?


    林冕被他问住了,“你到底怎么了啊?”


    没有眼镜的阻碍,施陆逸可以看清林冕眼里是真的有对他的关心。


    她是真的在关心我。


    这个认知让施陆逸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


    但他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我想成为你的朋友,林冕。我承认我之前态度不对,对你有许多误解,可你让我意识到那样的我有多狭隘。我发现,和你做朋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你能原谅我的无礼,让我成为你的朋友吗?”


    “吱”


    林冕拧开水龙头,让水打湿毛巾。


    她垂下眼帘,“我以为你知道的,我叫你不止是因为知道你练网球有力量,我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我不觉得你厌烦。”


    原来愁眉苦脸的施陆逸在意识到林冕说了什么后,他的表情一下舒展开来。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天哪,那我可以和钟玉琪一样叫你小冕吗?”


    “想叫什么你随意,快回去吧,再帮我跟老师讲一声,我要晚一点回去。”


    施陆逸比了个OK的手势,他的背影看起来十分欢欣,一会儿就蹦起来一下,高兴得溢于言表。


    拧干毛巾,但没有完全拧干,让毛巾摸起来是湿润的。


    接好水回到房间,吴冰夏正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吃,看到林冕进来,她晃了晃手。


    “刚刚校医给我的,我想只有一个哪行,我又问她要了一个,快吃快吃。”


    林冕放下水杯接过苹果,吴冰夏看起来还挺开朗,这让她放下心。


    “咔嚓”


    清脆的咬下苹果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很好吃吧?”


    “嗯。”


    林冕一边吃苹果,一边拿着毛巾轻轻敷上吴冰夏被王逊掐出的红痕处。


    “嘶”


    “很疼吗?”


    “那倒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心疼我。”


    林冕无语,但她有些担心吴冰夏是故意装出开朗的样子想让她不要担心。


    “放学了你坐我车回去吧,我怕那个人还在外面等你。”


    提到王逊,那双明亮的眼睛黯淡下来。


    见吴冰夏沉默不语,林冕把毛巾塞在吴冰夏手里,又抓住她的手放在伤口那里。


    “好好抓紧,冰夏。你很害怕那个人吗?”


    吴冰夏缓缓点头,却忘了自己的手抓紧了毛巾,又是“嘶”的一声。


    “那你还像想今天这样被这个人抓住无法挣脱吗?”


    吴冰夏摇头,这次很坚决。


    “那我们一起去学拳击吧,用自己的力量打败他,这样你才不会害怕他。”


    “我能打赢他吗?”


    她的力量、身高都不如他,还对他是那样的害怕,她真的可以做到林冕说的那样吗?


    “当然,冰夏你要相信自己,自信点好吗?你是真的可以做到的。”


    林冕看得出吴冰夏和那个男的之间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的,既然想要走出来,那就得自己走出来。


    林冕无法保证她可以时刻出现在吴冰夏身边,也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像今天这样救下她。


    唯有吴冰夏自己才可以拯救自己。


    “而且,你身边还有我呢,我和你一起学拳击,我们一起变得更强大。那些困住你的,都会用你自己的力量挣脱,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正如林冕所说,吴冰夏知道,她的逃避只会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她不想以后还被这个人一直纠缠,她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而且,林冕还在等她呢,吴冰夏这次不想再逃了。


    林冕看一眼腕表,“那我先上课去了,等会放学我来接你,今天就我送你回去吧。”


    “好,”吴冰夏乖乖应答,但她想起了早上准备问林冕的事,犹豫了一下,在林冕踏出门槛的时候,她还是问出声:“你那天说的要搞乐队的事,是真的吗?你真的要组一个乐队吗?”


    那句“我能加入吗”被她咽下去。


    “当然,你想来吗,冰夏?”


    吴冰夏用力点头:“我想来的,林冕。”


    可这也不是光靠她们两个说说就能成的事。


    “就我们两个是不行的吧?而且我只会弹古筝……”


    她会看的是简谱,这真的可以吗?


    “别担心,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学的。一切都交给我吧,等会见。”


    人数不是早就凑齐了吗?


    她、钟玉琪、吴冰夏、金子萱和施陆逸。


    这在刚刚施陆逸跟她说话时,林冕就想到了。


    五个从未有过经验的人,甚至还有人不懂音乐,这都没关系。


    玩乐队,什么叫玩?


    这样才有意思。


    第32章


    “你是说, 你想组乐队?”


    钟玉琪怔住,她没明白林冕今天请假到底是去做什么了,突然提这一出。


    “那很酷不是吗?”


    是很酷, 但钟玉琪并不看好,尤其是她身边有玩乐队的人。


    钟玉琪是看过乐队现场的, 她那不省心的堂哥江澹在长辈面前一个样, 在她们这些同辈面前又是另一个样,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江澹开始玩乐队以后。


    他是在私下玩的,明明只她大两岁, 却能将所有长辈瞒住,也有能力让她们这些知情者不会告状。


    如果林冕在玩乐队后变成和江澹一样的人, 那不是钟玉琪希望看到的,甚至把两个人联想在一起都会有一股恶心感涌上来。


    看着脸色变得惨白的钟玉琪, 林冕没明白,是她的提议吓到她了吗?


    “你怎么了?”


    钟玉琪双手握住林冕的手:“今天放学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希望你看过他以后能收回你的想法。”


    即便好奇钟玉琪为什么没有同意, 林冕也不反驳她, 她总是有理由才会这样做的,只是:“等会我要送吴冰夏回家,我送她回去以后再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她们总是默契的, 钟玉琪也不问林冕为什么要送吴冰夏回家,她比了OK的手势, 接着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看着钟玉琪手里的手机,林冕想起了被她遗忘在家的手机。


    为了方便联系,林梅也给林冕买了手机的,可是林冕嫌弃手机太重太厚, 以及太丑,她不爱带手机。


    好在现在也没有什么急需用手机的情况,林冕选择性遗忘了它。


    但钟玉琪的手机不一样,她贴了很多东西在上面,看起来很花哨,将这种功能性的东西变得具有观赏性。


    但看起来更重了。


    林冕收回目光,更觉得自己不喜欢带手机是对的,丑东西就该锁在柜子里。


    放学铃响起,林冕让钟玉琪先去车上等她,她则去接吴冰夏。


    没想到一出教室,林冕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吴冰夏。


    “你没事了吗?”


    吴冰夏点头,“好多了,脚踝还有点肿,我回去再冷敷就好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钟玉琪走过来,她向吴冰夏伸出手:“你好,我是小冕的好朋友钟玉琪。”


    目光对视那一刻,两个人都知道遇到了对手。


    吴冰夏扬起灿烂的笑容,回握住钟玉琪:“你好,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就不用多介绍了吧。林冕现在要送我回家,我们就先走一步了啊。”


    钟玉琪嘴角翘起弧度:“啊,一起走吧,我之后还要和小冕去别的地方呢,是吧,小冕?”


    被钟玉琪故意勾住手的林冕,在收到吴冰夏控诉的眼神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里的氛围也很奇怪。


    吴冰夏在跟陈晓秋报了地址后就不说话了,她看起来似乎有点抵触回家这件事。


    钟玉琪在身边,林冕也不好说什么,她接过陈晓秋递过来的眼镜,自从上次丢了眼镜后,林冕备了很多,像只仓鼠一样在很多地方都放了备用的。


    在吴冰夏下车时,林冕拉住她的手。


    “不要害怕,回去好好和你妈妈说,之后我们一起去学拳击,我会一直等你的。”


    吴冰夏点头,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林冕才关上车窗。


    “接下来就是我的时间了吧,陈姐,咱们去……”


    吴冰夏一走,钟玉琪终于不沉默了,她拉着林冕絮絮叨叨,让林冕等会看到那个人以后也不要怪她,如果那个人惹到她也不要怪到她身上。


    “一直听你念叨那个人那个人的,到底是谁啊?就这么厌恶吗,连名字都不想叫。”


    “那倒不是,就是总觉得无论叫他名字还是喊他堂哥都很烦。”


    “哦,”林冕挑眉,“那我倒是挺好奇的。”


    钟玉琪摆摆手,“你还是不要好奇,对他好奇没什么好果子吃的,他叫江澹。”


    然后呢?其他的就不说了吗?


    看出林冕的疑惑,钟玉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要怎么提起江澹呢,怎么说都不对,不如让林冕去见这个人,再之后她都会知道了。


    她们先去了钟玉琪奶奶爷爷那里,这还得先确认身份以后才放她们进来的。


    古色古风的大宅院,在北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着实很有存在感。


    钟玉琪叫林冕先在车里待着等她。


    “不是其他原因,只是他们看见你后会拉着你问个不停,全是一些很烦人的问题,小冕你就先待在车里吧。”


    不一会儿,钟玉琪出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


    黄昏下,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近到林冕看清了他脸上的每一处。


    论外貌,江澹是好看的,是客观意义上的好看。


    一米七的身高,配上那头发梢扫过锁骨的黑发,他就连站在那里都像一道风景。


    但林冕对这些都不在意,她从小就在美人堆里长大,她的爸爸和姐姐长得都很好看,林冕看的是江澹的眼睛。


    含笑却不进眼底,纯黑色的瞳孔像平静的湖面,让人感觉那道笑意不过是错觉。


    林冕有点懂了钟玉琪想要表达却表达不出的感受。


    他看起来很温柔,实际却是有点阴郁的,他的到来,让林冕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好,我是江澹,你就是玉琪提到的同学吗?你看起来好小,真可爱啊。”


    江澹凑近林冕,而落后一步的钟玉琪坐到了副驾驶,并给了林冕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钟玉琪从未这样对待过她,林冕意识到了钟玉琪这是真没辙了。


    在别人看不到的死角,钟玉琪焦虑地咬着指甲。


    如果不是想劝住林冕,她也不至于把江澹搬出来。


    林冕的固执她是知道的,不撞南墙不回头,所以钟玉琪选择直面自己的恐惧。


    “你怎么不说话啊,这么内向怎么能和玉琪玩得来的啊?”


    见江澹终于把身体撤回去,林冕才冷淡说道:“我是林冕,我本来就比玉琪小,看起来比玉琪小点也正常。内不内向跟交朋友没什么关系吧,你也不用这么武断吧。”


    “跟玉琪一样叫我哥哥就好。”


    突然缩小的距离让林冕瞳孔震动。


    “哎呀,我果然没看错,这真的是没有度数的眼镜啊。”


    他的动作很快,在林冕注意力集中到他说话的内容时,他一把将林冕的眼镜取下来。


    把玩着手上的银框眼镜,江澹笑得很肆意。


    这真是相当无礼的一个人啊,林冕很少被人噎住的,大多时候都是她噎住别人。


    “那又怎样呢,难道有谁规定不能戴没有度数的眼镜吗?”


    “呵,是么,”江澹轻笑,“我就随口一说,别紧张嘛。”


    他单手将眼镜放回林冕的鼻梁上,不习惯这个行为的林冕闭上了眼。


    “放轻松,可以睁眼了,不用在我面前紧张的。”


    江澹坐正,拉开和林冕之间的距离,她是和钟玉琪不一样的女孩,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不同才让钟玉琪如此小心她吧。


    想到刚才钟玉琪求着他让他带她的朋友去看他的乐队,打消这个女孩想组乐队的想法,江澹很想笑的。


    钟玉琪还拜托他要表现得和以前一样,不要装模作样,最好一次就能吓走她,但也不能对她过于严苛。


    钟玉琪对那个女孩的保护欲是那样明显,江澹实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会让骄傲如钟玉琪这样的人来求他。


    钟玉琪怕他的事,江澹是知道的。


    在外钟玉琪不算一个能被别人轻易读懂情绪的人,可在见惯牛鬼蛇神的江澹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如今看来,江澹也没觉得林冕是一个多特别的人,或许只有钟玉琪才知道她的这份特别吧。


    车停了,林冕下了车才看到她们到了一个外面被一层黑色涂满的房子,窗户上全是各种涂鸦,完全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场景。


    钟玉琪拉住林冕的手,凑到她耳边说道:“靠近他,我会不舒服,刚才让你独自在后排是我的错,之后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说什么悄悄话呢,快进来。”


    江澹抵住门,让她们先进去。


    进门以后林冕才发现室内室外是两个风格的。


    各种各样的彩带粘在天花板上,偶尔有些许掉落,让地面上也是五颜六色的。


    头顶上的灯也不是平常那样的照明灯,是不断闪烁着的,光是碎的,在这里,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对方的靠近,江澹的目光透过来,好像在看她,又像是光影带来的错觉。


    “这是我们的准备室,这里连通着酒吧,你们还小,没必要进去看,等会人到齐了,就在这儿享受音乐吧,怎么样?在这儿,可不比噪杂的酒吧差。”


    明灭明暗的灯光下,他的五官如同被晨雾柔化的山峦轮廓,就连碎光也偏爱江澹,鼻梁上缀着的小痣也显得恰到好处。


    他目光里透露出疯狂和愉快,撕碎了表面的温和,让钟玉琪拉住林冕的手更用力些,像是在给林冕力量,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不是才比你大两岁吗?酒吧不是应该成年后再去的吗,听他这话,怎么很熟悉的样子?”


    “玩这个想要表演且不被家里人知道的话,酒吧是一个特别好的选择。”


    钟玉琪没有告诉林冕,她对江澹的恐惧很大一部分是去年江澹拉着她到酒吧去,她见识到了疯狂、很会玩的江澹。


    这让她吓到了,她不明白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可江澹的确没有做出碰到底线的事,可这也让钟玉琪感到恶心。


    他让她想到她的爸爸。


    可能江家的血液流淌着的,不仅是财富,还有恶心吧。


    钟玉琪拉着林冕坐到吧台椅上,看着江澹百无聊赖打着鼓。


    每一下,都像敲在林冕的心上,密密麻麻地叫人也想跟着动起来。


    “他是鼓手吗?”


    “他会玩所有乐器。”


    “哇”


    林冕看向江澹的目光发生了变化,“那他岂不是全才?”


    在认识林冕之前,江澹的确是钟玉琪认识的同一辈人里最厉害的一个。


    可是:“他不如你的。”


    鼓声停下了。


    江澹笑眯眯地撑在鼓面上,“我们小冕这么厉害吗?”


    他的嗓音开始含糊起来,叫得也变亲密了,好似他和林冕已然是朋友一样。


    “当然,她可厉害了,所以你要拿出看家本事,可不要不认真啊。”


    见钟玉琪一脸认真,江澹知道钟玉琪是在说实话,果然,林冕是不同的,才会让他这个堂妹如此在意。


    将鼓槌随手仍在地上,江澹慢慢走到林冕面前。


    随着每一步的踏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彩带跟着震动,围绕着他的脚下飞舞。


    折碎的光扫过他那双纯黑的瞳孔,倒映出她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要不要试一下呢?小冕。”


    他的手掌心向她张开,上面的纹路在光下竟然清晰起来,也可能是她的注视让这一切都变得简单。


    钟玉琪拍开江澹的手,“她擅长的不是这个,如果你想知道,我记得我之前有一把备用小提琴放在你这儿吧?”


    江澹揉揉被打红的手,“玉琪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啊,打得这么用力。你那琴我放隔壁了,我去拿,你们在这儿等我。”


    在没有江澹存在的空间,钟玉琪心里绷着的弦终于松了。


    “哐”


    门被打开了,来的人却不是江澹。


    是两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


    “你们是?”


    “我是江澹的堂妹,他出去取琴了,我们在这儿等他。”


    林冕没想到这两个人听到以后,一个跑去给她们买饮料,另一个殷勤地问她们需要什么。


    江澹这个名字像有魔力一样,所有人好像都能因为他的名字连带着眷顾和他相关的人。


    而钟玉琪看起来已然习惯了别人的照顾和讨好,或许,不止是因为江澹堂妹的身份。


    喝着橙汁,林冕漫无目的想着。


    还没喝完,江澹回来了,可是手里什么也没拿。


    “现在那个大厅在举办业余的钢琴比赛,你的小提琴被他们放到另外一个地方了,调过来需要一点时间,要不先等一下?或者我现在去给你重新买一把?你看看你想要什么样的。”


    “钢琴?”钟玉琪站起来,连带着和她拉着手的林冕也跟着站起来。


    “这不是更巧了嘛,比起小提琴,你今天好像更幸运一些。”


    钟玉琪看向林冕:“你愿意让我们成为幸运听众吗?”


    林冕无奈一笑,“你都这样说了,我还会拒绝你吗?”


    江澹也来了兴趣,一行人在江澹的带领下去到了那个所谓的“隔壁”,实际一点也不“隔壁”。


    这是相当业余的比赛,林冕甚至可以当场报名,本来林冕是想着可以等他们比完以后再看能否借用钢琴的。


    参加比赛的选手本来就不多,林冕她们来的时候,已经不剩什么选手了。


    迷迷糊糊上台,直到坐到琴凳上,林冕才有了一些真实感。


    许久没有弹琴,林冕以为自己已经生疏了,可当手放在琴键那一刻,琴谱自动在脑子里倒映。


    江澹注视着坐在琴凳上的林冕,她不再像是那个不起眼的女孩,好像她卸下了一切伪装。


    用光芒万丈来形容也不为过,人在自己擅长的地方是不能隐藏的,无论是游刃有余还是对它的感情,都是无处可藏的。


    那双手犹如飞舞在森林的精灵,而森林偏爱着精灵,钢琴也偏爱着林冕。


    琴音仿佛自苍穹下砸下来,叫醒了江澹沉睡的灵魂。


    如野马跳涧,又似群鸦掠空。


    他的不以为意、轻视、装模作样,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利刃刺向他。


    怎么办,他好像已经惹她讨厌了。


    第33章


    拿着奖杯合照的林冕还有点懵, 她想要拒绝掉。


    但主办方还挺高兴,直接对她说:“没想到我们这个比赛还挺有吸引力的,连你这种专业的都能来参加, 真不错啊。”


    这让林冕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如果拒绝反倒是不礼貌了。


    一下台, 江澹冲过来抓住她的手, 他的神色是那样着急和不可置信。


    “你为什么要放弃钢琴呢?”


    他不懂, 不懂林冕为什么要放弃,天知道他本来陷入了某种狂热的氛围, 钟玉琪用一句话就戳破了他。


    “她现在已经不打算在钢琴上继续走下去了,你说你是不是很幸运, 她已经很少弹琴了。”


    江澹很少能有这么震惊的时候,像是无数碎石掉落在平静的湖面上, 他的眼底再也不能保持原来那样波澜不惊了。


    江澹的疑问,更像是在质问。


    身边人对于林冕的放弃总是宽容的,她们觉得是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太没挑战性了, 让她没有多大的成就感。出于对天才的理解, 她们总是觉得她的每一个想法都是深思熟虑以后决定的。


    可林冕知道,不是的。


    她才八岁,却早就尝到了难过的味道。


    以前那些人失败后责怪的目光,有对自己的, 也有对她的。


    像无数小蛇缠绕住林冕的心,林冕却找不到出口。


    如果只是一束、两束目光, 林冕是可以消化的,可那些目光太多了,林冕连目光来源也找不到了。


    林梅担心林冕做噩梦那段时间,林冕怕的不止是突然变了样的爸爸, 还有无数压力,导火索一旦点燃,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那样,顷刻让她的世界崩塌。


    林冕才发现自己是个胆小鬼,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勇敢。


    她惧怕着别人用那样仇恨的目光看着她,她忍不住想,这道目光是不是很快就会影响到身边人,她们又会怎么看待她呢?


    是同情、是可怜吗?


    那会比仇恨的目光更叫她惧怕吗?


    林冕不知道。


    她想要封存自己,不展现于人前。


    可林冕知道,这样会让林梅担心她的,林梅已经很累了,她不想成为林梅的负担。


    上学是避免不了的,好的成绩也是避免不了的,众多目光中她最在乎的还是林梅的目光。


    林冕选择戴眼镜,与其是自我安慰说是不想别人读懂她的情绪,将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抬高台阶,划为主动机能,更像是在挽尊。


    她选择戴眼镜是她不想再注意到别人的目光,不想再收到那强烈到不容忽视的看怪物那般充满嫉妒、仇恨的目光。


    可能新的环境真的带来了好的影响,林冕妄图像以前那样,接受生活的挑战,带着吴冰夏走出困境,想要玩乐队,想要变成从前那样快乐的自己。


    她想要触碰那层包裹着她的膜,从壳中走出来,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可是直到此刻江澹问她,她才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还是逃避。


    她真的走出来了吗?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她自欺欺人的幻想吗?


    看出林冕的状态不对,钟玉琪打掉江澹的手,对他的怒视也不是那么在乎了。


    “我们今天不是来看你表演的吗?现在就去吧,不要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她转身牵住林冕的手,大步往前走。


    “你有放弃的权利,也有不回答的权利,林冕。”


    她说得那样郑重。


    什么嘛,原来她的朋友才是英雄,她早就在被拯救了。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过,很快就没有了踪影。


    林冕怔怔地看着眼前坚定又勇敢的背影。


    即便看不见钟玉琪的表情,林冕也知道这里面没有同情和可怜,有的只是想要保护她。


    走回去后,趁着江澹他们还没来,钟玉琪抱住林冕。


    “就像我当时放弃钢琴那样,林冕你只是惋惜,怕我以后会后悔而已。但你没有可怜我的决定,没有觉得我这个没天赋的人的坚持和放弃都很可笑。那么今天,林冕,你所有的决定,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支持你,无论你是深思熟虑还是轻率决定的。我想永远做你的朋友,我不要做第二个秦峪岷。林冕,我很珍惜你,我希望你也珍惜我。”


    她的怀抱是那样热烈温暖,就像她每一次对她的支持那样。


    “玉琪……”


    她什么都知道,也愿意什么都不说。


    “你们抱在一起干嘛啊?”


    江澹他们回来了。


    钟玉琪把林冕挡在后面,让她先收拾收拾自己,她知道林冕不喜欢在人前示弱。


    “没什么,你们准备好了吗?”


    “当然,”江澹咧嘴一笑,他拿起鼓槌,“3、2、1,走!”


    密集的鼓点是那样浓墨重彩,就连地面都能感受到震动。


    他们的音乐是不同于林冕上次看到的。


    林佳奈的乐队,是轻松的、轻快的,让人享受的,也是惬意的。


    可江澹的乐队,是嘶哑的、是怒吼的,也是沉重的,像是内心的呐喊。


    台上的江澹也变了个样,手上的青筋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清,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用尽力气唱出来的,仿佛下一刻就会筋疲力尽。


    这样力竭声嘶的江澹,看起来是享受音乐的,也是有些癫狂的。


    下一刻变故发生了。


    吉他手进错拍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


    “咚”


    甩出的鼓槌狠狠砸在吉他手的脑袋上,一下就见血了,可见用劲之狠。


    所有人都被吓到,一时无声。


    但看乐队其他人的反应,大家又像是司空见惯,一个出来劝的人都没有,只能听见江澹说话的声音。


    这个乐队,除了江澹,其他人都是成年人,可所有人都在怕着他。


    吉他手在被骂了以后也不反驳辩解,而是拿出包里的纸止血。


    在那以后,林冕看着他们一次次重新弹奏,一旦出现问题,就会直面江澹的怒气。他骂人的时候,是不带脏字的,而是各种阴阳怪气,配合着他那温和的语调,更叫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他打人的,整个乐队就没人没被他打过。


    偏偏他又确实没有犯错,偏偏所有人都没有反抗他。


    好不容易,这一首歌终于演奏完了,江澹慢条斯理放下鼓槌,拿出手帕擦手,他的手上沾上了鼓槌上的血。


    “让你们见笑了。”


    他笑得那样温柔,却叫人恐惧。


    回去路上,只有林冕和钟玉琪,江澹说他要留下来处理点私事。


    在车上,安静了好一会儿,林冕没忍住问出来:“他们为什么都这么听他的话啊?被打也不会说什么。”


    夜色下,林冕看不清钟玉琪的神色。


    “这些人都是江澹开工资的,他养着所有人,而所有人也都是在陪他玩。想在北城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江澹今天是留手了的,他是学拳击的,曾经被征召过,但他家里怎么可能愿意他去。”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变的,我再看见他时,就是他开始玩乐队的时候了,我把这些都归结在了玩乐队上。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去玩乐队,我怕你会变……我曾经最佩服的就是江澹,而现在我最佩服的是你啊,林冕。我不想你也变成江澹那样。”


    她的声线带了哭音,可脸还是死死对着车窗。


    她们都太过高自尊,也就不愿低下头将伤口展示给对方。


    林冕从背后抱住她,她清晰感受到她的温度。


    “玉琪,我不会变成这样的。他是他,我是我。我不会想玩他这种音乐的,我想要的是我们一起努力创造的音乐,这才是玩。玉琪,谢谢你对我的包容,你能多给我一点信任吗?我真的很想看到你和我一起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就像那次我们的合奏,我们都是那样快乐。”


    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小冕,”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闷闷的,“我刚才就说过吧,我要和你一直做朋友。”


    “我会支持你每一个决定的,你不要害怕。那就组乐队吧,至少无论发生任何问题,你后面还有我。”


    她看出她的脆弱,她看出她的敏感。


    所以她们才能在这样的夜里,分享着彼此的不安、秘密、痛苦。


    同时间的另一边,吴冰夏抱着腿呆呆坐到床上。


    她的妈妈不理解她的痛苦,她也害怕说出王逊又找她的事。


    想学拳击的想法,也在妈妈那句话下化为乌有。


    “女孩子乖一点不好吗?你就是不乖才招惹来那些人的,好歹现在花了那么多钱让你在北诗读,你要乖一点,不要再靠这张脸招惹谁了。”


    那一刻,她的妈妈让吴冰夏如坠冰窟。


    她的妈妈,和那些相信谣言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明明知道她是无辜的啊,她没有错!


    她没有错!


    吴冰夏擦干泪水,她不是傻子,也不想被人当傻子。


    那些自以为是的话她都听烦了,即便这话是她以为最爱自己的人说的,她也会厌恶。


    她不要做以前那个不会反抗、只会逃避的人了。


    林冕可是说了她会一直等她的。


    有人还在等她呢,吴冰夏告诉自己不能后退,她不能再辜负别人的期待了。


    当世界痛击她,她也要撞回去。


    只有让伤害她的人尝到伤害,这一切才会终结。


    她要打败王逊,打败那些试图击垮她的人。


    她不是一个人在支撑,她还有林冕。


    一想到这儿,吴冰夏的目光变得更加坚定。


    她摸着黑起床,打开台灯,在暖光下写下自己的计划。


    第二天在校门口碰到正在等她的吴冰夏时,林冕没有惊讶,反而有一种她果然在这儿的念头。


    她倚在墙上,垂下头盯着鞋面,就这样也美得不像话,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吴冰夏不收敛的美,总是让人记忆尤深。


    “你的脚踝好了吗?”


    听到林冕的声音,吴冰夏耳朵动了动,她抬起头,那双恍若星河的眼睛里满是惊喜。


    “呀,我等到你了呀。”


    吴冰夏一个熊抱抱住林冕。


    “快松手!我快死了!”


    被放开的林冕松了一口气,看吴冰夏这个样子,她也不用多问了。


    一边走着,林冕问她:“跟你妈妈说了要学拳击的事吗?”


    “她不让我学,不过,”那双眼睛是那样神采奕奕,“我可以从今天开始锻炼,我今天是跑着来的,虽然很累,但我感觉跑完后真的很轻松,那些烦恼都被我仍在后面了。我以前还很讨厌体育课,现在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出出汗也能让人更快乐。”


    “那你想学拳击吗?”


    “想!锻炼只是让我身体变得更好,可我不能击倒那些我所厌恶的,我只能逃避,这样只是可以逃跑得更快了而已。”


    林冕诧异地看着吴冰夏,只见女孩的眼神是那么郑重其事:“我不想逃了,林冕。”


    “我之前的压岁钱我一直存着的,就是偷偷的,我也要学。”


    “林冕,我想要拥有自己的力量,去击溃所有流言蜚语。”


    林冕很难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的朋友都远比她想象的坚强。


    “好,我陪你,你也陪我,我们一起变得更强大。”


    “好!”


    第34章


    人心的偏见有多可怕, 金子萱以为自己早知道了。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看着那个拿着麦克风试音的女孩,金子萱勾弦的手顿了顿。


    她们的乐队组得很顺利, 在林冕找上金子萱时,即便要现学吉他, 金子萱也一口答应了。


    她不想失去林冕,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在意林冕, 以至于她不想看到林冕失望的目光,或许这也是施陆逸答应的原因吧, 此刻他坐在架子鼓前,满脸认真。


    钟玉琪也正视了自己, 她是键盘手,这玩意可不需要她那么痛苦, 她的技术应对这个是绰绰有余的。


    而林冕则是贝斯手,贝斯不算小,可对于开始学拳击的林冕来说也不算很大的负担了。


    她自己拜托涂茵去请林佳奈当自己的贝斯老师的, 在她跟林佳奈学习的时候, 涂茵常常会拉着苏鹤过来看,她们的目光,是欣赏的、喜悦的、期待的,让林冕开始不好意思。


    曾经如芒在背的目光, 似乎正在消融,她们送走了冬天, 来到了春天,每个人的春天。


    一切都在步入正轨,而金子萱也认识到了吴冰夏的另一面,与传闻中大相径庭的吴冰夏。


    作为主唱, 她的声线无疑是优秀的,无论是伪装出来的冷漠还是本音的软糯,都可以用到不同场景里。


    原来她们一直讨厌的声音就是这样的啊,其实也很好听。


    金子萱在接到吴冰夏递过来的水时想到。


    她只是喜欢对熟人撒娇,即便是自己这个曾经相信谣言的人,在被她视为需要共同努力的伙伴后,她对她的态度和对施陆逸的一样,甚至她对施陆逸是隐隐嫌弃的。


    一点都不像别人说的,她只对男生撒娇,只对男生好。


    在关系好到可以说一些更隐私的话时,金子萱问过吴冰夏这一点,她以前总觉得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蛋,她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言论传出来。


    “啊,这啊,”吴冰夏灌了口水,水润过喉咙以后她才好受一点,“当时我身边只有一个朋友,他的性别是男的,而我不注意性别,下意识和他的相处方式和以前一样,应该就是这样的原因吧。”


    各种风言风语吴冰夏或多或少都知道,但她不可能跟每一个人都澄清,也没有勇气那样做。


    可现在,她可以把这些当作再平常不过的事谈起,就跟那不是攻击她的话一样。


    “怎么能这样呢!那时候你才多大!”


    要一个读小学的女生在朋友交往中懂得男女大防,这真的是现在这个时代还能听到的吗?


    金子萱开始理解当时林冕的想法,她好像因为过于主观的想法而错过了客观的事实,也差点错过了那么好的吴冰夏。


    不止这些,金子萱越了解吴冰夏,越为自己羞愧。


    这么好的吴冰夏,为什么要受到那么多的伤害呢?


    金子萱在一次次内心煎熬中,终于再也不能独自消化,私下跑去向吴冰夏道歉。


    “我早就知道了,林冕很早就跟我说啦。但同时她说过,子萱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她只是在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下意识这样做而已,人想要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这件事是没错的。子萱,你没错,你只是不了解我,现在你了解我了,不就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嘛。是我以前不够有勇气,但现在我可以自己去击退那些流言蜚语了。谢谢你子萱,你让我更确定勇敢起来事情都会变好的,不用感到抱歉,我们一起把首次演出变得更完美吧!”


    金子萱原来感动的神色迅速落败,她无力反抗被吴冰夏拉走训练。


    她们是从流行歌练起的,一直练到四月,万物欣欣向上的时候,林冕也把原创歌写出来了,在她给林佳奈弹了一遍后,林佳奈立马拍板五月青年节她们的演出里要加一个林冕的乐队。


    这首歌,林佳奈觉得,总会有听众喜欢的。


    但这得报乐队的队名,之前忙东忙西,一直没有确定下来乐队名字,这下除了训练还得想一下该叫什么。


    “我们是98年年尾确定要组乐队的,要不就叫9812吧?多酷,还有点神秘,你们不觉得吗?”


    施陆逸遭到了所有女生的嫌弃,金子萱嚷嚷道:“你自个儿听听,这念起来顺畅吗?你脑袋怎么长的啊,一天天的就知道学习才会这样吧!”


    “你还不是一样只知道学习,有本事你取一个。”


    金子萱不吭声了,她也是没有想法的。


    钟玉琪倒是有了一个新想法:“这都快2000年了,要不咱们叫New Century吧,新世纪乐队,听着就很酷。”


    “但咱也不是2000年组的乐队呀,而且还有一点绕口啊,酷倒是有了。”


    吴冰夏一想到之后向着所有人鞠躬说我们是New Century就怪怪的。


    林冕受到钟玉琪影响想到了一个新的名字。


    “New Storm?”


    四个人异口同声念道,她们对视一眼,都挺满意这个名字。


    五个人的手掌合在一起,“fighting,New Storm!”


    站到台上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在台上看的视野和从边上看着根本不一样,这也太多了吧。


    林佳奈的乐队真的很有号召力啊,看着眼前这些年轻面孔,林冕往幕布侧方看去,林佳奈挑眉向她竖起大拇指。


    深呼吸,这是和上次上台与林佳奈唱歌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那时候林冕是独自一人,她做什么都不怕。


    而现在,她们可是有5个人在,也有了5倍力量。


    林冕向施陆逸点头示意,他回了一个你就安心吧的眼神。


    “one、two、three”施陆逸敲着鼓槌,接着鼓点声响起的瞬间,其他人也跟着动起来。


    台上的乐队像是活了过来,轻快的节奏带着台下的观众进入了新世界。


    “My dear friend


    Tonight you will not walk alone


    Riding the night


    We will walk away”


    台上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就连声音也是那样漂亮、空灵。


    她就像在说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那般,婉转动人。


    可是下一秒,鼓点变得急促,似乎预示着下一刻会发生极大的转变。


    “Even without the guidance of the Big Dipper


    Even if we cant read the rings on the tree stump


    Even if there is no snow tonight


    Still walk away”


    林冕清亮混合着略微沙哑的声音,是在困境中也不会放弃出走的决心。


    “Your courage plus my determination


    Never give up is the creed of the New Storm


    Walk away tonight


    Never look back again”


    钟玉琪再一次在人前弹琴,没有她想象中的困难,她的本色是勇敢,是肆意地享受音乐。


    金子萱有些紧张,但她下定了决心,练了那么多次,她不想在最后掉链子。


    “While we are still young


    While we still have strength


    Starting now


    Walk away tonight”


    一朵朵烟花盛开在金子萱的心间,她做到了!


    施陆逸也不甘示弱,右手尾指夹着鼓槌,特意留长的头发,随着他的甩头打鼓的动作,跟着有节奏晃动,就连他的词也是很有个性,到他这里只有念词性质的副歌。


    不过这在那张帅气的脸的衬托下,倒也不算是坏事,因为施陆逸五音不全,这样倒没有人知道这个帅哥唱歌难听的事儿了。


    要不是这是乐队第一首歌,想要每个人都有词唱,不然施陆逸是没词唱的。


    而在施陆逸唱的时候,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停在他身上,她们都害怕施陆逸失误。


    还好,他抗住了。


    此时现场氛围已经很好了,本来来的人就是喜欢这一类音乐的人,会喜欢New Storm也很正常,不少人已经跟着她们唱起来了。


    全场都在喊着“Walk away”和“New Storm”时,林冕也没闲着,她跑到金子萱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的手指开始不停拨动着弦,是在炫技也是在给所有人带来听觉上的刺激。


    在现场,就是要玩这种才对。


    此刻所有人都忘记了台上这群人的年龄,她们带给大家很好的作品,那么年龄又算得了什么呢?


    音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让心灵在不经意间靠得更近。


    林冕没有忘记其他成员,在表演完这首《Walk away tonight》后,林冕全场跑动,为台下的人介绍成员,同时伴随每个人的个人炫技,和观众们互动感很强。


    那么多人里,漂亮的、帅气的面孔是很引人注意,可是贺新同就是不能将目光从那个女孩身上移开。


    她明明是全场最小的女孩,可却是全场最夺目的存在。


    她的一举一动间都比别人随意自在,连那股子酷劲儿都比别人更明显。


    五月的天气,她穿着白色T恤随意扎在浅蓝色的阔腿裤里,腰上围了一件红色格子衫,看起来特别有活力。


    特别可爱。


    贺新同捂嘴,他没想到今天路过被那道声音吸引停下来,会看见这么可爱、耀眼的女孩。


    她白皙的皮肤、卷卷的的头发,让贺新同想起了自己一直渴求却一直没有得到妹妹。


    她好适合当他妹妹啊。


    贺新同恍惚间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想要她做他的家人。


    他指着林冕问身边的管家:“我可以让她做我妹妹吗?”


    李方这下人真要方了。


    “少爷,她不是物品,不能想要就能要的。”


    贺新同失望收回目光,但他也没有放弃。


    “如果我爸爸同意的话,她就可以做我的家人吧?”


    额头上流下一滴汗,李方也不敢贸然承诺。


    “如果先生同意,那先生应该也有办法。”


    把难题推给贺朗,李方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贺新同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不就是贺朗惯的吗?


    他心疼这个母亲早逝的孩子,从小就很疼他,那些对付他哥哥的招式一样也没往他身上招呼。


    贺新同从来没有过得不到的东西,他天真以为,林冕也会是这样。


    “不行”


    贺新同没想到向来对他的要求只会点头的爸爸,也有拒绝他的一天。


    他不甘地往地上一躺,开始一哭二闹起来,那哭声可以说是魔音贯耳,让贺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正好贺瑜回家,贺朗不客气地把小儿子扔给他。


    面对哭闹不停的弟弟,贺瑜看起来比贺朗更有耐心,贺新同却更怕他。


    等问清贺新同吵闹的原因,贺瑜忍不住笑了。


    他揉了揉弟弟的头:“家人是要有血缘关系的,就像你和爸爸以及我那样。但家人也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就像妈妈和爸爸那样。”


    “小同,你和那个女孩没有血缘关系,你想要她做家人的话,那就得像妈妈爸爸那样。”


    “什么嘛,”贺新同嘟嘴,“也不是很难,那就像妈妈爸爸那样呗。”


    看着眼里总是那样清澈的弟弟,贺瑜笑了。


    “你这样说可不好哦,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你还没问过那个女孩呢,你要征求她的同意。”


    贺瑜一本正经的样子骗过贺新同。


    他擤擤鼻子,从地上爬起来。


    “那你不早说,害我一直哭,好累的。”


    看着贺新同恢复精神的背影,贺瑜微微勾起嘴角,眼底不尽笑意,似有冰霜冻结,半阖着的眼睛,是谁也没有映入眼帘的底色。


    “就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吧。”


    “是”


    李方这才跟上贺新同。


    另一边表演完的大家在回到台下后,又变成了乖乖学生,而林佳奈她们正是最稀罕她们这副乖乖学生样子的时候。


    也没让她们走,要让大家一起吃个饭。


    带着小孩,林佳奈也有数,桌上没有酒,全是气泡水,涂茵提到过林冕喜欢气泡水,林佳奈记住了。


    她把自己当作林冕的师傅,席间抱着林冕假哭,讲述自己的不容易。


    教林冕不是什么痛苦的事,甚至算得上快乐,如果不是联想到自身的话。


    “我练那首曲子练了好几天,可是她半天就做到了,半天!你们谁能懂呢?当师傅的还被弟子给比下去了,呜呜呜,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我是玩乐队的,好逊啊,逊毕了!”


    “哎呀,”涂茵安慰她,“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有你这个师傅,哪里有这样好的弟子呢?说明你是一个很好的师傅嘛。”


    “这叫后浪推前浪,师傅死在沙滩上啊。”


    林佳奈怪叫着,可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对林冕的喜欢和欣赏。


    不过涂茵也向来惯着她,总能给她捧场,两人一唱一和,旁人也插不进去。


    林冕清楚她们的相处模式,她明明比在场的人都小,还照顾着队友吃饭。


    看着这样的林冕,林佳奈馋得很,她虚挂在林冕身上,没有用力气。


    “茵茵,我的好茵茵,就把冕冕让给我当妹妹吧,你看我们还同姓又同性呢,多有缘。”


    “滚。”


    这次涂茵没有继续让着林佳奈了。


    大家都笑成了一团,空气里都是肆意快活的味道。


    第35章


    生活总是突如其来就会有了新的变化。


    林冕想不到在这学期都快结束了, 会突然转来一个新的转学生。


    台上那个男孩一脸臭屁的介绍自己,接着就跟老师指向钟玉琪的位置,他想要坐在这儿, 和林冕成为同桌。


    气得钟玉琪直拍桌子,无论如何也不让位置。


    陈欣也一脸为难, 贺家给学校捐的东西那可太多了, 可钟玉琪同样也算得上“关系户”, 这波物理对轰,伤害的不还是夹在中间的她吗?


    内心泪流满面, 可面上陈欣还是好声好气和贺新同商量,让贺新同坐到了林冕后面的位置。


    贺新同勉强同意, 他坐下后,伸出食指往林冕背后戳。


    被戳烦的林冕抬手打掉贺新同的手, 只见对方星星眼看着她,要哭不哭的样子,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而林冕偏偏对别人的示弱没有办法, 她也是继承到她爸爸的性格的, 吃软不吃硬。


    每当遇到这样的表情,再怎么坚硬的心也会变软。


    “你想干嘛?”


    “我就是想知道,你知道我叫什么没有啊,你知道吗?”


    “你叫贺新同。”


    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贺新同才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这样的贺新同让林冕心里多了几分在意。


    他是个什么事都会写在表情里的人, 格外好懂。


    林冕很久没看到过这样的人了,他让她有些莫名在意。


    可下课后林冕还来不及说什么, 就被钟玉琪拉走了。


    “他是贺家的小儿子,被家里宠坏了,有很多烦人的小性子,我都有点害怕他硬要和我换座位, 说来说去这也是件小事,可那小鬼会跟他爸告状,我可能真会和你分开,但我真不想那样。”


    “啊?”


    林冕呆住,她没想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堂哥的钟玉琪还有担心的事。


    收到林冕的眼神,钟玉琪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什么嘛,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不想你和那个被宠坏的小鬼待在一起,反正到时候难受的人不会是我。”


    这果然才是钟玉琪,说话像是夹着子弹,但每个人都能听懂她的意思。


    “我知道是玉琪在担心我,在我这儿,和谁当同桌都一样,但不是说和谁当朋友都好,能和玉琪做朋友我真的是超级超级超级幸运啊。”


    红意蔓延上了耳朵,钟玉琪推开林冕的脸,“就知道说些好听的话哄我。”


    正如钟玉琪所想,第二天贺新同就被调到了林冕旁边,他们换位置的时候,贺新同还特意给她做了怪表情挑衅她。


    钟玉琪攥紧书包带,说不在意是假的,她超在意的。


    可是林冕说得对,不是做同桌就能成为朋友的。


    她们是因为是好朋友,才成为同桌的。


    这性质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想靠近林冕的人多了去,他贺新同算老几。


    钟玉琪冷冷朝贺新同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


    贺新同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不那么在意钟玉琪了。


    现在胜利者是他,他不必为失败者上心。


    坐到林冕身边以后,贺新同才发现,原来真有那么爱学习的人。


    在他的目光里,林冕不是在认真听课,就是在做题,她的目光是那么专注,好像是那种会奉行“书中自有黄金屋”的乖乖学生。


    真不愧是他想要当作妹妹的存在,她可真不一样,认真读书的样子也好可爱。


    满眼都是林冕的贺新同不知道,其实林冕平时不这样的,她这样做只是单纯不想让贺新同有机会来烦她。


    她对他的那点在意在贺新同的行为下变得荡然无存。


    可她对他的示弱是无措的,所以她只能选择控制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


    当施陆逸来找林冕讨论时,贺新同竖起耳朵听。


    “刚才老师说,这次期末第一名会在学年总结会上成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小冕你有兴趣吗?”


    施陆逸的表情有些期待,即便没有一次考过林冕,可他在听到期末第一会成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时候,他还是有了想法。


    虽然和林冕成为了朋友,可施陆逸也想要失望许久的妈妈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那种对他自然流露出的爱,他已经许久没有得到了。


    他的意思是那样明显,林冕下意识捏紧书页。


    她果然又遇到了想要逃避的情况,他会一直保持那样的目光吗?


    原来友好的、崇拜的目光会变成嫉妒、厌恶的目光吗?


    她该怎么办?


    该说没有兴趣才可以保住这段友情吗?


    即便林冕刚开始是不喜欢施陆逸的,可在那么久的相处下,她早就把对方放在了朋友的位置。


    而现在她该怎么办呢?


    “你干嘛怎么问啊?是想让小冕她让你吗?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啊?你就是看我们小冕她好说话才这样的吧,真无耻!”


    施陆逸羞红了脸,林冕惊异地看向贺新同,连对方叫她“小冕”这件事都没让她在意。


    贺新同挡在他们之间,他和施陆逸的身高不相上下,将林冕挡得严严实实的。


    “看什么看?你是想让小冕对朋友的那份心软用在你身上吗?那你就做梦去吧,讨厌鬼。”


    对上施陆逸仇恨到扭曲的目光,贺新同也不在乎。


    这样的仇恨不过是因为他戳穿了施陆逸的目的,将那层名为友谊的遮羞布扯下来了而已。


    这样的人,贺新同见多了,他妈妈的那群家人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妈妈在的时候打着为妈妈好的口号,不停占着贺家的便宜。


    妈妈不在了,还打着为两个孩子好的口号,想往他爸那里塞人,生怕占不到贺家的便宜。


    贺新同不是以前那个好哄住的孩子了,他对这类人也会直接怼上去。


    而施陆逸还没有锻炼出厚脸皮,见心事被贺新同说出来,他也没脸待下去了。


    钟玉琪拍拍林冕的胳膊,“这人也是有不错的地方嘛。”


    她早看施陆逸不爽了,装得很,如果不是林冕要带着他玩,钟玉琪早就要开喷了。


    在后面的日子里,林冕也不再排斥贺新同了,他总是对外很傲慢,但对她却是好的。


    他一直自诩是她的哥哥,虽然林冕一直没有答应。


    他对林冕总是下意识的照顾,因为他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这对他来说也是新奇的体验。


    按理来说这样活得比较自我的人,是不会照顾别人的。


    对此贺新同想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的口袋里永远不缺巧克力,当林冕做题做累时,他总能瞅准时机给她吃糖。


    私下里他让李方找来假发,要的是很卷的中短发,他自个儿慢慢学着怎么将其扎起来,扎好看。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贺新同想要有一天林冕需要的时候,他可以为她服务。


    这一切只是因为林冕在和钟玉琪聊天的时候,他听到林冕说自己不会扎头发。


    他很难看到林冕有什么不会的,既然她不会,那他就学。


    贺新同的改变林冕没有注意到,她皱眉看着活动室,这个她向学校申请来的活动室。


    北诗中学是有兴趣社团的,不过大多是书法、读书、美术社一类,林冕还是第一个申请乐队的,不过走的是类似于音乐社的申请方式。


    原来这个小小的活动室,有5个人,即便是冰冷的冬天也会因为人多而变得温暖。


    可眼下却只有4个人。


    “施陆逸可真任性啊,想不来就不来。”


    金子萱随意拨动琴弦,她知道施陆逸为什么不来。


    不外乎两种原因,被揭开内心想法以后下不来台和对林冕不满足他愿望的妒恨而已。


    金子萱不明白,为什么要叫嫉妒,而不是男疾男户呢?


    这世间,真的是女人的嫉妒心最重吗?


    “不必理会他,”吴冰夏呼出一口气,“我去学架子鼓,没道理离开他咱们就不能继续了吧。”


    “对,这不是难题,正好大家现在可以停下来学习,等暑假冰夏学会架子鼓以后,我们下学期重新出发,New Storm不是施陆逸的New Storm,而是我们所有人的New Storm。”


    钟玉琪站出来宽慰大家,她的余光里一直在注意林冕。


    她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可钟玉琪看到了林冕的手不自在地拉扯着格子裙的下摆。


    她一慌张或者撒谎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


    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等今天练习结束时,钟玉琪偷偷打电话给司机让其先回去。


    “今天我家司机有事,我可以搭你家车回去的吧。”


    虽然是疑问语气,可钟玉琪说的很肯定,她知道林冕不会拒绝她的,而林冕确实也不在乎这些小事。


    在车上,林冕也异常沉默。


    钟玉琪知道她应该是因为施陆逸的事苦恼,但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苦恼。


    施陆逸算得上什么人,值得让林冕因他产生情绪。


    “你还好吗?你是为施陆逸的事儿难过,还是为乐队的前景难过呢?”


    这是两件性质不同的事,钟玉琪更希望林冕是因为乐队暂时不能顺利练习而苦恼,也不要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苦恼。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玉琪。”


    林冕对着钟玉琪笑,只是那笑容却有几分不达其意。


    她在想什么呢?


    想着自己的不谦让是不是有问题,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变得那么孤独吗,想着她为什么总要逃避吗?


    “我是不是有点太爱逃避了?”


    终于,林冕还是问出来了,她不想隐瞒钟玉琪。


    “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的确不一样了,小冕,你究竟是在害怕什么呢?我总觉得现在的你总是在畏手畏脚,可你以前都是那样坚定的啊。你的世界总是一是一,二是二。”


    因为这个世界不是一是一,二是二啊。


    站在台上的林冕,在看着台下的那一双双眼睛,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基本整个北诗中学的人都在。


    作为本次初一期末考试的第一名,林冕是当之无愧的学生代表。


    台下那些目光里,有无视、有轻蔑、有妒恨,可也有期盼、向往、喜爱。


    她该怎么做呢?


    害怕?


    不,这一次林冕不想再一次逃避了。


    她为什么要逃避呢?


    她难道不是凭自己的实力拿到第一的吗?


    她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目光而选择停下脚步呢?


    施陆逸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这个世界能让她林冕退让的,只有下一刻站在顶端的林冕。


    她可以怜惜弱者,但为什么要为弱者退让呢?


    她有她的路要走,只有成为更强的人,她才能帮助弱者,而不是同化成为弱者。


    为什么林冕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一切还要说回上次与钟玉琪同车回家。


    没有得到答案的钟玉琪,却没有就此放弃。


    她找上了林梅,把最近林冕发生的事儿都跟林梅说了。


    眼下来北城一年了,林梅的心却变得更大了。


    她早就有了新想法,但出于情谊,林梅选择先为钟玉兰稳住方向,同时她趁着闲暇时间不断提升自己,选择进修学习,她想要得到更多,那她就得付出更多。


    可这一切在女儿面前,林梅都可以选择叫停,她的生命里,除了自己,最重要的就是林冕。


    更何况她视林冕和她自己一样重要。


    她沉下心来,小心观察林冕。


    孩子既然不想说,肯定是担忧她知道以后会跟着担心。


    但小孩儿不说,却不知道这样会让妈妈更心痛。


    这一观察,林梅才发现,林冕在她浑然不知时变得太过于早熟了。


    她的心思开始变重了。


    或者说,开始避锋芒了。


    她看起来依旧开朗,做事也大大方方的,但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林梅看着桌上林冕这一年来的成绩单。


    除了第一次无限接近于满分,后面的分数都和第二名相差不大了,给人一种第二名随时可能超过她的错觉。


    她似乎第一次是出于试探才会考得那样高,后面发现这个学校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厉害以后,就开始控分了,让自己成为第一的同时也不至于分数那么恐怖。


    就好像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第一名一样。


    北城人才是那么多,天才也犹如过江之鲫,她在其中的光芒也好像变得暗淡起来。


    林梅联想当时安顿好以后,想再给林冕报什么兴趣班时,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当时林梅也觉得来到新环境那就随孩子高兴,反正她会给孩子一个最好的环境,不用那么努力也可以,也就没有再说了。


    如今看来,是林冕故意的。


    她在压制自己。


    为了什么压制自己呢?


    林梅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白皙明亮的天花板,眼睛好像被那照明灯的光灼烧而流下眼泪。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她想明白了林冕为什么会压制自己了。


    她不想林梅放许多心思在她身上,多花些时间在她自己的身上。同时她不想林梅放过多期待在她身上,她不想林梅变得和涂成林一样,因为把期待放在她身上,但凡她做出不符合她心意的,就会像涂成林那样,落下那样失望的目光,那比打她更叫她痛。


    她的果儿,一直是一个自尊心很高又很善良的女孩啊。


    第36章


    “噔噔噔”


    门被扣响, 林冕知道这个点只会有林梅来,她自己跑去开门。


    果然是林梅。


    “妈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天妈妈要去一个地方,但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去, 可以吗?”


    即便明天有安排,但林冕对林梅的回答永远是“好呀”。


    关上门, 林梅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林冕明天有事, 陈晓秋提前对她说了,林冕明天会和她的朋友练拳击。


    她一直以来都不会拒绝她, 但林梅是不想林冕这样的。


    她更希望她的女儿能对她说出不,不用那么懂事, 不用那么顾虑她,可以像其他小孩那样, 对她说出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而不是报喜不报忧。


    第二天早上在林冕给吴冰夏和拳击教练打过电话后, 林梅自己开车带林冕走的。


    她以前因为方向感不好就没考驾照, 但离婚后她还是去考了驾照,毕竟就是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存在,不能在陈晓秋休假时又把她叫过来吧。


    林梅开车会比陈晓秋慢,尤其是副驾上坐着林冕的时候。


    林冕没想到林梅会带着她到一个大学。


    她是有看到过林梅书房里有各类书, 但林冕不想窥探妈妈的隐私,林梅也没跟她说过自己考上大学的事, 非全日制让林梅不想说也可以瞒住林冕。


    她只是觉得林梅来北城这一年很忙很忙,她不想给她惹麻烦。


    直到这一刻,来到大学,林冕都有点懵, 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叫她来这儿。


    “这是妈妈现在读书的地方,以后果儿的大学会更好,但不妨让果儿来看看妈妈的大学是什么样的。”


    “妈妈读书的地方……”林冕喃喃自语。


    北城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是大学,这里也不算大。


    林梅也没带着林冕到处逛,而是让她跟着自己上课。


    既然是非全日制大学,那周末上课也很正常。


    坐在教室里,林冕有点愣住,她侧头看着妈妈坐在那里认真听课的样子,是与记忆中的妈妈完全不一样的。


    她的眼神专注,即便是在人群里,也总会因为她认真的态度而注意到她。


    眼角的细纹,更赋予了她成熟的魅力。


    四十岁的女人,并不过着世俗规劝里的“相夫教子”的生活,她仍然不信命,仍旧在向上,她依旧在走一条不被外人理解的路。


    她还在读书,还在学习。


    午饭是林梅带着林冕到食堂去吃的,食堂里有很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她们一个年龄四十一个九岁,看上去格格不入,但在这里,却没人会觉得格格不入。


    “大学是很包容的,很多看上去没有意义甚至很傻的行为,实际却是有意义的,大学生就是会做这样的事,她们总是很包容,而新思想也总是在大学里产生的。”


    林冕愣愣看着林梅,一个不注意就咬下了姜丝。


    姜丝土豆这玩意都是谁在吃呢?


    林冕被辣到,林梅递水给她。


    等缓过来后,林冕一抬头,就看到林梅笑眯眯地撑着下巴看她。


    “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


    嗯?


    林冕大脑宕机了一下,这是要她做阅读理解吗?


    “大学很好的意思吗?还是学习很好的意思?”


    林梅笑了,“总说你是个天才,你这不也不懂吗?明明就是小孩,可不要总是装作什么都懂、什么都可以忍下啊。你也还是一个小孩呢,可以哭的,也可以闹的,想做什么都可以的,不要压抑自己,也不要勉强自己。”


    “我没有压抑自己。”


    在林梅面前,林冕不觉得自己在勉强。


    “我知道你总是担心我,即便你不说,可你的眼睛会说话呀。我是你的妈妈,一看你的眼睛我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瞒不过我的。”


    “你今天跟着我一上午,可以看到妈妈平时的生活吧,很好,非常好,一点都不需要你担心。妈妈在大学里,不断接受新思想,早就不是你爸那种老顽固可以比的了。”


    林梅顿了一下,她的手抚上林冕的眉间,细细抚平林冕总是不经意皱起的眉头。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即便什么也不做我也支持你,所以不要总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皱起眉头。”


    “我唯一的期望就是你好好长大,那份心意就和你希望我幸福一样。我的幸福我会自己抓稳的,你看,我不就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考上大学了吗?林冕,我有我的人生要走,你也有你的要走,你不是我的附属品,也不要把我当作易碎品,我可比你想得强多了。”


    “我对你没有其他期待,我只想你好好长大而已。那些由你自己产生的期待,就不要因为别人放弃了。你还是小孩呢,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你永远有任性的权利。”


    不知不觉间,等林冕回神,她的泪水已经盛满眼眶,眨巴眨巴眼,便如洪水泄闸般流下。


    “妈妈不会一直看着你的,妈妈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你也不要一直看着妈妈,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就像现在,吃过饭以后就去找你的朋友吧,你们原来是约好下午练习的吧?你朋友失落的情绪妈妈隔着电话也能听到哦,既然是约定好的事,那就好好做吧。”


    林冕擦干眼泪,闷闷发声“嗯”。


    林梅看着面前一脸不好意思的女儿,她拿出纸巾细细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妈妈相信你,所以做什么事妈妈都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只要是你开心的,妈妈都会觉得很有意义。”


    林冕抓住林梅的手,紧紧的,又是温暖的。


    “妈妈,谢谢你。”


    “我们是家人,有什么需要谢的。”


    林冕下定了决心,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我想继续学习下棋和钢琴。”


    她不会再为别人的目光退让了,因为她已经知道那道最明亮的目光是永远不会变的,它会一直支撑她。


    “好”


    林梅笑得很开心,比她知道女儿是天才的时候还要开心。


    她的女儿,如果只有脑子聪明,她是怎么也放心不下的,只有像现在这样,林冕不断成长,她才可以放下心来,她知道,她的女儿终有一天会成为强者。


    成为勇敢、坚毅、聪明的强者。


    当吴冰夏看到林冕居然又来到拳击馆时,她有些高兴,但一想到早上那通电话,她又不想表现得那样明显。


    林冕将手中提着的袋子交给吴冰夏之后又拿着另一个袋子递给教练。


    吴冰夏打开袋子,是一杯奶茶和一枚两个拳头对碰的发夹。


    她有些不明所以,林冕笑着看着她,“不是说要一起变强吗,这是我的决心。”


    吴冰夏将发夹戴在头上,脸颊微红,“那就快去换衣服吧。”


    等林冕从更衣室出来时,吴冰夏正和教练对练。


    那张漂亮到会被说张扬的脸上,是不认输的嘴角、是坚毅的鼻峰、是勇敢的眉眼组成的。


    即便在教学中不断被教练绊倒,她也会很快站起来。


    无论多少岁的女性,都可以不服输、不认命,都可以继续为了自己燃烧自己。


    就像此刻林冕站到台上,她没有再戴那些没有度数的眼镜,露出了有些过于锋利的眉眼。


    她的眼里是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沉稳,即便那么多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她身上,她也是不怕的。


    “大家好,我是初一(1)班的林冕,或许你们已经听过这个名字,很幸运能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希望未来能继续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在麦克风的加持下,原来还有些吵闹的大厅变得安静。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这个女孩,她的声音和她这个人一样,过于锋利,可却能让所有人都听进去。


    接下来,林冕说的话都是那样铿锵有力,她仿佛天生就具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贺新同坐在凳子上,他此刻看着她,是需要仰头的。


    可平时,在他的心里,他也总是仰头看着她的。


    台上的她,不复初见那样如同夏天的风一样刮过人的心脏,而是如同冬天的风一样让人只想牢牢锁住心脏。


    她真的可以成为他的妹妹吗?


    他真的能一厢情愿让她成为他的家人吗?


    这样的人愿意为他低下头吗?


    高傲自大如贺新同,此刻也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原来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甩着支票就能解决的。


    在林冕面前,他连提出用什么珍贵的东西换她成为家人的想法都不敢提。


    一旦那样做,或许林冕看向他的目光就不再有温度了。


    贺新同眼神黯淡下来。


    可是,他还想要她成为他的妹妹,成为亲密无间的家人,他也想像一个哥哥一样保护她,就像他爸爸保护他那样。


    这样想着,有些伤心的贺新同在出校门的时候都魂不守舍,这时他突然听见“嘭”的一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睁大了双眼。


    眼前是一个青少年躺在地上,他的脸上有明显被拳头打进去的凹陷,连带着脸都肿一块青一块的。


    “听说你叫王逊,果然很逊。”


    熟悉的声音让贺新同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过去,只见林冕和吴冰夏站在一起,两人都是一副收拳的架势,不难猜出这个倒下的男人是她们两个一起打的。


    即便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贺新同拿出手机,他要帮林冕。


    这一出闹得挺大,即便一方是高中生,一方是初中生,也都被带到了警局,毕竟目击者太多了。


    而这一次吴冰夏没有再选择沉默了。


    或许是她打赢他那一刻,她发现一切并没有那么可怕,那些阴霾都是可以拨开的,就像她此刻把他打趴下一样。


    可由于曾经的沉默,没有直接证据,但贺新同找来的律师可不弱,找到了一些日记、医疗记录、活动记录等作为证据提交上去。


    吴冰夏的父母开始是想要沉默的,但在吴冰夏的恳求下,她们松口了,但要求吴冰夏转学。


    他们也不知道吴冰夏怎么胆子突然这么大,可这事儿说出去他们觉得太丢脸了,为了脸面和不被流言蜚语影响吴冰夏,吴冰夏必须转学。


    王逊犯罪时因为没有年满14,他是不负刑事责任的,只是要进入工读学校进行教育学习。


    比起受害者所受到的痛苦,犯罪的未成年受到的惩罚却是远远对等不了的,更何况为了平息影响,吴冰夏还要转学。


    可吴冰夏不后悔,即便她现在要离开北城,要回到老家读书,她也是不后悔的。


    只是离开林冕让她难过。


    “我会考到北城的大学,届时我爸妈都束缚不了我,只是现在我爸妈把手机收了。小冕,你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一定”


    得到满意答案的吴冰夏这才笑了。


    “我以后会考到北城政法大学,我要去当一名律师,帮助那些和我有过一样处境的女孩,让她们不用再沉默,不用再害怕。我能站起来,她们也一定会站起来的。林冕,谢谢你,和你做朋友是我最幸运的事儿了。”


    明媚的笑容消去了林冕心中最后一丝阴霾,她本来以为自己让吴冰夏重新站起来握住拳头是好的,可是结果却那么不如意。


    可吴冰夏告诉她,不是的,她走出了她人生的低谷,她做的是有意义的。


    最开始看不惯吴冰夏后面又成为朋友的金子萱,在得知吴冰夏曾经的遭遇后,她沉默了许久。


    “如果当律师是她的梦想,那当法官就是我的梦想,我想这样或许会少一些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人的案件,或许我也能帮助更多的女孩,这或许就是我所追求的理想。”


    林冕拉住金子萱的手,郑重说道:“我想,是会有这一天的。”


    林冕也期待着,找到一生可以为之奋斗的理想。


    第37章


    在世纪末的最后一天, 雪也好像听到了人们的祈愿,纷纷自天上落下。


    大雪覆盖了一切,从哪里看过去都是银色的, 天地间好像就剩下了这一种颜色。


    似乎所有人都在庆祝和享受这场雪,祈盼着明天、来年能获得幸福。


    “呼”


    贺新同轻轻呵气, 试图为自己增加一点热气。


    他也没明白, 上一秒他还拉着林冕要她带着他去喝她平时给钟玉琪带奶茶的那家店, 下一秒他就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还是被冷醒的。


    这间房间里, 唯一的光亮就是那扇很靠上的窗户。


    贺新同从地上滋到后面,才让他看到了一点窗外的景色, 是白茫茫一片。


    是雪!


    而且是厚厚一层,看来他是在地下室。


    这个认识让贺新同嘴里发苦, 感受到手脚被绑时他就已经意识他被绑架了。


    为财?还是为仇?


    贺新同不想继续想下去了,他怕再想下去他就没有勇气醒着了。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打破了一室平静。


    林冕晕乎乎想要坐起来,才发现不对劲, 她的手脚都被绑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林冕记得她原来是和贺新同走一起的, 对了,贺新同呢?


    “小冕?”


    贺新同惊疑的声音传来,林冕往发声处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


    “小冕!”


    这次贺新同叫得声音更大了些, 他从地上滋着靠近林冕。


    可是仅靠窗户透下的那一点光,他们在黑暗中是看不到彼此的。


    但他们是人, 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热度。


    “你没事吧?”


    林冕好像状态不太好,贺新同开始担心。


    林冕脑袋隐隐作痛,好像是被磕到了,但她知道贺新同现在肯定是害怕的, 半年相处下来,贺新同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这个印象她深深记住了,所以她不想这个小孩惊慌失措。


    “我没事,倒是你,有哪里痛吗?”


    贺新同摇摇头后才想起林冕看不到,他小声说道:“我也没事儿,我们现在应该是被绑架了,可能是想拿我问家里要钱,你只是和我走一起才被牵连了…”


    说到这儿,贺新同心里越发不好受,他认为是自己害了林冕。


    他话里的愧疚都快溢出来了,林冕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不提这个了,你发现没,这里太安静了。”


    耳边除了林冕的声音,只有窗户外传来的隐隐约约的风声和大雪覆盖一切的声音。


    贺新同这才发现周围的确如林冕说的那样,太安静了。


    林冕小声叫贺新同不要出声,她自己则躺下来匍匐着往四周墙壁爬,直到头靠着墙,她才停下来听动静。


    一时间,贺新同开始忍不住害怕,仿佛这天地间就他一人,原来他是可以忍受的,可林冕和他一起被绑,让他内疚的同时又有些庆幸。


    林冕不知道自己在贺新同心里是个什么形象,贺新同自己那可太知道了。


    如果有她在身边,他的心就能安定下来,只要牢牢抓住她,即便用尽全身力气,也要抓紧她。


    在静谧中,他不断胡思乱想,可注意力却全在她的、他自己的呼吸声。


    她是平稳的、可靠的,即便在自己紊乱的呼吸声里,他也能听清。


    她的呼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贺新同意识到了林冕在靠近,他的呼吸声更加乱了。


    她往地上吐出什么,小声说道:“听这动静,附近好像没人,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毫无动作,干等着。我们现在能依靠的不是外面的人救我们,只能是我们自己,你靠我近一点。”


    贺新同很听话,林冕叫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的。


    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手上,没等贺新同想明白,林冕咬住她刚才吐在地上的石头,在不断贴近中找到绑住贺新同手的绳索,她用力咬着石头磨绳子。


    合不上的下巴流下的水声,让贺新同心里越发难受,他轻声道:“要不你吐出来,我来帮你解开绳子。”


    林冕没有理他,她的眼睛看不清眼前,她只能摸索中尽量不伤害贺新同,这已经很难了,她很难再分出心神来安慰贺新同。


    不知过了多久,贺新同感觉到手上的绳索松了,他尝试用力挣脱,终于把绳子扯开了。


    “咚”


    林冕吐出石头,她的整个嘴巴都麻木了,牙齿也很痛,但此刻她顾不了这些,她小声催促贺新同赶紧把她手上的绳子也弄掉。


    等两人都将手上和脚上的绳子挣脱开时,风声似乎小了,雪下得也不似刚才那样大。


    林冕心下一沉。


    “我们得尽快想办法出去,雪会留下我们的脚印,只有它下大一点,才可以掩盖一切。”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出去呢?


    刚刚林冕不停摸索着墙壁,知道墙壁并不薄,而且门是被锁上的,况且她不确定这道门开了以后,迎接她们的会是什么。


    林冕摸着身上的口袋,值钱的手机、手链,就连包里放的几十块也都被拿走了。


    可她的外套还在身上,林冕抬头看向那扇已经生锈的窗户,窗外是一片雪,可也是生机。


    如果她让贺新同蹲下来,她站在他的肩膀上,贺新同再慢慢站起来,说不定就能够上窗户的高度,她们可以拿上外套和绳索绑着,一个人用力在下面拉,而她就吊在上面,靠着重量想办法把那一根根铁锈窗框拉下来。


    但这个想法贺新同并不同意,如果林冕从上面摔下来怎么办?他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发生的。


    “所以你会很累,既要不断拉绳子,也要注意我的动静,在我掉下来的时候接住我。贺新同,你很最关键。”


    她的语气是那么信任,而且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贺新同只能同意。


    用部分绳索在外套连接的位置紧紧缠绕并打上牢固的结,林冕开始庆幸她衣服材质特殊,等会磨窗框时不会发出很大的声音,所以她特意将她衣服放在中间那段。


    贺新同站稳马步,背靠墙,林冕将衣服绳索搭在自己的脖子上,踩在贺新同大腿上部。


    即便心里做好了准备,林冕也很轻,可腿上突然受到了压力这件事也是不好受的,贺新同咬紧牙关,她都没放弃还在坚持,他怎么可以因为疼痛而放弃呢!


    林冕也是知道这对于不怎么锻炼的贺新同来说是很痛的,她能做到的就是动作麻利一点,尽量快一点,减轻贺新同的痛苦。


    站到贺新同肩膀上时,很难说是谁更勇敢,谁更厉害。


    两人的心意难的一致,她们都想逃出去,和对方一起。


    离近以后,林冕惊喜发现有几根铁条看起来就很脆弱,她将脖子上的衣服围着那几根,然后将袖子递到贺新同手上,确认贺新同抓住后,她抓住两边没被牵连的铁条。


    “放开我,跑!”


    在身体腾空那一刻,林冕使劲往下拉,她想避免之后那几根松动的铁条伤害到她,脸都还好,就怕戳到眼睛。


    她知道这是很危险的,包括她现在做的一切。


    可林冕不愿坐以待毙,她可不信什么绑匪拿到钱就放人的话,都被绑了,怎么可能去信任绑匪呢。


    命,握在别人手里,那可就不是自己的命了。


    无论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这都是她挣扎过、努力过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她要握住自己的命运,绝对不可能让别人来拿捏她。


    即便因此死掉,林冕也不后悔。


    黑暗下,无人可以看清贺新同通红的脸,他用力拉得都快觉得手不是自己的了,他憋住呼吸,全身力气都往一处使。


    在两人的不断努力,甚至痛苦下,终于,铁条被拉断,林冕往下摔的那刻,她是真的闭眼了。


    她之前只是想让贺新同不要害怕,和她一起行动所以才会那样说,她其实不觉得自己会被贺新同接住。


    毕竟这么黑,他什么也看不到,还能接住她吗?


    在这样情况下,谁能不害怕呢?可是林冕抿紧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直到触感不对,林冕才意识到贺新同真的做到了,他接住她了。


    不过是以一种惨烈的形式,他在知道自己不可能接住林冕那一刻就躺下了,而林冕也真的落在了他身上,他接住了她!


    两个人都不好受,尤其是贺新同,浑身的酸痛让他感觉自己快死了。


    可是,现在不是他可以倒下的时候,也不是像以往那样靠着撒娇、打闹就能解决一切的时候。


    他撑着起身,满嘴的铁锈味让他发不出声音,但他还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重新摆好马步,轻怕了一下大腿,示意林冕赶快上去。


    他们即便再小心,弄坏窗框的声音也不算小,贺新同很怕下一刻就会有人冲进来,那他们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林冕也明白,所以她也顾不上疼痛,将衣服绳索挂在脖子上,继续踩着贺新同往上爬。


    刺骨的寒意从指间传来,林冕吐出一口气,她的膝盖陷阱了大雪中,林冕抬头看去,白茫茫一片中,似乎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可是周围没有人,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滴”


    溅在地上的血,把白色的雪染污,林冕才注意到手上全是各种小伤口,正不停流血,全身的疼痛让她忘记了自己手上的痛,直到看到了这片红色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流血。


    她将手插在白雪中,她本来是想冻住不让其流血的,可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


    林冕将脖子上的衣服取下来,从窗口放下去。


    “你快走吧。”


    但没想到的是贺新同没有拉上绳索,反而叫林冕走。


    她即便看起来是那么强大,可贺新同也知道,她也不过才九岁,她又有多少力气呢?


    与其拉他,不如把力气省下来逃跑。


    而且,贺新同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在靠近。


    “快走!来人了!”


    贺新同最后看到的是林冕深深看他一眼,捡起衣服跑了。


    “呼”


    贺新同呼出一口气,他也没有力气继续靠墙了,像是一下没了支撑,摔倒在地。


    在无意识中他隐隐约约听到旁边有说话的声音。


    “怎么就一个人了?那个女的呢?”


    “跑了!你们看那窗户!”


    “大哥,要追吗?”


    “追啥啊,那个女的也不是我们想要的,就一个附带的,何必费力气?我们现在只需要等这小子的爸爸把赎金交了,之后什么没有啊,钱、房子、女人,应有尽有。”


    “也是,大哥真聪明。”


    贺新同彻底放下心来,只要她不被追,她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毕竟,她那么聪明啊。


    不过,也没有他聪明,这不,就骗过她了吗?


    贺新同的嘴角带着笑意,好像陷入了美好的梦里。


    睁眼的瞬间,贺新同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缓了好一会儿,贺新同才发现这白茫茫一片不是雪,是病房。


    他这是,逃出来了?


    可是,是怎么逃出来的?


    贺新同试图回忆,却完全想不起来。


    难道是他爸交了赎金,这些人放了他吗?


    没等贺新同多想,门外突然传来熙熙攘攘的脚步声。


    第一个推开门的是他爸爸,贺朗一脸的关切。


    他一直守在贺新同身边的,刚才只是去找主治医师谈话,在听到护士说贺新同醒了时,他再也保持不了原来的平静。


    看到贺新同想要挣扎着起来,贺朗赶紧拉住他,没让他起身。


    “小同,你现在情况不太好,你的手和脚都骨折了,肋骨也断了两根,身上还有很多擦伤,要好好养着,不要急着起身。”


    听到爸爸这么说,贺新同总算不挣扎着起身了。


    可是,他还惦记着另一个身影呢。


    她呢?安全了吗?


    可是如果在爸爸面前提到她,会不会对她不好?即便是他让她跑的,可是在爸爸心里,肯定是会怪的。


    他不想让她被指责,而且,她本来就是因为自己卷进来的。


    可是,如果大家都不知道她的话,她真的可以逃出来吗?


    不管手上扎着的针头,贺新同伸手抓住贺朗衣服的下摆。


    用力到把他爸爸那套高定西装抓出很深的折痕。


    “和我一起被绑的,还有一个女孩,她叫林冕,她逃出来了吗?爸爸你要救她,我求你,求你救救她。”


    他嘴里还有一股铁锈味,即便发声还是很疼,可他现在都不在乎了。


    贺朗一脸诧异地看着贺新同。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心脏突然跳得很厉害,厉害到他能听见这强烈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你可是那个女孩背下山的啊,你们两个倒在路边,她被你压在雪地里,如果不是路过的人看到你们以后呼救,那个女孩就危险了啊,她伤得比你还重。”


    什么?!


    贺新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被林冕背下山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


    贺新同想要撑手起来,即便手上的针管漏针让血直流,他也像感受不到一样。


    贺朗阻止了他,叫来了护士。


    “我想要去看看她。”


    他说得并不大声,可却那样用力,好像五官都在跟着颤抖,眼眶一圈都红了。


    这幅样子,让贺朗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想法很快被他打消。


    他宽慰贺新同:“她现在在你隔壁病房,她妈妈在照顾她。你现在自己都没好,你过去不是让她担心吗?她救你可不是想要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啊,爸爸会处理好一切的。”


    这句话让贺新同冷静下来,他也想起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一定很糟糕,如果林冕看到了会怎么想呢?她会嫌弃他吗?


    这一刻,贺新同开始在意起来。


    他想要能够下地以后,让她知道,她做的不是白费的。


    他想要她亲眼看看,她创造的奇迹。


    看着贺新同苍白的脸有了些气色,贺朗有些欣慰。


    在他面前贺新同一向是小孩气的,而他也确实很包容他的小孩气,他想着继承人有了,小儿子是妻子好不容易才怀上的,他当时其实是不想要的,那时候他妻子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可是她很爱这个还未见识到世界美好的腹中子,说什么也要生下来。


    后面即便雇了最好的医疗团队,也只是缓解了她身体的衰败,可最终也没能留住她。


    开始贺朗是恨的,恨他自己,为什么不结扎,这样一切都不会发生,或许他的妻子现在还陪在他身边,一家三口也很幸福。


    可是他的妻子是个固执的人,被旁人用有心话鼓吹了,以为他们这样的家庭只有一个孩子是不行的,她不想失去他的爱,而后面,她又把爱意分给了小儿子。


    对于这个孩子,贺朗明白他的妻子又多爱他,他就不可能不去爱这个孩子。


    他抚上贺新同的头,他只希望这个孩子带着他妈妈的爱意能够长命百岁。


    至于那些绑架贺新同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贺朗的眼里闪过狠色。


    第38章


    “咔嚓”


    今年的苹果真好吃啊。


    这样想着, 林冕又咬下一口。


    可是她却不能忽视掉旁边那道强烈的目光。


    “别看我了,你也吃啊。”


    贺新同摇摇头,继续盯着林冕, 他的目光是那样强烈,如果和他对上眼睛, 那双眼只会更亮, 像是对他的奖励。


    “你就让我喂你嘛。”


    林冕头顶冒出冷汗, 她现在都能起身吃东西了,哪里还需要贺新同搞这一出。


    自从她醒来, 贺新同就像她忠实的仆人一样,挂着吊瓶在一旁候着, 什么都要抢着给她做,好像她快完蛋一样。


    林冕低垂眼帘, 看着手上一道道白色绷带,她这不是自己也可以拿着苹果吃吗,又不是人不行了, 需要人伺候。


    回应贺新同的是林冕继续咬下苹果“咔嚓咔嚓”的清脆声音, 以行动告诉贺新同她不需要他照顾。


    贺新同失落地低下头,他是真的很想照顾林冕,即便他现在行动也不便。


    本来贺新同是听贺朗话的,想要把自己养好了给林冕看的, 但在得知林冕醒了后,他说什么也要去看她。


    在他的折腾下, 护士只好给他抬到轮椅上,推着他到林冕的病房。


    林冕躺在床上,人都还不怎么清醒,一抬眼就看到坐在轮椅上看着就凄凄惨惨的贺新同, 说实话她是有点被吓到的。


    贺新同的脑袋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白布,让人都看不清他五官了,加上身上裹着的那些白布,就跟木乃伊一样,林冕差点没有认出来。


    直到他用委屈的声音叫着她,林冕就知道了,这对味儿了。


    可现在他每天都过来,如果不是他爸压制着他,只怕贺新同早想搬到林冕旁边了。


    说实话,这有点烦人了,尤其是贺新同嗓子没好,林冕算是懂了写下“呕哑嘲哳难为听”的人的心理了,有点折磨到她了。


    可当林冕对上贺新同的眼睛时,那些话又说不出来了。


    他看起来特别难过。


    眼里满是对自己的无力,又像是盛满了没能保护她的内疚。


    他还沉迷于过去的痛苦而感到惶恐不安。


    林冕明白这种感受,所以她说不出难听的话。


    而且,他这样每天都来,林冕还能看着他因为她伤口的好转而变得稍微阳光一点,让她也能放心点。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


    “请进”


    同样嘶哑的声音,其实也没比贺新同好到哪里去。


    透过门,声音减弱了些,听起来是嘶哑虚弱的。


    钟玉琪心里突然忐忑起来。


    这扇门里面的林冕,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轻轻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她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啊,钟玉琪是你啊,你来干嘛?”


    “少明知故问,蠢货。”


    钟玉琪没给贺新同好脸色,元旦收假后,林冕却没来,同时缺席的还有贺新同,钟玉琪心里当时就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后面联系不上林冕,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她妈才开口,不过只是把事情给她说了,没告诉她林冕在哪间医院,想着等林冕出院以后再让钟玉琪去,不要打扰林冕养病。


    可钟玉琪怎么肯呢,她妈妈不告诉她也没关系,钟玉琪找了堂哥江澹帮忙,不过这也是有代价的。


    “哒哒”


    紧随在钟玉琪后面的江澹一个健步直达林冕的床边,就着凳子坐下。


    他看着林冕满手的绷带,眼里闪过心疼。


    这双手可不是能这样糟蹋的啊,这可是创造奇迹的手啊,如果林冕的手因此不能弹琴,江澹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不过,他也不会放过伤害到这双手的人。


    眼神上移,对上林冕平淡的眼神时,江澹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原来那些打好腹稿的话,在她面前他总是说不出来,尤其是林冕选择重新弹钢琴,他想办法让教他的老师成为她的老师后,他们关系似乎变得更亲密了。


    在国内,有同一个老师,是相当亲密的关系了,江澹以为他们可以更进一步,他可以尽情欣赏她的天赋。


    可是,不行。


    一旦对上她的眼睛,他就说不出话了。


    “师兄,你也来了啊。”


    最终打破平静的还是林冕,把这个愣住的人唤醒。


    “啊,”江澹拿出一束粉色康乃馨放到桌子上,“我听说你出事以后很担心你,所以想来看看你。”


    “谢谢”,她笑起来时那双棕褐色的眼里倒影着的是他的身影。


    没等江澹说话,钟玉琪走过来挤开他,她也带了花,是向日葵,包在了棕褐色的包装纸里。


    “听花店老板说,明亮的颜色会让你心情更好,小冕,这有让你快乐一点吗?”


    林冕抬起手,试图接过钟玉琪手上的花,钟玉琪躲开,“你手上都还是绷带缠着呢,看看就好,不要拿。”


    “我想,看到它我会变得更幸福的,玉琪。”


    “那我就每天来给你带一束向日葵,让你每天都能看到它。”


    钟玉琪的话逗笑了林冕,这扯到了她腹部的伤口,让她止不住的咳嗽。


    这时贺新同赶紧使唤两人给林冕倒温水,要不是他现在行动不便,不然他哪里会叫这两人给林冕做事,他只恨不得自己什么都帮林冕做了。


    “你这伤得也太严重了吧,小冕。如果不是看到你醒了,我都想象不到躺在病床上的小冕会是什么样的,还好还好,你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苍白的。”


    在母亲的形容里,钟玉琪是停止不了想象的,虚弱的、苍白的林冕躺在床上,光是她想象,她就受不了。


    “我没什么事了,现在就是要养养而已。玉琪,你不要伤心。”


    林冕想要抬起手擦去钟玉琪脸上那快要落下的泪水,却被钟玉琪摁住。


    “哎呀,你少说点话,既然要好好养养,那就少动少说话,其他什么事都让我来做吧!”


    林冕轻笑:“我刚刚还拿着苹果吃呢,哪有那么虚弱的,不要把我当易碎品了啊。”


    这不说还好,一说就跟炸了马蜂窝一样。


    钟玉琪转身伸出手指抵在贺新同额头上:“你这个蠢货,都不知道喂小冕吃苹果吗?你待在这儿有什么用,废人一个!”


    在旁人面前,钟玉琪一向是高傲早熟的,能不多话就不多话,即便被误解了只要对方不是在意的人,她是绝不会跑去解释什么的。


    在林冕这儿,贺新同也认识了与传闻不符合的钟玉琪,可面对钟玉琪的指责,贺新同也不想反驳,他沉默接受了一切。


    这次无论怎么说,都是他害了林冕。


    林冕这次纯粹是无妄之灾,如果不是他死乞白赖要跟着她,林冕也就不会遭这一招了。


    而且,林冕真如他当时最后看到那样,跑了多好,他就是死在那个雪夜里,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相反,他会很高兴,在这无聊的人生里,他起码终于做到了一件不平凡的事,他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林冕。


    他终于成为了他所渴望的强者。


    可是这个女孩,却在黑夜里折返回来,想方设法搞晕了那几个绑匪,在一片漆黑的夜里,背着他,坚定地往山下走去。


    这需要怎样的智慧与毅力啊,她明明看起来是那样羸弱,却强大到能抵住黑夜,迎来光明。


    在得知所有真相那一刻,贺新同恨不得自己在昏迷前就一头撞向墙壁,这样她也不会受那么多罪了。


    在那一刻,林冕没有选择放开他,贺新同在以后就绝不会再放开林冕了。


    所以所有指责的话贺新同都可以选择接受,在他看来,这都是应当的,他本来就是有罪的。


    母亲因为生他而导致身体变得更坏,这是他原生罪。而现在林冕又因为他遭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更是他的罪。


    他已经无法向母亲赎罪了,那他一定要向林冕赎罪。


    见贺新同一言不发,自知理亏的样子让钟玉琪气不打一处来,这让她幻视了她的爸爸。


    他也总是在做错了事以后只会沉默,用沉默让妈妈发疯。


    虽然目前的情况并不是以前那种状况,可总是能让人联想起来。


    林冕不想他们闹矛盾,她“嘶”了一声,装作扯到伤口的样子,成功唤回了钟玉琪的注意力。


    “啊呀,怎么了呀,扯到伤口了吗?我现在就去叫护士,小冕你坚持住!”


    只是这动静有点大了,林冕拉住钟玉琪的手。


    “没事,就是扯到伤口了,但没有崩开口子。”


    “玉琪,你坐下,我给你削个苹果吃。”


    这才把慌张的钟玉琪稳住了,她嘴巴一撇,“哪里需要你来,我来给你削好吧。”


    吃两个苹果也行,现在钟玉琪需要林冕需要她,林冕只好装作自己馋的样子。


    明明自己是最小的那个,却成为了照顾全场的人。


    江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总是看不懂林冕。


    不明白她当初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天赋,不明白她为什么格外钟爱钟玉琪,不明白她为什么年龄比所有人小却包容着所有人……


    他实在看不懂林冕。


    所以在她练习、比赛时,他总不想错过,他想见证她每一次成长。


    可是,林冕她成长得太快了,总让江澹怀疑自己是否还能跟上她。


    听钟玉琪说,她还跟着一个很有名的棋手学围棋时,江澹弹错了音。


    她现在已经让他很吃力了,连跟在她后面都很困难了,可她却没有把那份心完全放在钢琴上。


    他恨她的任性,恨她的天赋,可更恨的是她现在这幅样子,她的眼里有钟玉琪,有贺新同,有很多人,可他,又有多少能在她眼里呢?


    想不明白的事,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林冕将钟玉琪削得凄凄惨惨的苹果分成了四份,她递给江澹:“师兄,谢谢你来看我。”


    他默默接下,咬下,好脆。


    但有些酸涩,这就是林冕喜欢吃的东西吗?


    他看向林冕,正好看到她背着钟玉琪对着他做了一个牙酸的表情。


    原来不是她喜欢,是钟玉琪挑苹果的眼光不行啊。


    江澹浅浅笑了,他继续咬下苹果。


    嗯,好像没有那么酸了。


    林冕好不容易把手里苹果吃完,见钟玉琪还想给她削,她连忙用没有被针扎的那只手拉住钟玉琪。


    “对了,大家排练得怎么样?我和小贺都不在,你们能搞定过来吗?”


    这句话果然让钟玉琪忘记了要削苹果的事儿了,她一脸‘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想这些’的表情,阴阳怪气说道:“真的不愧是你啊,受伤了还能想到我们。”


    林冕很想装傻,可惜她长了一张聪明脸,即便做傻动作也会被人识破的。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睁大眼睛望着钟玉琪,她知道她最受不了什么。


    果然,钟玉琪败下阵来,她双手拖住林冕的下巴,盯着她说道:“主唱都不在,我们哪有心思去练习呢?你要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我和金子萱都会等着你,和那谁。”


    贺新同指了指自己,那谁是他吗?


    钟玉琪不想看他那糟心样子,越看越烦人。


    继续待了一会儿,注意到林冕脸上不经意露出的疲惫,知道她现在需要多休息,钟玉琪只好念念不舍道别。


    江澹在最后走的时候,他忍不住提醒林冕:“小冕你要注意你的手,它很珍贵。”


    林冕闭了下眼睛,她就多余理他,老是不讲人话。


    等病房里再一次回归到安静,贺新同掌心向后用力推动轮圈,身边没人,他连靠近她都很费力。


    “你也回去吧,你也需要休息。”


    贺新同摇头:“我想看着你睡了再走。”


    听了这话,本来是平躺的林冕没招了,还好吊瓶不和贺新同一个方向,她可以侧躺背对他。


    “我睡了,你快走吧,好好休息。”


    她为了让他早一点休息这么努力吗?


    贺新同被绷带缠住看不清的脸上红云密布,整个人跟煮熟的鸭子一样红,他僵硬地推动轮圈往后走。


    随着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响起,林冕舒了口气,平躺回去,盯着天花板看。


    她现在有些厌恶白色了,这会让她回想起那一夜。


    孤独,痛苦,又漫无目的,全靠她撑着最后一口气。


    在醒来那一瞬间,林冕一时不知是自己到时间该醒了,还是被疼醒的。


    密密麻麻的、后知后觉的痛让她不能分清到底是身体哪个部位在痛,就连指尖,动一下也是那么痛。


    虽然嫌弃着贺新同,可在苏醒以后看到贺新同那一刻,林冕其实是高兴的。


    她所做的一切都没白费,她把他救下来了。


    在跑走前最后看向贺新同的那一眼里,贺新同那道眼神叫她难以忘记。


    即便是在昏迷中,那双墨黑色、毫无生机却带着笑意的眼睛,却在不断重现,比噩梦还可怕。


    而在现实里,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里透着无数碎光,像是漫天星辰融进他眼里。


    这一切都比梦更真实。


    林冕攥紧被子,在匀缓的呼吸中,慢慢松开被子,陷入了深度睡眠。


    以至于她没有发现门又一次被悄悄打开了。


    涂茵提着炖好的蹄花汤,轻轻放在桌上。


    看着林冕在睡梦中也皱起的眉毛,涂茵想要伸手抚平,又怕这样做会让林冕惊醒。


    林梅告诉她,林冕最近老是做噩梦,这次绑架是吓着她了,即便她表现得好像没事人一样,可陪伴着她的妈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而林冕醒来以后,让林梅不用再守着她,她的妈妈不仅要对她负责,也要对下属负责。


    林梅也就不再一直守在她床边,请了护工,但每个夜晚她都会陪在女儿身边。


    而涂茵刚好考完期末考试了,她让林梅把护工辞了,她来守着林冕。


    今天也就涂茵想给林冕炖汤,贺新同又跑过来,涂茵让他看着林冕,出问题一定要叫医生。


    眼下只看见林冕,涂茵也不奇怪。


    她的妹妹总是太过于独立,也总是那么善良。


    太过体恤别人,只会让自己受伤的。


    涂茵轻轻拉起被子,将林冕裸露在外的手臂盖住。


    接着她将保温盒放在暖气片旁边,她想等妹妹醒来以后也能喝到热腾腾的汤。


    她自个儿坐在床对面,轻轻拉过桌子,将包里的纸平放在桌上。


    拾起笔,她开始了她的创作。


    涂茵在考进北城以后,作为中文系的学生,写点什么,也不出人意外。


    她也投了不少稿,有的被录了,有的被拒了,起起伏伏中她在不断进步,到现在,也是录的多拒绝的少了。


    而现在,她想为妹妹写一个故事,一个专属于她妹妹的故事。


    故事里,林冕化名小红,一个有些倔强但又很有规则的剑客。


    在不断变化的江湖中,她不仅能独善其身,还救下了迷茫的刀客、被情郎伤害的绣娘、复仇失败的刺客……


    她看起来不在乎一切,可又在所有人害怕时挺身而出,拥有可贵的“侠气”。


    而在涂茵眼中的林冕,就是一个有“侠气”的小孩。


    她同情弱者,帮助弱者,即便会使自己身陷囹圄,只要她觉得是对的,她都会去做。


    涂茵既厌恶这种性格让林冕陷入痛苦,可她又喜爱这样的林冕。


    在林冕身边,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幸福的吧,她想。


    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涂茵也有点忘乎所以了,她没听见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贺新同看到涂茵也在,他松了口气。


    他在房间里怎么也放心不下,可又担心林冕看见他以后知道他不听她的话会不高兴。


    在纠结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贺新同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他还是挣扎着起来想看看林冕。


    眼下他放心了点,按理是该离开了。


    可他就定在那里,动不了,他的眼神盯住躺在床上的那道身影。


    只是看着她,那些令人害怕的噩梦好像再也不会缠上他了。


    在林冕苏醒以后,贺新同不再做噩梦。


    她所在的地方,就是一片安宁。


    他只想在她身边,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第39章


    站在那么多人面前讲话的感觉, 施陆逸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在他放弃了友谊,选择了自己的时候,他就有预感, 自己一定会再一次登顶。


    毕竟重感情的人总是活得不是那么好,不然怎么会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说法呢。


    他只是一直走在按照自己所想铺设的路而已, 从前从未有过差错, 今后也该没有任何差错。


    放弃一切的他, 凭什么坐不到最好的位置呢?


    这样想着的他,外强中干的他, 在发言前一天的夜里,泪水却湿透了被子。


    这不战而胜的味道, 是苦涩的,是发酸的, 是光闻到就想要吐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施陆逸才明白,名正言顺的第二名, 可比所有人质疑的第一名要好太多了。


    不止一次听到“如果不是林冕生病了这次第一哪里会轮到施陆逸”的说法, 这还算是其中好听的。


    在北诗中学这一届的学生里,林冕特别具有号召力。


    无论是原来被摆在台下的乐队被喊到校庆、运动会开幕式里表演,还是在运动会上即便身高不及周围人还是跑到第一、跳到第一,原来就因为年级第一的成绩而金光闪闪的林冕, 让关心成绩的、不关心成绩的学生都会注意到她。


    这一届里,不是没有优秀的学生, 可林冕过于突出了。


    她闪烁的光芒足以把所有人都给掩盖了,如同大山一样压得施陆逸喘不过来气。


    而如今,被质疑、被嘲笑“捡漏”的施陆逸,突然想起第一次考试成绩出来时很多人对林冕的恶意可没有比这些弱多少, 甚至更剧烈。


    可是,她却比他坚强多了。


    起码不会像他这样,躲在被子里哭吧。


    可比起这些,施陆逸感觉内心里有一处地方是更痛苦的。


    到底是什么呢?


    他有些迷茫不解。


    答案的揭晓来得不算晚。


    新学期里,被众人围着的林冕,正因为收到的礼物太多而苦恼,笑起来时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


    施陆逸如同定住一般,再也动不了。


    堵在心口的那团云,终于被慢慢拨开。


    比起得到“第一名”这件东西,他更想像以前那样,做一个可以关心林冕的朋友。


    看到林冕康复那瞬间,他完全联想不到林冕回来他就不再是第一名这件事,而是,太好了!


    她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健康,太好了啊!


    那些关切的话忍不住吐露时,重新提起力气抬腿靠近时,却在她明明看到他,却忽略过去的眼神里,停下了。


    一切都暗淡下来。


    明明还是晴朗的天气,却已是乌云密布。


    施陆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的。


    就像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不知道明明是同学,他们却好像再也没说过话这件事。


    他站在暗处,看到的是她身上闪烁的星星点点的光慢慢汇聚,变得更加明亮,变得让人难以直视,好像就连靠近也会被灼烧一样。


    他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看着草原上的马儿肆无忌惮地奔跑,一旦接近,看不见他的马儿只会扬起马蹄,然后踩下。


    即便克制不去看,也总能听见周围人提到她。


    “你知道(1)班的林冕成为三段棋手了吗?我的天,要不是我表哥参赛跟我说,我都不知道她是国内最年轻的三段棋手了,甚至是亚洲最年轻的三段棋手呢,好多记者都想要采访她呢!”


    “哇,那不跟明星一样吗?”


    “是呢,听我表哥说,要不是规定了一年只能升一段,林冕她可不只三段呢。”


    “哇!”


    这是从他身边路过的学生发出惊叹而佩服的声音。


    “这次市联考又是林冕第一啊,唉,算了,反正从来没考赢过。”


    这是妈妈失望到最后平静的声音,像是宣判了死刑一般让人喘不过气,说了无数遍的“下一次我一定可以考过她的话”在开头就被打断。


    “这么多次了,你有做到过吗?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说出来,很丢脸啊。”


    凌厉的目光下,施陆逸只能将低着的头低得更低,颇有些无地自容的味道。


    即便在这次市联考,他是市第十校第二,拿出去也是非常能值得称赞的成绩,可不是第一,在妈妈面前就是没有意义的。


    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或许,这道声音会变得越来越小,毕竟心碎了这么多次,总会坏吧?


    “恭喜我校林冕同学斩获第十届ETLG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A组冠军,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恭喜林冕同学。”


    这是台上领导喜气洋洋的声音,他甚至有些激动,拍掌也是那么用力。


    也是,这是一个很有含金量的奖,而林冕是第一个获得此奖的华国人。


    不止是北城的报纸,很多地方的报纸都张贴上了她拿到奖杯意气风发的样子。


    这些声音,他怎么会听不到呢?


    即便忘记请假,老师们也会宽容,只以为她又去哪里比赛了。


    甚至有时候考试来不了,那也没关系,反正所有人都知道她来了一定会是第一名。


    他这时候拿到的第一,不过都是因为林冕不在的原因。


    比不过林冕,似乎已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了。


    而被他不断惦念着的林冕,此时在干嘛呢?


    她在北城的卡丁车俱乐部里听课呢。


    这一切都要说回林冕出国参加的钢琴比赛上。


    因为林冕小的时候基本把国内有含金量的钢琴比赛儿童组金奖都拿了个遍,加上这两年她的老师李知远没有在各个比赛里看到过比林冕更有天赋的学生,继续参加下去,也不过是再拿一遍。


    李知远又不是没有拿到国内钢琴比赛金奖的学生,他听江澹的话收下林冕又不是看在江澹的份上,而是林冕,让他这个五十多岁已经快没有野心的人,重燃了年轻时的野心。


    为世界培养一位钢琴师,国籍来自华国的钢琴师。


    而林冕,就是有这样天赋的小孩。


    在李知远手下,林冕得到了很多帮助,同时她的琴技也得到了飞速提升。


    在参加了几次国内青少年组的比赛拿到的成绩都远超第二名,也让李知远放下心来。


    他就怕林冕许久没参赛再一次站到台上时会怯场。


    可事实告诉他,并不会这样。


    台上的林冕,光芒万丈,低头、抬头间,都无比耀眼。


    于是李知远也不再让林冕参加比赛了,让她沉下心打磨。


    选好曲,不断练习后,确保评委绝对会被打动后,李知远将录像发送。


    不出他所料,林冕成为通过ETLG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A组预赛的35人之一。


    江澹得知以后,死乞白赖也要跟着去德意志,他还承包了两人的机油费和食宿,这让李知远很难拒绝。


    而林冕才参加完升段赛,大脑正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毕竟大脑一直思考也是很累的。


    所以在飞机头等舱里,面对一个劲儿想要聊天的江澹,林冕开始后悔,早知道就自己订票了,不和江澹一个航班。


    林梅现在给她的零花钱非常多,区区头等舱她也可以自己出钱的,况且林冕不是一个物欲很高的人,要不是江澹订票,她坐经济舱也不觉得有什么,交通工具嘛,终极目标还是安全抵达目的地。


    林冕眼神放空,任江澹在耳边嗡嗡嗡。


    还是李知远看不下去,以老师的身份压着江澹安静。


    林冕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无数鸭子追在她后面吵,让她不胜其烦变出了一卷胶布,将这些鸭嘴全部用胶布粘住。


    在粘到最后一只鸭子时,林冕醒了,飞机下降了。


    一瞬间的失重感,伴随着心脏跳动的声音,让林冕意识到不是梦里。


    睡一觉是有必要的。


    她们从北城出发的时候是早上,到德意志以后还是早上。


    要想适应时差只能晚上睡觉,这也是李知远带她提前来的原因。


    而且订的回程机票也晚了几天,主要是提前来的时间可不是来德意志玩的,林冕还得练习,等比赛完以后再好好玩。


    江澹也很给力,雇了翻译和他们一起,这行人可没谁会德语的。


    订的酒店也是五星级的,林冕的房间里就有一架钢琴,方便她练习。


    陈晓秋的房间就没有那么好了,林梅想着同行的人都是男的,不好照顾林冕,陈晓秋照顾林冕也好几年了,林梅很放心,也就自己出钱让陈晓秋也跟着来。


    就这,也是林梅和江澹打很久电话以后才被江澹应下的,他是想承包所有费用的,而且他也确实很有对付长辈那一套。


    至今林冕也不知道,在她面前那副德行的江澹怎么让林梅夸赞他的。


    在练习、休整、躲江澹中,很快来到初赛时间。


    虽然还不高,但林冕比例很好,穿什么裙子都是好看的。


    可这次比赛在国外,林冕特意拿着零花钱订做了几条裙子。


    而今天她穿的裙子,在一众外国青少年中别具一格。


    带有珍珠光泽的象牙白丝绸面料上是深邃到如同宝石般的蓝色,可蓝色的深浅也是略有变化的,像是瓷釉晕散。


    真像青花瓷啊。


    坐在台下的江澹这样想着。


    和以前的比赛不同,林冕要演奏四首覆盖不同音乐时期与风格的曲子。


    这对体力和技术都有了更高的要求。


    而来自全球的选手们都为这场比赛倾尽所有。


    林冕想要拔得头筹,更是不能留有余力。


    在或冷漠、或程序化审视的目光中,紧张感是没有的,反倒是笑意蔓延在嘴角。


    她是享受音乐的,哪里会紧张呢?


    轻轻抬手,熟悉的旋律响起。


    嗯,三声部赋格曲?


    评委中的其中一人奥亚奇来了点兴趣,他翻开参赛表,10岁?


    算是一首超出她这个年龄水平的曲子。


    不过,有这个胆量选择这首曲子,想必不会让他失望吧?


    事实上,他不仅没有失望,还颇为惊喜。


    这首曲子的难度就在于其在调性、和声、曲式等方面是不断变化发展的,既统一完整,又富有变化,对比强烈。


    而林冕弹下的每一个键都稳定又坚毅,每一个音符都是清晰独立的,却又彼此呼应、追逐、融合。


    奥亚奇不自主挺直了脊背,他的眼神逐渐变得专注,直到林冕的手指离开琴键,自然垂放于膝上,他才渐渐缓过神来。


    啊,结束了啊,他竟然有些不舍,这是前面那些选手都没有带给过他的感受。


    不过,期待又涌现在他心间,这个女孩,可不像外表那样看起来弱弱的,她的琴音告诉着所有人,一旦轻视她,她随时会露出锋利的牙齿,咬住敌人的脖颈,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林冕深呼吸两次,确定自己清空上一曲的情绪后她才重新将手搭在琴键上。


    第二首古典奏鸣曲林冕同样选择了一首超出她年龄技术的曲子。


    她可一直都是一个善于给人惊喜的女孩啊。


    不过,对其他选手来说,或许不算惊喜了吧。


    站在后台等候的霓虹国的铃木雪双手捂嘴,她怕自己发出惊呼。


    原来第一首曲子她就知道眼前的女孩绝对会是她强劲的竞争对手,可她没想到,林冕的第二首古典奏鸣曲会这样惊艳。


    音乐是能传递感情的,热情、乐观、积极向上,就像在贫瘠辛苦的日子里开出了一朵生机勃勃、昂然向上的花一样。


    让铃木雪回想起即便生活不如意,她的妈妈对待生活也是积极向上的,把她培养得比任何同龄小孩都好。


    一滴眼泪悄然滑过脸颊,铃木雪才反映过来自己竟然哭了。


    这样能够引起共鸣的曲子,她真的是和她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比赛吗?


    但如同奇迹一样,那股紧张感消失了,铃木雪有预感,之后是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选手了,所有选手都会在这个华国小女孩的光辉下压得不得动弹。


    她还有什么怕的呢?


    不如放松下来,享受音乐,享受这个女孩带来的美好。


    第二首曲子演奏完时,所有人都陷入了这温柔的情感中,他们想,第一首和第二首都这样温柔,那第三首也会洗涤心灵,让人微微心颤吧?


    可与第二首开始时的明显衔接不一样,第三首的到来是林冕手腕微抬的下一秒,那令人窒息的、近乎非人的风暴轰然降临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林冕的手指化作了两道模糊的残影,在琴键上疯狂地跳跃、飞驰,让台下的不少人冒出冷汗,扑朔迷离和神秘诡异的气氛似乎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跟着下降。


    要想征服这首曲子可不简单,汗水顺着发丝流下,有的不慎落进眼里,模糊了视线,也没有干扰到林冕。


    她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颤动的身体爆发出的能量,随着琴音传递,仿佛无形的电流贯穿台下的评委和观众,他们身体僵直,所有心神只能放在台上的女孩身上和她弹奏的音乐中。


    人群中知道她年龄的人,忍不住在心里发问,这真的是一个10岁的女孩吗?


    这是一个10岁的女孩能拥有的技能和感情吗?


    可比起质疑,人们更想做的是停止思考,倾听音乐。


    而在这令人窒息的风暴中,林冕才是风暴中心。


    她以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在达到最癫狂的顶点时,手指以更决绝的姿态落下,让台下的人们如同坐过山车般又陷入一幅大胆、充满火光的画卷中。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如同实质般在空气中颤抖、嘶鸣。


    绝对的死寂蔓延在观众席中,无人发声。


    仿佛空气也被凝固了,一切都像是冰窟般令人不安。


    唯一有动作的人,是林冕。


    她拿出纸巾擦手,刚刚那一首曲子耗费了她不少体力,可是,还没结束。


    林冕的眼神再一次变得坚毅锐利,她放下纸巾,指尖轻轻落下,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温柔如羽毛轻轻落下、纯净如星光闪烁其中的旋律,像是月光下的溪流,静静流淌出来。


    这首曲子旋律简洁,却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梦一般的朦胧与最深的眷恋,使人不知不觉中就被引入了轻盈飘渺的梦幻世界。


    近乎神性的悲悯与温柔抚慰了所有人。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带走了一声叹息。


    幻梦的缔造者缓缓站起来,向台下鞠躬示意。


    这时人们才清醒过来,然后,如同火山骤然爆发般的掌声与惊呼声轰然席卷了整个大厅。


    台上的女孩对他们的善意与惊叹选择了微笑示意,所有的赞叹她都会收下的。


    已经弹奏完的选手轻呼一口气,庆幸自己在她之前比赛。


    而在她之后的选手也不必惊慌,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了既定结局。


    在她面前,他们只能争第二名的归属。


    第40章


    固然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李知远也没想到林冕能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看着台上接受颁奖的那个女孩,她沉稳,但又有小孩子的一面, 拿着奖杯向他的方向招手,眉毛一挑, 仿佛在说看我厉害吧。


    李知远失笑, 他举手拍掌, 满脸欣慰。


    她的履历又添一笔,而不远的将来还会有更多、更多笔。


    李知远这样期待着。


    而旁边的江澹则很有眼色, 在林冕下台前,他连忙上前轻轻抬起她的长裙摆, 避免她下台时踩到。


    “站在国际舞台上的感觉怎么样?”


    “特别好”


    有江澹的提裙,林冕昂首走下台阶, 像一位高傲的公主一样。


    “真像princess啊。”


    铃木雪看到这一幕不禁感叹,接着她小跑过去,用英文询问林冕是否可以合照。


    看着相同的肤色, 林冕把奖杯放到江澹手里, “那就拜托师兄帮我拿一下哦。”


    江澹将林冕的裙摆整理好,才拿过铃木雪的相机。


    在靠近中,铃木雪崇拜的眼神不容忽视。


    林冕笑着恭喜她,铃木雪拿到了三等奖, 她们两个是唯二拿到奖的亚洲人。


    所以林冕是记住她的。


    铃木雪的脸颊带着红晕,眨巴着那双明亮的眼睛, 含羞地说:“谢谢,我也很期待之后在霓虹见到你。”


    获得奖项的人会受邀到欧洲、霓虹等地方举办独奏会。


    一想到不久之后还会再见,铃木雪的不禁有些雀跃。


    她把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林冕,饱含期待地说道:“那就请你到霓虹以后联系我吧, 我一定会做好东道主的!”


    “东道主”是她用中文说的,虽然发音不是很标准,但足以显示她的诚意。


    指尖夹住纸片,瞄了一眼后林冕点点头,“那就先谢谢你了,期待与你的下次相见,希望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合作。”


    “轰”


    铃木雪整个人跟煮熟的螃蟹一样,要是有人戳她一下,直接倒地也是有可能的。


    一起合作?


    再也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了。


    铃木雪扯着裙子下摆,僵硬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上那双小鹿般动人的眼睛,林冕有些愣住。


    这么害羞啊。


    就在林冕准备说点什么时,铃木雪直接一个鞠躬,发出闷闷但又激动的声音:“好的,我很期待,请务必联系我。”


    林冕连忙拉起铃木雪,她笑着说:“这是我的荣幸。”


    看着铃木雪同手同脚的背影,江澹转头看向林冕。


    盯——


    “一直看我干嘛?”


    江澹摸摸鼻子,不自在地说:“我发现你对女孩儿还挺好。”


    林冕从江澹手里拿过奖杯,对他做了个鬼脸,也不回答他转身就走。


    留在原地的江澹却忍不住笑起来。


    他这也挺成功的不是吗?林冕在他面前不再保持那副成熟模样,她的孩子气是那样可爱。


    要是林冕也是他妹妹就好了,或许天然的血缘关系会让她更依赖他。


    比完赛以后还需要接受采访,不过在采访结束后就可以好好玩了。


    这个国家的艺术和工业都很出名,这两天她们也主要逛逛博物馆、景区啥的。


    然后是给家人朋友带礼物,就连一向节省的陈晓秋也买了不少东西,她这是第一次出国,这样难得的机会,她也忍不住买买买。


    不过江澹有时候不和她们一起,林冕想着他可能有事,也就没过问。


    看着眼前的票,林冕愣了一下,他离开就是去买这个吗?


    “想看吗?FORMULA 1,这可是男人的梦啊。”


    男人的梦?


    林冕拿起票,狡黠一笑。


    “当然,机会难得,可不能错过。”


    买的四张票是不在同一个区的,李知远和陈晓秋一起,而江澹则和林冕一个区。


    时间紧急,江澹买的是周末正赛的单日票,他们之后就要返程了。


    能过个眼瘾,现场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这一趟就很值了。


    在正赛开始前,所有的车手都会站在敞篷车内巡游,一眼望去,全是白人男性。


    所以,才说这是男人的梦吗?


    林冕托腮看着他们,眼睛开始放空,这项赛事没有规定人种和性别吧?


    可为什么看过去,全是白人男性呢?


    她看着他们向热情的观众招手打招呼,这时候镜头也会乖乖对准各位赛车手,大屏上的颗粒感让这一切有些失真,听着解说员用英文说着他们的履历和最佳成绩。


    每当镜头扫到一个赛车手,现场都会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和掌声,这是林冕从未体验过的。


    人在这儿,是很渺小的,渺小到会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渺小到看不到自己所处的位置。


    而在这个赛事里,很多声音也是听不到的。


    “你看他们的赛车服,那是FR车队和MC车队,我最喜欢的两个车队。”


    在这样的环境下,江澹也不能保持平时那副温和表面,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靠近林冕耳边大声说道,终于有了点16岁少年的样子。


    林冕看过去,她有些漫不经心,都是人,有什么好看的?


    她有点后悔来这儿了,还不如看德意志汽车的演变史有趣,她这样想着。


    却在没多久后改变了想法。


    当20辆车按照排位赛顺序排列在赛道上时,红灯逐盏点亮,看台上一瞬间陷入了寂静,全场屏息凝神。


    这是很奇妙的,像是约定好了一样没人说话,全场陷入紧张气氛,可空气中飘来的却是兴奋的味道。


    很快,所有红灯熄灭,这20辆赛车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赛车发动的动静仿佛连带着地面也随之震动,观众席爆发出欢呼声。


    这是足以使得耳朵短暂失鸣的欢呼声,一层层声浪化作了力量,推动着林冕踏入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比起眼睛看到的,林冕先闻到的是混杂着汽油和香肠的气味,这算不上好闻,可在这样的气氛下,却显得再合适不过。


    而后,一旦不注意,能留在眼里的,只有一道道残影。


    幸好有屏幕的存在,即便有些模糊,也比人眼看得更清晰。


    而最引人注意的,是FR车队的麦顿,解说员说了很多人,可唯有他的名字被提到最多次。


    来到这个赛道的,就没有哪个车手是弱鸡,可麦顿尤显特别。


    他是领先着所有人的,张扬的红色让人印象深刻。


    但变故很快来到,在赛道末端,炫丽的红色不像之前那样稳定划出弧线通过赛道,而是——


    在已经摩擦得有些发亮的赛道上,疯狂却毫无征兆地旋转起来。


    可是他全然没有减速!


    这一变故,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林冕张嘴吸气,原来因为不适有些走神的眼睛重新变亮,无数星尘揉作一团,在她眼里化作旋涡。


    这一幕让转身捡帽子的里安看到,他一下呆住,连原来要做什么都忘记了。


    她的瞳孔里倒映着的,除了那辆红色的车,还有里安的身影,可她全然没注意。


    此刻她沉浸在这电视机不能带给她的感受中,这是近在咫尺、能吞噬一切感官的暴力冲击,惊悚到人只能通过大声吸气来缓解。


    她听到,轮胎彻底失控的声音,混合着引擎因突然变化而发出的怪异声音,在那一瞬间压过了所有轰鸣声。


    车子卷起漫天草屑,飞扬的灰尘缓慢飘向更远的地方,车身冲向护栏方向。


    “oh my god!”


    周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呼,无数人像被同一根线扯着那样,猛地站了起来,挡住了林冕的视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灼的味道,林冕也想看清楚后续,可她站起来也只是淹没在人群中。


    这时,一只手穿过人群,牢牢拉住林冕的手臂。


    林冕只来得及看到一双灰绿色的眼睛。


    她也没挣扎,她能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


    浅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连背影看起来也很可靠。


    “站在这儿吧,你可以看得更清晰。”


    里安靠在栏杆上,侧头对着林冕笑,灰绿色的眼里全是她。


    可惜,林冕听不懂德语,但好在他表现得足够明显,林冕在用英文表达谢意后注意力再一次回到场上。


    视野变得开阔,还没来得及蔓延的恐惧被彻底冲散。


    在视线里,那道红色,重新回到了赛道。


    林冕瞪大眼睛,她错过了什么吗?


    这时手上传来的触感让林冕转头,只见那个男孩指了指屏幕,她抬眼望去。


    在关键时刻,那辆车停住了,歪斜地、狼狈地,停住了。


    可没一会儿,或许只有几秒,竟然开始倒车,挣扎着回到了赛道,可那时无数车已经把它超过了。


    当林冕的眼神回到场上,正看到它驶向维修站。


    “这就要结束了吗?”


    她轻轻叹气,有些可惜。


    “当然,不。”


    这次里安是用英语回答的,林冕看向他,只见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闪动着熟悉的情绪。


    他是那样坚定且执着地相信着麦肯。


    “他可是创造奇迹的男人。”


    这种相信感染了林冕,让她也跟着祈祷,如果奇迹可以降临,那就现在吧。


    在叹息和议论声中,那辆红色赛车出现在维修站出口。


    它看起来还是那样张扬,不见挫败,林冕闻到了复仇的味道。


    而这也不是林冕的错觉。


    每一次超车都是那样精准、冷酷,让人眼花缭乱。


    在湿润的赛道上,他的行车路线大胆得近乎疯狂,每一次刹车都像在挑衅,却牵动着全场观众的心神。


    人们高呼着他的名字,如同虔拜神明。


    屏幕上的名次在疯狂跳动,与此同时,倒吸冷气的声音、疯狂的呐喊、难以置信的惊呼在林冕耳边炸开。


    她不知道那一道道呼唤他的声音里,究竟是恨他的人多还是爱他的人多。


    毕竟,人们信仰的神明可不只一个。


    但今晚,能让人信服的却只有他。


    逐渐地,林冕再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她的眼里,只剩下那道红色幻影。


    它明明只是在飞驰着,可却像在燃烧着一样。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速度……


    林冕抓紧栏杆,明明处在噪杂的环境中,她却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动。


    当麦肯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完成最后一次超越抢回第一时,林冕感到一种窒息的激动,血液也跟着冲上头顶。


    而当麦肯冲线拿到第一时,林冕没再克制,尖叫声融入在那一层层声浪中。


    跟着她一起激动的还有旁边的里安,他拉住她的手,明明之前还是陌生人,他们却能像朋友般拥抱在一起为麦肯喝彩尖叫。


    直到江澹的到来,才把拥抱住的两人拉开。


    “你怎么跑到这儿了?我刚刚一转头没看见你,我心都漏了一拍,你知道吗?这不是在国内啊!”


    天知道,当江澹全神贯注盯着比赛看,直到分出胜负准备拉着林冕一起庆祝,转头就看到林冕不在时他有多慌。


    好在林冕跑得不远,可当江澹看到林冕和一个外国青少年抱在一起欢呼时,那根弦一下就崩断了。


    他双眼通红,而一旁听不懂的里安看见他紧紧抓住林冕的手腕,让里安以为江澹要伤害林冕。


    他也不退后,强硬拉住江澹的手,使力让他放手。


    而这样却让江澹更生气了,一拳挥向里安的脸。


    拳击手一拳的力量可不弱,但里安也抗住了,两人打得有来有回,没有谁占上风。


    林冕都还没从兴奋快乐的情绪中走出,就面对极速变化的现实,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她准备去拉架时,巡逻的安保把他们俩拉住。


    事后扯了很久,被狠狠训斥的两个人才被放开。


    在离开之前,里安认真向林冕介绍自己。


    “我叫里安·费舍尔,将来我会比麦肯还厉害,我会成为新的世界第一。””那可不一定。“


    林冕笑着和他摆手再见,她没有理会里安震动惊疑的眼神,拉着江澹向前跑。


    或许,在她感兴趣之前,这个男孩可以做到。


    但未来,她会是新的世界第一赛车手。


    她的心告诉她心之所向。


    而她,以前逃避过,现在,她可不会逃了。


    回国后,林冕还没来得及调整作息,就又被记者拉着采访。


    人们好像对天才的新闻总是很感兴趣,尤其是当她拿到了此前没有华国人拿到的奖项。


    那她天才的光环更盛了。


    好在这是一个传播起来需要时间的年代,林冕的生活被打扰的程度不算深。


    只是周围人总是知道的,尤其是北诗中学的学生。


    她们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仰慕、崇拜、喜爱,可也是有她曾经害怕的目光——那看怪物一样的目光。


    可现在已经不会让她伤心了。


    她拥有的可比目光更值得重视、珍惜啊。


    就像上周末晚上,涂茵带着她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废弃场地的地方,路灯忽明忽暗,只能留下微弱光晕,空气中漂浮的颗粒让光变得更混杂。


    就在林冕不明白涂茵为什么带她来这里时,涂茵打开背后的包,是一块滑板。


    涂茵将滑板递给林冕。


    “果儿,我曾无数次后悔那天不该送你滑板,让你幸福的生活戛然而止。”


    “我把这一切都看作了我自己的问题,却忽略了真实的情况。”


    “我没有错,那份只是想让你变得更快乐、更幸福的心是没有错的。”


    “而现在,我看到你真正走出来了。”


    “这不是迟来的道歉礼物,也不是对你的弥补,而是这次钢琴比赛的奖励。”


    “我想,你还记得那份滑板带给你的快乐吧。”


    “而接下来,就是专属于你的时间了。”


    涂茵从包里拿出口哨。


    “咻”


    在口哨声响起后,周围一瞬间亮了起来。


    是一个个电筒照亮了这块地方。


    “唰”


    几道人影突然从阴影里窜出,滑轮碾着地面发出响亮的轰响声。


    林冕拿着滑板愣在原地,她就这样看着那些身影腾空跃起,板面在空中划出漂亮划线,他们的轮子上涂了夜光颜料,即便是在电筒照不到的地方里也能看到滑动的轨迹。


    他们有时候会动作同步,有时又会各自挑战高难度动作,却奇异的和谐。


    板面擦着地面迸出的嘶鸣声、轮子碾过井盖时瞬间跃起的呼声、把滑板甩上铁栏杆上擦出刺耳清脆的声音,都在刺激林冕的感官。


    涂茵轻轻推了一下林冕,林冕不再犹豫,她踩上新滑板,“嗒”地一声滑进场地。


    夜风灌进她的衣服里,像是在与她一起庆祝。


    庆祝她的成长,庆祝她与姐姐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隔阂。


    涂茵靠在栏杆上,单手撑着头看林冕。


    她在光下是那样耀眼,就像涂茵最开始希望的那样,她会获得幸福。


    涂茵伸手试图抓住什么,却只看到光穿过她的手掌,流向林冕。


    她的爱也像这光一样,源源不断流向林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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