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风暴中心》
1. 第1章
抱着第一个孩子的感觉,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呢?
涂成林已经记不得那感受了。
但此刻,抱着第二个女儿,涂成林可以说出当下的感受了,是遗憾多一点的。
大女儿是他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出生的,那时候他想着自己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大不了交罚款,所以给女儿取了小名叫“花儿”,希望能够先开花后结果,能带来一个弟弟到涂家。
后面阴差阳错,涂成林进了政府部门做事,有了编制,就要不了二胎。
可他实在是想要一个儿子,于是和妻子离了婚,财产大部分给了前妻,涂茵跟着他生活。
他工作不错可身上没什么钱,离过婚不说,还有一个小孩跟着他生活,想找一个没结过婚的女人,这些条件实在不算好看。
在媒人的介绍下,出身乡下的林梅和他在接触半年的情况下结婚了。
结婚时,林梅30岁,涂成林36岁,涂茵10岁。
按理说,乡下的女孩拖到30岁还没有结婚的,实在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林梅只是长相一般,但没有身体残缺,也没有什么病症,脑子也正常,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
主要还是穷的原因。
曾经林梅考出的分数足以上高中,但为了家庭选择去读职校,后面就在离家近的工厂上班。可后来工厂倒闭了,林梅就和朋友们跑到了广城那边的鞋厂打工。
那是,她最勇敢的一次,在火车上,她不敢闭眼,因为那时候的治安不好,她们几个女孩都格外小心谨慎。
在鞋厂,是很累的,可发了工资,又觉得很值,但还是得先把一大半工资寄给家里。
林梅的母亲告诉她,这钱给她存着呢,以后结婚再给她,算是她的嫁妆。
就这样,林家大儿子闯下的祸解决了,赌债还清了,还找了邻村女孩结了婚。
快三十的时候,林梅想着不能再拖了,还是得回家,她想嫁近一点,离父母近一点,方便她照顾父母。
可直到回到家,才发现母亲说的那笔所谓给她存的钱根本不存在。林梅知道,从今往后她得为自己考虑了。
所以涂成林的条件她能够接受。
就这样他们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夫妻。
婚后半年总算怀孕了,当林梅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她想,她的家完整了。
小女儿出生的时候,听着女儿响亮的哭声,林梅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幸福。
往后,这就是她的未来了,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依靠。
林梅不在乎她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尽管在怀孕的时候涂成林给了她不少土方子,只为了想生下个儿子,而林梅没有收入只能依靠涂成林,所以喝下了那些汤药。
但她心里是没有这个想法的。
她想,儿子、女儿都好,只要是健康的孩子,就是她的福气。
抱着女儿,涂成林和林梅带着她回家。
因为忙不过来,怕照顾不好两个孩子,涂成林把大女儿带到了林梅娘家。他的老娘是个偏心的,不会帮他照顾女儿,前妻又结婚了,只能把大女儿带到林梅娘家才能放心。
所以在这间出租屋里,这个家还差了一个人。
涂成林将包被里的小女儿放在床上,这是家里最柔软的地方。
之后涂成林将水调成温水接在盆里,再回来抱着小女儿,给她洗澡。
洗好以后,涂成林给她仔细擦干,林梅在旁边看着,实在羡慕,她对涂成林说:“还是你胆子大,我现在抱女儿都有点怕,她太小了。”
涂成林也不好说他这是因为经验比林梅多,他只是说:“五斤八两,是太小了,你要好好坐月子,不然小孩儿就没得吃的了。”
林梅点头,但是她又想到了家里的情况。
“说是这样说,可是你也知道,我妈她不会来照顾的,她们每次都是生怕来我们这儿,生怕别人说闲话。”
涂成林皱眉:“给女儿照顾月子有什么闲话可说的。”
“她就是有这样那样的顾忌,更何况你妈,我婆婆,她都不来照顾我月子,还怎么叫丈母娘来呢,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梅也没有办法,这家里的情况就是这样现实,他们两个都是家里排行中间的孩子,都不受两边父母的待见。
涂成林叹气,“以前花儿也是,花儿她妈坐月子的时候,是她自家的妈来照顾的,我那老娘你也知道的,这不请你妈来的话,实在忙不来啊,我还得上班。”
就是这个情况,林梅想了想,“明天星期天,你反正也要把花儿接回来,要不你去问问我妈,看看能不能请她来,大不了我们给她开钱,你看行不?”
涂成林点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林梅要坐月子,也不可能去娘家。
小女儿好像听懂了他们的话,睁着那双眼睛望着他们。
看着小女儿的脸,涂成林暗自想:不是儿子就算了,怎么看起来长得这么像她妈?
这个念头让他有点担忧,女孩在这世上,容貌实在是一个不能忽略的问题。
大女儿涂茵长得漂亮,主要是像他,加上前妻也说得上清秀,涂茵一直是同龄人中最漂亮的女孩儿。
可这小女儿,长相随林梅,实在算不上是一件好事儿。
那时候他一心想成家,想有个儿子,加上没有什么钱,对彩礼要的很少的林梅实在是不能生出什么嫌弃的心思。
虽然,她普通的长相让他有点担心未来儿子的长相。
可每次看到大女儿,他又会想,这小孩儿应该随他,长相也差不到哪儿去,何况,男孩儿嘛,长相一般也没什么。
可现在,又是个女孩儿,涂成林不得不注意她的长相了。
他安慰自己,小孩儿还没长开而已,长开了就漂亮了。
第二天看到涂成林只带着涂茵回来,林梅就知道了结果。
她有时候也在想,家里只有三个小孩,她是老二,可也是唯一的女孩儿,为什么也没有逃脱重男轻女的思想呢?
她能感觉到她妈是爱她的,可那爱比起儿子来说,实在太轻。
这对夫妻面对这样的结果,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而现在还是暑假,涂茵可以帮忙做一点事儿。
于是,涂成林上班的时候,涂茵会帮着做一点事,但林梅也不可能要这小孩去抱另一个小孩。
她将女儿放在她旁边,如今抱多了,她也不再害怕伤到女儿。
涂茵也在旁边,做她的暑假作业,等写完以后再给妹妹洗尿布,她还会给继母和自己做面条当早餐。
涂成林上班的地方离家近,于是他会中午回来做菜,给林梅做些有营养的补一补。
下午下班回来以后,等吃过饭,涂成林还会仔细打扫卫生,他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家里一点脏都受不了,每天不拖一次地就好像会让他难受似得。
同时,涂成林也会养娃,他会给小女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770|1680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换洗尿布,也会哄小女儿睡,在哄女儿睡这一方面,林梅可就不如涂成林了。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可还得给小女儿上户口呢。
涂成林只有一个老娘,就住在镇里,知道他小女儿出生了也不来看一看,只是说了句“又是个女儿。”
这是街坊给他说的,涂成林知道,取名这个事就得他和林梅来。
他想着,小女儿长得像她妈妈,以后日子可能就会过得比较难过了,如果勤勉点,懂事点,也能好好过。
所以小女儿就叫涂勉吧,望她勤勉点,能够勤能补拙。
林梅不是很赞同:“会不会有点男孩气了,毕竟是女孩。”
涂成林摇头,“叫这个名字才好呢,我就指望着她像个男孩一样有出息呢。”
知道涂成林那口气没顺过来,林梅也不勉强,起码没叫什么胜男,亚男的。这样一想,涂勉这个名字还是好听的。
至于小名,还是涂成林敲定的。
“果儿?会不会不太好,都说先开花后结果,后面花儿长大了,怕她多想啊。”林梅有些担忧。
涂成林摆手,“就叫这个,这样咱们家也是有花也有果了。你怀之前我就想好了小名,就叫这个,有什么关系。都是我的女儿,哪会多想。”
经济基础决定了家庭中说话和做决定的人。
林梅即使不赞同也没法反驳。
不过,好的是,月子还算顺遂的度过了。
涂茵也要开学了。
她不舍地看着妹妹,在妹妹滑滑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她和妹妹打招呼:“姐姐要上学啦,妹妹也快快长大,以后也和姐姐一起上学。”
林梅给涂茵系上红领巾,涂茵就出门了。
在小镇里,见过的人,是不认识的人少,认识的人多,加上小学离家近,林梅和涂成林不需要送涂茵上学。
涂成林也才醒,他上班的时间比涂茵上学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一般林梅送涂茵出门以后才会叫醒涂成林。
涂成林出门的时候也没忍住,亲了小女儿一口。
涂勉长相已经看得出来是像林梅了,涂成林的愿望落空了。
但小女儿的皮肤也随林梅,都很白,可头发没随他们任何一个人,是亚麻色的发色,在阳光下时又变成了浅棕色,很漂亮的发色。
当他们带着女儿出门的时候,总有人会问这是不是外国小孩。
虽然不漂亮,但可爱。
涂成林很喜欢亲女儿的脸蛋,实在是婴儿的皮肤太嫩了,摸起来滑滑的。
等小女儿长大以后,只盼着小女儿皮肤还能这样好,起码还是有优点的。
带着一点作为父亲的忧愁,涂成林出门工作了。
林梅洗完碗以后,看到女儿还在睡觉,姐姐和爸爸没有将她吵醒,妈妈的动静也没能将她吵醒。
她实在是一个不怎么需要大人哄就能睡着的小孩。
林梅坐在小孩旁边,仔细织毛衣,时间过得很快,她想给女儿织一个帽子和一件毛衣出来,自己做的衣服更暖和。
也不能只顾着女儿,也要给涂茵织一顶帽子,这样两人看起来或许更像姐妹一点。
想到这,林梅又看向女儿。
长相随她,不算是一件好事。
林梅就常常为自己的长相自卑,她不想女儿也这样。
她想,果儿长大一点以后她要多夸夸果儿,她所缺少的,她不想果儿也没有。
2. 第2章
要养一个小孩,从来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林梅在准备要孩子之前就做足了心理准备。
她见过的小孩也不算少,爱哭的爱闹的,惹人讨厌的、惹人喜欢的小孩,她都见识过了。
在涂勉出生之前,她想过,如果这是一个顽皮的小孩也没关系,做父母的,不仅仅是将小孩带到这个世界上,更需要做的是引导小孩到正轨,这是父母应尽的责任。
在林梅看来,与其说是看小孩的福气,投胎到哪家,不如说是一个看父母福气的问题。只要是健康的小孩,就是有福气的父母。只是区别于小孩的性格会有所不同,所需要耗费的心神、时间不同而已,所以这得看父母是否有福气,能得一个省心的小孩,这也是站在父母的立场来看待的。
至于哪样的小孩才算是省心的小孩,这是一个范围很大的问题,得看不同的人怎么来回答。
林梅也有期望,她希望她的小孩儿能够健健康康长大,平凡度过这一生,既不要有大灾也不要有大病,能顺遂度过平凡的一生,这已经是一个幸运的人了。
林梅知道自己的条件,也知道涂成林的条件,所以她的期望就是这样简单,可也说不上简单。
这需要付出很多的爱,一步步将小孩带到人生正轨。
做好准备的林梅却感觉并无什么用武之地。
涂勉太乖了。
她有需求的时候会叫唤,方便大人照顾她,其他时候她也总是乖乖的。这也就算了,有些小孩是很容易带,林梅也看到过。
可是当涂勉开始翻身、走路、说话,都有点早。
林梅在带小孩的时候也会向别人请教,是知道小孩大概什么时候会走路、说话的,可是当涂勉在她的指导下抖擞着向她走过来的时候。
林梅意识到,这个出生时只有五斤八两的小孩,好像是比普通小孩聪明一点。
晚上,林梅翻来覆去睡不着,涂成林被这动静吵得睡不着。
他直起身,不耐烦的说:“明天我还得上班呢,你干什么呢,要不要睡觉?你不用上班我还要上班。”
林梅也起来,她在家照顾小孩,总是明里暗里听到涂成林说她吃他靠他,这话术她都听厌了。她倒是想要找个事儿做,但小孩太小了,她实在放心不下,现在也只能忍着涂成林。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
“涂成林,我发现,咱们家果儿好聪明的,翻身也早,说话也早,走路也早,咱们果儿真的好聪明啊。”
听着林梅兴奋的声音,涂成林不以为然。
他不耐烦的说:“果儿现在这么小,有什么聪明不聪明的。与其跟我说这个,你不如多捏捏果儿的鼻梁,看能不能捏高一点,她那鼻子随你,是个低鼻梁,以后怎么办哦。还有,果儿现在还小,你不如多把心思放在花儿身上,花儿快要升初中了,你好好给她辅导辅导。”
在黑暗下,林梅翻了个白眼。
涂成林总是那样,觉得林梅既然嫁给他了,那她就是涂茵的妈妈了,要把涂茵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林梅没有那么大方,她只能做一个一般的继母,要让她对花儿比对果儿好,那是不可能的。
再说,都这么久了,花儿叫她还是叫阿姨,为了这个事,花儿还被涂成林打过,但还是没改,用她的话说就是她妈妈还在呢,她才不要别人当她妈。
人家都这样说了,林梅也不会上赶着去做一个无私的继母,涂成林好意思说这个话,说了就说了,就当耳旁风,林梅也不会放心上。
涂成林这个大专生都不辅导他女儿,还指望她这个读了职校的继母辅导,多大的心呐。
当然涂茵遇到不会的问题来问林梅,林梅还是会辅导她的,但不至于严格要求涂茵。
她做不到对涂茵很好,但也不至于对她很坏,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也有私心和善意。
等涂成林睡着以后,林梅也还没有任何睡意。
平时没注意的事,让她在夜晚里有了时间思考。
涂成林这个人也是有私心的,他一个月工资就那些,还给自己留下了买烟的钱和孝敬他老娘的钱,给到林梅手上的也就刚好够用,基本上每个月是存不下钱的,更何况他们现在还租房住,以后有个什么事都不知道怎么办。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涂成林升职加薪上,不如想想能不能找个路子赚点钱。
之前是涂勉太小了,林梅不能做什么。
但现在涂勉在吃米糊糊,还会走路了,林梅更想做生意,这样她也可以照顾到涂勉,上班的话就不可能照顾到小孩了。
第二天趁着涂成林上班、涂茵上学,家里只有林梅和涂勉,林梅将涂勉用背带背在背上,出门观察能做什么生意。
林梅他们所居住的这个小镇,说是小镇,但马上就要变成县城了。这里有四十万左右的人口,所以还是挺热闹的,特别是赶集的时候。
在街上,人来人往,声音也嘈杂,林梅有些担心涂勉会被吵到然后哭闹,当她往背后看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女儿睁着眼睛看着四周,她那双眼睛好像比平时大一些,好像是特地这样的,为了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
林梅不禁心里一软,好可爱,作母亲的,总会被女儿不经意的小动作萌到。
看到女儿不吵不闹,林梅也就放下心来。
她今天已经走了不少地方,心里也有了成算,等快中午了,林梅也要回家做饭了。
也就月子的时候,忙不过来,涂成林做的饭,之后都是林梅做饭了。
还好的是涂成林看不上林梅打扫卫生的成果,觉得她弄不干净。每天他都要扫地、拖地,中午他也不睡觉,还要擦桌子、衣柜。
这也不算什么很好的事,如果林梅的头发掉在地上,没有立即捡起来,被涂成林看到以后是要被说的。
他只是比她大6岁,但像她爹一样,就是林梅自己的爸爸也没有要求这么高。
但今天林梅回来有点晚了,涂成林回来的时候,林梅还在炒菜。
涂茵也到家了,她坐着,拿着本子在那里涂涂画画的。
涂成林以为她是在做作业,走近一看,好家伙,尽在画一些小人。
涂成林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桌子,涂茵被吓到抬起头。
“作业做了吗?怎么尽在画一些小人。”
涂茵嘟起嘴:“我想要芭比娃娃,爸爸你又不给我买。我就在本子上画画又怎么了?”
涂茵的房间里有很多娃娃,但这是她之前的家。
涂成林和涂茵她妈离婚以后,房子也给了她妈,她妈收到了钱和房后又不想养涂茵,涂茵来到这个房子的时候并没有带很多行李。
涂茵想要玩娃娃的时候,就会去她妈妈那里玩。
开始的时候还好,后来她妈结婚了,就在那个房子里,涂茵的房间被继父带来的小孩占用了,涂茵的娃娃也变成了那个小孩的娃娃。
涂茵去了她妈妈那里,也只能和那个小孩睡在一起,以前这间房间,是只属于她的,如今不仅要共享,还不属于她了。
在夜晚里,涂茵越想越难过,不免哭起来,越哭越大声,越哭越委屈。
但被训斥的,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771|1680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涂茵。
从那以后,涂茵也就不再去了,和她妈妈有了嫌隙。
这也是当时涂勉出生的时候,涂茵被涂成林送到林家的原因。
涂成林不在意小孩受到了什么委屈,在他看来,这不算什么。他小的时候,难道不会受委屈吗?不也好好长大了。
他也只是说道:“你们现在条件好了,还玩芭比娃娃。在我们那个时候,哪有这些东西呢。再说,你都这么大了,还玩什么芭比娃娃,好好学习才是正事。”
涂茵不理解,什么事情才算得上是大人口中的“正事”,但她知道,再和她爸倔强下去,吃亏的是她,她爸打人可疼了。
涂茵把本子收好的时候,林梅也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子了。
涂成林爱吃肉,所以肉菜一般放在他那边。
他吃了一口肉菜,就被咸到了。
涂成林放下筷子,怒气上涌,他大声道:“今天做饭晚了也就算了,怎么这个菜这么咸,林梅,你想做什么,没把心思放家里是吧!”
林梅本来就想着要和涂成林商量,也就把心里的成算给涂成林说了。
听到林梅想要做点事,涂成林不高兴了。
“我是饿着你了,还是缺你穿的了,你要出去找事做!花儿、果儿不需要你照顾吗,饭不做吗!”
林梅知道这时候不能屈服,不然只能像以前一样,归为平静了。
“咱们现在还租房住,以后呢,还要一直这样租房子住吗?果儿现在还小还可以和我们一起住,长大以后呢?花儿的房间本来就小,难道还要她们挤在一张床上吗!你这个爹不想这些,我总要想的呀。就你那个死工资,每个月钱都存不下来,你也倒好,钱都给了……”
林梅越说越激动,但她注意到了涂茵惴惴不安的样子,后面的话就没说下去了。
涂成林也吃不下去了,他拿起外套往外走。
“我不管你的,你自己看!”
这是说到他的痛处了。
林梅面对这一地鸡毛,还要安慰涂茵,给她夹菜吃饭。
涂茵也有些不安,只把这碗饭吃完就回房间了。
她不喜欢吵架,这让她想到了她父母当时为离婚吵得天崩地裂的样子,实在让她不安。
她爸和阿姨平时也会吵架,但尽量不在小孩面前吵。
涂茵面对这种情况,心里也有担忧,午睡也睡不着了,没等林梅来叫她就自个儿收拾好书包上学了。
涂成林改变不了林梅的决心,在涂茵上学以后,她继续带着涂勉出门。
现在她手里没钱,涂成林也明着说了不会管她,林梅就想着要不先找个招工的地方先做着,攒一点钱,然后再想想做什么。
可是这样的话,她就不好照顾涂勉了。
她娘家也就涂勉满月的时候来看了下,涂成林老娘更甚,满月都没来。后面还是涂成林带着她们回去看他老娘,明明就隔了几条街的距离。
能指望的,她的两个兄弟,大哥喜欢打麻将,欠的债还是她之前打工给家里的钱,小弟更气人,结婚以后像是上门女婿一样,也就过年回家看看,去丈母娘那里才勤快。
至于涂成林的兄弟姐妹,那就多了,可是要是她敢去借,这个家就不会安静了。
林梅也有朋友在这座小镇,可是又能借多少呢?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都有孩子要养。
想着这些,林梅大脑不禁一片空白,她就是踏出这第一步,也难啊。
一眼望去,四方都是空旷的,可实际上,这四周是被围起来的,徒留她一个人被困住。
3. 第3章
最终,林梅还是开了一个卖早餐的小摊,主要是卖糯米饭和豆浆。这里喜欢吃糯米饭的人很多,但早上卖糯米饭的小摊可不多。
而且她也做不了中午的生意和下午的生意。
涂成林要她中午和下午回家做饭。
这钱是涂成林给她的,他私下存了钱的,再和他朋友借了点给的林梅。
涂成林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他不想林梅去当个洗碗的或者擦桌子的,被熟人看到后会让涂成林觉得难堪,但是自己做生意的话,说法就不同了。
改变不了林梅,那起码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涂成林还是给了钱。
但这也有了限制,林梅只能每天起早准备,她将小摊开在了附近的菜场里,这里人流量大。
涂成林本来想叫林梅把小摊开在涂茵小学附近,这样方便涂茵吃早餐。
但林梅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她知道小孩也是好面子的。
要是涂茵的同学知道林梅在外面买早餐,可能无心也可能有意做出一些举动,说出一些令涂茵伤心的话,林梅并不赞成。
不过这个地方离她家也很近,涂茵和涂成林可以吃了早餐以后再去上学、上班也来得及。
就是只卖糯米饭,太单一了,涂成林和涂茵不可能天天吃这个,涂成林也发出过抱怨,可是卖早餐就是要图一个“早”嘛,林梅也不可能在卖早餐的途中又回去给他们弄早餐。
林梅给了涂茵零花钱,叫她每天想吃糯米饭就来小摊上吃,不想吃就买其他的吃。
涂茵很高兴的接受了,她平时的零花钱也就只够买支笔买个本子的,林梅给她的钱也没有卡死,她除了吃早餐还能剩下点,她想把钱存下来,买一个芭比娃娃。
而涂成林的嚷嚷声被林梅算出来的毛利润给止住了,算下来这钱确实挺多。
以前家里的顶梁柱是涂成林,现在林梅能赚钱了,当然表明她也能做决定了。
对林梅来说,这样的生活是很累,但很安心。
林梅的早上是从四点开始的,洗米、蒸糯米,准备放在糯米饭里的配菜,至于豆浆,她是从别人那里进货的,这个赚的不多,但是也是为了吃早餐的人方便,也能让她卖糯米饭卖的更多。
等卖到九点就差不多能收工回家了,回来以后也不算一件轻松的事,还要收拾,所幸一般情况下没什么剩菜,即使省下了一点残渣,林梅就直接把它们拿来炒了,这时候才是她吃早餐的时候。
等收拾好以后,也是不能休息的,林梅还得做中午饭。
等涂成林和涂茵回来,一家人吃过午饭以后,林梅也闲不下来,她得开始准备泡糯米。
涂成林这时候会打扫卫生,他们家分工明确,扫地拖地和擦桌子一类的活给涂成林干,而买菜做饭洗衣服一类的活就是林梅做。
现在早上要做生意,所需要的东西也多,每次买菜林梅都会买的很多,实在拿不回去。涂成林也不可能什么时候都能来帮她,他也有工作,也要应酬。
反正买的多,林梅直接和两个在乡下种菜然后来这儿卖菜的人说好了所需要的种类和数量,到时候直接送到她家,这样她也方便,卖菜的人也省事。
还需要买的只是肉类,这个不好放,单这个只是家里吃,也不需要多少。
泡好糯米以后,也差不多到了该叫醒涂茵的时候。
等涂茵上学以后,家里要是有换洗衣服林梅就洗了,没有的话,她会和女儿一起睡觉,这一睡往往就是两三小时,毕竟一直在干活,也是很累的。
等起来以后,就是热一下剩菜,菜不够的话再炒一个菜,中午的剩饭把它做成炒饭,涂成林喜欢吃炒饭,再煮一点饭就可以了。
每天虽然累,但也很充实。
林梅自己也算着钱,涂勉现在能开口了,但她每天只有晚上空的出来时间,可也要给涂茵讲题,只剩不多的时间教涂勉说话。涂成林也是只有晚上有时间,可是有的时候他也有应酬,喝的醉醺醺的回来,林梅哪里会让他教女儿。
林梅打算多攒一点钱以后,换个生意做,这样下去,她可能撑不住,而且她想多教教女儿,每天做生意实在有时候实在是照顾不好女儿。
虽然涂勉真的很乖,林梅做生意的时候,她就乖乖待在背带里,不哭不闹,只睁着那双眼睛好奇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的,这让林梅的心并不好受。
涂勉是很多父母喜欢的不哭不闹的,这么小就很懂事的小孩。虽然她可能什么都不懂,但从来不会在林梅做生意的时候吵她、吵客人,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叫唤,林梅也知道,委屈了涂勉。
等涂勉再长大一点,她也不可能继续背着涂勉做生意。现在这样就很累了,随着涂勉长大,以后背的重量会更重。
但是放下涂勉,林梅也不敢,现在虽然严打,可拐卖小孩的人也是大有人在的。
即便在涂成林眼中涂勉实在是一个除了皮肤白一点没什么优点甚至长相太普通的女孩,可在林梅眼中,涂勉是一个很特殊的小孩。
她聪明,懂事,可爱……林梅简直数不完涂勉的优点。
所以林梅攥紧了自己的钱,非必要她是不会用的。
涂成林缺点一大堆,但也事有能看得过去的,就是即便现在林梅能赚钱了,涂成林给她的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也不会想方设法从她手里拿钱,他知道这个钱她最多只会用在小孩身上。
涂家的生活没什么改变,直到涂勉两岁多的时候,林梅才没有再卖早餐了,她找到了做新生意的本钱,她打算开批发小零食的店。
现在是独生子女政策,大家对于小孩也更舍得了,在乡下开家小卖部,卖些小孩喜欢吃的小零食也有赚头。
而他们如今待的地方经过批准以后已经变成县城了,来往人员也变多了,但没有什么批发店,一些乡下的人卖些吃的要跑好远进货。
这是有一次林梅从要跑很远的地方进货路过来吃糯米饭的客人那里听到的。
林梅从那时候就有了成算。
等到周末,早餐生意不是很好,加上涂茵和涂成林都在家,林梅就会去到处打听,也找到了在哪里进货更便宜。只要她开起来这个店,很多人肯定也会来买的,这比跑更远的地方进货更方便。
可在这笔钱面前,也是有难题的。
涂家现在还在租房,但这笔钱能够让他们全款买下一套房,涂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772|1680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林很难不动心,林梅也是。
但她还是说:“花儿现在的初中离我们家也近,现在也不急,不如把这个钱拿来做生意,等花儿高中的时候再买房,买一个离花儿更近的房子,还好一点,不是吗?”
涂成林提出自己的观点:“这个生意就一定赚钱吗,在花儿读高中的时候就一定能赚到买房子的钱吗?”
可即便涂成林不同意,也改变不了什么,这笔钱大部分是来自于林梅赚的,她的决定更重要。
虽然给涂成林说她一定会赚钱的,但租店面、进货花的钱太快了,也幸亏批发小零食不需要装修什么店面。
但刚开始,林梅心里还是很担忧的,她也怕把这个钱亏完了。
开始的时候,也没什么客人,林梅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安稳,很晚才能睡着。
但现在开这个店,她也不需要把涂勉背在背上,只要涂勉能够在她眼前就没什么问题,在没人的时候她也能多教涂勉。
她买了字典,教涂勉认字。
虽然知道涂勉聪明,可涂勉识字的速度还是超过了林梅的想象,这是目前最安慰她的事情。
作为枕边人,涂成林哪会不知道林梅的担心。
在周末的时候,林梅守店,涂成林则跑到乡下去到处认识那些开小卖部的人,让他们知道县里开了一家批发店,价格和之前的一样,但他们不需要再跑那么远了。
慢慢的,林梅的小店也忙起来了,她开始逐渐不能照顾到涂勉了。
钱是赚到了,可涂勉对林梅来说更重要。
但现在生意也很关键,他们家的钱都压在这个生意上了,林梅和涂成林合计以后,最终打算把涂勉送到幼儿园去。
这时候县里的幼儿园,价格是贵的,这包括了小孩的学费和一日三餐的费用,偶尔还有活动,这也需要钱。
不过这对于现在已经赚了钱的林梅来说,也不算什么了。起码有人能照顾到涂勉了,涂勉还可以学到知识。
于是不到三岁的涂勉,也开始读书了。
涂茵没上过幼儿园,但她对于涂勉要读书这件事是很高兴的,即便这个读书只是指幼儿园。
涂茵不喜欢读书,初中的数学让她吃了苦头,可她又喜欢文字,她存下来的零钱都被她用来买各类杂志了,她总会被那些平平无奇的文字所透露的感情打动。
有时候,涂茵会畅游在文字中,对数学更讨厌了,但涂成林看不惯。
他直接跟涂茵说了,如果读不了高中,他会多花钱也要让涂茵读高中,但多花的钱会从涂茵零花钱里扣,可能导致的结果就是涂茵在高中饿不死但多余的钱是不可能了,涂茵再也买不了那些她喜欢的杂志了。
被涂成林这样说了以后,涂茵没办法,她不想和她喜欢的书分别,所以她开始努力读书,但是无论她再怎么认真,可数学总是离及格很远,四十分已经是她很努力的结果了。
所以听到妹妹也要读书的消息,涂茵苦中作乐的想,爸爸应该不会只盯着她看了吧,就让妹妹也承受这暴风雨吧!
她完全没意识到,现在的成年人对于幼儿学知识的心态是很宽松的,而涂茵,才是被家长盯住的年纪。
4. 第4章
钟小秋在选择幼师这项工作的时候,是抱着梦想的。
教书育人,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虽然,她爸说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只要保证小孩的吃喝拉撒,就算是老师的责任了。
而这些小孩长大以后并不会记得他们幼儿园的老师是谁。
钟小秋不以为然,她选择这份工作是因为她喜欢小孩子,所以她爸的话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就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试想,能够得到一份喜欢的工作的同时又有工资能拿,这已经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
钟小秋就是这样想的。
直到她开始上班。
金秋幼儿园针对不同年龄段的小孩分为四个班,小班、中班、大班和学前班。
大班和学前班的小孩还好,起码已经知道自己想上厕所的时候能够给老师说,而小班的小孩,要求他们太多实在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
除此之外,小孩第一次离开父母,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接触陌生的人,哭泣总是常态。
钟小秋是在一片小孩哭泣的魔音里看到涂勉的。
这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孩,除了那过于白皙的皮肤和那一头棕色偏黄的卷发,她简直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孩。
可在一群哭泣的、不安的小孩里面,她又是那么鹤立鸡群。
她乖乖地和送她来的妈妈说完再见以后,不需要钟小秋对她进行安慰避免她无休止的哭泣,她甚至不需要钟小秋多余的照顾。
她看到了忙到不可开交的钟小秋以后,默默转身,在幼儿园的小木马上玩起来。
她骑在小马上,也并不带笑容,看起来这个小马并没有让她满意,只是当下其它玩具被占据了,只有那只小马给她玩而已。
爱哭的小孩会受到更多关注,钟小秋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其他哭泣的小孩占据。
等她终于处理好这些小孩哭泣打闹的时候,已经到了该吃早饭的时候了,这又是一个难事。
一些小孩是需要人喂的,所幸小班的小孩不算多。
钟小秋给一个刚才哭的最凶的小孩喂饭时,涂勉已经乖乖地在吃自己的饭了,一碗黑糯米粥。
她吃饭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小天使,不吧唧嘴,认真吃饭,那认真的态度让人感觉她在吃什么美味佳肴,而不是一碗黑糯米粥。
钟小秋虽然在给别人喂饭,但注意力不禁被涂勉吸引。
她想,这个小孩的父母一定是有良好的职业,所以重视小孩的教育,才能培养出这么乖巧懂事的小孩。
所以当下午幼儿园放学,林梅来接涂勉时,钟小秋和她多说了一会儿。
“涂勉小朋友的家长,你们是怎么教小孩的哇?我实在太好奇了,涂勉小朋友也太乖了吧!其他小孩都在哭的时候,你家涂勉就乖乖地在那里玩玩具。还有吃饭的时候,她这么小就能自己吃饭,而且只要知道了厕所在哪里,她就可以自己去,不需要老师带她去。她真的很乖,很聪明啊。”
林梅听到涂勉被夸,她忍住笑意说到:“我一天到晚都在做生意,有时候真的照顾不了涂勉,但她确实很乖。很多东西只要教了她一遍,她就会了。作家长的,根本不需要怎么教,给她说清楚,她就能顺利做到。”
钟小秋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评价,她只当作是为人父母的谦虚。
直到她开始给小班的同学上课。
幼儿园毕竟也算是学校,除了要照顾好小孩的吃喝拉撒,也要给小孩教授知识的。
学习拼音、认识文字、教授常识,同时每天要有一定的户外时间进行游戏。
教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学知识,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还好的是这所幼儿园的老师分工比较明确,钟小秋也有不少休息时间,不至于一天都在魔音、哭闹中度过。
这些课程的设置,让教这个班的老师们都知道了涂勉。
她太突出了,在一群懵懵懂懂的孩子中,她接受能力是最快的。而在老师为了照顾到大多数的小孩,会颠三倒四进行重复性教学的时候,涂勉会发呆。
她发呆的样子很明显,这个长相普通的小孩,眼睛却是很明亮的,每次老师讲课的时候只要注意到她那双眼睛,难免会有一种作为老师的成就感,感觉自己教的实在是不错。
可她发呆的时候,眼睛就不会那么明亮了,即便她的眼睛还是看着老师,老师也能分辨出她的心思此刻早不在这里,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责任心重的老师,例如钟小秋那样,开始还会感到生气。她觉得涂勉是一个聪明小孩,应该要用心听课从而学习到知识,不能让这个聪明小孩在她手里变得不聪明,她为此感到一股作为老师,要教学生走好路的正义感。
可事实上,钟小秋发现了,涂勉比她想的还要聪明。
任何东西,只要给涂勉讲了一遍,涂勉就学会了。即便是要做一些手工,她看了一遍就能复现。
在为了别的小孩多讲几次的时候,涂勉显然不懂这些已经会了的东西怎么还需要再学呢?
她宁愿自己放空,去想想妈妈今天会给她讲什么睡前故事,希望不是白雪公主,她已经听了三遍了。
她有时候会想,妈妈是要她背下来这个故事吗?可是妈妈讲过一遍以后她已经记住了,如果是妈妈喜欢这个故事,她愿意将就妈妈,听妈妈讲这个故事,毕竟她爱妈妈。
钟小秋在发现涂勉的学习能力突出并不是只是偶然以后,就下定了决心想要和涂勉的妈妈好好说一下。
可与平时不同的是,今天来接涂勉的不是她的妈妈,而是她的爸爸涂成林。
钟小秋之前从未看见过涂成林,为此,她先问了涂勉。
“涂勉,这是谁呀?你认识吗?”
涂勉抬头看见了涂成林,“奥,他是我爸爸。”
钟小秋这才放下心把涂勉交给了涂成林。
她憋不住话,在放学之前,她就想过了怎么和涂勉的妈妈讲涂勉,涂勉的妈妈是看得出的爱涂勉,她总是说的谦虚但是看得出的为涂勉骄傲。
这种家庭的话,钟小秋相信,涂勉的爸爸也会看重涂勉,也会爱涂勉的。
所以她还是开口了。
“涂勉小朋友的爸爸,您好。我有点事情想和您反映一下,您看可以吗?”
涂成林本来想抱上涂勉离开的,他走路比较快,涂勉跟不上,所以往往都是他直接抱着涂勉,或者有时候会让涂勉坐在他的肩上。涂勉喜欢这样,加上她现在很轻,涂成林有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773|1680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候为了她高兴会让她坐上肩膀。
不过涂勉的带班老师都这样说了,涂成林就只好抱着涂勉和钟小秋走到一处人少一点地方。
钟小秋有点紧张,她不想被人认为是小题大做,可是她清晰感受到了涂勉是个聪明的小孩,或者,是非常聪明。
“我不知道您注意过没有,涂勉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甚至过于聪明了。”
涂成林有些惊讶,“是吗,可能只是她太乖巧了而已。女孩小时候都比较乖的,你可能是把这种乖巧当作了聪明。”
这下轮到钟小秋惊讶了,她以为涂勉这样的小孩,她的父母都会为她的聪明感到骄傲,而不是先产生质疑。
她也不可能和涂成林在这里争论,她把这种质疑当作了作为男人好像天生就会忽略一些事情的本性,实在不该计较。
钟小秋只是将涂勉的表现仔细给涂成林说了,包括与此同时其他小孩的表现。
可看着涂成林的神色,钟小秋就知道了涂成林没放心上。
他只是在听过之后说:“女孩嘛,小时候都比男孩儿乖,这很正常。果儿一直以来都很乖,她只是听大人的话而已,再说,男孩都是要到高中才发力,他们才是真的聪明,果儿这样,也只有好好努力才比得上他们。老师,你要分清楚努力和聪明的区别啊。”
钟小秋很想扇这家伙一巴掌,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做,非常可惜。
钟小秋也没再和涂成林说其他的,她想等下次涂勉的妈妈来接涂勉的时候再说这事,涂勉的妈妈再怎么谦虚,起码也会认真对待这件事。
钟小秋也不过是希望涂勉的父母能够重视起这件事,要好好培养小孩儿,不要成了伤仲永。
小孩就该要好好培养的,更何况是有天赋的小孩。
从九年义务制教育的实施就可以看出,国家对于读书的看重,钟小秋只希望涂勉的妈妈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告别钟老师以后,涂勉不想要被爸爸一直抱着。
“爸爸,我要骑马马。”
“你这小孩,被抱着还不愿意,还要骑到你老子头上。”
说是这样说,涂成林把涂勉放在肩上,让她“骑马”。
两腿岔开,一只手抓着爸爸的头发,另一只手抓着爸爸的耳朵,视野也变得开阔,涂勉好不威风。
林梅总觉得这样很危险,每次都让涂成林以“花儿都是这样过来的,没问题的”打断,但她也会给涂勉仔细说,不让涂勉坐她爸肩上,涂勉只是一味点头,背地和爸爸单独相处时总要这样做。
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好容易被涂勉逮到一次,她可不能放过。
不过,看到的视角是广阔了,可路怎么不对?
涂勉记得幼儿园到家的路。
“爸爸,我们回家吗?”
“啊,这啊,对,忘了给你说,你妈妈今天要去进货,还没回来,爸爸带你去见爸爸的朋友,他们还没有看过你呢,一会儿都叫叔叔啊。”
涂成林虽然常常遗憾涂勉是个女孩,长相也不如大女儿漂亮,但他这个年纪还有了小孩,也是一件值得说道的事,涂勉现在也大了,可以带着她出去炫耀了。
不过,不是炫耀孩子,是炫耀他快四十了还有小孩这件事。
5. 第5章
在小县城里,往往最热闹的时候是夜晚快降临时,尤其对于小吃街来说。介于开发的程度,这个县城,只有一条小吃街。
他们会做下午到晚上的生意,尤其是这里的人很喜欢吃夜宵,一两点收摊也是常有的事。
涂成林还没吃下午饭,而这场聚会类似于晚餐,不过就是时间上晚了一点。
他叫了两个朋友,一个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在警察局上班的江明,以及某次应酬中结识的、后来发现很合得来的朋友胡磊,他开了一家饭店。
涂成林让涂勉叫这俩人江叔叔和胡叔叔。
胡磊要胖一点,他也更喜欢小孩一点。
他看到小孩总要逗一下的。
“你叫什么呀,多少岁呀?”
他的嗓音像是被捏紧的气球一样,是很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往往不会让小孩子喜欢的。
涂勉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叔叔,她大大方方的说到:“我大名叫涂勉,爸爸妈妈叫我果儿,叔叔你可以叫我果儿。我爸爸没和胡叔叔说过我的名字吗?我快三岁啦,一个月以后就是三岁,你可以那时候再问我一次。”
胡磊被涂勉的回答噎到了,他喜欢逗孩子,可从来没有受到过小孩子的喜欢,可能跟他每次都发声做作有关,可惜他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回答,涂勉算是他见过最大大方方的小孩了,而且说话还很有条理,不像是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儿。
胡磊看向涂成林:“你家小孩真是挺聪明的啊,她理解什么是一个月吗?”
涂勉听到质疑,她已经被她爸在见朋友之前放下来了,没让朋友看见她骑在他肩膀上的样子,所以当胡磊直起身以后,涂勉抬头看他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但她还是努力踮起脚想要与这位胡叔叔能够眼对眼地说话。
林梅告诉过涂勉,说话的时候要看向对方的脸,这样才礼貌,而涂勉更喜欢能够和别人的眼神对上眼神进行交流。
“一个月,就是三十天或者三十一天的意思。而在2月,一个月代表了28天或29天。我说的一个月是指30天,因为现在是6月。”
旁边看戏的江明被涂勉的话惊到了,他和涂成林同龄,家里有一个15岁的儿子。
在他儿子小的时候,他即便不怎么带小孩,他也知道,他儿子在涂勉这个年纪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他不禁生出好奇心,他问涂成林:“你是怎么教育小孩的,她居然已经有时间概念了,我家那小子在她这个年龄段不拉裤子就已经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了。快给我们说说,你们怎么教育的?”
这倒是让涂成林为难了,事实上,他也是第一次听到涂勉说这个,不过小孩嘛,可能从哪里听到了这样的话,就记下来了,也不算什么。
涂成林笑着回答:“应该是老师或者果儿她妈说过,不过说到这,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件事,刚刚果儿她老师还留下我说了一会儿话。她告诉我,果儿很聪明,学东西一遍就会,可是女孩不是从小就记忆力很好吗,但是长大以后心思杂了就不行了。倒是你儿子,15了是吧?你们可得好好注意了,男孩是很聪明的,就是玩心大。要考高中了,我还指望以后他给我家花儿讲题呢,叫他好好学啊。”
胡磊对涂成林的话不以为然,他比涂成林小了近十岁,并且他也有一个儿子,今年和涂勉差不多大,准确来说,应该是比涂勉大两岁,可他儿子就是做不到像涂勉这样说话有条理。
“涂哥,这我就要说说你了。咱们果儿的老师都来找你了,这不说明咱们果儿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小孩嘛。所谓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啊,人家既然说了,咱们也得重视啊,咱们果儿一看就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
说着,胡磊捏了捏涂勉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年纪还小的原因,这皮肤摸起来特别滑且柔软,让胡磊忍不住又捏了一次涂勉的脸颊。
小孩的皮肤,尤其是涂勉的皮肤,是比较柔软的,同时,也容易留下印子,涂勉的脸被捏红了。
收到涂勉控诉的眼神,胡磊讪讪收手。
“女孩子嘛,记忆力好一点也正常,等她长大了就学不过男孩了。而且果儿这么小,能看出什么呢?”
涂成林是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的,他也一直是自己这套理论的坚信者,不然他为什么会宁愿离婚也要生个儿子呢?
“她的记忆力特别好吗?”江明很喜欢聪明的小孩,尤其是对比他那陷入青春期、不懂事、考试倒数的儿子来说。
涂成林不确定,即使钟小秋给他说了,涂勉学东西一遍就会,这也并不能让他放在心上。
所以他的回答是:“可能吧,但我没怎么感受到过这个事。我感觉果儿就和普通小孩差不多,花儿这个年纪应该也差不多这样吧。你们只是没有女儿,所以不知道而已。”
江明可不惯着涂成林。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家没有女儿,亲戚朋友家难道没有女儿吗?我说真的,你家果儿确实很聪明。她老师不是说果儿学东西一遍就会吗,不如让我们测试一下,拿什么东西给她讲一遍,看她能不能记住,怎么样?”
“这会不会过于难了啊?果儿也才不到三岁。”胡磊可喜欢这小女孩了,他对江明说的话并不赞成。
看到两人僵住,涂成林也不介意用这个行为来测试果儿是否是一个聪明的小孩。
在他看来,又会有多聪明呢,一个女孩而已。
江明看涂成林点头了,他想到自己今天看的报纸顺手放在了包里,他将折叠的报纸拿出来。
“这是今天单位发的报纸,上面都是今天的消息。果儿今天在幼儿园肯定不会知道这上面讲了什么,用这个是最好的。”
江明对着涂勉说:“接下来叔叔念一段话,果儿你仔细听,看能不能再给我们讲一遍,可以吗?果儿,等会叔叔给你买棒棒糖吃。”
涂勉点头,补充到:“不用棒棒糖,妈妈叫我少吃糖。”
江明随意翻到一版面,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774|1680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念出来。
这是很长的一段,叫江明来说,即便是第一次读它的人都可能没意识到这篇报道说了什么,更不用说不看报道重述这段话。
等江明念完,所有人都对涂勉能说出这段话不抱希望,这对于一个大人来说都是很难的事了。
可涂勉呢,她在看到江明念完了,该她说的时候,她是那样自然地一字一句的说出来了。
江明不可思议的看着报纸。
胡磊看着江明震惊的样子,也侧身看向报纸。
直到涂勉停下,这段报告和涂勉所说的,一字不差!
当涂成林神色恍惚的抱着涂勉回家,林梅已经在家里了。
看着表情奇怪的丈夫,林梅皱眉:“你不是说今天和朋友聚会吗?怎么今天还回来这么早啊,往常这个点你可是不会出现在这儿的。对了,你没有让你朋友拿酒逗果儿吧?”
涂勉一岁多的时候,涂成林带着她和朋友出去吃过饭,期间有一个朋友拿着一只筷子沾了点白酒逗涂勉,让涂勉吃了一点,涂成林也并不阻止,这在当时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但涂成林不是一个藏得住话的人,这事让林梅知道了。
她不再让涂勉和他一起出去见朋友了,直到涂勉现在能够表达自己的意愿,会听林梅的话,能够说出拒绝。而且她今天确实没时间来接涂勉,只能让涂成林带着她,不过林梅更希望今天这种特殊情况不会出现,她更放心自己带涂勉。
看着林梅脸上的怀疑,涂成林也不隐瞒她:“怎么会呢,你都说过了,我怎么还会这样做。对了,你知道吗,我们的女儿,果儿,是一个聪明的小孩,事实上,好像比其说是聪明,还要更聪明?”
涂成林一开口,那酒味就掩不住了。
林梅接过涂勉,她白了丈夫一眼。
“我想,这件事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了吧!你记得吗,我也不知道我说过没,那是果儿还没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些小孩会来店里买吃的,我虽然是搞批发,不买零散的,但小孩儿嘛,一看到他们,我就还是卖给他们了。可是他们给钱的时候,果儿很自然地接过然后找零,还都找对了!那时候可没人教过她加减啊。”
涂勉本来困了,但父母的话打扰到她了。
她接过话:“妈妈不是每天都在收钱然后找钱嘛,这么多回了,我当然知道啦。”
涂成林简直不可思议:“这件事你完全没给我说,而且我也没有意识到,你说的聪明,不是我想的那种聪明。”
他的眼睛亮起来,“这样说来,咱们果儿,真是一个天才嘛!是的,你简直不知道她今天做了什么!江明那小子今天念了一段报道,老长一段话,可是咱们果儿都能在江明只说了一遍以后把它们说出来,一字不差!你是没看到那两人的脸,我就该买个相机的,把它照下来,可有意思了。”
涂成林和林梅盯住了在怀中又开始昏昏欲睡的小女儿。
或许,大概,他们的女儿,涂勉真的是一个天才?!
6. 第6章
涂勉感受不到父母的震惊,只是在醒来以后如同往常那样等待妈妈给她穿衣服。
无论她是一个再怎么聪明的小孩,这个年龄叫她自己穿衣服,那可比算术要难太多了。
三岁的小孩还是不会和父母分床睡觉的年龄,涂勉醒来以后,睡在她旁边的林梅能感觉到床的动静,也就跟着醒来。
如今换了生意,林梅也不需要起早,可她女儿睡得早,自然醒的也早。
为涂勉穿衣、做早餐的人是林梅,涂成林不到点是不会起来的。
给涂勉换下睡衣,穿上一条明黄色的裙子以后,林梅没忍住在涂勉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把。
涂勉的头发细软但偏偏又是个小卷毛,手感十分不错。
大人总是喜欢捏涂勉的脸,揉她的头发,除非让她很不舒服,她都已经生不出什么反抗的心思了。
洗漱过后,林梅本来想着又给涂勉做米糊糊的,当她的的视线转到了女儿的脑袋时,她又敲了几个核桃,把它们磨碎了加在米糊糊里。
核桃补脑,涂勉该多吃吃,指不定更聪明呢。
涂勉真的是一个很乖的小孩,她坐在板凳上自己拿着小勺子挖米糊糊吃,没什么表情,像是严肃地对待什么很重要的事一样。
林梅看着她这样,觉得心都要化了。
昨天和涂成林两人越说越激动,导致她晚上没怎么睡好。
可林梅现在还是干劲满满。
无论涂勉是不是一个天才,她都要想办法多赚钱,让女儿接受更好的教育。
更何况,涂勉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她需要更好的环境,更好的教育,这一切不仅需要很多爱,也需要很多钱。
林梅这一刻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停在原地,而是选择自己去拼、去努力,这样才能为女儿创造更好的未来。
不等林梅的思维发散,涂茵也起床了,初中生有早读课,所以起的也早。
林梅趁着涂茵洗漱的时候给她下了碗面条加一个荷包蛋。
毕竟是早上,不需要放那么多辣椒,但得加一点,涂茵喜欢吃辣,无辣不欢,吃什么都要放一点辣椒才能吃下去。
等涂茵吃完以后,林梅给涂勉扎好了头发。
她们一同出门,涂茵上学,林梅送涂勉上学。
涂家的日常似乎和往常一样,可是还是变了许多。
林梅关店以后会去逛逛书店,买些算术书、成语故事书,她没事的时候就会教涂勉识字,晚上给涂勉讲的故事也更多了,一些字她自己也认不得,还得提前查字典,她可不想涂勉认为她是一个没文化的妈妈。
而涂成林则会经常带涂勉出去玩,他那一帮朋友涂勉都认识了。
他们对她都是啧啧称奇,简直不敢相信涂成林有这样的运气。在这样的情况下,涂勉的小书包里总是不缺糖果的。
涂成林也不会明着说什么涂勉是一个天才这样的话,涂勉现在还小,旁人过于期待可能会对她造成压力,这是林梅再三嘱咐他的,因为涂成林真的很想给所有人说他的小女儿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这样的想法被林梅轻易看穿,一向选择不和他吵闹的林梅没有容忍他,骂的很难听,所以涂成林听话了。
事实上,林梅焦虑的不行,她知道平常的孩子怎么养育的。
送孩子读书一直读到她不想读为止,即便是博士,父母也会想方设法供养孩子读出来,拼尽一切来给孩子最好的。
但那是对于普通孩子来说,家长会把自己认为最好的给孩子,因为家长就是这样过来的,知道什么对孩子最好。
可是天才小孩,该怎么养呢?
他们认为的对小孩好的,真的是对她好吗?
林梅为此焦虑不安,她把这化成了赚钱的动力,她的果儿理应得到最好的。
涂勉并不适应幼儿园的教学方式,她总是在迁就,这一点令林梅骄傲,她的涂勉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小孩。
可作人父母的,面对这种情况,难免会心生愧疚。
林梅以前总想着在县里买一套房子就足够了,现在她改变了想法。
“市里?你想在市里买房?”
涂成林觉得林梅简直是疯了。
现在林梅的生意很好,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早的攒够了买房的钱,涂成林下班了也总会去新开的楼盘逛一逛,看看什么位置的房子最好。
在他的预想里,有一套三居室是最好的,两姐妹一人一间,客人来了可以睡他们夫妻的房间,他睡沙发,林梅和果儿睡。
毕竟房子太大的话,打扫太麻烦了,涂成林是看不惯别人打扫的结果。
可现在,超出他预想的事发生了,林梅居然说要去市里买房。
“怎么,不行吗?既然要买房,那就要买最好的!你都做了结扎手术,以后也就只会有这两个小孩了,怎么不去想着给她们最好的呢?花儿马上中考,咱们可以让花儿到市里读书。果儿去市里以后可以去读小学,多好!”
涂成林一直不觉得林梅是一个很激进的人,或许,他也察觉到了,在当时明明可以买房的时候,林梅选择换生意做的时候他就该明白的。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想什么!首先,买市里的房子,咱们钱不够,难道要借钱吗?再者,你的生意,我的工作,怎么办?还有,花儿是马上要中考,但是她这个成绩,读县里的高中都难,而果儿呢,她还这么小,你就放心她去读小学啊,那些小孩可都比她大啊!”
涂成林说的,林梅怎么会没有想过呢。
“借钱又怎么了?按照现在的情况,还钱又不是不行,我有信心去还钱,你那工作我想过了,你图它不就是因为那是铁饭碗吗,可问题是,你并不受领导重视,这升职又慢,你想熬出头那得何年何月?现在这个生意可以找一个人来看着,给她开工资。咱们到市里找个生意做着,只要人不懒,总会找到钱的,最重要的是孩子的教育。”
林梅喝了一口水,继续劝说到:“咱们可以花钱让花儿借读啊,这只是花钱多了一点,可是这对花儿是好的啊。市里的老师再怎么样也比县一中、县二中的老师好吧!我知道,你是怕果儿受到欺负,可是果儿现在待在这个幼儿园就是好事了吗?果儿在将就,她是那么聪明,我们都知道,可这真的好吗?她在幼儿园已经没有什么可待的,为什么不能推她更进一步呢?与其在县里读书,不如去市里,果儿不同于任何人,我觉得换个环境对她来说更好。”
涂成林被说动了,可是,叫他放弃眼下对他来说很舒服的生活实在是一件难事。
事情陷入了僵局。
时间快到七月了,涂茵为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775|1680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将到来的中考考试感觉焦虑,这时候家里为了她保持着表面平静,她感受不到暗地里的波涛汹涌。
妹妹在考试之前,在涂茵脸上亲了一口。
“祝你顺利哦,姐姐!”
涂茵对于涂勉的聪明只感到骄傲,类似于任何人的弟弟妹妹都没有涂勉聪明的骄傲,她觉得这令她有面子,她也喜欢妹妹。
涂茵抱着涂勉亲了一口:“谢谢妹妹。”
涂成林送她去考场,这两天都会由他来送。
等涂茵考完试以后,家里的氛围也不再瞒她了。
林梅和涂成林两人的僵硬,不再掩饰以后,瞎子都可以看出来。
林梅认为16岁的涂茵也是小大人了,理所应当可以参与家里的决定中,她问涂茵:“阿姨想要咱们家搬到市里去,你怎么想的呢?”
涂茵惊恐:“啊!可是我报的志愿在县一中啊,难道阿姨你要和我爸离婚,或者,你们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千万不要!”
她被自己的猜想吓到。
林梅也被她吓到:“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阿姨一直把你当自己女儿看,果儿有的,你有,阿姨也爱你啊。以后不要多想,阿姨是想让你去市里借读,咱们多花些钱,那里的教育水平更好。花儿,阿姨一直都很喜欢你,你很刻苦、很努力,说不定你只是没找到正确方法去学习,或者只是学不来数学,但你看你的英语、你的语文,都很好,阿姨只是想让你待到更好的环境下,说不定就能把数学带起来了,孟母三迁不就是这样吗?”
涂茵的眼眶中蓄积起眼泪,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坎,林梅对她的好,她怎么体会不到呢?
她的妈妈忙于自己的小家庭时,是林梅带着她到内衣店为她选择合适的内衣;是林梅在她来月经之前就为她讲明白月经,让她不至于来月经时惊恐;是林梅在她收到情书时教她怎么拒绝别人不会伤到他自尊心以至于记恨她;是林梅在她想吃夜宵的时候从没抱怨而是起床给她做夜宵……
她早把林梅当作了妈妈,可是她是有妈妈的,这是果儿的妈妈,涂茵不想占有妹妹的妈妈,虽然她已经享受了本该独属于果儿的母爱。
妈妈这个词就压在心里叫吧。
看着涂茵的眼泪,林梅叹息,抱紧她:“不急,慢慢想,不想去市里咱们就不去,县一中也很好,花儿在那里都会好的。”
林梅已经熄灭想搬到市里的心了,她想,或许可以托关系找人来单独教果儿,只要她努力多赚一点钱,果儿不去市里,或者等花儿读大学以后再去,都没关系。
涂茵的心很乱,这里有她的朋友、家人,还有她的……妈妈,可是,就像阿姨说的,去市里更好。
无论怎么样,人总要往好的地方走。
她善于交朋友,她开朗大方,就是去市里又会怎样呢?
她会认识新的朋友,同时,她会得到更好的教育。
想清楚以后,涂茵在林梅睡觉之前跑来跟她说:“阿姨,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我想我会很快交到新的朋友的,适应新的环境的,我们可以去看看市里有什么好的高中。”
林梅笑了,只剩下涂成林反对了,至于果儿,她还小不在做决定的范围内。
涂成林要是不同意也没关系,分居两地也行,她要让这两个小孩走向更好的路。
7. 第7章
有一张好看的脸,却不怎么会说话,或许这就是一物抵一物吧。
这是林梅最无奈涂成林的事。
以前条件不好,涂成林又离过婚,即便林梅长相普通、年纪又大了,可是那时候她也有其他追求者。
可是涂成林比其他人都好看,加上他很勤快,很爱干净,这些都是让林梅愿意和涂成林走入婚姻的原因。
但事实上,涂成林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他总是做的很多,但说起话来让人生气。
林梅叫涂成林一起搬去市里,他是听进话了,周末会和林梅一起去市里看房,但他不愿意辞职。
涂成林认为现在太过于冒险了,林梅市里的生意还没做起,他留在县里上班,随便还能照顾批发生意,最起码能让他们家有退路。
涂成林这个想法是很好,但是他嘴上并不饶人,他的念叨让林梅心烦。
他总是做了好事,但讨不了好,总做无用功,这也是他一直不能升职的原因。
在这样的情况下,涂成林提议还是先让涂茵在县里上学,等林梅安顿下来以后再接涂茵去市里读书,不然林梅忙不过来了。
就是这样的人,才让林梅能够一直容忍他。
在婚姻里,没有犯下原则性错误,稀里糊涂下总能过下去,再说,难道离了婚就能找到更好的吗?
最起码涂成林是涂勉的爸爸,他的每一分钱是会想着涂勉的,他会投入到养孩子的事中。
林梅赞成涂成林留在县里,为家里留一条退路。
但是涂茵留在县里读书不行,既然要让她去市里借读,那就要在最开始就去。
中途转去读的话,课程进度不一样,班上同学也各自结伴,这些都会影响到涂茵的。
但是如果林梅要带着两个小孩,还要做事的话,那确实忙不过来,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叫涂成林辞职的原因。
解决办法还是有的。
林梅找上涂茵:“花儿,阿姨想的是,咱们一开始就上市里去读书,不然后面上去可能跟不上那边的进度了。但是你爸又不同意辞职,阿姨也要找事情做,可能忙不过来,怕耽误你,加上高中晚自习都要快十点才放学,肯定是要有人接你的。阿姨就有个想法,可不可以给你办理住宿,周末回家,这样也不会耽误你学习。或者等阿姨不那么忙了,再给你办理走读?”
涂茵从来没有在学校住宿过,林梅很担心她适应不了,可只有这个方法,不然只能按照涂成林的想法了。
涂茵明白林梅的担忧,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她笑着对林梅说:“我还从没有办过住宿,之前初中的时候有些乡镇的同学会住在学校,感觉她们的感情会更好。我觉得住宿也很好,可能会交上特别好的朋友,毕竟一天天一起进进出出的,感情肯定会更好。”
林梅欣慰地抱住涂茵,涂茵现在16岁但身高已经有165了,这在南方,是很不错的身高了,起码现在她就比林梅高。
涂茵回抱住林梅,离异家庭的小孩,要么娇惯,要么懂事。
涂茵是一个懂事的小孩,或许是因为同样作为女性,或许是相处时间多,涂茵对林梅的体谅程度比对涂成林的还深。
她不会想让继母担心,她知道她的继母是一个好人。
她的家庭虽然破碎了,但她又得到了一个好的家庭,她成为了两个家庭的联结,而在这个家庭里她更如鱼得水。
既然涂茵接受了林梅的想法,涂成林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但他知道林梅还是很辛苦。
他只能抽空,在周末陪着林梅看房子、看学校,而其余时间都是林梅自己去处理大大小小的事。
赶在涂茵开学之前,林梅给涂茵借读的手续办理好了。
市一中的普通班,已经是林梅努力的结果了。
涂茵的中考成绩只能够上县一中的普通班,她连县里的重点班都读不了,即便花了很多钱,也只能让涂茵读市一中的普通班。
但即便是普通班,也是市一中的普通班,市一中的一本率在90%,普通班的教学水平也很好。
花了一大笔钱,林梅也不心疼,涂茵能考上一个一本的大学就是花再多的钱也没关系。
至于房子,林梅买了一个二手房,这样方便她们入住的同时,价格也要低一些。
这是一套90平的三居室,卧室比较小,但好歹是三居室。
涂勉5岁了,可以分房睡了,每个女孩都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林梅和涂成林住了主卧,剩下两个房间,林梅让涂茵抓阄,抓到那间就是她睡,剩下一间是妹妹涂勉的。
涂茵住的房间大一点,但是在阴面,涂勉的在阳面,阳光在中午会懒洋洋撒下来。
两个房间各有优缺点,但是抓阄得到的,没人会有意见。
二手房里是有很多家具,但还需要添置一点东西,在涂成林趁着周末来市里的时候,林梅直接带着全家去市场买。
她们家就先这样定下来了。
涂成林周末来市里,平时在县里上班的同时看顾一下批发店里的生意,毕竟找来的人不是自家人,会那么努力的做生意。
林梅为了让招来的人上心点,除了基础工资,还有纯利润的5%,这样批发店里的生意也还过得去。
起码在林梅现在没找到事做的时候,这笔钱可以覆盖她们贷款的同时还能余下钱来做生活费。
涂成林的钱还是一如既往交给了林梅,但留下了一笔周末来回的车费。
她们目前成为了周末夫妇,但这只是暂时的,林梅有信心,未来不会过得很差。
这几年的生意让她成长了不少,开阔了她的眼界,增长了她的信心,不再是那个做家庭妇女时不安担忧的女人了。
这两个月跑上跑下,林梅接触了不少中介,这让她萌生了新的想法。
市里如今到处都在开发,楼盘一处接一处的,可苏市是看得出的发展好,并不愁卖不出房子。
而且做成一笔生意以后,奖励可不少,这正适合现在没有多少钱做新生意的林梅。
她也在做生意中锻炼了不少,在面试过后,林梅成了一名房产中介。
这需要跑上跑下,涂勉不可能跟着,更何况林梅想要搬到市里就是为了让涂勉上一个好的小学。
但涂成林一直反对这件事,他怕年纪小的涂勉会受到欺负。
这事儿也耽误下来了。
但现在快要开学了,林梅也有一个不可能照顾得了涂勉的工作,涂勉起码要有学上。
涂成林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也是他们一直僵持的原因。
可是,林梅想,她和涂成林都是普通人,她们的想法是站在她们的立场上来看的,而涂勉究竟需要这样的担忧吗?
林梅还是决定带着涂勉去试一试,如果上学了,出现涂成林说的情况,或者涂勉不开心,涂勉还可以退学,等大一点以后再上学也不是不行。
可快开学了,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776|1680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小学都是早已报完名了,苏市的人可比县里更重视教育,他们认为孩子教育忽视不得,就要从小抓起。
再加上现在户口还没办下来,涂勉现在也读不了公立小学,不过七岁的时候,户口下来了,也可以按时入学。
林梅在找了不少地方以后,决定把涂勉送到金翰私立小学。
这所私立小学的学费可不便宜,在当下都是从三年级开始学英语的时候,这所私立小学从一年级就开始学英语了,而且后续还可以学习其他语言。
不仅仅是教学上的,它的课外活动也很多,力争让家长感受到每一分钱都花的值。
这负担可不小,可就这样,仍然是络绎不绝的,毕竟苏市的有钱人又不少。
涂成林陪同一起来到金翰私立小学。
在别人的帮助下,她们找到了招生老师。
招生老师是一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她正在批改作业。
“您好,老师。我们想问一下,贵校的一年级学生招满了吗?”
李雪看着眼前的这对夫妻,男的长相俊秀但脸上的岁月痕迹也能看得出来,女的相貌平平但那自信是掩盖不住的。
这两人穿的也不像其他家长那样一看就贵,看起来就是普通的衣服。
但能来这所小学,如果对价格已经了解过了,也不能小瞧人家。
李雪笑着说:“两位家长,你们好。我姓李,叫我李雪就好。很遗憾,今年的一年级生都招满了。”
林梅难掩失落。
被她牵着的涂勉没有体会到妈妈的遗憾,她现在已经比桌子高了,她看到了李雪批改的作业。
“这里不对哦。”
李雪闻言看向了涂勉指到的地方,她还没改到那里。
确实错了。
不过,这好像是三年级的数学吧?
李雪看向没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正吃着妈妈给的棒棒糖的涂勉。
“这小孩,你们教的挺好啊,三年级的数学都教过了啊?”
“没有啊,我和她妈妈平时忙都忙不过来,倒是时不时会给她买一些书看,她自己学的吧。”这可是涂成林骄傲的事,他总是盼着旁人发现涂勉的聪明,接着他就可以就此展开他的高谈阔论了。
李雪“奥”了一声,她接着问:“我看她好像要矮一点,她满七岁了吗?”
林梅连忙说:“没有没有,涂勉今年五岁。我们就是觉得她可以来读一年级,先试一试。”
涂成林在旁边补充:“她记东西可快了,我们好多大人可都比不上她,而且她心算也很快,老师,您看?”
李雪站起来,笑着说:“那我带着这位涂勉小朋友去那边面试,做一些小测试,可以吗?”
涂成林点头,林梅放下手,她嘱咐到:“果儿跟着这位老师走,等会要听话懂事哦,要有礼貌,诚实回答啊。”
涂勉点头,牵住李雪伸过来的手。
在林梅夫妇焦急的等待下,好一会儿以后,李雪抱着涂勉回来。
看到李雪笑容满面,涂成林知道这事大概是成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年级新生是满了,但我们经过测试发现,涂勉同学读三年级也没问题,但是她从前没学过英语。我们经过商量以后,打算让涂勉同学先读一年级,英语如果跟得上的话,可以申请跳级也没问题。我们金翰小学是十分欢迎涂勉同学这样的。”
就这样,涂勉成功入读金翰私立小学。
8. 第8章
从县里狭小的出租屋,搬到苏市属于自己家的房子里。
涂勉没有无从适应,她一向很淡定,淡定又一本正经,当她不笑的时候,一股小大人感就扑面而来了。
但林梅担心的,涂勉才5岁,现在让她分床,在那间向阳的小房间里睡觉,会让涂勉不适宜,而且现在涂成林周末才上市里,她大可以继续和涂勉一起睡觉。
涂勉不愿意,在她看来,成为大人的第一步,就是要像姐姐那样,自己睡觉,更何况现在有她的房间了,她当然要分床睡觉。
涂勉睡的很香,睡不着的是林梅。
每隔一两个小时,林梅就要去涂勉房间看一眼。没出现乱踢被子的现象,涂勉的睡相很乖。
柔和的月光搭在她的小脸上,近乎一种平静的甜蜜。
这甜蜜来自于林梅心间。
搬离县城,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虽然一直忙着,林梅在晚上总不能轻易闭上眼睛。她总会想着,家里还剩下多少钱,哪些钱必须花,哪些钱必须省下来,好不容易存的钱如流水一般减少。
焦躁不安的一直是林梅,但女儿跟在她身边,带给了她无限勇气,再大的付出,当看到涂勉静谧的睡颜,林梅的心就平静下来了。
等到第二天,最先起床的是涂勉。
她呆呆地在起来以后,坐在床上发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分床睡了,妈妈不在身边了。
一向是由林梅给她穿衣服,涂勉从来没有自己穿过衣服,她也不是一个个高手长的小孩,到现在不会自己穿衣服也很正常。
没有妈妈的陪伴,涂勉自己从小床上起来,买的是半米高的床,涂勉下床并不费力。
卫生间的洗手台对于涂勉来说还是有高度的,但有林梅贴心放好的小脚凳,涂勉顺利地洗漱好。
她可以清晰地看见镜中的自己。
那一头自然卷在经过夜晚洗礼,像一只毛发炸开的小狗。涂勉瘪瘪嘴,她拿手巴拉了两下,毫无帮助。
幸好的是,洗漱声吵醒了林梅,她在门外看着女儿蹑手蹑脚,像一只小企鹅,再看那一头炸开的卷发,林梅知道自己是不能笑的。
涂勉这小孩儿现在可精着呢,她可在乎自己的形象了,出门的衣服都要她先过目以后,经过挑选才会穿出门。林梅一笑,涂勉就知道是在笑她的形象了,要闹脾气的。
涂勉闹脾气的时候就像一个闷葫芦,嘴巴一撇,那眼泪就顺势下来了,偏偏小孩儿还不想叫人看见她丢脸的样子,要躲起来不让人看。
林梅知道这可不好哄,涂勉越长大越不好糊弄了。林梅只能憋住自己的笑意,走到涂勉身旁,拿起梳子给女儿梳一个丸子头。
涂勉的头发是打薄过的,如果不是涂勉很爱惜她的头发,林梅有时候想要把涂勉的头发剪短,夏天天气太热的时候她都怕涂勉脖子上长痱子。
看到自己的头发不再炸毛,涂勉美滋滋地向林梅索要抱抱。
林梅把涂勉抱到客厅沙发上坐好。
“妈妈先去洗漱,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妈妈包了饺子,有猪肉白菜馅的,还有韭菜鸡蛋馅的,你有喜欢的吗?”
涂勉认真想了想,“玉米,我想吃玉米。”
林梅笑了,她就知道,所以早就买好了玉米。不过,她还是点了点涂勉的鼻头,“就你能的,一天天折磨你妈妈,要是家里没有玉米可怎么办哦?还好你妈我聪明,了解你的很,早就买好了玉米,我给你煮一根。再过两分钟,你就去把你姐姐叫起来,问她想吃什么。”
涂勉点头,她默默在心里数了120下,然后跳下沙发,跑去找还在睡觉的姐姐。
家里有林梅和涂勉,涂茵都不需要一个闹钟,就像现在这样,“砰砰砰”的敲门声吵醒了睡梦中的涂茵。
一鼓作气,可不能再而衰、三而竭了,那就起不来了。
涂勉这丫头敲门的时候是用足了力气的,涂茵打开门,先是抱起涂勉,在她脸上“波”了一声。
“好讨厌,姐姐,你都还没刷牙。”涂勉还是遗传到涂成林的基因的,比如那点小洁癖。
涂茵哈哈大笑,算是报了仇。
“妈妈叫我问你,你早餐吃什么呀?”
“你吃了啥?”涂茵想着不好麻烦林梅再做其他,打算照抄妹妹的答案。
“水煮玉米呀。”涂勉说活的时候是一字一词的说的,可能跟她年龄还小有关,涂茵每次听妹妹说话都有点头大,感觉有人在她耳边朗诵一样,要不是熟悉了,还是容易起鸡皮疙瘩的。
涂勉和她不一样,她有点太正经了,涂茵逗她的程度都很浅,就怕这丫头当真,难哄的很。
别人可能感觉涂家脾气最不好的就是涂成林,而在涂茵看来,涂勉也不遑多让。她还没到能轻易察觉到别人是否在哄骗她的年纪,把别人的话都当真了,所以会一本正经回答,但总能噎到那些想要逗她玩的人,得到的是意想不到的回答。偏偏这丫头越来越精,能观察到别人的反应察觉到自己被哄骗以后,还要生闷气。
不过这也不是涂勉的问题,她是一个喜欢乐于助人的小孩儿,她的回答都是经过思考,选择她觉得最好的来回答,这一点并不让涂茵反感。
只是涂勉黏她,每次明明是别人逗弄涂勉,最后哄人的都是涂茵的活儿了。
如果说这世界上最了解涂勉的人有排名,第一是林梅,那第二就绝对是她涂茵了。
涂茵叹气:“我就知道,但你老姐我,一点也不喜欢没有辣的东西,吃不下去啊,唉,我本来还想着和你吃一样的早餐来着。”
“啊?那为什么不能往玉米上撒辣椒呢?”小小的涂勉,内心总有一万个为什么。
恶,水煮玉米上撒辣椒,亏得涂勉能想出这一点。涂茵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
她放下涂勉,拍了一下涂勉的屁股,“亏你想得出,你干脆和你玉米过去吧,老是吃玉米,叫你玉米娃算了。”
涂勉还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水煮玉米上撒辣椒怎么不好吃时,涂茵就跑到厨房找到林梅:“阿姨,我想要吃饺子,就吃昨天那个味道,可以吗?”
“韭菜鸡蛋吗?但今天你开学,吃那个有味道,吃白菜猪肉的怎么样?”韭菜鸡蛋馅吃了嘴里会有味道,林梅担心涂茵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777|1680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以后和同学说话会遭人嫌弃。
“好呀好呀,白菜猪肉馅的也好吃。阿姨你包的饺子都可好吃了。”
别的不说,林梅包的饺子确实很好吃。她不会买外面机子擀的面皮,她会自己揉面、擀面皮,那样的面皮,既不会太薄也不会太厚,配合林梅调好的馅,对涂茵来说,说它是全天下最好吃的饺子也不为过。
做厨师的,最喜欢涂茵这样给积极反应的,林梅笑着点头,让涂茵先去洗漱。
玉米煮的时间要长一些,最后是林梅和两姐妹一起吃早餐。
昨天就已经把行礼送到学校了,但在涂勉的眼泪攻势下,涂茵还是回来睡觉,但吃过早餐以后就要去上学了,毕竟还有早读课。
涂茵时间紧了点,她就先出门了,林梅还要给涂勉换衣服。
涂勉今天也是第一天去上学,她们还没有发校服,只是把尺码报上去了。
林梅拿出来了两件裙子,都是她新买的。林梅想着这个私立小学的学生家庭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学费摆在那儿了。她也不想叫别人笑话涂勉,也许有些话不是有意说出来的,但小孩那种带着天真的语气下的话有时伤人更重,林梅很清楚这一点。
这两条连衣裙,一件以白色为底,采用的是柔软的棉质面料,上面点缀着大小不一的黑色波点,领口处系着一条细细的黑色蝴蝶结,与波点相呼应,显得格外精致,袖口又采用了喇叭袖设计,是甜美范儿的。另一件是以浅黄色为底,上面印满了细碎的蓝色花朵,裙摆又是宽松没有收紧,边缘处装饰着细腻的蕾丝花边,是淑女范儿的。
哪件连衣裙涂勉穿上都合适。
涂勉觉得自己已经五岁了,上小学了,算的上是小大人了,她更喜欢黑白色,她感觉那样会更成熟。
她毫不犹豫选择了白色的连衣裙,林梅叹息,她就知道。但她总想着涂勉还是个小孩儿,应该穿的更鲜艳才可爱。不然在长大以后,像她那样害怕穿鲜艳的颜色惹人注意,衣服颜色全是黑白灰了,这就不好了。
而且鲜艳的颜色会衬托涂勉那白皙的肤色更白,这年头大家都喜欢白白胖胖的小孩,涂勉正是最招人喜欢的时候,她普通的五官在她白皙的肤色和卷发下也衬得可爱。
带着这样的涂勉出门,不少人会和林梅、涂成林搭话,实在是这时候,涂勉的头发又是偏黄的,其实也没有那么黄,但是在室外,在太阳光的洒落下发色就很黄了,总有人猜测涂勉是不是外国小孩儿或者是一个混血儿。
林梅也知道涂勉是一个很犟的小孩,这一点又像她爸爸了,真的是好的不来坏的尽来了,林梅也不会驳了涂勉的喜欢。
她抱着涂勉走到公交站旁边,等待公交车来。好的是不需要转站,坐上7站就可以到了。
林梅也没想好要等涂勉几岁以后就可以自己去上学,涂勉在她眼中可爱无比,她害怕人贩子盯上涂勉。
在她的想法里,可能整个小学阶段,涂勉都是需要她接送的。
如果说,涂勉是一只还呆在窝里的小鹰,那么她不需要担心什么,林梅已经做好了准备,成为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母鹰。
9. 第9章
金翰私立小学是下午4点放学的,学生会在学校午休,为此家长需要在每月交一笔午饭钱,住宿钱是每学期随着开学时就交了。
林梅选择做房产中介,也是因为不需要像一般上班那样需要坐班制,她能有时间去接女儿。
但这样短期还好,长期肯定会错过机会的,毕竟她们这一开单,提成真的不错。
林梅已经开单了,她的销售能力在同行里算是不错的,她拉的下脸,装得了热情的同时还能保持耐心。
她也理解,买房这事儿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不算一件小事,再三挑挑拣拣也正常。
按照现在这样发展,林梅有信心在不久以后能够劝说涂成林把工作辞了上来帮她。她做得了家庭主妇,涂成林这么爱干净的,难道还做不来吗。
确认好身份后,林梅上前抱起涂勉。
涂勉现在还不重,在她长大之前,林梅想要多抱抱她,不然以后就抱不了她了。
“今天过得怎么样啊?对不起啊,妈妈刚刚有点事被绊住了,让果儿等久了吧,妈妈等会给你买一个娃娃当礼物怎么样?”
涂勉伸手搂住林梅的脖子,她整个人贴近林梅,耳朵贴在了林梅的锁骨处,她很喜欢和妈妈贴近。
“没关系的,妈妈。那里还有很多小孩等呢,我刚刚还和新朋友说话呢,妈妈不用那么急的,你都流汗了。”
林梅惊讶:“我这是热的,没着急,果儿不用担心我。但是,新朋友?果儿真有本事呀,开学第一天就认识新朋友了,真棒。”
涂勉摇头,“是他主动来找我玩的,但我不爱和他玩。他今天还哭了,真丢脸。对了,妈妈,我不想要娃娃,今天大家自我介绍的时候,有人说会钢琴有人说会跳舞的,每个人都有会的东西。我想了一半天,都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会的,我想学点什么,可不能比那个爱哭鬼差。”
林梅在心里“撕”了一声,她轻声对涂勉说:“不要叫你同学爱哭鬼哦,果儿,你不能给别人取外号哦,这不是好孩子该做的哦。你也不想别人给你取外号吧,你要改掉这个坏习惯,妈妈就周末带你去少年宫看看,你找一样你喜欢的,妈妈做主让你学。”
被妈妈这样说,涂勉有点不服:“可是,这个外号不是我取的呀,是别人先叫的。而且我也没在他面前叫他爱哭鬼,我只在你面前说呀,因为我跟你关系最好呀。”
听到涂勉说跟自己关系最好,林梅差一点被这丫头的甜言蜜语糊弄过去。
等公交车的时候,林梅还是要教她,涂勉应该要成为一个正直的小孩,更何况涂勉这么聪明,林梅更要做一个好的引路人,不能出任何差错。因为聪明的小孩很容易尝到歧路带来的好处,作为家长,更应该明白要如何教育。但这件事没有上升到高度,涂勉又是一个可犟的小孩,应该好好和涂勉说道理,正确引导她。
“妈妈知道,果儿也没有坏心,只是大家都这样叫了,果儿也就这样叫了。可是,果儿,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应该有自己的态度,即便是面对我,说别人的坏话,你觉得对吗?如果你觉得这样是错的,那么下一次就不要出现这样的事了,好么?”
果儿抿嘴,“如果别人叫我聪明鬼,我是不会在意的。我以为这种叫法,就和爸爸妈妈叫我果儿是一样的。”
林梅正经到:“爸爸妈妈叫你果儿,这是小名,是带着爱意的。但叫你同学爱哭鬼,这是带着嘲笑的,是不好的。果儿你还小,可你也要不断学习,分辨小名和外号的差别。妈妈知道果儿是最聪明的小孩,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儿吧。”
涂勉点头。
等到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涂勉主动找了昨天在第一天开学就哭的李其鸣。
“李其鸣,你知道别人叫你爱哭鬼吗?”
听到涂勉的话,李其鸣又想哭了,他抽抽塔塔地说:“对不起,我好笨,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要叫我爱哭鬼啊?”
说完,他又哇的一声哭起来。
涂勉眼一抽,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小孩,但现在李其鸣哭了,可能会引起老师注意,涂勉可不想自己得不到小红花。她是最聪明的小孩,她要得到所有老师的小红花。
“你不要哭了,正因为这样,大家才叫你爱哭鬼。你不哭了,别人就不会叫你爱哭鬼的。”
李其鸣顿住,哭声是没了,可眼泪还是随着惯性流下。
“我也,我也不想哭的,可我憋不住。”
如果不是年龄到了,李其鸣家里都不想让他上小学。他是早产儿,身体很差,幼儿园都没舍得送去读,如今也是他第一次离家。他总是舍不得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的,还有家里爷爷养的小鸟儿,他都舍不得。以前还嫌弃那只鸟叫的难听,现在不能随时听到,李其鸣忍不住会失落,他一失落就会哭泣。
而哭泣,就是他能实现愿望的武器,在以前从没有失效过。
“可是你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爸爸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吗?我以后都会直接叫你李其鸣的,只要你不要再哭了,别人就会跟我一样叫你李其鸣的。所以,你不要哭了,你哭起来……”涂勉顿住,她本来想要做一个诚实的小孩,但她妈妈给她说过,有些话必须憋住,比如她想要紧接着说李其鸣哭起来不好看来着,但“不好看”不是一个好词。她“咂”了一声紧接着说:“像个小孩子,你是一年级小学生了,该长大了。”
李其鸣懵懵懂懂点头:“那涂勉,你还和我玩吗?我还没有交过朋友,你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吗?”
李其鸣父母把李其鸣看得很紧,尤其是李其鸣的妈妈,对他的照顾过于细致了,让其他人不敢让自家小孩和李其鸣玩,怕李其鸣出了什么问题怪到他们头上。
他有表哥表姐、堂哥堂姐陪他玩,但没有同龄人和他一起玩。
“你怎么这么问,我们不早就是朋友了吗?”涂勉其实有点勉为其难了,她感觉李其鸣不是一个聪明小孩。居然会问这种问题,真的要和笨蛋做朋友吗?涂勉有点犹豫了。
“太好了!以后我就可以说我有朋友了诶。”李其鸣哭过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涂勉这才发现李其鸣的眼睛很好看。
作为小孩,无法形容那种好看,但她是能直接表达的:“李其鸣,你眼睛很好看,哭多了眼睛就会瞎,就不好看了。”
涂茵寒暑假的时候喜欢在家看电视,涂勉会陪着她一起看,其中一个情节就是女主角哭多了眼睛就瞎了,给小小的涂勉造成了心里阴影。以前她还会因为小大人的自尊心受损而哭,后面就是能忍就忍,她是小大人了,大人就不常哭,她也不哭,绝对不是害怕眼睛哭瞎的原因。
李其鸣吓了一跳,“我以后绝对不会哭了,我不要成为瞎子!”
涂勉点点头,又想到父母平时的作为,在她做对了的时候,会抚摸她的头。
涂勉伸出手,在李其鸣头顶上,自上而下地抚摸,像是在完成一项仪式一样正经,李其鸣坐在位置上乖乖接受。
等放学的时候看到林梅,涂勉冲过去抱住她,掩盖不住的兴奋:“妈妈妈妈,你说的我可改了呀。李其鸣,就是我昨天说的那个新朋友,只要别人不会叫他爱哭鬼,问题不就解决了嘛,我跟他说过了,他会改的。妈妈你要记得带我去少年宫呀。”
林梅无奈,“我只是希望你改变自己,不是改变别人。算了,果儿,你记得不要说别人坏话,也不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778|1680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别人取外号。等你爸爸周末回家以后,我们一起,再接上你姐姐,我们一家去少年宫,行吧?”
“好耶,谢谢妈妈。”涂勉为辛苦的自己喝彩,“我也想姐姐了。”
“那你不想爸爸吗?”
“啊,想的。”
看涂勉的表情,林梅就知道涂勉更想念姐姐,她好气又好笑:“知道你是个小人精,在你爸爸面前可不能这样啊。等见到你爸爸,你要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你想他,知道不?”
涂勉敷衍点头,有时候大人总叫小孩要诚实,可自己却做不到。但想到爸爸是她第三最爱的人了,她选择听妈妈的话。
等到周末,涂成林打开门时,早就在暗暗算着时间的涂勉一个劲扑上了涂成林。
“爸爸,我好想你哦。”
涂成林心里乐开花,他抱着涂勉亲了一口,“爸爸也好想你。”
林梅正在端菜上桌,她赶紧喊道:“快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涂成林直接抱着涂勉到洗手间,他先给涂勉仔细洗过手以后,再放下涂勉给自己洗手。
涂茵在房间里学习,被林梅叫出来时,正碰上涂成林洗完手抱着涂勉出来。
“花儿,怎么样?还适应不?跟得上吗?”
涂茵习惯了涂成林一见到她就会问她学习的事,以前在县里的时候也是这样。
“还行,数学还是有些不懂。但是这里的老师教的确实和以前的不一样,她们更重视方法和总结。我现在也不知道学的怎么样,但一中每个月都有考试,都考完了我就能知道我学得怎么样了。”
“哎呀,阿姨相信咱们花儿,花儿可努力了呢,回来都还在学习。先不说了,咱们先吃饭哈。”林梅打断她们的谈话,她不喜欢涂成林一问涂茵就是问成绩,她更希望他能问问涂茵的生活怎么样,交朋友没之类的问题。可涂成林就是这样一个人,林梅也不想在饭桌上和他多说这个问题。
难得家里人聚齐,林梅做了拿手菜,有涂成林和涂茵喜欢吃的辣子鸡,也有涂勉喜欢吃的丝瓜汤,再加了一个林梅喜欢吃的素菜,这一顿还是很不错的,全家都很满意。
涂家不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但是他们家吃饭的时候会看电视。
林梅将声音调小了些,她告诉其他人:“等会吃完饭以后我们去一趟少年宫,给果儿看看,她想报兴趣班。刚好花儿你现在也才高一,现在学习没有那么紧张,咱们也可以报一个兴趣班嘛,等周末的时候去玩一玩。不要一天天都在学习,给自己压力太大了,像这样,周末报个兴趣班,也不要求学什么,就当放松。”
前些年,家里没什么钱,后面做了生意但又想买房,加上涂茵没提过,也就一直没给涂茵报什么兴趣班。
涂茵听到后,有点犹豫,“啊,少年宫的话,不是小孩子去的吗?我都长大了,不去也行,而且学习就够的我花时间的,剩下的时间我更想休息。果儿可以去呀,她去正合适呢,等会咱们一家人去看看。”
“你也多看看呀,有什么想学的,趁着高一有时间,咱们也可以看看嘛,陶冶陶冶情操嘛。”
涂茵点头,说实话,她现在的兴趣还是看小说,但从一味的看变成了开始自己写了,她班上的语文老师说了市里有个征文比赛,涂茵有点想参加,但是她又有点犹豫,怕被别人笑话。
但这周四,语文老师在全班表扬涂茵,她交上去的作文是全班最好的,她扣题的同时又有自己独特的写作风格。
语文老师私下找过涂茵,鼓励她参加。
涂茵决定参加,但她不想给任何人讲。如果能得奖,她不说别人也会知道,没得奖的话,只有她自己和老师知道。
10. 第10章
周末苏市的少年宫,人比林梅她们想象的还要多。
这年头,是越来越重视教育了啊。
这样想着,林梅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做得很好,她的双手抱着涂勉,不然她是要摸摸小孩的头的。
涂勉看到这么多人,开始犹豫起来,在看到一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没让爸妈抱着而是自己跟在父母身边,涂勉凑近林梅耳边。
“妈妈,我还是下来吧。”
林梅注意到了涂勉的目光,她知道是小孩害羞了。
但她没有照做,没必要让小孩因为别人做什么就必须照做,小孩想要爸爸妈妈抱那就让爸爸妈妈抱。
不过,她和涂勉相处的时间多一些,林梅决定让涂成林抱涂勉。
“你们父女俩好久才能相处到一块,涂成林,快来抱你女儿。”
涂成林很早就想抱涂勉了,听到以后涂成林赶紧接过涂勉。
在爸爸的怀抱里,涂勉不自在地扭了扭。
她爸爸喜欢抽烟,身上老是一股烟味,不如妈妈身上好闻,涂勉更喜欢架在她爸脖子上。
但她五岁了,现在她爸不给她“骑马”了。但是乖小孩要听话,涂勉还是任由涂成林抱住她。
少年宫的兴趣班很多,这也才开学第一周,不少兴趣班还在招生,这让林梅松了口气。
读书难就算了,她可不想报个兴趣班也难为死了。
最火热的是围棋班、钢琴班、书法班和绘画班,一家人不知道涂勉喜欢哪个,涂勉自己也不知道。
涂成林想让涂勉学钢琴,这时候钢琴还没有大众化,一架钢琴的价格也很贵,但是学了以后就很符合涂成林对于淑女的幻想,他想他女儿以后做个淑女,富有内涵。
林梅想让涂勉学习书法,这以后涂勉要中考、高考,那肯定要考语文啊,其他不说,就凭借一笔好字,也能让改卷老师眼前一亮,这分不就上去了吗?她想的要久远一点。
涂茵想让涂勉学习绘画,她想着,如果有幸,能往写作这方面发展,能够出书的话,那肯定要有插图的。妹妹要是能够学好画画,那以后就能姐妹两人一起出一本书了,那很酷了。
既然大家的想法都不一样,涂茵提议:“要不咱们都去看一看,让果儿上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大家都想着,第一次接手的东西肯定会更容易讨小孩喜欢,三人纷纷让涂勉去他们各自想要涂勉去的兴趣班。
涂勉对这些兴趣不大,她只是想有一个特长,在下次介绍的时候可以说自己会什么,她是一个好面子的小孩。
但没见到之前,涂勉的兴趣都不大,她对所有东西都一视同仁。
围棋班是离她们最近的,涂勉就干脆选了围棋。
虽然不是他们心中的最佳答案,但他们都有信心让涂勉接下来一定会选择自己觉得最好的那个兴趣班。
围棋多无聊啊,涂勉又是一个好动的性子,是绝对不会选择围棋的!
所以,当看到围棋班的徐老师给涂勉讲规则时,涂勉听得津津有味时,涂家三个人都一脸不可置信盯着她。
先让小孩有了兴趣,后面的也就好谈了,徐明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当涂家人一进来,徐明就知道谁才是他的目标。
讲完规则,可不一定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对围棋感兴趣,但徐明还有一个宝物,是他总能胜利的关键。
“听了这么多,不如看一看别人怎么下的,我带你去看一场棋,他们现在还在下着呢,那个男孩比你大不了几岁。”
涂勉抬头:“是吗,我今年五岁。”
“呃,”徐明顿了下,“那他比你大五岁。两个你了,哈哈哈,让咱们去看看他下得怎么样。”
一家人跟着徐明一起走到了走在对弈的棋局前。
他们来的巧,此时正是关键时候。
少年宫里的装修自然是不错的,风扇呼呼的吹着,可吹不走郑涛的焦躁。
在又一次伸手调整眼镜时,郑涛的汗水正顺着从他下颔滑向衣领,一切只是因为对面穿着蓝白相间条纹衫的王择弋忽然把黑棋拍在他想不到的地方,又是那个见鬼的招式。
“跳二拆三?”围观的人还没说完,郑涛想要远距离对黑棋进行“镇头”的想法落了空。
王择弋的黑子莫名其妙又拐了。
“胡闹!”郑涛咬牙切齿地打入黑阵,却看见对方不紧不慢,白皙修长的手指径直点在右上角星位。
观棋人群突然爆发出哄笑,或许是早就开始埋下了伏笔,此刻郑涛最后的退路被截断了。
最损的是天元位置那颗赫然立着的黑子,正是开局时被视作儿戏的那步棋,此刻倒像枚正钉在郑涛喉咙的钉子。
“不过如此。”王择弋淡定接受了郑涛的败局,就像以往一样,只不过又多一人而已。
白棋陷入败局的瞬间,窗外响起了鸟儿鸣叫的声音,混着吊扇转动的轻微嘈杂声,郑涛无力靠着椅子。
“有趣吗?这就是围棋的魅力哦。”徐明笑眯眯地低头对涂勉说。
“好有意思,我想学这个。”涂勉兴奋扯着林梅衬衣的下摆。
她的眼神是明亮的,窗外的光正好打下来,洒下一片柔和,她瞳孔里映出的是对于围棋的渴望。
她就知道,第一个就是有优待。
林梅在心里想着,但表面上还是保持微笑,不等她说话,涂成林插话:“果儿,咱们再看看其他几个兴趣班,你现在就只看了一个,等看完咱们再决定好吗?不然之后有更喜欢的,你又要学这个,没有那么多时间。”
林梅无语,就小学生,有什么没空的,不要以为她不知道涂成林偷偷从县里带上来的那些数学册子,他就是想着让涂勉快点学完,赶紧跳级,让他回老家好好炫耀一番。
可是林梅也不好拆他的台,周末正是她签大单的时候,以后周末兴趣班的接送都要靠涂成林来。林梅懂得枕边人的想法,在需要他的时候,她会顺着来的。
她笑着说:“是啊,果儿,咱们可以再看几个,也不一定就是围棋了,不然每天都在动脑子。书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779|1680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不错呀,你可以放空自己,也就是什么都不用想,就在那里写字,多好啊。”
听到林梅这番话,涂茵顿了顿还是说:“学什么都要动脑子,围棋也挺好,可以扩展果儿的思路,对于她的理解有帮助。”
徐明点头:“是啊,这位小朋友很明显就是喜欢围棋嘛,可以先学一段时间以后再看嘛,小孩的开心最重要嘛。而且,我们现在正针对开学有一系列的优惠活动,家长可以多了解一下呀。”
涂勉偶尔是像涂成林那样一根筋的,在她那双眼睛的攻势下,林梅最先弃权。她跟着徐明去了解现在有什么优惠。
看到涂勉一下就晴朗的笑容,涂成林叹气:“你就拿准了我们哈。”
涂勉不语,她只是看着听到了他们一家人谈话,此刻正在收拾棋子的王择弋。
五岁的她还没有什么很具体的想法,她只是想着,为什么这个人赢了也不是很开心,她赢了就会开心。
没事,等她学了以后,在赢了他之后就告诉这个人,赢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徐明的嘴是有点厉害的,林梅本想着买最短时间的,让孩子学一段时间之后再看,但在他的嘴皮子下,什么好处都让他说了,但对于一个同样有销售工作的林梅来说。自然也明白这只是为了售课而已。但林梅转念一想,围棋可以修炼一个人的性子,涂成林和她都是一个急性子,吃了不少亏,如果涂勉能学围棋久一点,不要像他们这个性格,也挺好。
林梅直接下单了一学期,一年还是有点太久了。
围棋班的每个小孩会有一张卡,在每次来的时候找老师盖章,算次数。小卡被涂勉放在了她的黄色小鸭子挎包里,这是她的第一个小包,证明她是喜欢围棋的,不然就把这张小卡放裤兜里了。
今天不急,林梅没让涂勉留在围棋班,她想着还是继续看看,多报一门也行,还有涂茵,也可以看看,选一个兴趣班。
涂茵才16岁,少年宫里是有她这个年龄的青少年的。不过,不能多报,等拿到一中月考成绩以后,可能要针对弱项给涂茵补课,说不定到时候兴趣班都要停。
他们接着看了很多兴趣班。
不过有了围棋班打底,林梅又希望涂勉报一个有活力的兴趣班,书法班已经被她排除了。
最后涂勉又报了一个钢琴班,本来这种是不建议涂勉学的,因为家里没有钢琴,只是兴趣班的话,可能会因为缺少练习让涂勉自己也会慢慢丧失兴趣。
可涂勉说她学校的音乐教室里面有,好像以后音乐课会教的时候,林梅一下就下定决心要让涂勉学了。
在私立小学里,不能太露怯,林梅希望涂勉能够先学一步,起码不会露怯。不要像她之前在广城打工的时候,别人给她一种没见过的水果,不会吃,闹了笑话。
林梅不想要努力这么久,还让女儿重复她的路。
就这样,涂勉报了围棋班和钢琴班,涂茵在林梅的劝说下报了素描班,既然妹妹不画了,那她就做一个能写能画的作家吧,涂茵安慰自己。
11. 第11章
涂勉的围棋班是安排在周六周天的下午,钢琴班是在周六周天的上午,而涂茵的素描班是在周天上午,她还想周六也在家学习。
所以周天的时候,姐妹俩一起去,下午涂勉就由涂成林来接送,等把涂勉送回家以后涂成林再坐车回县里。
等到下周的周六接送都是涂成林来了。
涂成林也是挺赶趟的,虽然这样想,但林梅不会说什么的。越是这样,其实越好。小孩成长的过程就是需要爸爸的积极投入,无论金钱还是精力,如果让爸爸做了甩手掌柜,一是他不会体谅妈妈的辛苦,二是越是有成本那爱就越有重量。
在当下还是说着男主外女主内的时候,林梅因为自己能赚钱,而且赚的比家里的男人多的原因,她想让涂成林把工作辞了,安心在家做饭带孩子。
越到后面,她的工作会越忙,赚的也会更多,没理由之前她可以为了孩子留在家,涂成林不行吧?
周天是看房子的人最多的时候,林梅还是早早起来,正在她洗漱的时候,涂勉也刚好醒来。
她揉着眼睛来到卫生间,就看到了妈妈已经在洗漱了。
“妈妈,你好早哦。”
“早哦,想吃什么?”
涂勉眼睛一亮:“玉米。”
林梅快被自己的漱口水呛到了,吐出泡沫,她眼一眯,低头看向正在用手整理睡乱的头发的涂勉。
“天天吃这个,你不腻吗?”
涂勉摇头,“一点也不,玉米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你才多大,就这么肯定啦,你还没吃过更好的东西呢。”
“反正就是玉米最好吃。”
不和涂勉争论了,洗好脸,林梅把涂勉的专用小凳子拿过来,等涂勉站稳以后,她拿起梳子给涂勉扎了一个马尾。
说是马尾,但是就这形状而言,一点也不像是马尾,看着莫名喜感。
涂勉是自家孩子,亲生的,不好哄,不能笑,林梅默默在心里笑开。怕被涂勉看出端倪,林梅赶紧走出卫生间去做早餐了。
涂勉收拾好自己以后,想了想,嗅了嗅自己手上的味道,她又打开宝宝霜,给自己脸上和手上都抹了,现在她身上就香香的了。
涂勉跳下凳子,去找涂茵。
等两姐妹都吃好早餐以后,涂茵牵着涂勉去公交站等车。
等车的时候,涂茵想起来自己还有零花钱,可以等会用来奖励涂勉。毕竟是一个上午呢,她怕涂勉坐不住,想拿个东西哄住她。
“等会你下课了,要是姐姐没有来接你,你就在班上坐着等我哈。不要怕别人都走了,姐姐还没来,姐姐下课就来接你,然后姐姐带你去吃冰棍。”
其实涂茵也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就是想要请涂勉吃冰棍。
涂勉点头,她笑眯眯的说:“谢谢姐姐,我会乖乖在那里等你哦。”
先将涂勉送到钢琴班以后,涂茵才往素描班的方向走去。
涂勉报的这个班都是像她这样的从未接触过钢琴的小孩,她们是初级班,这样更好教课。
“小朋友们,看这里。”
林小米轻轻拍了拍手,五个小脑袋齐刷刷地转向她。
“这是钢琴,”林小米掀开琴盖,“它就像一所幼儿园,里面住着八十八个小孩,每个小孩都有自己独特的歌声。”
孩子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站在最左边的小男孩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琴键。
“等等,”林小米笑着阻止他,“在认识它们之前,我们要先学会怎么和它们打招呼。”
林小米拿出一张巨大的彩色琴键图,铺在地上。
“看,这些黑色的琴键是两个一组和三个一组的,就像小企鹅排排站。”
孩子们笑起来,纷纷蹲下来用手指点着图纸。
林小米用生动的比喻引导这几个小孩认识钢琴,通过彩色琴键图和示范,教她们用指尖轻轻触碰琴键,认识白键和黑键。孩子们轮流尝试,在互动中记住音符位置,算是顺利进入第一课了。
但光是和学生做朋友是当不好老师的,做老师更要树立威信。林小米让这些小孩坐好,接着由她来弹一首练习曲为这些小孩示范,然后收获这些小孩子崇拜的目光。
“老师,这个音不对。”
林小米停下示范,有些惊讶地看向涂勉。她穿着黑白波点的连衣裙,两条小腿悬在空中轻轻晃动,眼也不眨地盯着琴键。
“哪里不对呢?”林小米温和地问。
“刚才那个音,”她直接走过来,伸出白皙的手指。手指轻轻落下,一个清脆的音符在房间里回荡,“应该是这样的。”
林小米愣住了,涂勉说得对,她刚才确实弹错了一个音。
如果不是涂勉的母亲在报名的时候就告诉林小米,涂勉从未接触过钢琴,林小米简直想象不到这一刻能纠出她错的涂勉居然是一个初学者。
但林小米从事这一行也好几年了,这种情况她可以应对。“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弹钢琴,”她继续说到,“这是中央C,记住它的位置……”
话音未落,涂勉的手指已经准确地按在了中央C上。林小米惊讶地发现,涂勉的手指虽然稚嫩,却已然具备弹钢琴的先天条件了。
更让林小米震惊的是,当她示范完这首练习曲后,涂勉问她:“老师,我可以试一试吗?”
林小米犹豫了下,还是让开位置,让涂勉坐下。
涂勉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她的手指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在琴键上跳跃,竟然完整地复刻出刚才那首练习曲,连林小米示范时的力度变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涂勉,你以前真的没有学过钢琴吗?”林小米忍不住问道。
涂勉摇头,那头扎起来的卷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没有呀,我今天是第一次弹钢琴。”
接下来的课程完全超出了林小米的预期,普通孩子需要一周才能掌握的识谱,涂勉只用了一节课就能完全理解。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涂勉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用钢琴“说话”。当林小米讲解强弱变化时,她立刻就能领会,并且能自然地运用到演奏中。
到后面,林小米顾不上其他孩子了,她决定测试涂勉的听力。
林小米弹奏了几个音,让涂勉辨认。她不仅准确地说出了音名,还能指出林小米故意弹错的音高。这种绝对音感,在成年人中都极为罕见,更何况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老师,”涂勉突然说,“这些音符在跳舞哦。”
“跳舞?”
“嗯,”涂勉闭上了眼睛,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滑动,一串流畅的音符倾泻而出。那不是一个完整的曲子,却充满了令人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780|1680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叹的韵律感和想象力。
“涂勉,你是怎么做到的?”林小米轻声问道。
涂勉歪着头想了想:“就是听着心里的声音,然后手指自己就会动了嘛。”
林小米不知道今天受到的震惊会有那么多。她教课的这几年,她也不是没遇到过有天赋的小孩,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做到涂勉这种程度。她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音乐知识。
对于初学者来说枯燥的内容,在涂勉眼中都变成了有趣的游戏。她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理解音乐,这一点许多弹钢琴很多年的人都不能做到。
让这样的孩子继续和其他小孩一起学习,对涂勉来说是浪费时间,对其他小孩来说是不公平。
林小米想要等会下课以后,涂勉家长来接她的时候好好聊一下,这样的天才,即便不收费,林小米也想要教涂勉。
在少年宫做一个兴趣班老师,这只是被迫的选择,如果可以,林小米想走到更好的平台,那么现在她看到了曙光。
涂茵下课要比她想象的晚一点,她今天学的都是基础课,徒手画直线。天知道,为什么她的手不听她的话,总在快要成功的时候拐弯。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涂茵直接跑了起来,今天老师拖堂耽误时间了,不知道涂勉有没有着急。
还好还好,涂勉还是乖乖坐在那里等着,教室里只剩下她和那个教钢琴的老师,涂茵松了一口气。
林小米看到来接涂茵的只是一个少女,不由心里叹气,但她也没有放弃。林小米直接对着涂茵劝说,让她知道涂勉是一个在钢琴上多么有天赋的小孩。
迎面砸下来一长串话,涂茵好歹还是理清了。“撕,”她停顿了一下,“我们家涂勉是记忆力好一点,她也确实很聪明,但没有老师您说的这么夸张吧?”
林小米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盯住涂茵:“我还怕是我说少了,你也还小,不知道其中厉害。能不能下一次,或者,我直接到你家找你父母聊一下这件事,涂勉真的需要单独授课。她太有天赋了,我可以根据涂勉的时间来调整课时。我对她很有信心,这么说吧,涂勉的天赋是能拿奖的程度,她真的是一个音乐天才。”
听到林小米这么说,涂茵想,今天对涂勉的聪明有了新的认识,她只以为涂勉只是记忆力好一点,没想到她在钢琴上居然这么有天赋。
但是叫老师家访,即便是兴趣班老师,还是算了。她赶紧回到:“不用这么麻烦,下午涂勉还要来上课,爸爸送她来。我给他讲一声,您看您有空吗,我直接让他来找您。”
问题这不就解决了嘛,“我下午也有课,可不可以早一点来,我还在这个教室这里等你们家长来,可以吗?”
涂茵点头,接过涂勉,涂勉向林小米挥手后牵着涂茵离开了少年宫。
在去公交站的时候,涂茵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涂勉看到涂茵一直没有表示,都要走到公交站了,她直接停下来。
“姐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呀?”
涂勉的话拉回涂茵的思绪,“奥奥,冰棍。走,咱们先去买冰棍。”
有点抱歉差点忘了这件事,涂茵直接弯腰把涂勉抱起来跑,“我们得快点了,不然等会公交车就到了。”
涂茵是一个有力气的女孩,抱着涂勉跑也不勉强,在公交车到之前,她们成功吃上冰棍。
12、第12章
涂茵报了一个最便宜的素描班,不只是因为心疼钱,她从小就喜欢画画,尤其喜欢画她爸口中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素描班的学费既满足了她不想要林梅多花钱的心思,也满足了她想画出更漂亮的“小人”的愿望。
不过涂成林还是给她泼了冷水。
“咱就学一年呀,等你高二了,这学习任务更重了,爸爸也不是舍不得钱,只是想着高一还可以让你松快一点,后面咱们可松快不了啊,这一分就能压千人,加上你成绩也不好,如果今年成绩没有好转,爸爸也是可以停掉的。”
这兴趣班也是吸引孩子上进的诱饵,有这个萝卜吊着,涂成林相信涂茵会付出最大的努力去学习的。
涂茵点头,人总要懂得取舍,她想要这个那就失去一些玩乐时间去学习也很正常。
市一中管得严,周六也有课,涂茵只有周末上午才能去素描班,涂勉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她周六周末上午都要去钢琴班学习,所以周六就由涂成林接送,周末就两姐妹一起行动。
这天素描课结束,涂茵来接涂勉的时候,结果得知涂勉在课结束就跑走的时候,涂茵很生气。
但偏偏这小孩跑的时候还跟林小米交待了她要去围棋班看看,叫她跟涂茵说一声。
这种究竟算得上乱跑吗?涂茵很难界定,她只知道她这周省下的零花钱是不可能给涂勉买汽水喝了。
涂勉这小鬼很喜欢喝汽水,她很喜欢那种小刺激蔓延喉咙的感觉。
凭借涂勉没有零花钱买不了汽水这件事,涂茵拿捏了她好多事。
涂茵这气儿来得快去得也快,想到等会涂勉知道没有汽水喝时露出的表情,她的心情变得不错。
等涂茵找到围棋班的地址时,只看到小孩站在人家窗边,聚精会神看着,连涂茵走到她身边都没发现。
涂茵有心吓吓她,在涂勉耳朵边吹了口气。
但涂勉的反应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只见小孩转过头,波澜无惊看着她,那双褐色的眼睛像埋了一层雾,像是一个恐怖的人偶娃娃。
反倒是涂茵被她这样子吓一跳,涂勉转过头继续盯别人时她才拍拍胸脯。
即便被吓到,涂茵也要坚持在涂勉面前维护姐姐的尊严。
“你干嘛呢?”
“看他们下棋呢。”
“你这样怎么可能看得清楚?走,姐姐带你进去看。”
说着,涂茵牵起涂勉的手带着她走进去。
教室里下棋的人很多,最引人注目的是很多人围着一张桌子看,涂茵直接带着涂勉挤进去。
她们来得巧,此时正是关键时候。
头顶的风扇呼呼吹着,可一点也吹不走郑涛的焦躁不安。
在又一次伸手调整眼镜来掩饰慌张时,郑涛的汗水顺着从他下颔滑向衣领,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的对手忽然把黑子下在了他想不到的地方,仿佛鬼打墙一般,他怎么也走不出来。
他真的学过棋吗?怎么一招能对付对方的招式都没有呢!
郑涛懊恼,他自觉是这里最勤奋的人了,这难道就是压制吗?
职业对业余的压制!
坐在郑涛面前的对手,是今年定段成功正式成为职业棋手的王择弋,他今年才10岁,差一点就破了国内最年轻的定段棋手年龄记录。
郑涛自以为自己可以稳住,王择弋是职业棋手又怎样,他可比王择弋大了三岁,有什么理由恐慌呢?
有什么理由恐慌呢!
最终,白子掉在桌上,发出“哐当”地一声。
“我、我输了。”
是汗水滴在地上了吗?或许还有泪水吧,夹杂在一起。
郑涛举起胳膊遮住自己的眼睛,可那下撇的嘴角和隐隐抽泣的声音暴露了他。
徐明叹气,郑涛年纪还小,一直没能定段,是他心中的痛,他的性子又是个傲的,平时可以在这种围棋兴趣班里称王,可面对职业棋手就不够看了。
他现在也不知道,将外甥带来下棋对郑涛来说到底算得上好还是不好。
如果能够让他磨一磨性子,好好专研,这就是好的了。
凡事往好的想嘛,徐明这样想着,正准备安慰郑涛时,一只手突然出现在视线里。
“下这里,对吗?”
白子落在小目,一瞬间,攻守之势异也。
王择弋猛地抬头,眼前的女孩似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似的,双目相撞时,她的眼里只有对围棋的好奇。
他的眸光微闪,手指收紧。
“你来吧,我们接着下。”
涂茵没让涂勉顺着做,她打哈哈:“我妹妹以前没接触过围棋,就是下着玩玩的,她什么都不懂哈,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啊。”
看这场面,涂茵哪里不知道眼前这两人的实力肯定是有的,没看围着的人是最多的吗。
涂茵哪里敢让涂勉继续下棋,她不想让涂勉成为笑话。
“没接触过?”
徐明的眼睛一亮,“那她怎么能下出这样一步棋的呢?”
“啊这,”涂茵有些为难,“可能我妹妹平时看到哪家老人下棋记住了吧,她的记忆向来很好。”
王择弋站起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小女孩。
“不过偶然罢了,那确实没什么下的必要了。”
说完他自顾自地开始收棋,虽然涂勉盘活了路,可对手都认输了,王择弋也没什么兴趣继续浪费时间了。
他的语气和行为让涂茵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真让人火大!
有涂成林那样的爸,涂茵的性格也不是好惹的,她只是比她爸脾气好一点而已。
就在涂茵准备摩拳擦掌的时候,涂勉拉住她的衣服下摆。
涂茵低头,就见妹妹那双眼睛亮得不行,看起来对围棋十分感兴趣。
涂茵没气儿了,她揉了揉隐隐作跳的太阳穴。
“你已经学了钢琴啊,不要跟我说你现在又喜欢上围棋了啊。”
在涂茵的认知中,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且小孩每天上学就够累的,涂勉的小学要学的东西那可不是她小时候能比的,周末还报了钢琴班,涂茵有时都在想是这小孩太小了不知道累吗?
现在涂勉还要学围棋的话,涂茵有些替她累了。
“更喜欢这个,姐姐。”
涂勉总能让涂茵拒绝不了她,涂茵扶额:“那我回去跟爸爸和阿姨商量商量吧。”
徐明在旁边看了这对姐妹好一会儿,见姐妹俩要走了,他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递给涂勉。
“你叫什么呀?你那一手太有意思了,这是我们班的卡,每次来的时候找我盖章就好,可以先看看,如果很喜欢再报名也不迟。”
对于有天赋的小孩,徐明总是会想方设法留下,这一行,努力很重要,天赋更重要。
而涂勉身上,就有这种天赋,绝对不是她姐姐说的那样,看到别人下棋记住的。
王择弋还是年龄太小了,见到的人、遇到的事都太少了,他轻易凭借经验做事,轻信别人的话,是判断不了正误的。
但徐明不是。
他今年已经三十了,看过足够多的人。
围棋场上,失意的人、狂傲的人,也都在随时变化着。
可天赋,可不是随便就能剥得的。
如果他没看走眼,或许,这个王择弋现在看不上的对手,未来会将他一军的。
那可太有趣了,能让年少轻狂的外甥吃吃苦头,徐明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涂勉看着眼前这个笑容逐渐变得奇怪的男人,她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过了小卡放在了她的黄色小鸭子挎包里。
“我叫涂勉,谢谢叔叔。”
“应该的,再见啊~”
那两个女孩没走多远,徐明听到那个年龄稍长的女孩指责涂勉:“下次遇到这次笑得很奇怪的人,无论他给你什么,都不能收下!”
徐明不禁摸了摸下巴,他刚刚笑得很奇怪吗?
“嗯,很奇怪。”
徐明一愣,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王择弋盯着徐明:“你怎么对那小女孩那么特殊啊?她可不是你学生,连学费都没交。”
徐明哈哈大笑:“吃醋了吗?哎呀,舅舅就是很喜欢有天赋的小孩嘛,就像舅舅很喜欢你一样。”
王择弋哼了一声:“我承认她那一手是很漂亮,可不过是偶然,幸运而已。她连和我接着下的勇气都没有,又能有多大的本事呢?醒醒吧舅舅,你能指望的只有我了。”
提到这儿,徐明难免郁闷:“我哪还能指望你啊,你现在都去道场了,我都不能教导你了。”
王择弋有些心虚:“哪不能啊,只要你想指导,我总是会听的。”
“是么,”徐明那有点脱线的表情终于消失在了脸上,“如果我说,让你改掉这轻视对手的习惯,你能做到吗?”
轻视对手?
王择弋不服气了:“我哪有?我看是你太过于看重那个女孩了,我反正没有看出她有哪里特殊的。”
徐明轻轻摇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更何况她又何止是那蚁穴。小弋,你要小心啊。”
“小心?”王择弋握紧拳头,“哪里有你这样灭自己人威风的舅舅,看着吧,无论如何,我都会是那个在围棋上走到顶端的人。将来,只会有别人害怕我,没有我害怕别人的情况。”
还是年龄太小,不过,也挺好,年轻人总该有上进心的。
“好,那我就等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13章
“你是说,你现在对围棋很喜欢,比对钢琴还喜欢吗?”
涂成林皱眉。
在他看到的那篇报道里,对那名天才小提琴手的培养里,可从没有提到她还做了其他什么事。
为了培养这个女孩,她的父母也不让她分心,用原话就是:“术业有专攻”,这一点涂成林也相信,人分心了就做不成大事了。
他的果儿,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也是他选择让涂勉接触钢琴的原因。
既然小提琴已经出了这个女孩,那钢琴里再出一个涂勉也很正常吧!
有了前人铺路,涂成林看了很多遍那篇报道,对于如何培养一个孩子成为音乐家,他自认为是有一定心得的。
所以——
“不行,你得好好弹钢琴,爸爸妈妈给你花了那么多钱,是希望你成才的,你可不能半途而废。”
涂勉手指握紧,她心里也心疼妈妈赚钱辛苦,所以也没有反驳爸爸的话。
“嗯,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琴的。”
说是这样说,可喜欢是克制不住的。
在周六结束钢琴课程时,涂成林还没来接她,涂勉没坐住,她再一次拜托林小米,她想去围棋班看看。
“你就是坐不住啊,去吧去吧,只能去那里啊,别等会你爸爸找不到你哦。”
周六的围棋班比那天涂勉看到的场景还要热闹。
但她在窗外扫视一圈,也没看到那个男孩,倒是徐明注意到她。
“怎么不进来啊?”
徐明站在窗前,他撑着墙壁,笑眯眯看着涂勉。
涂勉的眼神有些闪躲。
“我就是路过这儿的,马上就走。”
“哎呀,走什么嘛,进来看看我们下棋怎么样?而且,看百遍不如自己试一遍,不是吗?”
她的手指动了动,徐明说到她心上了。
徐明牵着涂勉往里走,他一边叫她看着这些人的棋局,一边给她讲规则。
听到徐明说这个兴趣班里有不少实力不错的孩子,涂勉的眼睛从棋局转到徐明脸上,“那昨天那个人呢?那个赢的人,他很厉害吗?”
“噢,你说王择弋啊,他不在这里学,那天只是他来找我顺便下一场。他和这些孩子都不一样,他入段了。”
“入段?”
“怎么说呢,就是选手通过定段赛以后就入段了。它每年举行一次,竞争可激烈了,通过率也极低。王择弋现在十岁就入段了,说是天才也不为过啊。”
天才?
涂勉的耳朵动了动,她对这个词很敏感,家里人很喜欢私下叫她,林小米以及那些老师也是,很喜欢用这个词形容她。
她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夸别人。
“那怎么样才可以参加定段赛呢?”
还真是完全不懂围棋呢,徐明失笑,但他愿意陪着这个女孩从基础开始,他对她就是很有信心。
“要先参加市级、省级的围棋比赛,拿到成绩以后向围棋协会申请段位。在拿到业余5段以上的证书以后,就可以参加定段赛了,但年龄要在25岁以下。或许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听到你入段的消息了呢。”
听起来也没有多难嘛。
涂勉点点头,“当然。”
徐明挑眉,这是下定决心要学围棋了嘛?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他或许以后可以常拿王择弋来激涂勉,又或许,真如他所说那样,过不了多久他还可以拿涂勉来激王择弋了。
他可真是一个优秀的老师啊!
“我现在能试一试吗?”
“当然。”
小孩有进取心,这是最好的,徐明可不会阻拦,听百遍不如试一遍,在实战中学习,可比光听有用多了。
徐明的眼神扫视一圈,嗯,张浩,这孩子学了有一段时间了,而且还相当不错,跟涂勉下一场指导棋也不错。
不过在比之前,徐明还是叮嘱了涂勉一声:“这相当于是一场指导棋,你第一次下棋,输了也很正常,不要哭鼻子啊,等会儿好好听我复盘啊。”
固然心里对涂勉有很多期待,但她是第一次下棋,对手还是有几年棋龄的张浩,也算虽败犹荣嘛。
就是希望到时候这个小孩输了不要哭,他对哄孩子可不擅长。
涂勉坐下,目光落在对面那个正襟危坐的少年身上。
他神态是严肃的,连带着涂勉也偷偷学他的样子,但在那张脸上,是看不出严肃的,反倒有些可爱。
“请多指教。”
“噢噢,多指教。”
张浩从棋盒里取出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倒显得他有几分谦逊,这也是徐明选他来和涂勉下棋的主要原因。
涂勉伸手在棋盒里抓了一把白子,松开手,白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哗哗声。
她认真地数着:“一、二、三……是双数,我执白棋。”
这间教室,明明也不算上很安静,但涂勉耳边只能听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所以她听不到围观的人说,“她是第一次下棋吧,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遇上张浩那她肯定输定了啊,这都不需要看嘛”。
张浩的眼皮半阖,他想,或许自己不应该表现太谦虚体贴的,老是被徐明叫来和这样的菜鸟下棋,太耽误他时间了。
不过,这局棋很快就能结束了,不会耽误太久的。
说是下一场指导棋,张浩可没打算一步步引导涂勉,他只想快点结束。
嗯?不对!
张浩皱起了眉头,他发现在不知不觉间黑子被分割成了好几块,而涂勉那些看似散乱的白子,竟然连成了一条蜿蜒的小溪,将他的黑子团团围住,断了黑子的气。
张浩再也保持不了面上云淡风轻,他瞪大眼睛:“这、这不可能啊!”
他试图突围,但每次落子,不仅没能打开局面,反倒因为涂勉的反击更显慌乱。
那些看似毫无章法、菜鸟无能的落子,此刻却像是有生命一般,将张浩的黑子越围越紧。
最后他竟然再也找不到落子的位置!
张浩僵住,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初学者,竟然能赢过他。
最后出于脸面问题,张浩拿起两枚黑子轻放在棋盘上,这是认输了。
涂勉的眼睛亮起来,她的眼睛终于从棋盘上挪开,看着落败的对手,她伸出手:
“承让。”
张浩回握住她的手,“你很厉害,很难想象今天我会被一个初学者打败,涂勉,你很有天赋。”
天赋,多么可怕的东西啊。
固然今天涂勉赢的原因里有张浩的轻敌,可是也得正视自己的问题。
张浩明白,涂勉有他没有的东西,那是稀缺的、不可替代的——天赋。
“我也这样觉得,我很喜欢下棋。”
张浩失笑,还是小孩呢,净讲一些实话,不会做表面功夫。
显然他也忘了自己的年龄,在没有进入成人世界时,每个小孩都觉得自己足够成熟。
徐明站在原地,仔细复盘这局棋,他果然没有看错!
徐明的眼睛盯住涂勉,他一定要想办法让这个小孩当他的学生。
徐明有预感,这个小孩会掀起新的风暴,一个即将震荡的新世界仿佛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得。
另一边,从林小米那里得知女儿跑到围棋班的林梅有些苦恼,她还不知道围棋班在哪里呢。
今天涂成林要回阳县查账顺便收账,她之前开的那间批发店的租期还没到,林梅直接招了人,开了底薪加提成的模式,在生意过得去的情况,林梅暂时还不想断了这条路,家里现在还是缺钱的。
而接涂勉的任务就交给林梅了。
等林梅找到围棋班的时候,她正看到女儿和一个少年在那下棋。
眼见她们都开始下了,林梅也不好去打扰她们,她默默走进去,站在最边缘。
她还怕自己影响涂勉呢,没想到人家一点也没注意到。
林梅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这份专注骄傲了,毕竟女儿完全注意不到自己,说好的母女间的心有灵犀,在涂勉这儿是完全没有的。
可就是这份专注,和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让林梅这个完全看不懂围棋的人愣住了。
听着周围人从轻视转为惊叹的态度,林梅的心软了下去。
之前涂成林跟她提过涂勉喜欢围棋的事,但他的意思是,既然涂勉在钢琴上有天赋,就不要分心了,本来涂勉还要兼顾学习就够她累了,再来一个她哪有时间呢?
林梅也是这样想的,她对涂勉有些愧疚的,现在她手里的钱不足以买一架钢琴放在家里让涂勉练,好在涂勉的学校有音乐教室,而涂勉的老师很喜欢她,也不介意她去练习,不然林梅的心会彻底被愧疚淹没的。
小孩有天赋,却因为家里的情况而不能得到发展,这怎么不让当父母的伤心呢?
她也只是以为,涂勉只是看到以后有几分兴趣而已,可现在……
“承认”,涂勉的声音唤醒了思维涣散的林梅。
她的小孩,一个初学者,打败了一个学棋几年的人。
简直不像是该出现在她世界里的情节。
但却因为她是她的母亲,她看到了。
毫无疑问,涂勉同样在围棋上有非凡天赋。
林梅捏紧下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有谁能想到,她的小孩能这样天才呢?
涂成林错了,她也错了。
本该翱翔于蓝天之上的鹰,如果因为父母的鼠目寸光而只能在地上挣扎,多么残忍!
林梅心下一定,她看着笑得肆意的女儿,目光变得柔和。
她现在买不起一架钢琴,难道还供不起涂勉学围棋吗?
迟早,钢琴是会有的,别人有的,她的女儿都会有的。
她会站在更好的舞台,有更好的人生。
这才是托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14章
“你说什么?”
涂成林怀疑是自己耳朵出错了,他幻听了。
可现实还是给了他一巴掌。
涂成林以为那事儿已经揭过去了,没曾想,他一回来就听到林梅说已经给涂勉报了围棋班。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让果儿专注一点,学钢琴已经很累了,而且我们还要攒钱给果儿买钢琴,不要让她每次都蹭学校的钢琴。”
“我知道,”林梅扶额,“可是学围棋也没花多少钱,她老师给她打了折的,学这个要花的钱远远比不上钢琴。”
“老师给她打折了?莫不是在哄你?他可能跟所有人都这样说,就是为了让小孩在他那里报名,商人逐利而已。”
“商人?人家现在也算是涂勉的老师了,放尊重点。我难道是个傻的吗?人家打折是真打折了,你知道人家收了我多少钱吗?”
林梅比了个数,涂成林的眼睛瞪大,那还真算得上没怎么花钱了,跟白送也没什么差别了。
“不是,那他费这个心干嘛啊?”
“可惜你去收账了,没看到那场面,相当震撼啊。咱们女儿,你知道的,她哪里学过什么围棋,就是好奇进去看看,那个老师给她讲了规则,招数都没教什么,她自个儿看了几局比赛,就能融会贯通,把一个学了好几年围棋的孩子打败。你说,这不是天赋是什么?我们做父母的,不支持她,不白瞎了啊!”
涂成林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说:“真的啊?”
这事儿太魔幻了,涂成林想不到这种情节会出现在身边,还是他女儿身上。
林梅翻了个白眼:“我有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你吗?你不信问你闺女去。”
“哎呀,我哪说不信,就是……就是这条路我没看到过女的成功过,那音乐家咱还是看到有的,有这个参照,咱小孩不是也能走得更顺一点嘛。”
这话说的。
“那是你见识太少了,哪里会没有厉害的女棋手呢?好比那……”
林梅列举了好几个人,这是徐明告诉她的。
“哪是我见识少了,明明就不是很出名嘛。”
说实话,对普通人来说,很难知道知名棋手,只有站在最顶尖的棋手才或许能够被他们知道。
而女性,在很多行业里,都如履薄冰,要付出多男性很多倍的努力才能达到和男性一样的地位,可即便这样,在某些时候天平依旧是倾斜的。
更何况是在男多女少的围棋界里,女性的发声总是弱的。
“既然没有什么参照,那就不需要参照。果儿为什么不能走一条独属于她的路呢?”
见涂成林还想说什么,林梅打断他:“你一步步走到今天,难道也是有谁当你的参照吗?孩子有自己的路走,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做父母的,为什么还要阻拦呢?”
正因为他没有参照,没有任何人的支持,所以他才知道这有多难,多辛苦。
“可是果儿会累啊,你我都是很辛苦才有今天,而且我们也没有过得很好,可就是这样我们都是走了好久才做到的,你难道想我们女儿也像我们这样吗?不应该是让她少走很多弯路,才是我们的责任吗?”
见涂成林走岔路了,林梅也不生气。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涂成林恐慌的不过是,不能成为女儿头顶上的雨伞,为她遮风挡雨。
他想在自己能力范围里,给到女儿最好的,所以他才会找活儿做。
涂成林跑去饭店做了洗碗工,只是因为这个时间可以灵活安排,耽误不了他接送孩子和做饭,同时还能让他自己赚点钱。
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放弃引以为傲的工作,跑到饭店做洗碗工,只是因为他想要培养孩子。
涂成林不打牌,也不打麻将,他看起来是个不赌的好人。
但他的底子是疯狂的,他把后半生的赌注压在了涂勉身上。
他坚信,这个孩子会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是他可以抬起头来的依靠。
她是任何工作、任何财富都替代不了的珍宝。
老天待他并不薄,也正因为这样,涂成林才会在涂勉每件事上都很谨慎小心。
“一帆风顺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果儿不会是温室里的花朵,也不是随着水流流动的浮萍。她要走的路,注定和我们都不一样,这不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吗?你总想着让她能够轻松一点,可那只是你的想法,你有问过她吗?她有想要照着别人的路走吗?”
涂勉是一个自尊心很高的孩子,她对于自尊自爱的理解,是比别的小孩多的,她从不愿做没脑子的模仿者,她要走自己的路。
即便没有和女儿聊过,林梅也知道。
她可是从涂勉一出生就注视着她的人,她了解着她,非常了解。
涂成林被说服了,或许他是需要更强硬的态度来改变自己,他总是很犟,也总是一条路走到黑,可是为了家庭,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家,他现在愿意改变。
更何况,就像林梅说的,涂勉在围棋上很有天赋,这还是来自对他们来说很专业的围棋老师说的,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他的女儿,不仅脑袋一流,在别的地方有天赋也很正常吧?只是地方多了点而已。
他没见过天才,但要接受天才的存在,更何况,这天才还是他的女儿。
涂勉在房间里看书,她看书时总是全副心神都放在上面了,一点也没注意到客厅里的争执,不过也可能是两人顾忌着她,压着声音说话的原因。
她看着书里的小汽车,入了迷。
她觉得,这些都太方正了,它们看起来像是四四方方的盒子,反倒叫人觉得压抑。
以后家里也会有这样的车吗?
涂勉想,如果有,她不会喜欢的,她会改变它。
改成什么样子的?
涂勉想了很多很多,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客厅里,涂成林和林梅意见达成一致。
涂勉会学习钢琴和围棋,前提是她的学习成绩不能掉,虽然这不太可能。
但如果将来涂勉的时间不够用时,那就先放弃围棋。
等涂成林去接涂茵回来时,涂茵才知道这件事。
“你们啊,就是想得太多,她还是小孩呢,该玩玩该学学,就是今天喜欢围棋明天不喜欢也正常,她就是小孩有什么关系,未来的事可不一定呢,好好长大就行,大不了以后我给她兜底。”
“你给她兜底?”
涂成林没好气地给了涂茵两个脑崩,“你自己现在都还是个问题呢,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数学又没及格,之后要是给你开家长会,我站在里面都觉得窒息。在开家长会之前,数学一定要及格啊!你也不想你老爸这个年龄还被老师说吧?”
涂茵这时候最像涂成林了,她们翻白眼的摸样简直如出一撤。
“拜托,你只看到我的数学没及格,没看到我一点点在进步吗?我本来数学就不好,能考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很努力了好吧。”
市一中是不一样的,涂茵一直以为自己对数学一窍不通是因为她自己笨的原因。
直到来了市一中,老师的教学方式完全不一样,同时大量的题淹没了她。
涂茵的数学正在以上扬的趋势走着,进步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即便现在还是没及格。
也正因为瞧见了自己的改变,涂茵对林梅更多了几分感激。
要是她爸来把控家里的方向,她只怕还在县一中就满足的不得了。
涂茵有了更多的憧憬,正如她给苏鹤写的信那样——我感觉我自己越来越好了,从前总是有很多不自信的地方,如今再看,也不过尔尔。
少女在探索中又迈进一步,未曾开发的世界正在向她张开怀抱。
等回了家,涂茵也不能洗漱睡觉,她打开台灯,翻开错题本,总结题型。
涂成林也不闲着,涂茵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这孩子为了合群,午饭、晚饭都在食堂吃,食堂又能有多少油水?
涂成林每天都会给她做些夜宵,放上大块肉,再给她敲上几块核桃补补脑。
涂茵现在真的很努力,即便在吃宵夜,她的眼睛也是在看单词本的。
“别看了,先吃饭。别噎着了。”
涂成林拿过单词本,对于涂茵的改变,他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很心疼的。
总觉得涂茵瘦了很多,即便涂茵每天吃四顿也还是这样认为。
晚上躺床上时,林梅还在看书。
“咱家现在这学习氛围真浓啊,改明儿我也买一本来看看,可不能落后了。”
再好听的话,从涂成林嘴里冒出,都带来几分阴阳怪气,就像现在,涂成林其实就是在感慨,偏偏语气听着像在怪林梅看书似的。
好在林梅和他生活这些年,对他了解得很。
知道他没有坏意。
可林梅今天也不想理他,她放下书,关灯,睡觉了总听不到这人说话了吧?
在黑暗中,林梅都快睡着了,耳畔传来一道别捏的声音。
“谢谢你。”
哎,这家伙。
林梅没应声,她只是觉得
稀里糊涂也是一生,如果两边都能退让,稀里糊涂过下去也行。
因为是夫妻、是父母,所以她们对涂勉的心能拧成一根绳使劲。
人啊,难得糊涂,也贵在糊涂。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15章
“今年的月明杯钢琴比赛儿童组年龄放宽到了5岁,这是一个机会,让涂勉提前感受一下比赛的氛围,为以后的比赛做准备,当然要是能拿奖那更好了。而且苏城也是初赛的赛区,也很方便,涂勉爸爸您觉得呢?”
在跟涂成林交流完今天涂勉的学习情况后,林小米有些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涂成林。
“那可太行了,一切听老师的安排,您怎么说我们怎么来。”
涂成林心里的雀跃一点也不比林小米少,他以为自己要等待很久才能看到女儿登上舞台,没想到才学了半年多,她就有机会上台比赛了。
林小米满意点头,之后就是要想想选什么曲子来比赛了,她要好好斟酌,找到最能突出涂勉优点的曲子。
涂勉的年龄,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今年月明杯固然把年龄放宽到5岁,但不见得能有多少个这么小的孩子去参赛的。
涂勉只学了半年,如果要她去和那些学了几年的人竞争,拿奖的希望似乎并不大。
但那是对于普通孩子来说,涂勉的半年可不是别人的半年可以比得上的。
这样的天赋,天生就是为了拿奖存在的。
林小米有预感,自己的履历又要增添一笔,一笔由涂勉带来的荣誉。
想着林小米对涂勉的夸奖,涂成林带着涂勉回家经过小店时,放下她,大手一挥:“今天要吃什么,爸爸给你买单。”
但最后涂勉只拿了一包山楂片。
“就拿这个啊?”
涂勉只是年龄小,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晚上妈妈爸爸在客厅算账的时候,涂勉也听到了。
知道她们养家的辛苦,她现在不再主动要什么,除非家里人说要请她。但她也不贪心,选的东西也只是像今天这样,选一包山楂片就足够了。
看着涂勉一脸的满足,涂成林有点好笑。
她们家的氛围就是家里有多少钱、花了多少钱从不瞒着孩子,让她们自己心里有个数。
但这也不代表家里穷到揭不开锅,需要孩子委屈自己。
涂成林之前原来只是个洗碗工,后面老板发现他炒的菜味道不错,就自己带着他学做菜,等他出师了和自己换班,减轻自己的负担。
涂成林也想过,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老板要是想找个人和自己换班大可以找个年轻人。
当他问老板时,他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都为了孩子,大家都不容易。”
老板也是,本来不是苏城本地人,也是为了女儿的学习来这边开了一个小饭馆。
平时听多涂成林吹嘘自己女儿的话,他到对涂成林多了几分欣赏。
他以为涂成林和他是一类人,不重男轻女,只要是自己的孩子,那就会好好培养。
所以涂成林手里的钱变多了,自然也不想委屈涂勉,他直接从货架上拿了几瓶汽水,涂勉就喜欢这种气泡,他对家里人的喜好都很了解。
“走,爸等会给你炒几个好吃的菜,配上这汽水,也是美得很。”
说着涂成林自己也馋了,买了瓶酒,到苏城以后他就没喝过酒,只是过年回老家才能抿上几口解解馋。
今天刚好有借口给自己解馋。
这个借口倒不只是涂勉马上要比赛的事,是涂勉要跳级了。
在上学期期末,学校一直惦记着涂勉,没让她参加一年级的考试,而是让她参加三年级的考试,成绩是满分,跳级到三年级是肯定没问题的。
但看这小孩提前很早就把卷子做完了,学校对她有了更多信心,特地嘱咐涂成林,让他过年也可以让涂勉多学习,等开学了可以参加其他年级的考试,不一定去读三年级嘛。
开学后好容易学校那边调整好,下周涂勉就可以参加考试了。
涂成林这算是给涂勉打气,也算是提前庆祝。
再怎么样,他女儿起码之后会去三年级读书,不用待在一年级了。
当然庆祝这事儿,涂成林也提前给林梅和涂茵说了,今天两人回来得早。
不过再早也是六点钟了,涂茵周六就这个点放学,只是她基本还会自己留在学校上晚自习,这样背回来的作业就要少一点。
等菜都摆上桌,涂成林拿出汽水给她们倒上,再给自己倒上酒。
在听到涂勉要参加比赛时,涂茵眼一亮,拿上玻璃杯和妹妹碰杯:“那就提前祝我们果儿旗开得胜哦,要是别人知道你是我妹妹,不知道该多羡慕呢。”
要问涂茵会嫉妒涂勉吗?
不会,她只是羡慕她。
涂成林的改变她看在眼里,他的许多变化都是因为这个妹妹的到来而往好的方向变,要说失落,是有的。
可是她同时享受了林梅的关心和爱,她也占据了本该独属于妹妹的爱。
所以涂茵是不嫉妒涂勉的,她只是羡慕她,有那样一颗好脑袋,或许是她爸爸太笨了吧,这也该怪她爸。
涂勉美滋滋喝着,姐姐的话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提前庆祝又怎么样?
她觉得她做什么都可以做到最好,为什么不能接受呢?
整个饭桌只有林梅在那里说:“不要提前庆祝,我们就是给你妹妹打个气,果儿,你可不要骄傲自满呀,谦虚使人进步。不过咱们果儿也确实很棒,比妈妈强多了。”
即便是唱白脸,林梅也坚持不了多久,她心里对涂勉的骄傲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这一家人,总是很难对涂勉唱白脸。
但就在一家人举杯庆祝时,涂茵像是想到什么,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上学期我参加了一个市里的征文比赛,然后得奖了,但现在要我作为苏城的代表选手去北城参加比赛。”
“那可太好了啊!怎么不早点说,咱们还可以定一个蛋糕来庆祝呀!哎,明天阿姨给你补上,这可是好事,咱家花儿也太棒了吧!”
被林梅夸得不好意思,涂茵挠了挠脸。
“害,也不算什么大事,之前得奖也觉得就是偶然而已,碰巧运气好而已。”
“哪里不算大事,在家里,就你和果儿的事最大,我和你阿姨努力不都为了你们吗?只要你们好,我们就满足了。”
说着,涂成林喝了一口酒,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啊。
不知道哪些笑他没有儿子的人看到这一幕,怕是要气炸。他的女儿们可都太争气了啊。
不过涂茵还是有点犹豫,“我其实也没想好要不要去呢,这一去得好几天呢,这不耽误课程嘛,而且北城那么大,我又没去过,我心里还是怕的。而且时间又和妹妹比赛时间撞了,我还想看妹妹比赛呢。”
“有什么怕的!”林梅敲板。
“没有什么人是生下来就会的,人就是要出去闯的。没去过北城,不代表就不能去北城了啊!这次不就是机会吗?阿姨带着你去,你爸毕竟是个男人,出门在外照顾你也不方便,你爸就留下来带果儿去比赛。再说,果儿难道只会比这一次吗?以后多的不是机会,你总能看到的。”
后面那句话既是安慰涂茵,也是在安慰自己。
林梅其实也不想错过涂勉的比赛,毕竟是第一次比赛呢。
可就像她说的,这一次出远门,要是让涂成林带着,涂茵有些事也不好使唤她爸。
而且,能去一次北城也不错,林梅年轻时对外面的世界是害怕的,就像她曾经坐在去往广城的火车上,整宿睡不着,心里忐忑得不行。
而现在,林梅却向往起了外面的世界。
或许是眼界变了,又或许是她的心态变了。
洗漱好以后,涂茵不急着睡,她打开台灯,在暖黄色的光晕下,她拿起笔给苏鹤写信。
她们从未断过信,回老家过年时涂茵也叫上了苏鹤一起玩。
她们都清晰认识到,不过几个月,对方身上都有了巨大变化,她们的话题也变了,看到的东西也开始不一样了。
苏鹤是失落的,但他又很庆幸,涂茵去了市一中,他也不能停下脚步。
涂茵是慕强的,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但苏鹤知道。
她们之间的书信也没断下,涂茵还没意识到她们之间有了岔头,但苏鹤会努力不让她意识到的。
她对感情上的事总是很慢热,这很好,又不好。
在给苏鹤的这封信上,她写道:这周又收到了几封情书,我都快没时间写拒绝信了,为什么总有人写这些呢?为什么他们不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呢?这样会给别人带来困扰他们难道不知道吗?你知道郑琦吧,就我跟你说过吧,我一直把他当朋友呢,结果这周他居然跟我表白!我真不理解,做朋友不好吗?
能和一个优秀的女生当朋友固然好,可是如果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呢?
苏鹤将信纸放在胸口,慢慢收紧身体,蜷缩在床上。
这场感情,连角逐都没开始就宣布失败了。
他和郑琦有什么不一样吗?就凭他多和涂茵相处的时间吗?
那是没用的,他知道。
萌发的芽是收不住的,苏鹤的喜欢在一点点增多,快溢满瓶口。
可他知道,这是不能说的,起码现在不能说,一旦说了,他就出局了。
他要振作起来,顾影自怜是没用的!
苏鹤从床上爬起来,将信纸展平放在带了小锁的柜子里,这里全放着他和涂茵的书信,以及涂茵送给他的东西,就连小时候涂茵做的风筝他也留着的。
他还有这些,他和郑琦是不一样的。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以及努力。
涂茵是不会停下脚步等他的,但他足够有毅力,一定不会跟丢的。
这样想着,苏鹤终于笑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20
第16章
明明比赛的是涂勉, 紧张的却是林小米。
她不是没带过学生去比赛,却没有这样紧张过,和她高考前的状态有得一拼。
涂成林看林小米有些焦躁不安, 他连带着心里也跟着焦虑,所以当得知后台只能留选手和指导老师时, 涂成林也没有说什么, 就让他在台下待着吧, 不跟着操那份心。
好在涂勉不受两人的影响,她还饶有兴致去看别的选手比赛。
等林小米舒缓一口气, 睁开眼时,哪里还有涂勉的身影。
不过这种情况倒也没让林小米着急, 她知道涂勉好动,第一次来这里, 肯定想要看看别的选手的表现,她只要在涂勉比赛前找到她就行,也说不定不用找, 这小孩就回来了, 涂勉还是挺有分寸的。
为了比赛,林梅给涂勉准备了白色的裙子,涂勉很爱惜它,在看别的选手表演时, 她只是站在角落,没有坐下。
这灯光打不到座位上, 涂勉看不清红色的座椅上到底干不干净,可不敢坐下。
接下来的几名选手的演奏不能说是差强人意,但总之是差了点意思的。
涂勉撑着脸,有些呆不住想要回去时, 这时主持人播报道:“下一位选手,秦峪岷。”
那就先听完这个人再看看要不要走吧,涂勉这样想着。
一个长相清俊的男孩走上台,他穿着一套黑色礼服,在灯光下,足以让所有人注意到他,这一刻他仿佛成为了世界中心。
坐在琴凳上,秦峪岷深吸一口气,双手轻轻搭在琴键上。
当第一个音符从他指尖流淌而出时,涂勉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她的耳边只能听到他的琴声。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整个大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涂勉的掌声打破了平静。
她的心情变好了很多,这是她的对手,多有意思啊。
秦峪岷往声源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看起来很小的女孩站在角落里。
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不过也没什么,可能是陪选手来的家属。
还挺识货的嘛,秦峪岷挑眉。
收回目光,秦峪岷站起来向台下致礼。
有这样一位选手在前,对后面的选手来说都是挑战,尤其是紧接着的下一位选手。
钟玉琪的手攥紧,又松开。
总是这样,秦峪岷的出现,总是珠玉在前,而她就变成了难堪的瓦片。
更何况这次抽签她紧挨着秦峪岷出场。
钟玉琪不想再听到堂哥的奚落,一个没有感情只有演奏技巧的努力型琴手。
如果这次拿不到比秦峪岷更好的名次,钟玉琪打算放弃钢琴了。
无论她参加什么比赛,秦峪岷也会在的,有秦峪岷在,她又如何能登顶呢?
永远的第二名。
多讽刺。
脸上绽开自信的笑容,仔细看,却是僵硬的。
聚光灯下,钟玉琪向着台下示意后,她紧闭双眼。
下一瞬,她睁开眼睛,练过上百遍的旋律从指缝间又再一次出现。
她的音乐是激昂的,不似秦峪岷的柔和宛若小溪,仿佛是她最后一次吹响号声,最后一次歌颂音乐的美妙。
是那样珍惜,就像她最后一次弹奏一样。
可是意外还是出现了——
“咚”
钟玉琪僵住,她没想到这首在睡梦中也可以默出来的曲子,居然在最重要的时候被她弹错了。
手是不能停的,钟玉琪完全是凭借机械记忆弹奏完的。
当最后一个琴键弹下,钟玉琪也没有缓过来,她盯着自己的手指。
老师说,她有一双天生会弹琴的手。
这究竟是真的这样认为,还是看在妈妈送的不菲礼物下的恭维呢?
钟玉琪分不清。
四周是那样安静,她僵在原地,脑袋发昏,她几乎看不清眼前有什么。
涂勉本来还因为钟玉琪的琴音兴奋,没想到这个比赛里她能遇到两个这么好的对手。
可当钟玉琪弹错音时,涂勉只是有些可惜,她觉得这个女孩是可以拿到比秦峪岷更高的分数的。
但在弹错以后,钟玉琪的琴音里再也没有原来那样澎湃的生命力,只剩下外行人听不出来的机械性演奏,只有技巧,没有感情。
涂勉皱眉,她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
“还说你自己会回来呢,都快轮到你了。走,刚刚没给你化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你这皮肤太白了点,等会光打下来会看起来没精神的。”
林小米在后台也注意着这些选手,看到钟玉琪失误,她心里有些物伤其类,也怕涂勉看到以后会紧张。
她找到涂勉,没等涂勉反应就拉着她回到后台。
涂勉只好乖乖跟着林小米走。
这个借口也不是随便找的,因为涂勉年龄小,林小米本来是不想给她化妆的。
但这小孩刚刚挪到离舞台很近的地方,灯也跟着照在她身上,林小米看过去,是惨白的,这样可不行。
林小米拿出口红给涂勉抹上,然后又在她的脸颊上用口红点了点,细细抹开,这样脸上看起来就有了红晕,在光下也会看起来好一点。
涂勉的皮肤实在是太白了,有时甚至会让人怀疑是不是身体不好才会这样白,让不了解的人总会忍不住怀疑,其实这也是一种不好的揣测。
但现在就很好了,白中透红的皮肤,看起来就是一个健康有活力的孩子。
在台下林小米陪着涂勉又默了一遍谱子,然后不停为涂勉打气。
她不想涂勉出现钟玉琪那种状况,那个孩子难道没有在私下练过很多次吗?当然不,所以比赛时的心态也很重要,好的心态会让人乘风而起的,是助力。
当台上念出涂勉的名字,林小米也不再叮嘱了,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为一句“加油”。
涂勉对着这位把紧张写在脸上的年轻老师摇摇头:“我会好好弹的,老师你等我哦。”
“好,老师等着你!”
看着迈着坚定步子上台的涂勉,林小米长舒一口气。
她想,这颗原来不被人所知的珍珠,今天会脱离蚌肉,在世人面前展现她独特的光芒。
毕竟天才天生就该让人侧目的。
涂勉坐上琴凳时,没人会对这个五岁小女孩上心的。
评委们也累了,选手们的年龄还是太小了,没有少年组精彩,目前出彩的也就只有秦峪岷,如果钟玉琪没失误那也能算上。
苏城这些年终究是没落了,眼下也算得上音乐荒漠了啊。
有一个评委这样想着,他走神了,但没人会怪他的,走神的不只他一个。
可就在这时,一阵清脆却透露出韧劲的琴音席卷了他们的耳朵。
这……评委们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钢琴凳上那个沉浸在音乐中的女孩,原来最吊儿郎当的评委都收起了轻视的态度。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秦峪岷瞪大了眼睛,他死死盯着台上的女孩儿。
在比完以后,他其实是想走的,他不认为后面有什么人的分数会超过他,尤其是钟玉琪都失误的情况下。
秦峪岷自认为可以跟任何人说,在苏城,除了钟玉琪,他就没觉得有谁可以放在眼里的。
他自认为,他会是苏城钢琴界的拯救者,无论现在还是未来,有谁的天赋能比得上他呢?
可是,这个女孩她才几岁!
他在她这个年龄能弹出这样的水平吗?
当然不可能!
他要是能在这个年龄弹出这样的水平,他今天就不仅看不上苏城的选手,全国的选手他都会看不上眼的。
秦峪岷的手指扣进肉里,他一向宝贵自己的手,此时也顾不上了,他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一碗醋,其中万般滋味只有自己才清楚。
曾经被人评价一定会青出于蓝的他,未来一定会比爸爸优秀的他,竟然有一天会像那些不如他从而嫉妒他的人那样,尝到了不甘的味道。
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他了,为什么还要出现这样一个人。
秦峪岷陷入眩晕,他的喉咙发涩,败者的味道跟随着他。
弹下最后一个音,涂勉自己都差点没能回神。
她站起来,向台下鞠躬。
好一会儿,无人反应。
涂成林有点急,他听不出来,只能观察周围人的表情,震惊、不敢置信、惊喜……总之,是好的结果吧?
他一时不能决断,他的女儿在专业的人眼中到底表现怎么样。
但这不妨碍他成为第一个给涂勉鼓掌的人,正因为不懂他才能比别人少了些回味的念头。
顷刻,大厅里的掌声如雷,回过神的人们不吝啬自己的力气为涂勉喝彩。
评委席,却面露难色。
这个分不好打啊。
涂勉在技巧上还是稍逊秦峪岷的,可她饱满的感情、浑然天成的艺术美感又是秦峪岷比不上的。
或者能把两者进行比较,本身不就代表了态度了吗?
月明杯儿童组把年龄拓宽到5岁,不就是想要挖掘出天才吗?
秦峪岷是幸运的,他的天才毋庸置疑,但他又是不幸的,同时代遇到了大魔王。
几乎所有人都可以肯定,这名女孩只要不放任她的天赋,她要走的路会比秦峪岷远很多,看到的风景也会比秦峪岷看到的多得多。
评委们不再犹豫,这样的分数配得上他们的期待。
涂勉走下台后被林小米搂住:“太棒了,你真的太棒了!老师以你为傲!”
很难形容在现场听到涂勉弹琴时的心情,她真的是大赛型选手,稳得住,还能超常发挥,不仅满足了老师的期待,还满足了听众的耳朵。
何其有幸,能成为涂勉的老师!
她能肯定涂勉是能得奖的,只要后面没有黑马杀出来,第一只会在涂勉和秦峪岷两人中产生。
林小米恨不得马上亲涂勉一口,但涂成林也跑过来了,她不能在家长面前这样做,她要有老师的稳重,让涂成林信任她可以带好涂勉。
涂成林倒是做了林小米想做的事,他一口亲在涂勉的脸颊上,“我们果儿好棒!表现得真好,爸爸为你骄傲。”
涂勉也跟着笑起来,等她爸爸站起来和林小米说活时,她赶紧伸手在脸上擦了又擦。
摸头摸脸,这是她能接受的最大程度了。
她已经四年级了,不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了!
但想到妈妈说的,家人要相互关爱,爸爸这只是表达爱而已,涂勉选择不当他的面擦脸。
涂成林没注意到涂勉的小动作,他想:那名天才小提琴手第一次登台时能有涂勉表现得这样好吗?
涂成林的鼻子都快朝天了,林梅说得对,他不应该找什么参照,涂勉要走的路注定是找不到参照的。
“就是不知道小勉会不会拿到第一啊。”林小米说出自己的担忧。
人都是有欲望的,也总是不满足当下的。
原来林小米想着涂勉能拿到奖就很棒了,毕竟她学的时间比别人少太多了,可现在,林小米不满足只拿奖了。
如果能拿到第一,谁又会想成为第二呢?
涂成林的心也跟着忐忑,但还是出言安慰道:“已经很棒了,果儿还这么小,这次拿不到还有下一次嘛,总归会拿到的。”
说是这样说,涂成林心里也是有希冀的。
所以当台上报出苏城赛区第一名是涂勉时,涂成林用力向天空挥出一拳,好!
与其乐融融的三人不同,秦峪岷这里则是阴风阵阵。
带他的老师不甘心:“你可没有哪里比那女孩差的,评委是疯了吗?为了标新立异就要拿你开刀!不行,我要写举报信!”
“够了!”
秦峪岷抿嘴,那个老师被他吓到倒也不再说什么了,他是秦峪岷爸爸的学生,对秦峪岷有怒气也只能往下吞。
手掌上被自己抠出的伤口隐隐作痛,秦峪岷望着掌心出神。
他的预感成真了,她果然成为了第一。
要说不服气,秦峪岷肯定是有的,谁站在这里都会有的。
他在出生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与钢琴结缘了,他爸爸在他妈妈怀孕的时候就常常弹琴给他听。
他的爸爸是国内有名的钢琴家,是苏城的骄傲,可他爸爸的脚步只局限在国内,没能享誉世界,这是他爸爸心里的难言之隐,是一生的遗憾。
他把希望寄托在了秦峪岷身上,他没能做到的,他希望他的儿子能做到。
钢琴、钢琴、还是钢琴,秦峪岷从出生起,他的眼里能够看到的就只有钢琴。
寻常小孩的玩具他通通没有,音乐才是他的玩伴。
如果不是义务制教育,恐怕秦峪岷是上不了学的,他爸爸会在家给他授课避免他跟着外面的孩子学坏。
肩负着爸爸希望的秦峪岷也没让他失望,只要是他参加的奖项,就没拿过第二名。
这是第一次!
比起欺瞒自己的心,眼泪更加诚实。
“啪嗒”
眼泪滴在地上,多难堪啊,秦峪岷想。
“呜呜呜”
耳边传来了更大的哭声,顾不上自己哭泣了,秦峪岷想看看这道比自己更委屈的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钟玉琪在哭,她注意到秦峪岷看向她,毫不客气瞪回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哭吗!”
被她这一打岔,秦峪岷也不伤心了,他很少哭,那滴泪也没了踪影,他看起来和平时那个高高在上又自傲的家伙没什么两样。
“对对对,我还没看过万年老二哭呢。”
不知道是气场不和还是其他原因,每次比完赛他们俩总会斗嘴,两位都是嘴不饶人的,自然不会收敛战斗力。
“万年老二?现在万年老二该改名了吧?你说是吧?第、二、名秦峪岷同学。”
“噗”
无形的刀插进秦峪岷心脏。
但他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
“哦?第二名也挺好,起码比连奖项都拿不到的人强吧?你说是吧,钟、玉、琪同学。”
钟玉琪伸手擦干眼泪,“好女不跟男斗,和你这种人,我说不清,拜拜!再也不见!”
“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秦峪岷心情好了很多,起码他嘴上功夫可没减弱。
这时候的他只把钟玉琪说的“再也不见”当作一时气话,还暗自嘲笑她不过一时失误就哭成这样,完全想不起刚刚自己拿了第二名偷偷哭的事。
颁奖的时候,林小米拿出口红给涂勉又补了一层,一边嘱咐道:“等会笑得开心点,这张照片老师留着纪念。”
涂勉第一次拿奖的照片,林小米当然想要珍惜。
涂勉记得林小米的嘱托,在拍照的时候她有好好笑,绝对是她笑得最灿烂的时候。
拍完照就可以散场了,涂勉正准备下台时,一道声音叫住她。
“刚刚我有在台下看你比赛哦,你弹得可好了。这么小就能弹得这么好,你也太有天赋了吧。”
涂勉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的笑容收住,这种情况是要安慰对方的吧?
涂勉有些忐忑,妈妈怎么说的来着?奥,是:“你弹得也很好,下次会更好的,而且你的头发好直呀,又黑又直!真漂亮!”
安慰对方最好的方式就是转移话题,既不会有胜利者的骄傲,也会让输家转移心情。
妈妈,你简直是神!教的东西都太有用了!
这一天,涂勉对林梅的崇拜又加厚了。
钟玉琪一愣,她不是没听到过夸奖,有说她弹钢琴真好听的,有说她长得真可爱的,有说她真聪明的……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头发。
天才都这么与众不同吗?连夸人这方面都这样!
钟玉琪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她有点新奇:“是吗?谢谢你。你的头发也很好看啊,颜色好漂亮。”
涂勉的头发在钟玉琪看来,就像洋娃娃一样。
刚刚看涂勉弹钢琴的时候,钟玉琪就发现了,在舞台灯光下涂勉的头发是焦糖色的,和她最喜欢的那个洋娃娃头发颜色是一样的,还和洋娃娃一样卷。
涂勉拉住钟玉琪的手:“我是涂勉,我很喜欢你。”
果然,她永远猜不到涂勉下一句会说什么话。
不过,也不坏。
钟玉琪回握住涂勉的手,很用力,“我叫钟玉琪,我也很喜欢你。”
如果天才都是涂勉这样的,钟玉琪会很喜欢和天才交朋友的。
朋友,交到啦。
涂勉的心里盛开了一朵朵小花。
钟玉琪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只要对方态度不倨傲,她从不让话落在地上。
通过聊天,钟玉琪知道她们不在一个小学,这也正常,要是在同一个学校,这样的小孩钟玉琪不会今天才知道,不过——
“什么?你今年四年级?”
不是吧?琴弹那么好就算了,怎么脑子也这么好!
难道说天才就是哪方面都精通吗?
这个问题钟玉琪自己就能解决,秦峪岷也是天才,但她没见秦峪岷成绩有多突出的。
她以前一直以为,能在一方面有天赋就足以了,是上天钟爱的人。
怎么这个女孩这么不讲道理啊,上天这样偏爱她的吗?
要不是不想涂勉把她当作奇怪的人,钟玉琪真想好好研究研究涂勉,这个女孩,为什么这样有能耐呢?
当钟玉琪想装的时候,还是能装好的。涂勉没看出钟玉琪的愤愤不平,她只是以为:“是啊,我的学校允许跳级。”将其归类为学校的问题。
这不是学校允不允许跳级的问题吧?钟玉琪很想扶额。
果然,她和天才的气场就是不和的!
钟玉琪有些气自己不知好歹去搭话。
可下一刻,涂勉拉住她松开的手。
“那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弹琴吗?我很喜欢你的演奏,是和我全然不同的风格,我很想和你一起弹琴。”
骗人的吧?
钟玉琪差点以为涂勉在戏弄她,可她的眼睛里的感情是那样真挚,而且,她才5岁啊,哪里会撒谎。
钟玉琪的心软下来。
她摸摸涂勉的头:“抱歉啊,我不打算继续弹钢琴了。”
“什么!”
比涂勉的嘴更快的是秦峪岷,他刚刚就在旁边偷听。
怎么可能不在意?一个是他一直认可的对手,一个是他接下来要挑战的对手,她俩凑一块儿,秦峪岷想不在意都难。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钟玉琪居然说她接下来不会再弹琴了。
为什么?就因为一次失误吗?就要这样放弃如此喜欢的钢琴了吗!
“为什么?我刚才不该那么说的,这只是一次失误,每个人都会失误的,下一次比回来不就行了吗?说放弃也太早了一点吧!”
到这时候,秦峪岷开始反思,是不是刚刚自己说的话惹怒了钟玉琪,让她产生了想要放弃钢琴的念头。
“秦峪岷你不会懂的。”钟玉琪现在不想和秦峪岷辩驳了。
她好累。
像秦峪岷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懂她呢?
被天赋限制的普通人,永远迈不过的山,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海,永远无法赢的自己。
她走了多少路才走到这里,可是这一切是不属于她的,掌声是留给胜利者的,她只是一个为他献上掌声的天赋普通的人。
“可是你的弹出来的音乐是有感情的,你真的要放弃吗?”
涂勉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可惜。
她是一个敏感的孩子,人流露出的感情,总能被她捕捉。
涂勉听得出来,钟玉琪在说“不打算继续弹钢琴”时的失落和不甘。
她还在不甘,她怎么就舍得放弃呢?
看着满眼都是自己的涂勉,钟玉琪笑了。
她错了,秦峪岷会懂她的。
钟玉琪伸手,捏了捏涂勉的脸。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坚持,涂勉。我妈常说,有舍才有得,或许,放弃钢琴不是件坏事,再说,这也不是说我以后不会接触音乐了,可能下一次你会在其他舞台上看到我呢。”
女孩好像总是比同龄男孩更早熟,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钟玉琪拍拍秦峪岷的肩膀,笑着对涂勉说:“如果不介意的话,以后就一直打败这个家伙吧。”
秦峪岷“哼”了一声,甩开钟玉琪的手,他就多余问钟玉琪。
他可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比天赋,他或许是不如涂勉,但比坚持,他可不会输给涂勉,谁走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总算甩脱他了,噢,我妈妈来了,涂勉,有兴趣和我照相吗?”
“当然!”
面对女儿的请求,钟玉兰当然不会拒绝。
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直发一个卷发的两个小女孩,按照钟玉兰的指导来摆姿势,留下了两个人的第一张合照。
涂成林和林小米在旁边看着,心里也有些馋,但是这是人家的相机,终究没好意思提。
钟玉兰是一个生意人,擅自察言观色,她自然能很轻易地从这两人的表情中看出他们的想法。
她看得出钟玉琪很喜欢涂勉,钟玉琪喜欢的就是她钟玉兰喜欢的。
钟玉兰热情招呼两人过来一起照相。
于是涂勉又分别和涂成林以及林小米照相,只是这次手里要拿着奖杯了。
刚好外面有照相馆,可以把照片洗出来,一行人也就此分开。
涂成林可宝贵这奖杯了,恨不得亲一口。
涂勉不理解:“都已经拿到第一了,这个还很重要吗?”
小孩就是这样,一点都不懂。涂成林默默在心里摇头。
“这可是咱果儿拿到的第一座奖杯,爸爸当然要收藏起来。”说着,涂成林又想到:“我要买一个柜子来专门放你的奖杯,以后你的奖杯肯定会越来越多,还是需要柜子来放的,又好看又实用。这些奖杯咱们得好好保存,以后来谁来咱们家都能看到你的奖杯。”
涂勉虽然不明白这有什么必要,但是:“还有姐姐的柜子。”
“好好好,咱们买两个柜子。以后别人来咱们家,看到那两柜的奖状奖杯,可就是我最风光的时候。”
只要想到那场面,涂成林做梦都会笑醒。
涂勉不懂大人为什么会把这些东西看得这么重,对她来说,既然拿到了第一,那她就是第一了,不需要旁的什么来为她加冕。
“等会爸爸带你去开张存折,以后你的奖金都放里面。”
钢琴赛的奖金还是多的,即便是分赛区的第一也是能拿到不少的,那笔报名费在它面前也显得渺小了。
开存折?好酷!
家里人从不瞒她家里的经济情况,连家里有几张存折涂勉都知道,她之前就不服气怎么自己没有,但是她现在也要有啦!
她抬头看向涂成林:“那放在哪里哇?”
“谁来保管吗?等你再大一点给你吧。你现在还小,爸爸怕你放丢了。”
其实是怕涂勉取出来乱花,这小孩鬼精鬼精的,只要知道密码了总能有办法取出来。
在涂成林看来涂勉才5岁,懂什么钱?不过如果小孩想要手里有点钱,倒是可以像她姐姐那样,每周给她点零花钱。
小学生手里有零花钱也正常,朋友之间买点零食花点钱,之前涂勉没问他们要过钱,现在想来其实是可以给的,这小孩可能还会心疼钱,想要省钱呢。
至于这笔钱,涂成林是想存下来的,也不只是这笔钱,以后涂勉得到的奖金都存下来,等她长大以后给她,比现在给她更有用。
当然,涂勉参加比赛的报名费都会是他们来给,做父母的,还不至于贪图小孩的钱。
涂成林当时看报道上的奖金动的心也是想要涂勉自己能得到然后存下来,自己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跟别人说,多爽快!
涂勉失望低下头,总有一天,她也会像姐姐看的小说里的主人公那样,对她姐姐说出那句:“我的存折在这儿,你随便用。”
她总会有一天变成大人的,然后买好多好多小说给姐姐看。
没几天,涂茵和林梅也从北城回来了。
涂勉好几天没看到妈妈和姐姐,所以当看到她们站在她面前时,后知后觉的思念才涌了上来了。
她小跑过去抱住林梅。
“妈妈,我好想你哦,特别特别想。”
接着她跑向涂茵,涂茵也不客气,将她抱起来,她高兴地在涂茵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也好想姐姐哦,特别想见你。”
涂茵放下涂勉,轻轻揉了揉涂勉的头发:“我也很想你,果儿。快来看看姐姐从北城给你带的东西。”
这次去北城比赛,涂茵拿到银奖,也是有奖金的,她自己留了一部分,剩下的钱都花在了给家人买礼物上了。
尤其是给涂勉买的东西,那真不少。
作为政治中心,北城那地方可比苏城繁华多了,卖的东西种类也更多、更漂亮。
涂茵挑花了眼,她看到什么都想要买。总觉得这个适合妹妹,那个也适合妹妹。
她给涂勉买了好几条小裙子,还有玩具和小吃。
她的行李里,几乎一半装的都是给妹妹带的礼物。
但她最喜欢的,是从一个小摊贩那里买来的洋娃娃,她觉得这个洋娃娃的头发很像涂勉,涂勉抱着“涂勉”,那多可爱啊,想想心都要化了。
看到礼物,涂勉看起来却有点难过。
“姐姐,我都没给你买礼物。”
瞧见小孩一脸不自在,涂茵笑了:“那下次去外面比赛时你再给姐姐买,好吗?这次姐姐买东西是因为出省了,那肯定是要给你带东西的呀。下次你出省,也给姐姐带,不就好了吗?再说,我们哪里需要分得这么清,你呀,就是太懂事了,不用这么懂事也行的,姐姐更喜欢你自在一点。”
涂勉点点头,她的视线从一堆礼物中扫过,暗自下定决心,她以后要好好存钱,等她出去以后要给姐姐买好多好多礼物。
看着姐妹相处融洽,涂成林暗自点了点头,又把之前跟涂勉提到的想买柜子的想法跟林梅说了。
“买柜子来装奖杯吗?那很好啊,就是以后要辛苦你整理了。给果儿办张存折也挺好,小孩就该从小就正视钱,即要会花也要会存,就按你说的,以后每周也给果儿一点零花钱,让她先学会怎么管理自己的钱。至于买柜子的钱,等一会儿我给你。”
每个月发的工资涂成林会交给林梅,然后由林梅给他家用,家里的钱都放在了林梅那里,事实证明,林梅比涂成林更会用钱以及钱生钱,放林梅那里,涂成林也会更安心。
今晚睡觉的时候,林梅要和涂勉一起睡,好几天没见,她心里是想女儿的,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女儿这么久。
一下一下摸着涂勉的头,在月色下,忽明忽浅的轮廓,让林梅的心一下就踏实了。
“刚刚吃饭的时候,妈妈听你爸爸说你表现得多棒多棒,其实是有些失落的。这么棒的果儿我却只能从你爸爸口中知道,没能亲眼看到,而我还没有给你买钢琴,即便想听也不可能随便听到。可细细想来,却更觉得委屈你了,来到这样一个家,你又偏偏是个有能力的孩子,好多事儿都只能委屈你。可你也能做到这种地步,要是到更好的家庭里,你会得到更多更好、妈妈给不了你的东西,做妈妈的女儿,真是委屈你了。”
小孩在这样的家庭里还能一鸣惊人,表现得比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好,这却让林梅有些难过,在外自信大方的她,在女儿面前却难过得像个小孩。
涂勉握住林梅的手,她手心的温度传递到林梅手上。
“不委屈,妈妈。能成为妈妈的孩子,是最幸运的事,妈妈给我的爱,是什么都不能替代的。妈妈爱我,我也爱妈妈。”
有这样的孩子,这辈子说什么也值了。
林梅抱住涂勉,轻轻拍着她的背,像过往无数次那样,哄着她睡觉。
在妈妈的陪伴下,涂勉很快睡着了。
林梅却睡不着,她想,要更努力才对,爱不能只剩下委屈,她爱涂勉,所以她要给涂勉最好的,而涂勉也值得最好的。
家里的生活好像恢复了平静,大家都和平时一样,上班挣钱的、上学学习的,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只是涂勉有些失落。
跳级以后,她好像就没什么朋友了。
和在一年级时同学们崇拜她、老师喜欢她的情况变得不一样了。
四年级的学生,年龄最大的也有11岁了,不再是给颗糖吃就开心的年龄了,他们是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让自己获得更多糖的年龄。
而涂勉,就像一个异类。
她比他们小太多了,而这样的小孩却得到了所有老师的关心,也得到了家长们的注意。
他们总是说:“看看人家涂勉,比你小还考得比你高,你一天天怎么学的!还好意思说自己努力,真的努力了吗!好好想想怎么考好吧!”
他们好像看不到涂勉和自己孩子的差异不是努力就能追上的,有的人注定只会是第一,后面的人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会有多少小孩会喜欢涂勉呢?
对已经有竞争意识、又有了四年感情基础的他们来说,涂勉的到来,带来了不幸。
莫名其妙消失的作业本,原本热闹的氛围因涂勉的靠近一下变得安静,永远没有人愿意和她做同桌……
小孩的恶意是会伤人的。
没有人愿意接纳她,所有同学都在排斥她。即便有人想释放善意也做不到,没人想当下一个被排斥的人。
可涂勉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作业本不在了就跟老师直接说,老师也不会说她,还因为涂勉老是丢作业本直接让她不做也行,只要她会了,成绩没下降就行,毕竟作业也是为了成绩存在的。
靠近别人会让他们面露厌恶,那就不靠近他们,涂勉课间想和人说话的时候她会跑到一年级去找李其鸣他们玩,不仅不会失去旧朋友,还满足了社交需求。
至于没人和她做同桌,那更简单了,自己一个人更好,涂勉不用受到同桌影响,空着的桌子还可以装自己的东西,多好。
就这样,涂勉自己能够抵抗外界的恶意,也没跟任何人说,以至于她的家人完全没注意到小孩被孤立了,而老师也只是以为这是天才通病。
不是说很多天才因为身边人跟不上自己的思维所以歧视周围人的嘛。
他们把这种情况当作了天才的不屑一顾。
可即便涂勉消化得很好,偶尔望向窗外的时候,看着呼朋引伴的小鸟她总是失落的。
鸟儿啊,尽情飞着的鸟儿,自由自由、不受拘束的鸟儿,也会有朋友在身边。
她就这样看着,鸟儿在春天里撒欢,耳边老师讲课的声音不知何时断了。
唤回涂勉思绪的是一阵阵掌声。
怎么回事啊?
涂勉向讲台看去,是穿着她们学校校服的秦峪岷。
她一下瞪大眼睛,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峪岷显然一直看着涂勉的,当涂勉转头看向他时,他咧嘴一笑,虎牙也跟着露出来,不过因为有些尖锐,反倒像是鲨鱼的牙齿,过于锋利了,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他对着涂勉招手:“嗨。”
然后转过头对讲台上的老师说:“我能坐涂勉旁边吗?”
“当然,涂勉同学正好一直没有同桌。”
秦峪岷坐到涂勉旁边。
“以后就多指教咯,同桌。”
涂勉有些开心,但她一直自诩是个稳重的人,不想暴露自己的不成熟。
所以她只是很平淡和秦峪岷打招呼。
“看到我不惊喜吗?上次输了以后我爸爸很震惊,就把我转学到这儿,想让我多向你学习,而且之后的全国赛我们会一起去呢,先熟悉熟悉嘛。”
“嗯好,我们可以一起练习。”
得到满意答案的秦峪岷笑了。
转学到这儿,是他自愿的。
他爸说,这人外有人,他进步不大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很好的对手,到涂勉身边,了解她,学习她,然后超过她。
他比所有人都热爱钢琴,怎么可能会被一次比赛打败?
他也有天赋,只是遇到了更有天赋的人而已。
那又怎样?
胜利终将会偏向他的。
第17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只是让涂勉苦恼的是秦峪岷这小子太缠人了。
她是很想要新朋友没错,但不是这种很缠人的。
在课上找她说话也就算了,她去找李其鸣他们玩的时候, 秦峪岷这死小子都要跟着去。
也行吧,以后大家都认识都是朋友, 玩起来也挺好。
偏偏李其鸣像是点燃的鞭炮一样, 哔哩啪啦作响, 涂勉想让他们当朋友的想法落了空。
小孩对别人的情绪感受是敏感的,和涂勉其他朋友不一样, 秦峪岷让李其鸣感受到了针对。
他明明是笑着和他打招呼的,可李其鸣没有从他眼里看到真挚, 反而是……李其鸣也说不上来,他还是太小了, 知道的东西太少了,不知道恶意是怎么样的。
两人闹得不愉快,涂勉也只能背着秦峪岷找李其鸣玩, 可这小子的鼻子像狗一样敏锐, 总是能找到她。
为了两人不吵起来。涂勉减少了和李其鸣玩的时间,毕竟秦峪岷是同桌,涂勉很难瞒过他。
但涂勉也提出过抗议,可秦峪岷说:“我到这个学校以后只有你一个朋友, 我不知道还能找谁玩,我就想跟着你玩。”
他的示弱, 让涂勉不再说这件事,只好带着他玩。
可秦峪岷不是一个不能安静的人,在琴房练习时,他是优雅的、安静的, 更令涂勉接受的。
久而久之,涂勉在学校音乐室待的时间更多了。
这也满足了秦峪岷的心思,他恨不得每天不上课,和涂勉一整天都待在琴房。
越是和涂勉相处,秦峪岷越是心惊。
这个女孩的老师算不上很好,她都能学成这样。
而在秦峪岷身边,她能学到的变多了,即便她不是有心的,可映入了她眼帘,她的大脑自动接收了。
那些技巧,就那样自然流露时,沉浸在音乐里的涂勉看不到秦峪岷的表情。
他欲哭无泪,爸爸,你还叫我学习她,我都快被她摸透了啊!
不过,秦峪岷也从涂勉身上学到了另一种指法衔接,那样会更灵活以及让音乐衔接更自然,可她不是凭借技巧,而是天生就会,所以当秦峪岷问她时她还一脸茫然:“不是这样弹就行了吗?”
要学习天才还是太难了……好在秦峪岷通过一次次观察还是学会了。
这太不容易了!
所以在他爸爸因为他进步夸他时,秦峪岷也是波澜无惊的。
他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更谦逊了,原本闪烁的珍珠经过水的磨润,不仅没有暗淡,反而更加流光溢彩。
他爸爸也很高兴秦峪岷的变化,更觉得转学做得太对了。
涂勉不知道秦峪岷的心路历程,在和他说完拜拜之后,转身向涂成林跑去。
涂成林取下涂勉的书包,自个儿背上,之后抱上涂勉,听她叨叨今天的事儿。
秦峪岷出现在她嘴里的次数越来越多,涂成林也知道这个人就是上次比赛的第二名,但他也没说什么。
之后要去全国赛,两个孩子多熟悉熟悉也不是坏事,反正涂成林对涂勉很有信心,也不怕这小孩会超过涂勉,在他看来,涂勉没必要惧怕任何人,她自己本身就是最棒的武器,只有别人怕她的。
看着涂成林上的车不是平时那班车,涂勉抓紧了涂成林的手。
“爸爸,这不是平时那辆公交车呀!我们快下去吧!”
涂成林丝滑投币,“就是这辆,你妈妈中午回来找过我,咱们等会要去吃一顿饭。放宽心,你爸难不成还会卖了你?”
听到是妈妈要求的,涂勉放开手。
到站后,涂勉被涂成林牵着到了一个看起来很华丽的饭店。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走到包间。
打开门,涂勉愣了一下。
那是……钟玉琪的妈妈!
她怎么在这里啊?
林梅笑着走过来,牵过涂勉的手,正要为双方介绍时,钟玉兰笑着打断了她。
“真是巧了,我们不久前才见过,对吧,涂勉?”
涂勉点头。
经过解释,林梅才知道她们还有这样的缘分,那真是更好了。
为什么那么多人绞尽脑汁要培养孩子学这学那,或许也是为了扩大孩子的交际圈,同时为自己带来机遇。
毕竟小孩的友谊有时也是能影响到大人的,尤其是钟玉兰还是出了名的爱女儿。
不过,小孩的友谊也很珍贵,没必要拿这个当筹码,就和以前那样相处就行。
这样想着,林梅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钟玉兰见到这样的林梅,更欣赏了。
见过太多逐利而不折手段的人,林梅更让她有好感,更何况她和她一样,是一个爱孩子的妈妈,钟玉兰也更爱给女人更多的机会,这个世界需要更多的女人站起来。
两人越聊越投机,哪里顾得上吃饭。
涂勉听不懂,她的眼前只有这些看起来好看又好吃的菜。
尤其是,还有一道排骨炖玉米!
涂成林插不进去话,也不贸然说话,怕给林梅添乱,也就帮着涂勉夹菜添饭,好好照顾孩子。
钟玉兰看在眼里,还顺带夸涂成林顾家,
这是她很欣赏林梅的一点,当下的女人们总是会为了丈夫、孩子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梦想,而林梅不是这样的,她家现在还是女主外男主内,这让钟玉兰少了几分顾虑。
女人嘛,家里有人照顾自然也能把心放在拼事业上了,不用担心她半路跑回家不干了。
等涂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大人聊得也差不多了。
钟玉兰笑着看向涂勉:“我家玉琪和你家涂勉很聊得来,她回家都还在跟我念叨涂勉妹妹呢,以后姐妹俩可以多在一起玩嘛。”
“那可太好了,我家涂勉就是朋友太少了,没想到玉琪能和她玩得来。”
听见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涂勉也不害羞:“我很喜欢玉琪姐姐,我很想和她一起玩,她可漂亮温柔了。”
大人们被她逗笑。
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末班车的节点了,林梅打了个出租车。
涂勉开始犯困,即便路不是很平稳,也睡着了。
为了不吵醒小孩,车上都很安静,又或者是刚才的饭局让林梅有些累了。
等到了地方,涂成林叫醒涂勉。
涂勉揉揉眼睛,跟着父母上楼。
狭小的楼道,只能同时过两个人,林梅牵着涂勉走到前面,涂成林拿着书包跟在后面。
回到家,涂成林先招呼涂勉回房间做作业,自己则到厨房给林梅煮点醒酒汤,饭局上林梅喝得有点多了,他怕第二天林梅起来以后头痛。
一边注意着火候,涂成林一边问道:“你不是想要做生意吗?怎么现在要跑去给人家打工啊?”
“唉,”林梅轻叹一声,“你看看咱们家的存款,连做生意的资本都没有,哪可能和人家合作赚钱的。再说了,现在都只是暂时的,而且在她手下做事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等我准备好以后,咱们再看吧。”
“那你现在换了工作,工资能到多少哇?”
要换工作的话,原来那份可观的收入就可能要打折了,涂成林还是在乎的,如果真少了那就勒紧裤腰带过,因小失大更可惜。
林梅比了个数,涂成林不再说话。
这个数目,那真的可以改变她们家的现况了。
“你是怎么和她认识的哇,这样的人物,可真不简单。”
小县城出生的涂成林哪里看过这样成功的女人,或者说,这样成功的人他都很少看到。
“就她要买房子就认识了呗,我还能从哪里认识呢。”林梅不想多谈,外面的工作压力她很少带到家里来,涂成林也不容易,又要学做菜又要管孩子又要做家务的,大家分工不一样,都辛苦,何必让对方跟着痛苦呢。
林梅和钟玉兰之间相处也有段时间了,越相处钟玉兰越欣赏她,所以把她挖过去了。
林梅也不是一个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她当然调查过的。
钟玉兰真的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她前夫是做玩具厂的,她和前夫离婚以后硬生生从对方那里要到一条线,从玩具做起。
现在她有的不只是玩具厂,还有服装厂,手里管着不少人,养活了不知多少个家庭,已然是一个企业家了。
林梅也憧憬着,有一天能成为这样的人,而不是细细思索每一句话,思考对方的每一个举动,把自己放在一个被动的地位。
她的命可不比钟玉兰差,她的女儿不就比钟玉琪强吗。
想到这儿,林梅笑了,拿涂勉和任何人比较,都是没必要的。
她的女儿,将来看到的东西注定会比她多的。
另一边,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徐明。
他在家里老是忍不住叹气,惹得他女朋友陈秋萍都想扇他一巴掌了。
尤其是在得知涂勉在钢琴上拿到将以后,他的牙齿更酸了。
人家这个奖都知道“不拘一格降人才”,偏偏围棋界还在孤芳自傲,什么正规比赛都有个最小年龄要求,还都是涂勉够不着的。
这其实也不能怪人家,毕竟年龄小了,人家也怕小孩来捣乱,更有甚至,家长也跟着捣乱的,毕竟围棋比赛的奖金可不算少,这也算是一种筛选机制。
徐明以前对这个规则到没有多烦的,但那是遇到涂勉之前。
这么有天赋的小孩,不去比赛扬名很可惜,但过早下场也不算一件好事。
这样想着,徐明又安慰到自己。
可又想到每次遇到林小米,她那副“你这个拐跑涂勉的家伙”的表情很让人火大啊。
但徐明也只能守着,毕竟这小孩现在在围棋界一点作为也没有,可在钢琴上,已经是苏城期待的新星了。
说到底,还是怪不会变通的围棋协会!
咬咬牙,徐明睡得也不安稳。
梦里,涂勉笑着对他道别奔向林小米的怀抱,而他只能咬着帕子跟她挥别。
徐明被吓得一身冷汗。
等到涂勉被涂成林送来时,徐明让他的弟子同时也是这个围棋班老师的周齐好好照看学生,他则带着涂勉到其他地方去。
“老师,要去哪里啊?”
涂勉看着前面这个走得飞快,像是后面有什么人在追一样的老师,她都快跟不上他了!
徐明转头一笑,笑得让人很想打他。
“秘密”
这个秘密揭开得很快,徐明带着涂勉到了一个老小区。
“别看这个小区旧,这里面的好多老头子的实力还是不错的。”
一边说着,徐明也没空手,在旁边的小店里买了些水果。
“走吧,老师带你领教领教他们。”
虽然不能下场,但让小孩多学总是没错的。
在兴趣班里,和涂勉下棋的孩子都是走正规路的,走得棋也都是方方正正的,没什么新意,往往有点“诡计”的反倒是年龄最小的涂勉。
而这些爱下臭棋、诡棋的老头子,正好可以让涂勉见识到更多招式,说不定以后有用得上的那一天呢。
而且,能让涂勉提前被社会毒打一下,被这些爱悔棋的臭老头恶心一下也不错。
这样想着,徐明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他总是致力于想看天才吃瘪,这样老师的出现才有意义嘛。
不然可没什么意思了,嘿嘿。
第18章
涂勉在6岁的生日时收到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礼物——一架钢琴。
林梅曾向她许诺的, 涂勉看到的第一时间是无措的。
她不是不相信妈妈说的话,可是,这太贵了。
林梅买的不是什么便宜货, 是她货比三家选出来的最有性价比的钢琴,和钟玉琪的钢琴是一个牌子的, 她能知道, 也是涂勉去钟玉琪家玩的时候弹了一次就念念不忘的原因。
如果买一架钟玉琪同款, 那太吃力了,也不会这么早就能买到。
但同样品牌的钢琴, 是林梅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礼物了。
林梅轻轻揉着女儿的脑袋。
“这又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你这么棒, 却连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都没有,这架钢琴是妈妈爸爸的心意, 你用好它,就是它的福气,不要舍不得弹啊, 那才是真正的浪费。”
在全国赛上, 涂勉拿到儿童组第一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没想到的。
这个名不经传的女孩,居然能击败那些钢琴家、艺术家的孩子,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席间有一名评委来自苏城, 也是上一次在苏城赛区时给涂勉打分的评委。
她本来想要避嫌,打低点。
可是, 这孩子的进步也忒大了点吧!
她想打低点反倒是不公平了。
而这次,林梅是坐在台下的,她亲眼看到了女儿身上闪耀的光芒,比她想象的还要耀眼。
这更让她内疚, 她连一个像样点的钢琴都没能给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却带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所以这架钢琴,林梅送得很高兴。
看到妈妈的坚持,涂勉想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
“我会好好使用它的,谢谢妈妈爸爸。”
涂勉给了父母一个大大的拥抱。
再早熟的孩子,面对喜欢的东西也是走不动道的。
她迫不及待坐下,为父母弹奏了一曲。
它的调子很轻,跃动间仿佛有无数鸟儿从他们身边飞过,林梅和涂成林闭上眼,感受着这美妙的音乐。
音乐是无界的,也总是能感染人的。
涂勉将爱意渲染进钢琴,让琴声替她说出爱意。
在音乐中,涂勉升入五年级,学校询问他们是否还需要跳级时,家里经过商量还是决定现在这样就很好。
以前被孤立的事,在有了新朋友后,涂勉也不再隐瞒,在她看来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她不是过得很好嘛。
可这也是自她展现聪明后,妈妈第一次骂她。
明明是在骂她,可是哭的人却是林梅。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的女儿却过得这么辛苦。
林梅告诉涂勉,她们是一家人,遇到问题要跟父母说,不然要父母来干什么。
永远不要委屈自己,无论有什么问题,她们都可以给她解决的,她要多相信自己的父母。
说到最后,林梅的眼泪流进了涂勉的衣领里,她的脸埋进女儿的背后,明明说着父母是可靠的大人,她却憋不住眼泪,她不想涂勉看到这副丢脸的样子。
她害怕是因为这样女儿才会自己扛着,不跟她说。
脖子上的湿意,让涂勉全身僵住,她不敢抬头看林梅。
只是她已经意识到了这种以为自己忍受就可以,没必要让父母跟着担心的想法是错的,这也会给父母带来伤害的。
手上突如其来的热度让涂勉抬头,涂成林正看着她。
那双好看的眼里,全是对她的担心。
涂勉抱住父母,她也哭了,不是放声大哭而是抽噎着的小声哭,更让人心疼。
“我错了,妈妈爸爸。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小孩的事解决完以后,林梅和涂成林还跑去了学校反应这件事。
他们是大人,当然要为涂勉解决一切问题。
涂勉要转班了,当知道这个消息时,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一口气。
这些学生对涂勉这个人,内心总是复杂的。
以前以为差距很小,他们放任了嫉妒和恶意。
可当涂勉成为全国冠军,苏城的报纸上也有了她的身影,连学校也会搞一个横幅贴在外面时,他们变成了在外面还会说起自己是涂勉的同学。
太大的差距让他们收起了恶意,释放了善意,可这时候涂勉已经不需要了。
秦峪岷是跟着涂勉转班的。
他本就因涂勉而来,哪里会让涂勉抛弃他呢。
而且这次全国赛他拿到了第二名,是他拿过最好的成绩,他爸爸自然更想他跟着涂勉学了。
好的对手有时可比好的老师更好。
因为涂勉的经历,让林梅和涂成林不想她再跳级了,尤其是涂勉到新的班级适应得很好,朋友变多了以后,他们松了一口气。
虽然涂勉现在对小学的课程都学懂了,但是多玩两年也好,让她多长长个儿,起码以后要是又遇到这种情况,她可以不选择默不作声,而是挥起拳头保护自己。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涂茵的学习也越来越紧张了,高二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进入了关键时候。
而林梅赚的钱也越来越多,以前欠的钱早还完了,手里还有不少钱,林梅打算再去借点然后在涂茵学校附近买套房子,这样更方便涂茵,毕竟现在这套房子涂茵要通勤的时间还是不少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抓紧啊。
在这样的氛围下,涂茵的兴趣班也取消了,换成了补课班。
文理分科的时候她选择了文科,但还是得补习数学,她的数学到了瓶颈期,自从突破了及格这个分数以后,就再也没能突破了,这是到了天赋的极点,该借助外力了。
她补课的老师是涂成林到处打听知道的,想尽办法让老师为她补课,涂茵也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之前苏城搞了一次全市联考,苏鹤也选的文科,同样的卷子,排名就可以比较了。
涂茵没考过苏鹤,苏鹤没有她这样好的条件,却考得比她高,这让涂茵心里很不是滋味,不上兴趣班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不管怎样,她不想落在苏鹤后面,那和从前又有什么差别。
说是这样说,涂茵的进步已经很大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省里的很多大学她都是稳的了。
但既然有了保底,那就可以尝试冲刺嘛,多考几分总是没错的。
家里人都很支持涂茵,涂成林现在出师了,只在早上和下午忙,刚好上午送涂勉上学下午接涂勉回来,然后晚上去接涂茵回来。
只是属于他的时间变少了,可林梅同样很忙,又因为林梅方向感不好,总是学不来开车,家里总是需要一个会开车的,涂成林又抽空去学驾照。
作为既不升学也不挣钱的小孩,涂勉倒是要闲一点。
她不仅没有家里人那样紧张的心态,还格外闲适,因为她时不时就要被林小米带去参加比赛。
也去过了很多地方,毕竟不是所有比赛的初赛区都会放在苏城。
有时候,也不只是她和林小米去,秦峪岷要是参加了也会跟着她一起。
现在的秦峪岷不再和她一起比赛了,他升入少年组了,他们现在的赛道不一样了。
但对涂勉来说,秦峪岷即便大了一点,也和以前差不多的,又吵又烦。
但他们是朋友,对朋友要包容,这是林梅交给她的,而且涂勉也明白自己不是完美的,秦峪岷肯定也忍让了自己的。
所以涂勉对秦峪岷总是很包容的,而秦峪岷又是个会看眼色的,他总是会缠得更紧,这总让涂勉庆幸秦峪岷还好升组了,要是比赛时看到他,真怕弹错。
每次比完赛,涂勉也不闲着,秦峪岷既然喜欢烦她,那她也要烦他。
她拉着秦峪岷和林小米逛街,不止要看美景,更要买买买。
也因此涂茵的柜子里多了许多不同款式的衣服,书柜里的小说也变多了,只是她现在忙得很,不能时常翻开看了。
幼年说的每一个承诺,涂勉都记得,她对姐姐的爱一点也不比姐姐对她的爱少。
当然,家里人都是有礼物的,像是她家默不成声的规定一样。
因为这代表着思念,代表着家人的相互关爱。
而买礼物花的钱,也不是让父母出的,虽然存折不在涂勉这里,但涂勉会问爸爸要,她的存折里现在存了不少奖金,理由又很正当,涂成林也就没有阻拦。
只是私下他会再给林小米一些钱,怕小孩钱不够,要是林小米补钱给他,他也是不收的,这也算是一份心意,他们都太忙了,每次小孩出去比赛都靠林小米带。
加上林小米的责任心很强,她会帮着看东西是否值得购买,只要涂勉的理由过关,她就会应下。除此之外,她还会讲价,可帮涂勉省了不少钱。
这样的林小米,哪里会让涂成林不放心的呢。
对林小米来说,这也不只是出于作为老师这份职业的责任感才这样做的,林小米很喜欢涂勉,也付出了不少时间精力。
为了这份善意,涂成林过年过节都会送上厚礼,不能因为别人的善意而随意消耗。
再推辞就显得过于疏离了,林小米总是笑着收下,到上课的时候,涂勉总是不缺吃的东西,林小米带其他学生去外地参赛时还会给涂勉带新衣以及给涂家的带特产。
两家人也因此走近了。
林小米是在家里住的,加上年龄也老大不小了,林父林母没少催婚,还催到涂成林头上,拜托他多留意那些和林小米年龄恰当的未婚青年。
对这种事儿,涂成林只能苦笑,他一个厨师,注意谁啊?吃饭的客人吗?
这真是病急乱投医啊,拜托学生的家长帮老师多注意个人情况,这父母也是挺不省心的。
家里有两个女儿,又搬来苏城两年,涂成林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涂成林了,他的思想早就变了。
以前面对还不结婚的林小米,他肯定是要多想的,按老一辈思想,这女孩绝对是有问题才拖着不结的,要么就是家里有问题,就像当时的林梅,完全是因为家里拖累才一直结不了婚。
可现在他不会这样想了。
林小米这样的女性,有自己的事业,而且事业越来越好,现在她因为教出涂勉打响了名气,不少人想找她教自己的孩子,她也顺势成为兴趣班的合伙人,是给自己打工了。
就单这一条,林小米哪里还舍得结婚。
现在这个年代,女性结婚了总是要放弃事业回归家庭的,或者很难脱离家庭去打拼的。
林小米有野心的,不然当初也不会提出免费教涂勉。
这样的女孩,让她放弃事业回归家庭?天方夜谭!
心里这样想着,涂成林也不表露,只是安慰林父林母,这结婚急不得,有缘人总是会出现的。
看着只希望女儿快点嫁出去让别人少说点闲话的林父林母,涂成林心想,他一定不会让两个女儿很早就结婚的。
他的女儿们,还要去征服世界呢,哪里需要那些野猴子来打扰。
这样想着,涂成林更注意涂茵了。
高中的压力比较大,容易早恋,更何况涂茵还长得那样漂亮,那些野猴子怕不是早就蠢蠢欲动了。
好在据涂成林观察,涂茵压根没那根烟烧,一点感情上的想法都没有,心思全扑在了学习上。
但这也不算好,涂成林又开始担心这样单纯的女儿以后会容易被男人骗。
唉,难啊。
第19章
五年级的涂勉, 在今天陷入了犹豫。
林梅买了新房子,依然是二手房,本来就是为了涂茵读书买的, 二手房不用怎么装修,直接搬家就行了。
等涂勉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 才发现自己的东西有点太多了。
家里人对她是很舍得的, 衣服、玩具总是多到柜子里都放不下。
林梅让她就带一部分过去, 这房子又不会卖出去,而且现在只是在那个房子里住两年, 等涂茵高考完以后,还不一定住在那里呢。
林梅有信心在未来, 她们家会住更大的房子。
人往高处走,既然有能力, 当然要给小孩更好的环境。
但这样的要求就有点为难涂勉了,她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打包,可她现在并不能这样做。
其实是可以带走所有东西的, 但林梅觉得现在既然家里条件好了, 自然不用像以前那样舍不得。而且还可以教育小孩明白取舍。
以前因为家里没钱,也没有避着小孩不谈这些事,涂勉的印象也就一直停留在家里没钱上了,她对自己总是舍不得的, 只对家人和朋友舍得,衣服穿不下了也舍不得扔。
这么小的孩子就会委屈自己了, 这让林梅心里不好受,她也想借这个机会让涂勉明白家里有钱了,现在没必要委屈自己。
让小孩先学会舍弃,等到了新家, 再给她买新的,让她意识到该扔就扔,不要抠搜,尤其是不要对自己抠搜。
涂勉听妈妈的话,挑挑拣拣,那些穿不下的衣服她总算决定不要了,还有那些玩具,现在她已经不会玩了,可是它们并没有坏。
一通收拾下来,涂勉才发现不需要的东西居然有那么多。
想了想,涂勉跑去找妈妈:“我有些不能再穿的衣服和不会再玩的玩具,放在这里我以后也不会用,那它们会被扔掉吗?”
“你想要扔掉吗?”
涂勉摇摇头,“它们并没有坏或者脏,扔掉会不会太浪费?”
虽然想小孩不要抠搜,但这种并不是抠搜,她意识到自己不需要了没有再留下来,同时也注意到了有些扔掉会可惜,明白不能浪费。
小孩太懂事了这种感觉,林梅无以言说。
她还在想如何教育小孩,可小孩在她没有看见的时候,已然学会了很多。
是啊,她的孩子那么聪明,怎么会走岔路呢?
“这是你自己的东西,当然得你自己来处理。”
涂勉犹豫了下,她想好了:“我想寄给更需要的的人,我的存折里还有钱,我可不可以取一些出来,再买点什么一起寄给她们。”
林梅动容,她抱住涂勉,“当然可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妈妈都会支持你的。”
看着女儿欢欣的背影,幸福在林梅心里流淌。
搬到新家,房子变得比以前更大了,原来使得家里看起来更狭窄的钢琴摆在新家的客厅里却让新家看起来更大了。
“同样的东西放在不同地方,是不一样的。”
涂茵拍拍涂勉的肩膀,“不要舍不得你那些东西啦,姐姐帮你布置房间。”
“我没有不舍得,好吧……我有点舍不得,”涂勉怼手指,“只是好突然它们就离开了我,但想到它们会留到更需要它们的人手里,不舍又没多少了。”
“咦,”涂茵有点惊讶,“我们果儿长大了,真棒!”
说着涂茵没忍住亲在涂勉的脸上。
涂勉长大了一些,但脸上的婴儿肥并没有消失,让家里人总喜欢“欺负”她。
等家里收拾布置好,搬家这件事只能算解决一大部分,还没结束。
按照这边的风俗,是要邀请朋友来“暖房”的,认认路。
当年搬到苏城时,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林梅和涂成林都不想两边的家人来,那会变得很麻烦,毕竟两家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现在,她们在苏城立足脚跟,再也不是一家人报团取暖了。
涂勉也可以叫自己的朋友来,涂勉邀请了李其鸣、秦峪岷和钟玉琪。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且她们三个人都邀请过涂勉去自己家玩,涂勉也都去过了,但涂勉还没请他们来自己家玩过。
这次是该请他们来自己家玩了。
李其鸣是带着礼物上门的,他妈妈说不能空手上门,就像涂勉每次来都会带着水果,李其鸣也不要失了礼数。
送他到涂勉家以后,李其鸣的妈妈约定来接他的时间以后就离开了。毕竟只是小孩间关系好,大人之间并不算熟,还不如就让小孩留在这儿玩。
离开了妈妈的视线,李其鸣的胆子一下就变小了很多,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外向的孩子。
他跟在涂勉的身后,看着她和每一个人都能笑着打招呼,一点也不怯场,大大方方的。
这一刻,涂勉的形象在李其鸣眼中一下变得更高大了。
她就像他梦中的自己那样,只是她是真的存在的。
涂勉把自己的朋友们带到房间,外面都是大人,涂勉知道李其鸣的性格,所以在房间里玩也很好,她的玩具够他们玩得了。
李其鸣一眼就看中了涂勉书柜里的漫画。
“涂勉,你家居然有这么多漫画!这么多漫画书都是你爸妈给你买的吗,好厉害!我妈老不准我买漫画书,我只能偷偷看。”
说着说着,李其鸣有些失落。
这些年来,他妈妈一直很严格地管他,交朋友也是。
这么多年,他的朋友还是只有涂勉一个人。
即便涂勉带着他和其他人玩,可他妈妈是不喜欢那些人的。
要不是涂勉是一个很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李其鸣妈妈不一定会让李其鸣和涂勉玩,她总是自以为是地保护着李其鸣,像一只咬住孩子不放手的鸡妈妈。
李其鸣羡慕得恨不得和涂勉换地方住,她的家,他的梦。他妈妈只会给他买有教育性质的书,但对一个8岁小孩来说,实在太无聊了。
小孩子嘛,就是更喜欢这些花花绿绿、充满新奇的东西。
涂勉扬了扬眉头,朋友直白的羡慕让这个好面子的小孩觉得今天格外有面子。
她装作不在意地说:“这些漫画书大多都是我姐姐给我的。你知道的,高中生会经常买练习册,我姐姐就经常去书店的,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漫画书。不过,这些书我都看完了,你要是有喜欢的可以借去看,我们是朋友嘛。”
这其是在装作不经意地炫耀姐姐,这几个朋友都是独生子女,不懂有姐姐的幸福的。
李其鸣崇拜的目光是那样明显:“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他的眼睛又很快黯淡下来,“我带不回去的,我妈妈不会想看到我看漫画书的。”
这倒是无解的,涂勉只好塞给他漫画书:“那你就今天多看一些,带不回去那就以后都来我家看。”
李其鸣头上无形的耳朵抖了抖,他的眼睛变得亮亮的,像水洗过一样。
“那太好了!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秦峪岷在一边阴阳怪气,打破了原来和谐美好的氛围。
这么久了,他还是和李其鸣处不来,总是李其鸣说一句他就要阴阳怪气一句,涂勉也见怪不怪了,就当这是他俩独特的相处方式。
她为谁说话都不对,本来这两人就不对付,只要不打起来,涂勉都不急。
但这时涂勉就很希望身边还有一个人,起码她可以有理由无视这俩人。
就在这时,林梅呼唤她的声音传来:“果儿快出来,玉琪来了。”
太好了!
涂勉简直迫不及待跑出去,留下李其鸣和秦峪岷大眼瞪小眼。
钟玉琪拿着礼物递给涂勉,她今天穿得很酷,绑了一个高马尾,看起来利落又漂亮。
“恭喜你搬新家哦。”
“谢谢。”涂勉将礼物带回房间放着,钟玉琪好奇地打量涂勉的房间。
她从来没和李其鸣见过面,涂勉为两人相互介绍。
李其鸣看得出涂勉很喜欢钟玉琪,他有些失落。
怎么又来一个啊?
涂勉的朋友当然不止是这几个人,李其鸣是知道的。
可是朋友也是不一样的,今天来涂勉家的都是她的好朋友,李其鸣原来以为只要他和秦峪岷,眼下又多一个人,他在涂勉心里的位置又小一点。
李其鸣的心很小,小到朋友的位置只住了涂勉一个人,而涂勉的心很大,大到李其鸣不知道涂勉心里到底住了多少朋友。
朋友之间也是会嫉妒的,人们总会因为“唯一”而满足,也会因为“不唯一”而难过。
不过秦峪岷的例子摆在那儿,李其鸣对钟玉琪的态度很友善,场面比他和秦峪岷认识那会儿好多了。
四个小孩,坐在涂勉的房间里,也不拥挤,涂勉也很热情地招待他们。
小蛋糕、瓜子、汽水,家里有的,涂勉通通拿出来招待他们。
几个小孩在房间里,喝着汽水,磕着瓜子看漫画书,偶尔聊聊平时的生活、漫画里的剧情,倒也玩得很不错。
直到大人叫她们出去吃饭,才打破了平静。
今天来的人,不止是朋友,还有林梅的同事,对于涂勉她们只闻其名不知其人,早就对这个天才小孩好奇死了。
在他们的起哄下,涂勉大大方方坐到琴凳上准备展现才艺。
这时钟玉琪从随身携带的琴盒里拿出小提琴。
“这次,就让我们一起合奏吧。”
涂勉笑了,钟玉琪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当然。”
第20章
夏天还没过去, 即将升入六年级的涂勉却有了新的烦恼。
今年她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
林梅要她自己来选一个地方,她们一家人去旅游的地方。
只从换了新工作,家里的生活条件也是直线上升, 如今涂勉想去哪里玩,林梅都可以支付得起。
而且这次旅行, 也是想着涂茵和涂勉都马上进入升学年, 这次旅行也可以让两小孩放松一些, 以更好的精神面貌迈进新生活。
但既然是生日礼物,那就让涂勉来选地方吧, 不管是哪里,都可以去的。
涂勉犹豫了好久, 她想去看大江大河,也想去看绵延不绝的高山, 但无论怎样,家人在身边是最重要的。
得知钟玉琪要去香江玩的时候,涂勉眼前一亮。
当她把这个选择跟林梅说了后, 林梅却有点为难。
自香江回归后, 想去玩依旧是需要走些流程的。
钟玉琪家有亲戚在香江,她们走的是探亲这条路。
但自家没有亲人在香江啊,但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林梅想到自己在女儿心目的分量是那样重, 她也不想做一个打了包票又不实现的妈妈,她只能笑着说:“妈妈先去看看, 这个流程有点复杂,我会尽力让果儿的心愿实现的。”
林梅想的是对的,她在涂勉心里的身影总是万能的,涂勉总觉得妈妈就是世界上最强的人。
她向涂勉承认的所有许诺, 都会一一实现的。
涂勉“么”的一下亲在妈妈脸上,“妈妈万岁!”
为了这句万岁,林梅想怎么也得完成这件事。
过了一段时间,涂勉都想着要不要换个地方时,林梅叫她去跟两位老师请假,她们要去香江啦!
但这次旅行并不是自由行,她们全程要跟随旅行团活动,因为时间急,最方便的就是参加官方指定的旅行社组团去香江。
不过跟团也没什么,只是没有那么自由,但也不算什么。
这次去香江,是要坐飞机去的,涂勉没坐过飞机,让林梅有些担心女儿会不适应。
毕竟起飞的时候舱内气压会快速降低,可能导致耳鸣以及起飞加速可能会导致眩晕和失重,如果涂勉适应不了感到恶心想吐的话,那就麻烦了。
所以一路上,林梅都一直注意着涂勉,生怕她有不好的反应。
好在涂勉并没有不适,这让林梅的心松了下来。
但小孩子嘛,对什么都是新奇的,等过了最开始那阵,遮光板可以被打开了,平时只能在地上仰望的天空,此时离她是那么近。
涂勉心里突然兴奋起来,她只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奇妙,好像再大的事,在高空上都变得如此渺小,所有的不愉快都可以翻篇。
林梅拉住了她,凑到她耳边说:“下次旅行咱们会坐到更好的位置。”
订旅行社的钱是定好价的,自然订的位置也是经济舱。
下一次坐飞机,林梅希望涂勉能坐到更好的位置,享受更好的服务,她的小孩理应享受最好的一切。
涂勉点点头,虽然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提到这个,但涂勉握紧了林梅的手,从未失约的妈妈让她很信任,只要是妈妈说的话,她都能记住。
一出机场,热风袭来,眼下正是最热的时候。
眼前这一切,和涂勉来之前的猜想完全不一样。
周围的楼房密集度高得惊人,似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那样相近。
这是大都市,它繁华、热闹,可是很炎热,坐上车以后才舒服了一些。
这个旅行团是正规的,在大巴车上没有什么幺蛾子,毕竟价格摆在这里,他们的利润还是可观的。
只是要完全按照他们设定的路线在,有些像涂勉在学校时研学旅行,还算得上适应。
毕竟如果想要知道一个地方的人文,有导游解说,那确实比较好。
下午的目的地是无线电视台,从80年代起,香江的电视剧就开始引进到大陆,人们也是从这些电视剧、电影来了解香江文化。
搬到新家后,家里也添置了不少东西,家里也买了一台很大的电视机,像一个大盒子,虽然看起来很厚重,但屏幕大看起来也很爽。
涂勉也就跟着了解了香江,她没看到过明星,所以对这个目的地是充满期待的。
车到的时候,天空变成了柔和的橙红色,香江是一个节奏很快的城市,现在许多人才陆陆续续下班。
但让涂勉失望的是并没有看到有什么明星。
“嗨呀,不要失望,以后又不是不能再来了。香江都回归了,以后来这里肯定更方便,说不定以后不用跟团旅行,我们可以自由行了,到时候姐姐陪你在这儿蹲一整天,总会看到明星的啦。”
涂勉被涂茵逗笑,她凑过去抱住姐姐蹭蹭:“谢谢姐姐。”
就在两姐妹甜甜蜜蜜时,突然“嘭”一声,涂勉摔倒了!
林梅和涂成林被吓到了,赶紧上前查看情况。
这是在旁边滑滑板的人没踩住滑板,一下飞到涂勉这儿,她全副心神都在姐姐那里,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情况,一下就被绊倒了。
陈柏轩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害得人绊倒了,他吓了一跳,赶紧过来道歉。
但在场的人除了导游没有谁听得懂他的话,可他语速太快,导游也没听清。
看到他们茫然又愤怒的眼神,陈柏轩明白了,这不是本地人。
还好,他老豆教他普通话的,他能用蹩脚的普通话道歉。
“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我叫陈柏轩,你们也可以叫我Brian,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涂勉很想说没事的,但她的手刚刚被撞到了,现在还在痛。
突然出现意外,林梅和导游商量了,导游继续带着其他人,他们一家先送涂勉去最近的私立医院看看,他们之后再回酒店集合。
这毕竟有人受伤了,导游也不想出问题,就同意了,但是他提出要留下一个人,这年头,香江的经济很好,总有人偷偷留下,之前导游遇到过这种人,所以变得更谨慎,也是为了不出事。
涂成林想到林梅比他更靠谱,涂茵又还是个孩子,现在时间要紧,他就自己留下来了。
林梅打了一辆出租车,陈柏轩也提着他的滑板跟着,他的心里满是忐忑不安。
看得出陈柏轩是后悔不已的,而且他不是故意撞向涂勉的。
但在医生没下结论之前,一行人都没有心情和陈柏轩说话开导他。
没有骂他,是看他年轻也小,不过十三岁的样子,还算是孩子,在涂勉结果出来之前,她们是不会说什么的。
涂茵藏不住情绪,看都不带看陈柏轩的。
她坐在妹妹旁边,紧紧靠着涂勉,试图通过这样让涂勉好受一点。
好在医生告诉她们,涂勉是手脱臼了,但也可以住院一天观察一下情况。
保险起见,毕竟当时涂勉摔倒的时候,脑袋也碰到地了的,她们决定让涂勉先留院观察。
但现在联系不到涂成林,而且还得回酒店集合,跟团旅行就是不自由的。
现在天色晚了,与其让涂茵回去,还不如自己回去。
林梅留了不少钱给涂茵,还叮嘱了好久,留两个女孩在医院她还是不放心的,但这不是在家里,实在很多事不得不做。
涂茵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她向林梅打包票自己不仅会照顾好妹妹,还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现在身高有一米七,即便没成年,看起来也很可靠了。
在没人的情况下,林梅也只能把心放在她身上了。
她拍拍涂茵的肩:“我们回去和导游商量好,明早我和你爸会早一点来的,辛苦花儿了,你妹妹有你这样的姐姐,是她的幸运。”
“说这些,”涂茵挥挥手,“放宽心吧,妹妹会好好的。”
告别依依不舍的林梅,涂茵转头一看,陈柏轩还在。
刚刚太忙了,一切都太突然了,她们都忘记了陈柏轩的存在。
陈柏轩站出来:“这是我的错,我已经给我老豆……我爸打电话了,之后他会来付住院费的,我也跟他说了,我要留下来,直到明天她没事为止。”
他不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尤其是面对外地人时,更要负起责任,展现香江人有错就改、勇于担责的风貌。
想到他也不是故意的,加上年龄比自己小,涂茵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算是默认了。
私立医院价格高昂,但房间里的设备真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电视剧、冰箱、空调……涂茵暗自吸一口气,果然价格会带来服务。
涂勉打开电视,一打开就看到正在重播的今天举办的滑板比赛,里面居然有陈柏轩诶。
涂勉转头盯住陈柏轩,他挠挠头:“刚刚是失误啦,我也没想到的。今天名次还行,我就有点兴奋了,所有……总之抱歉啦。”
涂勉转回头,继续看电视。
她的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眼睛也一眨不眨的,完全被电视吸引了。
这个小女孩的审美还不错嘛,知道他靓,就盯着电视看,这是害羞了吗?明明他都还在她旁边呢,怎么不知道看他啊?多可惜呀,女孩子还是要大胆一点嘛。
陈柏轩得意洋洋地想。
也不怪他这样想,这个年龄段的女生,对长得不错还有一技之长的男生总是偏爱的,陈柏轩也是很受欢迎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比赛播完了, 电视又播其他节目了。
涂勉垂下眼帘,正好看到陈柏轩放在地上的滑板。
她眼里的好奇和跃跃欲试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想试一下吗?”
“可以吗?”涂勉心里当然是很想尝试的,她总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尤其是对从未看见过的东西,而且他们滑滑板的样子是那么酷, 涂勉也想像他们那样, 变得那么酷。
但这不可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涂茵还在呢。
涂茵额头青筋直跳,这两人当她不存在啊?还想试一下, 没搞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果儿,你现在受伤了, 叫你留院一天观察是看你有没有什么后遗症,不要胡闹啊, 要是惹我生气了,你懂的。”
涂勉撇嘴,她感觉自己现在好极了, 她只是一只手脱臼了, 还被医生接回去了,她另一只手还可以动呢,她觉得自己一点事儿都没有。
但是又不能不听姐姐的话,惹姐姐生气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但是嘛……涂勉背着涂茵给陈柏轩做了个手势。
陈柏轩懂了, 他点点头,这种背着人做事的感觉让他蛮享受的, 感觉自己在上演刑侦剧。
夜深了,本来就因为旅行很疲惫的涂茵很难强撑,在给涂勉洗漱后,她在陪床上躺着, 至于陈柏轩,就被安排在沙发上休息了。
当听到涂茵均匀的呼吸声,涂勉知道,姐姐这是睡着了。
她下床的动作放得很轻,很怕吵醒涂茵。
没等涂勉靠近,陈柏轩就一个起身提起滑板,先一步走出房间。
涂勉转身看了涂茵一眼,见她睡得很好松了口气。
她小心把门关上,避免发出声音。
陈柏轩显然是知道路的,涂勉跟着他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
“要不,你还是不要尝试了吧,看我滑不就行了嘛。有我这样帅的人滑给你看,你可是一个幸运女孩哦。”
想到涂茵说一不二的样子,虽然胆子大,和涂勉一起偷溜出来了,但陈柏轩最后还是迟疑了。
“我刚刚在电视上又不是没看过你滑的样子,你滑得那么好,这更让我想上手试一下,拜托拜托你,我没几天就回家了,说不定好久好久都玩不上滑板。”
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都是吃软不吃硬的,面对涂勉期待的眼神,陈柏轩说不出拒绝的话。
陈柏轩将滑板放在地上,一只脚站在滑板上,膝盖微屈,身体稍向前倾,一只脚用力蹬地,不一会儿就滑远了。
等滑回涂勉这儿时,看到的是女孩满脸兴奋的样子。
“你都没滑过啦,先试一下看能不能滑,像我现在这样就很不错啦。小女孩,你可不要太贪心咯,注意你的手啊。”
涂勉眼神一转,看起来机灵又可爱。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跳跃了,那好酷,能不能在这儿试一次给我看看啊,我好想看到啦,一定比电视上的更帅!”
陈柏轩挠挠头,涂勉的夸奖让他有点害羞。
“我就给你show一下啦。你一定不要学哦,等你好了以后再说,不然你老姐要打死我的啦。”
涂勉点头,她要亲眼看看陈柏轩是怎么做的,电视上没有展示出更细节的动作,她不确定是不是该那样做。至于学不学,那就很难说啦。
在空旷的空间里,夜晚模糊了少年的轮廓,但微弱的室外灯光又恰好照亮了他的动作。
他的左脚放在滑板前部,右脚悬在翘起的板尾上。
脚踝下压的刹那,板尾与地面撞击出清亮的响声。
陈柏轩蓄力往下压,T恤下摆悬停在空中,露出腰间晃动的银色挂链。
整块滑板离开了地面,板面在空中划出美妙的线条。离得很近的涂勉能听到金属晃动的声音,好像燥热的风也跟着平息了下来。
滑板随着主人的意志再次回到地面,陈柏轩提起滑板,眉毛一挑,好不张扬。
“怎么样,这就是Ollie,也就是跳跃,很酷吧?”
涂勉点头,她走上前拉住陈柏轩的手:“Brian,谢谢你,这看起来实在太酷了,我好想试一下,让我先滑一下试试吧!我保证不会勉为其难的,我会量力而行的。”
陈柏轩被她一连串的成语绕到了,他的普通话还没有好到那个地步。
“你这年纪小小的,文采倒是蛮好的嘛。”
陈柏轩犹豫了下还是把滑板递给了涂勉,她的那双眼睛实在太会说话了,让他觉得不给她是他的罪过。
实际上,给了她,才是他的罪过了。
陈柏轩万般叮嘱:“你就像我刚才那样,滑一会儿就好了啊。不行,要不你站在滑板上,我拉着你,让你感受一下这种感觉就很好了嘛,再多的等你好了再玩哈。”
涂勉摇摇头,现在滑板在她手里,她可不是表面那么乖,她要真那么乖,可要受不少委屈的。
涂勉不是一个对什么东西都上心的人,但一旦上心了却不能尝试的话,她会睡不好的。
为了睡得好,她才不会听陈柏轩的话。
没受伤的那只手放好滑板,涂勉踩上滑板,右脚精准卡住板尾,陈柏轩眼皮一跳,他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涂勉哪管得上陈柏轩想些什么,她伸出左脚,向板头滑移。
沉下身,像陈柏轩那样,脚用力往下压,板尾与地面碰撞出声。
在板尾撞击地面的瞬间,脚踝急速下压,在板头翘起时又骤然上翻。
当板面达到抛物线的顶点时,微弱的灯光星星点点照到涂勉的身上,月色好似也暗淡了些许,不及她闪耀。
看着涂勉这一整套的动作,陈柏轩有些震惊,她第一次滑滑板居然就能完美复习Ollie。
陈柏轩又有些兴奋,他大喊一声:“酷!”
接着想起这是在医院附近,他赶紧捂住了嘴,颇有些掩耳盗铃的姿态。
涂勉没停下,她还有些意犹未尽,一脚踩着滑板上,一脚踏在地上,慢慢滑着。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变成了刚才准备跳跃时的动作,陈柏轩以为涂勉还想再来一次Ollie,连着跳两次让陈柏轩开始担心,涂勉的手会不会再次受到伤害。
陈柏轩被后悔和内疚包围。
但现实与他想象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惊讶地看着涂勉看似在进行ollie,却骤然起跳,左脚猛地甩出,右脚则迅速收回,带动着滑板跟着旋转。
滑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被用力踩下去,像一只骄傲的狮子被比它更庞大的的狩猎者扼住喉咙,败下那高傲的头。
这是kickflip!
这次陈柏轩没有发出惊叹了。
他看涂勉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骗子。
“你肯定不是第一次玩滑板的,不然你不会跳出这个动作的,你在骗我!”
涂勉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突然翻脸,有点摸不清头脑。
“啊?我就是今天看了电视才知道滑板的,再说我骗你干嘛?一点意思都没有!”
被人无故指责,涂勉还是生气的,她不明白她哪里骗他了,她承认她是有一点哄他的成分在,但她没有骗他啊。
看着那双真诚的眼睛,意识到涂勉是在说实话,这更让陈柏轩崩溃,他倒宁愿涂勉在说谎,那些话都是在骗他的。
看到陈柏轩一脸的难过与不敢置信,涂勉不明所以,他怎么就这样了,这时候难道不是该跟刚才那样为她喝彩,说声“酷”吗?怎么一脸沮丧的样子。
男生啊,真难懂。
“你到底怎么了啊?不要难过了,我请你喝汽水吧,我还没感谢你今天教我滑滑板呢。”
教她滑滑板?
陈柏轩有些被噎到了,他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深呼吸一口气,想到涂勉的年龄,再想到自己的年龄,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和她一个小女孩计较些什么呢?
计较他的天赋不如她吗?
她看起来是那样真诚,完全是把自己当朋友看待的。
陈柏轩摆摆手:“没事,我就是才发现一件事。我老爸以前说我不适合玩滑板,我还不信,觉得自己是一个玩滑板的天才。之前说是拿到好名次,其实也没能拿奖。我玩滑板好久了,从最开始的觉得很酷像想别人那样酷,到后面一直不停摔倒,我也没有放弃过。这么久了,我一直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第一次上手就能做这么好,这么好!涂勉,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天才!”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味,写作“难过”。
涂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这小子该怎么哄啊?
有了!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我,你不是第一个说我是天才的人。”
这句话诡异地安慰到了陈柏轩。
不怪自己天赋不够,是这个女孩的天赋太强了,问题不大。
这个女孩现在只会ollie和kickflip,他还是比她厉害的,他有很多涂勉没有的经验和不会的技巧,他不用那么羡慕涂勉的。
他还是发现涂勉滑板天赋的伯乐呢,想到这,陈柏轩有一种作为老师的自豪感。
生活在香江,陈柏轩没读过一些必读物,自然也就不知道他这种行为,可以用阿Q精神来形容的。
这也挺好,精神胜利法永流传。
陈柏轩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现在觉得自己和涂勉实在有缘分,一次错误的开头却有美好的结尾,他想送一块滑板给这个女孩,既是表达他的歉意,也是表达他的祝福。
“你能告诉我你的地址吗?是你家的地址,不是酒店的啊。我想以后能和你通信,给你讲讲我的滑板技巧。现在我们可是朋友了,可不能断了联系。”
这是要和涂勉做朋友的意思。
涂勉认可他说的话,她也把他当朋友了。
家里的地址可不是随便就能给的,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涂勉哪里可能答应。
可一对上陈柏轩那双期待的眼睛,想到陈柏轩今天也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涂勉答应了。
只不过给的不是家里的地址,是学校的地址。
两全其美,她果然是个天才,涂勉美滋滋地想。
见天色已经黑得很彻底了,涂勉这时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是偷偷出来的,也不知道涂茵有没有中途醒过来,要是发现她不在病房,那就完蛋了 !
涂勉被自己的想象吓到,身体一哆嗦,赶紧招呼陈柏轩回去,陈柏轩也瞬间想起涂茵那副可怕的表情,连忙跟上涂勉。
心虚的两人蹑手蹑脚回到病房,看到涂茵还在睡,才把心放了下来。
月色透过白色的窗帘落在地上,在一片安静中,涂勉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没注意到涂茵突然睁开的眼睛。
在白色的梦里,涂勉成为了那滑板比赛中的一员,踩上滑板,往欢呼处滑去,如同云彩一般自由自在。
第22章
晚上没有睡好的林梅和涂成林在天色亮了以后火急火燎往医院赶。
心里不踏实, 哪里睡得着。
好在等她们赶到时,就看到正活蹦乱跳使唤着陈柏轩买早餐的涂勉。
就这精神劲儿,谁看得出涂勉受过伤啊。
“慢一点, 别使唤人陈柏轩,妈刚才在楼下给你们买了早餐的。”
医院附近的餐馆可不少, 即便心里还很担心, 但也惦记着孩子们怕是没有吃早餐, 也就顺带买了提上来。
陈柏轩的那份也买了的。
就在一行人吃早餐时,一个略胖的中年男人走到病房, 在这样的炎炎夏日下,他穿得也很清凉, 只是衣服、鞋子上都是一些形状很大的英文单词。
涂勉不知道那是品牌的商标,林梅倒是很清楚。
她上前询问这个男人来这儿干什么, 倒没注意到正吃面的陈柏轩抬起头看到男人时的表情。
男人一改刚才很不好惹的表情,很热情地握住林梅的手:“你就是阿仔撞到小孩的妈咪吗?昨天忙到抽筋啦,没得闲。住院费我已经交了, 是阿仔不懂事, 多担待多担待啊。”
陈柏轩不好意思地走上前拉住男人:“这是我老爸啦,昨天实在对不起。”
涂勉没事,林梅也就没揪住这个事不放,看涂勉这个样子, 都和人家混熟了,不然涂勉哪里会随便使唤别人。
既然是朋友, 这相处方式自然也不同了。
在两边态度都很友好的情况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龌龊事发生。
经男人介绍,这才知道陈柏轩的爸爸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商人,也是一个很热情的人, 他还准备招待大家去当地一家据说很有名的店吃早餐。
可惜大家都吃饱了。
不过既然都交了住院费了,医生也说涂勉没什么事,也可以出院了。
陈柏轩也要跟着他爸回家了,他把联系方式的纸条放在涂勉手上。
“你在这几天都可以随时call我哦,后面要是还来香江玩也要找我哦。我还想看你有没有更酷的招式,手好了要学哦。”
这个陈柏轩!
是大漏勺吗!
涂勉真想把时间倒带,涂茵怀疑的眼神已经飘过来了。
等看不见陈柏轩的身影了,涂茵凑近到涂勉耳边说:“刚刚那个小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刚才我还没问你呢,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啊?从实招来哦,不然回去以后你的冰棍都会进我肚子里的,你别想吃冰的了。”
涂勉一激灵,这么热的天,不吃冰会死的好吧!
姐姐好狡猾!
涂勉深呼吸,越是情况紧急的时候,越是不能慌张。
“他就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啦,你看他爸爸不也是这样嘛,他们香江人都很热情啦,你不要多想啦。他说那句‘更酷的招式’就是我给他说了我会围棋嘛,他是个围棋迷,我给他说了一些招式,他佩服我嘛,说希望和我下一次围棋。大家都喜欢围棋,所以玩得好嘛。”
看她一脸认真,涂茵好像信了,没有再追究了,涂勉默默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如果被姐姐知道,她晚上偷偷和陈柏轩出去玩滑板的话,不要说回去以后冰箱里的冰棍全部进了姐姐的肚子,就是明年的冰棍也会进姐姐的肚子的!
原谅她吧,冰棍实在是不能放弃的东西。涂勉在心里道歉。
心虚的她也就没能看到姐姐脸上戏谑的笑。
这小家伙现在还想骗过她?那还早着呢。
不过,这小孩现在越来越谨慎了啊,装得挺像一回事的,就是还没注意到自己一撒谎眼睛就往上飘的习惯。
昨晚,在涂勉刚关上门时,涂茵就醒了。
涂茵小心翼翼地跟上两个小孩,没让他们发现。
开始涂茵以为是涂勉好奇滑滑板是什么样子的,让陈柏轩滑给她看而已,涂茵也抱着欣赏的目光看着他们。
但一切在涂勉接过滑板踩上去的时候就变了味,涂茵差点就暴露自己了。
当时她想着暴露了就暴露吧,她要好好收拾收拾这调皮的小孩,一点也不听话。
可她慢了一步,不等她出来阻止,涂勉已经做了一个跳跃了。
如此有活力,又如此厉害!
那一瞬间,涂茵心跳加快,她看过涂勉弹钢琴时的行云流水,也看过涂勉下棋时的云淡风轻。
唯独,没有看见过这么有活力,这么潇洒的涂勉。
尤其是当涂勉做到kickflip时,涂茵差点发出赞叹的声音。
这样的涂勉,涂茵太喜欢了。
所以在发现两人终于想起来时间要回来的时候,涂茵紧赶慢赶总算是第一个先到房间,可以装作一直在睡觉的假象。
涂茵想,回去以后她一定要给妹妹买一块滑板。
她在涂勉跳跃时,透过月色,看到了涂勉背后长了一对翅膀。
涂勉会飞的,滑板会帮助她飞翔的。
香江行结束得很快,因为手的原因,好多活动涂勉都不能玩,不过光看香江的美景也很值,涂勉也没有觉得多遗憾。
轻装上阵来香江,这次回去算得上是满载而归了。
如果不是不能超额,她可能还会带更多的东西。
即便只是给关系好的人带,那也很多了。
但涂勉的心是雀跃的,她都有些迫不及待回去了,如果能看到朋友们脸上惊喜的表情,那就更好啦。
涂勉一直明白,爱不是必须相等的,但爱是需要回应的。
她的家人、老师、朋友,都对她付出了爱,不介意她是一个特殊的小孩,愿意在她身上灌溉爱意,涂勉不是一个毫无反应的假人,她也想回报这些爱。
这样的涂勉,却更招人喜欢。
尤其是对钟玉琪来说。
她从香江回来以后,在发现第一时间想联系的人是涂勉时,她很惊讶。
作为一个从小家庭环境就很好,父母离婚也没避讳过她。见证了双方分财产时的各种招式,钟玉琪也很难保持原来的单纯,她过早迈进了成人世界。
再加上她爸那边的家庭关系复杂,等以后爷爷奶奶去世后,怕是又要上演一场难看的争遗产大战了,看似亲亲蜜蜜的关心下却是流淌着黑色的血液连接着。
钟玉兰是一位好母亲,但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母亲。
她溺爱钟玉琪,所以钟玉琪想放弃学了多年的钢琴改学小提琴时,她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因为在她看来这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但她也是不留情面的母亲,生意场上的残酷、亲情的虚情假意、爱情的朝三暮四,她从没有隐瞒过钟玉琪,不仅不隐瞒她还要让钟玉琪看得清清楚楚。
钟玉琪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她以后是会自己公司、她爸公司的继承人,把继承人养得太单纯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代表着钟玉琪身上背负的责任很大,她的富贵从一开始就是有代价的。
耳读目染下,钟玉琪小小年纪已然读懂了部分人性。
而兴趣爱好是她唯一可以肆意流露情绪的地方,这也是她曾经为什么那么在意秦峪岷的原因。
在这儿她可以失败,可以将失败怪在别人身上,可以选择放弃。
这样的她会喜欢涂勉再正常不过。
涂勉是个很直接的人,她的喜欢就是喜欢,不掺杂其他东西,就像她第一次和钟玉琪见面时夸她头发又黑又直那样,她是真的这样觉得,而不是恭维她,也不是出于身世来讨好她。
她就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偏偏这样的人又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天才,让这份单纯变得更加可贵。
待在涂勉身边,钟玉琪的心情会不由自主明亮起来,那些负面情绪都被压在了阴暗角落,不再让她痛苦。
这次去香江,钟玉琪也给涂勉买了东西的。
一件有些超出涂勉认知的东西。
一把小提琴。
涂勉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费氏巧克力,一时无语了。
不是吧?
完蛋,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啊!
她很想此刻联系上林梅,问问妈妈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人还在在这里,魂已经飘走了。
钟玉琪接过涂勉手上的巧克力,笑得很开心。
“这是费氏巧克力呀,我可喜欢吃了,果儿送的礼物送到我心坎上了,我好喜欢。”
她的话让僵住的涂勉回神,不好意思挠挠头。
“我知道你喜欢吃甜的,它家巧克力很好吃,我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听到这话,钟玉琪笑得更灿烂了。
“你还知道我喜欢吃甜的呀,我好像都没跟你说过呢。”
“啊,这很明显啊。上次你来我家吃饭,桌上的菜你最爱吃的就是宫保鸡丁、糖醋里脊和咕噜肉了,它们都有相同的特征,这不很好看出来嘛。”
她居然这么在意自己,钟玉琪的心都快被甜化了。
她放下巧克力抱住涂勉:“你真好。”
“你才好嘞,我知道你是想着我,但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
钟玉琪放开涂勉,“这算什么呀,就像你买这个巧克力那样,我买这把小提琴就跟你买巧克力差不多,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我只想你能喜欢这个礼物而已,你就收下吧。”
这把小提琴没有钟玉琪说得那么容易,这是请业内有名的小提琴制作师做的,用的材料也很好,是很久以前就预定的。
即便每年能收到不菲的压岁钱,这也让钟玉琪有些吃力的。
可这样的礼物,钟玉琪还是想给涂勉。
她爸说过,送给女人的礼物越贵,这个女人越不容易忘记。
如果可以,钟玉琪希望涂勉一辈子都不要忘记自己。
不知道价值的涂勉看着小提琴上的深红色光泽,她还是不能接受。
即便钟玉琪说这对她来说是很便宜的,可这对涂勉来说,并不是便宜的。
“小提琴要在懂它的人手里才能焕发光彩,在我的手里它只能落灰。我不会是它期待的主人,你才是。”
见涂勉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钟玉琪知道涂勉是接受不了这把小提琴了,没关系,来日方长。
“那我教你怎么拉小提琴吧,就当对你巧克力的回礼。这次可不能再拒绝了哦,不然我要生气的。”
比起送一把小提琴,钟玉琪提出教她学小提琴更能让涂勉接受。
一个愿意学,一个愿意教,两人倒也是其乐融融。
对钟玉琪来说,当小老师的经历比她想得还要新奇。
涂勉学东西总是很快,学小提琴,也是这样。
钟玉琪不知道教自己的老师是这么想的,但她觉得自己是更快乐的。
教一个天才学生的成就感,那可不是一般经历能比的。
教导涂勉,是不会让人生气的。
那些辅导小孩到最后往往是气得肝疼,宁愿加班的家长,之所以会动怒,是因为怎么讲小孩都不懂,一些自己眼里觉得很基本的知识小孩却经常犯错,这是他们已经长大了,和小孩的思维不一样了,就像一个满腹经纶的人所想的又怎么会和一个脑袋空空的人所想的一样呢。
可教涂勉不是这样的,钟玉琪不是一个很专业的老师,一些她也说不上来的,涂勉却能从她的比划中知道她的表达,而且还能准确说出钟玉琪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这太神奇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钟玉琪都不敢相信世上会有涂勉这样的人存在。
因为喜欢涂勉,她又把这个现象化为涂勉过于了解她。
这让她的内心更爽了,对涂勉的溺爱已经到了涂勉如果是过错方,她会指责另一方带坏了涂勉才让涂勉成为可怜的过错方,总之一切都是对方的错。
她对涂勉的包容在越变越大,就像她对涂勉的喜欢,越来越深。
第23章
从香江回来以后, 涂茵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心情,转眼就坐到了高三的教室里。
高三实在是匆忙,每个老师好像都在说, 你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把握住。
在这样的压力下, 涂茵连和苏鹤通信的次数都减少了, 她都没有周末了, 因为她选择留校刷试卷。
倒是苏鹤,比较担心涂茵压力过大, 还跑来找过她几次,带上了不少特产, 尤其是他爸做的辣椒,这个特别合涂茵胃口, 比涂成林做的还要更得她心意。
苏鹤记着这个事,即便后面自己忙到不能去市里,也会拜托老爸做好辣椒给涂茵寄过去。
“你这小子, 一天天就惦记人涂家的姑娘, 就知道使唤你老爸,要是考得没人家好,到时候人家要都不要你。”
苏鹤他爸其实对涂茵还是有好感的,青梅竹马, 知根知底,只是涂茵这女孩, 长得那么漂亮,成绩又提上去了,他实在不看好苏鹤能得人家青睐。
“哪惦记了啊!那是好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你做的就是了, 一天天尽八卦,比老妈的嘴碎多了,老妈都没说我呢。”
即便再大胆,在父母面前,苏鹤也还是嘴硬的,尤其是他爸还是个大嘴巴,他不想成为涂茵的困扰。
少年心事也是敏感易折的,尤其是他还是单相思。
“行了行了,你好好学,老爸做事你放心。”
见到爸爸变得靠谱一点,苏鹤才算把心放下。
眼下其他事着急不得,他最重要的是提分,等高考完以后再跟老爸学习做辣椒。
毕竟想要打动一个女人,得先打动她的胃。
随着家里的存款变得越来多,再加上年龄上去了,涂成林从那个生意越来越好的小饭店上早午班的厨师变成了合伙人,他本来准备出钱租一个更大的地方来当小店的新地址,林梅一看价格挺划算,直接买下写在涂成林名下。
这是以后留给涂茵的,在家里越来越有钱的时候,林梅就和涂成林说好了,以后她赚的钱是要给涂勉的,涂成林赚的就给姐妹俩平分。
但林梅也不是那么绝对,涂茵懂事、喜欢妹妹,对涂勉好,这些林梅都记得,所以这套店面林梅直接跟涂成林说清楚了的,以后留给涂茵。
这其实也是想维护姐妹俩的感情,她们现在都还小,对金钱的体会有倒是有,但不多。
财产说清楚对她们俩都好,林梅不想百年以后姐妹俩争得辜负了年少的感情。
虽然现在看来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
林梅分得很清,她早在钟玉兰的提醒下找了律师写好了规划。
涂成林眼见这店面有了,底气也更足,找上老板好好谈谈。
他现在不缺钱,哪里会做那忘恩负义的事,涂成林要的占比也不大,刚好又能趁着装修和整顿,他能待在家里好好照顾两个孩子。
只是眼下家里离涂茵的学校是近了,离涂勉的学校可不算近,每天接送涂勉还是公交车去公交车来的。
这天气热还好,等过几月天气冷了可不好受。
刚好涂成林总算把驾照拿下来了,买车这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
林梅也赞同,家里有车确实方便很多,尤其是能够让涂勉不用受冻了。
只是涂成林一天天照顾孩子,其实要做的事情也不多,林梅还建议他去学做西式糕点。
“果儿现在大了,更喜欢吃甜的了,比如蛋糕她就很喜欢吃,每次我带回来的她都很高兴地吃完。你想,虽然两个小孩要你照顾,但还是有空闲时间的,我想要不我给你报一个班,你去学学怎么做那些蛋糕、饼干的,等学会以后我们再买那些要用到的机器,在家里自己做,吃起来更安全嘛。”
涂成林一想,林梅说的也有道理,学习做这些洋玩意也行,涂勉喜欢吃,又耗不了多少时间,权当打发时间了。
只是这车可就不能随便应付了。
自己当家方知柴米贵,涂成林可不想买一个好看不中用的车。
经过精挑细选,涂成林才拉着林梅来付款,林梅倒也不丧他,挑着些好听的话夸他,在卖车的人面前给足了他面子。
涂成林现在很满意自己的生活,只是把野心偷偷藏住了,可一些苗头总是止不住的。
他知道他要是暴露出来,林梅绝对要跟他撕扯的。
以前涂成林看林梅那么重视涂勉的教育,还以为她能做个严母,结果她自己对涂勉心软得很,尤其是在知道涂勉被孤立的那件事后,她对涂勉的要求就是健康长大就好,钱她来赚就行。
这哪里可以啊!
涂成林当时能毅然放弃的工作可是让他宁愿放弃没有儿子做了结扎手术也要保住的。
那是他看到了希望,他的涂勉,他下半生的荣耀。
涂成林富过,也穷过,他重视钱,但也没那么重。
他更看重的是他的面子,他的自尊心向来是同龄人中最高的。
因为高自尊,他可以在母亲的声泪俱下中放弃读书让给读书不好的弟弟,可以在朋友的恳求下做了得罪领导的事,可以在前妻的控诉下放弃追究财产抚养女儿……
他想得到的一直是外人的羡慕、赞扬,别人的嫉妒,对他来说却是兴奋剂。
可茫茫然走完人生半程,涂成林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早成了笑话。
所以在确认涂勉的天赋时,他是那样欣喜若狂。
今日笑他“吃软饭的”、“小白脸”的,来日看到他的女儿成就,涂成林不会再是笑话。
人生的天平偏向他时,这一次涂成林选择抓住它,不再因为高自尊选择放弃。
所以比起涂茵,涂成林更多的心思是在涂勉身上的,尤其是她学习和钢琴上,他盯得很紧。
在打扫卫生,从涂勉床下找到滑板时,涂成林比发现涂茵的情书时还要生气。
滑板,这个曾经伤害过涂勉的东西,却让她喜欢,简直不可理喻!
这在他眼里就是玩物丧志,他的果儿可不是该玩这个的人!
聪明、勇敢、善良……这些美好的词才该是形容涂勉的,而不是玩物丧志!
涂成林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另一边待在学校的涂勉有些魂不守舍,今天在学校她收到了一样东西。
这是从香江寄过来的,好大一个包裹。
等打开以后,涂勉才发现陈柏轩居然给她寄了一块滑板。
收到朋友的礼物,总是让人开心的,这代表着对方惦念着自己。
让涂勉苦恼的是,就在今早,她就收到了涂茵送给她的滑板。
涂茵下晚自习以后将用心包装好的礼物放在书桌旁边,希望涂勉能够一早就能看到,这样涂勉或许能开心一整天。
涂勉迷迷糊糊起床时还没能第一时间看到,是在她吃完早餐回来换衣服的时候才看到的。
礼物外面夹了一张纸,涂勉打开看,只见上面写道:要重视自己的身体,你想要的,姐姐都会给你。
涂勉有了不好的猜想,她撕开包装纸,是一块很新潮酷炫的滑板,看起来就很贵。
“轰”
这下真头晕目眩了。
姐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亏她还以为瞒住了涂茵,结果其实涂茵一开始就知道。
但涂勉没有后怕的心情,反倒是心里暖洋洋的,好像阳光洒进了她的心房,开出一朵朵小花。
所以收到陈柏轩的滑板后,涂勉打定主意在姐姐那块滑板没坏之前,只能先委屈这块滑板吃灰了。
只是她该怎么和家里人说呢?
眼下涂茵是支持她的,可妈妈爸爸不一定啊,尤其是这个运动可能在她们眼中是危险的。
正因为清楚林梅和涂成林对自己的在乎,涂勉才不想让她们伤心。
早上走的时候涂勉还特意将滑板藏在床下,就怕妈妈爸爸看到,现在又收到一块滑板,她都不知道藏哪里了。
眼睛一转,涂勉看向同桌。
“敏敏~”
秦峪岷打了个寒颤,她又叫这个名字!
自从上次在他家弹琴,他妈妈叫漏了嘴,把小名说出来以后,涂勉一有什么事就老爱叫这个小名,肉麻死了。
但秦峪岷也没阻止她继续叫这个。
“干嘛?”
秦峪岷看起来百般不愿,像是预料到自己又要被涂勉使唤一样。
“拜托你把这个滑板带回家可以吗?我爸还不知道我会玩滑板,我担心他看到生气,拜托拜托你,我明天请你喝你最喜欢的荔枝汽水!”
果然预感没错,涂勉每次叫这个名字都没什么好事。
秦峪岷不爽,“你爸不知道吗?好巧,我也不知道呢。我都不知道你在香江还认识了新朋友,陈柏轩是吧?有新朋友都不和我说,还把我当朋友吗?”
哎呀,忘了这个也不是一个好应付的,涂勉头疼。
“我这不也是才学会嘛,还不熟练呢,怕你笑我,想等练熟了再跟你说,到时候我还可以教你嘛。再说现在知道也不迟嘛。我知道敏敏最好了,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她一撒娇,秦峪岷也不提陈柏轩了,涂勉的朋友本来就多,但谁重要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
涂勉就去香江几天,和那个姓陈的友情还能深到哪里去。
秦峪岷同意了,他对涂勉的请求总是坚持不住的,哪怕开始态度坚硬,涂勉多说几句,他就坚持不了了。
解决完这件头痛事,涂勉心情总是转好了。
至于家里那块滑板,她就慢慢想该怎么解决吧。
涂勉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放学涂成林来接她那一刻。
当她哼着歌,在门口和秦峪岷道别,转头就看到涂成林一脸阴沉站在那里。
涂勉一瞬间僵住。
自有记忆以来,涂勉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涂成林。
他脸上阴云密布,像一座正待爆发的火山,让人不敢接近。
原来涂勉是不怕爸爸的,眼下她的心打了个颤,不好的预感缠绕住她。
涂勉忘记了怎么回到家的,涂成林一路上也没有说话。
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第24章
“砰”
门被用力关上。
“跪下!”
突然的暴喝声震得涂勉腿一抖, 差点真跪下了。
这突如其来的怒气让涂勉摸不着头脑。
但她并不是一个只会一味顺从的女孩。
“为什么要跪下?”
她是这样想的,自然也是这样问的,她的世界总是很直, 因为她走哪条路都很直。
她的世界里,没有弯弯曲曲, 连一颗会绊倒脚的小石子也没有。
“你还硬犟!自己做了什么事还不清楚吗?你对得起我们吗?”
涂成林知道自己是一个很犟的人, 他的女儿也是。他以前会喜欢她这个性格, 因为这样的性格,即便是痛苦, 她也会咬住牙坚定走下去的。
可是现在,当这种性格变成一把刀捅向他时, 一切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要不是我今天想着你床底下我好久没拖过了,还不知道你瞒着我玩那个东西!你玩得过来吗?你要玩物丧志吗!有这么多东西够你玩的, 钢琴、围棋、小提琴,这么多还不够你玩的吗?你要玩滑板?这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是怎么受伤的你忘了吗?一点都不长记性!”
这个世界日新月异,吸引小孩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稀奇古怪, 缠着孩子一步步堕落。
涂成林一方面怕涂勉被新奇的东西吸引, 逐渐玩物丧志,他不相信涂勉可以控制住自己,她也才七岁,让他相信一个七岁的小孩能管住自己, 比相信太阳打西边升起还难。
而另一方面,滑板比不得其他运动, 它是极限运动,是很危险的,稍不注意,可能就会摔倒碰到, 手脚受伤还可以养养,脑子要是被伤到了,怎么挽回?更何况涂勉还被滑板伤过,她怎么一点记性都没有啊!
涂勉不懂珍惜自己的天赋,当父母的怎么会忍心看着她走岔路呢?
涂成林不想涂勉因为父母的监管不到位而遗憾终生。
她还小,可他不小了啊。
可涂勉不明白,在她看来,她只是喜欢玩滑板而已,怎么就到玩物丧志的地步了?而且她不觉得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她又不是整天都想着玩。
凭什么爸爸就能扣那么大一顶帽子下来呢?
凭什么他就可以想让她跪就跪,想让她怎么样就怎么样呢?
是,她是还小,可她是有思想的人啊,她不是爸爸手中可以随他心意操纵的人偶。
倔脾气上来了,涂勉也不解释这是她今天才收到的,她都还没玩过。
她只是用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盯着涂成林,不发一言。
涂成林还准备听她解释呢,可看涂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的火气上来了。
涂茵是被他打大的,但涂勉从来没有被他打过。
一个原因是带涂茵的那些年正值他年轻气盛、前途正好,所以不会收敛脾气,而有涂勉的时候他正遭受人生各种不顺,脾气反倒没那么大了,加上成立新家庭了,他不想再一次被家庭抛弃。
另一个原因就是涂勉总是没有理由让他有打的机会,或者是说,总是缺少一个让他树立父权威严的机会。
她有些小性子,但从没有做错什么,加上又早早展露聪明,涂成林怕打她被她记住将来不孝顺,很多时候就忍下去了。
而这次,累积的情绪,外界的、家庭的,都集中在一起,让他爆发了。
涂勉的行为让他感觉自己作为父亲的权威被挑衅,就像再一次提醒他那早已丧失的权利。
他的眼一下变红了,她的泪水成了助燃剂,让他更生气了。
涂成林回到卫生间,拿上几根衣架出来。一根衣架打人就足以让人感到疼痛了,几根叠加起来威力却不止是加了几倍。
“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涂勉不说话,她像是失望了那般低下头。
涂勉不肯低头,依旧硬生生站在那里。
一想到涂勉不听自己话,涂成林也不压抑自己了,拿起衣架叠在一起往涂勉身上招呼。
裸露在外的胳膊、腿被打得留下一道道红印子。
渐渐地,红色逐渐变成青色,又渗出血水来。
越是这种情况,涂勉越不示弱。被打得很疼她也不吭声,生理性流出的泪水顺着往下流,她不明白,明明就是一件不怎么大的事为什么她就被挨打了。
她的爸爸真的有他口中说的那样爱她吗?
她的确做错了,对她们隐瞒了,可是为什么自己就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呢?
涂成林一边打,一边说着:“还说你是什么天才,只怕是个蠢货!不爱惜自己,肆意妄为,再好的天赋给你都是白费的!养你这种小孩,全都是白费!这世上比你天赋高的人大有人在,你骄傲自大就算了,还玩物丧志!今天不教训你一顿,你哪里知道父母的辛苦。”
“为了你读书,老子辞掉工作,你妈一直抛头露面给你赚钱,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吗?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养狗还会叫唤,养你有什么用,只会花钱的玩意!还不如收拾好你的东西滚出家!”
压抑了很久,涂成林自己也是痛苦的,他以前总是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把一切都和回报挂钩,他一直想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可林梅的敷衍、涂茵的不尊重,到涂勉的不听话,都让他痛苦。
可最痛苦的,是来自外人的风言风语。
为了想象中的光明未来,涂成林在一味的忍,可这些负面情绪都只是被压在了角落,终究还是会爆发的。
涂勉只是导火索,他需要发泄。
尤其是当他看到钟玉兰身边的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好看。
他呢?林梅会不会抛弃他呢?她现在这么有钱,又这么有社会地位的。
他现在的价值就在涂勉身上,涂勉的犟在他看来就是不听话、不尊重他。
如果他的寄托涂勉都不在乎他,他还有什么要忍让的必要呢?
小小的涂勉哪知道会有人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她只是觉得涂成林越来越生气,打得越来越重,越来越痛。
好痛啊……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
在闭眼的最后一刻,涂勉也没明白她的爸爸怎么突然就变了。
涂勉不懂,有些人再怎么装,也是变不了本性的。
涂成林不是变了,而是他本来就这样,只是涂勉从不知道而已。
等涂勉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脸担忧的林梅和涂茵。
“妈妈、姐姐?”
微弱的呼唤被铺捉到,林梅扶着涂勉起身,涂茵递过温水。
“先喝一口水,不急,妈妈在这儿呢。”
顺着姐姐的手,抿了几口水,干涸的嗓子得以缓解。
妈妈的怀抱是那样温暖,涂勉低头埋在林梅的胸膛。
现在她最信任的人就是妈妈了,只有在林梅这儿她才有安全感。
“还痛吗?”
林梅的眼里也闪烁着些什么,她已经哭过一次了。
她以为涂成林是涂勉的爸爸,即便是教育孩子也会有分寸的,没想到居然会把小孩打到医院来。
而且涂勉从小就没被谁打过,就是教育她也都是和她好好说话,孩子聪明,不用像普通小孩那样需要靠打来长记性。
涂成林怎么就能狠得下心来呢?这可是他一直宝贵的孩子啊。
涂勉不想说话,只是紧紧搂住林梅的腰。
涂茵也很难受,今晚下晚自习涂成林没来接她的时候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等回到家看到满地狼藉,以及沙发上坐着的颓丧的爸爸,涂茵知道,有大事发生了。
再三询问下,涂成林还是跟她说了。
涂茵当场就崩溃了。
“那是我送给果儿的滑板啊!我昨晚才放在她房间里的,她哪有时间玩啊!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她啊!”
涂成林讪讪:“她自己又不说!”
他其实早就后悔了,在林梅打开他的手,抱着涂勉去医院的时候,他就清醒过来了。
涂茵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医院赶。
看到涂勉身上的伤痕,愧疚淹没了涂茵。
“对不起果儿,我没想到我送这个东西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脆弱得像一朵即将凋萎的花。
涂勉不觉得涂茵做错了,所以她放开林梅,看向涂茵。
“没有,我很高兴收到这份礼物,我很喜欢。是我的错,向你们隐瞒了,对不起。”
看吧,好好跟涂勉说话,她是不会犟的,她分得清是非,只是涂成林的自尊心高,难道涂勉就没有自尊心了吗?
林梅叹了一口气,她原以为这样的安排家里会是和谐一片的,毕竟这两个女孩都是涂成林的孩子啊。
她的心好累,但在两个孩子面前,林梅不能暴露自己的脆弱,她是在场唯一的大人。
可让她咽下去,继续和涂成林过以前那样的生活,林梅做不到。
她害怕涂成林在将来仍然会存在这样精神不稳定的情况,这一次就足够让人吃不消了,再来一次林梅不敢想象涂勉会变成什么样。
涂勉就是林梅的底线,没人可以越过她伤害她的孩子的,即便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也不行。
照顾好涂勉,把她哄睡着后,林梅给她盖好被子,带着涂茵走出病房。
“都这个点了,阿姨在附近酒店给你开间房间,你先睡一觉,明天你还要上学呢。”
涂茵摇摇头,她想守着涂勉。
在涂茵看来,一切都是因为她才出现这样的局面,如果不是她送滑板给涂勉那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看出涂茵的自责,林梅拍拍她的肩。
“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我的问题。你爸是什么样的人,我明明早就知道,偏偏还自欺欺人,加上这两年你爸也一直很顾家,照顾你们也照顾得很好,我就以为你爸变了。”
听出林梅的言下之意,涂茵抬起头,满眼复杂,没想到林梅也正神色动容地看着她。
涂茵今年高三,林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离婚,可能太影响孩子了,可如果继续过下去,林梅感到恶心、害怕。
想着这些年的相处,泪水不听话地流下,涂茵的心里,早就把林梅当作妈妈了。
既然是妈妈,那就不应该让她痛苦的。
“您不要担心我,我也快成年了,是大人了,我留在我爸身边也没什么关系,他对我一直都还行,您该像我妈妈一样往前看。”
小时候涂茵不懂,为什么妈妈要抛弃这个家,选择出轨。
长大后她才懂,她妈妈在这段婚姻里很痛苦,所以为了自救她要远离。
她只是不是一个好妈妈,但她也不是天生就该当妈妈的。
林梅应该像她妈妈那样选择远离才对,只是,这一次,一定要带上涂勉,不要让涂勉成为第二个涂茵。
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在医院里,她们没有哭出声,只是泪水打湿彼此的衣襟。
法律、道德都很难再延续这段半路母女情,但她们的心里的感情是这些都阻碍不下的。
第25章
原来说的荔枝味汽水不见踪影, 放在家里的滑板都快落了灰也没见涂勉要回去,秦峪岷还惦记着涂勉说的要教他玩滑板呢。
他这个年龄正是对酷的事向往的时候,尤其是要教他的还是在他眼里如同高山一般伟岸的涂勉。
但秦峪岷又想听涂勉哄哄他, 就一直没开口。
就在他快憋不住时,却发现涂勉没来上学了。
他倒是注意到涂勉这段时间看着像有了心事一样, 秦峪岷拐着弯都想知道, 可涂勉的嘴就像是抹了水泥的砖, 完全撬不开。
只说是在围棋上受阻了,所以想着怎么破解呢。
一听这话, 秦峪岷就乐了,哪里会想到这就是敷衍他的话。
他满脑子都是兴奋, 一向给了他巨大压力,让他有时候感到压迫的涂勉, 居然也有不能解决的情况诶!
天知道,和涂勉做朋友的压力有多大。
尤其是他们还有钢琴和学习两个交集。
这两方面都被涂勉打击得不行,但偏偏秦峪岷又很在意涂勉, 死皮赖脸跟在涂勉身后, 假装高冷傲娇,但只想让涂勉多哄哄他。
试想天才朋友哄自己诶,多难得!
过于相信涂勉的秦峪岷错过了发现真相的机会。
当涂勉不来的时候,秦峪岷还以为涂勉是生病了, 他把姑姑从国外带回来的高级巧克力留着,想着等涂勉健康回来以后给她, 让她多说几句“敏敏”,夸夸他。
可一连好几天涂勉都没来,秦峪岷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他跑去找班主任,班主任一脸可惜地告诉他, 涂勉转学了。
“唉,这也太突然了,学校领导本来想要她直升的,没想到她要转学,这真的是太可惜了,我们怎么说都没能阻止,人家里坚持要转学,我们也没办法。”
涂勉转学了!
这消息对秦峪岷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不是,她怎么一点都没说呢?
秦峪岷的眼眶湿润了,被背叛、被抛弃的负面情绪压住他,让他完全喘不过气了。
最后一次见涂勉的时候她还笑着和他道别呢,没想到那一次是真的道别了。
她演技真好!
秦峪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教室里的,后面的课他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放学铃敲响那刻,他才回神,顾不得收拾书包,他飞一般冲出教室。
涂勉家的地址秦峪岷记得,他按照记忆走到门口,好一会儿都没敢敲门。
他不知道见面以后该说什么。
是责怪她不当他是朋友吗?是假装自己不知道转学只是来问滑板的事吗?还是说若无其事说是来找她玩呢?
没等秦峪岷想清楚,门开了。
是涂勉的爸爸!
秦峪岷小心翼翼问道:“叔叔好,请问涂勉在家吗?”
涂成林一脸颓丧,他冷哼一声:“她搬走了。”
“砰”地一声门被用力关上了。
秦峪岷吃了一鼻子灰。
他摸摸鼻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搬走?
可涂勉的爸爸还在家啊。
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啊?
秦峪岷还想再问,他继续敲门,可里面就像没人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秦峪岷失魂落魄回到学校,拿回书包往家里赶,还因为回家晚被妈妈骂了一通。
好几天秦峪岷放了学就往涂勉家赶去,但都毫无收获。
但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秦峪岷碰见了回来拿东西的涂茵。
涂茵对这个妹妹的小尾巴有印象,她愿意花点时间和秦峪岷交谈。
也这是这次交谈,才让秦峪岷了解了状况。
涂勉家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的妈妈爸爸离婚了,涂勉跟着妈妈,而涂茵跟着爸爸。
原来买这套房子本就是为了方便涂茵读书,林梅把产权给了涂成林,同时家里的车和部分存款也都留给了涂成林。
毕竟这些年涂成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涂茵选择跟着涂成林,在钱上林梅也就不愿薄待了涂成林,他现在手里还有一套店面,还有和别人合伙开饭店的分红,就算不工作,只要不干坏事,也可以活得挺好。
而且林梅担心涂成林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涂茵的生活费和上大学的钱林梅都包了,她给了涂茵一张卡,以后她单独给涂茵打钱。
林梅做得实在是没什么话可说的,加上涂勉自己的意愿,涂勉的监护权在林梅手上。
当然,这些情况涂茵倒是没和秦峪岷说,只说家里的父母离婚了,妹妹跟着妈妈。
“那她转学到了哪里去了啊?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既然涂勉自己都没跟这小子说,涂茵也不好说,只说自己不知道。
看着秦峪岷失魂落魄的样子,涂茵欲言又止。
她想,要不要跟他说涂勉改名的事儿呢?
算了吧,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涂勉想要有新生活这件事,谁都不能说这是错的。
只是……如果有缘终究还是会再相见的吧。
涂茵这样安慰自己。
她倒是有林梅的联系方式,只是眼下涂茵还是很自责,在涂勉没有走出来之前,涂茵不想上去打扰她。
奥,也不能叫涂勉了,该叫林冕了。
这个名字挺好,听林姨说,她找了苏城很有名的算命先生那里花高价改的名字。
这么名字,是结合了本名和生辰八字仔细推算取的。
冕这个字拆分,上部分是古代冠冕象形,象征了权力,涂勉有富贵命,这代表了它不会压着涂勉,反倒成为了她的助力;而下部分的免,通勉,有进取的意思,恰巧涂勉本名里有勉这个字。这两部分结合在一起,预示了这个女孩会被庇佑,她会得到贵人扶持,学业、事业都会顺利的。
其实林梅本来是想要一个求涂勉平安长大的名字的,这个“冕”字她还觉得有点大了。
她现在所求的只是女儿平安健康长大,然后安安稳稳到老,最好一点苦都不要吃,有什么不好的都冲她来,不要伤害她的女儿。
一向不信鬼神说法的林梅,却在发现涂勉时常被噩梦困扰后,她一边带着女儿去看心理医生,一边虔诚地爬上一座座山,祈祷这些神佛庇佑她的女儿。
改名也是想着如今一切都是新的,涂勉也该有新的名字,新的生活。
但算命先生劝她,涂勉的命就该有更好的名字来相助,她压得住这个名字。这才让林梅同意了,她抚过女儿被汗水浸湿鬓角,以后她只想守着女儿。
林冕牵住林梅的手,她们慢慢往山下走去,阳光洒下来,她们影子融在一起,就像彼此的命运也牵在了一起。
“师傅,您为什么不告诉那位女士她的面相呢?我很少能看到这种面相。”
算命先生的弟子待这对母女走后为师傅沏茶时忍不住将心里的困惑问出来。
他打小就待在师傅的身边,学的东西有精有浅,其中学得最精的就是面相了。
“你看着她好像很信这些,可其实是不信的,她只是因为她的女儿所以才勉力自己去信的。你要说她面相的话,只会被她当作拍她马屁想要骗她而已,可要是对她说她女儿那就不一样了。可惜她女儿的面相,太扑朔迷离了,我竟然也判断不出来。”
“啊?”弟子吃惊,他没想到师傅居然还有看不出面相的人。
算命先生笑着打了一下弟子的手,“我是人又不是神,当然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正因为看不出来,所以我才极力劝她女儿改名,起码我说的助力可不是错的。你呀,还是多看看多听听吧,本来还想着你是不是可以出师了,结果还是不行啊。”
“我哪能出师呢?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师徒俩其乐融融,不一会儿,又有一个有所求的人求上门来,他们对视一眼,房间又安静下来。
离婚后,林梅不想涂成林找上来,这世间没有后悔药买,她也怕影响林冕,如果要联系,那也得等林冕更大一点的时候。
所以林梅也没有搬到原先的老房子,而是租的房子,这样也省得装修。
钟玉兰之前和她说过,她想把生意转到北城去,这样也能更好掌握钟玉琪她爸的动向,毕竟那人再婚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有小孩,该属于钟玉琪的,钟玉兰都要替女儿守着。
而混在钟玉兰手下很得她信赖的林梅,如果不想错过前程,自然也是要去北城的。
对于现在的林家来说,去北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钟玉兰还跟林梅打包票,到北城以后会让林冕和钟玉琪读一个学校,那里的教育可比苏城好太多了。
而且在北城,林冕很难再受影响,林梅很难说不。
只是这就代表林冕在苏城能待的时间不多了。
林梅也不瞒林冕,跟她说了之后初中要去北城读。
“北城吗?”
林冕喃喃道。
看着满脸犹豫不决的女儿,林梅有些心疼,但此时说什么都不能代替此刻林冕的心情。
她只能关上门,留林冕自己独处。
林冕盘腿坐到床上,手撑着脑袋看着天空上的那轮明月。
家里的事一件连着一件,连让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她也不想跟朋友分享她的痛苦,她在外一直是要强的,她希望在所有人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做什么都能做好的坚强的林冕,而不是现在这个百无聊赖躺在床上、毫无作为的林冕。
所以林冕选择不告而别。
她不想让秦峪岷、李其鸣他们知道自己家发生了什么,她不想看到他们同情可怜的目光。
被可怜的人,林冕觉得它和自己不搭,也不想和它扯上关系。
她宁愿在别人那里留下一个坏印象也不想要被同情。
双腿慢慢弯曲,林冕围住自己,头埋在腿间,泪水默默流下。
她好想姐姐,也好想朋友们。
林冕没有自己说得那么冷酷,好几次,在好几次垂下眼帘的时候,林冕都想说的。
可是,自尊心将她拉扯,她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人看出她内心的挣扎纠结。
现在也很好,去北城也很好。
远离这一切吧,去一个不认识自己的地方。
只是她以后要改改自己的性格了,不能再给妈妈添乱了。
现在只有妈妈一个人养她,而且妈妈还要养姐姐,太辛苦了,自己要多体谅体谅妈妈。
想着林梅比自己更辛苦,她还是一个小孩都感到痛苦,为了她努力赚钱的妈妈只会更痛苦。
林冕强制自己不再沉浸在痛苦中了,她拍了下自己的脸,将泪水擦去,起床到卫生间拿出泡脚盆,打上热水。
试了下水温,林冕端起来往林梅的房间走。
正在房间里工作的林梅听到动静,抬起头,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前想要拿过盆,但被林冕拒绝。
“妈妈,你坐好,我来。”
脱下林梅的袜子,小心翼翼将脚放在水面上,“烫吗?”
林梅笑着摇摇头,林冕放下心来,专心给妈妈洗脚。
“以后我会乖一点的,妈妈你也不要那么辛苦,我的肩膀给你靠。”
轻轻抚过林冕的脸颊,林梅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眼里欣赏的目光像是在看自己此生最伟大的作品。
“不用那么乖,妈妈就喜欢你原来的样子。妈妈只要你快乐。”
“我也只要妈妈快乐。”
母女俩相视一笑,一切不尽言中。
第26章
林冕有意回避所有人, 包括林小米和徐明。
可这不是她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国内但凡有含金量的钢琴比赛儿童组的金奖林冕都拿了个遍,林小米还指望林冕再沉淀沉淀,之后一鼓作气拿下少年组的金奖。
现在告诉她林冕要放弃?
疯了吧!
林小米想着无论林冕怎么说, 她都要把她劝回来的。
不说其他,就她们师生一场的关系, 林小米也舍不得林冕。
可林冕的态度坚硬得像是钢铁砌成的城墙, 完全打不通。
这条路走不通, 那就走林梅的那条路。
可是林梅更难对付,她看似软和, 心却比林冕还硬。
“果儿不想做的事,我也不会反对。回去吧, 林老师,谢谢您对我家果儿一直以来的关心。”
一边说着, 林梅一边往林小米手里塞东西。
林小米不肯收,但林梅太懂推拉了,最后走的时候林小米手里还是挂满了东西。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 林冕房间的窗帘依旧是拉着的, 林小米叹气。
她都快恨上涂成林了,她最优秀的学生怎么就这么犟呢!
林梅也有同感,在林小米离开后,她来到林冕的房间, “真的要放弃钢琴了吗?”
林冕抬起眼帘,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长痛不如短痛, 没多久也是要离开的,等到了北城再说吧。”
这小孩。
林梅轻轻摇了摇头,也不劝她了。
公司要转到北城去,她也很忙, 很多手续、决定都要她处理。
而且林梅相信林冕,她的孩子比她想的要更坚强。
徐明就没林小米好打发了。
那是当然的!
林冕好歹也是拿遍国内有含金量的钢琴比赛儿童组的金奖,林小米的简历那是写都写不完的。
他徐明有什么呢?那些林冕拿到的业余比赛的冠军?
都怪围棋协会的破规定,把什么都规定死了,让徐明只能吃下哑巴亏。
原来一直盼望的事就是林冕年龄满了以后参加定段赛,刷新国内记录。
现在林冕跟他说不干了?
徐明当然要掀桌。
即便林梅给他很多钱作为道歉礼,徐明也是不收的。
他现在的生活不差钱,他就是图个名,而林冕就是他的指望,徐明哪肯罢休。
“你不觉得你现在放弃就是半途而废了吗?你想做一个半途而废的人吗?”
徐明不死心,缠地林冕烦了,直接跟他说了初中要去北城读书的事儿,隔着千八百里的,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何必现在把心放在她身上。
“你是说,你初中要去北城读?”
徐明没有像林冕以为的那样死了心,反倒看起来重燃了斗志一样。
“那你暑假可不可以留下,等开学了再去北城啊?”
“哈?”
林冕很想说,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啊,徐明在想什么呢。
“你7月就满8岁了,你之前赢下的那些比赛也让你拿到了资格,只要年龄满了,我只要卡住时间给你申请,你是可以在暑假完成定段的啊。你难道不想定段吗?”
定段?
林冕的耳朵动了动,不像钢琴比赛,她拿了那么多奖,也没什么欲望。
可定段不一样啊,对于没得到的东西,林冕是有欲望的。
见林冕被说动,徐明再加一把火。
“还记得王择弋不?他都快冲刺三段了,你可别忘了他当时是怎么样看不起你的,你要是留下来参加比赛,定段了,我会想方设法让你和他下一场,报复回去怎么样?”
那都陈年旧事了,如果不是徐明提起,林冕都快忘记这个人了,哪有什么要报复回去的心思。
可是,就像徐明说的,如果她不参加,以后她总会想起这件事的,说不定会遗憾。
而成功定段,也算为这段学习围棋的时光留一个好的结局。
林冕同意了。
欧耶!
徐明在内心欢呼,他面上还一本正经让之后林冕也不用去围棋兴趣班了,到他家来学习,每次他妻子都在的,要是不行,他来林冕家也行。
其实徐明这是怕林小米知道后,又来跟他争。
林冕好不容易才答应的,可不能让林小米做这个黄雀。
林冕和林梅商量过后,决定让林冕去徐明家学习,毕竟林冕的身份还是学生。
但林梅也招了个生活助理,叫陈晓秋,以后专门负责打理林冕的生活,包括林冕去徐明家,陈晓秋也会跟着去的,在旁边守着林冕。
这样既尊师,也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也是经常去徐明家的缘故,林冕才和徐明的妻子陈秋萍混熟了。
陈秋萍是一名小学老师,本身就喜欢小孩,再加上和徐明结婚一年多了一直没要上孩子,陈秋萍更稀罕林冕了。
她觉得林冕这种“小大人”式的小孩很有趣,即便她再怎么聪明,做了再厉害的事,一对上那张可爱的、还留着婴儿肥的脸,哪会想到小孩的厉害呢?
陈秋萍就很喜欢捏林冕的脸,混熟了林冕也很喜欢陈秋萍,只能敢怒不敢言。
而枕边人哪里会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徐明为了宽慰妻子,老是喊王择弋到家里来吃饭,但王择弋今年也十三岁了,是少年摸样了,哪里算的上是小孩。
可谁叫徐明的小辈也就王择弋一个人。
现在好了,家里一下有了两个小辈,陈秋萍的心情也没有那么苦闷了。
零食成堆放在桌上,林冕和徐明对弈时,陈秋萍就跟陈晓秋嗑瓜子聊天。
中间要是王择弋来了,那就拉上他一起聊天。
这孩子待在道场学围棋,过得很枯燥,陈秋萍也是想让他多聊聊天,减少些压力。
王择弋对自己要求很高,所以压力也很大。
他今年要冲刺三段,前段时间,隔壁霓虹国的二段棋手藤田治13岁成功冲段,成为当下最年轻的三段棋手。
这叫王择弋咬紧了牙,他似乎总是这样,差一点运气。
之前十岁定段,还是比全国记录晚了两个月,而现在却又被抢先了。
但他又是高傲的,林冕和徐明的对弈他从不看,这种业余棋手,他没兴趣了解。
来徐明家,也是因为两家关系好,徐明对他也很好,知道徐明是担心舅妈内心苦闷,有时候徐明不叫,王择弋也会过来的。
看出王择弋的不在意,徐明笑着和他说:“你还记得不,你之前还问我为什么很在乎这个女孩,她今年要参加定段赛,指不定就成功定段,打破记录了。”
王择弋冷哼,“就她?”
“对,就她。小弋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要是她成功定段,和她下一局怎么样?”
“要是她成功定段,也算迈进职业了,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不过舅舅,我劝你还是不要把期望放在她身上,这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可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的。”
“是嘛,”徐明语气暧昧,“如果你看了我和她的棋局,你就知道了。”
有那功夫,还不如和徐明下呢。
王择弋摇头,“我可没兴趣,不过你要是失败了,就给我买我之前看中的那个棋盘。”
“没问题。”
王择弋因为对自己的自信,失去了了解林冕实力的机会。
徐明还挺高兴,小孩嘛,还是吃点亏长大才能长得更好嘛。
林冕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在聊什么,陈秋萍正热情往她嘴里塞切好的苹果。
“实木,窝吃不下啦,够鸟够鸟。”
可陈秋萍的热情还没停止,她喜欢针线活,之前林冕来的时候,她就仔细观察过了。
她给林冕织了一顶明黄色的帽子。
这天气也不冷了,给林冕织衣服裤子怕是来年穿着不合适,帽子就很好,不容易穿不上。
林冕很喜欢,她抱住陈秋萍“么”地一声亲在她脸上。
陈秋萍很高兴,脸上却又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
“怎么啦,师母?”
“没,我就是在想……我要是也有一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林冕也知道陈秋萍徐明没有孩子不是不想要,他们一直都很想要孩子,两人都是喜欢小孩的人,哪里会不想要呢。
“她只是迷路啦,很快就会找到路的。”
那一刻,陈秋萍的眼泪差点控制不住掉下来。在小孩面前哭,一点也不大人,也太逊了吧。
这样想着,眼泪还是流下来了,但出现在陈秋萍的脸上的,是幸福的笑容。
“对,她应该是一个调皮的小孩,看来以后我们得操不少心呢。”
被徐明误以为惹哭陈秋萍的林冕受到了他的强烈注视。
陈秋萍连忙解释:“哎呀,是我们聊得太开心了,我是笑哭的。你真是的,在学生面前也不稳重。”
看着打打闹闹的师母师傅,林冕心里有点不好受。
她笑着和他们道别。
坐在车里,林冕撑着脑袋,望向窗外。
世间的夫妻总是不一样的,可她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注意到,家里有时过于僵硬的气氛呢?
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林冕不明白。
数学问题是那么好解,她总是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如果这世间所有问题都是这么好解就好了。
等待的日子不算难熬,一切都很顺利。
参加预赛的那天,林冕还没搬家,林梅会等她。
她参加的是女子组,规定里写好了预赛是必须要到女子组比的,但如果一直胜利下去,可在本赛申请到男子组比赛。
林冕早就想好了,她要是能拿到本赛资格,她是要去男子组比赛的,既然她想要刷新纪录,那她就不会给人留下口舌。
她变得更谨慎了,以前她是不会想这些事的
看到林冕的时候王雨婷稍显诧异,她不禁感慨真是一代比一代吓人啊,这女孩才多大啊?怕是掐着年龄来比的。
她曾经也是,很早就拿到了预赛资格,可这么久了也没能定段,今年要是还没能定段,就去不了棋院了。
这样一想,王雨婷的心定了下来。
抱歉了小妹妹,你围棋路的第一步就要被我阻断了。
林冕取出一枚黑子,王雨婷抓出白子散落在棋盘上。
白子是双数,林冕执白。
黑子以错向小目开局,紧接着白子也不紧不慢地应对,像是进食前玩弄老鼠的顽劣小猫。
在计时器不停被按下的声音中,林冕的手指悬在棋罐上方,在王雨婷的强势进攻下,棋局看起来是黑子占尽了优势。
可实际上,黑子看似来势汹汹、不可匹敌,却在右下角留下了微不可察的破绽。
而林冕,看出来了。
“啪”
白子就这样轻盈点在了棋盘上,将先手的抢占先机化为乌有。
原来不停扇着的折扇被王雨婷猛地收起来,她的手指在棋盘边缘压出印子。
她的眼睛死死盯住棋盘,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可现实就是现实,任王雨婷的眼睛把棋盘盯出个洞也改变不了。
面对更认真的王雨婷,林冕仔细思索棋局。
在第111手,王雨婷已然带着背水一战的气势,可这时白子却突然转战左上角。
看似轻描淡写地一间跳,实则将黑子凝聚起来的气给削弱了。
后颈渗出了冷汗,牙齿也跟着打颤,王雨婷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
随着王雨婷按计时器的间隔越来越长,终于,在第156手,随着白子落下,白棋杀机尽显,胜负已定。
王雨婷无力靠在椅背上,她没想到,连两百手都没到,她就这样败了。
该怪自己轻敌吗?可看对方一脸轻松写意的样子,似乎都没有用尽全力,王雨婷叹气,不甘的藤蔓绞住心脏,连呼吸都是那样困难。
看王雨婷颓丧躺在椅子上,林冕主动伸手,王雨婷这才想起礼仪,起身和林冕握手。
“接下的比赛请继续加油。”
女子组淘汰制度是双败制,王雨婷并不是没有机会了。
王雨婷苦笑,被对手安慰,反倒显得她弱小。
“你也是,请不要给任何人打败你的机会。”
这句祝福是发自内心说的,王雨婷是真心希望林冕能够一直走下去,都打败她了,要是输给别人,她可不会觉得高兴。
早上的这一轮结束得早,也引起了不少人注意,下午的比赛更让人期待了。
而林冕也不辜负别人的关注,同样结束得很早,她总是出手利落,迅速地结束,看起来跟不需要思考一样,让人对她多了几分忌惮。
接下来的两天,即便遇到的对手有多大的头衔,林冕都没有害怕。
她冷静、沉着,和周围人没什么差别,可是一旦她出现,周围像是自动空出来,没人上前和她打招呼。
她看起来是不好惹的,冷冷的面孔,及肩的卷发被扎成小揪揪,偶尔嘴里嚼着东西,看起来冷漠又强大。
用强大来形容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似乎不是恰当的,可用在林冕身上,刚刚好。
见过她棋路的人,都不会小瞧她的。
正路子她走,歪路子她也走。
只要是能赢的,她都可以用。对手的招式她也能化为己用,还把对方吓住,心态崩溃。
作为林冕的老师,徐明知道,林冕的棋已经变了。
她说的只下到定段是真的,因为她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的喜欢、那样的执着了。
能留下,也不过是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但现在的林冕,是真的失去了喜欢围棋的那颗心了。
到本赛时,林冕看起来更冷了,她似乎也在冻结自己对围棋的喜欢,冻结从前那个自己。
她是在场关注度最高的选手,她参加了男子组进行混合比赛,这样的情况已经好几年没出现过了,而且这位选手,她的年纪才八岁!
国内目前的定段年龄记录是9岁7个月,她的出现,也让人不禁感叹这真是个频出天才的年代。
所有人都知道,林冕是奔着刷新记录来的,稍有不慎,他们就会成为这个女孩扬名的脚下石,可有些事不是说谨慎就能改变结局的。
苏城是有不少少年棋手,年少成名,同时棋力不弱,王择弋也是其中之一,但也没有哪一个人能像林冕这样,八岁就剑指定段的。
面对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林冕并不在意。
她坐下,对面的人正盯着她。
林冕取出黑子放在棋盘上。
“请。”
气定神闲下,是另一人不安的呼吸声。
丁俊华谨慎开局,黑子落在小目。
他的棋风其实是凌厉的,但他在赛前看过林冕的棋路,她并没有稳定下来,面对这样风格多变的对手,丁俊华选择了谨慎。
在本赛里,每一局都很重要,不容他闪失。
林冕在没试探到对方底细之前,也没贸然出击,只是眸光冷下来,她的眼里只有棋盘上的黑子白子。
没多久,丁俊华开始着急,黑子一间低夹,林冕选择白子二间跳。坐以待毙不是丁俊华的风格,主动攻击,将黑子飞压,可紧接着白子就贴起。
她怎么这样死缠烂打,一点发展的路都不留给他,也太可恶了吧。
丁俊华没有再继续下去,继续只会被林冕这只虎吃掉,他要换条路走,他也要吓一吓林冕,转而对位于星位上的白子发起强烈的攻势,意图压制白棋发展。
林冕笑了,鱼落网了。
汗水一滴滴顺着脸颊滑下,即便拿着纸巾擦,下一刻依旧又会冒出,一切都无济于事,就像自己一样。丁俊华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害怕,他只觉得自己头上的汗更多了。
黑子跳向中腹,构筑外势,丁俊华实在是一个不够有耐心的人,已然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就在丁俊华以为自己得救时,白子断了黑子气数,林冕提子。
冷静、冷静……拜托冷静下来啊!
此刻丁俊华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他慌张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了。
明明这时候应该只关注棋盘,丁俊华却没忍住抬头看向林冕,她的目光不为谁停留,只在那些棋子上,就像……他不配作她的对手,他没资格能让她的目光为他停下。
丁俊华没有挽救败局的能力。
终于,白子胜3目,一切都结束了。
双方站起来握手,一个面露微笑,一个恍恍惚惚。
第27章
当最后一子落下, 周围发出惊呼声。
这次比赛里,出了不少表现优异的选手,但最耀眼的, 只有一个人。
在她手里就不存在败局这个词,看她下棋, 看客心里会平稳得不行, 似乎只要支持她, 就站在了胜利的一方。
这是何等恐怖!
不少人看向她的目光里,有羡慕, 有嫉妒,也有难过。
走到这一步的, 能有几个不是从小被夸到大的,他们无疑是有天赋的。
可是天赋也分等级的。
他们好像来到了金字塔的底端, 还没来及为自己高兴,就遇到了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对手。
她看他们的眼光,是那样波澜不惊。
因为他们从未在她眼里出现过, 他们没有能力能够让她的目光停留。
围棋界自然也是残忍的, 万物万事,只要存在竞争,就必然是残酷的。
只是没人想要被抛下。
名单已经贴在了告示栏上,但完全尘埃落定的, 是随着台上领导宣布:“1998年全国围棋段位赛定段棋手名单如下……”
第一名,林冕!
她不仅成功定段, 刷新了国内定段棋手的年龄记录,还是以一种当之无愧的姿态站上领奖台的,即便不服气,可又有谁会比她更有资格呢?
第一名之下, 又有多少人会注意呢?
成功定段的棋手欢呼,未能定段的棋手痛苦哀嚎,可这些声音都在那个女孩登上领奖台时,化为平静。
所有人都在看她,摄影机也对准她,可她却看起来还是那样平淡,似乎这是她的囊中之物,是一件既定的事实。
她一直是第一,怎么会因为得到第一而欣喜若狂呢?
可就在摄影机里看起来冷漠淡然的女孩眼睛突然明亮起来,她不听身后叫她和领导照相的声音,飞奔下台。
三步、两步,最后跨过去,林冕抱住那个角落里的身影。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我当然会来,这么珍贵的画面,我可是一定要拍下来的。小心点,这可是我向朋友借的相机,可别磕坏了。”
这样说着,涂茵只是将相机放回包里,抱起林冕,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怎么变得这么冷漠啊,以前咱果儿不是拍照就笑吗?现在怎么不笑了?姐姐想看到你笑的样子。”
林冕不好意思地搂住涂茵的脖子,脸埋在涂茵肩上,闷闷说道:“等会儿我会好好笑的,姐姐你要拍下最好看的照片啊。”
“我会的。”
涂茵放下林冕,“不要让他们等急了,姐姐一定会给你照好看的。”
“就是,快去吧,那边还在叫你呢。”
林冕转头看向苏鹤,他变高了,也变白了,好像大家都在发生变化。
“那我去了,你们等我啊。”
看着重新回到台上的林冕,涂茵给了苏鹤一个肘击,“我跟我妹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苏鹤双手合十道歉:“抱歉抱歉,这不是一直把果儿当作妹妹看待嘛,她太可爱了,我也很喜欢啊,没有妹妹的可怜独生子就是这样啦,原谅我嘛。”
看涂茵脸上的表情,苏鹤知道他又做对了。
夸涂茵是没用的,得夸她妹妹,未来四年他知道怎么讨好涂茵了。
在“咔嚓”声中,涂茵拍下林冕站在正中心,笑得超级可爱的照片。
她的妹妹,还是那么可爱啊。
“花儿,这不公平啊!怎么你给我拍是那样子,给果儿拍是这样子,你偏心。”
看着相机里的人影,苏鹤在意得要命。
“什么啊,那就是你长得不好看,我妹妹多可爱啊,还想跟我妹妹比,拜托你看清现实吧。”
苏鹤也不辩驳了,一个劲傻笑,她心里有他,才会这样说话。
涂茵不是一个嘴上刻薄的人,她只对在乎的人没有顾虑,苏鹤感觉现在的自己被涂茵看得很重要。
他懂她,所以有些话他现在不会说,要等涂茵自己想明白,如果涂茵只是因为舍不得这段友谊,害怕拒绝他导致友谊破碎,那不是苏鹤想要的,他只想要涂茵幸福。
他变得比以前更成熟了,但他也没说要放弃啊,在未来大学四年里,他会拼尽一切让涂茵看清楚他的心和她的心。
不管身边记者叫着“等一下”的声音,林冕跑下台拉上涂茵,她不想留在这儿,她想和涂茵待在一起,她有好多话要跟涂茵说。
自诩是姐姐,比林冕成熟的涂茵也没有阻止林冕,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苏鹤。
“咔嚓”
一个记者照下三人奔跑的背影,即便只是背影,也是那样青春有活力。
“现在的这一代确实不一样啊。”记者喃喃自语。
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周围是一片平静的湖面,一切就像曾经,离开阳县搬到苏城他们最后一次聚会那样,只是,她们都长大了,各自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林冕恨不得化身袋鼠宝宝被涂茵挂着,她紧紧抱住涂茵,像是她从未离开涂茵。
“我也想你。”
为什么亲密的话说得这样简单,可她却不愿见她呢?
泪眼婆娑里,林冕想说的话有好多好多,可是这一切都在感受到彼此的体温里,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林冕顾忌着林梅的心情,她不会回原来的家,只能去涂茵的学校,可她是蹲不到的涂茵。
唯一能蹲到的只能是晚自习下课后,但那时候涂成林会来接涂茵,林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涂成林,她只是坐在车里,趁着月色与灯光,看着涂茵的一举一动,看她神色如常,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林冕也不想影响涂茵,林梅说了,涂茵现在很关键,她要考一个好大学,不能被影响了。
可当林冕卡着消息在高考前三天放假时来学校想给涂茵打气时,明明涂茵看到她了,为什么转身就离开了呢?
林冕想不明白,她不再抱有希望,可现在涂茵的出现又像是在告诉她,那一切都是假的。
“姐姐你为什么当时看到我了却不理我呢?”
啊?涂茵懵了。
见涂茵一脸问号,林冕撇嘴:“你们高考前三天不是放假吗,那天我来找你,你明明看到我了,为什么转身就走呢?”
涂茵仔细回想,然后激动拍了下大腿:“我的天,我以为那天是我太想你产生的幻觉呢,没想到是真的。对不起果儿,姐姐让你失望了呜呜呜。”
随着涂茵的哭声,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林冕好高兴,她没有被姐姐抛下,她们的感情还是那样好。
“以后有什么事不要闷在心里,会闷出病的。你要相信,姐姐会一直爱你的,你要多相信我一点,好吗?”
林冕用力点头,她都为自己的误会感到不好意思了。
“如果不出意外,姐姐以后会到北城读书,没有谁可以分开我们的,姐姐永远是你的依靠。”
没人知道涂茵原来的志愿是什么,也没人知道涂茵为了新志愿付出的努力。
两天就用完的笔芯,累成小山的卷子,关得很晚开得很早的台灯……都见证了涂茵的努力和不易,她总梦想着要靠林冕再近一点。
她们是姐妹,她也想成为妹妹心中可以依靠的大人。
知道涂茵会去北城读书这个消息,林冕高兴地跳起来,她的眼里闪烁着流动的星星。
“姐姐你太棒了!”
看着姐妹俩又哭又笑的,苏鹤怕她们情绪太激动伤身,连忙扯开话题,要去吃饭。
林冕拍着胸脯自豪道:“我现在攒了很多钱,我请你们吃。”
“那就拜托我们果儿了。”
说是这样说,最后是苏鹤去结账的。
“你这次拿第一我还没给你准备礼物呢,这个就当哥哥送你的礼物,好不好?”
林冕看了他一眼,拉着姐姐问:“你们只是朋友吗?”
这小孩,鬼精鬼精的,不过本来就是朋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看涂茵大方点头,林冕才甜甜笑着道谢,不然她说什么也要把钱给苏鹤的。
但快乐总是短暂的,林冕还得去徐明那儿。
林冕先让陈晓秋送她们回去以后再去的徐明家。
此时徐明家也很热闹,徐明接了好多电话,所有人都在夸他培养出一个好学生。
徐明也是兴奋的,只是这电话一多了,他心里也是悲伤的,这小孩现在定段了,也不会接着下了,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遗憾啊。
王择弋也在,他没忘记和舅舅的赌约。
他输了,不止是赌约。
他没做到的事,林冕做到了,国内围棋定段棋手年龄记录的刷新,也终于敲醒他,让他明白了徐明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女孩。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这样的天赋。
王择弋轻笑,他心里在意得要死。
看到王择弋,林冕想起来徐明对她说过的话了,她不是个扭捏的。
王择弋既然为她而来,她愿意停下脚步和他下一场,知道彼此的差距。
林冕也想看看,她拒绝的那条路,究竟是什么样的,她希望王择弋能给她答案,一个彼此都满意的答案。
这次是王择弋执白,林冕也不客气,将黑子下在星位,天元开局有点太合王择弋胃口了,林冕没想让王择弋舒服的。
一来一往间,白子抢先在右上角夹击黑子,他们之间的火药味渐浓,叫一旁观看的徐明也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这两小孩齐声叫他安静。
按下计时器的动作快到留下残影,互相都在较劲,他们影响了彼此,两个人眼里的火光都在熊熊燃烧着。
不一会儿,笑容出现在了王择弋脸上,虽然弧度不明显,可也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反观林冕,完全没有留意王择弋。
风扇在头顶呼呼吹着,她的卷发虽然被绑起来了,但碎发在风的带动下飘了起来,可她丝毫未在意。
她的眼里,只能看见棋盘上的黑子与白子。
林冕放弃了纠缠,反手将黑子下在了右下角,将角围起来。
才没出现多久的弧度被迅速拉平,王择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有什么超出他预想的事发生了。
在林冕的紧逼下,王择弋选择弃子取势,林冕吃净两子,实地获利。
但王择弋也不是吃白饭的,他借势筑起,瞄向中腹。
主动权一直在交换,没人想成为落败的那一个。
下得汗水直流,双方都有些累时,此时黑棋实地领先,白棋全局厚薄相间,胜负尚早。
真是旗鼓相当啊,徐明舍不得眨眼睛。
这新脑子就是好用,他都快跟不上两个人的节奏了,他们就跟不需要思考一样,按计时器的动作也狠,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多大的仇呢。
竞技比赛,不想赢的人是走不到金字塔顶端的,少年人,有这样强的竞争心态才好嘛,看起来才有生命力。
抿了一口水,王择弋的白子强硬扳杀,黑子不甘示弱,陷阱是不易察觉的,恍惚间就会踩进泥潭,万劫不复。
在小心翼翼间,王择弋还是中招了,黑棋反杀白棋三子,逼得王择弋只能弃子转战。
当他急得快上火时,她却开始气定神闲,与刚刚那个杀红眼的女孩形成鲜明对比。
因为林冕知道,王择弋快没招了,他的白棋势快败了,不再需要两个人一起急了。
计时器被按下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刺耳,不停催促着王择弋,他拿棋的那只手越来越不稳了。
应该……应该继续下在这里的!
王择弋手指微颤,他在为自己感到羞愧,被一个刚定段的棋手逼到这一步,是他的无能。
一时间,王择弋忍不住怀疑起自己,他真的是职业棋手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样节节败退呢!
他的手抖得厉害,厉害到林冕第一次从棋局里抽身,望向王择弋。
他看起来不太对。
林冕抓住王择弋的手:“先暂停比赛吧,你看起来不太对,很难受吗?”
这时,林冕的计时器还在计时,但她没有去管,只是认真看着王择弋,看他是否需要帮助。
无论如何,在林冕看来,人的健康远比这局棋重要。
可王择弋看起来是不情愿的,或者说是羞恼的。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王择弋知道自己没什么事,是他在害怕。
他害怕着林冕,害怕着这个比他小了五岁的小女孩。
哈哈哈……说出去多招人笑啊,他居然对这样小的女孩产生了害怕的情绪。
“我没事,只是天气太热了而已。”
王择弋抓住那只轻颤的手,不能认输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林冕放下手,他那只手即便被自己另一只手抓着,却还是没有怎么减弱颤抖的频率。
林冕轻轻叹气,王择弋不愿放弃,林冕尊重他
她很快落子,按下计时器。
王择弋用那只没有颤抖的手拾起白子,缓缓扣下。
只要还有力气,王择弋就不愿下棋桌。
林冕观察着王择弋,她按计时器的动作比之前缓和了很多,即便白棋的势又重燃,她也没有着急,她在等待王择弋。
王择弋看着眼前局势渐渐变好,信心大增,那只颤抖的手终于消停了。
那是心理影响下产生的行为,他是健康的。
确定了这一点的林冕,也不再担心了。
黑子又卷土重来,步步紧逼白子,白子只能不停让步。
终于,黑子活角,确立了胜势。
好精彩!
徐明为她们鼓掌,看到这一幕,他对林冕的选择更可惜了。
可是林冕不是他可以操纵的木偶,也正是因为她是一个有思想的、自由的人,她才能带来这样精彩的棋局。
徐明安慰自己,既要看到好的一面,也要看到差的一面。
纵使今天的林冕放弃了继续走下去,可她的存在也鼓舞了很多人。
刚刚除了祝贺的电话,也有想要为自己孩子报名的电话。
她让别人看到了更多的可能。
意识到自己输了的王择弋,面无表情盯着棋盘。
“啪嗒”
是泪水滴在地上的声音。
王择弋还是那副表情,如果不是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只怕以为他没有什么情绪流出。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怔怔地看着棋盘,眼神却没有聚焦。
林冕走过去,伸出手指抹去了王择弋的泪水。
他的眼神开始聚焦。
她看起来还是那样小、那样弱,可她偏偏并不弱,她是打败他的赢家。
见王择弋无声哭得更凶,林冕没招了。
她转身从包里翻出纸巾递到王择弋的手上。
“别哭了,今天就我们三个人在场,我不说出去,老师也不说出来,没人会知道的。”
他在她眼里就那么输不起吗?
王择弋更郁闷了。
“说出去也没关系,不是我太弱了,是你太强了,林冕。”
这个曾经被他轻视的对手,给予了他成长的痛苦,却又包容了他嫉妒的泪水。
“输给你,一点都不亏。”
王择弋拿起纸巾擦泪,他不想这幅难堪的样子被林冕记住。
“要赢你,可太难了,王择弋。我希望未来有一天,听到别人介绍你说这是最年轻的九段棋手时,我能跟别人说,我赢过他。”
王择弋眸光微闪,她连安慰人都奇奇怪怪的,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奇怪又厉害。
王择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他擤擤鼻子,“嗯,以后你可要跟别人介绍说,你不止是下赢了未来的九段棋手,还和他是好朋友。”
“对吧,我们现在是朋友吧?”
对上那双带有希冀的双眼,恍惚间,又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林冕捏紧手指,“先收拾吧,等会老师可要生气了。”
王择弋以为林冕是同意了,他也不说什么了,乖乖收拾棋局。
等王择弋走后,徐明才问林冕:“就这样放弃,不会遗憾吗?”
“老师,这样的问题您已经问过了,”林冕的眼神停在面前的茶杯,“就不要再问了吧。”
“那我该说什么,后会有期吗?”
林冕笑了,“或许吧。”
看着林冕走进轿车里,徐明轻轻呼出一口气。
后会有期。
第28章
怀着澎湃的心情, 或者说是有点迫不及待了。
金子萱看着贴在告示栏上的成绩榜,北诗中学的惯例就是成绩一出来先把成绩贴在告示栏上,连未参与改卷的老师都是和学生同时知道的。
金子萱是小升初满分进的北诗中学, 但她不是特招学生,她父母怕金子萱成为特招学生会被其他学生欺负, 宁愿多花钱。
而北诗中学的学费并不容小觑, 但同样它的奖学金也高得离谱。
即便只是普通的月考, 年级前十也是有奖金能拿的。
金子萱也想给父母减轻压力,可北诗中学并不是一所普通的中学, 卧虎臧龙的学生大有人在。
从小就很优秀的金子萱也不想自己来到这里以后就丧失了作为尖子生的优越感。
她一直都是金字塔尖尖的女生,怎么能容忍自己拿不到第一。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金子萱不认为自己换了个环境她就会从此淹没于人群了。
她当然有自信先从红榜看起,而且还是自上而下地看。
嗯, 第一名对应的是……林冕?
金子萱愣住。
她是知道这个人的。
这个人来得很晚,开学都一周了她才来的。
戴着一副银框眼镜,及肩的短发被她扎成一个小揪, 又因为是卷发的原因, 头发松散又蓬松,看起来跟没睡醒一样。
这样的女孩走在路上金子萱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可是她居然才8岁!
什么概念?这个班原先年龄最小的也才12岁。
尤其是金子萱现在待的地方是北诗中学的重点班。
她的存在属实让金子萱紧张过的。
可是一切在发现林冕和钟玉琪玩得很好,一起上学、放学以后,金子萱才收回了注视的目光。
北诗中学有成绩优异但家庭贫困而免了学费的特招生, 自然也有出很高的择校费进来的学生,钟玉琪就是这样的存在。
而在这一届, 北诗中学在初一只设立了一个重点班,班里的人员混杂,基本都是成绩很好的尖子生,但也有钟玉琪这样很有钱的学生, 靠着“钞能力”进的这个班。
这是很明显就能看出来的,成绩好的学生都是一开始就定下来的,在开学那天他们就划到了这个班,而那些靠关系、金钱进来的学生都是后来进来的。
林冕的年龄让金子萱忘记了这个大家都认定的规则,但林冕和钟玉琪玩得好这件事才让金子萱想起她是开学一周后才来的。
可能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吧,不管小孩听不听得懂,就是想让小孩早早毕业,然后出国镀金,回来再继承家业。
多无聊,一辈子都只能在妈妈爸爸的羽翼下,不能挣脱他们独立生活。
金子萱轻蔑一笑后,把林冕当作了空气,不再在意这个小个子女孩。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金子萱猛地闭上眼又睁开,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她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导致的错觉吧!
可是,怎么还是林冕的名字高高挂在最顶上呢?
金子萱抓紧蓝白相间的格子裙,被妈妈熨烫得很整齐的裙子因此留下了深深的折痕。
她是怎么做到的?她不是靠关系进来的吗?
心烦意乱的金子萱继续看下去,终于在第七名的位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已经够让她难堪的,更叫她难堪的是她头顶上的名字——钟玉琪。
两个在她眼里是关系户的学生,却都考得比她好。
“这不公平!”
金子萱差点以为自己把心声说出来了,她诧异地望向说这话的人。
是施陆逸,这次月考的第二名。
早在进这个班之前,金子萱就知道施陆逸了。
他们是一个小学的,外貌好看的人,在小学就会很出名了,更何况施陆逸还是一个学习很好的帅哥。
在金子萱埋头学习的时候,女生们讨论着施陆逸的帅气,这还不能叫她注意。
升旗仪式上的各类表扬里,施陆逸的名字总在其中,这才引起了金子萱的注意。
她总是下意识和施陆逸进行比较,终于在一次次努力里,她在小升初考试里拿到了满分,和施陆逸一样的分。
好像这时候她才变成可以谈起施陆逸的女生,从她嘴里说出的话不再会被人说她是在羡慕嫉妒施陆逸。
也因为同分,让金子萱明白,努力了可能还是不如施陆逸聪明,但至少她可以做到和他同分。
她想要正大光明提起他,以竞争者的态度,让施陆逸正视她,有一个女孩能够做到和他同样的结果。
金子萱以为这样她就可以和施陆逸成为朋友,毕竟他们可是来自同一个小学啊,而且还是唯二考到满分的学生。
这让她自信上前和施陆逸打招呼,可换来的却是对方迷茫的眼神,和一句“金子萱?谁啊?你吗?哦,你好你好。”
就这样一句话,让金子萱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她?
金子萱气急,将施陆逸的名字在本子上写了一次又一次,做到不会的题时她要写,没背下书时她要写,喝水呛到她也要写。
只要遇到倒霉事,金子萱都会写,她把他当作眼中钉,只想考过这个人,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他面前说:“施陆逸?啊,不太认识啊,考得比我差的人我都记不住名字的。”
她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施陆逸体会到她当时难堪的心情。
抱着这样的心情,金子萱看到施陆逸居然先一步说出不公平时,她心里一下就不难过了。
她装作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你不会是这次考了第二名就说不公平吧,考不过就考不过,可不要怪在别人身上。”
这是在火上浇油。
本来就生气的施陆逸一听这话,也不继续站着了,转身往教学楼走。
金子萱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做得好,金子萱!
她敢说,施陆逸现在绝对会去找老师的。
毕竟施陆逸在小学出名的原因除了那张脸,还有他那爱告状的性格。
好好一张脸,怎么就长了张嘴啊。
这也是小女生们只会在背后讨论他,不会找他交朋友的原因,要是被他告诉老师请家长了怎么办,他还不值得她们冒这样的风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施陆逸去找老师反映,真存在问题,那林冕和钟玉琪取消成绩,金子萱也乐得看这一出,毕竟每一个名次可对应了不同的奖金。
要是没有问题,成绩不变金子萱也喜欢,丢脸的人变成了施陆逸,嫉妒别人的人是施陆逸,这也很好嘛。
正如金子萱所料,施陆逸去找了班主任。
陈欣头疼地看着眼前这个让老师又喜欢又烦的学生。
是,钟玉琪和林冕都是走关系进来的学生,但不代表人家就没实力啊。
想到林冕和钟玉琪的履历,陈欣就是做梦都会笑的程度,还暗自想怎么她们家长要让孩子靠关系进来呢?这成绩去哪里都很受欢迎的,要是关系户都是这种水平的,让陈欣教一个班的关系户她都可以的。
不过这也是因为两个学生都是苏城户口,而北城的户口可不是那么好得到的,即便买了房也不能立刻落户。
所以钟玉兰也不想等,直接花钱来解决,两个小孩也没占别人的名额,都是开学以后再来的。
不过等上高中的时候就容易多了,那时候两个小孩都落户北城了,自然也不用走其他路子上学了。
知道内幕的陈欣在看到成绩后高兴得很,人家这适应得也很好嘛,第一、第六的成绩足够打消别人的猜忌嘛。
当时那么想的她,看到“伸冤”的施陆逸,也才发现自己想太少了,还有施陆逸这样的学生存在。
她们的成绩不足以打消别人的猜忌,反倒刺激别人怀疑考试的公平性。
这很棘手啊。
陈欣也不可能为了满足施陆逸的要求所有人重新考试或者叫林冕和钟玉琪重新考一次。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这是怀疑你们的分数来路不正嘛。
可施陆逸也是一副得不到解决方案就不走的样子。
男孩啊,就是麻烦。
陈欣只能说:“这只是第一次考试嘛,你看下次考试会怎样呢?你不信这个成绩的话,你就拿些难题去问人家,不就知道了吗?不要无故怀疑别人,这可不是一个好学生该做的。”
施陆逸铩羽而归,但他也没打算放弃,班主任说的这个方法就很好嘛。
他要看看林冕这个人到底是哪路子出来的。
施陆逸对考得比自己低的钟玉琪完全不在意,他的眼里只有考得比他高的人,要是考得比他低的人用了作弊手段他也不在意的,还会觉得对方挺聪明。钟玉琪只是他顺带提的,显得他没有那么强的嫉妒心。
所以施陆逸盯的人只有林冕。
当他回到教室,这个女孩已经在座位上坐着了。
周围人即便震惊她的成绩,倒也没有贸然上来打招呼,毕竟之前的冷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可以这样对待别人,但却不能接受别人这样对待自己。
他们怕自己上前找林冕说话,会被对方无视,这时候才能理解到对方的心情。
可林冕也是不孤独的。
钟玉琪喜滋滋回到教室,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林冕身边。
“小冕,我这次第六,还行,但离你还差几名,下次我得考得更好一点,离你更近一点。”
“卷子发下来后我给你看看哪些是薄弱项。”
林冕不会觉得花时间给同级人补习有什么关系,她愿意花时间在朋友身上。
“噢冕冕最好了。”
钟玉琪恨不得将整个人都挂在林冕身上,她双手抱住林冕的头,用自己的头不停蹭着林冕。
这人搞得挺像那样的。
施陆逸暗自排腹,他对林冕有了更多认识。
如果林冕的成绩是真的,那他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想着去帮钟玉琪呢?
她们的差距并不大,她就不怕给钟玉琪查缺补漏后自己的成绩不如钟玉琪吗?
施陆逸是不会和对手做朋友的,正如金子萱来找他时他会装糊涂。同学校还同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金子萱。
但他不要和金子萱做朋友,成为朋友后,她就会知道他的弱点,也会从他身上学到学习方法,如果成绩超过他,那会是施陆逸最不想看到的。
他都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和妈妈交待,从未下过第一名的他,怎么到初中就不行了。
施陆逸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林冕这样的人,会去帮助朋友。
他想,或许只是林冕不知道,等钟玉琪考得比她高时她就会知道后悔了。
随着各科老师不断点名林冕起来回答问题,施陆逸已经知道林冕的成绩不是假的了。
一些老师问的题,他都要想一下,需要在草稿上验算一下,而林冕却可以脱口而出正确答案。
这不更说明他不如林冕吗?
捏紧手指,放开,又捏紧。
像是蚂蚁在啃食着他的心脏,施陆逸的心越发不甘。
他不想屈于人下。
林冕肯定有比他更好的学习方法,他要卧薪尝胆,去和林冕做朋友,学习她,然后再超过她!
说干就干,下课后,施陆逸扭扭捏捏走到林冕面前。
“林冕你好,我是施陆逸,你知道我吧?”
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别扭的男生,林冕愣住。
施陆逸?谁啊?
“你是?”
有什么比你在意的人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更折辱人的呢?
施陆逸怀疑林冕和他是一样的,是想对下位者羞辱,因为他这样做过,所以他认为林冕也会这样做。
可是在那副无度数的镜片下,他能看到了那双棕褐色眼睛里表露的情绪,是真的在疑惑。
如果这都是表演,那林冕的演技未必太好了吧。
不知不觉间,施陆逸在林冕面前就短了一节,他相信了林冕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你不看成绩排名的吗?我就是这次的第二名,施陆逸。我想和你做朋友,你的朋友很少,我的朋友也很少,我们成为朋友的话,我们都会多了一个朋友,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林冕挑眉,“不怎么样。好了你可以回到座位了,施陆逸同学。”
“嘭”
施陆逸羞得整个人都红了起来,从露在外面的脸到耳朵到脖颈,全是一片红晕,整个人跟快熟了一样。
一直用余光看这边的金子萱努力压制自己的手,她都想给林冕拍掌了。
哈哈哈,施陆逸你也有今天啊!
她当时的难堪、羞怒终于在不久后的今天,让施陆逸也体会了一遍。
但想到这种感受不是她给施陆逸,而是另外一个人给予施陆逸的,金子萱又笑不出来了。
看着僵硬坐回去的施陆逸,金子萱有了新的主意。
她拿出妈妈放在她书包里的奶糖,再拿出本子和卷子,上去请教林冕。
“hello,林冕同学。这道题我不会做,我看到你的数学是满分,我想趁着老师还没上课之前弄懂,我怕老师提问。”
林冕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还有5分钟,来得及。
她接过金子萱的本子,在上面演算给金子萱看。
她的语速很快,思路清晰,虽然这个题已经做过了,但每一步的答案她都是脱口而出,并不需要再演算。
是记下了每一步的答案,还是在靠脑子现场计算的?
金子萱不知道。
但这不妨碍她在弄懂后把奶糖递给林冕:“谢谢你呀,我叫金子萱,这是谢礼,可不要拒绝了哦,不然我下一次可不好意思来问你了。”
林冕没有拒绝,她收下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放到金子萱手心里。
“礼尚往来。”
卡着上课铃,金子萱迷迷糊糊回到位置上。
趁着老师还没来,她把脸埋在抽屉,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通红的脸。
她好帅啊,为什么有人的举止、说话都这么帅的。
讲题的时候也是,超有魅力。
那副自信却包容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依靠。
这个人怎么这样叫人在意啊?
放学回家路上,钟玉琪伸出胳膊肘碰了碰林冕的胳膊肘,她好奇问道:“今天怎么这两个人都来找你啊,这些人这么在乎成绩的吗?成绩一出来就来找你。”
林冕扶住快掉下的镜框,“啊,谁知道啊,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看着林冕脸上那副有点大的眼镜,钟玉琪问她:“我之前还以为你近视了,可听林姨说你压根没近视啊,你咋还要带这种有镜片的眼镜啊?”
“你不觉得我带上眼镜后看起来不像八岁的年龄了吗?”
“是有点,你原来是想变大人啊,不过看起来很酷哦。”
钟玉琪向林冕竖起大拇指,她真觉得这样的林冕看起来很酷,有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感觉。
林冕笑了,没再说什么。
她现在对于长大没有那么多期待了,哪里还会为了装成熟戴眼镜呢?
她只是不想让别人轻易从她眼里读到情绪,眼镜的存在,让别人只有近距离下才能看清她眼神,这才是她想戴眼镜的真正原因。
第29章
“呀, 林冕你别看她。”
金子萱伸手抓住林冕的胳膊,将往草地方向看过去的林冕往回拉。
可林冕的眼睛忍不住转向那个女生。
她太漂亮了。
流畅的脸型,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下是挺翘的琼鼻, 就连嘴巴也是,既不过分薄也不显厚, 十分漂亮。
是个一眼看过去就会被她吸引的女生。
“哎呀, 你还看!”
金子萱有点生气了, 好不容易抓住钟玉琪不在的机会,她约了林冕出来买文具, 没想到林冕的注意力被别人轻而易举吸引了。
成为林冕的朋友,是金子萱今年最开心的事儿, 可林冕总是没有她对她那样上心。
“有什么不能看的吗?那么多人都在看呢。”
为漂亮的人停下脚步,在自然界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吧, 林冕不懂金子萱在大惊小怪什么,明明时间也很充裕,又不是没时间买文具。
北诗中学的初一和初二都是没有晚自习的, 所以林冕才会同意和金子萱出来买文具, 为此她还麻烦陈晓秋先在车里等她。
“那个女生啊,她是……总之风评不太好,没有女生愿意接近她的。”
嗯?
林冕来了兴趣,她不觉得自己的风评会好。现在的她不易接近, 虽然考得好但有点过于冷漠了,还是大家不喜欢的“关系户”, 这种程度金子萱都想和她做朋友,那那个女生到底做了什么,让金子萱如此排斥她呢?
“她为什么风评不好呢?”
谨慎往周围看了几眼,金子萱拉住林冕走到角落后才开口说道:“她们都说她可骚了, 说话嗲嗲的,还勾引了好多男生,这样的女生,我们还是不要靠近才对。”
林冕几乎惊住了,什么叫“骚”啊?这个女生才多大,就要被这样说,还“勾引”?
她实在不能理解。
“你有看到她勾引谁吗?或者说她们为什么说她骚呢?”
“倒是没有看见,可所有人都这样说啊,这证明她就是这样的人嘛。你不要靠近她,我怕你会被其他人说。”
林冕叹气,她今天逛不下去了,她没想到金子萱是这样一个人。
“所有人都这么说就一定对吗?一些理论都在不断被证明是错误的,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很强大的苏国,不也解体了吗?这个女生才多大,为什么要凭借这些所谓的传言被所有人看不起呢?她才多大,就被被这么难听的词来形容,这是什么道理!”
看着一向淡定沉稳的林冕开始发火,金子萱有点害怕,又有点因为林冕关心别人而难过。
“可大家都这样说,你难道有什么方法能让大家不这样说吗?嘴长在别人身上,我难道能控制别人不说这种话吗!”
“那你就先控制自己别说这样的话吧!”
林冕冷冷撇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转身往回走,只留下金子萱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影。
看着被甩开的手,金子萱好久都没能回神。
她是做错了吗?
可是人不应该随大流吗?这样受到的伤害才会最小啊。
站在人数最多的人群,即便不发声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可站在人数最少的人群,即便发声也是无济于事的。
金子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保护自己的。
她小学的时候因为成绩好,加上在外人眼里她是清高的,她受到了排挤,在老师面前正常回答问题也成为了别人口中的“装”、“马屁精”。
金子萱不想被人这样说,不想被人无视,所以她选择了委屈自己。
别人说什么,即便心里不赞同,她也不会反对,甚至明面上是赞同的。
就像对吴冰夏那样,她选择明哲保身的同时,也要拉住林冕明哲保身。
她对于林冕的照顾是真的,对吴冰夏的嫌弃也是真的。
金子萱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认为对的事,在林冕这儿却过不过去。
另一边,林冕走到吴冰夏身边,她一个人坐在草地上,眼神却是空洞的,仿佛谁都看不上,又仿佛谁都可以进入她的眼里。
这样漂亮的眼睛,明明应该更有神一点才对。
林冕坐到吴冰夏身边。
“你好,我是林冕,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吗?”
那双眼睛总算是有了神采,可却没什么动作。
“你应该远离我的,尤其是你这样普通的女孩,别被我害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慵懒,可说的内容却一点也不让人感到轻松。
“害我?怎么害?”
“你不会想知道的,我看你也是北诗中学的,以后看见我不要过来,对你比较好。”
吴冰夏站起来,拍了拍格子裙上的草屑,径直离开了,就好像林冕的到来打扰了她。
林冕没有追上去,她只是觉得吴冰夏说的话有部分是对的。
她不该在还没了解吴冰夏前接近她,她只是在知道她的遭遇后想要靠近她,可这样的靠近是会给吴冰夏带来困扰的。
她决定从今天开始了解吴冰夏,让她知道她不止是嘴上说说而已。
从车内后视镜看到林冕兴致勃勃的表情,陈晓秋有些好奇。
平时的林冕总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小孩。
过于早熟让陈晓秋这个爱逗小孩的也不敢逗她。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啊,小冕你看起来特别开心。”
“有么?”
林冕不由摸上自己的脸,她真的看起来很开心吗?
“的确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多有意思啊?”
“让我又多了解了世界一面的有意思吧。”
后面陈晓秋还想再问,林冕都打哈哈糊弄过去了。
林冕的世界,以前是非黑即白的。
可在父母离婚后,她却觉得这个世界不是她眼中那么简单,那么容易。
她发现人是复杂的,她们构造了世界,也被世界影响。
她了解的世界不止是林梅告诉她的那么简单。
林冕对长大不再抱有很大期待,但她对这个世界却有了更深程度想要破解的欲望。
人类创造出来的题有什么意思的,这种只要学习就能解决的事,林冕不认为这是最有意思的。
最有意思的,不一直都是复杂的人吗?
即便在今天,林冕也会梦到秦峪岷和李其鸣,偶尔还有陈柏轩入梦。
他们都在控诉,控诉她一声不吭就走的行为。
可林冕不会被这样的梦困扰住的。
她只想做解决问题的英雄,而不是被同情、可怜的对象。
林冕不能接受被人拯救,所以她选择了逃。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解决不了的问题,林冕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要更了解这个世界,然后成为英雄。
她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而不是只能逃避的、懦弱的虫子。
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林冕取下眼镜,她决定接受这个挑战。
第二天上学时,金子萱惴惴不安来找林冕道歉:“对不起小冕,我不该这么说的,我意识到我的错了,请原谅我吧,我以后都会改的。”
或许金子萱不知道吧,她的眼神真的很好懂。
她只是想要挽回林冕这个朋友而已,并不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问题。
林冕的选择是——
“昨天我也有点着急,说的话也不对。小萱你能再跟我说说那个女生的情况吗?”
看着面色和煦的林冕,金子萱松了一口气,把她知道的全都跟林冕说了。
钟玉琪也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但她也不在乎,林冕会有些事瞒着她,但后面都会跟她说的。
钟玉琪有这个自信,她现在了解林冕的一切,她是林冕最好的朋友,有些话林冕不能跟别人说的,但都可以跟她说。
所以钟玉琪愿意等林冕想说的时候当一个优秀的倾听者。
金子萱的话,也是有艺术加工的成分,林冕明白不能全然信。
但也有好的,就像此刻她站在吴冰夏的班级外面等她。
收拾好东□□自走出教室门的吴冰夏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林冕吓一跳。
“你怎么在这啊?”
“很意外吗?昨天不就跟姐姐说了吗,很想知道姐姐的名字嘛,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吴冰夏无语,都知道她的班级了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可不信。
吴冰夏没好气地说:“吴冰夏、吴冰夏,记住了没?”
“记住了,很好听的名字呢。既有冬天又有夏天,很美呢。”
吴冰夏抿嘴,她拉住书包背带,一言不发往前走。
走到转角,她额头青筋直跳。
“你是没完没了了吗?怎么还跟着我走?”
林冕摆手,“我也要回家啊,不应该从这里走吗?”
什么啊,搞得像自己自作多情一样。
吴冰夏捂住脸,大步往前走,走着走着,她又跑起来。
好一会儿,吴冰夏才转头看,见身后空无一人,她才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失落感弥漫在她心间。
不是想和她交朋友吗?
怎么就被她冷脸吓住了呢?
可是,如果不吓走林冕,吴冰夏怕林冕受到伤害。
她咬住下唇,连自己咬出血都没注意到。
“呀,你嘴巴怎么流血了啊?”
吴冰夏几乎吓呆,她伸出手指颤颤巍巍指着林冕:“你是鬼还是人啊?”
林冕有些好笑地拉过吴冰夏的手指指向影子,“我有影子啊,我是人。”
“那你怎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啊?你难道……是捉僵尸的道长吗?”
受到香江文化的影响,看僵尸片的青少年可不少,吴冰夏这是联想到了电影片段。
林冕指了指左边的通道,“这里还有路啊,而且这条路更近。不是吧,这么久了你都不知道吗?”
吴冰夏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我这不是没人和我说过嘛……哎呀,你这小矮人跑得还挺快,就是怪吓人的。”
“小矮人”林冕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不少的女孩,好吧,她说小矮人也不算什么问题。
“我们一起走吧,既然没有人跟你说过,那我就和你走一遍吧,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次吴冰夏没有拒绝了。
第30章
“这家奶茶好甜啊, 不知道放了多少糖。”
林冕忍不住侧身跟吴冰夏吐糟。
“这种两块一杯的奶茶,放这么多糖也挺好呀,我很喜欢吃甜的。”
吴冰夏倒有其他想法, 这种喝起来全是香精的东西,倒给了她美好的回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奶茶过分的甜腻才喜欢的, 还是因为林冕在身边才喜欢的。
吴冰夏的余光里全是林冕。
在她允许林冕的靠近后, 她们渐渐熟起来, 吴冰夏也就知道林冕是那个“林冕”了。
她在学习上不太行,进北诗是家里出钱进的, 所以吴冰夏也不关心成绩,直到耳边经常听到讨论成绩的人提到林冕, 吴冰夏才知道林冕的成绩那么好。
成绩好,就代表她是个聪明人。
吴冰夏不再害怕伤害到林冕, 她觉得这么聪明的人,比一般人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更何况她觉得现在她是安全的。
而且这样的人, 还想和她成为朋友, 这让吴冰夏心里美得很。
在熟悉以后,吴冰夏小心翼翼提出想和林冕一起逛街,而林冕却说:“那就和我一起去我姐姐那里玩怎么样?”
吴冰夏是有距离感的,她从不和林冕其他朋友产生交集, 她甚至有点畏惧林冕的朋友看到她后想到她那些“过往”跟林冕说,那她还能和林冕继续做朋友吗?
她总是认为这一段友情会很短, 就像之前那样。
她像一个从别人那里偷走弥足珍贵的宝物的小偷,小心翼翼守护着,也做好了随时会失去的准备。
她只是想这个时间能够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而林冕提出的见姐姐,这却更能给吴冰夏安全感。
林冕以前一直生活在苏城, 她姐姐也是,她们都不知道她的事,而且是林冕的家人诶,这让吴冰夏开始期待起来。
不过涂茵的学校有些远,林冕先带着她去买奶茶,这是上次她来看姐姐时发现的小摊。
这算得上一个稀奇玩意,林冕想和吴冰夏分享。
“你姐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
开始接触吴冰夏的时候,林冕还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吴冰夏“嗲嗲”的,她明明说话语调是往下走的,那算得上“嗲嗲的”呢?
可被吴冰夏当作朋友后,她会靠近她,说话也是,总是往上扬的,听起来和撒娇一样。
吴冰夏只是一个对朋友很依靠、很真诚的女孩嘛。
不过也可能是她受到伤害后开始抑制自己的性格,只有在可以信赖的人面前才会将本来的性格展露出来。
这一点和姐姐也挺像的,只不过姐姐是对陌生人礼貌对熟人不客气而已。
想到这,林冕笑了。
“她和你有点像。”
和她有点像?
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柔单纯的大美女,吴冰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这也不像啊。
是指性格吗?
可对方大大方方的,一点也不局促,也不是吧。
又是林冕在逗她!
要不是涂茵在场,吴冰夏真想捏一把林冕的脸颊。
在涂茵的带领下她们到了一个很大的地下室。
这里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女生,像一个女生之间的派对。
林冕也是第一次来这儿,她眼神忍不住向别人看去,尤其是其中一个女生,她身上挂的银链可多了,看起来特别酷。
涂茵到那个林冕最在意的女生面前停住。
“小林,这是我妹妹,林冕。这是她的朋友吴冰夏。”
那个看起来特别不好招惹的女生在涂茵面前柔和了她的气场,淡化了她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气质。
她的笑看起来健气又开朗。
“哟,跟我一个姓啊,说不定以前一个祖宗呢。”
涂茵无语,林佳奈就是这样,特别喜欢嘴上跑火车。
“她苏城的,你北城的,你要多能扯才能一个祖宗啊?”
林佳奈也不反驳,她笑着捏了捏林冕的脸颊:“五百年前的事谁说得清呢,是吧,小妹妹?”
在涂茵旁边,林冕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冷漠了,就像她还是涂勉那时候一样,可爱又直接,她轻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见她这样,林佳奈反倒更喜欢了。
“你妹妹很合我眼缘,等会我给她来一首特别的。”
说着说着林佳奈想到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她同样伸手揉了揉吴冰夏的头:“等会好好看姐姐的表演哦,希望能听到你的尖叫声。”
吴冰夏红了脸,她从没有遇到过这么酷的女生。
林佳奈转身跳到舞台上,拿起放在一旁的贝斯。
她走到麦克风前,
“嗡”
拨开弦的声音,让整个场地安静下来。
“接下来,《夏日》送给大家。”
掌声雷动,四周灯光也暗淡下来,只剩舞台上的灯光打在她们身上。
在不断闪动的灯光下,林冕环视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饱含期待的脸,以及隐隐约约的兴奋映在她们脸上,就连在人多时会装作不好接近的吴冰夏也是一脸的期待。
涂茵拉紧林冕的手,“接下来就好好享受吧。”
舞台上,先是鼓手用鼓槌敲了几下,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鼓点。
然后吉他手、键盘手加入。
林佳奈一副悠闲的样子,远离贝斯的那只手打着拍子。
突然她弓起身,快速拨片,让贝斯的声音变得更响亮。
她不断炫技,带动底下的人跟着欢呼。
她身上的链子也在激烈的动作下不断摇晃,在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你的所有谎言在夏日下无处可躲”
她的音色不像刚刚和林冕说话那样,变得嘶哑又难掩其生机勃勃。
跟着这个节奏,林冕也跟着摇起来,她的头轻晃,似乎往日里所有的烦恼都跟着烟消云散。
她看着台上耀眼的林佳奈,看着台上的键盘手、吉他手,还有阴影处的鼓手,上一秒还是重重敲下的鼓点,下一秒就被贝斯急促的弦音掩盖。
每个人都是那么独一无二,又都是那么耀眼。
随着整首歌的高潮部分落下,林冕也跟着她们一起唱起副歌,她仿佛也跟着置身在舞台上。
一首歌结束,林佳奈重重拨弦,“接下来,让我为大家介绍乐队成员。”
每一个被林佳奈叫到的队员,会来一段个人show,观众们也不吝啬为每个人鼓掌喝彩。
明明周围环境是那样吵闹,林冕却能听到自己和吴冰夏“砰砰”跳着的心跳声。
她转头看向那个蹦起来跳的女孩,不再是那副恨着这个世界的模样,而是忘却所有的快乐。
音乐真的能敲响一个人的心灵之门啊。
“接下来,让我们为新朋友林冕带来一首《新气象》。”
林冕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什么,为她吗?
来不及多想,台上响起了轻快的节奏,像是轻快的小溪流进了人们心间。
吴冰夏拉着林冕轻轻摇动,突然,林佳奈在唱到:“她是一个特别的女孩”时指向林冕。
一瞬间,林冕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心,林佳奈对着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林冕不自主上前,被林佳奈拉到台上。
这时候来到副歌部分,林佳奈把麦克风递到林冕嘴边,林冕也不扭捏,直接唱出来。
林冕的音色出乎意料的好听,林佳奈挑眉,她直接把麦克风放到林冕的手里,然后站在一边拿着贝斯跟着节奏做配角。
此刻,舞台上的主角变成了林冕。
她踩在舞台边缘,靠近观众,弓着身子,没拿麦克风的手举过头顶,轻轻晃着。
台下的观众也跟着响应她,举起手轻轻挥舞。
林冕一点也不像突然被拉上台的人,她不仅不怯场,还有了自己的台风,在唱歌时也不忘和台下的人互动,就像是她天生该站在舞台上一样。
她好耀眼啊。
吴冰夏微微张着嘴巴,一瞬间她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
这样的人是她的朋友。
这个认知让吴冰夏有些惶恐,她真的有能力抓住这段友情吗?
人们总认为吴冰夏可以得到一切东西,只有她知道,这是假的,是他人一厢情愿的认知。
就像此刻看着舞台上的女孩,吴冰夏没有把握能留住她的朋友。
手臂被碰了一下,吴冰夏回神,是涂茵。
她笑着说:“她是不是很好啊?”
吴冰夏坚定地点点头。
“那你是不是也很好啊?”
吴冰夏迟疑了,她缓缓摇头。
涂茵牵住她的手,“你也很好,她是不会和不好的人玩一起的,自信点啊。”
吴冰夏愣住,涂茵对林冕的无条件信任也会延伸到她这儿,林冕有一个很好的姐姐啊。
她转头看向舞台,刚好到这首歌的高潮部分,林冕把麦克风还给林佳奈,林接奈接过麦克风在手上转了几圈,顺利卡上拍。
林冕往台下跳时,没想到一双双手接住了她,她轻盈落在了地面上,那副银框眼镜不知道落在哪里了。
她也不在意,与她们一个个击掌。
她今天像是释放了天性一样,是吴冰夏没见过的林冕
演出结束后,涂茵带着两小孩到后台去找林佳奈。
没等涂茵说话,林佳奈走过来揉了揉林冕的脑袋。
“你这小孩还蛮适合舞台的,以后有兴趣搞乐队吗?”
林冕往吴冰夏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吴冰夏一脸期待的样子,她有了新的想法。
金子萱曾经说,她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闭嘴,的确她没有那个能力,人心是不可控的。
可是她会让所有人看到与传闻中不一样的吴冰夏,一个真正的吴冰夏。
用音乐的力量,让吴冰夏重新拾回自信,不再独行。
林冕搂住林佳奈的脖子,给了林佳奈一个拥抱。
“谢谢姐姐,今天的演出特别酷,我也要搞一个像你这样酷的乐队。”
“哇哦,”林佳奈轻呼,没想到这小孩还真的给她回应,也是,哪有小孩被递麦克风以后还能这么自然接过来唱的。
她微耸背,直视林冕的眼睛:“比我有志气,我都是高中以后才开始玩的,你现在就决定了,很有魄力嘛,那你的乐队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当然了,我的乐队会很厉害的,对吧,冰夏?”
她?
吴冰夏用手指向自己,不是在说林冕嘛,怎么她要被扯进去啊。
收到对方鼓励的眼神,吴冰夏放下手,“嗯,一定会的,你可是林冕啊。”
回到家后,想到分开时林冕那道眼神,吴冰夏整个人埋在床上,她蹬了几下腿,把脸埋得更深了。
什么呀,搞得像是会邀请她一起玩一样,让她无端生出期待。
好狡猾,林冕,真的好狡猾啊。
她原先想的,即便有一天林冕离开她,那也没关系,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
可现在,她容忍不了林冕会离开她的事了。
她看向她时专注的目光,对她永远包容的态度,就连靠近她也是,主动但有距离,不会让她难受。
这样的林冕让她怎么舍得放弃啊。
可恶,怎么林冕比她还小啊,她好想叫她姐姐,在林冕身边她真的好快乐。
这样想着的吴冰夏抱着期待睡着了,等上学了她一定要问清楚林冕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真到上学的时候,吴冰夏又惆怅了,她在校门口不断徘徊,林冕一向卡着点到学校的,她想在这里假装巧合,然后顺利问出林冕的想法。
可是该怎么说呢?
她会不会觉得她自作多情呢?
陷入焦虑的吴冰夏低着头猜想着林冕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直到一声口哨声,让她僵在原地。
这是……
她抬起头,果然看见那个男的,王逊。
一下,铺天盖地的眩晕感袭来。
他是怎么知道她现在在北诗上学的?
看着一脸不耐烦的王逊,吴冰夏想转身跑进学校,可余光里,她看到了正在走过来准备和她打招呼的林冕。
怎么这么不巧!不行,她不能给林冕招来麻烦。
吴冰夏冷着脸没有理会林冕,径直走到王逊那儿。
看着面前这个明明只是初中生却漂亮得不行的女生,王逊笑了。
他牵住吴冰夏的手,不管女生僵直的身体往无人角落里拉去。
“怎么,看到我不高兴?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知道你在哪里,我可激动坏了。知道你不想被同学看到,所以把你拉倒这儿,怎么样,哥好吧?”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吴冰夏一脸倔强地看着她的噩梦。
她眼里的恨意要是能化为刀子,只怕王逊要被插上上千刀了。
她的眼泪,却是他的战利品、
王逊用力捏着吴冰夏的脸,妄图亲下去。
“嘭”
一个易拉罐阻止了王逊的恶行,带了很大劲儿的易拉罐把王逊的脸打偏过去,连带着王逊的手也松开了。
趁着王逊受伤,林冕拉起吴冰夏的手就跑。
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吴冰夏错愕地看着那只牵住她的手。
明明是比她小很多的手,却是她见过的最让她安心的手。
终于跑进校门,确保王逊进不来后,林冕才松开吴冰夏的手。
“你没事吧?”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用关心的眼神看向吴冰夏。
新买的黑色眼镜也在奔跑中掉落,格子裙也变得皱巴巴。
吴冰夏没看过这么狼狈的林冕。
她想要张嘴说让林冕不要管她,明明她就说过不要靠近她的,明明……
吴冰夏舍不得推开林冕,但她也不想林冕跟着她进入噩梦深渊。
吴冰夏轻轻推开林冕,“你别管我了,我会想办法让那个男的不找你麻烦的,以后别来找我了。”
“少说话了,跟我走。”
这一走,林冕才发现吴冰夏走起来一拐一拐的。
她羞红了脸,“刚刚扭到脚了。”
林冕叹气,她拉着吴冰夏坐到台阶上。
“我先去跟你老师和我老师说一声,你在这儿等我,我等会带你去校医务室。”
看着即便狼狈也好像在闪闪发光的背影,吴冰夏攥紧了手,她可以等到她吗?
她还会再回来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在吴冰夏期待的目光中, 林冕回来了,她不是独自回来的,她是带着一个男生回来的。
“你好, 我叫施陆逸,是林冕的同学。”
吴冰夏偷瞄了林冕一眼, 和施陆逸伸过来的手短暂握了一下, “你好, 我叫吴冰夏。”
当林冕走过来叫住他,想要施陆逸帮她忙的时候, 施陆逸其实是想嘚瑟一下,最好能让林冕求求自己的。
但看到林冕脸上有些着急的表情, 施陆逸怀疑自己说出内心想法的下一秒,林冕就会跳过他找其他人帮忙了。
这是他第一次成为她的第一选择。
施陆逸是想要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的, 他在被林冕拒绝后,一直是有一口气吊着他的,他想考得比林冕高, 然后在她面前装个大的。
为此他在学校里克制自己, 假装自己学得很轻松,不需要听课做题都可以考得很高。
实际上他会用余光悄悄打量林冕。
她看起来是正对着老师,似乎有在好好听课,可看到镜框下的那双眼睛时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完全没听课, 就那样明晃晃往窗外看去。
顺着林冕的目光看去,施陆逸看到了林冕在看什么。
她在看窗外那该死的鸟!
这鸟一天天就一动不动地在那里孵蛋, 有什么好看的!
施陆逸破防了。
他只是假装自己不学习,实际也是听课的。
而林冕呢,她在装作好好学习,结果是不听课的。
这种人却考得比他高, 施陆逸心里纠结的毛线绕成了一团。
回到家后,施陆逸让家里人买了很多试卷,他要一套套刷下去,他就不信林冕这个状态还会考得比他高。
皇天不负有心人,陈欣在期中考后碰到施陆逸还跟他说他这次有了进步。
这让施陆逸心里的烟花漫天盛放,他几乎是迈着此生最愉快的步伐进入教室的。
林冕还没到教室,让施陆逸有心想炫耀都只能等待。
想到林冕可能会去看成绩榜,施陆逸有了主意,他打算在那里等着她,看她失落的表情。
这样想的施陆逸却在第一步就失败了。
他死死盯着榜上的名字。
第一名——林冕。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再定睛一看,原来陈欣说的有进步是指分数上的提高,这算什么?安慰吗?
施陆逸抠抠手指,这一刻他心里是无比庆幸的。
幸好林冕总是卡点来学校,不然他今天就丢脸丢大了。
好像在林冕的事上,他总是在丢脸。
认清这件事后,施陆逸也不装了,在学校也不装自己是不需要学习就能考得高的人设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
有真正的天才在前,他做什么都像东施效颦。
林冕轻轻抬手,吹动的风就足以把他吹跑了,这还怎么争?
施陆逸也老实了,他观察林冕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学习方法后,反而更想和林冕做朋友了。
所以那些拿乔的话施陆逸也说不出来了。
等看到眼前的女孩,施陆逸总算是明白林冕叫他过来干嘛了。
背着吴冰夏,施陆逸倒也不觉得麻烦,只是:“你怎么就只叫我一个人来?万一我没背起来怎么办?或者我体力不足让她摔下去,不是会出更大的问题吗?”
“你有在练网球吧。”
明明是疑问句,她说出来的却是肯定语气。
施陆逸愣住,她是怎么知道的,他明明没有跟班里任何人说啊。
“你是看到过我打网球吗?”
“没有。在上运动课时,你不是换了衣服嘛,你的肩膀、手臂和手腕都挺明显的。有时候不是说你不说话就能保守住秘密的,施陆逸同学。”
施陆逸怔愣,他走在前面看不到林冕的表情,但他能想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一定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带着些倦怠,对于世事平常的无聊和冷淡。
他不再说话,他们就这样沉默地来到校医务室。
校医给吴冰夏敷药时,施陆逸低着头,像是一只无措的小兽。
他想,他身上有什么能够吸引到林冕的呢?
总要有一面能吸引到她,才能和她成为朋友吧。
这样的他,真的能和她成为朋友吗?
施陆逸不确定了。
“她这没什么大事,就是脚踝和脸上这些红印需要冷敷一下,可以把毛巾打湿了给她敷上。”
林冕接过毛巾正打算出去接水时,施陆逸拿了过去。
“我去吧,你好好陪着她。”
即便是陷入自己的世界,吴冰夏强烈的目光也是不容忽视的。
施陆逸看明白吴冰夏的意思了,他出去留下空间给她们相处。
林冕扶着吴冰夏到隔壁房间的床上躺着。
没人开口,四周都变得安静下来。
林冕见施陆逸还不回来,正想出去看看时,吴冰夏一把拉住她。
“你就不想问我吗?”
“问什么?你想告诉我吗?”
吴冰夏抿嘴,她妈妈曾经要求她发誓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只要别人知道了就会嫌弃她的,而且说不定这个人会告诉所有人,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的,而这件事是见不得人的。
她会彻底丢脸,也会给父母丢脸的。
可是,林冕不是别人啊。
吴冰夏相信林冕,她不会伤害她的。
林冕身上有吴冰夏一直渴求的安全感,这是谁都不能替代的。
这也常常让她忘记了林冕的年龄。
可能是林冕的过于早熟让她忘记了,可在这时她那稚嫩的脸庞又在提醒吴冰夏林冕的真实年龄。
吴冰夏说不出口那些腌臜事,她怕污了林冕的耳朵。
见吴冰夏说不出个所以然,林冕叹气,拉开吴冰夏拉住她的手,吴冰夏也没挣扎,顺着劲儿放开了。
“我去看看施陆逸怎么还没回来,顺便给你接一杯水,你看你嘴皮都干了。”
摸着自己的嘴唇,吴冰夏心里忽然又有了力气。
走到洗手池,林冕才看到施陆逸压根没有将毛巾打湿,那毛巾现在都还是干的。
他只是蹲在旁边,眼神不知道望向哪里发呆。
林冕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你怎么了?把毛巾给我吧,我把它先打湿了,冰夏还等着呢。”
施陆逸站起来将毛巾递给林冕,他好像还没回过神,愣然问道:“林冕,你对谁都这么好吗?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呢?”
啊?
林冕被他问住了,“你到底怎么了啊?”
没有眼镜的阻碍,施陆逸可以看清林冕眼里是真的有对他的关心。
她是真的在关心我。
这个认知让施陆逸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
但他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我想成为你的朋友,林冕。我承认我之前态度不对,对你有许多误解,可你让我意识到那样的我有多狭隘。我发现,和你做朋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你能原谅我的无礼,让我成为你的朋友吗?”
“吱”
林冕拧开水龙头,让水打湿毛巾。
她垂下眼帘,“我以为你知道的,我叫你不止是因为知道你练网球有力量,我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我不觉得你厌烦。”
原来愁眉苦脸的施陆逸在意识到林冕说了什么后,他的表情一下舒展开来。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天哪,那我可以和钟玉琪一样叫你小冕吗?”
“想叫什么你随意,快回去吧,再帮我跟老师讲一声,我要晚一点回去。”
施陆逸比了个OK的手势,他的背影看起来十分欢欣,一会儿就蹦起来一下,高兴得溢于言表。
拧干毛巾,但没有完全拧干,让毛巾摸起来是湿润的。
接好水回到房间,吴冰夏正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吃,看到林冕进来,她晃了晃手。
“刚刚校医给我的,我想只有一个哪行,我又问她要了一个,快吃快吃。”
林冕放下水杯接过苹果,吴冰夏看起来还挺开朗,这让她放下心。
“咔嚓”
清脆的咬下苹果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很好吃吧?”
“嗯。”
林冕一边吃苹果,一边拿着毛巾轻轻敷上吴冰夏被王逊掐出的红痕处。
“嘶”
“很疼吗?”
“那倒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心疼我。”
林冕无语,但她有些担心吴冰夏是故意装出开朗的样子想让她不要担心。
“放学了你坐我车回去吧,我怕那个人还在外面等你。”
提到王逊,那双明亮的眼睛黯淡下来。
见吴冰夏沉默不语,林冕把毛巾塞在吴冰夏手里,又抓住她的手放在伤口那里。
“好好抓紧,冰夏。你很害怕那个人吗?”
吴冰夏缓缓点头,却忘了自己的手抓紧了毛巾,又是“嘶”的一声。
“那你还像想今天这样被这个人抓住无法挣脱吗?”
吴冰夏摇头,这次很坚决。
“那我们一起去学拳击吧,用自己的力量打败他,这样你才不会害怕他。”
“我能打赢他吗?”
她的力量、身高都不如他,还对他是那样的害怕,她真的可以做到林冕说的那样吗?
“当然,冰夏你要相信自己,自信点好吗?你是真的可以做到的。”
林冕看得出吴冰夏和那个男的之间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的,既然想要走出来,那就得自己走出来。
林冕无法保证她可以时刻出现在吴冰夏身边,也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像今天这样救下她。
唯有吴冰夏自己才可以拯救自己。
“而且,你身边还有我呢,我和你一起学拳击,我们一起变得更强大。那些困住你的,都会用你自己的力量挣脱,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正如林冕所说,吴冰夏知道,她的逃避只会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她不想以后还被这个人一直纠缠,她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而且,林冕还在等她呢,吴冰夏这次不想再逃了。
林冕看一眼腕表,“那我先上课去了,等会放学我来接你,今天就我送你回去吧。”
“好,”吴冰夏乖乖应答,但她想起了早上准备问林冕的事,犹豫了一下,在林冕踏出门槛的时候,她还是问出声:“你那天说的要搞乐队的事,是真的吗?你真的要组一个乐队吗?”
那句“我能加入吗”被她咽下去。
“当然,你想来吗,冰夏?”
吴冰夏用力点头:“我想来的,林冕。”
可这也不是光靠她们两个说说就能成的事。
“就我们两个是不行的吧?而且我只会弹古筝……”
她会看的是简谱,这真的可以吗?
“别担心,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学的。一切都交给我吧,等会见。”
人数不是早就凑齐了吗?
她、钟玉琪、吴冰夏、金子萱和施陆逸。
这在刚刚施陆逸跟她说话时,林冕就想到了。
五个从未有过经验的人,甚至还有人不懂音乐,这都没关系。
玩乐队,什么叫玩?
这样才有意思。
第32章
“你是说, 你想组乐队?”
钟玉琪怔住,她没明白林冕今天请假到底是去做什么了,突然提这一出。
“那很酷不是吗?”
是很酷, 但钟玉琪并不看好,尤其是她身边有玩乐队的人。
钟玉琪是看过乐队现场的, 她那不省心的堂哥江澹在长辈面前一个样, 在她们这些同辈面前又是另一个样,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江澹开始玩乐队以后。
他是在私下玩的,明明只她大两岁, 却能将所有长辈瞒住,也有能力让她们这些知情者不会告状。
如果林冕在玩乐队后变成和江澹一样的人, 那不是钟玉琪希望看到的,甚至把两个人联想在一起都会有一股恶心感涌上来。
看着脸色变得惨白的钟玉琪, 林冕没明白,是她的提议吓到她了吗?
“你怎么了?”
钟玉琪双手握住林冕的手:“今天放学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希望你看过他以后能收回你的想法。”
即便好奇钟玉琪为什么没有同意, 林冕也不反驳她, 她总是有理由才会这样做的,只是:“等会我要送吴冰夏回家,我送她回去以后再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她们总是默契的, 钟玉琪也不问林冕为什么要送吴冰夏回家,她比了OK的手势, 接着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看着钟玉琪手里的手机,林冕想起了被她遗忘在家的手机。
为了方便联系,林梅也给林冕买了手机的,可是林冕嫌弃手机太重太厚, 以及太丑,她不爱带手机。
好在现在也没有什么急需用手机的情况,林冕选择性遗忘了它。
但钟玉琪的手机不一样,她贴了很多东西在上面,看起来很花哨,将这种功能性的东西变得具有观赏性。
但看起来更重了。
林冕收回目光,更觉得自己不喜欢带手机是对的,丑东西就该锁在柜子里。
放学铃响起,林冕让钟玉琪先去车上等她,她则去接吴冰夏。
没想到一出教室,林冕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吴冰夏。
“你没事了吗?”
吴冰夏点头,“好多了,脚踝还有点肿,我回去再冷敷就好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钟玉琪走过来,她向吴冰夏伸出手:“你好,我是小冕的好朋友钟玉琪。”
目光对视那一刻,两个人都知道遇到了对手。
吴冰夏扬起灿烂的笑容,回握住钟玉琪:“你好,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就不用多介绍了吧。林冕现在要送我回家,我们就先走一步了啊。”
钟玉琪嘴角翘起弧度:“啊,一起走吧,我之后还要和小冕去别的地方呢,是吧,小冕?”
被钟玉琪故意勾住手的林冕,在收到吴冰夏控诉的眼神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里的氛围也很奇怪。
吴冰夏在跟陈晓秋报了地址后就不说话了,她看起来似乎有点抵触回家这件事。
钟玉琪在身边,林冕也不好说什么,她接过陈晓秋递过来的眼镜,自从上次丢了眼镜后,林冕备了很多,像只仓鼠一样在很多地方都放了备用的。
在吴冰夏下车时,林冕拉住她的手。
“不要害怕,回去好好和你妈妈说,之后我们一起去学拳击,我会一直等你的。”
吴冰夏点头,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林冕才关上车窗。
“接下来就是我的时间了吧,陈姐,咱们去……”
吴冰夏一走,钟玉琪终于不沉默了,她拉着林冕絮絮叨叨,让林冕等会看到那个人以后也不要怪她,如果那个人惹到她也不要怪到她身上。
“一直听你念叨那个人那个人的,到底是谁啊?就这么厌恶吗,连名字都不想叫。”
“那倒不是,就是总觉得无论叫他名字还是喊他堂哥都很烦。”
“哦,”林冕挑眉,“那我倒是挺好奇的。”
钟玉琪摆摆手,“你还是不要好奇,对他好奇没什么好果子吃的,他叫江澹。”
然后呢?其他的就不说了吗?
看出林冕的疑惑,钟玉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要怎么提起江澹呢,怎么说都不对,不如让林冕去见这个人,再之后她都会知道了。
她们先去了钟玉琪奶奶爷爷那里,这还得先确认身份以后才放她们进来的。
古色古风的大宅院,在北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着实很有存在感。
钟玉琪叫林冕先在车里待着等她。
“不是其他原因,只是他们看见你后会拉着你问个不停,全是一些很烦人的问题,小冕你就先待在车里吧。”
不一会儿,钟玉琪出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
黄昏下,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近到林冕看清了他脸上的每一处。
论外貌,江澹是好看的,是客观意义上的好看。
一米七的身高,配上那头发梢扫过锁骨的黑发,他就连站在那里都像一道风景。
但林冕对这些都不在意,她从小就在美人堆里长大,她的爸爸和姐姐长得都很好看,林冕看的是江澹的眼睛。
含笑却不进眼底,纯黑色的瞳孔像平静的湖面,让人感觉那道笑意不过是错觉。
林冕有点懂了钟玉琪想要表达却表达不出的感受。
他看起来很温柔,实际却是有点阴郁的,他的到来,让林冕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好,我是江澹,你就是玉琪提到的同学吗?你看起来好小,真可爱啊。”
江澹凑近林冕,而落后一步的钟玉琪坐到了副驾驶,并给了林冕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钟玉琪从未这样对待过她,林冕意识到了钟玉琪这是真没辙了。
在别人看不到的死角,钟玉琪焦虑地咬着指甲。
如果不是想劝住林冕,她也不至于把江澹搬出来。
林冕的固执她是知道的,不撞南墙不回头,所以钟玉琪选择直面自己的恐惧。
“你怎么不说话啊,这么内向怎么能和玉琪玩得来的啊?”
见江澹终于把身体撤回去,林冕才冷淡说道:“我是林冕,我本来就比玉琪小,看起来比玉琪小点也正常。内不内向跟交朋友没什么关系吧,你也不用这么武断吧。”
“跟玉琪一样叫我哥哥就好。”
突然缩小的距离让林冕瞳孔震动。
“哎呀,我果然没看错,这真的是没有度数的眼镜啊。”
他的动作很快,在林冕注意力集中到他说话的内容时,他一把将林冕的眼镜取下来。
把玩着手上的银框眼镜,江澹笑得很肆意。
这真是相当无礼的一个人啊,林冕很少被人噎住的,大多时候都是她噎住别人。
“那又怎样呢,难道有谁规定不能戴没有度数的眼镜吗?”
“呵,是么,”江澹轻笑,“我就随口一说,别紧张嘛。”
他单手将眼镜放回林冕的鼻梁上,不习惯这个行为的林冕闭上了眼。
“放轻松,可以睁眼了,不用在我面前紧张的。”
江澹坐正,拉开和林冕之间的距离,她是和钟玉琪不一样的女孩,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不同才让钟玉琪如此小心她吧。
想到刚才钟玉琪求着他让他带她的朋友去看他的乐队,打消这个女孩想组乐队的想法,江澹很想笑的。
钟玉琪还拜托他要表现得和以前一样,不要装模作样,最好一次就能吓走她,但也不能对她过于严苛。
钟玉琪对那个女孩的保护欲是那样明显,江澹实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会让骄傲如钟玉琪这样的人来求他。
钟玉琪怕他的事,江澹是知道的。
在外钟玉琪不算一个能被别人轻易读懂情绪的人,可在见惯牛鬼蛇神的江澹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如今看来,江澹也没觉得林冕是一个多特别的人,或许只有钟玉琪才知道她的这份特别吧。
车停了,林冕下了车才看到她们到了一个外面被一层黑色涂满的房子,窗户上全是各种涂鸦,完全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场景。
钟玉琪拉住林冕的手,凑到她耳边说道:“靠近他,我会不舒服,刚才让你独自在后排是我的错,之后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说什么悄悄话呢,快进来。”
江澹抵住门,让她们先进去。
进门以后林冕才发现室内室外是两个风格的。
各种各样的彩带粘在天花板上,偶尔有些许掉落,让地面上也是五颜六色的。
头顶上的灯也不是平常那样的照明灯,是不断闪烁着的,光是碎的,在这里,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对方的靠近,江澹的目光透过来,好像在看她,又像是光影带来的错觉。
“这是我们的准备室,这里连通着酒吧,你们还小,没必要进去看,等会人到齐了,就在这儿享受音乐吧,怎么样?在这儿,可不比噪杂的酒吧差。”
明灭明暗的灯光下,他的五官如同被晨雾柔化的山峦轮廓,就连碎光也偏爱江澹,鼻梁上缀着的小痣也显得恰到好处。
他目光里透露出疯狂和愉快,撕碎了表面的温和,让钟玉琪拉住林冕的手更用力些,像是在给林冕力量,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不是才比你大两岁吗?酒吧不是应该成年后再去的吗,听他这话,怎么很熟悉的样子?”
“玩这个想要表演且不被家里人知道的话,酒吧是一个特别好的选择。”
钟玉琪没有告诉林冕,她对江澹的恐惧很大一部分是去年江澹拉着她到酒吧去,她见识到了疯狂、很会玩的江澹。
这让她吓到了,她不明白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可江澹的确没有做出碰到底线的事,可这也让钟玉琪感到恶心。
他让她想到她的爸爸。
可能江家的血液流淌着的,不仅是财富,还有恶心吧。
钟玉琪拉着林冕坐到吧台椅上,看着江澹百无聊赖打着鼓。
每一下,都像敲在林冕的心上,密密麻麻地叫人也想跟着动起来。
“他是鼓手吗?”
“他会玩所有乐器。”
“哇”
林冕看向江澹的目光发生了变化,“那他岂不是全才?”
在认识林冕之前,江澹的确是钟玉琪认识的同一辈人里最厉害的一个。
可是:“他不如你的。”
鼓声停下了。
江澹笑眯眯地撑在鼓面上,“我们小冕这么厉害吗?”
他的嗓音开始含糊起来,叫得也变亲密了,好似他和林冕已然是朋友一样。
“当然,她可厉害了,所以你要拿出看家本事,可不要不认真啊。”
见钟玉琪一脸认真,江澹知道钟玉琪是在说实话,果然,林冕是不同的,才会让他这个堂妹如此在意。
将鼓槌随手仍在地上,江澹慢慢走到林冕面前。
随着每一步的踏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彩带跟着震动,围绕着他的脚下飞舞。
折碎的光扫过他那双纯黑的瞳孔,倒映出她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要不要试一下呢?小冕。”
他的手掌心向她张开,上面的纹路在光下竟然清晰起来,也可能是她的注视让这一切都变得简单。
钟玉琪拍开江澹的手,“她擅长的不是这个,如果你想知道,我记得我之前有一把备用小提琴放在你这儿吧?”
江澹揉揉被打红的手,“玉琪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啊,打得这么用力。你那琴我放隔壁了,我去拿,你们在这儿等我。”
在没有江澹存在的空间,钟玉琪心里绷着的弦终于松了。
“哐”
门被打开了,来的人却不是江澹。
是两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
“你们是?”
“我是江澹的堂妹,他出去取琴了,我们在这儿等他。”
林冕没想到这两个人听到以后,一个跑去给她们买饮料,另一个殷勤地问她们需要什么。
江澹这个名字像有魔力一样,所有人好像都能因为他的名字连带着眷顾和他相关的人。
而钟玉琪看起来已然习惯了别人的照顾和讨好,或许,不止是因为江澹堂妹的身份。
喝着橙汁,林冕漫无目的想着。
还没喝完,江澹回来了,可是手里什么也没拿。
“现在那个大厅在举办业余的钢琴比赛,你的小提琴被他们放到另外一个地方了,调过来需要一点时间,要不先等一下?或者我现在去给你重新买一把?你看看你想要什么样的。”
“钢琴?”钟玉琪站起来,连带着和她拉着手的林冕也跟着站起来。
“这不是更巧了嘛,比起小提琴,你今天好像更幸运一些。”
钟玉琪看向林冕:“你愿意让我们成为幸运听众吗?”
林冕无奈一笑,“你都这样说了,我还会拒绝你吗?”
江澹也来了兴趣,一行人在江澹的带领下去到了那个所谓的“隔壁”,实际一点也不“隔壁”。
这是相当业余的比赛,林冕甚至可以当场报名,本来林冕是想着可以等他们比完以后再看能否借用钢琴的。
参加比赛的选手本来就不多,林冕她们来的时候,已经不剩什么选手了。
迷迷糊糊上台,直到坐到琴凳上,林冕才有了一些真实感。
许久没有弹琴,林冕以为自己已经生疏了,可当手放在琴键那一刻,琴谱自动在脑子里倒映。
江澹注视着坐在琴凳上的林冕,她不再像是那个不起眼的女孩,好像她卸下了一切伪装。
用光芒万丈来形容也不为过,人在自己擅长的地方是不能隐藏的,无论是游刃有余还是对它的感情,都是无处可藏的。
那双手犹如飞舞在森林的精灵,而森林偏爱着精灵,钢琴也偏爱着林冕。
琴音仿佛自苍穹下砸下来,叫醒了江澹沉睡的灵魂。
如野马跳涧,又似群鸦掠空。
他的不以为意、轻视、装模作样,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利刃刺向他。
怎么办,他好像已经惹她讨厌了。
第33章
拿着奖杯合照的林冕还有点懵, 她想要拒绝掉。
但主办方还挺高兴,直接对她说:“没想到我们这个比赛还挺有吸引力的,连你这种专业的都能来参加, 真不错啊。”
这让林冕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如果拒绝反倒是不礼貌了。
一下台, 江澹冲过来抓住她的手, 他的神色是那样着急和不可置信。
“你为什么要放弃钢琴呢?”
他不懂, 不懂林冕为什么要放弃,天知道他本来陷入了某种狂热的氛围, 钟玉琪用一句话就戳破了他。
“她现在已经不打算在钢琴上继续走下去了,你说你是不是很幸运, 她已经很少弹琴了。”
江澹很少能有这么震惊的时候,像是无数碎石掉落在平静的湖面上, 他的眼底再也不能保持原来那样波澜不惊了。
江澹的疑问,更像是在质问。
身边人对于林冕的放弃总是宽容的,她们觉得是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太没挑战性了, 让她没有多大的成就感。出于对天才的理解, 她们总是觉得她的每一个想法都是深思熟虑以后决定的。
可林冕知道,不是的。
她才八岁,却早就尝到了难过的味道。
以前那些人失败后责怪的目光,有对自己的, 也有对她的。
像无数小蛇缠绕住林冕的心,林冕却找不到出口。
如果只是一束、两束目光, 林冕是可以消化的,可那些目光太多了,林冕连目光来源也找不到了。
林梅担心林冕做噩梦那段时间,林冕怕的不止是突然变了样的爸爸, 还有无数压力,导火索一旦点燃,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那样,顷刻让她的世界崩塌。
林冕才发现自己是个胆小鬼,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勇敢。
她惧怕着别人用那样仇恨的目光看着她,她忍不住想,这道目光是不是很快就会影响到身边人,她们又会怎么看待她呢?
是同情、是可怜吗?
那会比仇恨的目光更叫她惧怕吗?
林冕不知道。
她想要封存自己,不展现于人前。
可林冕知道,这样会让林梅担心她的,林梅已经很累了,她不想成为林梅的负担。
上学是避免不了的,好的成绩也是避免不了的,众多目光中她最在乎的还是林梅的目光。
林冕选择戴眼镜,与其是自我安慰说是不想别人读懂她的情绪,将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抬高台阶,划为主动机能,更像是在挽尊。
她选择戴眼镜是她不想再注意到别人的目光,不想再收到那强烈到不容忽视的看怪物那般充满嫉妒、仇恨的目光。
可能新的环境真的带来了好的影响,林冕妄图像以前那样,接受生活的挑战,带着吴冰夏走出困境,想要玩乐队,想要变成从前那样快乐的自己。
她想要触碰那层包裹着她的膜,从壳中走出来,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可是直到此刻江澹问她,她才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还是逃避。
她真的走出来了吗?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她自欺欺人的幻想吗?
看出林冕的状态不对,钟玉琪打掉江澹的手,对他的怒视也不是那么在乎了。
“我们今天不是来看你表演的吗?现在就去吧,不要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她转身牵住林冕的手,大步往前走。
“你有放弃的权利,也有不回答的权利,林冕。”
她说得那样郑重。
什么嘛,原来她的朋友才是英雄,她早就在被拯救了。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过,很快就没有了踪影。
林冕怔怔地看着眼前坚定又勇敢的背影。
即便看不见钟玉琪的表情,林冕也知道这里面没有同情和可怜,有的只是想要保护她。
走回去后,趁着江澹他们还没来,钟玉琪抱住林冕。
“就像我当时放弃钢琴那样,林冕你只是惋惜,怕我以后会后悔而已。但你没有可怜我的决定,没有觉得我这个没天赋的人的坚持和放弃都很可笑。那么今天,林冕,你所有的决定,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支持你,无论你是深思熟虑还是轻率决定的。我想永远做你的朋友,我不要做第二个秦峪岷。林冕,我很珍惜你,我希望你也珍惜我。”
她的怀抱是那样热烈温暖,就像她每一次对她的支持那样。
“玉琪……”
她什么都知道,也愿意什么都不说。
“你们抱在一起干嘛啊?”
江澹他们回来了。
钟玉琪把林冕挡在后面,让她先收拾收拾自己,她知道林冕不喜欢在人前示弱。
“没什么,你们准备好了吗?”
“当然,”江澹咧嘴一笑,他拿起鼓槌,“3、2、1,走!”
密集的鼓点是那样浓墨重彩,就连地面都能感受到震动。
他们的音乐是不同于林冕上次看到的。
林佳奈的乐队,是轻松的、轻快的,让人享受的,也是惬意的。
可江澹的乐队,是嘶哑的、是怒吼的,也是沉重的,像是内心的呐喊。
台上的江澹也变了个样,手上的青筋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清,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用尽力气唱出来的,仿佛下一刻就会筋疲力尽。
这样力竭声嘶的江澹,看起来是享受音乐的,也是有些癫狂的。
下一刻变故发生了。
吉他手进错拍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
“咚”
甩出的鼓槌狠狠砸在吉他手的脑袋上,一下就见血了,可见用劲之狠。
所有人都被吓到,一时无声。
但看乐队其他人的反应,大家又像是司空见惯,一个出来劝的人都没有,只能听见江澹说话的声音。
这个乐队,除了江澹,其他人都是成年人,可所有人都在怕着他。
吉他手在被骂了以后也不反驳辩解,而是拿出包里的纸止血。
在那以后,林冕看着他们一次次重新弹奏,一旦出现问题,就会直面江澹的怒气。他骂人的时候,是不带脏字的,而是各种阴阳怪气,配合着他那温和的语调,更叫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他打人的,整个乐队就没人没被他打过。
偏偏他又确实没有犯错,偏偏所有人都没有反抗他。
好不容易,这一首歌终于演奏完了,江澹慢条斯理放下鼓槌,拿出手帕擦手,他的手上沾上了鼓槌上的血。
“让你们见笑了。”
他笑得那样温柔,却叫人恐惧。
回去路上,只有林冕和钟玉琪,江澹说他要留下来处理点私事。
在车上,安静了好一会儿,林冕没忍住问出来:“他们为什么都这么听他的话啊?被打也不会说什么。”
夜色下,林冕看不清钟玉琪的神色。
“这些人都是江澹开工资的,他养着所有人,而所有人也都是在陪他玩。想在北城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江澹今天是留手了的,他是学拳击的,曾经被征召过,但他家里怎么可能愿意他去。”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变的,我再看见他时,就是他开始玩乐队的时候了,我把这些都归结在了玩乐队上。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去玩乐队,我怕你会变……我曾经最佩服的就是江澹,而现在我最佩服的是你啊,林冕。我不想你也变成江澹那样。”
她的声线带了哭音,可脸还是死死对着车窗。
她们都太过高自尊,也就不愿低下头将伤口展示给对方。
林冕从背后抱住她,她清晰感受到她的温度。
“玉琪,我不会变成这样的。他是他,我是我。我不会想玩他这种音乐的,我想要的是我们一起努力创造的音乐,这才是玩。玉琪,谢谢你对我的包容,你能多给我一点信任吗?我真的很想看到你和我一起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就像那次我们的合奏,我们都是那样快乐。”
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小冕,”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闷闷的,“我刚才就说过吧,我要和你一直做朋友。”
“我会支持你每一个决定的,你不要害怕。那就组乐队吧,至少无论发生任何问题,你后面还有我。”
她看出她的脆弱,她看出她的敏感。
所以她们才能在这样的夜里,分享着彼此的不安、秘密、痛苦。
同时间的另一边,吴冰夏抱着腿呆呆坐到床上。
她的妈妈不理解她的痛苦,她也害怕说出王逊又找她的事。
想学拳击的想法,也在妈妈那句话下化为乌有。
“女孩子乖一点不好吗?你就是不乖才招惹来那些人的,好歹现在花了那么多钱让你在北诗读,你要乖一点,不要再靠这张脸招惹谁了。”
那一刻,她的妈妈让吴冰夏如坠冰窟。
她的妈妈,和那些相信谣言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明明知道她是无辜的啊,她没有错!
她没有错!
吴冰夏擦干泪水,她不是傻子,也不想被人当傻子。
那些自以为是的话她都听烦了,即便这话是她以为最爱自己的人说的,她也会厌恶。
她不要做以前那个不会反抗、只会逃避的人了。
林冕可是说了她会一直等她的。
有人还在等她呢,吴冰夏告诉自己不能后退,她不能再辜负别人的期待了。
当世界痛击她,她也要撞回去。
只有让伤害她的人尝到伤害,这一切才会终结。
她要打败王逊,打败那些试图击垮她的人。
她不是一个人在支撑,她还有林冕。
一想到这儿,吴冰夏的目光变得更加坚定。
她摸着黑起床,打开台灯,在暖光下写下自己的计划。
第二天在校门口碰到正在等她的吴冰夏时,林冕没有惊讶,反而有一种她果然在这儿的念头。
她倚在墙上,垂下头盯着鞋面,就这样也美得不像话,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吴冰夏不收敛的美,总是让人记忆尤深。
“你的脚踝好了吗?”
听到林冕的声音,吴冰夏耳朵动了动,她抬起头,那双恍若星河的眼睛里满是惊喜。
“呀,我等到你了呀。”
吴冰夏一个熊抱抱住林冕。
“快松手!我快死了!”
被放开的林冕松了一口气,看吴冰夏这个样子,她也不用多问了。
一边走着,林冕问她:“跟你妈妈说了要学拳击的事吗?”
“她不让我学,不过,”那双眼睛是那样神采奕奕,“我可以从今天开始锻炼,我今天是跑着来的,虽然很累,但我感觉跑完后真的很轻松,那些烦恼都被我仍在后面了。我以前还很讨厌体育课,现在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出出汗也能让人更快乐。”
“那你想学拳击吗?”
“想!锻炼只是让我身体变得更好,可我不能击倒那些我所厌恶的,我只能逃避,这样只是可以逃跑得更快了而已。”
林冕诧异地看着吴冰夏,只见女孩的眼神是那么郑重其事:“我不想逃了,林冕。”
“我之前的压岁钱我一直存着的,就是偷偷的,我也要学。”
“林冕,我想要拥有自己的力量,去击溃所有流言蜚语。”
林冕很难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的朋友都远比她想象的坚强。
“好,我陪你,你也陪我,我们一起变得更强大。”
“好!”
第34章
人心的偏见有多可怕, 金子萱以为自己早知道了。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看着那个拿着麦克风试音的女孩,金子萱勾弦的手顿了顿。
她们的乐队组得很顺利, 在林冕找上金子萱时,即便要现学吉他, 金子萱也一口答应了。
她不想失去林冕,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在意林冕, 以至于她不想看到林冕失望的目光,或许这也是施陆逸答应的原因吧, 此刻他坐在架子鼓前,满脸认真。
钟玉琪也正视了自己, 她是键盘手,这玩意可不需要她那么痛苦, 她的技术应对这个是绰绰有余的。
而林冕则是贝斯手,贝斯不算小,可对于开始学拳击的林冕来说也不算很大的负担了。
她自己拜托涂茵去请林佳奈当自己的贝斯老师的, 在她跟林佳奈学习的时候, 涂茵常常会拉着苏鹤过来看,她们的目光,是欣赏的、喜悦的、期待的,让林冕开始不好意思。
曾经如芒在背的目光, 似乎正在消融,她们送走了冬天, 来到了春天,每个人的春天。
一切都在步入正轨,而金子萱也认识到了吴冰夏的另一面,与传闻中大相径庭的吴冰夏。
作为主唱, 她的声线无疑是优秀的,无论是伪装出来的冷漠还是本音的软糯,都可以用到不同场景里。
原来她们一直讨厌的声音就是这样的啊,其实也很好听。
金子萱在接到吴冰夏递过来的水时想到。
她只是喜欢对熟人撒娇,即便是自己这个曾经相信谣言的人,在被她视为需要共同努力的伙伴后,她对她的态度和对施陆逸的一样,甚至她对施陆逸是隐隐嫌弃的。
一点都不像别人说的,她只对男生撒娇,只对男生好。
在关系好到可以说一些更隐私的话时,金子萱问过吴冰夏这一点,她以前总觉得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蛋,她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言论传出来。
“啊,这啊,”吴冰夏灌了口水,水润过喉咙以后她才好受一点,“当时我身边只有一个朋友,他的性别是男的,而我不注意性别,下意识和他的相处方式和以前一样,应该就是这样的原因吧。”
各种风言风语吴冰夏或多或少都知道,但她不可能跟每一个人都澄清,也没有勇气那样做。
可现在,她可以把这些当作再平常不过的事谈起,就跟那不是攻击她的话一样。
“怎么能这样呢!那时候你才多大!”
要一个读小学的女生在朋友交往中懂得男女大防,这真的是现在这个时代还能听到的吗?
金子萱开始理解当时林冕的想法,她好像因为过于主观的想法而错过了客观的事实,也差点错过了那么好的吴冰夏。
不止这些,金子萱越了解吴冰夏,越为自己羞愧。
这么好的吴冰夏,为什么要受到那么多的伤害呢?
金子萱在一次次内心煎熬中,终于再也不能独自消化,私下跑去向吴冰夏道歉。
“我早就知道了,林冕很早就跟我说啦。但同时她说过,子萱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她只是在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下意识这样做而已,人想要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这件事是没错的。子萱,你没错,你只是不了解我,现在你了解我了,不就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嘛。是我以前不够有勇气,但现在我可以自己去击退那些流言蜚语了。谢谢你子萱,你让我更确定勇敢起来事情都会变好的,不用感到抱歉,我们一起把首次演出变得更完美吧!”
金子萱原来感动的神色迅速落败,她无力反抗被吴冰夏拉走训练。
她们是从流行歌练起的,一直练到四月,万物欣欣向上的时候,林冕也把原创歌写出来了,在她给林佳奈弹了一遍后,林佳奈立马拍板五月青年节她们的演出里要加一个林冕的乐队。
这首歌,林佳奈觉得,总会有听众喜欢的。
但这得报乐队的队名,之前忙东忙西,一直没有确定下来乐队名字,这下除了训练还得想一下该叫什么。
“我们是98年年尾确定要组乐队的,要不就叫9812吧?多酷,还有点神秘,你们不觉得吗?”
施陆逸遭到了所有女生的嫌弃,金子萱嚷嚷道:“你自个儿听听,这念起来顺畅吗?你脑袋怎么长的啊,一天天的就知道学习才会这样吧!”
“你还不是一样只知道学习,有本事你取一个。”
金子萱不吭声了,她也是没有想法的。
钟玉琪倒是有了一个新想法:“这都快2000年了,要不咱们叫New Century吧,新世纪乐队,听着就很酷。”
“但咱也不是2000年组的乐队呀,而且还有一点绕口啊,酷倒是有了。”
吴冰夏一想到之后向着所有人鞠躬说我们是New Century就怪怪的。
林冕受到钟玉琪影响想到了一个新的名字。
“New Storm?”
四个人异口同声念道,她们对视一眼,都挺满意这个名字。
五个人的手掌合在一起,“fighting,New Storm!”
站到台上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在台上看的视野和从边上看着根本不一样,这也太多了吧。
林佳奈的乐队真的很有号召力啊,看着眼前这些年轻面孔,林冕往幕布侧方看去,林佳奈挑眉向她竖起大拇指。
深呼吸,这是和上次上台与林佳奈唱歌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那时候林冕是独自一人,她做什么都不怕。
而现在,她们可是有5个人在,也有了5倍力量。
林冕向施陆逸点头示意,他回了一个你就安心吧的眼神。
“one、two、three”施陆逸敲着鼓槌,接着鼓点声响起的瞬间,其他人也跟着动起来。
台上的乐队像是活了过来,轻快的节奏带着台下的观众进入了新世界。
“My dear friend
Tonight you will not walk alone
Riding the night
We will walk away”
台上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就连声音也是那样漂亮、空灵。
她就像在说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那般,婉转动人。
可是下一秒,鼓点变得急促,似乎预示着下一刻会发生极大的转变。
“Even without the guidance of the Big Dipper
Even if we cant read the rings on the tree stump
Even if there is no snow tonight
Still walk away”
林冕清亮混合着略微沙哑的声音,是在困境中也不会放弃出走的决心。
“Your courage plus my determination
Never give up is the creed of the New Storm
Walk away tonight
Never look back again”
钟玉琪再一次在人前弹琴,没有她想象中的困难,她的本色是勇敢,是肆意地享受音乐。
金子萱有些紧张,但她下定了决心,练了那么多次,她不想在最后掉链子。
“While we are still young
While we still have strength
Starting now
Walk away tonight”
一朵朵烟花盛开在金子萱的心间,她做到了!
施陆逸也不甘示弱,右手尾指夹着鼓槌,特意留长的头发,随着他的甩头打鼓的动作,跟着有节奏晃动,就连他的词也是很有个性,到他这里只有念词性质的副歌。
不过这在那张帅气的脸的衬托下,倒也不算是坏事,因为施陆逸五音不全,这样倒没有人知道这个帅哥唱歌难听的事儿了。
要不是这是乐队第一首歌,想要每个人都有词唱,不然施陆逸是没词唱的。
而在施陆逸唱的时候,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停在他身上,她们都害怕施陆逸失误。
还好,他抗住了。
此时现场氛围已经很好了,本来来的人就是喜欢这一类音乐的人,会喜欢New Storm也很正常,不少人已经跟着她们唱起来了。
全场都在喊着“Walk away”和“New Storm”时,林冕也没闲着,她跑到金子萱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的手指开始不停拨动着弦,是在炫技也是在给所有人带来听觉上的刺激。
在现场,就是要玩这种才对。
此刻所有人都忘记了台上这群人的年龄,她们带给大家很好的作品,那么年龄又算得了什么呢?
音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让心灵在不经意间靠得更近。
林冕没有忘记其他成员,在表演完这首《Walk away tonight》后,林冕全场跑动,为台下的人介绍成员,同时伴随每个人的个人炫技,和观众们互动感很强。
那么多人里,漂亮的、帅气的面孔是很引人注意,可是贺新同就是不能将目光从那个女孩身上移开。
她明明是全场最小的女孩,可却是全场最夺目的存在。
她的一举一动间都比别人随意自在,连那股子酷劲儿都比别人更明显。
五月的天气,她穿着白色T恤随意扎在浅蓝色的阔腿裤里,腰上围了一件红色格子衫,看起来特别有活力。
特别可爱。
贺新同捂嘴,他没想到今天路过被那道声音吸引停下来,会看见这么可爱、耀眼的女孩。
她白皙的皮肤、卷卷的的头发,让贺新同想起了自己一直渴求却一直没有得到妹妹。
她好适合当他妹妹啊。
贺新同恍惚间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想要她做他的家人。
他指着林冕问身边的管家:“我可以让她做我妹妹吗?”
李方这下人真要方了。
“少爷,她不是物品,不能想要就能要的。”
贺新同失望收回目光,但他也没有放弃。
“如果我爸爸同意的话,她就可以做我的家人吧?”
额头上流下一滴汗,李方也不敢贸然承诺。
“如果先生同意,那先生应该也有办法。”
把难题推给贺朗,李方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贺新同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不就是贺朗惯的吗?
他心疼这个母亲早逝的孩子,从小就很疼他,那些对付他哥哥的招式一样也没往他身上招呼。
贺新同从来没有过得不到的东西,他天真以为,林冕也会是这样。
“不行”
贺新同没想到向来对他的要求只会点头的爸爸,也有拒绝他的一天。
他不甘地往地上一躺,开始一哭二闹起来,那哭声可以说是魔音贯耳,让贺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正好贺瑜回家,贺朗不客气地把小儿子扔给他。
面对哭闹不停的弟弟,贺瑜看起来比贺朗更有耐心,贺新同却更怕他。
等问清贺新同吵闹的原因,贺瑜忍不住笑了。
他揉了揉弟弟的头:“家人是要有血缘关系的,就像你和爸爸以及我那样。但家人也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就像妈妈和爸爸那样。”
“小同,你和那个女孩没有血缘关系,你想要她做家人的话,那就得像妈妈爸爸那样。”
“什么嘛,”贺新同嘟嘴,“也不是很难,那就像妈妈爸爸那样呗。”
看着眼里总是那样清澈的弟弟,贺瑜笑了。
“你这样说可不好哦,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你还没问过那个女孩呢,你要征求她的同意。”
贺瑜一本正经的样子骗过贺新同。
他擤擤鼻子,从地上爬起来。
“那你不早说,害我一直哭,好累的。”
看着贺新同恢复精神的背影,贺瑜微微勾起嘴角,眼底不尽笑意,似有冰霜冻结,半阖着的眼睛,是谁也没有映入眼帘的底色。
“就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吧。”
“是”
李方这才跟上贺新同。
另一边表演完的大家在回到台下后,又变成了乖乖学生,而林佳奈她们正是最稀罕她们这副乖乖学生样子的时候。
也没让她们走,要让大家一起吃个饭。
带着小孩,林佳奈也有数,桌上没有酒,全是气泡水,涂茵提到过林冕喜欢气泡水,林佳奈记住了。
她把自己当作林冕的师傅,席间抱着林冕假哭,讲述自己的不容易。
教林冕不是什么痛苦的事,甚至算得上快乐,如果不是联想到自身的话。
“我练那首曲子练了好几天,可是她半天就做到了,半天!你们谁能懂呢?当师傅的还被弟子给比下去了,呜呜呜,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我是玩乐队的,好逊啊,逊毕了!”
“哎呀,”涂茵安慰她,“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有你这个师傅,哪里有这样好的弟子呢?说明你是一个很好的师傅嘛。”
“这叫后浪推前浪,师傅死在沙滩上啊。”
林佳奈怪叫着,可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对林冕的喜欢和欣赏。
不过涂茵也向来惯着她,总能给她捧场,两人一唱一和,旁人也插不进去。
林冕清楚她们的相处模式,她明明比在场的人都小,还照顾着队友吃饭。
看着这样的林冕,林佳奈馋得很,她虚挂在林冕身上,没有用力气。
“茵茵,我的好茵茵,就把冕冕让给我当妹妹吧,你看我们还同姓又同性呢,多有缘。”
“滚。”
这次涂茵没有继续让着林佳奈了。
大家都笑成了一团,空气里都是肆意快活的味道。
第35章
生活总是突如其来就会有了新的变化。
林冕想不到在这学期都快结束了, 会突然转来一个新的转学生。
台上那个男孩一脸臭屁的介绍自己,接着就跟老师指向钟玉琪的位置,他想要坐在这儿, 和林冕成为同桌。
气得钟玉琪直拍桌子,无论如何也不让位置。
陈欣也一脸为难, 贺家给学校捐的东西那可太多了, 可钟玉琪同样也算得上“关系户”, 这波物理对轰,伤害的不还是夹在中间的她吗?
内心泪流满面, 可面上陈欣还是好声好气和贺新同商量,让贺新同坐到了林冕后面的位置。
贺新同勉强同意, 他坐下后,伸出食指往林冕背后戳。
被戳烦的林冕抬手打掉贺新同的手, 只见对方星星眼看着她,要哭不哭的样子,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而林冕偏偏对别人的示弱没有办法, 她也是继承到她爸爸的性格的, 吃软不吃硬。
每当遇到这样的表情,再怎么坚硬的心也会变软。
“你想干嘛?”
“我就是想知道,你知道我叫什么没有啊,你知道吗?”
“你叫贺新同。”
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贺新同才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这样的贺新同让林冕心里多了几分在意。
他是个什么事都会写在表情里的人, 格外好懂。
林冕很久没看到过这样的人了,他让她有些莫名在意。
可下课后林冕还来不及说什么, 就被钟玉琪拉走了。
“他是贺家的小儿子,被家里宠坏了,有很多烦人的小性子,我都有点害怕他硬要和我换座位, 说来说去这也是件小事,可那小鬼会跟他爸告状,我可能真会和你分开,但我真不想那样。”
“啊?”
林冕呆住,她没想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堂哥的钟玉琪还有担心的事。
收到林冕的眼神,钟玉琪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什么嘛,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不想你和那个被宠坏的小鬼待在一起,反正到时候难受的人不会是我。”
这果然才是钟玉琪,说话像是夹着子弹,但每个人都能听懂她的意思。
“我知道是玉琪在担心我,在我这儿,和谁当同桌都一样,但不是说和谁当朋友都好,能和玉琪做朋友我真的是超级超级超级幸运啊。”
红意蔓延上了耳朵,钟玉琪推开林冕的脸,“就知道说些好听的话哄我。”
正如钟玉琪所想,第二天贺新同就被调到了林冕旁边,他们换位置的时候,贺新同还特意给她做了怪表情挑衅她。
钟玉琪攥紧书包带,说不在意是假的,她超在意的。
可是林冕说得对,不是做同桌就能成为朋友的。
她们是因为是好朋友,才成为同桌的。
这性质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想靠近林冕的人多了去,他贺新同算老几。
钟玉琪冷冷朝贺新同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
贺新同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不那么在意钟玉琪了。
现在胜利者是他,他不必为失败者上心。
坐到林冕身边以后,贺新同才发现,原来真有那么爱学习的人。
在他的目光里,林冕不是在认真听课,就是在做题,她的目光是那么专注,好像是那种会奉行“书中自有黄金屋”的乖乖学生。
真不愧是他想要当作妹妹的存在,她可真不一样,认真读书的样子也好可爱。
满眼都是林冕的贺新同不知道,其实林冕平时不这样的,她这样做只是单纯不想让贺新同有机会来烦她。
她对他的那点在意在贺新同的行为下变得荡然无存。
可她对他的示弱是无措的,所以她只能选择控制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
当施陆逸来找林冕讨论时,贺新同竖起耳朵听。
“刚才老师说,这次期末第一名会在学年总结会上成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小冕你有兴趣吗?”
施陆逸的表情有些期待,即便没有一次考过林冕,可他在听到期末第一会成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时候,他还是有了想法。
虽然和林冕成为了朋友,可施陆逸也想要失望许久的妈妈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那种对他自然流露出的爱,他已经许久没有得到了。
他的意思是那样明显,林冕下意识捏紧书页。
她果然又遇到了想要逃避的情况,他会一直保持那样的目光吗?
原来友好的、崇拜的目光会变成嫉妒、厌恶的目光吗?
她该怎么办?
该说没有兴趣才可以保住这段友情吗?
即便林冕刚开始是不喜欢施陆逸的,可在那么久的相处下,她早就把对方放在了朋友的位置。
而现在她该怎么办呢?
“你干嘛怎么问啊?是想让小冕她让你吗?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啊?你就是看我们小冕她好说话才这样的吧,真无耻!”
施陆逸羞红了脸,林冕惊异地看向贺新同,连对方叫她“小冕”这件事都没让她在意。
贺新同挡在他们之间,他和施陆逸的身高不相上下,将林冕挡得严严实实的。
“看什么看?你是想让小冕对朋友的那份心软用在你身上吗?那你就做梦去吧,讨厌鬼。”
对上施陆逸仇恨到扭曲的目光,贺新同也不在乎。
这样的仇恨不过是因为他戳穿了施陆逸的目的,将那层名为友谊的遮羞布扯下来了而已。
这样的人,贺新同见多了,他妈妈的那群家人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妈妈在的时候打着为妈妈好的口号,不停占着贺家的便宜。
妈妈不在了,还打着为两个孩子好的口号,想往他爸那里塞人,生怕占不到贺家的便宜。
贺新同不是以前那个好哄住的孩子了,他对这类人也会直接怼上去。
而施陆逸还没有锻炼出厚脸皮,见心事被贺新同说出来,他也没脸待下去了。
钟玉琪拍拍林冕的胳膊,“这人也是有不错的地方嘛。”
她早看施陆逸不爽了,装得很,如果不是林冕要带着他玩,钟玉琪早就要开喷了。
在后面的日子里,林冕也不再排斥贺新同了,他总是对外很傲慢,但对她却是好的。
他一直自诩是她的哥哥,虽然林冕一直没有答应。
他对林冕总是下意识的照顾,因为他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这对他来说也是新奇的体验。
按理来说这样活得比较自我的人,是不会照顾别人的。
对此贺新同想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的口袋里永远不缺巧克力,当林冕做题做累时,他总能瞅准时机给她吃糖。
私下里他让李方找来假发,要的是很卷的中短发,他自个儿慢慢学着怎么将其扎起来,扎好看。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贺新同想要有一天林冕需要的时候,他可以为她服务。
这一切只是因为林冕在和钟玉琪聊天的时候,他听到林冕说自己不会扎头发。
他很难看到林冕有什么不会的,既然她不会,那他就学。
贺新同的改变林冕没有注意到,她皱眉看着活动室,这个她向学校申请来的活动室。
北诗中学是有兴趣社团的,不过大多是书法、读书、美术社一类,林冕还是第一个申请乐队的,不过走的是类似于音乐社的申请方式。
原来这个小小的活动室,有5个人,即便是冰冷的冬天也会因为人多而变得温暖。
可眼下却只有4个人。
“施陆逸可真任性啊,想不来就不来。”
金子萱随意拨动琴弦,她知道施陆逸为什么不来。
不外乎两种原因,被揭开内心想法以后下不来台和对林冕不满足他愿望的妒恨而已。
金子萱不明白,为什么要叫嫉妒,而不是男疾男户呢?
这世间,真的是女人的嫉妒心最重吗?
“不必理会他,”吴冰夏呼出一口气,“我去学架子鼓,没道理离开他咱们就不能继续了吧。”
“对,这不是难题,正好大家现在可以停下来学习,等暑假冰夏学会架子鼓以后,我们下学期重新出发,New Storm不是施陆逸的New Storm,而是我们所有人的New Storm。”
钟玉琪站出来宽慰大家,她的余光里一直在注意林冕。
她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可钟玉琪看到了林冕的手不自在地拉扯着格子裙的下摆。
她一慌张或者撒谎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
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等今天练习结束时,钟玉琪偷偷打电话给司机让其先回去。
“今天我家司机有事,我可以搭你家车回去的吧。”
虽然是疑问语气,可钟玉琪说的很肯定,她知道林冕不会拒绝她的,而林冕确实也不在乎这些小事。
在车上,林冕也异常沉默。
钟玉琪知道她应该是因为施陆逸的事苦恼,但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苦恼。
施陆逸算得上什么人,值得让林冕因他产生情绪。
“你还好吗?你是为施陆逸的事儿难过,还是为乐队的前景难过呢?”
这是两件性质不同的事,钟玉琪更希望林冕是因为乐队暂时不能顺利练习而苦恼,也不要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苦恼。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玉琪。”
林冕对着钟玉琪笑,只是那笑容却有几分不达其意。
她在想什么呢?
想着自己的不谦让是不是有问题,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变得那么孤独吗,想着她为什么总要逃避吗?
“我是不是有点太爱逃避了?”
终于,林冕还是问出来了,她不想隐瞒钟玉琪。
“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的确不一样了,小冕,你究竟是在害怕什么呢?我总觉得现在的你总是在畏手畏脚,可你以前都是那样坚定的啊。你的世界总是一是一,二是二。”
因为这个世界不是一是一,二是二啊。
站在台上的林冕,在看着台下的那一双双眼睛,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基本整个北诗中学的人都在。
作为本次初一期末考试的第一名,林冕是当之无愧的学生代表。
台下那些目光里,有无视、有轻蔑、有妒恨,可也有期盼、向往、喜爱。
她该怎么做呢?
害怕?
不,这一次林冕不想再一次逃避了。
她为什么要逃避呢?
她难道不是凭自己的实力拿到第一的吗?
她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目光而选择停下脚步呢?
施陆逸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这个世界能让她林冕退让的,只有下一刻站在顶端的林冕。
她可以怜惜弱者,但为什么要为弱者退让呢?
她有她的路要走,只有成为更强的人,她才能帮助弱者,而不是同化成为弱者。
为什么林冕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一切还要说回上次与钟玉琪同车回家。
没有得到答案的钟玉琪,却没有就此放弃。
她找上了林梅,把最近林冕发生的事儿都跟林梅说了。
眼下来北城一年了,林梅的心却变得更大了。
她早就有了新想法,但出于情谊,林梅选择先为钟玉兰稳住方向,同时她趁着闲暇时间不断提升自己,选择进修学习,她想要得到更多,那她就得付出更多。
可这一切在女儿面前,林梅都可以选择叫停,她的生命里,除了自己,最重要的就是林冕。
更何况她视林冕和她自己一样重要。
她沉下心来,小心观察林冕。
孩子既然不想说,肯定是担忧她知道以后会跟着担心。
但小孩儿不说,却不知道这样会让妈妈更心痛。
这一观察,林梅才发现,林冕在她浑然不知时变得太过于早熟了。
她的心思开始变重了。
或者说,开始避锋芒了。
她看起来依旧开朗,做事也大大方方的,但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林梅看着桌上林冕这一年来的成绩单。
除了第一次无限接近于满分,后面的分数都和第二名相差不大了,给人一种第二名随时可能超过她的错觉。
她似乎第一次是出于试探才会考得那样高,后面发现这个学校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厉害以后,就开始控分了,让自己成为第一的同时也不至于分数那么恐怖。
就好像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第一名一样。
北城人才是那么多,天才也犹如过江之鲫,她在其中的光芒也好像变得暗淡起来。
林梅联想当时安顿好以后,想再给林冕报什么兴趣班时,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当时林梅也觉得来到新环境那就随孩子高兴,反正她会给孩子一个最好的环境,不用那么努力也可以,也就没有再说了。
如今看来,是林冕故意的。
她在压制自己。
为了什么压制自己呢?
林梅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白皙明亮的天花板,眼睛好像被那照明灯的光灼烧而流下眼泪。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她想明白了林冕为什么会压制自己了。
她不想林梅放许多心思在她身上,多花些时间在她自己的身上。同时她不想林梅放过多期待在她身上,她不想林梅变得和涂成林一样,因为把期待放在她身上,但凡她做出不符合她心意的,就会像涂成林那样,落下那样失望的目光,那比打她更叫她痛。
她的果儿,一直是一个自尊心很高又很善良的女孩啊。
第36章
“噔噔噔”
门被扣响, 林冕知道这个点只会有林梅来,她自己跑去开门。
果然是林梅。
“妈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天妈妈要去一个地方,但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去, 可以吗?”
即便明天有安排,但林冕对林梅的回答永远是“好呀”。
关上门, 林梅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林冕明天有事, 陈晓秋提前对她说了,林冕明天会和她的朋友练拳击。
她一直以来都不会拒绝她, 但林梅是不想林冕这样的。
她更希望她的女儿能对她说出不,不用那么懂事, 不用那么顾虑她,可以像其他小孩那样, 对她说出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而不是报喜不报忧。
第二天早上在林冕给吴冰夏和拳击教练打过电话后, 林梅自己开车带林冕走的。
她以前因为方向感不好就没考驾照, 但离婚后她还是去考了驾照,毕竟就是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存在,不能在陈晓秋休假时又把她叫过来吧。
林梅开车会比陈晓秋慢,尤其是副驾上坐着林冕的时候。
林冕没想到林梅会带着她到一个大学。
她是有看到过林梅书房里有各类书, 但林冕不想窥探妈妈的隐私,林梅也没跟她说过自己考上大学的事, 非全日制让林梅不想说也可以瞒住林冕。
她只是觉得林梅来北城这一年很忙很忙,她不想给她惹麻烦。
直到这一刻,来到大学,林冕都有点懵, 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叫她来这儿。
“这是妈妈现在读书的地方,以后果儿的大学会更好,但不妨让果儿来看看妈妈的大学是什么样的。”
“妈妈读书的地方……”林冕喃喃自语。
北城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是大学,这里也不算大。
林梅也没带着林冕到处逛,而是让她跟着自己上课。
既然是非全日制大学,那周末上课也很正常。
坐在教室里,林冕有点愣住,她侧头看着妈妈坐在那里认真听课的样子,是与记忆中的妈妈完全不一样的。
她的眼神专注,即便是在人群里,也总会因为她认真的态度而注意到她。
眼角的细纹,更赋予了她成熟的魅力。
四十岁的女人,并不过着世俗规劝里的“相夫教子”的生活,她仍然不信命,仍旧在向上,她依旧在走一条不被外人理解的路。
她还在读书,还在学习。
午饭是林梅带着林冕到食堂去吃的,食堂里有很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她们一个年龄四十一个九岁,看上去格格不入,但在这里,却没人会觉得格格不入。
“大学是很包容的,很多看上去没有意义甚至很傻的行为,实际却是有意义的,大学生就是会做这样的事,她们总是很包容,而新思想也总是在大学里产生的。”
林冕愣愣看着林梅,一个不注意就咬下了姜丝。
姜丝土豆这玩意都是谁在吃呢?
林冕被辣到,林梅递水给她。
等缓过来后,林冕一抬头,就看到林梅笑眯眯地撑着下巴看她。
“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
嗯?
林冕大脑宕机了一下,这是要她做阅读理解吗?
“大学很好的意思吗?还是学习很好的意思?”
林梅笑了,“总说你是个天才,你这不也不懂吗?明明就是小孩,可不要总是装作什么都懂、什么都可以忍下啊。你也还是一个小孩呢,可以哭的,也可以闹的,想做什么都可以的,不要压抑自己,也不要勉强自己。”
“我没有压抑自己。”
在林梅面前,林冕不觉得自己在勉强。
“我知道你总是担心我,即便你不说,可你的眼睛会说话呀。我是你的妈妈,一看你的眼睛我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瞒不过我的。”
“你今天跟着我一上午,可以看到妈妈平时的生活吧,很好,非常好,一点都不需要你担心。妈妈在大学里,不断接受新思想,早就不是你爸那种老顽固可以比的了。”
林梅顿了一下,她的手抚上林冕的眉间,细细抚平林冕总是不经意皱起的眉头。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即便什么也不做我也支持你,所以不要总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皱起眉头。”
“我唯一的期望就是你好好长大,那份心意就和你希望我幸福一样。我的幸福我会自己抓稳的,你看,我不就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考上大学了吗?林冕,我有我的人生要走,你也有你的要走,你不是我的附属品,也不要把我当作易碎品,我可比你想得强多了。”
“我对你没有其他期待,我只想你好好长大而已。那些由你自己产生的期待,就不要因为别人放弃了。你还是小孩呢,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你永远有任性的权利。”
不知不觉间,等林冕回神,她的泪水已经盛满眼眶,眨巴眨巴眼,便如洪水泄闸般流下。
“妈妈不会一直看着你的,妈妈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你也不要一直看着妈妈,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就像现在,吃过饭以后就去找你的朋友吧,你们原来是约好下午练习的吧?你朋友失落的情绪妈妈隔着电话也能听到哦,既然是约定好的事,那就好好做吧。”
林冕擦干眼泪,闷闷发声“嗯”。
林梅看着面前一脸不好意思的女儿,她拿出纸巾细细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妈妈相信你,所以做什么事妈妈都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只要是你开心的,妈妈都会觉得很有意义。”
林冕抓住林梅的手,紧紧的,又是温暖的。
“妈妈,谢谢你。”
“我们是家人,有什么需要谢的。”
林冕下定了决心,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我想继续学习下棋和钢琴。”
她不会再为别人的目光退让了,因为她已经知道那道最明亮的目光是永远不会变的,它会一直支撑她。
“好”
林梅笑得很开心,比她知道女儿是天才的时候还要开心。
她的女儿,如果只有脑子聪明,她是怎么也放心不下的,只有像现在这样,林冕不断成长,她才可以放下心来,她知道,她的女儿终有一天会成为强者。
成为勇敢、坚毅、聪明的强者。
当吴冰夏看到林冕居然又来到拳击馆时,她有些高兴,但一想到早上那通电话,她又不想表现得那样明显。
林冕将手中提着的袋子交给吴冰夏之后又拿着另一个袋子递给教练。
吴冰夏打开袋子,是一杯奶茶和一枚两个拳头对碰的发夹。
她有些不明所以,林冕笑着看着她,“不是说要一起变强吗,这是我的决心。”
吴冰夏将发夹戴在头上,脸颊微红,“那就快去换衣服吧。”
等林冕从更衣室出来时,吴冰夏正和教练对练。
那张漂亮到会被说张扬的脸上,是不认输的嘴角、是坚毅的鼻峰、是勇敢的眉眼组成的。
即便在教学中不断被教练绊倒,她也会很快站起来。
无论多少岁的女性,都可以不服输、不认命,都可以继续为了自己燃烧自己。
就像此刻林冕站到台上,她没有再戴那些没有度数的眼镜,露出了有些过于锋利的眉眼。
她的眼里是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沉稳,即便那么多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她身上,她也是不怕的。
“大家好,我是初一(1)班的林冕,或许你们已经听过这个名字,很幸运能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希望未来能继续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在麦克风的加持下,原来还有些吵闹的大厅变得安静。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这个女孩,她的声音和她这个人一样,过于锋利,可却能让所有人都听进去。
接下来,林冕说的话都是那样铿锵有力,她仿佛天生就具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贺新同坐在凳子上,他此刻看着她,是需要仰头的。
可平时,在他的心里,他也总是仰头看着她的。
台上的她,不复初见那样如同夏天的风一样刮过人的心脏,而是如同冬天的风一样让人只想牢牢锁住心脏。
她真的可以成为他的妹妹吗?
他真的能一厢情愿让她成为他的家人吗?
这样的人愿意为他低下头吗?
高傲自大如贺新同,此刻也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原来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甩着支票就能解决的。
在林冕面前,他连提出用什么珍贵的东西换她成为家人的想法都不敢提。
一旦那样做,或许林冕看向他的目光就不再有温度了。
贺新同眼神黯淡下来。
可是,他还想要她成为他的妹妹,成为亲密无间的家人,他也想像一个哥哥一样保护她,就像他爸爸保护他那样。
这样想着,有些伤心的贺新同在出校门的时候都魂不守舍,这时他突然听见“嘭”的一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睁大了双眼。
眼前是一个青少年躺在地上,他的脸上有明显被拳头打进去的凹陷,连带着脸都肿一块青一块的。
“听说你叫王逊,果然很逊。”
熟悉的声音让贺新同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过去,只见林冕和吴冰夏站在一起,两人都是一副收拳的架势,不难猜出这个倒下的男人是她们两个一起打的。
即便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贺新同拿出手机,他要帮林冕。
这一出闹得挺大,即便一方是高中生,一方是初中生,也都被带到了警局,毕竟目击者太多了。
而这一次吴冰夏没有再选择沉默了。
或许是她打赢他那一刻,她发现一切并没有那么可怕,那些阴霾都是可以拨开的,就像她此刻把他打趴下一样。
可由于曾经的沉默,没有直接证据,但贺新同找来的律师可不弱,找到了一些日记、医疗记录、活动记录等作为证据提交上去。
吴冰夏的父母开始是想要沉默的,但在吴冰夏的恳求下,她们松口了,但要求吴冰夏转学。
他们也不知道吴冰夏怎么胆子突然这么大,可这事儿说出去他们觉得太丢脸了,为了脸面和不被流言蜚语影响吴冰夏,吴冰夏必须转学。
王逊犯罪时因为没有年满14,他是不负刑事责任的,只是要进入工读学校进行教育学习。
比起受害者所受到的痛苦,犯罪的未成年受到的惩罚却是远远对等不了的,更何况为了平息影响,吴冰夏还要转学。
可吴冰夏不后悔,即便她现在要离开北城,要回到老家读书,她也是不后悔的。
只是离开林冕让她难过。
“我会考到北城的大学,届时我爸妈都束缚不了我,只是现在我爸妈把手机收了。小冕,你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一定”
得到满意答案的吴冰夏这才笑了。
“我以后会考到北城政法大学,我要去当一名律师,帮助那些和我有过一样处境的女孩,让她们不用再沉默,不用再害怕。我能站起来,她们也一定会站起来的。林冕,谢谢你,和你做朋友是我最幸运的事儿了。”
明媚的笑容消去了林冕心中最后一丝阴霾,她本来以为自己让吴冰夏重新站起来握住拳头是好的,可是结果却那么不如意。
可吴冰夏告诉她,不是的,她走出了她人生的低谷,她做的是有意义的。
最开始看不惯吴冰夏后面又成为朋友的金子萱,在得知吴冰夏曾经的遭遇后,她沉默了许久。
“如果当律师是她的梦想,那当法官就是我的梦想,我想这样或许会少一些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人的案件,或许我也能帮助更多的女孩,这或许就是我所追求的理想。”
林冕拉住金子萱的手,郑重说道:“我想,是会有这一天的。”
林冕也期待着,找到一生可以为之奋斗的理想。
第37章
在世纪末的最后一天, 雪也好像听到了人们的祈愿,纷纷自天上落下。
大雪覆盖了一切,从哪里看过去都是银色的, 天地间好像就剩下了这一种颜色。
似乎所有人都在庆祝和享受这场雪,祈盼着明天、来年能获得幸福。
“呼”
贺新同轻轻呵气, 试图为自己增加一点热气。
他也没明白, 上一秒他还拉着林冕要她带着他去喝她平时给钟玉琪带奶茶的那家店, 下一秒他就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还是被冷醒的。
这间房间里, 唯一的光亮就是那扇很靠上的窗户。
贺新同从地上滋到后面,才让他看到了一点窗外的景色, 是白茫茫一片。
是雪!
而且是厚厚一层,看来他是在地下室。
这个认识让贺新同嘴里发苦, 感受到手脚被绑时他就已经意识他被绑架了。
为财?还是为仇?
贺新同不想继续想下去了,他怕再想下去他就没有勇气醒着了。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打破了一室平静。
林冕晕乎乎想要坐起来,才发现不对劲, 她的手脚都被绑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林冕记得她原来是和贺新同走一起的, 对了,贺新同呢?
“小冕?”
贺新同惊疑的声音传来,林冕往发声处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
“小冕!”
这次贺新同叫得声音更大了些, 他从地上滋着靠近林冕。
可是仅靠窗户透下的那一点光,他们在黑暗中是看不到彼此的。
但他们是人, 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热度。
“你没事吧?”
林冕好像状态不太好,贺新同开始担心。
林冕脑袋隐隐作痛,好像是被磕到了,但她知道贺新同现在肯定是害怕的, 半年相处下来,贺新同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这个印象她深深记住了,所以她不想这个小孩惊慌失措。
“我没事,倒是你,有哪里痛吗?”
贺新同摇摇头后才想起林冕看不到,他小声说道:“我也没事儿,我们现在应该是被绑架了,可能是想拿我问家里要钱,你只是和我走一起才被牵连了…”
说到这儿,贺新同心里越发不好受,他认为是自己害了林冕。
他话里的愧疚都快溢出来了,林冕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不提这个了,你发现没,这里太安静了。”
耳边除了林冕的声音,只有窗户外传来的隐隐约约的风声和大雪覆盖一切的声音。
贺新同这才发现周围的确如林冕说的那样,太安静了。
林冕小声叫贺新同不要出声,她自己则躺下来匍匐着往四周墙壁爬,直到头靠着墙,她才停下来听动静。
一时间,贺新同开始忍不住害怕,仿佛这天地间就他一人,原来他是可以忍受的,可林冕和他一起被绑,让他内疚的同时又有些庆幸。
林冕不知道自己在贺新同心里是个什么形象,贺新同自己那可太知道了。
如果有她在身边,他的心就能安定下来,只要牢牢抓住她,即便用尽全身力气,也要抓紧她。
在静谧中,他不断胡思乱想,可注意力却全在她的、他自己的呼吸声。
她是平稳的、可靠的,即便在自己紊乱的呼吸声里,他也能听清。
她的呼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贺新同意识到了林冕在靠近,他的呼吸声更加乱了。
她往地上吐出什么,小声说道:“听这动静,附近好像没人,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毫无动作,干等着。我们现在能依靠的不是外面的人救我们,只能是我们自己,你靠我近一点。”
贺新同很听话,林冕叫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的。
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手上,没等贺新同想明白,林冕咬住她刚才吐在地上的石头,在不断贴近中找到绑住贺新同手的绳索,她用力咬着石头磨绳子。
合不上的下巴流下的水声,让贺新同心里越发难受,他轻声道:“要不你吐出来,我来帮你解开绳子。”
林冕没有理他,她的眼睛看不清眼前,她只能摸索中尽量不伤害贺新同,这已经很难了,她很难再分出心神来安慰贺新同。
不知过了多久,贺新同感觉到手上的绳索松了,他尝试用力挣脱,终于把绳子扯开了。
“咚”
林冕吐出石头,她的整个嘴巴都麻木了,牙齿也很痛,但此刻她顾不了这些,她小声催促贺新同赶紧把她手上的绳子也弄掉。
等两人都将手上和脚上的绳子挣脱开时,风声似乎小了,雪下得也不似刚才那样大。
林冕心下一沉。
“我们得尽快想办法出去,雪会留下我们的脚印,只有它下大一点,才可以掩盖一切。”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出去呢?
刚刚林冕不停摸索着墙壁,知道墙壁并不薄,而且门是被锁上的,况且她不确定这道门开了以后,迎接她们的会是什么。
林冕摸着身上的口袋,值钱的手机、手链,就连包里放的几十块也都被拿走了。
可她的外套还在身上,林冕抬头看向那扇已经生锈的窗户,窗外是一片雪,可也是生机。
如果她让贺新同蹲下来,她站在他的肩膀上,贺新同再慢慢站起来,说不定就能够上窗户的高度,她们可以拿上外套和绳索绑着,一个人用力在下面拉,而她就吊在上面,靠着重量想办法把那一根根铁锈窗框拉下来。
但这个想法贺新同并不同意,如果林冕从上面摔下来怎么办?他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发生的。
“所以你会很累,既要不断拉绳子,也要注意我的动静,在我掉下来的时候接住我。贺新同,你很最关键。”
她的语气是那么信任,而且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贺新同只能同意。
用部分绳索在外套连接的位置紧紧缠绕并打上牢固的结,林冕开始庆幸她衣服材质特殊,等会磨窗框时不会发出很大的声音,所以她特意将她衣服放在中间那段。
贺新同站稳马步,背靠墙,林冕将衣服绳索搭在自己的脖子上,踩在贺新同大腿上部。
即便心里做好了准备,林冕也很轻,可腿上突然受到了压力这件事也是不好受的,贺新同咬紧牙关,她都没放弃还在坚持,他怎么可以因为疼痛而放弃呢!
林冕也是知道这对于不怎么锻炼的贺新同来说是很痛的,她能做到的就是动作麻利一点,尽量快一点,减轻贺新同的痛苦。
站到贺新同肩膀上时,很难说是谁更勇敢,谁更厉害。
两人的心意难的一致,她们都想逃出去,和对方一起。
离近以后,林冕惊喜发现有几根铁条看起来就很脆弱,她将脖子上的衣服围着那几根,然后将袖子递到贺新同手上,确认贺新同抓住后,她抓住两边没被牵连的铁条。
“放开我,跑!”
在身体腾空那一刻,林冕使劲往下拉,她想避免之后那几根松动的铁条伤害到她,脸都还好,就怕戳到眼睛。
她知道这是很危险的,包括她现在做的一切。
可林冕不愿坐以待毙,她可不信什么绑匪拿到钱就放人的话,都被绑了,怎么可能去信任绑匪呢。
命,握在别人手里,那可就不是自己的命了。
无论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这都是她挣扎过、努力过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她要握住自己的命运,绝对不可能让别人来拿捏她。
即便因此死掉,林冕也不后悔。
黑暗下,无人可以看清贺新同通红的脸,他用力拉得都快觉得手不是自己的了,他憋住呼吸,全身力气都往一处使。
在两人的不断努力,甚至痛苦下,终于,铁条被拉断,林冕往下摔的那刻,她是真的闭眼了。
她之前只是想让贺新同不要害怕,和她一起行动所以才会那样说,她其实不觉得自己会被贺新同接住。
毕竟这么黑,他什么也看不到,还能接住她吗?
在这样情况下,谁能不害怕呢?可是林冕抿紧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直到触感不对,林冕才意识到贺新同真的做到了,他接住她了。
不过是以一种惨烈的形式,他在知道自己不可能接住林冕那一刻就躺下了,而林冕也真的落在了他身上,他接住了她!
两个人都不好受,尤其是贺新同,浑身的酸痛让他感觉自己快死了。
可是,现在不是他可以倒下的时候,也不是像以往那样靠着撒娇、打闹就能解决一切的时候。
他撑着起身,满嘴的铁锈味让他发不出声音,但他还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重新摆好马步,轻怕了一下大腿,示意林冕赶快上去。
他们即便再小心,弄坏窗框的声音也不算小,贺新同很怕下一刻就会有人冲进来,那他们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林冕也明白,所以她也顾不上疼痛,将衣服绳索挂在脖子上,继续踩着贺新同往上爬。
刺骨的寒意从指间传来,林冕吐出一口气,她的膝盖陷阱了大雪中,林冕抬头看去,白茫茫一片中,似乎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可是周围没有人,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滴”
溅在地上的血,把白色的雪染污,林冕才注意到手上全是各种小伤口,正不停流血,全身的疼痛让她忘记了自己手上的痛,直到看到了这片红色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流血。
她将手插在白雪中,她本来是想冻住不让其流血的,可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
林冕将脖子上的衣服取下来,从窗口放下去。
“你快走吧。”
但没想到的是贺新同没有拉上绳索,反而叫林冕走。
她即便看起来是那么强大,可贺新同也知道,她也不过才九岁,她又有多少力气呢?
与其拉他,不如把力气省下来逃跑。
而且,贺新同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在靠近。
“快走!来人了!”
贺新同最后看到的是林冕深深看他一眼,捡起衣服跑了。
“呼”
贺新同呼出一口气,他也没有力气继续靠墙了,像是一下没了支撑,摔倒在地。
在无意识中他隐隐约约听到旁边有说话的声音。
“怎么就一个人了?那个女的呢?”
“跑了!你们看那窗户!”
“大哥,要追吗?”
“追啥啊,那个女的也不是我们想要的,就一个附带的,何必费力气?我们现在只需要等这小子的爸爸把赎金交了,之后什么没有啊,钱、房子、女人,应有尽有。”
“也是,大哥真聪明。”
贺新同彻底放下心来,只要她不被追,她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毕竟,她那么聪明啊。
不过,也没有他聪明,这不,就骗过她了吗?
贺新同的嘴角带着笑意,好像陷入了美好的梦里。
睁眼的瞬间,贺新同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缓了好一会儿,贺新同才发现这白茫茫一片不是雪,是病房。
他这是,逃出来了?
可是,是怎么逃出来的?
贺新同试图回忆,却完全想不起来。
难道是他爸交了赎金,这些人放了他吗?
没等贺新同多想,门外突然传来熙熙攘攘的脚步声。
第一个推开门的是他爸爸,贺朗一脸的关切。
他一直守在贺新同身边的,刚才只是去找主治医师谈话,在听到护士说贺新同醒了时,他再也保持不了原来的平静。
看到贺新同想要挣扎着起来,贺朗赶紧拉住他,没让他起身。
“小同,你现在情况不太好,你的手和脚都骨折了,肋骨也断了两根,身上还有很多擦伤,要好好养着,不要急着起身。”
听到爸爸这么说,贺新同总算不挣扎着起身了。
可是,他还惦记着另一个身影呢。
她呢?安全了吗?
可是如果在爸爸面前提到她,会不会对她不好?即便是他让她跑的,可是在爸爸心里,肯定是会怪的。
他不想让她被指责,而且,她本来就是因为自己卷进来的。
可是,如果大家都不知道她的话,她真的可以逃出来吗?
不管手上扎着的针头,贺新同伸手抓住贺朗衣服的下摆。
用力到把他爸爸那套高定西装抓出很深的折痕。
“和我一起被绑的,还有一个女孩,她叫林冕,她逃出来了吗?爸爸你要救她,我求你,求你救救她。”
他嘴里还有一股铁锈味,即便发声还是很疼,可他现在都不在乎了。
贺朗一脸诧异地看着贺新同。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心脏突然跳得很厉害,厉害到他能听见这强烈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你可是那个女孩背下山的啊,你们两个倒在路边,她被你压在雪地里,如果不是路过的人看到你们以后呼救,那个女孩就危险了啊,她伤得比你还重。”
什么?!
贺新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被林冕背下山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
贺新同想要撑手起来,即便手上的针管漏针让血直流,他也像感受不到一样。
贺朗阻止了他,叫来了护士。
“我想要去看看她。”
他说得并不大声,可却那样用力,好像五官都在跟着颤抖,眼眶一圈都红了。
这幅样子,让贺朗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想法很快被他打消。
他宽慰贺新同:“她现在在你隔壁病房,她妈妈在照顾她。你现在自己都没好,你过去不是让她担心吗?她救你可不是想要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啊,爸爸会处理好一切的。”
这句话让贺新同冷静下来,他也想起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一定很糟糕,如果林冕看到了会怎么想呢?她会嫌弃他吗?
这一刻,贺新同开始在意起来。
他想要能够下地以后,让她知道,她做的不是白费的。
他想要她亲眼看看,她创造的奇迹。
看着贺新同苍白的脸有了些气色,贺朗有些欣慰。
在他面前贺新同一向是小孩气的,而他也确实很包容他的小孩气,他想着继承人有了,小儿子是妻子好不容易才怀上的,他当时其实是不想要的,那时候他妻子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可是她很爱这个还未见识到世界美好的腹中子,说什么也要生下来。
后面即便雇了最好的医疗团队,也只是缓解了她身体的衰败,可最终也没能留住她。
开始贺朗是恨的,恨他自己,为什么不结扎,这样一切都不会发生,或许他的妻子现在还陪在他身边,一家三口也很幸福。
可是他的妻子是个固执的人,被旁人用有心话鼓吹了,以为他们这样的家庭只有一个孩子是不行的,她不想失去他的爱,而后面,她又把爱意分给了小儿子。
对于这个孩子,贺朗明白他的妻子又多爱他,他就不可能不去爱这个孩子。
他抚上贺新同的头,他只希望这个孩子带着他妈妈的爱意能够长命百岁。
至于那些绑架贺新同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贺朗的眼里闪过狠色。
第38章
“咔嚓”
今年的苹果真好吃啊。
这样想着, 林冕又咬下一口。
可是她却不能忽视掉旁边那道强烈的目光。
“别看我了,你也吃啊。”
贺新同摇摇头,继续盯着林冕, 他的目光是那样强烈,如果和他对上眼睛, 那双眼只会更亮, 像是对他的奖励。
“你就让我喂你嘛。”
林冕头顶冒出冷汗, 她现在都能起身吃东西了,哪里还需要贺新同搞这一出。
自从她醒来, 贺新同就像她忠实的仆人一样,挂着吊瓶在一旁候着, 什么都要抢着给她做,好像她快完蛋一样。
林冕低垂眼帘, 看着手上一道道白色绷带,她这不是自己也可以拿着苹果吃吗,又不是人不行了, 需要人伺候。
回应贺新同的是林冕继续咬下苹果“咔嚓咔嚓”的清脆声音, 以行动告诉贺新同她不需要他照顾。
贺新同失落地低下头,他是真的很想照顾林冕,即便他现在行动也不便。
本来贺新同是听贺朗话的,想要把自己养好了给林冕看的, 但在得知林冕醒了后,他说什么也要去看她。
在他的折腾下, 护士只好给他抬到轮椅上,推着他到林冕的病房。
林冕躺在床上,人都还不怎么清醒,一抬眼就看到坐在轮椅上看着就凄凄惨惨的贺新同, 说实话她是有点被吓到的。
贺新同的脑袋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白布,让人都看不清他五官了,加上身上裹着的那些白布,就跟木乃伊一样,林冕差点没有认出来。
直到他用委屈的声音叫着她,林冕就知道了,这对味儿了。
可现在他每天都过来,如果不是他爸压制着他,只怕贺新同早想搬到林冕旁边了。
说实话,这有点烦人了,尤其是贺新同嗓子没好,林冕算是懂了写下“呕哑嘲哳难为听”的人的心理了,有点折磨到她了。
可当林冕对上贺新同的眼睛时,那些话又说不出来了。
他看起来特别难过。
眼里满是对自己的无力,又像是盛满了没能保护她的内疚。
他还沉迷于过去的痛苦而感到惶恐不安。
林冕明白这种感受,所以她说不出难听的话。
而且,他这样每天都来,林冕还能看着他因为她伤口的好转而变得稍微阳光一点,让她也能放心点。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
“请进”
同样嘶哑的声音,其实也没比贺新同好到哪里去。
透过门,声音减弱了些,听起来是嘶哑虚弱的。
钟玉琪心里突然忐忑起来。
这扇门里面的林冕,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轻轻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她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啊,钟玉琪是你啊,你来干嘛?”
“少明知故问,蠢货。”
钟玉琪没给贺新同好脸色,元旦收假后,林冕却没来,同时缺席的还有贺新同,钟玉琪心里当时就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后面联系不上林冕,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她妈才开口,不过只是把事情给她说了,没告诉她林冕在哪间医院,想着等林冕出院以后再让钟玉琪去,不要打扰林冕养病。
可钟玉琪怎么肯呢,她妈妈不告诉她也没关系,钟玉琪找了堂哥江澹帮忙,不过这也是有代价的。
“哒哒”
紧随在钟玉琪后面的江澹一个健步直达林冕的床边,就着凳子坐下。
他看着林冕满手的绷带,眼里闪过心疼。
这双手可不是能这样糟蹋的啊,这可是创造奇迹的手啊,如果林冕的手因此不能弹琴,江澹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不过,他也不会放过伤害到这双手的人。
眼神上移,对上林冕平淡的眼神时,江澹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原来那些打好腹稿的话,在她面前他总是说不出来,尤其是林冕选择重新弹钢琴,他想办法让教他的老师成为她的老师后,他们关系似乎变得更亲密了。
在国内,有同一个老师,是相当亲密的关系了,江澹以为他们可以更进一步,他可以尽情欣赏她的天赋。
可是,不行。
一旦对上她的眼睛,他就说不出话了。
“师兄,你也来了啊。”
最终打破平静的还是林冕,把这个愣住的人唤醒。
“啊,”江澹拿出一束粉色康乃馨放到桌子上,“我听说你出事以后很担心你,所以想来看看你。”
“谢谢”,她笑起来时那双棕褐色的眼里倒影着的是他的身影。
没等江澹说话,钟玉琪走过来挤开他,她也带了花,是向日葵,包在了棕褐色的包装纸里。
“听花店老板说,明亮的颜色会让你心情更好,小冕,这有让你快乐一点吗?”
林冕抬起手,试图接过钟玉琪手上的花,钟玉琪躲开,“你手上都还是绷带缠着呢,看看就好,不要拿。”
“我想,看到它我会变得更幸福的,玉琪。”
“那我就每天来给你带一束向日葵,让你每天都能看到它。”
钟玉琪的话逗笑了林冕,这扯到了她腹部的伤口,让她止不住的咳嗽。
这时贺新同赶紧使唤两人给林冕倒温水,要不是他现在行动不便,不然他哪里会叫这两人给林冕做事,他只恨不得自己什么都帮林冕做了。
“你这伤得也太严重了吧,小冕。如果不是看到你醒了,我都想象不到躺在病床上的小冕会是什么样的,还好还好,你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苍白的。”
在母亲的形容里,钟玉琪是停止不了想象的,虚弱的、苍白的林冕躺在床上,光是她想象,她就受不了。
“我没什么事了,现在就是要养养而已。玉琪,你不要伤心。”
林冕想要抬起手擦去钟玉琪脸上那快要落下的泪水,却被钟玉琪摁住。
“哎呀,你少说点话,既然要好好养养,那就少动少说话,其他什么事都让我来做吧!”
林冕轻笑:“我刚刚还拿着苹果吃呢,哪有那么虚弱的,不要把我当易碎品了啊。”
这不说还好,一说就跟炸了马蜂窝一样。
钟玉琪转身伸出手指抵在贺新同额头上:“你这个蠢货,都不知道喂小冕吃苹果吗?你待在这儿有什么用,废人一个!”
在旁人面前,钟玉琪一向是高傲早熟的,能不多话就不多话,即便被误解了只要对方不是在意的人,她是绝不会跑去解释什么的。
在林冕这儿,贺新同也认识了与传闻不符合的钟玉琪,可面对钟玉琪的指责,贺新同也不想反驳,他沉默接受了一切。
这次无论怎么说,都是他害了林冕。
林冕这次纯粹是无妄之灾,如果不是他死乞白赖要跟着她,林冕也就不会遭这一招了。
而且,林冕真如他当时最后看到那样,跑了多好,他就是死在那个雪夜里,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相反,他会很高兴,在这无聊的人生里,他起码终于做到了一件不平凡的事,他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林冕。
他终于成为了他所渴望的强者。
可是这个女孩,却在黑夜里折返回来,想方设法搞晕了那几个绑匪,在一片漆黑的夜里,背着他,坚定地往山下走去。
这需要怎样的智慧与毅力啊,她明明看起来是那样羸弱,却强大到能抵住黑夜,迎来光明。
在得知所有真相那一刻,贺新同恨不得自己在昏迷前就一头撞向墙壁,这样她也不会受那么多罪了。
在那一刻,林冕没有选择放开他,贺新同在以后就绝不会再放开林冕了。
所以所有指责的话贺新同都可以选择接受,在他看来,这都是应当的,他本来就是有罪的。
母亲因为生他而导致身体变得更坏,这是他原生罪。而现在林冕又因为他遭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更是他的罪。
他已经无法向母亲赎罪了,那他一定要向林冕赎罪。
见贺新同一言不发,自知理亏的样子让钟玉琪气不打一处来,这让她幻视了她的爸爸。
他也总是在做错了事以后只会沉默,用沉默让妈妈发疯。
虽然目前的情况并不是以前那种状况,可总是能让人联想起来。
林冕不想他们闹矛盾,她“嘶”了一声,装作扯到伤口的样子,成功唤回了钟玉琪的注意力。
“啊呀,怎么了呀,扯到伤口了吗?我现在就去叫护士,小冕你坚持住!”
只是这动静有点大了,林冕拉住钟玉琪的手。
“没事,就是扯到伤口了,但没有崩开口子。”
“玉琪,你坐下,我给你削个苹果吃。”
这才把慌张的钟玉琪稳住了,她嘴巴一撇,“哪里需要你来,我来给你削好吧。”
吃两个苹果也行,现在钟玉琪需要林冕需要她,林冕只好装作自己馋的样子。
明明自己是最小的那个,却成为了照顾全场的人。
江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总是看不懂林冕。
不明白她当初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天赋,不明白她为什么格外钟爱钟玉琪,不明白她为什么年龄比所有人小却包容着所有人……
他实在看不懂林冕。
所以在她练习、比赛时,他总不想错过,他想见证她每一次成长。
可是,林冕她成长得太快了,总让江澹怀疑自己是否还能跟上她。
听钟玉琪说,她还跟着一个很有名的棋手学围棋时,江澹弹错了音。
她现在已经让他很吃力了,连跟在她后面都很困难了,可她却没有把那份心完全放在钢琴上。
他恨她的任性,恨她的天赋,可更恨的是她现在这幅样子,她的眼里有钟玉琪,有贺新同,有很多人,可他,又有多少能在她眼里呢?
想不明白的事,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林冕将钟玉琪削得凄凄惨惨的苹果分成了四份,她递给江澹:“师兄,谢谢你来看我。”
他默默接下,咬下,好脆。
但有些酸涩,这就是林冕喜欢吃的东西吗?
他看向林冕,正好看到她背着钟玉琪对着他做了一个牙酸的表情。
原来不是她喜欢,是钟玉琪挑苹果的眼光不行啊。
江澹浅浅笑了,他继续咬下苹果。
嗯,好像没有那么酸了。
林冕好不容易把手里苹果吃完,见钟玉琪还想给她削,她连忙用没有被针扎的那只手拉住钟玉琪。
“对了,大家排练得怎么样?我和小贺都不在,你们能搞定过来吗?”
这句话果然让钟玉琪忘记了要削苹果的事儿了,她一脸‘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想这些’的表情,阴阳怪气说道:“真的不愧是你啊,受伤了还能想到我们。”
林冕很想装傻,可惜她长了一张聪明脸,即便做傻动作也会被人识破的。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睁大眼睛望着钟玉琪,她知道她最受不了什么。
果然,钟玉琪败下阵来,她双手拖住林冕的下巴,盯着她说道:“主唱都不在,我们哪有心思去练习呢?你要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我和金子萱都会等着你,和那谁。”
贺新同指了指自己,那谁是他吗?
钟玉琪不想看他那糟心样子,越看越烦人。
继续待了一会儿,注意到林冕脸上不经意露出的疲惫,知道她现在需要多休息,钟玉琪只好念念不舍道别。
江澹在最后走的时候,他忍不住提醒林冕:“小冕你要注意你的手,它很珍贵。”
林冕闭了下眼睛,她就多余理他,老是不讲人话。
等病房里再一次回归到安静,贺新同掌心向后用力推动轮圈,身边没人,他连靠近她都很费力。
“你也回去吧,你也需要休息。”
贺新同摇头:“我想看着你睡了再走。”
听了这话,本来是平躺的林冕没招了,还好吊瓶不和贺新同一个方向,她可以侧躺背对他。
“我睡了,你快走吧,好好休息。”
她为了让他早一点休息这么努力吗?
贺新同被绷带缠住看不清的脸上红云密布,整个人跟煮熟的鸭子一样红,他僵硬地推动轮圈往后走。
随着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响起,林冕舒了口气,平躺回去,盯着天花板看。
她现在有些厌恶白色了,这会让她回想起那一夜。
孤独,痛苦,又漫无目的,全靠她撑着最后一口气。
在醒来那一瞬间,林冕一时不知是自己到时间该醒了,还是被疼醒的。
密密麻麻的、后知后觉的痛让她不能分清到底是身体哪个部位在痛,就连指尖,动一下也是那么痛。
虽然嫌弃着贺新同,可在苏醒以后看到贺新同那一刻,林冕其实是高兴的。
她所做的一切都没白费,她把他救下来了。
在跑走前最后看向贺新同的那一眼里,贺新同那道眼神叫她难以忘记。
即便是在昏迷中,那双墨黑色、毫无生机却带着笑意的眼睛,却在不断重现,比噩梦还可怕。
而在现实里,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里透着无数碎光,像是漫天星辰融进他眼里。
这一切都比梦更真实。
林冕攥紧被子,在匀缓的呼吸中,慢慢松开被子,陷入了深度睡眠。
以至于她没有发现门又一次被悄悄打开了。
涂茵提着炖好的蹄花汤,轻轻放在桌上。
看着林冕在睡梦中也皱起的眉毛,涂茵想要伸手抚平,又怕这样做会让林冕惊醒。
林梅告诉她,林冕最近老是做噩梦,这次绑架是吓着她了,即便她表现得好像没事人一样,可陪伴着她的妈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而林冕醒来以后,让林梅不用再守着她,她的妈妈不仅要对她负责,也要对下属负责。
林梅也就不再一直守在她床边,请了护工,但每个夜晚她都会陪在女儿身边。
而涂茵刚好考完期末考试了,她让林梅把护工辞了,她来守着林冕。
今天也就涂茵想给林冕炖汤,贺新同又跑过来,涂茵让他看着林冕,出问题一定要叫医生。
眼下只看见林冕,涂茵也不奇怪。
她的妹妹总是太过于独立,也总是那么善良。
太过体恤别人,只会让自己受伤的。
涂茵轻轻拉起被子,将林冕裸露在外的手臂盖住。
接着她将保温盒放在暖气片旁边,她想等妹妹醒来以后也能喝到热腾腾的汤。
她自个儿坐在床对面,轻轻拉过桌子,将包里的纸平放在桌上。
拾起笔,她开始了她的创作。
涂茵在考进北城以后,作为中文系的学生,写点什么,也不出人意外。
她也投了不少稿,有的被录了,有的被拒了,起起伏伏中她在不断进步,到现在,也是录的多拒绝的少了。
而现在,她想为妹妹写一个故事,一个专属于她妹妹的故事。
故事里,林冕化名小红,一个有些倔强但又很有规则的剑客。
在不断变化的江湖中,她不仅能独善其身,还救下了迷茫的刀客、被情郎伤害的绣娘、复仇失败的刺客……
她看起来不在乎一切,可又在所有人害怕时挺身而出,拥有可贵的“侠气”。
而在涂茵眼中的林冕,就是一个有“侠气”的小孩。
她同情弱者,帮助弱者,即便会使自己身陷囹圄,只要她觉得是对的,她都会去做。
涂茵既厌恶这种性格让林冕陷入痛苦,可她又喜爱这样的林冕。
在林冕身边,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幸福的吧,她想。
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涂茵也有点忘乎所以了,她没听见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贺新同看到涂茵也在,他松了口气。
他在房间里怎么也放心不下,可又担心林冕看见他以后知道他不听她的话会不高兴。
在纠结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贺新同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他还是挣扎着起来想看看林冕。
眼下他放心了点,按理是该离开了。
可他就定在那里,动不了,他的眼神盯住躺在床上的那道身影。
只是看着她,那些令人害怕的噩梦好像再也不会缠上他了。
在林冕苏醒以后,贺新同不再做噩梦。
她所在的地方,就是一片安宁。
他只想在她身边,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第39章
站在那么多人面前讲话的感觉, 施陆逸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在他放弃了友谊,选择了自己的时候,他就有预感, 自己一定会再一次登顶。
毕竟重感情的人总是活得不是那么好,不然怎么会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说法呢。
他只是一直走在按照自己所想铺设的路而已, 从前从未有过差错, 今后也该没有任何差错。
放弃一切的他, 凭什么坐不到最好的位置呢?
这样想着的他,外强中干的他, 在发言前一天的夜里,泪水却湿透了被子。
这不战而胜的味道, 是苦涩的,是发酸的, 是光闻到就想要吐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施陆逸才明白,名正言顺的第二名, 可比所有人质疑的第一名要好太多了。
不止一次听到“如果不是林冕生病了这次第一哪里会轮到施陆逸”的说法, 这还算是其中好听的。
在北诗中学这一届的学生里,林冕特别具有号召力。
无论是原来被摆在台下的乐队被喊到校庆、运动会开幕式里表演,还是在运动会上即便身高不及周围人还是跑到第一、跳到第一,原来就因为年级第一的成绩而金光闪闪的林冕, 让关心成绩的、不关心成绩的学生都会注意到她。
这一届里,不是没有优秀的学生, 可林冕过于突出了。
她闪烁的光芒足以把所有人都给掩盖了,如同大山一样压得施陆逸喘不过来气。
而如今,被质疑、被嘲笑“捡漏”的施陆逸,突然想起第一次考试成绩出来时很多人对林冕的恶意可没有比这些弱多少, 甚至更剧烈。
可是,她却比他坚强多了。
起码不会像他这样,躲在被子里哭吧。
可比起这些,施陆逸感觉内心里有一处地方是更痛苦的。
到底是什么呢?
他有些迷茫不解。
答案的揭晓来得不算晚。
新学期里,被众人围着的林冕,正因为收到的礼物太多而苦恼,笑起来时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
施陆逸如同定住一般,再也动不了。
堵在心口的那团云,终于被慢慢拨开。
比起得到“第一名”这件东西,他更想像以前那样,做一个可以关心林冕的朋友。
看到林冕康复那瞬间,他完全联想不到林冕回来他就不再是第一名这件事,而是,太好了!
她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健康,太好了啊!
那些关切的话忍不住吐露时,重新提起力气抬腿靠近时,却在她明明看到他,却忽略过去的眼神里,停下了。
一切都暗淡下来。
明明还是晴朗的天气,却已是乌云密布。
施陆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的。
就像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不知道明明是同学,他们却好像再也没说过话这件事。
他站在暗处,看到的是她身上闪烁的星星点点的光慢慢汇聚,变得更加明亮,变得让人难以直视,好像就连靠近也会被灼烧一样。
他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看着草原上的马儿肆无忌惮地奔跑,一旦接近,看不见他的马儿只会扬起马蹄,然后踩下。
即便克制不去看,也总能听见周围人提到她。
“你知道(1)班的林冕成为三段棋手了吗?我的天,要不是我表哥参赛跟我说,我都不知道她是国内最年轻的三段棋手了,甚至是亚洲最年轻的三段棋手呢,好多记者都想要采访她呢!”
“哇,那不跟明星一样吗?”
“是呢,听我表哥说,要不是规定了一年只能升一段,林冕她可不只三段呢。”
“哇!”
这是从他身边路过的学生发出惊叹而佩服的声音。
“这次市联考又是林冕第一啊,唉,算了,反正从来没考赢过。”
这是妈妈失望到最后平静的声音,像是宣判了死刑一般让人喘不过气,说了无数遍的“下一次我一定可以考过她的话”在开头就被打断。
“这么多次了,你有做到过吗?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说出来,很丢脸啊。”
凌厉的目光下,施陆逸只能将低着的头低得更低,颇有些无地自容的味道。
即便在这次市联考,他是市第十校第二,拿出去也是非常能值得称赞的成绩,可不是第一,在妈妈面前就是没有意义的。
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或许,这道声音会变得越来越小,毕竟心碎了这么多次,总会坏吧?
“恭喜我校林冕同学斩获第十届ETLG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A组冠军,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恭喜林冕同学。”
这是台上领导喜气洋洋的声音,他甚至有些激动,拍掌也是那么用力。
也是,这是一个很有含金量的奖,而林冕是第一个获得此奖的华国人。
不止是北城的报纸,很多地方的报纸都张贴上了她拿到奖杯意气风发的样子。
这些声音,他怎么会听不到呢?
即便忘记请假,老师们也会宽容,只以为她又去哪里比赛了。
甚至有时候考试来不了,那也没关系,反正所有人都知道她来了一定会是第一名。
他这时候拿到的第一,不过都是因为林冕不在的原因。
比不过林冕,似乎已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了。
而被他不断惦念着的林冕,此时在干嘛呢?
她在北城的卡丁车俱乐部里听课呢。
这一切都要说回林冕出国参加的钢琴比赛上。
因为林冕小的时候基本把国内有含金量的钢琴比赛儿童组金奖都拿了个遍,加上这两年她的老师李知远没有在各个比赛里看到过比林冕更有天赋的学生,继续参加下去,也不过是再拿一遍。
李知远又不是没有拿到国内钢琴比赛金奖的学生,他听江澹的话收下林冕又不是看在江澹的份上,而是林冕,让他这个五十多岁已经快没有野心的人,重燃了年轻时的野心。
为世界培养一位钢琴师,国籍来自华国的钢琴师。
而林冕,就是有这样天赋的小孩。
在李知远手下,林冕得到了很多帮助,同时她的琴技也得到了飞速提升。
在参加了几次国内青少年组的比赛拿到的成绩都远超第二名,也让李知远放下心来。
他就怕林冕许久没参赛再一次站到台上时会怯场。
可事实告诉他,并不会这样。
台上的林冕,光芒万丈,低头、抬头间,都无比耀眼。
于是李知远也不再让林冕参加比赛了,让她沉下心打磨。
选好曲,不断练习后,确保评委绝对会被打动后,李知远将录像发送。
不出他所料,林冕成为通过ETLG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A组预赛的35人之一。
江澹得知以后,死乞白赖也要跟着去德意志,他还承包了两人的机油费和食宿,这让李知远很难拒绝。
而林冕才参加完升段赛,大脑正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毕竟大脑一直思考也是很累的。
所以在飞机头等舱里,面对一个劲儿想要聊天的江澹,林冕开始后悔,早知道就自己订票了,不和江澹一个航班。
林梅现在给她的零花钱非常多,区区头等舱她也可以自己出钱的,况且林冕不是一个物欲很高的人,要不是江澹订票,她坐经济舱也不觉得有什么,交通工具嘛,终极目标还是安全抵达目的地。
林冕眼神放空,任江澹在耳边嗡嗡嗡。
还是李知远看不下去,以老师的身份压着江澹安静。
林冕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无数鸭子追在她后面吵,让她不胜其烦变出了一卷胶布,将这些鸭嘴全部用胶布粘住。
在粘到最后一只鸭子时,林冕醒了,飞机下降了。
一瞬间的失重感,伴随着心脏跳动的声音,让林冕意识到不是梦里。
睡一觉是有必要的。
她们从北城出发的时候是早上,到德意志以后还是早上。
要想适应时差只能晚上睡觉,这也是李知远带她提前来的原因。
而且订的回程机票也晚了几天,主要是提前来的时间可不是来德意志玩的,林冕还得练习,等比赛完以后再好好玩。
江澹也很给力,雇了翻译和他们一起,这行人可没谁会德语的。
订的酒店也是五星级的,林冕的房间里就有一架钢琴,方便她练习。
陈晓秋的房间就没有那么好了,林梅想着同行的人都是男的,不好照顾林冕,陈晓秋照顾林冕也好几年了,林梅很放心,也就自己出钱让陈晓秋也跟着来。
就这,也是林梅和江澹打很久电话以后才被江澹应下的,他是想承包所有费用的,而且他也确实很有对付长辈那一套。
至今林冕也不知道,在她面前那副德行的江澹怎么让林梅夸赞他的。
在练习、休整、躲江澹中,很快来到初赛时间。
虽然还不高,但林冕比例很好,穿什么裙子都是好看的。
可这次比赛在国外,林冕特意拿着零花钱订做了几条裙子。
而今天她穿的裙子,在一众外国青少年中别具一格。
带有珍珠光泽的象牙白丝绸面料上是深邃到如同宝石般的蓝色,可蓝色的深浅也是略有变化的,像是瓷釉晕散。
真像青花瓷啊。
坐在台下的江澹这样想着。
和以前的比赛不同,林冕要演奏四首覆盖不同音乐时期与风格的曲子。
这对体力和技术都有了更高的要求。
而来自全球的选手们都为这场比赛倾尽所有。
林冕想要拔得头筹,更是不能留有余力。
在或冷漠、或程序化审视的目光中,紧张感是没有的,反倒是笑意蔓延在嘴角。
她是享受音乐的,哪里会紧张呢?
轻轻抬手,熟悉的旋律响起。
嗯,三声部赋格曲?
评委中的其中一人奥亚奇来了点兴趣,他翻开参赛表,10岁?
算是一首超出她这个年龄水平的曲子。
不过,有这个胆量选择这首曲子,想必不会让他失望吧?
事实上,他不仅没有失望,还颇为惊喜。
这首曲子的难度就在于其在调性、和声、曲式等方面是不断变化发展的,既统一完整,又富有变化,对比强烈。
而林冕弹下的每一个键都稳定又坚毅,每一个音符都是清晰独立的,却又彼此呼应、追逐、融合。
奥亚奇不自主挺直了脊背,他的眼神逐渐变得专注,直到林冕的手指离开琴键,自然垂放于膝上,他才渐渐缓过神来。
啊,结束了啊,他竟然有些不舍,这是前面那些选手都没有带给过他的感受。
不过,期待又涌现在他心间,这个女孩,可不像外表那样看起来弱弱的,她的琴音告诉着所有人,一旦轻视她,她随时会露出锋利的牙齿,咬住敌人的脖颈,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林冕深呼吸两次,确定自己清空上一曲的情绪后她才重新将手搭在琴键上。
第二首古典奏鸣曲林冕同样选择了一首超出她年龄技术的曲子。
她可一直都是一个善于给人惊喜的女孩啊。
不过,对其他选手来说,或许不算惊喜了吧。
站在后台等候的霓虹国的铃木雪双手捂嘴,她怕自己发出惊呼。
原来第一首曲子她就知道眼前的女孩绝对会是她强劲的竞争对手,可她没想到,林冕的第二首古典奏鸣曲会这样惊艳。
音乐是能传递感情的,热情、乐观、积极向上,就像在贫瘠辛苦的日子里开出了一朵生机勃勃、昂然向上的花一样。
让铃木雪回想起即便生活不如意,她的妈妈对待生活也是积极向上的,把她培养得比任何同龄小孩都好。
一滴眼泪悄然滑过脸颊,铃木雪才反映过来自己竟然哭了。
这样能够引起共鸣的曲子,她真的是和她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比赛吗?
但如同奇迹一样,那股紧张感消失了,铃木雪有预感,之后是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选手了,所有选手都会在这个华国小女孩的光辉下压得不得动弹。
她还有什么怕的呢?
不如放松下来,享受音乐,享受这个女孩带来的美好。
第二首曲子演奏完时,所有人都陷入了这温柔的情感中,他们想,第一首和第二首都这样温柔,那第三首也会洗涤心灵,让人微微心颤吧?
可与第二首开始时的明显衔接不一样,第三首的到来是林冕手腕微抬的下一秒,那令人窒息的、近乎非人的风暴轰然降临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林冕的手指化作了两道模糊的残影,在琴键上疯狂地跳跃、飞驰,让台下的不少人冒出冷汗,扑朔迷离和神秘诡异的气氛似乎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跟着下降。
要想征服这首曲子可不简单,汗水顺着发丝流下,有的不慎落进眼里,模糊了视线,也没有干扰到林冕。
她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颤动的身体爆发出的能量,随着琴音传递,仿佛无形的电流贯穿台下的评委和观众,他们身体僵直,所有心神只能放在台上的女孩身上和她弹奏的音乐中。
人群中知道她年龄的人,忍不住在心里发问,这真的是一个10岁的女孩吗?
这是一个10岁的女孩能拥有的技能和感情吗?
可比起质疑,人们更想做的是停止思考,倾听音乐。
而在这令人窒息的风暴中,林冕才是风暴中心。
她以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在达到最癫狂的顶点时,手指以更决绝的姿态落下,让台下的人们如同坐过山车般又陷入一幅大胆、充满火光的画卷中。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如同实质般在空气中颤抖、嘶鸣。
绝对的死寂蔓延在观众席中,无人发声。
仿佛空气也被凝固了,一切都像是冰窟般令人不安。
唯一有动作的人,是林冕。
她拿出纸巾擦手,刚刚那一首曲子耗费了她不少体力,可是,还没结束。
林冕的眼神再一次变得坚毅锐利,她放下纸巾,指尖轻轻落下,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温柔如羽毛轻轻落下、纯净如星光闪烁其中的旋律,像是月光下的溪流,静静流淌出来。
这首曲子旋律简洁,却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梦一般的朦胧与最深的眷恋,使人不知不觉中就被引入了轻盈飘渺的梦幻世界。
近乎神性的悲悯与温柔抚慰了所有人。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带走了一声叹息。
幻梦的缔造者缓缓站起来,向台下鞠躬示意。
这时人们才清醒过来,然后,如同火山骤然爆发般的掌声与惊呼声轰然席卷了整个大厅。
台上的女孩对他们的善意与惊叹选择了微笑示意,所有的赞叹她都会收下的。
已经弹奏完的选手轻呼一口气,庆幸自己在她之前比赛。
而在她之后的选手也不必惊慌,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了既定结局。
在她面前,他们只能争第二名的归属。
第40章
固然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李知远也没想到林冕能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看着台上接受颁奖的那个女孩,她沉稳,但又有小孩子的一面, 拿着奖杯向他的方向招手,眉毛一挑, 仿佛在说看我厉害吧。
李知远失笑, 他举手拍掌, 满脸欣慰。
她的履历又添一笔,而不远的将来还会有更多、更多笔。
李知远这样期待着。
而旁边的江澹则很有眼色, 在林冕下台前,他连忙上前轻轻抬起她的长裙摆, 避免她下台时踩到。
“站在国际舞台上的感觉怎么样?”
“特别好”
有江澹的提裙,林冕昂首走下台阶, 像一位高傲的公主一样。
“真像princess啊。”
铃木雪看到这一幕不禁感叹,接着她小跑过去,用英文询问林冕是否可以合照。
看着相同的肤色, 林冕把奖杯放到江澹手里, “那就拜托师兄帮我拿一下哦。”
江澹将林冕的裙摆整理好,才拿过铃木雪的相机。
在靠近中,铃木雪崇拜的眼神不容忽视。
林冕笑着恭喜她,铃木雪拿到了三等奖, 她们两个是唯二拿到奖的亚洲人。
所以林冕是记住她的。
铃木雪的脸颊带着红晕,眨巴着那双明亮的眼睛, 含羞地说:“谢谢,我也很期待之后在霓虹见到你。”
获得奖项的人会受邀到欧洲、霓虹等地方举办独奏会。
一想到不久之后还会再见,铃木雪的不禁有些雀跃。
她把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林冕,饱含期待地说道:“那就请你到霓虹以后联系我吧, 我一定会做好东道主的!”
“东道主”是她用中文说的,虽然发音不是很标准,但足以显示她的诚意。
指尖夹住纸片,瞄了一眼后林冕点点头,“那就先谢谢你了,期待与你的下次相见,希望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合作。”
“轰”
铃木雪整个人跟煮熟的螃蟹一样,要是有人戳她一下,直接倒地也是有可能的。
一起合作?
再也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了。
铃木雪扯着裙子下摆,僵硬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上那双小鹿般动人的眼睛,林冕有些愣住。
这么害羞啊。
就在林冕准备说点什么时,铃木雪直接一个鞠躬,发出闷闷但又激动的声音:“好的,我很期待,请务必联系我。”
林冕连忙拉起铃木雪,她笑着说:“这是我的荣幸。”
看着铃木雪同手同脚的背影,江澹转头看向林冕。
盯——
“一直看我干嘛?”
江澹摸摸鼻子,不自在地说:“我发现你对女孩儿还挺好。”
林冕从江澹手里拿过奖杯,对他做了个鬼脸,也不回答他转身就走。
留在原地的江澹却忍不住笑起来。
他这也挺成功的不是吗?林冕在他面前不再保持那副成熟模样,她的孩子气是那样可爱。
要是林冕也是他妹妹就好了,或许天然的血缘关系会让她更依赖他。
比完赛以后还需要接受采访,不过在采访结束后就可以好好玩了。
这个国家的艺术和工业都很出名,这两天她们也主要逛逛博物馆、景区啥的。
然后是给家人朋友带礼物,就连一向节省的陈晓秋也买了不少东西,她这是第一次出国,这样难得的机会,她也忍不住买买买。
不过江澹有时候不和她们一起,林冕想着他可能有事,也就没过问。
看着眼前的票,林冕愣了一下,他离开就是去买这个吗?
“想看吗?FORMULA 1,这可是男人的梦啊。”
男人的梦?
林冕拿起票,狡黠一笑。
“当然,机会难得,可不能错过。”
买的四张票是不在同一个区的,李知远和陈晓秋一起,而江澹则和林冕一个区。
时间紧急,江澹买的是周末正赛的单日票,他们之后就要返程了。
能过个眼瘾,现场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这一趟就很值了。
在正赛开始前,所有的车手都会站在敞篷车内巡游,一眼望去,全是白人男性。
所以,才说这是男人的梦吗?
林冕托腮看着他们,眼睛开始放空,这项赛事没有规定人种和性别吧?
可为什么看过去,全是白人男性呢?
她看着他们向热情的观众招手打招呼,这时候镜头也会乖乖对准各位赛车手,大屏上的颗粒感让这一切有些失真,听着解说员用英文说着他们的履历和最佳成绩。
每当镜头扫到一个赛车手,现场都会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和掌声,这是林冕从未体验过的。
人在这儿,是很渺小的,渺小到会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渺小到看不到自己所处的位置。
而在这个赛事里,很多声音也是听不到的。
“你看他们的赛车服,那是FR车队和MC车队,我最喜欢的两个车队。”
在这样的环境下,江澹也不能保持平时那副温和表面,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靠近林冕耳边大声说道,终于有了点16岁少年的样子。
林冕看过去,她有些漫不经心,都是人,有什么好看的?
她有点后悔来这儿了,还不如看德意志汽车的演变史有趣,她这样想着。
却在没多久后改变了想法。
当20辆车按照排位赛顺序排列在赛道上时,红灯逐盏点亮,看台上一瞬间陷入了寂静,全场屏息凝神。
这是很奇妙的,像是约定好了一样没人说话,全场陷入紧张气氛,可空气中飘来的却是兴奋的味道。
很快,所有红灯熄灭,这20辆赛车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赛车发动的动静仿佛连带着地面也随之震动,观众席爆发出欢呼声。
这是足以使得耳朵短暂失鸣的欢呼声,一层层声浪化作了力量,推动着林冕踏入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比起眼睛看到的,林冕先闻到的是混杂着汽油和香肠的气味,这算不上好闻,可在这样的气氛下,却显得再合适不过。
而后,一旦不注意,能留在眼里的,只有一道道残影。
幸好有屏幕的存在,即便有些模糊,也比人眼看得更清晰。
而最引人注意的,是FR车队的麦顿,解说员说了很多人,可唯有他的名字被提到最多次。
来到这个赛道的,就没有哪个车手是弱鸡,可麦顿尤显特别。
他是领先着所有人的,张扬的红色让人印象深刻。
但变故很快来到,在赛道末端,炫丽的红色不像之前那样稳定划出弧线通过赛道,而是——
在已经摩擦得有些发亮的赛道上,疯狂却毫无征兆地旋转起来。
可是他全然没有减速!
这一变故,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林冕张嘴吸气,原来因为不适有些走神的眼睛重新变亮,无数星尘揉作一团,在她眼里化作旋涡。
这一幕让转身捡帽子的里安看到,他一下呆住,连原来要做什么都忘记了。
她的瞳孔里倒映着的,除了那辆红色的车,还有里安的身影,可她全然没注意。
此刻她沉浸在这电视机不能带给她的感受中,这是近在咫尺、能吞噬一切感官的暴力冲击,惊悚到人只能通过大声吸气来缓解。
她听到,轮胎彻底失控的声音,混合着引擎因突然变化而发出的怪异声音,在那一瞬间压过了所有轰鸣声。
车子卷起漫天草屑,飞扬的灰尘缓慢飘向更远的地方,车身冲向护栏方向。
“oh my god!”
周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呼,无数人像被同一根线扯着那样,猛地站了起来,挡住了林冕的视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灼的味道,林冕也想看清楚后续,可她站起来也只是淹没在人群中。
这时,一只手穿过人群,牢牢拉住林冕的手臂。
林冕只来得及看到一双灰绿色的眼睛。
她也没挣扎,她能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
浅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连背影看起来也很可靠。
“站在这儿吧,你可以看得更清晰。”
里安靠在栏杆上,侧头对着林冕笑,灰绿色的眼里全是她。
可惜,林冕听不懂德语,但好在他表现得足够明显,林冕在用英文表达谢意后注意力再一次回到场上。
视野变得开阔,还没来得及蔓延的恐惧被彻底冲散。
在视线里,那道红色,重新回到了赛道。
林冕瞪大眼睛,她错过了什么吗?
这时手上传来的触感让林冕转头,只见那个男孩指了指屏幕,她抬眼望去。
在关键时刻,那辆车停住了,歪斜地、狼狈地,停住了。
可没一会儿,或许只有几秒,竟然开始倒车,挣扎着回到了赛道,可那时无数车已经把它超过了。
当林冕的眼神回到场上,正看到它驶向维修站。
“这就要结束了吗?”
她轻轻叹气,有些可惜。
“当然,不。”
这次里安是用英语回答的,林冕看向他,只见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闪动着熟悉的情绪。
他是那样坚定且执着地相信着麦肯。
“他可是创造奇迹的男人。”
这种相信感染了林冕,让她也跟着祈祷,如果奇迹可以降临,那就现在吧。
在叹息和议论声中,那辆红色赛车出现在维修站出口。
它看起来还是那样张扬,不见挫败,林冕闻到了复仇的味道。
而这也不是林冕的错觉。
每一次超车都是那样精准、冷酷,让人眼花缭乱。
在湿润的赛道上,他的行车路线大胆得近乎疯狂,每一次刹车都像在挑衅,却牵动着全场观众的心神。
人们高呼着他的名字,如同虔拜神明。
屏幕上的名次在疯狂跳动,与此同时,倒吸冷气的声音、疯狂的呐喊、难以置信的惊呼在林冕耳边炸开。
她不知道那一道道呼唤他的声音里,究竟是恨他的人多还是爱他的人多。
毕竟,人们信仰的神明可不只一个。
但今晚,能让人信服的却只有他。
逐渐地,林冕再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她的眼里,只剩下那道红色幻影。
它明明只是在飞驰着,可却像在燃烧着一样。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速度……
林冕抓紧栏杆,明明处在噪杂的环境中,她却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动。
当麦肯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完成最后一次超越抢回第一时,林冕感到一种窒息的激动,血液也跟着冲上头顶。
而当麦肯冲线拿到第一时,林冕没再克制,尖叫声融入在那一层层声浪中。
跟着她一起激动的还有旁边的里安,他拉住她的手,明明之前还是陌生人,他们却能像朋友般拥抱在一起为麦肯喝彩尖叫。
直到江澹的到来,才把拥抱住的两人拉开。
“你怎么跑到这儿了?我刚刚一转头没看见你,我心都漏了一拍,你知道吗?这不是在国内啊!”
天知道,当江澹全神贯注盯着比赛看,直到分出胜负准备拉着林冕一起庆祝,转头就看到林冕不在时他有多慌。
好在林冕跑得不远,可当江澹看到林冕和一个外国青少年抱在一起欢呼时,那根弦一下就崩断了。
他双眼通红,而一旁听不懂的里安看见他紧紧抓住林冕的手腕,让里安以为江澹要伤害林冕。
他也不退后,强硬拉住江澹的手,使力让他放手。
而这样却让江澹更生气了,一拳挥向里安的脸。
拳击手一拳的力量可不弱,但里安也抗住了,两人打得有来有回,没有谁占上风。
林冕都还没从兴奋快乐的情绪中走出,就面对极速变化的现实,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她准备去拉架时,巡逻的安保把他们俩拉住。
事后扯了很久,被狠狠训斥的两个人才被放开。
在离开之前,里安认真向林冕介绍自己。
“我叫里安·费舍尔,将来我会比麦肯还厉害,我会成为新的世界第一。””那可不一定。“
林冕笑着和他摆手再见,她没有理会里安震动惊疑的眼神,拉着江澹向前跑。
或许,在她感兴趣之前,这个男孩可以做到。
但未来,她会是新的世界第一赛车手。
她的心告诉她心之所向。
而她,以前逃避过,现在,她可不会逃了。
回国后,林冕还没来得及调整作息,就又被记者拉着采访。
人们好像对天才的新闻总是很感兴趣,尤其是当她拿到了此前没有华国人拿到的奖项。
那她天才的光环更盛了。
好在这是一个传播起来需要时间的年代,林冕的生活被打扰的程度不算深。
只是周围人总是知道的,尤其是北诗中学的学生。
她们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仰慕、崇拜、喜爱,可也是有她曾经害怕的目光——那看怪物一样的目光。
可现在已经不会让她伤心了。
她拥有的可比目光更值得重视、珍惜啊。
就像上周末晚上,涂茵带着她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废弃场地的地方,路灯忽明忽暗,只能留下微弱光晕,空气中漂浮的颗粒让光变得更混杂。
就在林冕不明白涂茵为什么带她来这里时,涂茵打开背后的包,是一块滑板。
涂茵将滑板递给林冕。
“果儿,我曾无数次后悔那天不该送你滑板,让你幸福的生活戛然而止。”
“我把这一切都看作了我自己的问题,却忽略了真实的情况。”
“我没有错,那份只是想让你变得更快乐、更幸福的心是没有错的。”
“而现在,我看到你真正走出来了。”
“这不是迟来的道歉礼物,也不是对你的弥补,而是这次钢琴比赛的奖励。”
“我想,你还记得那份滑板带给你的快乐吧。”
“而接下来,就是专属于你的时间了。”
涂茵从包里拿出口哨。
“咻”
在口哨声响起后,周围一瞬间亮了起来。
是一个个电筒照亮了这块地方。
“唰”
几道人影突然从阴影里窜出,滑轮碾着地面发出响亮的轰响声。
林冕拿着滑板愣在原地,她就这样看着那些身影腾空跃起,板面在空中划出漂亮划线,他们的轮子上涂了夜光颜料,即便是在电筒照不到的地方里也能看到滑动的轨迹。
他们有时候会动作同步,有时又会各自挑战高难度动作,却奇异的和谐。
板面擦着地面迸出的嘶鸣声、轮子碾过井盖时瞬间跃起的呼声、把滑板甩上铁栏杆上擦出刺耳清脆的声音,都在刺激林冕的感官。
涂茵轻轻推了一下林冕,林冕不再犹豫,她踩上新滑板,“嗒”地一声滑进场地。
夜风灌进她的衣服里,像是在与她一起庆祝。
庆祝她的成长,庆祝她与姐姐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隔阂。
涂茵靠在栏杆上,单手撑着头看林冕。
她在光下是那样耀眼,就像涂茵最开始希望的那样,她会获得幸福。
涂茵伸手试图抓住什么,却只看到光穿过她的手掌,流向林冕。
她的爱也像这光一样,源源不断流向林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早在年初, 就有很多学校向林冕发出邀请。
他们都想抢在别的学校之前让林冕来自己的学校读书,毕竟谁不想要这么优秀的学生来呢?
一些学校的领导甚至打听到她家住的地方,提着东西上门拜访。
可一到地方, 就知道手里提的那点东西不算什么了。
原来看地址,只觉得她家住的位置还挺好, 但也说不定是以前的老房子, 只是位置值钱。
可完全不是。
被园丁修剪整齐的院落, 一条弯曲的鹅卵石小径通向象牙白罗马柱支撑起的门廊,迎面而来的金钱气息让人主动肃静。
先敬罗衣后敬人, 永不过时。
最先到的人是棋中的罗武,当他叩响大门, 却只是家里的保姆开门。
家中没有可以说得上话的人,可罗武也不甘就此回去, 要是后面那些人来了,反倒后来居上,他会呕死的。
保姆没办法, 只能打电话请示林梅的秘书。
恰巧林梅有空, 但之后她还有会议,得知来意的她本来想和罗武约时间再谈,但罗武表示自己可以在家里坐着等她下班。
罗武知道,有些有钱人的约时间再谈就是嘴上说说, 只有他固执留下来,或许才有机会见一面。
想岔的罗武, 被保姆招待得很好,进口的红茶配上西式茶点,让他即便收敛了几分也忍不住多吃一点。
他不是一个嗜甜的人,可这些甜而不腻、口感顺滑的甜点, 让他心里直呼有钱人可真会享受。
在罗武正美滋滋吃着的时候,有人在按门铃。
他吃东西的动作僵住,他不觉得这会是林梅回来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来的是另一个学校的招生老师。
提的东西比他提的贵多了,还是个领导。
这一下就让罗武坐立不安起来。
原来就没多少让林冕来自己学校的底气,现在更是没底了。
而让罗武更不安的,是门又一次被叩响。
当林梅回家,保姆接过她递过来的大衣,还没等她问家里的情况,一抬头,差点崩不住表情。
她当时想着后面可能还有来的人,就交代保姆好好招待他们,不用给她打电话了。
但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这也不能怪那些人,他们也是得到消息知道林冕去霓虹了,想着这样的学生会比较有个性,就想着先敲定家长。
只要这家长敲定了,还有什么走不通的呢?
可这样想着的他们得到的只是林梅客客气气地说等女儿回来以后再商量。
那些礼物林梅也没推脱,林梅直接叫保姆从家里那一堆别人送来的礼品里挑出更贵的回赠给他们,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毕竟林梅也想着之后林冕要是有想法,恰好是在座的哪个学校,也不好一口回绝。
而才结束霓虹独奏会回国的林冕,却连和他们见面的时间都没有,她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她的时间表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她实在不想为这种事浪费时间。
“见一面听听他们开出的条件也不错,毕竟高中也要读三年嘛。而且不参加中考不是更轻松吗?”
林梅端着牛奶到林冕房间和她商量,即便现在因为公司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可在林冕的事上,她都可以推后。
林冕放下棋子,她正在复盘今天和老师下的棋局,被打扰思路她也没多说什么。
“之前我不就是因为靠关系到北诗读书的嘛,这次我不想再这样,而是靠成绩读书。”
这孩子,有捷径也不走。
林梅轻轻叹气。
“那时候的情况不一样嘛,再说也不是完全靠关系,要不是你之前的成绩很好,他们也不会笑着欢迎的。追根到底,还是果儿你自身实力够硬。这事儿也一样啊,这又不是靠关系,这是你应得的,也是那些学校为了赢得优秀学生的方式嘛,而且也不只是你会被这样对待,这不算什么特殊化。”
林梅其实是希望林冕同意的,这样也不用准备中考,她看着林冕每天忙到脚不沾地,让她也很心疼,她想让小孩少一点事忙。
可这孩子现在啥也不愿放弃,可她又什么都能做好,让人想要说她抓得太多会得不偿失这种话都说不了。
虽然这让林梅有些自得,自己的小孩能力这么强,可比她那些商业伙伴的小孩强太多了。
就是她原来的上司现在的合作伙伴钟玉兰的孩子,也总爱跟在林冕后面跑。
其他人想要小孩拥有的领导力、学习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社交能力,林冕一样不差。
不过这或许就是放手让小孩飞的后果,林冕越大越会跟着自己的想法走。
“学习对我来说也不算累,停下训练看书复习,也算得上休息了。”
这话说的,不就是家长的梦中情孩了嘛。
林梅也不再劝说,林冕心里有数就行,她只要做好自己一直做的那样,放手和给孩子提供足够的底气就行。
等林梅离开房间,牛奶也没喝完,想着万一碰到牛奶会淋到棋盘上,林冕也不接着下棋了。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看着参加隔壁大学元旦晚会上New Storm的演出照,大家看起来是那么享受舞台。
金子萱变得更外向,同时越来越有共情力。
钟玉琪变得更活泼、直接,同时写的词越来越有意思,这次晚会上唱的就是她自己写的歌。
而因施陆逸和吴冰夏离开而加入的贺新同,从零开始学架子鼓,也不断改变着大家的看法,他变得更能坚持,也更加温柔。
大家度过了相当快乐的时光,可是这份快乐却不能延续。
在一次练习里,大家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升学。
三个人说出来三个学校,只有金子萱选择直升。
当三双眼睛盯着林冕看时,各有期待,想要她说出和自己一样的答案。
林冕选择了沉默。
连轴转的日常,是很疲惫的。
而她,其实早有答案了。
北城的卡丁车俱乐部都是室内小型赛道,这是不够的。
即便趁着去国外参加钢琴比赛,林冕也去室外跑了,这感觉和室内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林冕想要的,是在高级赛事上与顶尖赛车手同台竞技,那她现在做的都是远远不够的。
而实验十五中的老师在很早的时候——林冕拿到二段时,他们就来接触她了。
而随着林冕拿到的奖项越多,开出的筹码也在不断增加。
学费全免,进学校就有奖学金拿,并不吸引林冕。
自从林梅自己创办公司开始,她们家就变得越来越富有,林梅又对她很放心,林冕的零花钱已经多到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步。
而自由,是实验十五中拿出的最好筹码。
作为私立高中,他们对她的自由不受限制,只要是家长同意,写好假条,她不来上课都行。
这也是学校考虑到林冕可能会经常出国参加比赛以及平时需要练习才提出的。
而林冕是需要这个的,她之前和林梅聊过未来,林梅希望她的高中和本科都留在国内读书,如果要出国继续教育那得成年以后。
现在公司离不开林梅,她想要一直陪在林冕身边,她也相信自己在林冕成年时已经开拓了国外市场。
等到那时候,有她陪在林冕身边,林梅才能放下心来。
林冕有自己的野心,但也不想与林梅过早分离,所以她心仪的高中是实验十五中。
她想去国外参赛训练,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
可林梅只以为林冕练卡丁车是为了放松,林冕还没有和她好好谈过这件事。
林梅说过,她对林冕唯一的期待就是林冕好好长大,健健康康长大。
而赛车,终究是极限运动,这与林梅的愿望是背道而驰的。
妈妈只有这一个心愿,让林冕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是以前,林冕会选择放弃让林梅安心,可现在林冕不会放弃。
这半年的练习,让林冕清晰认识到自己在这上面的天赋。
现在的她,享受被无数目光追逐的舞台,享受每一次因她的存在而掀起的欢呼声和掌声,享受一次次实现别人眼中不可能完成的事带来的成就感。
她是她自己人生的主角。
林冕知道这件事想要说服林梅很难,但她没想到居然直到快中考了林梅才松口。
而同意的契机,是她偷偷跑去看林冕在卡丁车俱乐部的训练,让她改变了想法。
林冕和她说得很清楚,林梅知道女儿将来想要参加的是比卡丁车更刺激的赛事,但她无法拒绝头盔下那双专注、坚毅的眼睛。
不过在填下志愿前,林梅把林冕叫到书房,指着桌上厚厚一堆纸让林冕签名。
“这是妈妈要送你的礼物,一份帮助你飞得更高、更有底气的礼物。”
林冕不明所以翻开文件,从漫不经心浏览到睁大眼睛,不是,让她签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些不动产和股份基金,林冕即便不计算也知道那会是一笔多大的财富。
“果儿,签下吧,”林梅指着签名处,“这是妈妈很早以前就开始攒的,是妈妈想要给你活在这个世界的底气,你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也不用顾忌别人的看法。”
“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这是妈妈对你最好的祝福。”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林冕有些反应不过来。
“妈妈,我不需要这些。钱我可以以后再挣,这些都是您辛苦赚的,它们应该属于您。”
“这是什么话,妈妈的就是你的,而且我也没有全部都给你,这只是一部分,我希望你以后在外面想到自己手里的东西会更有底气。不要再推脱了,如果你想要去国外训练,那就得签下这个。你知道的,要是我不同意,你也是出不了国的。”
这话说的,像是一个坏人一样。
林冕失笑,也不再坚持,签下一累累文件。
是她想岔了,她和妈妈干嘛要分那么清,在未来,当她拿出同等分量的东西,她妈妈也会签下的。
因为她们知道,这只是对方的爱,送出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来表达自己的爱意。
在这些文件生效后,林冕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拥有了多少财富,她现在在乎的可不是这些。
中考过后,林冕犹如池中鱼游进大海般,跑到欧洲参加训练。
今年她还有升段赛,她得赶在升段赛之前完成训练,虽然这让她围棋老师有点生气。
而陈晓秋作为林冕的生活助理,出国也会跟着一起,不过她也没什么怨言。
这些年她不断加薪,出国的食宿也会报销,还有奖金拿,她实在不想放弃这份工作。
她是退役军人,当年是钟玉兰介绍给林梅的。彼时林梅离婚,要辛苦工作也要管孩子,实在很累,钟玉兰本来是想要留下陈晓秋的,但她看林梅上火的样子,实在放心不下,就将陈晓秋介绍给林梅。
陈晓秋的自律、武力和性格都让林梅放心,有她跟在林冕身边她也能安心。
尤其是那年绑架的事儿让林梅心有余悸,林冕那次让陈晓秋留在车里,没让她跟在身边以至于那么快被绑,陈晓秋也跟着自责不已,即使林梅不说,陈晓秋在外面时也会紧紧跟着林冕。
不过她现在更像是双面间谍,林冕之前跑到国外比赛后偷偷跑去参加卡丁车训练的事,在林冕的拜托下陈晓秋也没跟林梅说。
这违背了她的职业道德,让她为此惴惴不安很久,好在林冕后面跟林梅报备了,林梅也没追究这件事。
其实这让林梅更欣赏陈晓秋,她想要的不是掌握女儿的一举一动,而是女儿的安全。陈晓秋只要保护林冕,就是尽责了,林梅没有那么多的控制欲。
接到学校那边的电话时,林冕正在尼德兰卡丁车训练基地训练,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随便摇几下头,汗水会顺着发丝落下。
在她安静喝着电解质水时,陈晓秋将手机递给她。
这个点,国内是晚上吧?
“喂?”
“是林冕同学吗?”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哎呀,我们没联系上你妈妈,翻了好久才看到你的电话。恭喜你,这次你考到了北城第一!是北城中考状元!我们北诗好久没有听过这样的消息了,你真的特别棒,大家都很高兴。”
电话那端,高兴到有点语无伦次。
林冕也很高兴,她虽然在此之前拿过很多次联考市第一,但始终和中考是不一样的。
只是她现在太疲惫了,只能通过电话向学校表达感谢。
至于学校提到的希望她回学校演讲这件事被她以需要参加比赛的理由拒绝了。
挂断电话,北诗中学教学处打电话的那个老师跟身边老师说道:“这考第一的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啊,宠辱不惊的,还要在国外参加比赛哩,这精力可真不是其他人能比的啊。”
“是啊,”那个老师点头同意,“只是可惜她没有选择直升啊,不然我们现在又多了一个高考状元苗子啊。”
谁说不是呢,这也让办公室喜气洋洋的气息一滞。
谁不知道林冕去哪个学校就能给那学校带来成绩和荣誉呢。
这是他们不想要吗?分明是林冕不给这机会啊。
第42章
高中报道那天, 林冕去得不算早。
倒时差也是一件难事,好在林梅想着现在住的地方和林冕读书的地方距离有点太远,临时买房太匆忙还要搞装修, 不如就在附近租个三居室的公寓。
不止住了林冕和陈晓秋,还招了一个保姆, 陈晓秋现在需要做的事并不像以前那么繁杂, 但也不简单。
她要学习新语言, 参与林冕的训练计划,安排好她的时间, 以及保护她的安全。
林梅请的这个保姆是花了高价的,她做的菜不仅花样多, 而且还考虑到营养,要满足林冕的身体需求。
既然女儿想做一名运动员, 那身体对食物的要求就不能糊弄了。
很多调料是不能放的,这也很考验厨师的做饭水平。
而这名保姆以前在省队食堂工作,很了解运动员的所需, 加上工资开得很高, 对于任何要求都能执行得一丝不苟。
身边有两个人的照顾,林冕也不至于起不来。
等林冕顺着人流走到通知墙,看到分班安排时,她愣住。
高一(1)班上面第一个名字就是她, 这也不奇怪,一看就是按照成绩排名分班的。
可这个班最后一名的名字怎么是贺新同啊?
他不是说要去国际明德中学读书吗?一听就知道他以后是要准备出国的, 他也没有藏过,跟她们说过,他哥才是家里的继承人,加上他学习一般, 以后大概率是要留学的。
那他现在怎么出现在了实验十五中的分班名单上?
对于这件事,贺新同有一肚子委屈要说。
林冕学钢琴这个架势,让贺新同以为林冕以后也是要留学的,所以对于贺朗和贺瑜的安排,他不仅不反对,还颇为沾沾自喜。
如果能和林冕一起留学,就算不是一个大学,那也比异国强。
他以为林冕也是想要留学的想法,而明德是最适合的学校,不过好在他长了个心眼,偷看了林冕填的志愿。
实验十五中?
他当时还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都没想起这个学校。
无它,实在是这个学校太不出名了,没有什么突出的成绩,就连位置也是要翻好久地图才能找到的。
这样的学校,贺新同不知道它是怎么吸引到林冕的,让她从那么多名校里选择了它。
不过她眼光确实相当古怪,不然也不会和那样一群人交朋友,尤其是那个叫江澹的,看她的眼神和他一样,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也想让林冕当他妹妹是吧?
今天他在这儿,谁也抢不走!
贺新同还偷偷打听过江澹的高中,得知不是实验十五中以后,他松了一口气,起码不是因为这个人来读这所高中的,算是排除一个原因了。
至于到底为什么来读这个学校,贺新同也不敢问林冕,他连让林冕知道他看过她志愿这件事都不敢透露。
他知道林冕为什么会瞒着她们,因为她不想她们因为她而改变志愿。
大家曾走过同一条路已是幸运,每个人对于未来的规划是不一样的,林冕不想因为这份偏爱让她们遗憾,尤其是钟玉琪一直磨着她想知道她的志愿。
可林冕知道钟玉兰对女儿的期盼,也知道钟玉琪知道她自己背负的责任,她不想她因此走错路。
可贺新同不一样。
他不是钟玉琪,不需要背负责任,也不是金子萱,需要满足家人的期待。
他是带着母亲的祝福活着的人,他可以肆无忌惮选择自己的路。
而贺新同当下最大的心愿,就是不想与林冕分开。
他不会选择劝说林冕来到他原本要去的那所高中,而是毫不犹豫改变了自己的志愿。
让本来已经打好招呼的贺朗知道后,嘴角微动,不想看见儿子那张蠢脸,闭眼一瞬以后又恢复了平静。
“理由呢?”
他需要一个理由来证明他儿子不是个傻子。
“这个学校种了好多红枫树,一到秋天我就可以看到妈妈最喜欢的枫叶,不止是在家里看到。“
这不是因为林冕才搬出妈妈来完成心愿,贺新同是在调查到这个学校种了很多红枫时,他一瞬间就想起了妈妈。
即便是现在,他家花园里也种满了红枫树。
他是真的觉得这很有缘分,说不定待在这儿,他会比原来的决定更幸福。
贺朗的眼神一下软下来,这孩子,总是让他狠不下心,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和他妈妈有七分相像。
他下意识揉了揉贺新同的头,算是同意他了。
在书房门背后,抵着门的贺瑜攥紧了拳头,眼底一片冷漠。
就因为他是长子,所以从来不能随心所欲,就因为他长得像爸爸,就忘记了贺新同的妈妈也是他的妈妈吗?
妈妈去世时,贺新同是很小,可他呢,也不过才十岁,他只比贺新同多享受了六年母爱而已,剩下的四年还要和贺新同共享,或者连共享都算不上,完全就是偏爱。
就连最后一面,她嘱咐的也是:“你是哥哥,以后要保护好小同啊。”
可谁来管他那时的痛苦呢?
所有人都更心疼年龄更小的贺新同,谁来心疼他呢?
不过贺瑜长大了,他现在不需要这些了。
他只是不甘,不甘而已。
当年他故意透露消息让那些人绑到贺新同这件事,多少留下了几分痕迹,他能感受到贺朗对他有了猜疑。
可那又怎么样,以后贺家会是他的,只要他掌握贺家了,这个蜜罐里长大的孩子会怎么样呢?
这个念头让贺瑜松开拳头,动作很轻地离开了。
倒是贺朗像是听到什么,抬头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要读实验十五中,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贺新同自己的成绩就足够,但想要和林冕一个班那就得靠贺朗了。
这即便不说,贺朗也会帮他调班的,贺朗可不想儿子在差班。
虽然实验十五中不算让他满意,但也算中庸,重点班的升学率还是很不错的。
哼着小调来看分班的贺新同惊喜发现林冕也在时,他想吓吓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得到了对方无语的表情。
林冕在看到名字以后被突然拍肩这让她不用想也知道会是谁。
“你不是要去明德读吗?怎么来这儿读啊。”
贺新同笑了,露出他那有些尖锐的小虎牙。
“之前我骗你的呀,我都没想到我们居然在同一个高中,这也太有缘分了吧!”
这鬼话扯的,把她当傻子糊弄吧。
不过,“以后又要做同学了,真好。”
贺新同怔住,继而又笑起来,“是啊,真好。”
中考状元来这儿读书这件事,贺新同以为足够让林冕扬名。
不过在正式开学前,林冕就在军训时出名了。
那时候大家都不熟,本班的同学也只是知道第一名是一个叫林冕的女孩,却不知道她是中考状元。
主要林冕当时忙着在欧洲训练,回国以后又去参加升段赛,没有接受任何一家报社的采访,加上林梅不想打扰到女儿的高中生活,出现在报纸上的报道都没有林冕的照片。
即便有心人注意到这个名字和中考状元名字一样,也只以为是重名,有谁能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实验十五中能把中考状元请到自家读书呢。
只以为叫这个名字的大概率读书都挺好的。
余齐彦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排在第二名,他其实挺想认识这个叫林冕的人,想看看叫林冕的有什么不同。
他看了一圈,也没看见有什么人符合他觉得“聪明人”的形象,有点挫败。
这时候教官还没来,而太阳虽然还没有完全发挥威力,但已经有些热了。
阴凉的地方总是有人在的,余齐彦找了个人最少的台阶,只有一男一女坐在那儿。
只见那个男生一直在那里叭叭叭说话,女生有一句没一句回着,这样的组合倒是有趣。
正接贺新同话的林冕,闻到一道很好闻的味道,像是雨后清晨竹子的气味。
她掀开半拉着的眼帘,却只看到被帽子遮住的眉眼,只留下笑着的嘴角。
她们刚才没说什么好笑的话吧?没有。
那不是因为她们才笑的,是那种坐着坐着就会莫名其妙笑的男生。
林冕没了兴趣,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和贺新同聊着。
贺新同这小子黏人的很,她要是今天不搭理他,他就能一直拉着她问为什么不理他。
看着不停想要引起女生注意的男生,余齐彦实在忍不住想笑。
这小子是看不出来那女生不想搭理他吗?真是没眼色的家伙。
不过这女生也挺好玩,居然没兴趣也能一直聊下去,可真够有耐心的。
这样想着的他突然听到那个男生叫女生“小冕”,哪个“冕”?是林冕的“冕”吗?
余齐彦努力回忆,确定班里没有谁的名字有和“冕”同音的,但万一是小名呢?
想到这儿,余齐彦也就没有贸然上前打扰,也就不知道他在林冕心里的初印象是“莫名其妙但身上有好闻味道的男生”。
没过多久,教官来整队了。
林冕被直接安排到第一排,让她磨了磨牙,她一定要长高!
但第一排也有好处,排在后面的人落下的阴影帮林冕遮住一部分阳光,没有那么晒了,再加上前面树的遮挡,她被晒到的部分都被衣服挡住了。
训练内容也简单,得先绕着操场跑步,做好热身。
一千六百米,足以让许多学生大惊失色。
“教官,真的要跑四圈吗?”有学生忍不住问道。
刘畅脸一黑,虽然他够黑的,也看不出脸黑了。
“要说报告教官,你再加一圈。”
其他人见状也就不敢多问,按队列小跑到跑道。
“按队列跑,不许乱跑打乱队形。”
刘畅的要求是那么严格,有些学生咬着牙,心里恨死他的无情了。
林冕倒是适应良好,一千六百米对她来说真不算什么,她之前训练的力度可不是这能比的。
即便因为站在右边列让跑在她前面的人是手长腿长的那一类,她也能跟上,可是为了和身边人排齐,她也就慢下来了。
旁边的王云正狼狈跑着时,就看到身边这个女生调整步伐将就着她,被前面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怎么知道对方是在将就她的?
看看林冕的脸吧,那么轻松,仿佛在慢跑一样,实际上她们跑很快,让王云都快喘不过气了。
王云咬咬牙,她不想被教官训斥,于是加快步伐,不与前面的人差距太大,也不想让身边这个女生因为她被教官责骂。
可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餐,加上呼吸急促,一不小心,王云一下顺着惯性往前摔下去。
可是一只手有力地拉住了她,避免了悲剧发生。
王云觉得很尴尬,顺着力道倒在林冕身上,装作晕倒。
后面的人可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在王云摔下来那一瞬间林冕往侧边拉,这样也避免后面的人踩在王云身上。
“那边的两个女生在干什么!”
因为视角,刘畅没看到王云要倒下时是林冕拉住了她,他以为这两个女生是想要偷懒。
林冕没理他,先是询问王云有事没,见对方双眼紧闭,但眼皮略微颤动,林冕就明白了。
她抱起王云后才向刘畅报告:“报告教官,她晕倒了,我现在要带她去医务室。”
刘畅怀疑的目光落在林冕身上,这才跑两圈就晕倒了?莫不是两个女生演戏来骗他的吧!
他可不觉得这样的强度会有人晕倒。
因此他没个好脸,当众阴阳怪气说道:“有些女生哦,就是仗着自己是女生,就想得到优待,也不想想出了社会,有谁会给你优待的呢。女生还是少玩点心眼,我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这句话让林冕怀里的王云紧张不已,她原来就是因为害怕教官斥责才不敢睁眼的,现在她更不敢睁眼了,可又害怕牵连这个帮助她的女生。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林冕不想听刘畅说些垃圾话。
她看着怀里看起来越发不安的女生,抱着她往前走。
“站住!我有说你可以走吗?!听不懂人话吗!我叫你停下!”
对此林冕的回答是“哦”,然后抱着王云接着走。
这让第一次体会到权力却有人反抗的刘畅格外不爽,他想要追上去阻止林冕,却被一个男生挡住。
15岁的贺新同站在比他矮的刘畅面前,可比林冕有威胁力多了。
他对教官笑了笑,看起来却有几分阴森。
“报告教官呐,人家都晕倒了,要是出什么事也不好看吧。有这样一位好同学站出来帮助同学,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质疑而应该是庆幸吧。要是没有这位同学,那位女同学摔在地上,磕着碰着就不好了吧。为了教官您着想,我也去看看,您说这样可以吧?”
也不等对方答复,贺新同摆摆手往前面跟去,他有些担心林冕抱着那个女生会累着。
留下脸色越发不好看的刘畅站在原地。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看什么看!你们也想要不训练是吧!那就都晕倒算了!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这让大家的脸色都不好了几分。
而那边走远的林冕,在确定后面没人看到她们以后,她停了下来。
“你可以睁眼了。”
什么?她都知道了吗!
心虚的王云睁开眼睛,她刚想解释,只见林冕放下她,让她待在原地,她去给她买点吃的。
“你是没吃早餐吧?脸色白成那样。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先坐下来缓一缓吧。”
她的背影是那样可靠,阳光懒懒散散洒在她身上,就连影子也是那么让人安心。
王云靠着大树坐下,抬头看去,是一片红色,就像那个人一样,明明看起来是清冷月亮内里却热烈得像太阳。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好了?”
追上来的贺新同看着树下的王云皱眉。
在这个同班同学面前,王云有些忐忑,她几乎不敢抬头。
一时之间,空气也随着沉默变得沉重。
“她帮我买吃的去了。”
最后王云懦懦说道,贺新同也蹲下来,他们一起等林冕。
等林冕回来看到贺新同,她一时有些庆幸自己因为怕王云有忌口多买了点吃的,以至于她现在看到贺新同时她可以不用担心他吵着要吃。
林冕将东西递给王云,从里面拿出巧克力放到贺新同手里。
“你怎么来了?”
“那烦死人的玩意儿估计现在在发脾气,我想着和你一起,等会他也不会只对你发脾气。”
林冕皱眉,“你是说他对大家发脾气了吗,即便别人什么也没做?”
她这是内疚了吗?
贺新同想要重新组织语言说话时,林冕问王云:“你现在好一点了吗?”
王云点点头,嘴里含着包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可爱。
林冕也不是很能放下心,她拜托贺新同背着王云去校医务室看看,她自己先回去。
贺新同拉住林冕的手:“他现在在气头上,我陪你回去。”
林冕轻轻扯开贺新同的手,“就是因为他在气头上,所以我才要回去。”
上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男人,在气头上控制不住自己的样子,林冕已经见过了。
所以她不希望别人也见到这一幕。
不过林冕来晚了。
在太阳全然出来的情况下,一班的所有学生站在阳光下蹲马步,无一人站在阴凉处,一滴滴豆大的汗水滴在地上,晕染了一圈地面,可又很快被蒸发,什么也没留下。
林冕以前选择了沉默,以为沉默会让对方消停,其实得到的是变本加厉。
而这次,她不会沉默了。
迎着太阳,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林冕站在刘畅面前。
明明是她仰视着看着他,可刘畅却莫名觉得她在俯视他。
“报告教官,如果你有心,那你就会把学生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而不是第一想法是感觉自己权威被挑战而只能发怒,生气只会让你变得更难看。”
所有学生看向林冕的目光从有些愤愤不平变成了目瞪口呆,不是,她怎么这么敢的啊?
没理会刘畅的怒视,林冕询问离她最近的学生:“你们在我离开后被教官叫做什么了?”
被教训说不能说话的同学此时却想把什么都说出来,但林冕读懂他的为难。
她看向刘畅,“报告教官,你叫她们做了什么?”
她一口一个“报告教官”,在刘畅耳边是那样刺耳。
“她们因为你要多跑3圈,还要比其他班的学生多蹲马步半小时,这些全都是因为你犯错才让她们遭受的惩罚。”
刘畅露出挑衅的笑容,试图压倒林冕,让她被所有人厌恶。
林冕面无表情看着刘畅,“我已经给学校领导打过电话反应情况了,你会面对什么,我不知道。但我之后会把没跑的2圈,加上她们训练的双倍全部来一遍。这不代表我向你屈服,我的确有做错的一部分,那就是我没考虑到你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向学生发泄的人,所以这是我对同学的道歉。“
“而你,也犯错了,也该受到惩罚。”
说完,她不等刘畅反应,跑到跑道上一圈圈跑着。
而刘畅惊在原地,她说,她联系了学校领导,她什么人,可以联系到学校领导?
诈他的吧?!
但越来越多的恐慌涌入他心间,他连学生们走神盯着林冕跑的动作也没注意到。
刘畅的恐慌也落实了,他的上级一脸怒气来找他时,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学生们看着被叫走的刘畅,也不继续蹲马步了,她们叫林冕不要跑了,教官被叫走了。
可林冕没有停下,她只是对大家摆手继续跑。
直到另外一班的教官过来叫她们先在阴凉处休息也没劝回林冕。
当林冕刚跑完,贺新同也来了。
他在听到大家的描述以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向大家道歉,跟着林冕一起蹲马步。
他知道劝不住林冕,他宁愿和她一起做这些曾在他眼里很傻的行为。
就这样军训第一天,林冕比之前黑了几个度,但她却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
所有的不满在她选择用双倍训练来道歉时都烟消云散了。
嘴上的道歉不如实际行动来的真诚。
而且他们该讨厌的,不应该是她,只是向来都是挥刀挥向更弱者。
可是,林冕不是弱者。
第43章
在军训期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对于当时没有什么娱乐生活的学生们来说,算得上新鲜事了。
可当这个女生介绍自己是林冕时,味道又变了。
起因是余齐彦得知姓名以后好奇问她:“你们叫林冕的都这么聪明吗?我妈应该给我改名字的, 或许改名叫余冕我就能当第一了吧。”
林冕指了指自己:“我们林冕?”
“对啊,你和今年中考状元一个名字诶, 你不知道吗?”
“如果你知道中考状元是北诗中学毕业的, 而我也是北诗中学毕业的, 你觉得会有几个林冕呢?”
“欸!”
余齐彦双手捧脸,一脸惊疑。
实验十五中这么有实力吗?
居然把中考状元请到了!
自己这个第二名完全输得不冤啊, 反倒像是更有含金量了一样。
余齐彦双眼放光,拉着林冕的手说道:“那以后就拜托冕姐照顾我了!感激不尽!”
林冕收回被余齐彦拉住的手, “我应该比你小,不用叫我姐。”
“姐是我对您的敬称, 这哪里是需要年龄来定的。不过冕姐,您今年多大啊?“
余齐彦一口一个“您”让林冕手臂上冒起鸡皮疙瘩。
“叫姐还行,就不要叫‘您’了, 这太奇怪了。我今年11岁。”
11岁?
余齐彦以为林冕可能只是个子不高而已, 没想到她居然比他小5岁。
不是,怎么小这么多,还考得比他高,这不说明他饭都白吃了吗?
这样显得他很蠢, 就多余问的。
“冕姐,请教蠢笨的我学习吧!”
看着一脸真诚的余齐彦, 林冕正想说什么时,一瓶矿泉水准确投向余齐彦,他下意识接住。
“都说自己笨了,还叫小冕教你干嘛, 不纯浪费时间吗?”
贺新同将手上的矿泉水递给林冕:“别和这种人多话,多留点精力给等会的训练。”
林冕拧开瓶盖,不再说话。
她只觉得他们都好吵。
王云是小跑过来的,她喘着气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林冕,“这是我早上煮的玉米,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不知是因为运动还是其他,王云脸上有些红,期待的眼神看着林冕。
而碰巧王云拿的是林冕吃过早餐也会收下来的食物。
“谢谢你,我昨天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啊?”
“我叫王云。”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像是默契达成什么协议一样。
军训算不上累,比起林冕平时的训练来说。
最后军训是要验收成果的,林冕被选中去了最前面的方阵,她的动作是最利落好看的,那头卷发被绑作一个丸子头,锋利的眉眼看起来很精神,到后面教官直接叫她站到前面去举旗帜。
本来举旗帜是叫个儿高的人来做的,但林冕可太有代表性了,无论是成绩,还是军训要练的动作,她都能做得很好,选她没人会不服气的。
于是林冕被破格选中,成了旗手。
踏着正步,挥舞着鲜红的旗帜,林冕给许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在开学第一天,大家都想和林冕搭话时,却发现林冕不在班里。
不明所以的同学们还是从班主任要安排座位时才知道她去国外参加一个有名的钢琴比赛去了。
而她的位置就由和她最熟悉、来自同一个学校的贺新同占了。
这次他想继续和林冕做同桌。
等林冕回来,就看到桌上累了高高一堆书。
“这些全是新书,还有老师要求买的练习册,我都买了。”
贺新同是这样介绍的。
林冕将它们认真分类放在抽屉里和书桌上,她是绝对不要背很多书回去的,会压垮她的,她还要长个儿呢。
“这些笔记是你错过的课强调的重点内容。”
“哇,”一时之间,林冕都想要为贺新同比个赞了,怎么突然这么勤奋了,“可以啊,小贺,居然还做了笔记。”
她的高兴有点明显了,让贺新同说不出他是为她抄的余齐彦的笔记本。
“什么啊,这是他抄的我的笔记本,如果冕姐看不懂,那就看我的,他说不定抄错了呢。”
下一秒余齐彦凑过来揭穿了贺新同。
让贺新同感觉有点丢面儿了,可林冕没有接余齐彦递过来的笔记本。
“谢谢你,余齐彦同学,我有贺新同的笔记本就够了。”
余齐彦讪讪收回本子,重新坐回去,看来这多当几年同学是不一样啊。
贺新同伸手碰了碰林冕的手:“这次怎么样?该不会等会我出去又要看到学校贴的横幅吧?”
“还行,跟以前没什么差别。”
这是又拿到第一的意思,贺新同祝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林冕说道:“我之前就和他们商量过了,以后要贴横幅也只贴和学习有关的,所以你不会看到以前那种场景了。“
林冕早烦北诗中学老爱贴横幅的行为了,所以她给实验十五中提的条件里就有不要她一得什么奖就贴横幅。
贺新同倒有些可惜,他觉得每天进校门时能看到林冕的名字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毕竟林冕总是很忙。
接下来的课,林冕才算是认清了任课老师和班里的班干部。
王云还悄悄跟林冕说:“要不是竞选班干的时候你不在,恐怕很多人都要投你一票的。”
那可别了吧,林冕想着自己那安排得满满的时间表,她可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管班里的事儿。
而且她今年说不定没有那么多时间在学校呢。
一语成的,林冕高一缺课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还要多,这让她一度成为一班最神秘的学生。
余齐彦以为自己拿不到第一,但他还是拿到了,不过每次都是林冕不在时拿到的。
但他也高兴不了多久,王云厚积薄发,分数和他咬的很紧,他就是想在林冕不在时考第一都有点难了。
而且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只会考倒数第一的贺新同,从以前那个吊儿郎当、骄横的样子变得沉默,不断提升的成绩让一班不少学生开始正视他。
甚至到高一下学期的期末,他已经考到了班里的中下游,年级前三十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当然是努力啊。
林冕对此很了解,贺新同从来不瞒她。
贺新同听到爸爸和哥哥的对峙,才知道当年被绑是他哥给绑匪透露的消息。
他想要他消失!
这个认识让贺新同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哥会这样做。
贺瑜微笑下的厌恶,贺新同在很小的时候就感知到了,贺瑜不喜欢他这个弟弟。
可妈妈临终前对他说:“小同,以后别和你哥哥争,他会保护好你的。”
那时即便他还小,也能知道妈妈虽然在身边,目光却常常落在哥哥身上。
小时候他还不懂事,吵着闹着想要吸引妈妈的注意力,可是妈妈的目光却总是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哥哥是长子,是妈妈的骄傲,贺新同很早就明白的。
他也该继承妈妈的意志,爱着哥哥。
贺新同牢牢记住了妈妈说的话,他什么也不想跟贺瑜争,可他想不到他竟然恨他到想要他死的程度。
“这不是我害得他,是你害得他!如果不是你一次次纵容,让我跟着担心我以后能不能继承贺家,我也不至于做到那一步!对我从小就这么严厉,对他就是跟在后面擦屁股,都是你的儿子,凭什么就对我这样!如果不是我和你长得像,只怕我会怀疑我压根不是你儿子!”
贺瑜的声音有些痛快,像是能见到对方痛苦一面会让他快乐。
贺朗指着贺瑜的鼻子,好几次想要扇下去,只怕更坐实贺瑜口中的偏心。
“你弟弟被养得蠢笨,究竟是为了谁,你该不会不知道吧!为了你顺利继承贺家,我才会一次次纵容他,给他做的事擦屁股,我更偏心谁你看不出来吗?谁都可以指责我,就是你弟都可以,但唯独你不可以!”
是吗?
贺新同推开门,让原来就紧张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
“我也可以指责您吗?”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贺新同已经不记得了。
在贺瑜飞到阿美莉卡留学那一天,贺新同正躺在草地上,把心里的痛苦讲给林冕听,他现在不知道还能给谁说话,即便是从小照顾他的李方也是听他哥做事。
林冕认真听着,她轻轻抚过贺新同有些长长的头发。
“你没错,贺新同。”
“但你要长大了,要从以前的梦里醒过来了。”
贺新同拉紧林冕的手,“那你会放开我吗?””只要你拉紧我,我想放开也不可能吧。“
这句话明明不带任何承诺,却让贺新同躁动不已的心安静下来。
只要他抓紧林冕,林冕就不会放开他的。
不过,这也抓得太紧了吧?
当林冕结束训练时,她的电话总能准时响起,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打的电话。
他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总有新鲜事和她聊。
这其实是很难的,不是每一天都能找到新鲜事的,就像林冕的每一天都在繁重的训练、商议、学习里度过,可贺新同的电话却让她能稍稍喘过气来,有种脚踩在大地的踏实感。
贺新同是拉风筝的人,也是牵回林冕理智的人。
日复一日的重复,是能叫人疯的,要么是沉默着疯掉,要么是爆发着疯掉。
忙碌的林梅无法时刻关心着林冕,忙着实习的涂茵也无法时刻关心着林冕,她们都有自己的生活。
贺新同同样有自己的生活,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温和,但总会想方设法记下生活中发生的有趣的事儿,不止是自己的,他还会观察别人将其记下来。
他不可能每一天都活得那么有趣,但他想林冕能够活得有趣一点。
托他的福,林冕能将飘升的肾上腺素平缓下来,速度带给她的兴奋、危险动作带给她的快乐,都可能使她的生活陷入疯狂,因为人是有贪恋的,渐渐地,她会变得不满足的,继而追求更疯狂的刺激,来让大脑获得满足。
可是贺新同像是缓和剂,让林冕轻轻落在地上。
“笑什么呢?看个手机也能这么高兴。”
穿着粉领学士服的涂茵笑着蒙上林冕的眼睛。
今天她拍毕业照,林冕捧了一大束花来的,没告诉她,是让林佳奈带她来的。
虽然涂茵手里已经有一束苏鹤给的玫瑰花了,但她也不嫌多,直接捧着两束花照相,让林冕更看不惯苏鹤了。
林冕也早知道苏鹤在大三时表白成功和涂茵在一起了,可她还是看不顺苏鹤。
苏鹤倒是向来讨好着林冕的,他知道涂茵看重谁,他想得到林冕的肯定,可惜每次讨好偏偏都捅了马蜂窝,找错讨好的点了。
没给苏鹤好脸色的林冕在姐姐面前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她不想涂茵为难,而且她是纯粹看不惯苏鹤,苏鹤没有做错什么事,但作为一个一直被姐姐看得很重要的妹妹,一想到以后姐姐会有自己的家庭,心情就不是很好了。
林冕没有看到身边人有谁的婚姻是幸福的,她不想姐姐过早结婚,同时她要更爱姐姐,让涂茵知道无论如何都有她在她后面,她永远可以停下来。
林冕也不挣脱姐姐的手,她嘟嘴说:“姐姐看苏鹤发消息时不也很高兴,还不给我看吗?”
涂茵脸一红,放开蒙着林冕眼睛的手。
“我那是大人之间的事儿,小孩子家家就不要参和了。”
看着一向大大咧咧的涂茵也会害羞,林冕轻轻摇头,一脸不信,羞得涂茵又挠她。
打闹间,随着“咔嚓”一声,照片定格在了树下笑得肆无忌惮的姐妹俩脸上。
苏鹤的记忆一瞬间拉回了那个夏天,她们也是笑得这样好。
看着她们没有变质的感情,让他其实有些忐忑。
他一直在想,涂茵是真的爱他吗?
她会不会因为是习惯自己在她身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才答应下来的呢?
可即便是这样,苏鹤也不想放手。
他现在已经抓住了涂茵的手,也抓住了幸福。
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快过去,叫果儿给咱俩拍照。”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让苏鹤的心跳加速,她就这样牵着他,踏入花海中,告诉他,她也在乎他。
拍照的林冕好想翻白眼,相机里那个笑得像个傻瓜一样的男人是谁啊。
涂茵完了,喜欢上一个傻瓜了。
这样想着,林冕却笑了。
真好,世上又多一个人爱涂茵。
不过这样的时光的确需要珍惜。
涂茵没有留在北城工作,而是要去阿美莉卡那边,连带着苏鹤也在阿美莉卡找了工作,他不舍得她一个人在外。
“是北城不好吗?姐姐你为什么要去国外啊。”
林冕是很舍不得的,她很想涂茵留在北城,她可以离她更近点,但自己都忙到在北城的时间很少,林冕说不出更多的话让涂茵留下来,只能询问理由。
涂茵笑着摸着妹妹的头,她又长高了啊。
“不止是阿美莉卡,说不定以后我会漂迫不定呢。小冕,你还小,都有了远大的志向,我也有啊。我想认识世界的更多一面,成为更好的记者。”
如果这是涂茵的梦想,林冕也只能祝福。
在送涂茵离开那天,除了林冕还有林梅在。
看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孩,林梅握紧了她的手:“如果想我们了随时回来。”
“当然,林姨你要是想我了,也可以随时打我电话哦,永远会接通的。”
林梅笑了,颇有些释然的味道。
“你爸爸那边现在还好吧。”
“还行,”涂茵凑近到林梅耳边说,“就是回老家又结婚了,对方带了个男孩过来。”
这也算是圆了他的梦吧。
林梅倒不担心对方会把要留给涂茵的东西拿走,她们原来是签了协议的,那些东西在涂成林死后能继承的人只能是涂茵。
“一路顺风”
随着涂茵登机,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林梅才拍拍林冕的肩膀,示意离开。
但却没有动静,一转头才看到这个快跟自己一样高的女儿脸上全是泪水。
“怎么人在的时候不哭,人走了才哭啊,真是个倔强鬼。”
林冕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道她在哭什么。
她或许只是太久没哭了吧。
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林冕已经忘记了。
她只是抓紧了衣服上的带子,明明在哭,却一声不吭。
林梅在这人来人往间,挡在林冕面前,等她恢复过来以后才带着她离开。
在系安全带时,摸到大衣里有硬的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一张卡,她以前递给涂茵的那张卡。
卡背面贴了一张纸,写着: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妈妈。
顿时,林梅的眼泪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林冕看到林梅哭了也慌乱起来,她拿出纸巾给妈妈擦泪。
“怎么妈妈也哭了?这哭也会传染吗?”
林梅抱住林冕,带着笑的声音说道:“是啊,是会传染。”
她的两个女儿都志向远大,是她此生骄傲。
第44章
今年的夏天, 空气中弥漫着躁动,随着夏日的余热加大了火力。
足球彩票的存在,在送人进天堂的瞬间, 又拉着人下了地狱。
林冕却无心注意足球的魅力,她的目标是打从一开始就定好了的。
在今年成功冲段, 成为职业五段棋手。
国内围棋职业升段赛的制度是非常严格且残酷的, 棋手们全年通过参加各大职业比赛的成绩积累, 完成责任局升段。
所谓责任局就是为了检验棋手是否达到升段标准而设定的考核期,棋手需要在一个时间内完成对局数量, 且在这些对局中积累到规定的积分,才能升段。
林冕的时间被安排得太满了, 她有太多事儿需要去做,所以她想要在全国围棋段位赛上一举冲段。
而升段需要积到120分, 如果每局都能赢下,林冕所需完成的比赛局数就会减少。
第三责任局是起点标准。
如果一位棋手的战绩平平,胜率没有高到可以触发更短的责任局, 那么棋手就需要在一个较长的对局序列中去积累积分。通常是需要连续下20局, 累计积分达到120分。
而第二责任局是棋手在一段时间的比赛里表现极其出色就可以从20局缩短到16局,这意味着平均每局要获得7.5分,胜率的要求是很高的,并且最好对手段位不比自己低太多, 如果林冕选择与二、三段棋手下棋那么她赢了只能拿到七分或者八分。
而所需局数最小的第一责任局则是如果棋手战绩极其好,考核期会进一步缩短到12局, 即每一局都需要拿到满分10分。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没人可以保证自己每一局都能胜利,而且还有可能匹配到比自己段位高的对手,这更困难了。
可林冕就是好胜的, 别人越觉得不可能的事她越想做。可要处于第一责任局,那林冕的对手段位就不能比她低。
好在她是幸运的,这两年因为升段的速度和年龄,林冕是作为种子选手来对待的。
在第一轮比赛里,和她对弈的也是种子选手,这让林冕可以拿下每局10分的战绩进入第二轮比赛。
第二轮比赛是根据棋手当前的积分成绩来匹配对手的,林冕的运气不错,碰到的全是段位在四段和五段的对手。
这也意味着想赢并不容易。
而林冕给出的答案就是百分百的胜率。
她的布局扎实、计算精准,让她无往不利。
可也有出奇招的对手,林冕倒也不气馁,要比脑子灵活,在场的人说不定谁比谁强呢。
就是唯一可能吃亏的是见识不够多的年龄,却也成为了她的优势。
她顺利让自己考核期的对局数量变成12局,成功处于第一责任局。
她也是今年最快达成第一责任局的棋手,一时风光无两。
而就在最为关键的第12局中,这个一旦拿不下10分就宣布冲段失败的棋局上,林冕遇到了熟人。
“看到我,你好像很惊讶啊。”
17岁的王择弋变了许多,不止是个子拔高的原因。
原来眉眼间的浮躁和轻慢消失了,慎重和认真在他眼里涌现。
就连声音也变得更低沉悦耳。
“要说惊讶也不算吧,但也挺好。只是有点可惜再见到你时你还不是九段棋手哦。”
这小孩还是那样会说话,让人火大。
不过王择弋也不生气,他的确没成为九段棋手。但是:“我现在可是全国最年轻的五段棋手,只要赢下我,你就又能刷新记录了。不过,我可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能赢下我的,说不定这次赢的人会是我哦,我这些年可是有沉下心来好好对待围棋呢。”
这几年,在道场里,王择弋每天的生活除了训练、复盘、打谱,就还是那些,连文化课都上得很少,他是没有另一条路可走的人。
在外人眼中枯燥无聊、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却是王择弋甘之如饴的。
他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在叫嚣着,或者是他有预感,他还会再和林冕下棋的。
她的眼神,是他每晚入睡前最后回想起的记忆。
兴奋得像看见了猎物蛰伏起来的猎豹,她看他的眼神,明明就是看到猎物的眼神嘛。
这样的人,说要放弃围棋,王择弋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当王择弋在升段名单上看到林冕的名字时,他就知道,终有这一战的。
果然,现在他们重逢在棋盘上,王择弋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就在他以为他们是朋友时,她却再无消息。
这不是老友重逢的感人戏码,而是他的复仇之战。
“是么,那我会很期待的,王择弋。”
当她念起自己的名字,王择弋却飞快低下头。
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很古怪。
这些年他是恨她的,他以为自己有了朋友,但只是他以为。
可在她再次叫起自己名字时,比起恨意,倒更像是惊喜。
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她这些年也会想起过自己呢?不是他一个人在想她,她也在想他。
“是叫这个名字吧?我刚刚看到名单上是这个名字,我没记错吧。”
这下王择弋是彻底脸黑了,他冷哼了一声,不吭一声坐下。
在猜先中,王择弋执黑林冕执白。
空气凝滞而肃穆,四周不断有落子声、按计时器的声音响起。
王择弋眉头微蹙,指尖夹着一枚黑子,沉稳的目光中透着审视。
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王择弋,他学会了更能沉得住气。
他会思索每一步的落法,对手可是林冕,以前她的棋路就很“奇”,现在成长起来的她更不容小觑。
王择弋可不想他的落子成为他人嫁衣。
连带王择弋的棋路也跟着小心谨慎起来,即便是率先挂角,步调也是扎实可靠的,好像白棋是什么洪水猛兽。
对方谨慎,按理来说己方也该跟着谨慎起来的,可林冕偏不。
她在三线方向加了一手棋进行补强,并不跟着黑棋走。
不过既然林冕选择不避锋芒,王择弋也不再小心翼翼,黑子打入白子守角方向,火药味渐浓。
林冕没有选择托退,而是选择与黑棋间隔一路的夹击走法,这手棋更紧凑,压迫感更强。
果然不能小瞧她了,王择弋认真思索下一步棋该走哪里。
在不断按响计时器的清脆声音里,两人之间分毫不让,她们知道对方是难得的对手,更需要全力以赴,一旦松懈,对方的毒牙就会露出来,毫不留情咬下。
比起棋局,更像是自然界的斗争,猎豹和毒蛇之间的生死决战。
进入中盘,王择弋凭借比林冕更多的经验,在外围筑成铜墙铁壁,形成强大的外势。
黑棋如乌云压境,在听不见的“嘶嘶”声中形成威慑。
期间他落子加快,试图用气势压制林冕。
林冕却毫不畏惧,她眼帘半阖,好像能进入她眼底的除了这局棋,再无其他。
白棋经几手快速、灵活地落子后,突然剑锋一转,白子直接深深地投入到黑棋的势力范围。
这是相当冒险的一步,一旦处理不当就会全军覆没的!
王择弋眼前一亮,毒蛇可是向来最会抓住机会的。
黑子毫不留情地阻挡对方的发展,攻击对方薄棋,棋盘面上火星四溅。
林冕的白子像是没了章法一样左冲右突,看起来好不狼狈,却总能让对方摸不着头脑。
与此同时,她利用黑棋攻击时留下的一处微小断点,为延气埋下伏笔。
身在局中的王择弋却忽略了这细微的隐患,继续强攻。
脑子里不断计算着自己和对方的棋局,汗水顺着鬓角流下,王择弋却有些兴奋,他没想到自己真能占据上风。
可林冕计算速度也很快,手指几乎刚离开棋子就又拿起下一颗。
在白棋看似委屈求生的局面中,王择弋眼一眯,他此时隐隐感觉不对。
这不该是林冕会下的棋,他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在计时器不断发出的计时声中,汗流得越发多了,些许滴在地上,发出“滴嗒”一声。
是这里,还是这里?
王择弋的眼睛死死盯着棋盘上的每一子,心里紧张的阴影却越来越大。
迟迟落不下黑子,他只怕中了林冕的圈套。
余光里,对方却只是冷静端坐,一点也不见慌乱。
或许,是自己过于把对方神化,其实都只是他的臆想而已?
在越发急迫的计数声里,王择弋不再犹豫,将黑子用力按下,像是在压制什么一样,连带棋盘也跟着微微震动。
原来波澜不惊的面孔带上了笑容,林冕的眼睛变亮,终于还是落进去了啊。
白色的猎豹终于不再蛰伏,一口咬住毒蛇的头,嗷呜一声吞下去。
空气仿佛跟着凝固,连记录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王择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原本以为必胜的对杀,还是为对方做了嫁衣。
林冕乘胜追击,毫不犹豫地落子打吃,黑棋被白棋反杀!
虽然棋局尚未结束,但黑棋已呈败势。
后续的收官阶段,王择弋虽竭力追赶,但林冕却下得极其稳健老成,没有给王择弋任何翻盘的机会。
为此林冕甚至放弃了几个可以扩大胜利的冒险下法,只是牢牢守住胜果,计算精准,滴水不漏。
王择弋在成长,林冕也在成长。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冒险性子了,她只会在布局和中盘中使劲埋陷阱,一旦把对方压死,她就不会再玩其他的了,而是牢牢守住,不给对方翻盘的机会。
以前贪玩的小猫还是变成了更成熟、更会给敌人致命一击的猎豹了。
随着王择弋停钟认输,林冕站起来和王择弋握手。
“果然,下棋还是要和你下才有意思啊。”
“谢谢,不过你也不弱。”
只是遇上了她而已。
懂得言下之意的王择弋苦笑,倒也没有什么不甘。
不过是历史再一次上演了而已,林冕曾经可以越段战胜他,现在同样越段战胜他也不算什么了。
只是,“我真的很高兴看到你再一次下棋,或许你会比我更快成为九段棋手吧。不,不是或许,是肯定。林冕,我很期待有一天听到你的名字响彻围棋界。”
说着这样话的王择弋,突然想起林冕现在在围棋界已经很有名这件事,忍不住扶额苦笑,“瞧我这脑子,你只怕已经足够有名了吧。”
林冕没笑,她认真看着王择弋,眼神认真而肯定。
“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对弈的,王择弋。无论是谁走在前面,我都会期待下一次见面的。”
王择弋有些怔愣,他抹了一把脸,换上了原来那副笑得恣意的样子。
“当然,下一次我可是会研究透你的棋的,等着吧林冕,下一次我不会再输了。”
“我会期待的。”
如果面对的是林冕的嘲笑,王择弋还可以振振有词。
可面对一本正经的林冕,王择弋连眼神都不敢与她对上。
没多久,分出来了,作为越段胜利,林冕再一次拿下10分。
成为第一个冲段成功的棋手。
被不同目光盯着的林冕不知道,此时她的名字被摆在了一张桌上,一张决定棋手命运的桌上。
第45章
“我不同意!”
马望飞将茶杯狠狠摔在桌上, 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在座的人相互看了一眼,倒也不奇怪马望飞会是这种态度。
听说早在林冕在北城升二段时马望飞就邀请过她进北城围棋队的,但被拒绝了。
谁不知马望飞是一个自尊心很高的人, 当年他还三顾茅庐,都没能劝下林冕, 此后也算是结下梁子了。
“霓虹那边这次都招了井下景明参加这次比赛了, 你要我们出谁?胡琦还是年龄最小的都二十二了, 也成年了,派他去比, 无论是怎样的结果,都不好看啊。”
汪正德劝道, 他也不是多看重林冕,只是霓虹那边这个叫井下景明的棋手实在被吹捧得太凶了, 十五岁就被日本选中参加星月杯,这年龄着实让他们有点为难。
不能霓虹有少年天才,他们就没有吧?
就霓虹现在这个造星趋势, 又没和井下景明下过棋, 实在不知道对方深浅,但她确实是有一定水平的,作为五段棋手下赢了七段棋手佐藤助,让他们也不得不对她的实力有了忌惮。
“可她对围棋一点敬畏心都没有, 心态都没有端正,这让我们怎么能放下心来交给她呢?”
一回想起林冕当初拒绝他的理由居然是她不能按时训练, 她还有钢琴比赛要参加,马望飞就恨得牙痒痒。
正是因为珍惜林冕的这份才能,当年林冕才9岁,马望飞也要力排众议邀请林冕入队。
可对方居然还来不了, 这让惜才的马望飞生气了。
他本来想的是林冕在北城围棋队待一年,等成绩更稳定一点,他就向国家少年集训队推荐她,她会走得比任何棋手都顺利的。
在生气之余,还有不足以外人道的几分自得。
在很多人半信半疑,只怕是一个仲永型棋手,毕竟那时也出现过不少这样少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棋手。
可马望飞是复盘过林冕棋盘的,他当然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个女孩的天赋。
她是一个天生就该下棋,就会下棋的人。
看吧,以前那些不看好林冕的人,在听到林冕一年升一段的速度时有多惊疑,马望飞就有多高兴。
他倒是想做那伯乐,可人家就是不愿意啊。
不过曾经被人笑话的三顾茅庐成为现在对他眼光肯定的佳话,马望飞还是高兴多一点的。
这丫头,也算是没辜负他对她的期望。
马望飞唱了白脸,那汪正德就要唱红脸了。
“人家现在哪里对围棋没有敬畏心?眼下有几个棋手能做到她那样的程度?一年升一段,还是因为规定一年只能升一段,不然我看人小姑娘怕不是一年要升两段了!这都叫心态不端正的话,在座的有几个年轻时候拿到过这样的成绩啊?十二岁的五段棋手,放眼世界,有几个能做到的啊。我看啊,就是那个叫井下景明的也比不过她。”
这也正是汪正德最看重的,尤其是林冕的年龄,对上井下景明,无论输赢舆论上都是输不了的,说不定这个女孩会给所有人带来惊喜呢。
这两人一个说好一个说不好的,把其他人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而且还说得那么透,就是不想同意也难啊。
“所以,在座各位同意林冕入队的请举手。“
一瞬间,一只只手齐刷刷举起来,原来摇摆不停的人在看到吵得最凶不肯同意的马望飞都举起手时,也就随大流了。
“既然如此,”汪正德拍板,“那邀请林冕入队这事儿就再无异议了。“
随着林冕的名字旁边被盖上章,这张邀请涵被马望飞交给林冕的老师王长风。
王长风是一个一心为国的棋手,不然在当年霓虹那边开出高薪邀请他去做教练时就会答应下来了。
他选择自己培养学生,就是看不惯眼下一些道场的教学方式,他自信自己可以教出比他们教的学生好很多倍的学生。
可那时候的他不知道,学生家长要看的东西太多了,他能给的,道场能给,而他不能给的,道场也能给。
他又能拿什么和道场抢学生呢?
即便曾经他是一个很有名的棋手,可在现实下,他需要低下头。
当然,他也不是没收到学生,可是这些学生的资质并不能让他那么满意。
就在王长风想放弃的时候,他遇到了上天对他的眷顾——极具天赋也能吃得苦的林冕。
他看着这个家庭优渥的女孩,横冲直撞成为五段选手,心里的骄傲是不言而喻的。
当下又有谁的锋芒可与林冕相比的呢?
虽然林冕不愿加入北城队这事儿,让他觉得林冕没有把围棋放在第一位。
但这事儿对他来说却挺好的,这代表林冕围棋上唯一的教练是他。
随着林冕打出去的名气越发大,王长风也遇到了有天赋的学生,不过他只收下了一个。
他想在林冕加入国家队前,把更多心思放在林冕身上。
王长风分得清好赖,林冕这样的学生,可遇而不可求,只有林冕走得越稳,作为老师的王长风才会不缺有天赋的学生。
这世间,有天赋的人那么多,可他们终究都不是林冕。
所以王长风知道,林冕迟早会入国家队的,但他不知道会这么早!
如果林冕同意,她会成为参加星月杯最年轻的棋手!
而将邀请函交给王长风,马望飞很放心。
他很清楚王长风的为人,他们还曾作为队友参加过比赛。
他相信有王长风在,林冕会同意的。
事实上,当王长风提起时,几乎都没有犹豫的时间,林冕就答应下来了。
倒是王长风有几分顾忌,为了教学方便,陈晓秋给过他林冕的时间表。
而这个暑期林冕在冲段以后,会参加CES国际卡丁车比赛的青少年组,这是她拿下尼德兰卡丁车比赛冠军后取得的资格。
而林冕也会成为第一个参加CES国际卡丁车比赛拥有华国本国国籍的华国人,而且这个比赛的青少年组的最小参赛选手年龄记录是13岁,一旦林冕参加,她会刷新新纪录。
可这项赛事时间和星月杯重合了,林冕只能二选一。
但林冕毫不犹豫选择了星月杯。
“反正我刷新的记录也够多了,再说参加星月杯不也刷新记录了吗?而且CES只是参赛选手的年龄记录在13岁,可没有冠军在13岁的,我明年参加也是一样的。”
她说得有些狂傲了,好像她参加CES就会拿到冠军一样,但这让一向奉行谦虚谨慎的王长风很欣慰。
少年不狂傲,要等何时呢?
既然她有狂傲的资本,何不趁着少年意气表达出来呢?还更叫人喜欢。
而且,王长风知道林冕这是把国家利益放在了个人利益之前。
也就马望飞之前傻傻的,只知道劝说林冕加入北城队,不跟她说清楚后面是要加入国家少年集训队的。
林冕不看重代表城市和另一个城市的棋手比赛,但换成国家层面以后,那就不一样了。
而今听到邀她入队的初衷,林冕也不生气。
她跟王长风说:“这不也证明我太厉害,被破格邀请了嘛。”
“是啊,有谁的学生能比我的学生厉害呢。”
王长风跟着哈哈大笑,他对林冕总是满意的。
有谁能苛责一名十二岁的女孩呢?
——为了阻止井下景明棋士刷新星月杯的年龄记录,华国竟出奇招?
——十二岁的五段棋士,究竟是神明下凡还是刻意为之?
——大成功!华国已经惧怕井下景明选手,特派出12岁小将迎战!
当林冕刚下飞机,买了一份霓虹体育报纸就看到这样的新闻题目。
一瞬间,林冕闭上眼不愿再看。
因为在霓虹举办过几场独奏会,还参加过霓虹主办的JPSP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林冕为了方便,自学了霓虹语,虽然不算精通,但也能看明白这报纸上写了些什么。
在霓虹,围棋被视为一项修养身心、培养品格的传统艺术和文化瑰宝,而不仅仅是一项竞技运动。
这种文化上的崇高地位是根深蒂固的,且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各大企业都会资助围棋比赛。
在这样的国情下,林冕明白他们对围棋的执着。
所以报纸上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林冕也能理解。
但是,说什么她是华国惧怕败在十五岁的井下景明手下推出来的傀儡,这有点过了吧?
林冕冷笑,这真是把自己当根葱了,把难题抛出来以后华国接住了,还嫌华国接得不够好吗?
不过这个国家向来是有点夸张的,而在经济危机后,这个国家更是整体转向了一种通过娱乐来寻求慰藉、逃避现实的模式。
他们报道浮夸这一点,林冕在拿下JPSP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冠军时,第二天翻出来的新闻题目都叫她这个见惯夸赞的人有些被吓到。
当这份夸奖转向井下景明,恶意转向自己时,林冕也不为此难过。
这有什么可难过的,如果今日对换了身份,井下景明来华国比赛,新闻也会差不多的。
对本国的棋手都不珍惜,而是珍惜别国棋手,那才是令人错愕的。
此时的林冕也不能未卜先知到知道赛后霓虹的新闻写了什么,也就不知道这个国家其实是慕强的,所以在面对铺天盖地的夸奖时她才会露出那副难得出现的无措的表情。
而现在林冕是信心满满的,她在来霓虹前,经过两周特训,这次比赛她的对手主要是井下景明,但也不只是井下景明。
星月杯采用的赛事机制是单败淘汰制,输一盘棋即被淘汰。
如果想要和井下景明对上,那林冕就要赢,一直赢到井下景明面前。
不过这很难,万一匹配到一个□□段的棋手,虽败犹荣但与他们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但也算是给了这次无形的较量一个好的答案。
可所有人无疑都是想要看到这场华国与霓虹的天才少女棋手之间的对弈的。
当前期赛程安排贴出,主办方也很给力,将井下景明的第一个对手标定为林冕。
他们相信这样的安排,会让电视转播的收视率都跟着提升的。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外界从一开始,就对两人的对弈很好奇。
他们想知道,谁才能更能称得上是天才棋手。
毕竟,天才之间,也是需要比较才能一分高下的嘛。
在外界眼中会争得你死我活的两个女孩,见面时却没有什么火药味。
“林,我是井下景明,至若春和景明的景明。”
这句话是用汉语一字一词说的,虽然音调不是很准,但能听出来她说了什么。
十五岁的井下景明,并不像别人口中那个“霓虹围棋界新一届大魔王”那般可怕或者目中无人。
她看起来和平常女孩没什么差别,只是和林冕握手时那只满是茧子的手才能暴露出这个女孩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辛苦。
眼神里的执拗是谁也撼动不了的对围棋的执着。
“你好,很期待这一次的对弈。”
林冕是用霓虹语回答的,就像井下景明会用汉语介绍自己一样,她们之间有的不止是敌对,也有友好。
井下景明的眼睛亮了,很显然是很惊喜林冕能说自己国家的语言。
“什么嘛,我本来想装一装的,在赛后问您要签名的,但现在能和您沟通真是再好不过了。您能给我签名吗?我会很珍惜的。”
啊?什么?
井下景明说得太快了,林冕有点没跟上,但还是大致听懂了的。
要签名?
不是,她向她的对手要签名?
这是可以的吗?
林冕指了指自己:”你要我的签名?“
井下景明有些害羞,但还是点点头。
“是的,我是您的乐迷。您在霓虹的每一场独奏会我都有去哦,只是我太过渺小了,您记不住我也正常。”
这话说的,让林冕都有点内疚了。
她一旦开始弹琴,就会很投入,从不会管下面来的人有多少,来了什么人。
“抱歉,你需要多少张签名,我现在就给你签。”
听到这话,井下景明笑弯了眼睛,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和笔。
“我等这一天可太久了,我也没想到和您第一次正式见面会是在这种场合呢。”
要论起来,井下景明是开心的,她最喜欢的钢琴家就是林冕了,就连最喜欢的人那一栏她也会写下:Lin。
林冕是她最尊敬的人,比起说是喜欢一位钢琴家,更像是把她当作自己的神明那样对待。
井下景明现在犹然记得,从朋友那里拿到票时,还是抱着为朋友姐姐铃木雪捧场的想法。
但其实这场音乐会铃木雪只是和林冕合作了两曲。
而井下景明抱着漫不经心的态度,在第一曲林冕独奏时,她就呆住了。
是真的呆住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紧接着,是颤抖着的身体,不知是灵魂的颤抖带动着身体,还是身体自发跟着感动。
往日被父母师长严格的约束、数不清的夜里独自复盘带来的压抑和心酸,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这就是幸福吗?
她以为这一生很难寻得的幸福,在这一刻,降临了。
随着台上越来越快的节奏,那些平日里找不到人诉说的感情也都随之爆发。
等井下景明回神时,脸上已是一片湿濡。
旁边的友人也是一脸感动,却没有她这样深,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有因为家中下一代没有男孩所以要在很小的年龄就要背负振兴道场的命运。
她只是说:“不愧是拿到国际大奖的钢琴家啊,难怪在家里时姐姐会这样尊崇她,姐姐可是很少有这样尊敬别人的情况啊。”
而那天,世上又多了一个叫井下景明的人尊崇着林冕。
她被她高超的技术以及随着琴音流露的令人动容的温柔打动,这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啊。
那一天,林冕在井下景明心里就是一个完美的存在。
从那以后,林冕在霓虹的每场演出井下景明都会想办法买到票。
而当她看到报纸上外界对两人的揣测时,井下景明第一时间不是生气,而是惊喜。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的名字连在一起。
她终于可以在她心里留下姓名了。
如果赢了的话,她会对她印象更深刻吧?
井下景明是这样想的,她会赢下林冕,让林冕深深记住这个名字。
至若春和景明,她要她的神明记住她。
第46章
空气凝重得能听见落子的回声, 一双双眼睛紧盯着棋盘,不时看向两个少女的表情,揣测她们内心的想法。
井下景明身着深蓝色和服跪坐于垫子上, 神情肃穆,指尖轻触棋罐时袖口纹丝不动。
她是井下道场的继承人, 自然不会让自己在公众场合失态, 任何不符合礼仪的事儿她都不会做的。
想要读懂她的表情, 不如琢磨她的棋局,或许会猜到一两分她心中的想法。
她的对面, 是本届星月杯年龄最小的参赛选手,刷新了星月杯参赛选手年龄记录的林冕。
右腿曲起, 左腿自然垂落,镶着红色祥云裙襕的黑色马面裙随着动作大开大合, 自带着大国的神秘气韵。
收不住的棕褐色卷发随意散落在肩膀上,银线勾边的广袖随着执棋的动作云涌风飞,潇洒又隽逸。
井下景明的动作很轻, 像一只顾影自怜的白鹤, 动作翩翩间却又不忘用喙正对水面下窜动的暗影。当溅起的水花尚未来得及绽放,已有银鳞在喙尖剧烈扭动。
优雅,却又狡猾的白鹤,在棋盘上张开鹤翼, 对蓄势待发的黑豹发出警告。
可黑豹也不是能容人的,她将棋盘视为自己的地盘, 白鹤的一举一动都是对她的挑衅。
林冕拿棋的手指一顿,白棋的布局如溪流般灵动,看似柔和,却暗藏陷阱。
这不是她常做的事儿吗?如今换成别人用这一招来对她, 也挺有意思。
笑意在林冕眼底流淌,来之前,有教练专门针对井下景明流露在外的棋谱给她训练过。
林冕知道,井下景明的下棋风格不是这样的。
看来对方也没少研究她啊,真难为对方还能找到她的棋谱。
不过,对方找到的只是近两年的吧,还不知道她原先可不是这样的风格呢。
在林冕手下,黑棋应对灵活,犀利地肩冲白棋。
果然,不愧是神明大人呢,连棋也下得这样精彩。
井下景明轻轻举起扇子遮住上扬的嘴角。
不过,她可不会轻易认输,即便是尊崇的神明大人,也休想让她停下来。
真正的风暴在左上角酝酿,白棋点角,剥夺黑棋的根地。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林冕态度强硬,将白棋压在角部确保自己的棋子能够存活下来,同时在外围形成了一道厚势。
然而,井上景明的计算极其精准,白棋不仅活透,还留下了一个很难看透的陷阱。
比起与黑豹厮杀,白鹤更喜欢慢慢玩弄对方,等待对方崩溃那一刻,就是她胜利之时。
每一步必须在一分钟内下出,能超时的次数也有限,要想看出对方的下一步棋会怎么走,除了足够了解自己,也要足够了解对方。
而井上景明认为,自己足够了解林冕。
可林冕还是看出来了,没有踏进她的陷阱里。
这倒不会令井上景明失望,她喜欢每次总能为她带来惊喜的林冕。
在她以为足够了解她时,却发现那只是冰山一角。
当棋局转向中腹,林冕凭借构造的厚势,将黑棋毅然打入白阵,如同利剑出鞘,一时井上景明难以抵抗其锋芒。
但天才之所以是天才,终究是不同的。
一手紧靠黑棋落子、一手分割对方的棋形,一套组合拳行云流水,瞬间将黑棋卷入漩涡。
看不见的形在棋盘上纠缠,一时硝烟不断。
双方谁都看不到明确的活路,但谁也不愿放弃。
这不仅是堵上天才之名的战争,更是为各自的国家而战。
林冕额角渗出汗珠,但眼神却愈发明亮,不知是因为棋还是因为对手。
井下景明袖口下的手指微微收紧,面色却依旧平静,任谁也猜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就在所有人都越发紧张时,井下景明展现了其卓越的大局观。
在原有棋子的同一条直线上,间隔一路落子,看似迂回,实则一石二鸟,既援助自身棋子的气,又威胁着中腹黑棋的联络。
林冕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井下景明的这一手让她意识到原来的计划风险极大。
在读秒的最后一刻,林冕做出了决断!
黑棋放弃继续对杀,转而犀利地落在上方白棋的阵地。
她想做什么?
井上景明想,林冕是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的,她这一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读秒的催促下,井上景明选择阻挡对方侵入自己的领域。
上钩了!
林冕嘴角上扬,身在局中时,要跳出去才能得到新天地。
放大对手的行为,却是真的中了陷阱。
黑棋在白棋头上着子,阻止对方继续向前。
手指一瞬间抓紧袖口,井下景明很难克制住自己,她双眼瞪大,连向来克制到被霓虹媒体称为“冷面棋士”的表情都失控了。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后续林冕一气呵成,成功地破坏了白棋所构建的近20目的实地,同时为己方围出了近10目的实地。
舔舐着掌心的黑豹连目光都不愿再递向白鹤,胜负的天平早已有了偏向。
可白鹤并不愿意轻易服输。
井下景明展现了极强的韧性,白棋落子依旧精准无比,不断试图缩小差距,棋盘上的每一次落子都是白鹤发出捍卫自己的怒吼。
她始终没有露出任何认输的表情,直至点清目数。
当裁判数子确认黑棋获胜时,林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一个强劲又厉害的对手啊。
林冕是真心尊敬这位对手的。
“很精彩的棋,谢谢指教。”
井下景明优雅地整理好棋子,起身,鞠躬,她的姿态依旧那样无可挑剔,是井下道场最合格的继承人。
只是在低下头时,眼中快速闪过复杂情绪。
难过吗?
在踏入棋道这一条路时,井下景明就知道,只会存在输或赢的结局。
而她不想做输家,因此她加倍训练,想要让那些叫嚣着井下家无子从此会落魄的人看看,没有男孩又怎么了?
围棋不是专属于男性的,女性同样可以留下自己的名字。
而她也的确做到了。
被视为霓虹围棋界最强新人的井下景明,复兴了井下道场,让越来越多人知道井下道场。
所以输了她应该是难过的。
可击败她的人是林冕,这让她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
那些辛酸艰难的日子里,她是靠着MP3里录下的林冕钢琴曲度过的。
即便录下来的曲子存在些许杂音,并不如现场那样好。
可温柔的力量却如无形的手轻抚过她的额头,那些吞咽下的痛苦得到了安抚,慢慢从她心里散开。
井下景明已经回想不起自己过去没有林冕存在的生活了,明明这个人不在她身边,却用音乐陪伴了她,就像这个人在她身边那样。
他们说,她不能有朋友,她的将来是属于道场的,那些人都会离开她的。
他们说对了一部分,曾经那个和她一起去看音乐会的朋友因为升学,慢慢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身影。
可另一部分他们说错了,不是所有人都会离开她的。
林冕的音乐还陪伴着她,有了这份温柔的力量,即便是形单影只走下去,井下景明也不会再害怕了。
只是,她输了,无法让她的神明大人记住她了。
这竟然比输棋这件事还叫井下景明难过。
林冕起身,拉住了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女的手。
“谢谢指教,对我来说,同样是相当精彩的一局棋。景明,你是我很尊敬的对手,很期待未来能和你继续下棋。”
“砰”
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吗?
细微的风吹起散落的发丝,在睁大眼睛的同时,井下景明用力回握住林冕的手。
“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
下一次,下一次,她绝对要让林冕看到更厉害的她。
那时,林冕也会变得更厉害,她们会下一场更精彩的棋的。
这局棋,充满了年轻棋手特有的锐意、冒险精神,她们进行了一场意志、计算力和胆魄的全方位较量。
最终,摘下了胜利的一方站在金字塔之上时,却选择回头拉住失败那方一同登顶,她们都是天才,也都是优秀的棋士。
天才之间的较量,更叫人在意,即便手上有事心里也总会想着。
星月杯比赛第一天,收视率就成为了历届第一。
报纸也竞相播报那天的棋局,分析她们每一招是带着什么心意去下的。
霓虹这边好像就是会很在意这方面。
拿着新鲜出炉的报纸,林冕露出豆豆眼。
——神之一手,新的围棋神明降临!
——来自帝国的十二岁天才棋士,是上天赐给亚洲的礼物。
——拥有锐利直觉力的中华鬼才,击败天才井下景明,令世界瞠目的新星!
——如暴风般的进击!给霓虹围棋界带来冲击与敬畏的一战!
这什么啊?
林冕以为自己赢了霓虹国的棋手后会迎来霓虹国铺天盖地的批评,可现在,这是什么啊?
居然都在夸她?
当然,也不是全然都在夸林冕,但主流媒体的报道上都是对她的欣赏会对她未来的期待。
霓虹是一个慕强的国家,突然出现林冕这样的棋士,击败本国备受瞩目的围棋天才,对他们来说,也是新奇的体验。
更何况这女孩还只有十二岁,更叫人直面她的恐怖了。
在林冕不知道时,她已经被一些业内记者称为“地狱之主”了。
魔王常见,这地狱之主可不常见啊。
虽然没有和林冕面对面下棋,可看着她和井下景明的棋谱,就足以让人心生害怕了。
是有着怎样的心思,才能这么缜密?
又是有着怎样的眼光,才能读懂对手的所思所想?
这一切,都让人们对“林冕”这个名字肃然起敬。
而随行的马望飞,平时一向不给林冕好脸色的人,在得知霓虹这边的风评后,拍着林冕的肩膀大声说道:“做得不错!”
倒是林冕,在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比赛都需要打扮一下自己,不让别人看出自己是林冕。
因为霓虹那边挖出林冕还是个钢琴天才的事,想要采访她的记者也不止是体育记者了。
大家对这样全能的天才实在是好奇,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对此林冕只能拜托随行的教练帮自己买东西了,她现在都不敢踏出房间,毕竟她还要准备接下来的比赛。
她的心,可不是只赢下井下景明就能满足的。
第47章
这名备受关注的天才棋手, 一路旗开得胜,直到在半决赛上碰到南韩棋手金治才停下脚步。
而这一届星月杯的冠军就是金治。
这让不少人有些惋惜,但放在一些记者眼里, 就不明白他们在惋惜什么。
12岁就在星月杯拿到四强席位欸!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这种话有种穷人在心疼富人得到的钱不够多的微妙感。
而且林冕虽败犹荣,她的对手可是拿下过五个世界冠军的金治啊。
论资历、经验、年龄, 都是现在的林冕远不可及的存在。
但就是这样, 在棋局里, 也让金治出现过皱眉的情况,在赛后更是对这名棋手给予了充分肯定。
“围棋界的明天会是新人的天下”
这样的话, 让人很难想到会是这个态度倨傲的棋手能说出来的话。
但比赛输了,林冕提不起劲儿来, 回到酒店时也是面无表情的。
华国团队倒是对这次成绩比较满意,星月杯四强席位华国就占了三位, 东道主霓虹一个都没有。
只是冠军不是华国的,这让人有些失望,但也不挫败。
这三位棋手年龄最大的也不过才26岁, 这次没得到冠军, 不代表下一次得不到。
这三位棋手还会成长,他们的未来可不是止步星月杯啊。
尤其是本届最大的黑马——林冕,今年也不过才12岁,她的未来又有谁能肯定会是什么样的呢?
马望飞一直注意着林冕的状态, 见她对什么都兴趣不大,心里有些担忧。
他知道, 林冕以前没在比赛里尝到过输的滋味,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品尝到输是什么样的感受。
可让一个从来没输过的人要接受自己输了的事实,只怕是很难受的。
这对林冕来说,也是一道关, 跨过这道门槛,她就会离最强的位置更进一步。
可问题在于,要怎么才能跨过这道门槛。
马望飞有心安慰林冕,想要林冕恢复精气神,可他想,这应该是独属于她自己的时间。
需要林冕自己想通,他们做得再多,都不如让本人自己来,只有自己才会更了解自己。
“砰砰砰”
是那些记者查到自己的住址了吗?
可应该也进不来啊?
这段时间主办方安排所有星月杯的棋手都住在这个酒店,安保也很严格,应该不会存在记者进来的情况。
林冕走近,在门边用汉语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磕磕绊绊的汉语回道:“是我,井下景明。”
音色也是井下景明的,林冕确认好以后才开门。
门外,井下景明没再穿着那规规矩矩约束感很强的和服,而是很日常的衣服,和林冕在街上看到的那些霓虹女孩没什么差别。
井下景明拿着袋子在林冕面前晃了晃,“我来解救您啦。”
这次是用霓虹语了。
“你和我是同辈,就不要用敬称了。”
林冕一边将井下景明拉进房间关好门,一边说着。
她之前就想跟井下景明说这件事儿了,偏偏看井下景明穿着她们国家的传统服饰,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林冕觉得这可能就是她们这边的礼仪,也就将这事儿吞回肚子里了。
可现在井下景明换上日常装,再在生活中用敬称,让林冕有种荒谬感,她们明明是同辈却搞得她像是长辈一样,让人受不了。
“礼不可废,林冕大人,这是我准备好的衣服,您换上和我一起出去吧。”
“出去?”
林冕眼下没什么要出去的想法,毕竟最近想采访她的记者太多了,上次还被一个记者拦在后台,要不是马上比赛,只怕还要和他在那里扯很久。
许多报纸上都有她的照片,就连一些路人看到她时都知道她是谁。
这让林冕全然没有出门的想法了。
“是的,您还没去过井下道场,我想带您去井下道场,以朋友的名义。”
朋友的名义?
林冕接过袋子,她笑着对井下景明说:“那就拜托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了。”
“应该的。”
等一板一眼的井下景明离开,林冕才打开袋子。
水蓝色的纯棉细肩带背心搭配米白色短款针织开衫,再配上一条深蓝色的低腰牛仔裤。
想着井下景明身上那套粉色的运动衫,林冕有些意外。
她看起来是沉稳到有些过于超过她年龄了,却在私服里意外的活泼。
林冕换上衣服,再戴上帽子和口罩以后开门。
看到林冕,井下景明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像一朵朵蔷薇开在她的背后。
“很适合您呢。”
一边说着,井下景明一边取下林冕脸上的口罩。
“这也太明显了哦。”
她从包里拿出一副小巧的白色边框太阳镜为林冕戴上。
“这就很符合我们这儿的打扮咯,别人看到您只会以为您是一个有点早熟的女孩。”
“不过,有点太白了。”
井下景明拿出粉扑在林冕脸上扑了几下,“这是我平时用的,看起来就不会那么白了。”
“好了,”井下景明拉住林冕的手,“接下来就请跟我走吧。”
她带着林冕到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从这儿离开了酒店。
在车上,她盯着林冕看,让林冕有些紧张。
“您有跟带队的人请示吗?”
“我之前有跟他们说我今天想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那太好了!”井下景明脸上的笑意加深,“接下来您的时间都属于我了。”
这种话也太微妙了吧。
微妙到林冕都忘记理会那股因为输掉而不甘的滋味。
她就这样看着井下景明手舞足蹈介绍着井下道场的情况。
她甚少有这样活泼的样子,让开车的井上家的司机下意识把车速减慢,让大小姐可以和她朋友多聊一会儿。
可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就算再怎么减慢车速,还是会达到终点——井上道场。
一下车,林冕发现原先很活泼、什么都说的井下景明变得沉默,就连一举一动间都带着京都大小姐的做派。
“欢迎来到井下道场,林冕大人。”
林冕抬眼望去,为眼前这座建筑惊讶。
铭牌上写着「井下道场」的江户时代建筑大得有点惊人。
一进门,就有仆人上前为井下景明提包,井下景明侧身对着林冕笑:“接下来就让我为大人介绍吧。”
在古老的建筑里,林冕也下意识把脚步放轻。
“在这样的房子住着,很不容易吧。”
这么大还看起来这么古朴,想要奔跑也很难吧。
不能在房子里自由自在行动,这究竟是用来住人的房子,还是“囚”呢?
井下景明愣住,她微微低下头,“是呢,是很不容易呢。”
“姐姐!”
这时一个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和服过来,童音听起来是那样的可爱。
“这是我的小妹,葵音。”
景明抱住妹妹,为她仔细整理裙角。
林冕一直以为井下景明是独生女呢。
“我要招待客人,葵音去找雅子玩吧。”
女孩乖乖应好,向林冕鞠躬以后离开。
“她是我最小的妹妹,今年也要读小学了。如果学得好,说不定会读大学呢。”
语气的喜爱是不容忽视的,林冕能感受到井下景明对她妹妹的喜欢,可同时她听出了那一丝羡慕。
“那你呢,学习怎么样?之后想要考什么大学,东大还是庆大?”
她下棋这么厉害,学习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林冕由己推人,她的棋告诉林冕她是一个聪明人。
没想到井下景明摇摇头,用一种没觉得有多遗憾的语气告诉林冕她在读完初中后就没再读书了。
“是因为围棋吗?”
林冕不明白,她身边人就没谁在初中读完就没再读书的。
如果是因为围棋而不能读书,那岂不是享受不到作为学生时在校园里无忧快乐的日子吗?
“这是我的命运,林冕。”
这次,井下景明没再叫林冕“林冕大人”了,可她的口吻是那样悲伤又沉重。
“这算哪门子命运?你想要的命运才是你的命运!而不是被逼做出选择的命运!”
井下景明瞳孔震动,细碎的微风穿过掌心,让她下意识握住。
林冕站在井下景明面前,她的身影清晰倒映在她的眼里。
曾经她带给她温柔坚定的力量,而现在,她带给她抗争的勇气。
她拍在她肩上的手,穿透衣服的阻拦,是那样温暖,直达她的心。
“你的棋可不是那样,不到最后一刻你都不愿放弃的啊。怎么到自己身上,就认命了呢?他人说的都不重要,你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林冕知道的,她也有过那样的时光。
对自己存在的怀疑、否定,对别人目光的在意,似乎比起自己,别人的话语是更重要的。
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只有自己想要的,才能被定断为命运。其它的,都是阻碍走向命运面前的荆棘。
唯一要做的,是肯定自己,然后挥出长剑将所有荆棘都砍掉。
“景明,你不要用羡慕的语气提起妹妹,比起将美好的愿望寄托到妹妹身上,不如做妹妹的榜样,告诉妹妹,我是这样的,你将来也会是这样的。”
那一瞬,过去父亲、母亲讲的那些话,都如同掉在地上的玻璃,很快碎掉随风飘走。
“做她的榜样吗?”
井下景明喃喃道。
她想要变强,复兴道场,不止是为了争那一口气,还有保护妹妹,让她们走上自己想要的路的那份初心。
井下景明永远不会忘记,在第一次输棋时,她的父亲向母亲说:“雅子也到年龄了吧,让她也开始学棋吧。”
不,不行。
雅子更喜欢的不是在她眼里枯燥无比的围棋,而是弓道。
井下景明不想妹妹也背负和自己一样的命运。
复兴道场这件事,她来做就好,雅子去做她喜欢的事就好。
这样的信念一直坚持着井下景明度过难熬的时光,直到林冕的音乐让她心中的郁气消散。
而现在,她的神明大人,好像在心疼她。
林冕抱住井下景明,任由湿意打湿开衫。
“我们都不能认输啊。”
这次输了,那就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让“输”没有机会再出现。
她们的命运底色,就是不服输。
第48章
下飞机时, 林冕差点误以为自己进入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眼前白茫茫一片,全是闪光灯。
一个麦克风凑到她嘴边。
“针对本届星月杯成绩,林冕棋手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家都很好奇林冕同学如何做到同时在围棋和钢琴上拿到好成绩的, 有什么心得可以分享的吗?”
“听说林冕同学今年马上高二,是如何平衡好学习和兴趣爱好的呢?”
密密麻麻的话语砸下来, 让林冕不知先回答哪一个更好。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就在林冕茫然时, 一只手抓住她。
“不好意思各位, 林冕棋手需要休息,请之后联系这个电话, 休整好后会好好回答各位的问题的。”
本来有些记者还想继续上前的,但被陈晓秋带来的人阻止。
“回家吧, 小冕。”
“嗯”
在陈晓秋的保护下,林冕跟教练们说清楚后顺利坐到车上。
在系安全带时, 林冕听到陈晓秋说:“你妈妈很为你骄傲哦。”
很为她骄傲吗?
不过,“怎么来这么多记者啊?”
“小冕你不知道吗?你这次参加的比赛可不是以前那些比赛可以比的,起码这次体育频道转播了。”
“啊”
那林冕懂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记者了。
她有些苦恼, 这不会对她的生活有影响吧?
“我都没拿到冠军, 也会有这么多人注意到我吗?”
在林冕的认知里,只有拿到第一的人才会获得关注,而她这次并没有拿到第一,也会有那么多目光盯着她吗?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一瞬间陈晓秋的表情扭曲了下, 如果不是林冕是她小老板,她好歹今天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当然, 这可是被体育平台转播了,再怎么也会注意到的,而且,”陈晓秋顿了顿, “关注你也是理所应当的吧,12岁可真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年龄啊。”
林冕撑着胳膊向外看去,这些年来,华国发展迅速,尤其是大城市,真是一年一个样。
可同时,在车水马龙间,却越发能感受到人的渺小。
在庞大的水泥混合物面前,拥有温度的人类,会被影响吗?
会被同化还是会选择反抗呢?
就像她现在的人生,在无数条线汇成的路上,她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
林冕不知道,但她很期待,每一刻她都会好好享受的。
人是情绪动物,每一天的想法可能都在变,就是此刻坚定的理想,可能下一刻也会有所动摇。
她还年轻,可以一步一步去实现自己想要的。
回到家时,林梅没在,家里在保姆王阿姨的照料下即便是冷色调的家也很温馨。
看着餐桌上的鲜花,林冕意识到了什么,她将行李放在客厅,转身就要走。
“小冕,熬好的汤还没喝啊,先喝汤再走啊!”
王阿姨的呼唤在耳边,林冕头也不回,“阿姨你先喝吧,不用等我,我有点事要做。”
这次她没有打扰陈晓秋,戴上口罩和帽子,淹没在人群里,即便是炎炎夏日里,她也在奔跑。
等到地铁站时,汗水滴滴嗒嗒落在地上,可林冕还是没有停下。
到了地方,出了地铁站,她又开始跑起来。
隔着口罩,呼吸有些困难,黏黏糊糊让人不好受。
在路过花店时,林冕停下。
等再出来时,她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
向日葵,寓意着鼓起勇气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想这对钟玉琪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站在她家门口,林冕有点懊恼,自己应该先打个电话的,现在贸然来,钟玉琪不一定在家呢。
开门的是江澹,不过林冕已经听到了钟玉琪嚷嚷着“是谁啊”的声音。
她和江澹短暂打过招呼就越过他,向钟玉琪奔去。
留在原地的江澹收回想要触碰的手,他怔愣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林冕,钟玉琪捂住嘴,然后紧紧抱住林冕。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还在霓虹呢,要不是看新闻,我都不知道你去霓虹比赛了。”
明明是抱怨的话,却透露着有些难过的情绪。
自从上了高中,与林冕不再同路以后,钟玉琪是失落的。
她知道,距离可能改变不了她们之间的感情,可是她们之间的线会随着时间慢慢变细。
她们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即便再怎么想要贴合对方的话走,可没有一起经历的生活就是会存在隔阂。
钟玉琪是害怕的,有一天这条线会断,断在一个她没有意识到的午后,之后再想修复却发现再也接不上了。
可现在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林冕,那些越来越大的距离、那些不再同步的生活,都变得不过如此。
“我是来看你的,玉琪。我很想你。”
钟玉琪想要尖叫,但江澹还在,她做不出这样的动作。
她拉着林冕到自己的房间里,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林冕说。
不过在此之前,林冕将花递给钟玉琪。
在她说话前,林冕将井下景明的事儿简单跟她说了。
“我就是想问你,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很多人对钟玉琪提过她身上要背负的责任。
她是妈妈最爱的人,可也是妈妈手中夺权争利的棋子。
她曾是爸爸最爱的孩子,可现在他也有了新的家庭和小孩了,她连他的电话都很少接到。
爷爷奶奶说她是他们最喜欢的孙女,可她前面还有一个江澹,江澹是他们最喜欢的孙辈。
到头来,所有人都认为她很幸福,将她身上的枷锁视为对她的祝福。
钟玉琪知道,自己生来就远离了贫穷,已然比世界上很多人都幸运。
可幸福的定义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钟玉琪不觉得自己不幸福,她在世俗意义上已经足够幸福了。
可是,“我过得并不开心。”
钟玉兰现在已经开始带着钟玉琪接触家里的生意了,以前钟玉琪要相处的是妈妈生意伙伴的孩子,而现在她要与妈妈的生意伙伴相处。
她说的话不只是代表她,也代表了钟玉兰的态度,代表了钟家的态度。
要学的东西可太多了,还要喜怒不形于色,要成为被别人揣测的人。
有时即便不想笑,也要想方设法露出假笑。
林冕握紧钟玉琪的手,“那你想过就此生活下去吗?就这样按照阿姨说的那样去生活。”
“不,”钟玉琪摇头,“我要变得比妈妈更强,按她说的去做,只能成为下一个钟玉兰,可我要成为的是钟玉琪,我要钟家在我手里变得更强。”
假笑算什么,被当作牵线木偶又怎么了,那都是因为现在的她不够强。
这番话让林冕放下心来,钟玉琪是和井下景明不一样的女孩。
一个选择在规则里继续践行着规则,而另一个选择跳出规则自己制定规则。
所以林冕选择告诉井下景明不要认同别人附加在自己身上的命运,而对钟玉琪说的是——
“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你能开心。”
她对钟玉琪无限包容,而钟玉琪也无限包容着她。
斩不断的线将她们连在一起,近到她们可以听见彼此所思所想。
林冕回家的时候,林梅已经在家了。
“怎么一回来就往外跑啊?”
林梅拿起梳子为女儿整理那头因为奔跑变乱的卷发。
“那你是要这个到处跑的女儿,还是要乖乖坐在家里的女儿?”
林梅现在可不吃这一套。
“我要叫林冕的女儿。”
“好呀,”林冕佯装生气,“那天底下叫林冕的人都叫你妈妈算了。”
说完她自己倒没先忍住,“噗嗤”笑出声。
“我只要你行了吧。”
林梅试图抱起林冕,像从前那样,在原地抱着女儿转圈。
可现在不行了,她的女儿都快和她一样高了,再像小时候那样抱起林冕对林梅来说已经不现实了。
林冕看明白林梅想做的,她站在沙发上,对林梅撒娇:“妈妈背我去床上好不好?”
虽然抱不起林冕转圈了,但背林冕还是不在话下的。
林梅是一个从小就做脏活苦活长大的女人,即便现在力气不比从前,她还是能将女儿背到她房间的床上。
林冕将脸贴到林梅的背上,隔着薄薄的衣服,她闻到妈妈身上的香味,是被泡沫彻底浸湿留下的味道。
这味道就像无数个夜晚里,她将她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让她睡得更安稳。
等林梅起身,才发现原来不是林冕一声不吭,是睡着了。
她睡得是那样安稳,白皙的脸上扑闪着浅浅红晕,是累着了。
林梅舍不得叫醒林冕,就让她这样睡吧,在国外一个人时,她该有多累呢?
既要应对媒体挖的陷阱,也要面对接下来难缠的对手。
林冕赢下的每一场棋,都不是那样简单,她的胜利不只是媒体口中的“轻松”、“幸运”、“天赋”可以概括的。
林梅仔细为林冕掖好被子,再把空调打开。
就让她睡一个长长的觉吧,做一个美美的梦,她会在旁边陪着她的。
当林冕再次睁眼,正对面的时针指向“12”,她猛地起身,回忆慢慢涌现。
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林冕有些高兴,连拖鞋也不穿,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声。
林梅听到动静,转过头说道:“醒了啊?快去洗漱,然后来吃饭,今天妈妈特地做的菜哦。”
“哇!”
林冕已经很久没吃过林梅做的菜了,当她们搬到越来越大的房子,她们却不像以前那样常常见面。
林冕也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林梅做的饭了,当她咬下,林梅紧张的眼神飘过来。
还来不及咽下,林冕就双手比了个赞,她滋溜一声一口吞下。
“太好吃了!”
林梅这才放下心来,她笑着劝林冕多吃点。
“我会好好吃的!”
林冕大声回道。
她会好好珍惜的,下一次再吃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
即便现在林梅许久没做过饭,掌握的火候不对,让肉炖的很难嚼动,那又怎样?
这是妈妈的劳动成果,林冕只想将它们全都吃完。
不过等吃完饭,见林梅居然还在看自己吃而不去上班时,林冕察觉到异常。
“妈妈今天不上班吗?”
“吃完了吗?”
她们几乎同时开口,又几乎同时点头。
不知是谁先笑的,最后两人一起笑出声。
林梅牵着林冕走到专门用来放林冕各类奖杯奖章的房间。
“这是你老师送过来的,我想你亲自打开会比较好。”
林梅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林冕。
她打开,是一张围棋协会颁发的资格认证。
林冕愣住,是她被认定为职业六段棋手的书面文件。
“虽然没有拿到冠军,但所有人都看到你的表现了,因此特别颁发这个认证,希望你能再接再厉,在接下来的对抗赛里拿到冠军,成为全世界最年轻的七段棋手。”
“你老师是这样说的。”
林冕抱住林梅,闷闷说道:“谢谢妈妈。”
比起荣誉,林冕更想感激,感激一直支持着她的妈妈。
“我也感谢你呀,谢谢你成为我的女儿。”
第49章
看到身边座位上放着书包时, 说不上来是惊喜多一点还是其他感情杂糅其中,贺新同攥紧了手中的笔。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在越扯越远, 风筝已经飞到他快看不见了。
他眼睁睁看着手中线的颜色变淡,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在见到她的书包前, 他连她今天会不会来都无法得知。
只要她愿意, 她可以像风一样离开, 而人是抓不住风的。
他要做什么才能留下她呢?
或者,他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留下她的吗?
“怎么了, 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从外面回来的林冕手里捧着一堆糖果回来,就看到贺新同在面无表情生气。
他生气的样子和以前很不一样。
以前的贺新同一生气, 嘴巴一撇,像全世界欠他一样。
而现在的贺新同生气, 是沉默、隐忍的,像是一座正待爆发的火山,但偏偏外人只会觉得他很冷漠, 感受不到他生气。
可林冕就是很熟悉贺新同, 贺新同哪副表情心里想的什么她不说通通清楚,也是知道他的情绪的。
在林冕面前,贺新同从不隐藏情绪,他不想林冕去猜他。
他来猜、来揣测林冕的想法就好了。
因为他想成为她喜欢的那类人, 却不用林冕努力成为他喜欢的那一类人,他已经足够喜欢林冕了。
“这些东西你吃得完吗?又收到这么多啊。”
林冕受欢迎这件事, 贺新同自然是知道的,尤其是女生的喜欢。
就是没见过她的女孩,也总是小心翼翼站在窗外,问身边人谁是林冕。
“啊, 你想吃这个啊?不行呢,这些都是女孩们的心意,我要好好珍惜。但我还有巧克力,你要吗?我从霓虹带来的。”
林冕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从书包里拿出一盒京都那边卖的很火的巧克力,递给贺新同。
看着手中包装得很好看的巧克力,不可能是林冕口中那样安慰巧克力的存在,贺新同心情一下好起来。
她特意给他带回来的啊。
“谢谢小冕,我会特别珍惜的。”
林冕看着贺新同像是想起什么那样问她,带着小心翼翼的态度,“那小冕接下来要在学校待多久呢?”
“这次会待挺久的,毕竟这次老师拜托我一定要参加竞赛,之前高一没时间,还用这个理由的话,感觉老师都想家访了。”
那倒时候去到家里,发现家里能和他说话的只有保姆的话,也太可怜了吧。
分科以后,因为林冕选择的理科,她依旧留在了一班,一班现在是理科重点班。
而原来教她的物理老师依旧待在一班教她。
“这样啊。”
贺新同轻轻转动笔,一朵朵小花开在他身边。
太好了,如果林冕会在学校待的时间久一点的话,岂不是说明她会待在他身边的时间久一点。
“最近还是很喜欢巧克力口味吗?我现在已经会做巧克力慕斯和甜甜圈,明天可以不要吃早餐,我给你带可以吗?你能试试我的手艺吗?”
“好厉害!我会超级期待的。”
在暑假的时候,贺新同空闲时间都待在了厨房精进厨艺。
在这世上,人们总有一方面是有欲望出口的,而林冕除了向上攀爬的野心,还有对食物的过度关注。
他想要她的胃能记住他的手艺,只要他做出她吃了只会想吃他做的食物,其它的再也入不了眼时,他就有了可以短暂留住她的可能。
为了这个目的,贺新同把家里的管家、司机、保姆都喂胖了。
他自己倒没有吃很多自己做的东西,他可不想破坏自己锻炼的结果。
听说运动员会很在意身材,他要拥有一个好的身材,才能让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当林冕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看到桌上堆满的盒子,她眼皮狠狠一跳。
这是不吃早餐就能吃完的吗?
吃完得打胰岛素吧?
“本来只想做一个巧克力慕斯的,没控制住手,做了其他,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只能拜托小冕了。”
骗人的,他从一开始就想做这么多的,为此凌晨三点起来。
他现在不能做到靠一样东西就迷住林冕的胃,那就靠量取胜。
总有一样她会稍微喜欢的吧?
只要有一样是她喜欢吃的,那就算成功。
面对那双写着“期待”的墨黑色眼睛,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可每天的摄糖量是有标准的,林冕10月还要继续参加尼德兰的卡丁车比赛,她要拿到明年CES国际卡丁车比赛的资格。
“那我可以每样挖一勺,剩下的和同学们分享吗?我也很想吃到小贺做的每一样东西,可吃这么多甜的身体会承受不了负担吧?”
这是贺新同的劳动成果,那么即便是想要分享,也得先问过他再决定。
“当然可以,这些都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在贺新同看来,他既然送给林冕了,即便是林冕全部扔掉那也是属于她的权利。
林冕拿过勺子将每一样都挖一勺在盘子里,剩下的都跟周围同学分享。
这么多,大家也想每一样都尝尝,还好贺新同带来足够多的勺子,他比较讲究,本来带这么多是为了让林冕吃的时候不会混味。
第一口咬下去,是绵密的,接下来才是些微的苦涩味,一般巧克力蛋糕会有的甜腻感是没有的。
是林冕喜欢吃的偏向黑巧克力的味道。
“好好吃!”
这句夸赞,足以抵消贺新同早起的疲倦。
“那可太好了,明天我还给你带。”
咬住蛋糕的牙齿差点咬住下唇。
明天也要带?
林冕的瞳孔缩紧,手指下意识抓紧勺子。
“明天就不做这么多了,玉米排骨面可以吗?”
一直盯着林冕看的贺新同没错过她的反应,立刻改口。
“很辛苦吧?今天做这么多一定很累。我很感激你带给我这么好吃的甜点,可是小贺,比起吃到这些,我更不想看见你的辛苦,做这些太不容易了。”
喜欢做美食,不比其他的兴趣差。
可要朋友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而牺牲他的时间,林冕还做不出这种行为。
如果贺新同喜欢做美食,林冕更想要的是他想做的时候分享给她,而不是为了她要每天早起给她做吃的。
“可是……我就是很想要你吃到我做的东西啊。”
他就是想要林冕对他再多一点在乎,他知道他的付出林冕都会珍惜的,所以他想要多付出一点拉紧她,这也不行吗?
“我知道你的真心,可你是我的朋友,我会心疼你的。”
什么,什么,什么啊……
她说她会心疼他……
一时之间,贺新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脚踩在教室里还是踩在天堂里,让他这么幸福。
看着自己的手指关节上都蔓延上的红意,贺新同偏过头去,“那以后我做的巧克力曲奇你不要再拒绝我了,我不会天天做的,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进步。”
“那可太好啦!那就先谢谢小贺啦。”
林冕也看到了贺新同耳朵上的红意,她在心里发笑,果然贺新同还是没有长大啊,和以前一样,特别容易害羞别扭。
她的朋友们总是特别容易害羞呢。
林冕撑着胳膊看向窗外,一片片红色,是那样美丽。
而当林冕进到物理竞赛班教室时,就再也没能看到那片红色了。
这个教室选的位置很不好啊,林冕扯着笔想着。
电风扇转动的声音,有些刺耳。
可关掉的话,会死掉吧?
林冕漫不经心想着,即便是坐着,她额间也出了一层薄汗。
在这个大多数人已经互相认识的物理竞赛班里,林冕也不孤独。
她在实验十五中太有名了,有名到她往那儿随便一坐,身边很快就会围满人。
当一个人试探着问林冕题,被她拿着笔在草稿本上简单写清思路后,剩下的人也不再犹豫,拿着题上前。
这个班除了老师陈春来,最忙的人是林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有这么多问题要问,按理来说,实验十五中即便不是那么有名,但实力还是不错的,这些学生也不至于是笨蛋吧?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吗?
在同学的草稿本上写下最后一笔,林冕在心里默默叹气。
“就是因为你这样,所以大家更想要问你问题啊。”
秦楚悦拿着冰棍贴在林冕脸上,让对方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
她是林冕在竞赛班里遇见的新朋友,她这学期才转学过来的,所以没进一班,但也在林冕隔壁班。
“可是这样简单的题,”林冕指着卷子吐槽,“都做不出来的话,继续参加也没什么意义吧,来竞赛班的同学都是想拿奖的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秦楚悦摸下巴,“但说不定人家会这道题,就是想和你多说话呢。”
“和我多说话?干嘛和我多说话,我又不是爱因斯坦。”
撕开包装纸,将冰棍塞到嘴里,林冕一哆嗦,果然好冰。
“指不定是下一个爱因斯坦呢,这样想,是不是就能理解了呢。”
林冕呆住,脸上因为冰棍凸出一个包,秦楚悦好奇戳了戳。
“是么,那我理解了嘿嘿。”
好可爱。
看着这样嘴上不谦逊的林冕,秦楚悦的灵魂都想跟着尖叫。
她好可爱。
“哎呀,你这样我都怕别人把你卖了你还给人家数钱呢,不过有贺新同在,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怎么就扯到他身上了,哎我说……”
秦楚悦扯了扯林冕的T恤下摆,“这真是说不得,你看谁来了。”
看到站在教室门旁边的身影,林冕也来不及说什么了,她拿上书包,和秦楚悦道别后,向那道身影靠近。
什么嘛,她其实也想和小冕一起走来着。
但想到之前和他们走在一起她和林冕说话时,贺新同时不时扫过来的阴暗视线,秦楚悦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个天气吃根冰棍就足以降温了,她还是不要劳烦贺新同用眼神为她降温吧。
这小子像章鱼一样,紧紧贴在林冕背后,无数的触角紧紧包围着林冕,任何人想要靠近林冕都要被他暗暗警告。
还好这小子不在竞赛班,不然让他看到这情况,不气死。
欸,如果能气死的话,不更应该让他来吗?
宕机的秦楚悦陷入沉思。
“不是说了吗,不用等我啦,我们在校门口就要分开,你等我好浪费时间哦。”
林冕的想法就很直接,每次贺新同要从原来的教学楼跑到另一栋教学楼上楼等她,这挺多余的,反正到校门口就会各回各家,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也不会每天都有话说吧,更何况他们还是同桌。
可在贺新同看来,这一点相处的时间也是珍贵、必要的,林冕待在学校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他们俩能说话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他要把每一分每一秒都抢到手里,不能便宜别人。
“可是下课的时间总有人来找小冕,我们能说话的时间都不多,是我惹你烦了吗?”
对上那双可怜兮兮、湿漉漉的眼睛,再大的事林冕也会忍下来的,更何况是这么一件小事呢。
“没有,我就是担心你时间不够用。”
这话说出来林冕都不信,但贺新同信了,他总是盲目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够用的,够用的。”
像小狗一样白痴。
不,说是小傻狗也是完全符合的。
联想起来以后林冕忍不住笑了。
她也不勉强自己,在贺新同面前她想笑就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和贺新同在校门口分别时,贺新同会看着林冕坐上车以后才离开。
这是之前被绑以后留下的习惯,只要林冕在他的视野里,他总要先确保她此刻是安全的才会做自己的事。
望着后视镜里那双眼睛,陈晓秋忍不住打趣道:“每次看到这双眼睛,总感觉会做噩梦呢。”
“是么,也说不定是好梦呢。”
林冕来的时间有点晚,这个竞赛班的学生多数是暑假就跟着上课了,林冕只上了半个月的课就要参加预赛了。
陈春来心里是很担心林冕的,作为物理竞赛班的老师,也才认识林冕没多久,不过在认识林冕之前,他就听过这个名字很多次了。
好多次出成绩的时候,他都能听到隔壁位置的物理组组长叹气:“这个林冕,又是满分!这次出的附加题还是没能难住她。只要她参加考试,就没人能考得比她考高啊。”
物理组有段时间甚至把这个当作挑战,看谁出的题能阻碍林冕继续得到满分,但没人能成功,只要林冕参加的考试,她的物理就从来没下过满分。
至于林冕在其他方面获得的成绩,陈春来或多或少也听过,可他关注的,只有物理。
当林冕的物理老师跟陈春来说林冕要来竞赛班时,陈春来喝水的动作一顿。
实验十五中是很有野心的,它不能继续忍耐自己的中庸,想要力争上游。
因此这两年特地为竞赛班加大了投入,陈春来也从原来的兼职竞赛老师变成只教竞赛班。
他也有了更多时间来针对不同学生的弱点来出题,他的儿子明年要结婚,需要钱,而竞赛班拿奖可不止是学生得到奖金的。
陈春来比任何人都想竞赛班学生出成绩,这样他的职称、苦恼的金钱都能解决了。
可暑假的特训让陈春来意识到这个愿望为什么叫愿望了。
北城除了大得吓人,人才也多得吓人。
实验十五中的学生是不错,可在天才频出的北城,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这时候,偏偏来了个林冕。
所以能抓住的空闲时间,陈春来会拿着林冕做的试卷分析,看看她在哪方面需要加强。
天赋很重要,老师的教导也很重要。
但是,时间太短了。
陈春来叹气。
如果林冕在竞赛班待的时间更多一些,他敢肯定对方最起码是能捧回奖的。
这个女孩,不仅有学习能力,还有领悟物理的天赋。
物理,如果掌握学习技巧,理清思路,多刷题,应付高考不算难事。
可是,要领悟物理却是很玄的感觉。
老是有学生叫嚷着物理就是玄学这种说法,陈春来也知道。
他自己学物理、教物理这么多年,可也没有到达领悟物理的境界。
他见过那么多题型,自然想当然会把一道题进行拆分看看究竟是在考什么。
可林冕做题时不会去思考这些的,它们在她眼里是那样通透,跟人体骨架那样节节分明。
如果说他对题的熟悉是来源于他的经验,那她呢?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每年的竞赛题可不是一层不变的题型,不然怎么筛选出人才去国际舞台比赛呢?
有些题陈春来也是不会做的,可林冕却能看出这道题究竟是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解。
她的眼睛,看到的风景会比他更多。
正因为这份天赋,陈春来很想她一直走在这条路上。
可是这个女孩和所有学生都不一样,在预赛结束以后她甚至又要出国参加比赛。
物理只是她众多选择之一,可物理占据他人生的绝大部分。
陈春来担忧着林冕会在比赛里面碰壁,可他又想她碰壁,让她知道学习物理并非简单的事,能把更多心思放在物理上。
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思,陈春来眼里倒映着林冕一步步走向考场的背影。
在考场上,还是有些燥热,可却不能开风扇影响考生的思路。
一时间,考场里静得掉下一颗针也能清晰听见。
但没过多久,就能听见考生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的声音,但林冕的耳朵里是听不见这些声音的,她很专注,全副心神都在考卷上。
可在外人眼里,只能看见林冕似乎都不怎么需要思考,直接下笔在试卷上写下答案,连草稿纸都没怎么用到。
现在的物理竞赛考生都这么随意了吗?
监考老师张永这样想着,他关注起了林冕。毕竟在这些考生里,冷静自若且下笔很快的林冕是那么与众不同。
他下意识以为这个学生只是来玩玩的,他不知道这学生是来自哪所学校的,竟然让这样的学生来参加物理竞赛。
这可不是可以随便对待的场合!
张永在心里摇摇头,他对林冕这名学生实在是无语了,也就不再关注她了。
很快,翻页声在考场里响起。
一瞬间,考场陷入了静滞,不少人还在专注第一面的时候,竟然就有人翻页了?
注意到声音源头的学生没忍住冲动,抬起头看林冕,偏偏林冕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这些人内心的纠结,她自个儿倒是很认真在做题,草稿纸上的痕迹也不过寥寥几笔。
其实这次的预赛题出得比往届难,所以好多人才会停在第一页。
可林冕是没有这个意识的,她倒是能感受到题的难度,但只要能解得出来,她就不会去注意所谓的难度。
她不喜欢给自己设置限制。
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林冕已经检查过一遍试卷了,最后她站起来提交试卷,在一众心碎声中走出考场。
陈春来还在那儿惴惴不安呢,就看到一个身影越来越靠近。
是林冕啊。
啊?
第50章
她怎么出来这么早?
没等林冕走近, 陈春来赶紧凑上前问她:“你咋这么早就出来了啊?是身体不舒服吗?题有做完吗?”
可看林冕那一脸生机勃勃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陈春来知道自己找的这个理由是不对的。
“试卷我检查过一遍了, 没发现哪儿有问题就出来了。老师您还是先进车里吧,这处儿还挺热的。”
看林冕一脸轻松, 陈春来没好气:“你提前这么早出来倒是让我这心凉了, 哪里还热得起来。”
见林冕一脸不解, 陈春来叹气,他这种人果然和天才的脑子不在一根弦上, 这不就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嘛。
算了,林冕这孩子平时也不会乱来, 既然题全部做完了,也检查过卷子了, 最后等结果就行。
万一这孩子会给所有人带来惊喜呢?
就是成绩不好,对林冕来说也没什么关系。又不是说非要走竞赛这条路,林冕又不偏科, 她走高考那条路去读大学说不定学校会更高兴, 指不定出一个高考状元呢。
这样想着,陈春来心里那口气还是没出来,他对林冕的期望是不一样的,这个孩子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能让他看到更大的期待。
可这毕竟是林冕自己的人生,她想怎么走该她自己决定的。
陈春来转身拿起一瓶矿泉水递给林冕, 催她去大巴车里等着,“其他学生应该不会出来这么早,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说到底,陈春来还是一个心疼学生的老师。
林冕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 对陈春来摆手说道:“我去买点冰的,咱俩边吃边唠呗,反正也是等着。”
没等陈春来拒绝林冕就跑去买了两根冰棍,她喜欢吃红豆冰棍,递给陈春来的是老冰棍,她之前在教室外看到过陈春来吃完老冰棍再进教室讲课,他也苦夏啊。
吃着冰棍,想说的话也就跟着敞开了。
“你说你咋出来这么早呢?在教室里起码还不会被晒到。”
出来这么早,反倒让陈春来更忧心,还不如坐在考场里最后和大家一起出来呢,让他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不是想着老师在外面没冰棍吃嘛,我提早出来也能给老师跑跑腿嘛。”
林冕总有话能逗老师开心,陈春来也没忍住笑了,他拿着矿泉水空瓶打了一下林冕的头,这里面要是有水他还舍不得打她呢。
“就你老师贪吃啊,这要传出去谁都知道我是一个好吃鬼了,你是要你老师扬名啊。等到明年那些老师就会跟他们的学生说‘去年最先出考场的学生竟然是因为担心老师热得不行出来给他买冰棍吃’,你自个儿听听这像话吗?”
“哪里会呢,以后人家只会说‘那个教出第一名的老师不仅有能耐,学生也尊敬他,第一个出考场只为给他买冰棍吃,不愧是能教出第一名的老师啊,就是有能耐’,是这样说才对嘛。”
听到林冕的话,陈春来耳朵动了动,“讲真,你有把握没?我这心可是跟着七上八下的,带学生这么久我就没有看过谁出来这么早的,要不是那个人是你,我都以为是弃考的学生了。”
“害,”林冕撇嘴,“没把握我也不会交啊,我寻思我也不傻呀。这样吧,咱把题对了吧,今天的题看了好几遍,我都记下来了。我把它们都给您默下来,可行不?”
“那太可行了!”
陈春来激动地一拍大腿,三两下把冰棍咬碎,站起来去找东西了。
“你等我,我去给你找纸和笔。有你这句话,老师心里比吃了这冰棍还甜。”
林冕笑着等他,她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她果然很会哄人呢。
等林冕写完题目和解法,陈春来捏着眼镜腿,一道道题看下去。
这越看,他嘴角勾起的笑容越深,到看到林冕写出来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的解法时,陈春来猛地看了一眼林冕,那眼神既复杂又欣慰。
“这种解法,我见都没见过,你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来。早点出来挺好的,干坐在那儿还不如出来吃冰棍。哎,你还渴不?老师去给你买点汽水来,咱们喝点吃点那可比坐考场里舒服多了,要不说你聪明呢。等我看完,我就去给你买汽水喝。”
笑意都快压不住了,陈春来感觉他眼前飘过一块块奖牌向他招手。
林冕笑着打了个响指,“我去吧,老师想喝什么味的汽水?”
陈春来从裤兜里拿出钱塞到林冕的手里,“你看你想喝什么,我都可以。我要好好算一下这道题,没想到今年预赛还会出这种题型。”
从这些题目来看,今年预赛题目可不简单,陈春来又开始担心起其他学生,但也没有那么担心。虽然还没看完这份答案,但他已经不担心今年的指标了。
这世上,很多人只会记住第一名,如果物竞第一名是实验十五中的,那其他的难看点,也不算什么了。
陈春来可不信,他都解不出的题,场上会有多少学生可以在短时间内解出,这世上的学生可不是人人都是林冕啊。
林冕买了两杯冰橙汁,她将钱和橙汁递给陈春来,他接下来对她说道:“复赛的时候,老师会给你什么都准备好,想什么时候出来都行,只要你觉得没问题。”
陈春来已经看完林冕的答案了,就是他,也做不到林冕这种程度。
对于学科竞赛来说,老师很多时候主要起个指导作用,将学生引上路,更多的还是要看学生的临场反应和积累,以及让人头疼的“天赋”。
而林冕,已经不是陈春来需要拘束的学生了,她有自己的主意更好,比较自我的学生往往会想到一些普通学生想不出来的角度来解题。
“这是不怕之后被其他老师说咯?”
林冕打趣道。
陈春来笑着说:“当一个被人说自私的老师也没什么,就让他们嫉妒去吧,你可是我的学生。”
他之后可得请林冕的物理老师好好吃一顿饭啊,让这样的学生来竞赛班,可真是为他履历添彩的。
等考生们陆陆续续出来时,一个个都愁眉苦眼的。
“你觉得今年的题目简单吗?”
“我的天!你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考试把你脑子考糊涂了吗?只能用难,太难了来形容吧!”
“对啊对啊,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但我们考场里有个考生提前一个多小时就交卷了,我还以为是自己出问题了,连你也这样觉得的话,果然不是我产生错觉了。”
“哎呀,可能就是那种觉得太难,考不下去就提早交卷的人。这种人好歹毒啊,用这种方法来搅乱人心。”
那个最先说起话题的人抿嘴,不情愿说道:“我瞄了一眼,她的卷子上写得满满当当,不像是乱写的。”
同行的人惊讶,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你们和这么厉害的人分在一个考场,也是苦了你们了。”
语气里的庆幸是傻子也能听出来,另一个人只能叹气哀嚎:“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啊!”
坐在大巴上的林冕听到了这段话,她摸了摸鼻子,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没等林冕多想什么,大巴车上陆陆续续坐满了学生,陈春来把刚刚林冕写下来的题和答案递给前面的人。
“你们肯定都很好奇答案吧?看看这个,可能解题思路不太一样,但答案应该没错。”
学生们闻言纷纷涌到前面,盯着纸上的数字,这越看,汗流地越多。
“这真的是答案吗?”
有学生发出了绝望的声音,他好多题的答案和这上面都不一样。
林冕轻轻咳嗽了两声,她刚刚就和陈春来说过了,不要说这是她写的。
陈春来也听到了,他不自然地伸手扶了扶眼镜。
“这是别的老师给我的,好像是有学生把题背下来了,我们看过以后觉得这答案没错,但也不一定嘛。大家都说今年预赛题难,可能最后成绩出来大家也是可以进复赛的,先不要失落,等成绩出来以后再说。”
说着说着,陈春来带上了安慰的语气。
在他看来,这份答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但为了学生们不要那么绝望,他还是先安抚他们。
再说今年的题的确比往年难,分数线肯定是会降的,说可能进复赛这件事也不是哄人的。
只是竞赛里也确实存在像林冕这样的学生,她的出现,注定会让很多人体会到不甘的滋味,甚至可能会想,为什么自己是这样,而她是那样呢。
在年轻时,陈春来也产生过质疑,为什么他和那些天才差距这么大,为什么他生来是普通人,而天才就能做到他一直想做的呢?
可随着年龄增长,陈春来明白,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苦恼,天才也有天才的苦恼。
就像林冕,考虑到其他人的心情,选择让陈春来隐瞒。
但有些事,可不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
有学生问道:“是那个很早就提前出考场的学生写的吗?可是这笔迹……有点像林冕啊。”
林冕在班里经常给大家讲题,接触多了,还是有人能认出她的笔迹。
只是这次实验十五中的学生没有人和林冕一个考场的,所以没人知道那名提早出考场的学生是林冕。
“这……”
陈春来看向林冕,这究竟是瞒还是不瞒啊?这都瞒的话,后面成绩出来也还是会知道的。
“是我写的,我也挺怕自己答案出错了,就让老师不要说,毕竟提前出考场还答错了有点丢脸嘛。”
“什么嘛,原来林冕也有害怕的事情啊。”
林冕的话让大家放松下来,其实一早就知道林冕是那个提前出来的学生也没什么,毕竟,这可是林冕啊。
整个实验十五中有谁不知道林冕的呢?
这么厉害的人是自己的同学,总比是别的学校来的好吧,出去吹牛都会让人家觉得实验十五中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学校,而在这里读书的自己岂不是也很不错嘛。
就没谁感觉很惊讶的,在陈春来心里忐忑林冕成绩的时候,其他人却已然肯定林冕进复赛这事儿是错不了了,他们对林冕的实力早就有所体会,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是林冕选择隐瞒这件事,反倒让大家感觉到那个站在金字塔上的人走下来和大家打成一片的亲和感。
这可是那个林冕啊,居然还会考虑大家的心情,至于林冕那个说法,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林冕都这样说,那他们也会接下这个说法,不会戳破它。
出成绩的时候,倒让陈春来有些意外。
物竞预赛里只有林冕一个人拿到了满分!
这什么概念?
这可是北城,可不是其他什么小城市啊!
在人才济济的北城,她依旧做到了站在所有人前面。
真不愧是学校抱有最大期待的学生啊。
陈春来激动到想要跑去和林冕分享这个消息,才想起她又跑到欧洲比赛了。
这真是不知怎么说啊。
不过那股高兴劲儿倒没有消散,陈春来开始整理往年的复赛题。
既然林冕现在没时间,那就让他选出一些最有代表性的题,省去她的时间。
等她回来后,就可以在最少的时间里赶上别人的进度,就像她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盯着第二这个名次,李文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怎么会是第二呢?
去年因为生病没能参加复试是李文心中无法抹开的痛,他无法忘记去年预赛拿到第一时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
他们都在想,北城的名额里肯定会有一个是李文的,直到他缺席了复赛。
那场病来得太突然,即便李文想憋着一口气参加,可他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而经过又一年的沉淀,李文不觉得今年还会出现意外。
可是现在,意外出现了。
林冕。
他不断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这个阻碍他得到第一的名字。
不能自欺欺人说这个人是靠运气得到的,她可是满分拿到的啊。
可是,心里的不甘却一点也没有消减。
胸腔里堵着一口气,医生提醒过他要保持心情舒畅,他今年一直做得很好,可这次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指节捏得发白,指甲陷进掌心里留下印记。
口腔里的铁锈味是那样难闻,他就这样输不起吗?
李文质问着自己。
不,他走的路依旧是那样明亮,深夜的房间里亮起的灯光、太阳刚出来时的点点光亮、无数字迹透出的墨光,都是他这一路的证明,纵然照亮林冕的光越炽热,投射在他脊背上的阴影就越大。
那也没关系。
对方也是努力做到的,而且他不会让这样的局面一直下去的。
不过,他想要看看这个叫林冕的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想看看他究竟是输给了怎么样的人。
说不定,当他们见面时,会有很多话可聊。
毕竟,他们可都是那样热爱物理啊。
但是,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逃课跑到实验十五中的李文抬起头看着这所高中。
除了学校内部有少见的红枫林,又有什么特殊的呢?可以让中考状元选择这所中学。
李文终于想起这个名字了,他们那一届的中考状元,不过李文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从江澹那里听到的。
他家和江家是邻居,两人从小玩到大,关系自然很好。
在某一次到江澹卧室取东西时,李文看到了贴在床头的贴纸,上面写着“林冕”,这两个字力透纸背,不知写的人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写的,李文当时是记住这个名字的。
可随着时间的覆盖,他已然把这小插曲忘记了,直到再一次看到这个名字。
在来实验十五中之前,李文问过江澹,林冕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实在是好奇这个打败他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而在江澹嘴里,林冕实在太厉害了,她简直是小说里完美的存在,没有缺点,也不像是现实里的真人。
李文不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
他打心眼里认为江澹只是被林冕这个人的表象所蒙蔽了。
是,林冕是很优秀,无论哪一项她拿出来的成绩都是优于旁人的,可是人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出口,李文不觉得林冕会是江澹说得那样完美。
他要跳出来看待林冕,绝对不会被她蛊惑的。
“林冕同学到欧洲比赛去了,短时间恐怕不会回来,同学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这样的答复却更让人火大,接下来可是有实验操作要考的复赛,林冕居然不留下来准备而跑去比赛。
她把物理当什么了?
李文决心要在复赛里超过林冕,让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当再一次拿到尼德兰卡丁车青少年组的冠军时, 二连冠的名号让人想要忽视都做不到。
她来自华国,却在异国一次次将所有人甩在后面,只有风能和她共享速度。
事实上, 已经有人盯上林冕了。
不过还有人在等待,等待明年夏季的CES国际卡丁车比赛林冕的表现。
如果能在更加大的赛道上也能表现得这样出色, 他们才能确定这名女孩的未来是有可能成为顶尖赛车手的, 那时候才值得他们投资。
牌桌上,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看客,只会在最有利于自己的时候选择出手。
不过, 也有人会想先下手为强,通过一些渠道联络上林冕, 但林冕都拒绝了。
她现在并不需要这些人,他们给出的那些条款, 看她是新人就在合同上使劲压榨埋坑,而且签下合约以后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自由,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对于现在并不能把心完全放在赛车上的林冕来说, 钱不是最麻烦的, 约束才是最麻烦的。
她现在是有一个为自己服务的团队,陈晓秋就是其中的负责人,而开支全由林梅承担。
这笔开销并不小,林冕有提出过把自己一直以来得到的各种奖金也放进去, 以此减轻林梅的负担。
可林梅没同意,她只是笑着揉了揉林冕那头卷发说道:“你那些钱你就自己留着用吧, 你可是妈妈赚钱的动力,没有压力哪有动力呢,是吧?”
正因为林梅无私的爱,林冕才可以不需要看那些压榨人的条约, 可以自由飞驰在赛场上。
但林冕相信她不会让林梅承担太久的,她会拿到更多成绩,等她上谈判桌时她的手里会有更多筹码来支撑她。
她要做那个敲定锤子的人,而不是人人追逐的猎物。
虽然青少年组的关注度并没有成年组那么大,但毕竟是挖掘未来车手的摇篮,还是会有记者采访的。
应付完采访后林冕又马不停蹄地往机场赶。
今年很多时间都是在飞机上度过的,而林冕已经习惯到能上飞机坐好就能睡着,她回国以后既要准备物竞的复赛又要准备接下来的对抗赛,好在对抗赛在明年,能让她稍微喘口气。
但年末还要到德意志开钢琴独奏会,这也不能让人完全松口气,毕竟还需要和团队磨合准备。
但在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却又是充实的。
手上的茧子、湿透的背心、不断增长的力量,都在告诉林冕,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在变得越来越强大。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她逐渐在成为一个可靠又强大的女性。
看着手中笔记本上写得满满当当的注释,林冕愣住。
“这些都是我翻了这些年复赛总结的经典题型,你在空闲时间里把它们好好看一遍。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待在实验室里不断将操作尽善尽美,你班主任那里我已经跟她说过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跟我做实验,我会盯着你每一步操作的。”
陈春来严肃一会儿后又笑着说:“预赛成绩很不错,你做得很好。”
林冕嘴角不断上扬,“谢谢老师,我不会辜负您的心意的,这本笔记我会好好看的。”
在陈春来的指导下,林冕的实验操作越来越熟练、完美。
到复试笔试那天,陈春来已经没有什么要嘱咐林冕的话了。
他只是说:“老师等你的好消息。”
他不担心将期待放在林冕身上会让她感到压力,他的期待,是对她的肯定。
只有这个学生,才能让他有这样的期待。
林冕挥挥手:“知道了,您就等着吧。”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一个人一直在看她们。
这就是林冕吗?
看起来和其他女孩也没什么区别嘛。
李文漫不经心想着。
他还以为这样的女孩会很不一样呢,不过她的上肢瘦而不柴,手腕线条也是那样漂亮,下身纤长有力,是一看就知道很健康、锻炼得很好的人,不像那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抬起自己有些瘦弱的手臂,这是手术后不能剧烈运动带来的弊端。
他重获了生命,却失去了健康。
这副羸弱的身体,确实比不上她呢。
李文扯出自嘲的笑,他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去嫉妒林冕了。
她站在比他高的地方,还拥有自己以前不在乎现在得不到的健康。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存在林冕呢?要存在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李文攥紧拳头,他不会忘记他的目的。
他要赢下胜利,即便他没有向对手宣战。
可那又怎样,他会取下胜利的果实,再走到她身边,欣赏她痛苦的眼神。
他要她感同身受他的痛苦。
可当考场里再次见到那道身影时,李文不敢置信地又转头去看考场编号,还真是和林冕一个考场。
呼吸变得急促,原先设想的趾高气昂站在林冕面前的画面变得模糊。
“砰砰砰”
是心脏在跳动吗?是自己的心脏在跳动吗?怎么会跳得这么快?感觉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林冕正发呆,没有聚焦点的眼神对上站在门口一脸惨白的李文时,即便不认识,林冕还是站到他身边扶住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李文。
“同学你没事吧?我现在去叫老师……”
没说完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李文紧紧抓住林冕的手腕,是那么用力,在她手腕上留下红色印迹。
“不需要,我只是低血糖而已。”
医生可是说了,他现在没什么问题,他不会突然死掉的。
他要弥补曾经的遗憾,要献上他最完美的答卷。
他才不要在这里倒下。
林冕想到书包里还有贺新同塞的几块自己做的巧克力,她扶着李文到座位后向监考老师示意需要去拿放在外面的巧克力让这位低血糖的同学吃。
监考老师看到李文惨白的脸色,也有点着急:“没事吧?还能坚持吗?不行就叫医生。”
李文摇头,林冕撕开包装纸让李文含住。
渐渐地,原来惨白的颜色褪去,李文看起来状态好了很多,林冕拍拍他的肩膀:“下次可以放点糖揣身上啊,不舒服也不要硬撑。”
“嗯,”李文顿了顿,又说道:“谢谢。”
“那同学你好好考哦,加油!”
李文低下头,平息自己的情绪。
在她面前,他多低劣啊。
面对陌生人,还是有竞争关系的陌生人,这么多人,只有她站出来为他跑上跑下。
她是那样善良,可自己却因为考得没有她高而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恶意。
即便还没考试,李文知道,是自己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随着考试的钟声响起,李文的思绪被拉回考场。
他要好好考试,然后再向她好好道谢。
他依旧会抱着必须胜利的心去写下答案,他想让林冕得到的胜利是不沾染任何说法的胜利,是他认真的结果,他再也找不到借口的失败。
让人没想到的是不仅今年预赛题难,复赛题同样出得很有水平——难得让人动不了笔。
不仅挖的坑很多,读题目时也需要读好几遍才能读懂题目在说什么,这就有点变态了,跟考语文似的。
在考场上,笔尖压着纸张转动的声音是那样清晰,只是笔尖停住的声音更多。
这股焦虑的气息丝毫没有影响到林冕,她轻轻转动手中的笔,在大脑中构思起解题思路。
今年的物理题,让不少考生越做越慌乱,他们不断试图撞击眼前高若大山的墙面,可却怎么也走不出迷惘,只能干耗,听着墙上的时钟分针转动的声音。
考场上的气氛变得凝固,像是拧紧的水龙头,因为拧得太紧没有留下可以喘息的空间,连带着更多的考生受到影响,心里越发不安。
即便平时做了再多的试卷,可真正进入考场时,是不一样的,甚至是完全不能相比较的。
本来心里就是有一定压力的,别人的奋笔疾书与久久不曾下笔的自己形成了鲜明对比,只会让那压力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
但内心坚定的人是不会受到影响的,例如李文,例如林冕。
写下最后一笔,林冕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
等再推算一遍,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
既然没有什么问题,那就交卷离开吧。
林冕站起来,将卷子递给老师以后离开考场。
而李文像是有心电感应那般,抬起头时正好看到林冕交卷离开的背影。
真不愧是林冕啊。
这样想着,李文低下头时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他要加快解题脚步了,可不能落下她太多了。
不然怎么才能让她的眼里会有他的身影呢?
他不想只有他看向她,他也想要她的眼里会出现他的身影,以一种不是陌生人、更熟稔的关系。
当看到林冕走过来的身影,陈春来松了口气,该说果然吗,他已然不惊讶了。
从袋子里拿出准备好的橙汁递给林冕。
“这次是我特意拜托老板热过的橙汁,可能口感不是那么好,但毕竟秋天了,还是要注意保重身体。”
这身体就是本钱,不仅要考得高,也要身体好,才能继续考得高。
陈春来欣慰看着林冕喝下橙汁,他可是算好时间的,想着林冕会提早出来就提前热的,现在温度正好。
林冕撇过脸,没让陈春来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她宁愿喝常温的橙汁也不想要喝加热的,加热过后,原来甜甜的橙汁喝起来会有苦涩的味道。
不过这也是别人的好意,林冕也不浪费,一边喝着果汁和陈春来一起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陈春来聊着。
因为接下来还有实验操作要考,陈春来也就不和林冕对题了,等林冕喝完果汁,他又往林冕包里塞了很多糖,各种口味都有。
陈春来是真把林冕当作自己小辈了,对她除了有遇见千里马的欣慰,也有对她忙碌生活的心疼。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被他用行动代替了。
林冕打开包装纸,将包装纸裹着下面的糖放到陈春来手心。
“老师也吃吧,我不可是那种吃独食的人。”
陈春来笑着将糖放进嘴里,真甜啊。
他现在心情还是不错的,看林冕出考场的时间还是和上次差不多,他以为这次复试也不会难倒哪里去。
可他忘了,上次预赛也没有简单到哪里去。
看着眼前这些考进复试的学生脸上如出一撤的阴郁色,原先想说的话被陈春来咽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站在最外圈的林冕,只见她还在和外校的人说什么,只能转回头为学生打气,接下来可是还有实验操作要考的,可不能在这儿倒下了,这乾坤未定呐。
“刚刚多谢你,要不是你给我巧克力,说不定这次我会又一次倒在复赛前,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
李文揣在裤兜里的手不断摩挲着,因为比林冕高,他的眼神没能和她对上,他也不敢对上她的眼睛,怕泄露他心里一点也不平静的心事。
“又一次?”
林冕找到了重点,出门在外,力所能及帮助别人是林冕一直以来都会做的,尤其是她真的见到过太多事儿了,在能力范围内能帮一把是一把,对李文的道谢也没有觉得有多理所应当。
李文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去年参加复赛前生病了,所以没能参加复赛。今年终于很顺利参加复赛了,我差点以为自己又参加不了了呢。真的很谢谢你,林冕。”
那瞬间眼前出现的黑暗,不仅侵袭着他眼前一切,也侵袭着那颗脆弱的心脏。
好像脑子也坏掉了,想到了很糟糕的事。
可当那双温暖的手握住他的手,不仅是温度又回到身上,好像灵魂也被这个人抓住,让他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不是照亮林冕的光越炽热,投射在他脊背上的阴影就越大。
而是照亮她的光越炽热,那驱散他脊背上阴影的速度就会越快。
她是独一无二的太阳啊。
他这样暗藏着阴私、嫉妒、憎恨想法的黑夜,也会因为太阳的出现而感到温暖啊。
林冕露出豆豆眼,她记得没跟眼前这个人说过她叫林冕啊。
“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你很有名啊,不知道你才很奇怪吧。”
这时后面的同学叫林冕快回去,要坐车回去吃饭了。
林冕对李文眨眨眼,“那就下次见咯。”
“我叫李文,林冕!”
想到还没告知林冕自己的名字,他赶紧在林冕上车前大声喊道。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做这样的事,红晕一下蔓延上他的脸。
“我知道了,李文你也快去吃饭吧。”
林冕坐在窗边向李文挥手,李文抬起手跟着挥别,原先只是脸上出现的红晕一路沿着耳朵往上冲。
他的名字被她念出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心里像是被轻呼呼的云朵占满了一样,让整个人跟着飘起来。
第二天考实验操作时,林冕做得很顺利,站在实验台前的她,眼神沉静如水,好像没什么可以掀起她眼里的波澜。
而做任何实验,都需要沉得下心来,林冕这样的状态正是最合适的。
她的每一次动作都是那样精准,手腕没有一丝晃动,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特意训练过。
行云流水的操作叫评委也忍不住暗自点头,找不到扣分点的话,那就只有打上最契合的分数了。
看林冕神采飞扬的样子,陈春来松了口气,知道这次操作题她不会差到哪里去,她可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
能让一个对自己要求严格的人都满意的话,结果一定会很好吧?
陈春来默默祈祷着,他真的很想带出一个能进国赛的学生,他带出过拿到省一的学生,但没有带出过拿到国奖的学生。
林冕就是他最大的希望,她一定要进国赛呀。
但结果还是让陈春来感到又惊又喜。
林冕这次不仅是复赛第一还又拿到了唯一的满分!
200分就这样高高挂在最上面,与下面的160分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么大的分差,还是这些年来第一次看到。
看到这样的结果,李文却没有之前那样愤愤不平,他心里一丝嫉妒都没有。
但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了波澜,一层层磷光下面闪烁着的,是微小的声音聚起来形成的光亮。
林冕。
这个破土而出的声音,是他心里的答案。
他是真心实意祝福着她的。
做第二名不也很好吗?他是离她最近的名字,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离她最近的人。
他想要再一次听到,她呼唤他的名字。
这才是命运给他的礼物啊。
即便是拖着这样的身体,他也得到了神明的补偿。
第52章
在参加物理集训前, 因为老师李知远的拜托,林冕要先参加在沪市举办的近年新兴的钢琴比赛。
林冕已经许久没在国内比赛过了,作为当下华国最有代表的少年天才钢琴家, 去这种比赛的少年组无疑是降维打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要不是李知远的拜托, 林冕是不会参加这类比赛的。
而李知远是抱着想要炫耀的态度才拜托林冕参加的, 这听得再多, 不如看看现场,才会知道差距。
尤其是让他年少时的对手此时的朋友秦志平看看, 他倾心培养的儿子和他的弟子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就像曾经人们评价他和秦志平那样, 他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他是他年少时的噩梦,所以他想让下一辈继续延续这样的命运, 只是这次要换个位置了。
他比不过他,但他的弟子会远胜于他的儿子,这就足够了。
林冕不知道老师心里想的什么, 但既然是照顾她良多的老师的拜托, 林冕是拒绝不了的。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旧友,只是她们还算是朋友吗?林冕回答不了。
他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两颊消瘦连带着颧骨的存在跟着明显,越发深邃的眉眼像是在述说成长路上他过得并不算好。
事实上, 秦峪岷过得真不算好。
那年林冕的不告而别让他沉下心开始拒绝钢琴以外的人和事,他对友情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向往的想法了。
与其让真心被肆意践踏, 不如不要把真心交出去。
在分开的第一年里,秦峪岷恨着林冕,恨她如此狠心,恨自己没能在让她放在心上。
在分开的第二年, 秦峪岷开始想林冕,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像林冕这样的人,明明他们之间可以配合得那么好,明明她懂他的琴音,他也仰望着她。
在分开的第三年,秦峪岷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一开始和林冕交朋友的初心不对才会造成今天这局面,是不是她察觉到了他最开始那并不纯粹的心。
直到那年他听见了她的消息,她又重新登上了舞台,没有放弃钢琴。
原来被放弃的是他啊。
原来只有他被放弃啊。
在分开的第四年,新世纪里,好像天地间都在焕然一新,可只有他被留在过去的时间里。
被抛下的不甘让他更加专注练习,他要让她看到,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秦峪岷,不会因为她的不告而别伤心的秦峪岷。
这样想着的秦峪岷,却在那个炎热的夏季得知林冕拿到ETLG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A组冠军,在他还在国内比赛打转时,她已经走出国门,踏上和他不一样的赛道了。
很难形容他当时听到这则消息时的心情,只是后面回想时,还是不知道是不甘的味道多一点还是高兴多一点。
明明她抛下他走向了更好的路,可作为被放弃的那一方,他还是会为她的成绩高兴。
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注视着她的他,却比那些人都了解她。
他知道她的痛苦,也羡慕她的天赋,曾经是朋友时又骄傲于自己能成为她的朋友。
而在分开的第五年末尾,他终于与她重逢了。
那双明亮的眼睛看过来时,他却下意识低头。
好蠢!
为什么要表现得像是他做错了一样,做错的人分明就在眼前啊。
曾经想过再见面时,他要冷漠对待林冕让她知道自己做错了,或者大声指责她的过错让她知道她对他的伤害。
可现实却是他没有冷漠也没有指责,只是在见她第一眼就疯狂低下头。
他是蠢货吗?
秦峪岷现在想扎小人了,不过是扎自己。
“秦峪岷?”
过去五年了,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却还是能认出是他,是不是说明她心里也想过他呢?
看着对方默不作声,只是一位将头低得更低。
林冕知道,这就是秦峪岷。
“好久不见。”
这句话好像惹怒了秦峪岷,他抬起头看向她,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在昨天得知今天林冕也会参赛时,他就没有睡好觉,整宿都在想再见面时他该说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句话的?看到我你很得意吧,被放弃的人连站在你面前都需要鼓起勇气,而你却能轻描淡写说一句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还记得为什么好久不见吗?”
近乎怒吼说出这些话后,秦峪岷僵在原地。
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会吓到她吧,会更觉得远离他是对的吧。
这时手上温热的感觉唤回了秦峪岷的思绪。
“对不起,我之前的确做错了。很辛苦吧,因为我的任性。”
她靠得是那么近,阳光穿过旁边的窗户照在她的侧脸,连脸上的绒毛都是那样清晰,像是某种温暖又遥不可及的梦。
比他做过的那些梦还要梦幻,就连她说的话也像是他还在梦里那般不真实。
她居然向他道歉了?这可是林冕啊!
他有多清楚她是一个自尊心多高的人,这些年他都想明白林冕当年为什么会不告而别了,就更能明白她是一个自尊心多强的女孩。
可这样的林冕,会一脸抱歉地看着他道歉,眼里的真诚是骗不了人的。
秦峪岷的心口猛地一抽,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狠狠攥紧,呼吸也跟着变慢。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林冕变得更成熟了。
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成长了?他不得而知。
那些分别的日子里,她的任何成长他都只能从外界得知,他没能亲眼见证她的成长。
而现在,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他却能反手握住,死死包住她的手,不留一点缝隙,然后乞求她不要再擅自离开。
可现实毕竟不是幻梦,秦峪岷松开林冕拉住他的手。
“你不用道歉,说到底这算得上是我咎由自取。”
他迈开步子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他不想听见她的道歉,他怕自己会在她面前落泪,那太丢人了。
林冕垂下眼帘,看着空落落的手。
曾经不够成熟的决定是会刺伤别人的心脏的,在她学会好好道别时,却已经过去太久了。
但她的每一步都是成长的记号,就像世上没有后悔药那样,对于做错的事她会想办法弥补,如果弥补不了的伤口,那就等它敞着吧,已然愈合不了何必花更多时间来懊恼呢。
但在此之前,她会想办法弥补秦峪岷的。
林冕知道秦峪岷从以前起就很渴望和她再比一次,而明年秦峪岷就要升组了。
她想,他一定会很期待吧,能在升组前再和她比一次。
她此刻是打心眼里感谢李知远,如果不是他的拜托,或许她们会留下更多遗憾吧。
隔着帷幕,林冕看见灯盏将全部光亮倾泻在那架漆黑的三角钢琴上,秦峪岷穿着一身西装坐在光晕中。
一切就像初遇那样,只是她们都长大了。
随着指尖落下,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力量,足以感染现场的每一个人。
纤长的手指有着超越年龄的掌控力,精准地让每一个音符落下,力量在蓄积与爆发间收放自如。
可在惊雷过后,泄露的是少年青涩的诗意。
林冕的右手无意识地在身侧跟着节奏打节拍。
他成长得很好,但选择的方向不是很好,明明在秦峪岷小的时候秦志平还会放手让他飞翔,可现在却对秦峪岷太过小心翼翼,他应该放手让秦峪岷出去闯一闯的。
秦峪岷是可以走出去的,一味的保护只会浪费他的天赋,而他的天赋就是构成秦峪岷这个人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最后一个键落下,站在角落的林冕打破了这片寂静,一下,两下,清脆的掌声响起。
他的眼神瞬间捕捉到了那个角落的身影。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样,一室寂静中,她是那热闹人间。
还未平息下来的气息,越烧越旺。
隔着不算近的距离,他却能看见她嘴角的笑,是欣赏的笑。
在他心疼她的成长时,她也在为他的成长高兴。
那一瞬间,秦峪岷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原谅她吧,那时候她们都太小了,他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他还想做她的朋友,让友谊这朵枯萎的花重新长出新芽,再一次开花。
在经过她身边时,他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加油,林冕。”
我想看见那个让我无地自容的林冕,想看见那个在舞台上闪亮到再也不会注意到别人的林冕。
这句话被秦峪岷咽下,握紧的拳头预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时隔多年,他终于,要再一次看见林冕弹钢琴的样子,听林冕那来自于穹顶之上才会存在的琴音。
他对她的这份珍惜,从来没有变过。
第53章
她坐在那架三角钢琴前, 眉间尚存稚气,却很平稳,平稳得不像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
被无形的手揪住的心脏却丝毫不能放松。
秦峪岷想知道, 林冕她现在究竟成长到什么地步,能接连拿下一个个大奖, 不断刷新所有人的认知。
曾经叫他觉得恐怖的人, 现在会变得更加恐怖了吗?
没有片刻迟疑, 甚至没有深呼吸,林冕的手指便落在了琴键上, 如同喝水那般自然到没有丝毫矫揉造作的停顿。
是清亮的,是珍珠滚动般的清脆, 轻盈到让人觉得走在云端之上,只觉得耳边乐清空了大脑中的忧愁, 让人跟着音乐轻轻颤动着身体。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不假思索泵出的却又那样完美无缺,技术精湛得让人找不到扣分点。
游刃有余的控制力,是秦峪岷一直想要达到的, 却在林冕手下轻而易举实现。
复杂的旋律在她指下不再是艰难晦涩的, 而是随心所欲、充满生命力的。复杂至极的技巧被彻底融化为她手中挥舞的指挥棒,服务于纯粹的音乐本身。
很多人避免不了的匠气在她手下荡然无存,燃烧着熊熊大火的灵性扑面而来。
秦峪岷下意识看了一眼评委席,与之前他演奏时他们流露出的欣赏、赞同的表情截然不同。
往前倾的姿态是那样明显, 那副为音乐而痴的表情完全收敛不住。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吗?
就是他不需要看别人的反应,他也该知道的。
秦峪岷的灵魂在颤抖。
为她的音乐, 为她的天赋,为她的成长,而深深颤抖。
在他成长的时候,她却已经扎根土地, 成为参天大树了。她是他无法越过去的高山,她指尖的琴音是打破他沾沾自喜的最有利反击。
但是,她是林冕啊,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他惊疑的存在才对。
从一开始,他不就知道的吗,无论他如何用力追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横在他们之间的沟壑只会越来越深。
他只会被她远远甩在后面,不值得她回头看一眼。
当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大厅中只留下了寂静。
比之前更长久、更凝滞的寂静。
回过神的评委们不吝啬力气,用力鼓掌,他们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算是明白为什么她能小小年纪就闯出去到国外开独奏会了。
台下,秦志平不能保持平静,他的眼神死死盯住台上那个女孩。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这名女孩,从儿子失利成为第二名时。
他对秦峪岷的嘱咐是,学习她,然后超过她。
而现在,他才懂得为什么秦峪岷会那样不顾一切的追逐。
这样的程度,怎么可能靠学习模仿就能超过她的呢?
这样的天赋,这样的实力,在他的轻视下是那样沉重。
沉重到他快要喘不过气。
原来,他儿子一直追逐,一直想要超过的人居然是这样的存在吗?
那彼时他那些鼓励、讽刺,不都成为永久不会被拔出的刺扎进了秦峪岷心脏了吗。
如果,如果……能早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人,秦志平绝对不会放任秦峪岷去接触林冕。
他的儿子无疑是个天才,可是当从小就受尽赞扬的人碰上了那片会遮挡住他眼的参天大树时,自毁也不会让人难以理解。
无论再怎么希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秦志平也是爱着秦峪岷的。
看他从小小一团,到蹒跚学步,到第一次按下琴键时开心的表情,他统统都能想起。
那是什么蒙蔽了他的眼睛呢?
不甘压过了他对孩子的爱,他要的是秦峪岷能够走好他安排好的每一步路,在符合他内心的标准之前,秦峪岷只能在国内打转,这是他一直以为对他儿子最好的方式。
他以前想,他这是在保护秦峪岷,如果过早意识到自己和更天才的人之间的差距,那他的钢琴路或许就要中断了。
可他没想到,秦峪岷可比他想得要坚强多了。
林冕是他没想到的变数,他从来没有想过国内也会出现这样有天赋的小孩,也没想到秦峪岷会过早遇到这样的情况。
时代变了。
墨守成规只会被年轻人嘲笑的,秦志平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他为林冕献上掌声,也为他的儿子献上掌声。
秦峪岷不再是他眼里那小小的、练琴练久了会哭的团子,而是痛了也不会哭的少年了。
“你太厉害了。”
当林冕走下台时,站在帷幕后面的秦峪岷拉住林冕的手对她称赞。
林冕有些惊讶,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任由对方拉着她走。
看着前面那道挺拔的身影,林冕却开始走神。
他这是愿意理她了吗?
她还以为他这辈子是不打算再和她说一句话了呢,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了吗?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林冕回神,只见对方挑高眉毛看着她,那过于瘦削的脸颊上却透着健康的红晕。
“一直听着呢。”
她想哄人的时候是很能哄得住的,有些东西不会随时间流逝就改变的。
秦峪岷当然知道她压根没听,他抿嘴把话又说了一遍。
“我说,能不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你不在沪市生活吧,那我能不能在你有空的时候来看你呢?”
他越说越小声,看起来没底气极了。
林冕握住秦峪岷的手,“那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吗?”
“当然,笨蛋。”
林冕眼睛一亮,把电话、家里的地址都说了,就差把自己的银行卡账号也跟秦峪岷说了。
他认真记下,将这来之不易的纸条妥善放到西装口袋里。
他会不厌其烦地,一遍、两遍……无数遍拨响她的电话。
这份重新开花的盆栽,他会永远记得为它浇水。
最终结果是没有悬念的,在升组前的最后一次比赛里,秦峪岷再一次没有拿到冠军。
但拿到冠军的那个人,是他惦念了五年的朋友。
秦峪岷没有遗憾了,下一次同组比赛又得等好几年了,但起码这次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了,他会毫不迟疑地继续往前跑,不让自己被她甩下太多。
面对爸爸迟来的歉意,秦峪岷摇摇头,笑着说道:“爸爸也知道我现在有多坚强了吧,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请您让我继续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吧。我会继续追逐她的,这是我的幸运。”
有一个可以追逐的对手,是他的幸运。
只要沿着她的那条路走,他即便追不上她,也会在她想停下来往后看的时候,还能让她看见。
看着奖杯,李知远说了一连串夸奖林冕的话。
林冕没想到她的老师会因为她拿到这个含金量大不如以前拿过的奖高兴成这样。
“这个奖有什么特殊的吗?”
和小时候一样,有疑问时林冕还是会直接问出来。
“不,它没什么特殊的。”
仔细擦拭着奖杯的动作和这话完全不符。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林冕选择将奖杯留在李知远家。
她一向是大方的。
在林冕走后,李知远将奖杯小心放在书房最高的架子上。
其实早该释怀了不是吗?
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朋友,没必要让下一辈的人继续延续这份偏执的关系。
回想起今天去找林冕时看到的其乐融融那一幕,李知远轻轻吐出一口气。
偏执的只有他自己,而这份奖杯也算是为他那份偏执画下了句号。
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林冕没怎么休息就辗转到这次集训的地点。
事实上,她算得上是最后一个来的,已经落下不少课了。
可李文早就有所准备,他把所有资料都准备了两份,递给林冕的动作是那样云淡风轻,一点也看不出他每晚都要熬夜为她抄写笔记的样子。
林冕拿到的那份笔记,是李文用了最认真的态度摘抄的,每一个字都写得那样用力,手指附上去的时候是能感受到纸面上字的凹陷的。
“李文,谢谢你,帮我大忙了,等集训结束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我只是想再记一遍而已,不要感到负担。”
他只是不想要她错过这些名师的倾囊相授,免得考场上万一遇到相似的题却因为错过课做不出来的话也太可惜了吧。
“不,你这帮了我大忙了,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尽管找我吧,我能解决的一定帮你。”
什么啊,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种承诺怎么可以这样随便许诺啊,他做的这些又不算什么,真是个傻瓜。
但是,听到林冕这样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李文心里是雀跃的,白皙耳朵上染上的红意暴露了他。
他真的很期待,接下来能够和她一起上课。
就跟做梦一样。
第54章
事实上, 在集训队里林冕不需要任何人担忧她的生活。
虽然从小到大她的身边都不缺人照顾,可这不代表她没有自理能力,相反, 她很会照顾自己。
曾经怎么也绑不好的头发,在国外生活时没人会像妈妈、姐姐那样拿起梳子轻柔为她扎头发, 林冕已经学会了怎么快速扎头发。
她不是学不会, 只是贪恋那双温暖干燥的手抚过她头顶的感觉。
跟着大家一起吃大锅菜, 虽然味道不如家里阿姨做的,但这样边讨论边吃饭的经历对林冕来说也很新奇。
只是当旁边同学讨论今年买一只猪需要多少钱时, 林冕说成了买一头牛的价格。
周围人惊奇:“你还有弄错的时候啊?”
“当然,我又没有买过菜。”
这话林冕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她有什么好慌张的,她家吃的猪肉就是这个价, 但她也不辩解,如果刻意解释反倒会让她的同学们不好受。
这个世界就是存在差距,她家在外人眼里已经是很富有的家庭, 可如果再和贺家、江家比, 那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
所以林冕既不会自得于自己的条件,也不会对更有钱、更有权的人掐媚。
正因为这样的态度,她融入了集训生活中。
来这儿的人能有几个不聪明的,心高气傲的人也不少。
可就是每个人都能和林冕相处融洽。
无他, 这里的人更慕强,而林冕的表现足以当领头的那个人。
在这儿, 每天白天上课,晚上考试,过得匆忙又紧张。
可大大小小的考试里,只有林冕能一直不从第一的位置下来。
加上她不骄不躁的态度, 状态稳定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林冕不是完人,她当然也会有情绪,比如今天吃的菜里面没有喜欢的菜,比如要做的题太多了写得她手酸,比如室友睡着以后的鼾声吵得她久久不能入睡。
但这些她都可以忍耐下来,复杂的经历让她学会了将所有心事往下咽,更多时候硬着头皮往前冲。
忙碌的日子足以让人忘记时间,很快,决赛时间到了。
这次决赛题目的难度算是将“难”贯彻到底了,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看到题目的时候,不少考生内心是崩溃的。
这次出题组选择题目的时候也是受到很大压力的,上面想要挑出思维更特别、积累更深厚的学生,但也要考虑到出分以后也不能太难看,不然报上去也会被责备,甚至追责。
一层压一层,最后发现最受不了的人除了出题老师还有学生。
走到今天这一步,学生们付出的时间精力都是无法计算的,所以拿到这套题时心里别提多不得劲了。
而学生们的情况让相关人员捏了一把汗,时间一点点过去,监考老师们发现很多学生还只停留在第一面,甚至很多人久久不能动笔,这让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妙。
林冕所在考场的监考老师也发现了这种情况,可是当她的眼神不经意停留在林冕身上时,她愣住了。
在一众停留在第一页的学生中,林冕却已经翻页了!
她的目光聚焦到林冕身上,想看看这个学生是不是跳题了,把难题略过,或者只是翻页看看有什么题是可以做的。
但很快,她发现情况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林冕是真的在认真做题,她写下的步骤堆满了卷面,监考老师没看清,不知道林冕是否做对了。
她走近林冕,还没看到题目,首先看到的是那笔很漂亮的字。
清逸舒展,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的卷面。
再看林冕写的步骤,不少公式已经脱离了高中教学的范围,这让还没看到题目的监考老师心里有数了,这名学生的物理底子很厚。
而且林冕的解题过程很严谨,这种程度是不会被扣分的,这是有备而来啊。
林冕的确是有备而来的,集训时,她就因为很喜欢应用超出高中教学范围的物理公式让老师们很头疼,他们也研究过前两次比赛中林冕的答题情况,如果不是她写得很严谨,不一定能拿到满分的,尤其是她即将参加决赛,它的要求会更严格的。
可在短时间里去改变林冕的思维可能会抑制她的解题思路,要是弄巧成拙了那可就不好了。
但同时也要考虑到这是竞赛,是有评分规则的,他们要在规定范围内尽量让林冕做到不失分,不然没做错题却被扣分,也太可惜了。
为此他们针对林冕进行了特别培训,鼓励林冕尽可能在有限时间内把解题过程写详细,尽量做到不会被扣分。
也正是因为这段经历,让林冕可以做到迅速答题的同时把步骤写得很详细。
在所有人都沉沦在解题苦海里,林冕率先挣脱,她在检查过一遍以后就起身交卷,在一群人见怪不怪但还是惊讶的眼神中离开考场。
这次出来以后,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等她了。
但过不了多久,她又会看到他的。
这样想着,林冕也没有多少伤春悲秋的愁绪。
她打开书包,翻出课本看起来,她在为期末考试做准备。
平时的考试可以不去,但期末考试不好跳,该看书复习的还得好好复习。
等试验操作考完,林冕揉了揉手腕,有种终于结束的幸福感。
她觉得这段时间她写得纸都快冒烟了,而这样的日子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与此同时,改卷的老师们手也快冒烟了,因为颁奖时间是规定好的,所以他们只能加班加点改完。
这和平时照着答案改卷子不一样,有些学生的解题过程是跳出答案的,是用了全新的解题方法来做的。
而这就要求老师的知识面、见识都足够丰富,才不至于不好给分。
但这一届,还是出现了一个不好判分的存在。
赵萍分到的要改的题是第三大题,她工作得也算顺利,努力在花里胡哨的步骤里找到可以给分的点。
毕竟这一届出的题是真的难,为了分数好看一点,改卷老师的手会适当松一点。
这个没写出答案,但过程和标准答案上的大致相同,扣几分。
那个写出答案了,但没什么过程,让人不知道他是怎么答出来的,给一半的分。
物理就是这样一个学科,比起答案,过程对了分给的会更高,按步骤来给分。
如果不是这次要手松一点,那个只写对答案的学生是得不到一半的分的。
这样想着,赵萍叹了口气。
截止到目前,她改到的最好的分数也被扣了两分,没有一个人的答案能让她眼前一亮。
这样想着的赵萍不抱什么希望的翻开新的一张卷子改起来。
嗯?
看到上面写的第一步时赵萍就愣住了,伯努利方程来解的啊。
因为解题答案里基本都是用的高中所学的知识来解的,遇到这种超纲的解题步骤,更需要谨慎些,给分不会那么松。
但随着赵萍看下去,每个步骤这个考生都写得很完美,找不到可以扣分的点。
于是赵萍打下了今天第一个满分。
她忍不住跟旁边人说道:“我这儿今天总算出来一个满分了,太不容易了。”
那个老师眼前一亮,附和她说道:“我这儿今天也有一个满分,用的范德瓦尔斯方程解题。”
赵萍愣了一下,那还挺巧,都是用超纲解题方法得到的满分。
会是同一个人吗?
因为规定,看不了名字,赵萍只能放下好奇心继续改卷。
但直到改完卷子,拿到满分的也只有那一名考生。
赵萍以为自己只有在最后总结最佳解题的时候才能知道这名考生是谁。
但事实上,比她想得更早的,她知道了这名考生的名字。
林冕。
唯一拿到满分的学生。
有些过于不可思议了,没人会想到今年的物理竞赛会只出现一个满分,不过也是,这次考试的难度是近年来最难的一届。
同时大家得知在北城的预赛和复赛里,林冕也拿到了满分。
“这算是小三元吧?”
有老师打趣道。
“按程度来说,该说是三元及第吧。”
在古代科举制度中,连着得到县试、府试、院试案首的叫做小三元,而连着得到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的称为三元及第。
“那倒真是,这第一名不就跟状元一样嘛。”
作为话题中心的林冕此时站在领奖台上接受颁奖,与她一起的还有李文,他也拿到了金奖,会有学校联系他们,可以选择一所学校直接保送。
“恭喜你啊。”
李文笑着向林冕恭喜。
“同喜同喜。”
林冕笑的时候喜欢露出牙齿,在照片里一众或腼腆或面无表情的学生中,林冕笑得最自然,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大家印象中的“第一名更应该谦逊”。
都第一名了,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感受不能笑呢?
这只是一场考试比赛,又不是什么苦难现场,如果赢了都不能笑,那赢的意义在哪里呢?
所以,林冕在每一次胜利后,她都会笑得很灿烂。
她赢的人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赢了他们她就该笑的啊,毕竟她就是这么棒啊。
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李文握紧了拳头。
他很想问林冕,她想去哪所大学,他想和她一起,成为真正意义上关系更密切的同学,可以漫步在校园里,可以一起讨论问题,可以一起吃饭。
光是想象就让李文心动不已,他想要更靠近她。
所以在拜托不少人打听到林冕选择了哪所学校以后,李文毫不犹豫选择了同一所学校。
当他兴高采烈地去上大学时,却发现压根没有林冕。
他的天塌了。
第55章
上一次家里来这么多人还是为了让林冕高中选自己的学校。
如今场景再次重合, 在林冕家当了快三年的保姆王燕已经没有当时那么慌张了。
听从林梅秘书的安排,为上门的各位老师沏茶、准备点心,全程微笑, 没有一丝不耐烦。
那年林家出现这种情况时,林梅是给王燕加奖金的, 她是个大方的, 王燕自然也不会觉得招待这么多人很累。
只要工资能够匹配自己的付出, 这样偶尔超出工作范围的辛苦也是可以忍受的。
她已经可以看到奖金在向她招手了。
和王燕的心情差不多愉悦的,还有林梅。
从今早开始, 她的电话就响个不停。
准确来说,是从昨天开始的。
沪京大学、沪交大学、南城大学……全是国内顶尖大学, 他们都想要林冕能来入读,而一些排名不是很好的大学还开了很多条件, 想通过这些来吸引林冕入读。
而今天到家里的大学招生老师全是北城本地的大学,毕竟距离近,有先天优势。
在公司开完会以后, 林梅也待不下去了, 将能推后的都推后了,她要回家好好和这些老师谈一谈。
毕竟在华国,家里小孩上大学那可是一件大事,需要好好斟酌。
等林冕回到家里时, 王燕正在收拾客厅。
见到林冕回来,王燕也不忙着收拾了, 她从林冕手里接过行李,叫林冕快去吃饭。
“今天林总回来可早了,还亲手做了晚饭,就想着等小冕你回来一起吃呢。你快去洗手, 我去叫林总。”
一听这话,林冕来了兴趣,等她洗完手回来,正看到林梅为她盛饭。
林冕赶紧过去夺过饭勺。
“今天妈妈做菜就够累了,盛饭这件小事就我来吧。”
林梅痛快松手,为这点事儿争来争去太没必要。
“快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菜没有。”
青椒肉沫炒玉米、玉米排骨汤、玉米虾仁。
林冕低头一看,连饭里面都放了玉米。
今个儿是玉米宴吗?
不过她也不厌烦就是。
林冕美滋滋坐下来,这世界上她最不会讨厌的食物就是玉米。
林梅举起橙汁和林冕碰杯。
“今天我接到了好多电话,全是对你的夸奖,还有一些学校上门想要你去读他们的大学,不过我都说要等你回来以后和你商量。不过,最该说的是恭喜你呀,果儿,以后可以不用继续读高中了,要成为大学生了呢,同时恭喜你拿下竞赛第一名,特别棒。”
说到最后,林梅笑得特别开心。
她女儿的人生是可以预见的光辉灿烂。
养育女儿,就像把曾经的自己养了一遍。
林梅知道,贫苦带来的自卑感是这一生都很难消掉的,她曾常恨贫困让她不得自由,可现在在她的努力下,她的女儿生长在一个越来越好的环境里,不会因此委屈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她的果儿,生来就是不平凡的,所以她要从泥里爬出来,为她的果儿撑起一把可以保护她的伞。
看着林冕幸福,林梅也会觉得幸福唾手可得。
“妈妈……”
因为彼此都很忙,母女俩已经很久没有坐一起吃饭了。
林梅情不自禁落下一滴泪,灯光照在她脸上,折射出晶莹闪亮的光。
闪亮的何止是林冕,还有越发成熟、有魄力的林梅。
“别跟着我哭呀,妈妈这是喜极而泣。跟妈妈透个底,你有没有喜欢的大学,妈妈知道你的赛车梦,妈妈想办法去跟他们谈条件。”
看吧,林梅就是这样包容林冕,曾经因为觉得危险而不让林冕赛车的她,却会因为林冕眼里闪烁的野心和喜爱选择退让。
在此时她也愿意为女儿做一些在别人看来很不可思议的事。
林冕抿了抿下唇,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想推后一年入学,我想接下来实现集齐欧洲卡丁车比赛的冠军,拿到更多筹码,我想进入顶尖车队。”
林梅沉默了许久,就在林冕以为她不可能答应时,林梅笑了。
“那你可要平衡好时间呀,你的事儿可不少啊。如果累了,就随时回头,妈妈可是一直都在的啊。”
一边说着,林梅撑起手臂展示这段时间锻炼的结果,示意林冕她可是一个很有力量的女人,永远可以为林冕撑起一片天。
她的沉默,只是想到林冕的以后并不会轻松,她很心疼林冕,可这是林冕的选择,她选择尊重。
“这样真的可以吗?”
咧开的嘴,无疑在告诉林梅她的女儿有多开心。
“怎么,你是担心大学不同意吗?我想他们会同意的,毕竟我的女儿这么棒。”
事实上,这个要求算不上过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学生推迟入学的。
在林梅期待的目光中,林冕选择了北城大学,比起庆大,它离她家更近。
这有些过于孩子气的理由倒是很得林梅赞赏。
在她看来,北城大学和庆大都是全国最好的大学,读哪所都好,而且都在北城,也满足林冕不想住校的愿望。
那次集训生活让林冕清晰认识到了一个现实——她不适合集体生活。
她不可能保证她的室友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只能约束自己,如果遇上一个爱打鼾、作息紊乱的室友,那说不定会是双向折磨。
做和北城大学签好合同后,林冕又离开家了。
她要去和团队练习磨合,然后在德意志开她的第五场个人独奏会。
在庆功宴上,陈晓秋忙着社交时,作为主角的林冕却避开人群躲在角落里吃小蛋糕。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吃到这种东西了,要是被陈晓秋看到她就完蛋了。
呜呜呜,她真不是一个自律运动员,可是,好好吃呀。
林冕嗷呜一口吃掉小蛋糕的最后一部分,然后扫视全场准备来个“毁尸灭迹”时,一张纸巾出现在她面前。
林冕抬头看去,咦,好熟悉。
啊,就是那时那个……
“你还记得我吗,林冕?”
那双雾蒙蒙的灰绿色眼睛里,倒影出来的是她嘴角还沾着抹茶粉的样子。
林冕正打算接过纸巾擦嘴时,里安先一步上手为她擦嘴。
等擦完,他又意识到他的动作太过冒犯,紧张往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我……”
林冕从他手里取走纸巾,“我知道,谢谢你。我先把这个扔了,你在这儿等我。”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当然。”
既然是想和她说话,林冕带着里安到了一个更隐蔽的角落。
将纸巾扔在垃圾桶里,林冕看向一直很安静的里安。
“我记得上次见你是在F1看台上吧,怎么这次还来这里,你很喜欢钢琴吗?”
想到井下景明录下的CD,林冕想现在小孩喜欢钢琴的这么多吗。
“可以这么说吧。”
其实里安对钢琴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母亲曾是拉力赛车手,父亲是一位工程师,家里就没有谁对音乐感兴趣的。
而他来这里的契机是,他看到报道了。
尼德兰卡丁车青少年组二连冠的标题叫他有些在意时,他发现了上面贴的主人公照片是林冕。
这个叫他有些在意的华国女孩。
他下意识收集她的信息,发现是在那次比赛后她才开始对赛车有兴趣的。
这和他很像,他是在看过妈妈比赛的样子后对赛车有兴趣的。
这个发现让他觉得他们一定会再一次见面的。
就像这次音乐会,是他偶然发现的。
而这场音乐会正是由他叔叔上班的公司赞助的,他叔叔是主要负责人。
所以他得以有机会到她的庆功宴,能够再一次见到她。
这些都不算最重要的,他想说的是:
“你现在还会想成为车手吗?你在钢琴上也那样成功。”
他没有错过她的独奏会,虽然作为外行人,他不知道她的水平在业内算什么,但冲着她这个年龄就能开独奏会,以及他这个外行人也能听出她演奏很好,他也该知道她在钢琴上的成功。
“当然,如果没有意外,明年我会出现在更多赛道上。”
“真的吗?”
像是无数碎光杂糅在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他看起来非常期待。
林冕伸出右手,里安不明所以握住。
“那就约定吧,你会看到的。”
“嗯”
里安用力握住,将这个约定记下。
他期待有一天,在他的赛道上,能看到她的身影。
第56章
临近年关, 林冕以为今年也会像往常一样在北城过年时,林梅却说,今年要回老家过年。
这让林冕很惊讶, 自从搬来北城以后,她们就再也没回过老家了。
她倒是没有什么排斥心理, 可林梅说想留在北城过年不想回老家, 那林冕也会陪在她身边。
她是林梅的女儿, 自然要和林梅一条心,至少过年还能两个人一起, 而不是让她妈妈形单影只。
“那要在北城买好礼物回去吗?”
见林梅想回林家,林冕问道, 毕竟要过年了,整个家也就只剩母女俩了, 其他人全部放假回家过年了。
如果要准备年礼,还得趁早买,不然好多店都关门了。
“不用, 那些东西哪里都有得卖的, 就在阳县买也一样。”
这北城有的,阳县可不一定有。
从北城回去,然后在阳县买礼物,很微妙。
妈妈是真的想回去吗?林冕不解。
不过既然林梅这样说, 林冕也就照做,只收拾了几件衣服, 林梅说她们待的时间不会很长的。
这次是林梅开车回去的,林冕心疼她太累,想说坐飞机回去不好吗?
可林梅坚持要开车回去,“在乡下, 开车总是方便一些。”
有车的话,如果想走,她们可以随时走,而不是要忍耐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看到车的身影。
在大山里,光靠走路是很难逃离的。
而林梅走出大山,花了十八年。
看着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变成一座座平房,幼时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
沿着那条路,是妈妈常背着她去买菜的地方;那家原来卖油的店变成了卖酒的店,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杂粮酒的香气;那里新开的一家书店,原来还是一处荒地呢……
时间过得真快啊,总觉得是一眨眼的功夫,其实已经过去了好久。
“等会我去买礼物,你就去找花儿玩吧。”
林冕眨眨眼,姐姐回来了吗?
“她之前就打电话给我了,但那时候你还在比赛呢,就没跟你说。她在老家要待几天,之后就又要出去了,趁这个时间,好好跟你姐姐玩吧。”
所以今年回来,有一部分理由是想姐妹俩见面说说话吗?
“妈妈万岁!”
在开车门前,林冕迅速在林梅脸上吻了一下。
摸着脸上被吻的地方,林梅无奈笑了下,还是孩子呢。
林梅是将林冕送到她奶奶家楼下的,她和涂成林离婚了,她也不想去他家。
可是林冕来的时间不对,电话打过去,涂茵正在外面买爆竹烟花。
“你先上楼到奶奶家,姐姐会尽快回来的。”
一月末的风是刺骨的,即便穿着羽绒服,也依旧是冷的,像是从皮肉透进骨髓里。
林冕敲响记忆中的那扇门。
“你是谁啊,要找谁?”
开门的是一个林冕没见过的男孩,他看起来也就6岁多一点,胖胖的脸上全是戒备。
“小果,是谁啊?”
涂成林在围裙上擦干手上的水,等抬头看到来人的时候,他僵在原地。
虽然六年没见,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看起来高了,也瘦了,原来脸上的婴儿肥都消下去,从圆脸变成有棱角的瓜子脸。
和她妈妈看起来还是那么像,但长开的脸上有了一丝他的影子。
“果儿……”
涂成林喃喃道。
分开的这些年,他肯定是想这个女儿的,也曾经想通过涂茵和林冕见面,但林梅护得太严,涂茵也跟着打掩护,他一直没能见到林冕。
可那些思念和爱在再婚以后,大部分倾注在了这个带过来的继子身上。
“爸爸,怎么她的名字和小果的名字这么像啊?”
涂果拉住涂成林衣服的下摆,一脸的不高兴。
“这小孩是叫小果吗?”
林冕原来也是愣在原地的,但当她听到涂成林叫这个小孩“小果”的时候,她一下就清醒了。
那些已经消失的伤口在这个冬天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不是这样的。”涂成林想要解释,却又发现在事实面前一切都变得那么苍白。
“那是怎样,是这个孩子不叫小果吗?”
质问的语气是那样锋利,比这个冬天刮过的风还要叫人难受。
那些她坐在他肩膀上穿过大街小巷的记忆变得模糊。
林冕蹲下来问那个小胖子:“你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吗?姐姐等会给你糖吃。”
听到有糖吃,涂果也不敌视了,他放开抓住爸爸衣服下摆的手,站到林冕面前,夹着声音说道:“姐姐我叫涂果。”
他虽然6岁但已经很聪明了,知道大人喜欢逗他,所以也总是夹着声音装作可爱的样子换来大人给他更多的糖。
涂果啊。
真有意思。
林冕扯出一丝笑,却发现那样只会让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为什么要让她受到这样的对待。
林冕其实知道涂成林再婚了,也知道对方带来一个小孩,但是她没想到涂成林会给这个小孩改名叫涂果。
那些叫着她“果儿”的日子里,他究竟在期待什么,而现在拥有真正的男孩以后,他得到了想要结的果了吗?
林冕胡乱从口袋里取出一把糖放在涂果手上,然后起身就走,她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
对涂成林的呼唤她选择充耳不闻。
为什么一定要叫“果”呢?为什么不能取其他名字?
不知不觉间,林冕走到湖边,她还能想起,那时候涂成林带着涂茵和她到湖边散步,给鱼儿喂食。
到今天,林梅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有意义。
她妈妈比她更懂爸爸,在玻璃杯掉在地上之前,林梅就选择放手不要了。
那她姐姐知道吗?
知道爸爸的新孩子叫涂果吗?
湖面上吹过来的风叫人思绪更加清醒几分。
林冕坐在石阶上,眼神不知聚焦在哪里。
落在赶过来的涂茵眼里,是那样孤独落寞。
轻呼一口气,涂茵走到林冕身边。
见林冕没有说话,涂茵将手盖在林冕手上,手上的温度将那双冰冷的手一点点握暖。
“怎么,看到姐姐不高兴吗?”
她是那样了解她,所以才能那么快就知道她会去什么地方,可林冕却觉得,涂茵是不了解她的。
“你知道那孩子叫涂果吗?”
干涩的嗓子说起话来需要很用力,也不是那么好听。
“我知道。”
许久的沉默后,涂茵轻轻说道。
林冕没有力气回头看涂茵,她呆呆地看着湖面,日光穿过薄薄的云层落在湖面上,究竟是日光扰了它,还是她扰了它呢?
“可那只是名字而已啊,就像你现在叫林冕,不是涂勉,很少有人还能记住叫你果儿。”
“因为没人叫了,所以可以叫别人吗?那你分得清谁才是果儿吗?”
听着林冕连姐姐都不叫了,涂茵知道林冕是生气了。
“为什么你从小就要那么较真呢?这就只是一个叫法,比起果儿这个名字,我只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是与我骨头连着骨头,怎么也打不断的关系。而那个人,只是一个我认识的叫涂果的人而已。”
年龄的差距,不止是外表不同,还有完全不同的想法。
站在涂茵的角度,她不明白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又不影响林冕的生活,以后基本也不会再见面的人,林冕为什么要揪住不放呢。
可站在林冕的角度,她也不明白。
这像是对她的过往进行否定,即便她完整的家支离破碎,即便她已经改名了,可难道她作为涂勉的时光就要被否定吗?
林冕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就在她想要沉默走掉时,涂茵拉住林冕。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只在乎你,我只承认你。如果要在爸爸和你之间做出选择,我会选你啊。”
涂茵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爸爸对她的爱是有要求的,她妈妈对她是视而不见的,林梅对她的爱是她不愿拿走的,只有林冕,是她从她还是小小一团时就陪着她,她愿意付出所有爱的人。
所以当人们说着怎么你妹妹那么聪明,你怎么一点都不像时,涂茵不会嫉妒也不会难过。
她想,她的妹妹是天才又怎样,她还是要保护她,这是她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定下的目标。
涂茵伸手抹去林冕的泪水,“人总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在乎的东西也不一样。我做得也不对,抱歉啊果儿,我应该弄清楚你为什么会伤心的。我只是担心,你这样一声不吭就走,我会害怕的啊,我怕因为越来越远的距离让我现在不够了解你,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如果找不到林冕,何尝不是对涂茵的否定呢?
那一霎,涂茵想明白了。
当林冕不再流泪的时候,涂茵的泪水却像止不住的水龙头,大颗大颗滴下来。
这次换林冕为她抹去泪水了。
涂茵微微曲腿,在林冕面前哭的像个小孩一样无措。
“对不起……我才想明白,你就是果儿,唯一的。那个人不该叫涂果,他要把名字还给你!”
越说越激动,涂茵还骂上涂成林了,说他是个老糊涂,一天天脑子不清楚,净搞一些恶心人的事。
这次轮到林冕安慰涂茵了。
她抱住涂茵的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姐姐你说得对,这只是个名字,你能分清谁是果儿,妈妈也能分清,这就足够了。我下一次不会再一声不吭走掉了。嗯,我也爱你,姐姐。”
涂茵呆住,林冕长大以后,很少对人再说起“爱”这个字眼,似乎是默认的传统,人一旦感受到自己长大以后,很多话却变得羞于提起,没有以前坦率。
涂茵也是,就连苏鹤求着她时她也不会轻而易举说出“爱”这个字,好像说出这个字就在示弱一样。
湖边的芦苇已经枯黄,挺立在浅水处,于微风中瑟瑟发抖。
这一刻全世界似乎都变得寂静无声,只剩站在湖边的两个人相互依偎。
等待情绪平复下来后,涂茵看向林冕:“等会要和我们一起放烟花吗?苏鹤也在,你们也好久没见了。”
见他干嘛?
林冕撇嘴,“等会妈妈要来接我,我们要去外婆家。”
去外婆家啊,那没办法了。
“如果你们回去了跟我说一声,我还要去北城一趟,还有礼物没给你呢。”
在涂茵原来的计划里就有要去北城的事项,她不会一直待在老家的,她还想见见她的朋友们。
林冕牵着涂茵的手漫步在桥上,分享那些隔着时差所不能分享的经历。
“苏鹤向我求婚了。”
林冕猛地转头,怎么聊着日常突然来一句这么爆炸的消息。
涂茵笑靥如花,她将耳边垂落的碎发挽上去。
“但我拒绝了。”
在林冕忐忑不安时,这句话像一个锤子敲下,让林冕的心平静下来。
她不能接受只是半年而已,姐姐就要拥有新的身份,这么年轻的涂茵就要步入婚姻。
即便求婚的那个人是知根知底的苏鹤,林冕也不能接受。
“看看你那表情,跟要吃人一样。”
涂茵噗嗤一声笑了,但妹妹这么在意她让她心里很是开心。
“我现在事业都还会没完全走上正道呢,哪里会因为一时的疲惫选择婚姻。”
这世上男人多的是,即便是竹马,但涂茵心里的天平倾向的永远是实现自身价值的事业。
所有男人都该为她的事业让步,无论是敌人、同事还是爱人。
“而且,我这辈子没打算迈入婚姻呢。你也看到了,咱爸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只想要幸福,而不是婚姻。”
婚姻是一份保障,可如果这份保障并不代表它能保障她能幸福。
涂茵是幸福主义,她只想要追求幸福。
就像当她望着苏鹤那双全是她的眼睛时,她意识到自己也喜欢苏鹤,所以她选择了他。
可是这不代表她会和苏鹤走进婚姻。
她要清醒的宁缺毋滥,而不是痛苦的沉沦。
湖面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缭绕在湖面上,使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而在林冕眼里,涂茵的身影却是那样清晰。
第57章
“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林冕脸上明显写着“有心事”的表情,林梅一边俯身给林冕系安全带一边问道。
“就听到一个消息,有点感慨而已。对了妈妈, 你买好东西了吗?”
无论是说涂成林的继子名字叫“涂果”还是说涂茵的婚姻观,此时都不是很合适。
等过完这个年吧, 她会好好跟妈妈说清楚的。
“都放在后备箱里。”
“那都买了些啥啊?”
说不好奇是假的, 林冕是很想知道林梅买了些什么才会说在哪儿买都一样。
“就米面粮油那些。”
啊?
林冕呆住。
不是说米面粮油不好, 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当然很重要。
可林冕是看过林梅平时送礼的规格的, 她心里明白林梅的态度了。
在发动车子前,林梅将一样东西递到林冕手里。
“我看有卖红包的, 就给你也包了一封。”
红包摸起来厚厚鼓鼓的,不用打开也会知道肯定塞了很多钱。
“谢谢妈妈~”
林冕笑弯眼, 哪个小孩不想过年收到红包呢。
林梅带着笑意的眼睛扫过林冕,对她嘱咐道:“等会要听妈妈的话,不要乱跑, 就跟在妈妈身边。”
村里那些人的嘴可不是好惹的, 只是在背后说还没什么,林梅不想这些人当着林冕说什么。
她的女儿可没听过什么腌臜话,那些不能入耳的话别污了林冕的耳朵。
老家的路对小汽车来说是个挑战,全是石子路, 开在乡间小路上,路很颠, 让人头晕。
还没到地方呢,林冕就快被颠晕了。
加上之前情绪起伏大,林冕不知不觉间反倒在颠簸中睡着了。
“果儿起来吧,我们到了。”
林冕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色,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升出浓浓的白烟,木柴烧的饭好像会更香些,隔着老远的距离也能闻到。
“还好现在大家都要吃饭了,没人出来。”
林梅轻轻感叹道,要是一大群人围过来,会很麻烦的,哪怕她为了应付这些人提前准备了瓜子花生,可有些人的话实在是酸的、臭的,淹没在其中真诚的祝福和感慨都会变得不那么诚心。
林冕帮着林梅从后备箱里将要送的礼物拎下来,也不多,林梅提着两桶油,林冕提着一袋大米和一件牛奶。
就跟要去普通亲戚家一样。
车子停的地方比较远,她们走了好一段路,才算是到了林家。
林家的房子是乡下常见的红砖房,藏在一座座平房里,渺小又不起眼。
“哟,这不是二妹吗?怎么来之前不说一声呀,我现在就去给你们杀一只鸡。”
林梅的嫂子许二妹走出屋子接过林冕手上提的东西,当看清林冕她们提的什么东西后,她眉头一皱,但又很快变成最开始那副笑容满面的热情样子,仿佛刚才皱眉只是幻象。
“大舅妈”
在林梅的示意下,林冕乖乖叫人。
她是不喜欢这个舅妈的,林梅以前带林冕来外婆家时,当她的眼睛被桌上放着的零食吸引时,许二妹会直接收起来然后对她说:“你们这种城里娃肯定看不上这些东西吧,这些都要留给你表弟吃。”
表弟?
当时小小的林冕愣住,她只知道自己有个表姐叫婷婷,没有表弟呀。
她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时,却见大舅妈挺了挺肚子,一脸骄傲说道:“这可就是你表弟,人先生都说我这胎是男孩呢。”
看着那没有显怀的肚子,小小的林冕不懂,为什么零食要留给一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等她能吃的时候那东西只怕都坏了吧。
等后面听到大舅妈生小孩时,林梅提着礼物和林冕来过一趟。
只记得当时屋子里烟雾环绕,每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那么僵硬。
林冕还拉住林梅的手小声问道怎么到家里来了,不应该是医院吗?
得知在家里生的孩子时,小小的林冕打了个冷颤。
再等下次来外婆家,林冕以为会看到小婴儿,可家里的孩子只有林婷婷。
“咦,小表弟呢?”
许二妹那时说得那样肯定,让林冕以为她会有一个表弟。
只见外婆僵硬的脸上扯出一副奇怪的笑容,说林冕是记错了,家里没有新的小孩,只有表姐一个小孩。
那时候的林冕就很聪明了,她确定自己记忆没有出错,可是所有人都在否认说她记错了。
直到她扑进林梅的怀里,林梅则对她很肯定地说道:“你没有记错。”
从那以后,林冕就很少去外婆家了。
“这一路辛苦了吧,快进屋啊。我听果儿她爸说你们去北城了,这一去就是好几年,要不是你一直托人给家里送钱,家里都要为你担心死了。”
进屋时,许二妹像是无心之言一样说道。
屋里是昏暗的,家里老人总舍不得点亮灯泡,也就实在没法了才会点亮。
眼下光还能透进屋子里,称不上看不见,自然是不会开灯的。
饭菜的香气里却透着一丝臭味,像是什么腐烂的味道,又像是发霉的味道。
“这两年在北城讨生活混口饭吃,为了孩子嘛。”
林梅一脸淡定回道,保养较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辛苦,让人觉得她过得不错,这也是林梅开车来的直接原因。
即便想要假装,现在的她已经和以前的她有了天壤之别,而且在去北城之前,她在苏城已经过得比较好了,如果想要打听还是能打听到的。
“那这次回来还出去吗?叫我说啊,咱们女人就该相夫教子的。干脆你回来了就不要走了,咱村那个陈鳏夫,不知道你还有印象没,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呢,嫂子给你做主,给你俩牵个线,你也就安稳了。人家那里可是还有个儿子的,也不会嫌弃你不能生了。”
明明屋内是暗的,林梅却能看清许二妹脸上的表情,一脸的“我这是为你好”。
她几乎快气笑了,这怕是惦记好久了吧。
“那我女儿呢?怕是带不过去吧。”
“哎呀,”许二妹仿佛才想起林冕,“一个小丫头,还是去跟她爸生活,让她爸养她,这可是她爸的责任!这涂成林也真是,结过一次婚也不知道珍惜,真是糊涂啊。”
说到最后,她还义愤填膺骂起涂成林,说他怎么不好好过日子,让林梅现在只能来娘家。
那指桑骂槐的样子,也是让林冕大开眼界。
一开始说好的杀鸡,却也没见许二妹有动作。
林梅发出轻笑,“只怕果儿她现在不能跟她爸了,她现在改名了,改叫林冕,算是咱林家的人了。”
“什么!”
许二妹脸色当下变了,什么林家人她可不认,得在家里其他人回来之前解决这件事。
“小妹,你这就意气用事了。不是嫂子说你,这涂勉可是他老涂家的孩子,流的可是老涂家的血,哪里能说改就改的呢,你这不是破坏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了吗?”
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真有意思。
林梅也不和许二妹说其他了,只说等其他人回来再说。
她不想在林冕面前大吵大闹,那样太难看了。
可她不说话,不代表许二妹就消停了。
“你这孩子站着干嘛呢?这饭都没抬上来,也不知道去抬。”
许二妹推了一把林冕,在她眼里,这小孩也忒不懂事了,一点眼色也不会看。
林冕下意识看向林梅,她今天不会擅自行动,她会听林梅的,林梅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要给妈妈撑腰。
林梅可看不下去,她拉过林冕,将她护在身后。
“我女儿的手可不是用来抬饭端碗的。”
“怎么,就你女儿金贵,我女儿可是打小就帮我干活了,是周围人都夸赞的好姑娘,以后不愁婆家的。你家这个以后怕是到婆家以后要被嫌弃的!”
许二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阴阴怪气道。
她说的话让林梅意识到,和这种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她已经有自己固定思维了,她不会想要打破牢笼走出去的,她已经是笼中人了。
可林婷婷还那么小,不该被困在笼子里,这也是林梅这次回来的主要原因。
那双怯懦看着她的眼睛里,眼底却全是对外面的渴望,如果不带这个女孩走,那她的人生,可能会继续持续所谓的“命运”,到年龄出去打工,然后被家里叫回来嫁人,再之后……如果是清醒的,那会更痛苦。
“这就不叫你忧心了,有的我一口饭吃的,就有我女儿一口饭吃。”
林梅知道,在许二妹这样的人眼里,如果不嫁人是没有饭吃的,她们的娘家是不会愿意留她在家的,而她已经被规训到只会想着却依靠别人,不会想着即便一个人她也可以养活自己的。
“你女儿迟早要被你毁了。”
许二妹小声嘟嚷了一声,也不再叫林冕做事了,林冕的背后是有人撑腰的,她不敢招惹。
等林国英和胡慧打完麻将回来的时候,才看到家里坐了人,许久没见过的人。
看着和记忆中大不一样的女儿,胡慧搓了搓手,“怎么来之前不说一声,要待多久啊,明天家里过年,总要留下来吃饭吧。”
如果是早些年林梅还没离婚时,她要是在年夜饭那天来绝对会被胡慧赶走的,生怕她婆家生气。
也就现在,她还能问林梅年夜饭要不要留下来吃饭的。
胡慧和林梅寒暄,林国英是不想和这个离婚的女儿说话的,他对林梅的父爱只能到胡慧让她们留下来吃年夜饭时不吭声。
对小辈,他倒是人变好了很多,笑着对林冕说道:“涂勉你冷不冷啊,外公给你生火啊。”
“不冷的,外公,我现在改名了,不叫涂勉叫林冕。”
这句话让屋子里静了一瞬。
“你把她的姓改成林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要被人耻笑的,要被戳脊梁骨的!”
林国英看向林梅的眼神是那样锋利,那双浑浊的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许二妹此刻恨自己忘记往包里揣瓜子,不然现在这副画面用来看热闹是最好的,她幸灾乐祸想到。
“这可是不能做的呀,小梅。以后我去见祖宗是要被骂的啊,快改回去,可不能让涂勉姓林。”
胡慧慌张拉着林梅的手,六十多岁的人了,半截身子埋在土里,最怕的就是死后不被祖宗接受,不得安眠了。
改名这个做法无疑是往她神经上撞,让她头晕起来。
“有什么不能改名的,林冕她跟我生活,自然要跟我姓。”
“你这是大逆不道啊!”
林国英指着林梅的鼻子骂,眼里的恨意不像是对着自己的女儿,反倒像是对着自己的仇人那样 。
违背祖宗规矩改名、不和他们商量就离婚、还把孩子带在身边,这一桩桩离经叛道的事没有一件是能让林国英接受的。
“这算哪门子大逆不道?我的女儿跟我姓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就像你的孩子会跟你姓一样。难道说林这个姓氏是什么皇亲国戚传下来的,这天底下姓林的人那么多,在此之前他们难道就不会有其他姓吗?我的女儿,她想姓什么,想叫什么,都可以。”
林梅将林国英的手甩开,他已经老了,她也大了,再也不是那个一旦爸爸动手,就只能咬住牙齿主动接受希望这样爸爸就能少打一点的少女了。
现在,她强他弱,那她为什么还要害怕。
她早就有了反抗的勇气和底气,她可不是空着手来的,藏在厚衣服下面的武器,万不得已时是可以拿出来的。而林冕,练了这么多年的拳击和训练可不是白练的,她的女儿可不需要她担心。
“你真是不可理喻!”
见气得只能粗着脖子喘气的林国英,林梅笑了。
究竟是谁无礼,究竟是谁无理取闹,究竟是谁不可理喻?
“林冕提前被北城大学录取了。”
这句话说完,整个屋子静得掉落一颗针也能听见回响。
第58章
全华国的人都知道北城大学和庆大是全国最好的两所大学。
连带着跟小孩说话时也会用:“你以后是想读北城大学还是庆大呢?”来逗孩子。
这些年无论华国怎么发展, 国人对这两所大学的热衷是不变的,甚至那份渴望越烧越旺,即便是以耕作为生的农民也能知道这两所大学。
在他们眼里, 能考上这两所大学的学生,和以前的状元没什么差别, 以后是要出人头地的。
她们的将来是可以看到的光辉灿烂, 要走的路是由宝石、金子铺成的路, 和林国英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所以,当林梅说出林冕提前被北城大学录取的消息时, 所有人都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你骗人!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她才多大,你一定在骗人!”
最先回过神的是许二妹, 虽然说着不相信,可仔细看却发现她的手抖个不停, 瞳孔皱缩,不想听清现实般将肩膀缩起来。
此刻她宁愿林梅是个哑巴,也不想从林梅嘴里听到任何她不想听到的话。
所以想起林冕今年才十来岁时,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把救命稻草那般歇斯底里。
“别人做不到的, 可不代表我女儿做不到。”
林梅脸上露出的骄傲深深刺痛了许二妹的心脏,这怎么可能……这么有出息的怎么会是一个女孩?
所有人都说了,男孩以后才会有大出息,只有生了男孩她的未来才叫做“有未来”, 才能对这尝尽了苦头的人生有所指望。
哪怕现在她因为生小女儿难产,这些年再也没有怀孕, 许二妹也没有放弃过拼儿子。
当女孩得到男孩才能有的“出息”时,岂不是在全盘否定许二妹生存的意义。
大家都知道林梅是一个不会说大话的人,她不会在这种事上无端放矢。
最后,是林国英颤抖着声音说道:“这……这是真的吗?梅子, 林冕真考上北城大学了吗?”
这时候,他不再说林冕该改回姓氏了,而是叫起他原来不认同的名字。
“当然,她不是参加高考考上的,是参加比赛得奖以后被学校看中的。当时数不清的学校上门想要小冕考他们学校呢,我也是想到我在北城,让小冕读北城大学方便我照顾她。”
林梅将耳边掉落的碎发挽起来,用一种漫不经心但又充满自豪的口气说道。
“好!好!好!”
林国英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其激动。
接着他拍了拍林梅的肩膀,感慨道:“梅子,你是咱老林家的大功臣啊!林冕这名字取得真好,这冕是哪个冕啊?不会还是以前那个勉吧,这名可配不上咱林冕。”
林梅嘴边勾起一道讥讽的笑意,她就知道,所以根本不用害怕最后撕破脸皮。
这根本不会撕破脸皮的,他们可舍不得。
压根不用告诉他们,她现在多有钱,光是林冕读了全国最好大学这件事,就足以他们打破所谓的“规矩”了
“是冠冕的冕。”
“这大气,这名可太好了,就该叫这个的!”
林国英来回踱步,原来他的肚子是饿的,现在他一点也感受不到饥饿,甚至有点饱了,某种香气飘进他的鼻尖,让他感觉自己一脚踩在云端上。
胡慧也不哭丧拉长着一张脸了,她紧紧握住林梅的手,手上的指甲没有及时修剪,污垢布满了指甲,可手上的温度是真的、热的,烫得不像话,像是为这具开始走向毁灭的身体注入了一剂强心剂,重获生机。
“梅子,妈这也有脸见老祖宗了,咱林家可算是出了一个读大学的,还是这样好的大学,以后再也不会有谁看不起咱家了。”
他们好像重新点燃了那颗爱女儿的心,用出嫁前的称呼叫着林梅,而不是果儿她妈,涂勉她妈。
毕竟,现在涂勉可叫林冕了。
在林国英和胡慧眼里,这可就是林家的人了,不是他老涂家的人。
“还站着干嘛啊?去把小军叫回来,我再去把鸡杀了,咱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看着一动不动的大儿媳,胡慧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拍了拍许二妹的肩膀,她本来就厌恶大儿媳怎么也生不出一个带把儿的,现在连眼色也不会看。
接着胡慧亲亲热热拉着林冕,说她在林冕小时候就看出来林冕是个聪明的,以后肯定要出人头地。
看着忽然变了一副态度的婆婆和公公,许二妹哆嗦了一下,深深看了眼那因为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灯泡,转身去找林小军了。
等林小军带着林婷婷回来的时候,家里异常热闹。
平日里看到他没有好脸色的大伯、三伯,爱说闲话的二姑、五姨,平时看不惯他的人此时脸上全挤满了笑容。
他们围着一个女孩说话,那个女孩也是,人这么多的情况下,一点也不怯场,很得体应对着,叫平日里最喜欢阴阳怪气的二姑一个劲儿的称赞。
“哟,这状元回来了大家就都要来看啊。”
林小军从许二妹那里知晓了家里发生的一切,在震惊过后,他又开始感到恐慌。
他是个好赌的,又不找个正经事做,早就把家里的钱看成自己的了,要不是林国英和胡慧过得节省加上早些年一直交着社保有退休金可拿,林小军那一屁股烂账他可还不清。
一家三口这些年都是靠着老人补贴才可以勉强生活下去,林小军也想好了,林婷婷也大了,之后他又可以吃小了,他这一辈子是不用愁的。
可如今林婷婷还没出去打工挣钱回来呢,如果林国英老两口偏心林梅不想养他了怎么办?
他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林小军的阴阳怪气让屋内安静了一瞬,但紧接着大家又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在意林小军。
人的尊严都是要靠自己挣的,在小河村就没见过有几个像林小军这样的,没本事就算了,还窝里横,有点钱不是拿去赌就是请“兄弟们”吃饭了。
一个极度自卑的人又是极度自负的,他对外面的人好以此想得到他所渴望的尊敬,可落在所有人眼里,却全是笑话。
“祭祀的时候带着林冕,之前她是涂家的人,如今她是要进我们林家族谱的,还得请先生算个黄道吉日,让老祖宗们也跟着乐呵乐呵。”
说着说着,林家大伯用既欣慰又遗憾的眼神看着林冕,这怎么是个女娃呢,要是个男孩该多好,成为林家人以后还能继续延续这一支,百年以后,又有谁会知道林冕原来是涂家的人呢?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现在林冕入了族谱,有谁能说她不是林家的人呢?
敢说她不是林家人的,他第一个就去撕烂那个人的嘴。
这可是北城大学的大学生啊,这个小地方考到重点大学的学生都很少,林冕可真是为林家争气啊。
林国英点头,因为儿子总是借钱的老人总算是挺直了那弯了一辈子的腰,“这是应当的,是得让祖宗们好好看一看小辈是如何争气的。”
这些人都默契省略到这为他们带来荣耀的是他们看不上、离经叛道离婚的林梅生的女儿,她叫林冕,自然该是林家的人。
桌上的菜原来是那样丰富,胡慧杀了家里最大的一只鸡,即便大儿子久久没有回来,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等他,而是在林国英把说得上话的亲戚喊来后,直接开饭了。
林小军能看到的只剩满桌狼藉,他有心发火,可在林家三伯投过来的那蔑视一眼中,又丧失了力气。
他只能在家里对最亲近的人发脾气,让他老婆和女儿惧怕他,只有在她们面前他才是那样顶顶威风的一个人。
看着女儿对那些人游刃有余的做法,既不会落下话柄,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她过于精明,让人觉得她即便聪明也只是一个孩子,不知不觉间就会放下戒备心。
林梅笑着走到正往嘴里塞东西吃的林婷婷身边坐下,看着这个比林冕大了六岁的女孩。
那双手是那样熟悉,长满了冻疮,那是在冬天家人舍不得用热水只能用冷水洗衣服留下的,只是林梅手上的已经愈合了,而林婷婷手上的却还是那样新。
“还记得我吗?”
林婷婷抬起头看向这个许久不见的姑妈,倒是没什么犹豫的叫道:“姑妈”
“哎”
林梅轻声应下,她看着眼前这个在冬天也看起来那么瘦的女孩,明明十八了,却还是记忆中那样小小的、矮矮的。
她没有错过林婷婷在看到林冕时眼里闪过的那一丝羡慕,不是对林冕身上衣服的羡慕,而是羡慕林冕有学可以上。
林婷婷已经满18岁了,等过完这个年就要外出打工了,可是,她其实是个喜欢读书的女孩。
之前林梅给家里寄钱是嘱咐了一部分钱是给林婷婷读高中用的,林婷婷要是没有读书,她就不会往家里寄钱了。
也正因为如此,林婷婷没有重蹈林梅的路,考上高中却不得上。
林婷婷是很感激林梅的,她知道她爸妈一定不会让她上高中的。
夜晚降临,亲戚们也起身回家了,林冕本来想要打扫的,却被胡慧夺过扫把递给许二妹。
“你这手哪里是做这种事的!让你大舅妈来就行。”
看许二妹憋了一肚子火,可能想往林婷婷身上发泄时,林梅叫住林冕,“都多久没和婷婷姐见面了,快去房间里好好和你姐姐说说话。”
接收到信号的林冕亲热拉住林婷婷的手,让她带自己回房间。
可真正来到林婷婷的房间时,林冕愣住。
极其狭小的空间里,只放得下一张小床,连一个柜子都没有,好像林婷婷不是这个家的主人,而是随时会离开的旅人。
那份惊讶林冕没有表现出来,她拉着林婷婷说了许多话。
从来没人这么用心倾听她说了什么话,不知不觉间,林婷婷说了好多话。
她的渴望、烦恼以及喜欢的人,她都向这个比她小六岁的表妹倾诉出来。
不知聊了多久,林梅过来找她们,今晚她们睡一起,睡在收拾好的主卧里。
黑夜里,林梅轻声问林婷婷:“婷婷,你想跟姑妈去北城吗?”
北城,好遥远的词。
冥冥之中,林婷婷有预感这会是她最有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那些犹豫、害怕被她抛下,她大声说道:“我想去!”
声音有些大了,林冕和林梅同时握住她的手。
“那就去吧。”
直到后面坐上车,林婷婷还一脸迷迷糊糊,不知道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了。
“大爷爷不是说要祭祀,将小冕写进族谱吗?”
“呵,那也就他们想得美,我的女儿可不要进哪个族谱里,她得从她这里单独开始,不是任何人的附属,也不会仍由别人吸血。”
林梅脸上那道肆意的笑容,林婷婷终生都没有忘记。
“那我真的可以就这样走掉吗?”
她真的可以就这样走掉吗?她真的可以这么幸运吗?
“我跟你爸妈说的是把你带到北城打工,但山高路远,婷婷,你要继续学习。没参加高考不是你的错,姑妈会让你去省城上学,在那里复读一年,然后再拿上你的录取通知书来北城看姑妈吧。”
“嗯!”
林婷婷答应得是那样急切,她生怕答应晚了林梅就后悔了。
“你自由啦,婷婷姐姐。”
林冕抱住林婷婷,她是那样温暖,好像力量从她身上传到了林婷婷身上。
她一定会去北城的!
第59章
今年星月杯围棋比赛参赛时间提前了, 但幸而时间卡在国际物理竞赛前面,林冕得以兼顾两项比赛。
这其实让带队老师很担心林冕的状态会受到影响,但两项比赛她都是作为国家代表队的一员比赛的, 无论放弃哪一项都叫人觉得可惜。
作为拿下今年对抗赛冠军的最年轻七段棋手,在赛前林冕就受到了很多关注。
围棋队也很重视林冕, 他们不想林冕参加不了这次星月杯, 所有人都有预感, 这名女孩会成为最年轻的世界冠军。
所以林冕更需要参加各类围棋比赛,和不同棋手过招, 在对弈中不断成长。
可林冕的物理同样亮眼,两边都不愿放人的后果就是林冕要参加两项时间凑得很紧的比赛。
当同龄人在这个暑期埋头苦读以准备冲刺高三时, 林冕已经拿到保送合同,要在这个暑假参加两项世界级比赛。
即便是天才也会有压力的, 大家各司其职,也各有各的压力。
上一刻还在和队内棋手对弈,下一刻就收到写满物理题的传真, 要老老实实做起来。
像是被抽动旋转的陀螺, 无论是出于自身原因还是外界环境,都需要不停地旋转。
当林冕一路杀到决赛时,所有人都是没有想到的。
固然去年这位棋手拿到了四强,可这不代表下一年会拿到更高名次, 这里面包含太多因素,不是没有上一届是冠军而这一届却止步八强的棋手。
而十三岁不到的林冕, 实在不足以让人相信她会有一个稳定的状态,人们总是会更相信老将,认为这样的年轻人毛毛躁躁,不值得相信。
可直到林冕一路胜利到决赛, 人们才发现小瞧了这名棋手。
她不是一划而过的流星,而是复杂而迷人的恒星,靠近她会被灼烧,可远离她也就远离了光亮。
当再次和曾经的对手金治相遇,比起不甘、挫败,林冕的大脑是被兴奋占据的。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年了。
这次,她要叫他看到更好、更厉害的林冕。
无论最终结果怎样,她都会全力以赴。
在这场老将和小将的对抗中,有人想要看到老将继续延续神话,也有人想要看到天才小将砥砺前行成为最年轻的世界冠军。
可无论谁赢,这都无疑会是一场精彩的棋局。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现场因为节奏过快而屏气呼吸时,随着裁判宣布金治以半目优势险胜,不知是叹息声更多一点,还是欢呼声更多一点。
林冕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他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
金治不敢想,如果这次输给林冕新闻会怎么写,他的国家只会对胜利者报以善意。
或许,这会是他参加的最后一届星月杯了,林冕上一次也没有把他逼得这么急。
他可以预想到,下一届星月杯林冕会成长到如何恐怖的地步。
人当然会随着年龄成长,可不是谁都能像林冕这样成长得这么迅速。
和林冕下棋,既是享受,又是后怕。
当宣布他胜利那一刻,金治的后背其实早已湿透了。
恍恍惚惚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赢没赢。
和他对弈的仿佛不是一名十三岁的少女,而是一只正用那双凶狠的兽眼盯着他的猎豹,让他每一步都下得兢兢战战。
金治想,他以前说这天下会是年轻人的,如今想来,这天下会是林冕的。
说不定,这名女孩会登上他登不上的高处,看到他看不到的风景。
即便现在的金治已然是围棋界的一座高山,可山外有山,会有人越过这座大山,成为新的大山。
在赛后的记者会上,对于不怀好意的询问,金治却不在意,他对林冕极尽赞美,甚至还对记者说“林冕还是下一代亚洲围棋的领头人”这种话,一点也不在乎南韩教练那边对他使的眼色。
他和太多人下过棋,可没人能像林冕这般给他这样大的威胁,他说的都是他的心里话。
记者讲这些夸奖的话转述给林冕听时,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在这样的场合下,林冕代表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华国的礼仪。
她认真地说起金治的优点,夸赞对方是自己迄今为止遇到最厉害的对手。
两边都这样不上套,夸得这样诚心,让想闹出大新闻的记者大失所望。
不过,这次棋局看点十足,也不是写不出新闻稿,他们也就没有过多刁难林冕。
她有什么好值得刁难的呢,13岁不到的年纪拿到星月杯的亚军,不说在座各位,就是放眼全世界,能和她相比的少年天才又能有几个呢?
作为本次比赛的东道主南韩,和霓虹一样追捧少年天才的国家,在主流媒体极尽夸赞金治的同时,也顺带夸赞了几下林冕。
它是一个极度高傲的国家,评价起华国棋手时,语气也是那样高高在上,用词是那样不痛不痒,有种明褒暗贬的感觉。
看着报道,林冕冷笑,将其揉作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她可不是一个只会在原地等着的人,等着吧,下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输了。
下一届星月杯的东道主是华国,她要在自己的地盘里赢回来,有一有二不再有三。
失败的滋味尝过两次就够了,她不会继续这样的命运了。
她不会因为输了就哭泣的,她只会深深记住这次失败,总结失败原因,记住这不甘的滋味,然后继续赢下去。
来不及参加赛后总结,林冕又马不停蹄坐飞机回国。
林冕甚至都来不及回家,下飞机就先前往集训基地。
在争分夺秒中,林冕都忘记自己的生日了。
当她一无所知去食堂吃饭时,一瞬间,五颜六色的彩带从天降下,像是下了一场彩虹雨,落在林冕身上,为她穿上了一件彩虹外套。
一个大大的蛋糕被推到她面前,上面是一个小女孩拿着棋子站在地球上,小人的表情特别生动,一副“我是第一”的拽样。
明明输了都没有哭的林冕,在这一刻眼框里却盛满了晶莹的东西。
“谢谢大家”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或许不止是感动的原因,还有那些堆积起来的压力在这一刻爆发了。
得到亚军的时候,即便知道自己全力以赴了,没有保留一丝余力。
可自责还是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来,她为什么不能再厉害一点,这样今年的冠军就属于华国了。
即便没有人指责她,甚至带队领导还一脸欣慰地拍着她肩膀说她做得很棒,林冕也忍不住升起这样的想法。
队里每一个人对她都很友善,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她一个人走到决赛时,她更觉得这份责任重大。
那些被她隐藏起来的情绪,不是消失了,而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口。
看着明明年龄最小,却格外稳重的林冕此时丢开包袱哭泣,大家面面相觑。
如果不是老师提醒今天是林冕生日,他们都快忘了林冕只有十三岁。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大家都上前用打趣的话安慰林冕。
林冕抹去眼泪,笑着说:“我们这次一定要拿到冠军!”
“那是当然!”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旁边的几位老师看到,相视一笑,这样的场景莫名滑稽却又让人莫名感动,叫人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
2003年的国际物理竞赛是在华国台市举办的。
来到台市的第三天,从早上八点开始,长达5个小时的理论考试拉开竞赛的大门。
只有三道理论竞赛题,但作为国际竞赛,三道理论题的难度无疑是很大的。
半小时过去,很多人连第一道题的解题思路都没有,这是一道有关旋转流体的力学问题。
但此时林冕已经在做第二题了,是电磁学问题。
这道题她解题的时间更快,等看第三题时,时间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
第三题是最难的,一道热力学循环题,它的字数也是最多的。
物理题字多可不代表简单,它给的条件越多限制就越多,这道题也是这样。
不仅解题思路有限,计算量更是大到惊人。
这让林冕的心微微收紧,仔细考虑每一阶段的具体情况,一旦遗漏,全盘皆错。
可她并不害怕,都走到这一步了,她想要的,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取下毫无争议的胜利。
这次,她要稳稳抓住夺冠的尾巴,不要在做被心疼的失败者。
将所有题检查过一遍,林冕又成为第一个走出考场的人。
这样的题,即使她肯定自己不会失分,但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拿到同样的满分,那时候考试时间会成为判定名次的理由。
林冕想成为第一,为华国拿下更多积分。
她不是个轻易满足的人,她不止要自己站在顶峰,也要她的团队站到顶峰。
等到第五天的实验考试结束,林冕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事在人为,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极限了。
比赛结束,大家的心思开始活跃,各个代表队开始互相串门认识、送小礼物。
即便只有几天相处时间,不少人也处成了朋友,这种超越了国家、文化的友谊,在年少时总是珍贵的。
林冕的性格让她与不少人成为朋友,她与他们互送的礼物是徽章和扇子。
这些扇子上画了华国山水,配合着林冕写那笔清携俊逸的字,让这些外国选手感受到华国文化的博大精深、源远流长。
华国的文化底蕴可不是那些才成立几百年的国家能比的。
很多人都记住了林冕。
而当评委会宣布林冕以满分的成绩拿到本届国际物理竞赛的绝对优胜者时,记住她的人就更多了。
除了拿到绝对优胜者,林冕因为理论考试的第二题和第三题解法太过漂亮,她还拿到这两题的解答最佳奖。
本次华国代表队收获满满,五个人都拿到了金牌,还都在前八。
积分累积下来,华国队拿到本届比赛的最佳。
这个夏天是属于华国队的,也是属于林冕的。
第60章
在拿到CKFA世界卡丁车锦标赛年度总冠军时, 没人会想到这个华国女孩能做到。
但她就是奇迹本身,CES国际卡丁车比赛夺冠年龄被她刷新时不就该知道了吗。
而CKFA世界卡丁车锦标赛年度冠军的历史里从来没有女性留下过身影。可林冕做到了。
在2003年到2004年这一年里,林冕自己都快记不得是怎么走过来的。
但她的经纪人陈晓秋知道, 那些混合着汗水的咸涩味道。
当林冕在成长时,陈晓秋也在成长, 考各种证件、不断社交、处理林冕的私事, 她每一样都做得很好。
不是没有退缩的念头, 毕竟她最开始想做的只是拿到合适的薪水干一份不那么复杂的工作,当林冕的生活助理她就很满足了, 毕竟林梅是一个大方的老板。
可当林冕说:“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登上F1赛道吗?和我一起创造历史。”
陈晓秋被打动了,被少女那双棕褐色眼睛里的野心打动。
可是拿到CKFA世界卡丁车锦标赛年度总冠军, 并不足以让林冕进入她想去的赛道。
因为,她的年龄实在不够。
即便要登陆F4赛道也要15岁, 而F3赛道的最低年龄要求也是16岁,林冕无法得到参赛资格。
她走得太前面了,而此前, 没人能走得这样快。
即便肌肉感觉到酸痛, 她也不会停止。
陈晓秋以为林冕会停下来享受校园生活时,林冕却没有停下来。
“说好要拿遍欧洲卡丁车赛事冠军呢,这才哪到哪?”
年龄是林冕的限制,可也是她的优势。
在16岁前, 她可以尽可能拿到更多卡丁车赛事冠军,让她的名字、记录留在赛道上, 等待后人的挑战。
在实现梦想之前,林冕是不会停下的。
她现在不缺少耐心,就像为了打败金治,林冕付出了太多。
再一次来到星月杯决赛现场, 这是林冕和金治的第三次对决。
今年星月杯是如期举行的,在她的国家,在她刚满14岁时的夏天举行。
这场决赛是会在体育频道现场直播的,只要是家里有电视机的,就有可能会看到这场比赛。
这次背负的压力是比上一次比赛还要大得多的,这可是在自家门口比赛,如果还输,很难不被怨怼。
即便林冕作为华国围棋的代表,今年只有14岁,唾沫星子也会溅到她身上的。
但更多的唾沫会飞向围棋队里的其他人,很多人会认为是队里其他人实力太差才会让一个14岁的未成年来顶梁柱。
但如果赢了,这些都不会发生。
大家只会说是因为林冕太强了,她有着超越年龄的强,所以她顶梁柱不是围棋队的错。
可前两次的失败让不少人都猜测金治这次还会赢。
常胜将军如果不能常胜,那还能叫将军吗?
他们都觉得林冕需要再磨砺几年,或者是等金治退役以后,林冕才能混出头。
空气中蔓延着的一股不安、焦躁的气息,但更多的,只是沉默,紧绷着身体的沉默。
能听到的,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响声,如同雨滴敲在屋檐上,叫人在炎夏里也能冷下来。
年近四十五的金治,棋风厚重,是许多棋手跨不过的大山,加上其大局观极佳,是南韩乃至世界棋坛的常青树。
他的冠军奖杯多到沦为他小女儿手中的玩具,他身上那股稳重不断提醒人们他的丰功伟绩。
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黑子,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叫人猜不透。
他的对手林冕,是他其实很不想看见的棋手。
在上一次对弈里,他就差点露怯,没想到同样的场景又来了一次。
那双锐气逼人的眼睛,是那样灼热,不知道这股火是会燃烧了他,还是会引火自焚。
黑棋阵势堂堂正正,金治将棋子下在外围形成势力,意图包围中部,想要打持久战。
他想要率先带起节奏,可林冕早已看穿,她不会重蹈覆辙了。
她将白棋点入对方看似坚固但实际上是存在弱点的区域,破坏了对方的计谋。
这手棋略显激进,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金治毕竟是老将,对于林冕的强势,他并没有立即强硬回击,而是选择顺势取外势,形成规模更大的势力范围,以获取更多优势。
棋局很快变成黑棋取势、白棋取地的格局。
盘踞在棋盘上的黑熊和雪豹虎视眈眈盯着对方,它们上方的气流也跟着停滞,在这般诡秘深沉的变化中没人敢大喘气。
局面很快改变,黑熊被雪豹步步紧逼再也保持不了冷静。黑棋阻挡白棋向中央发展,并攻击了白棋的薄弱处,意图笼罩中腹。
黑棋的气看起来是那样旺盛,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泄出,是那样势不可挡。
所有人都认为金治才是这局棋的指挥家,一切都会顺着他的步调走。
毕竟这可是世界冠军,是南韩难以跨域的大山啊。
然而雪豹却不是好惹的,在生机勃勃又危机四伏的大自然中,坚韧、神圣的雪山之王,要存活下来的手段那可多了去。
面对这生死危机,林冕没有采取常规方法,而是将白棋深深地、近乎无理地下在了黑棋看似铜墙铁壁的腹地。
现场一片哗然,这完全不像一个两次败于对手的棋手会下的棋,太冒险、太强硬了!
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硬的态度呢?
面对金治这样的对手,尤其还是战胜过她两次的对手,她难道不应该更小心谨慎,用谦逊的态度取得对方的谅解,让自己输得不要过于难堪吗?
她怎么敢的呢!
可林冕就是敢,她就是敢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敢向所有强者发起战书!
金治眉头皱紧,意外又不意外。
他的心有些慌张,眼前一切都好像要印证他曾预料的局面就要出现在他眼前了。
不,他绝不能让预言实现,他不能接受自己从英雄变成被唾弃的那一方!
长时间的思考让金治第一次超时,最终他下定决心,用最强硬的攻击手段回击。
一场惊心动魄到足以写入棋谱流传给后人的棋局就此展开。
黑棋的攻击如同奔涌而来的海啸,一点也不留余地。
但今天的林冕是截然不同的林冕,比金治上一次和她对弈时还要难缠,她的进步总是惊人的。
每一步棋计算地又快又深,精准而犀利。
雪豹在黑熊的重重包围下左冲右突,每次看似惊险万分,却总能找到最准确、看客最意想不到的活路,甚至反将一军,将黑棋的外势冲得七零八落。
不知是热的还是恐慌的原因,汗水顺着金治的额角流下,他下得越来越慢,甚至超时了三次。
即便没有面露难色,可动作是瞒不了人的,所有人都知道,此时站在下风的是金治。
这让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聚焦在少女身上,比起金治,她到更显得沉稳。
那双棕褐色的眼里,只有棋盘上厮杀的棋子,一点也看不出她能在所有人不看好的情况下能够这样冷静而专注。
在越发激烈的厮杀中,金治却做出了一个影响棋局的误判。
当黑棋被提子后,在可以回提的情况下他并没有马上回提,而是先下在别处,想要等林冕应一手之后再回提。
但是,林冕反应也极快,白棋不仅彻底活净,确保棋子不会被金治提走,还将黑棋在角落占据的地盘收入囊中。
无论是“以静制动”还是“以柔克刚”这种类似太极的推拉,林冕的回应都是干脆利索地轻松化解。
黑棋得不偿失,只能看着自己的势力范围不断被白棋占领。
金治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黑棋已然在棋盘上千疮百孔,即便是神医也难救。
他当然不甘心!
在顽疾难医的情况下,金治妄图在争夺官子中搅乱局势,但林冕不愿也不准他翻盘。
毫不手软、继续扩大优势,是林冕的回答。
眼瞧全盘已无争胜之处,凝视棋盘良久后,金治轻轻叹息一声。
指尖拾起两颗棋子放在棋盘上,算是成全自己最后的体面。
“哇!”
周围响起惊喜的欢呼声、遗憾的叹息声,像是数不清的爆鸣声炸响耳边。
怔愣看着手中的茧子,林冕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这次是她率先起身向金治伸手,金治抬起头,在室内灯的照耀下那双眼睛的瞳色变浅,浅到林冕看清了他的情绪。
复杂得有些沉郁,隐约间空气里似乎有谁发出了叹息声。
此刻两人都听不见外界的声响,他注视着她,她也注视着他。
无声中,权力的交替完成了。
金治起身回握住林冕的手,他突然想起了曾经带他入门的师父说过的一句话。
江山代有才人出。
那曾经是他师父对他的赞赏,如今也是他对她的感慨。
或许,他真该休息了吧。
外面的记者、观众可不知道这两人在想什么,闪光灯就没停过。
他们只知道,属于林冕的时代就要来了。
天才?妖才?或者上帝的女儿?
该怎么形容她?
贺新同垂下眼帘。
冰冷的病房里,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吵闹声在响,所有人都在庆祝,大声祝贺这位新的世界冠军。
明明是那样吵,却又静到极致。
他很想去现场观赛,在沸反盈天中穿过人群拥抱她,成为第一个向她祝贺的人。
他无数次相信,他们之间是有线牵着的,才能让他们的命运交织,才能让她的眼里有他的存在。
可现在他却觉得,这一切可能都是他强求得来的。
而他强求的、想要的,可能都是注定得不到的。
如果抓住林冕就是抓住了幸福的话,那贺新同不觉得自己现在有幸福的资格。
或许,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她幸福,才是他的幸福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看着病床前插满管子的父亲, 一点也不没有他最看重的体面。
即便每年都体检了,可体检报告只在贺朗手上,贺新同不知道贺朗的身体竟然差到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贺瑜的死讯传来, 或许这事儿还能再瞒久一点。
贺家可是出不得差错的,这个将贺家荣誉看得异常重要、一生都在讲究体面的人, 此时也只能被这些他最厌恶的管子布满全身。
这幅陌生的画面又是那样熟悉。
他的妈妈也是这样, 在某个不声不响的夜里与世长辞的。
他的爸爸也会这样吗?
或者, 醒来以后,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他吗?用不像看儿子, 而是看仇人那样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贺新同是有印象的。
那时候妈妈刚刚去世, 贺朗的思想一时没有转换过来,看着这个让妻子身体变得更差的孩子, 他的眼神是那样复杂。
而这次,贺瑜葬身在异乡的大海里,那样的目光又会重现吧。
毕竟贺瑜是因为贺朗不想兄弟俩闹僵, 将贺瑜送出国去留学和管理海外公司的。
即便深究起来, 这一切是因为贺瑜伙同外人想要绑架贺新同让贺新同消失在这个世界才会发生的。
可那又如何呢?起码现在死的是贺瑜,不是贺新同。
根据加州那边的消息,是贺瑜刚好待在两个帮派火拼现场,被牵连中枪以后坠入大海, 一直打捞不到尸体。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到今天,这个人已经被盖章“失踪”了,也是社会性质上的死亡了。
可案件疑点重重,贺新同不能接受这个调查结果, 贺朗也不能。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激动,就再也没醒来过。
没有爸爸的保护,也没有哥哥站出来担责,所有重担全压在这个还没有成年的17岁少年身上。
他才刚高考完,连志愿都是填的他能选择的范围里离北城大学最近的仁大,他想要离林冕近一点。
而经济学是他的野望,他不甘贺瑜这样对他,他想要在贺瑜最得意的事上击败他。
如今人走灯灭,贺新同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像其他新生那样踏进大学里。
白天,他要模仿贺朗在公司里的那副模样,处理那些他没接触过的东西。
所以晚上他要在贺朗的病床前疯狂学习,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
他的爸爸和哥哥倒下了,但贺家还有他,贺家不能倒下。
这个凝聚爸爸心血的公司,绝不能倒下。
所以即便贺朗醒来的后果可能是被贺朗仇视一辈子,贺新同也不在意。
他只想要,这个爱他但爱得又不是那么多的男人快醒过来。
这个世界,他只剩这一个亲人了。
上一次和林冕通话,还是他查到分数兴高采烈告诉林冕,他虽然以后不能和她同校,但他可以离她很近。
那时林冕已经很忙了,忙到隔着手机他也能听见那边不断呼唤林冕名字的声音。
可她还是愿意为他停下脚步,倾听他的心事。
那时贺新同没想到,这一通电话有一天会让他反复回想。
她是那样好,能为他停下脚步。
可他不能那么自私,总叫林冕将就他。
她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为他一次次弯腰。
所以,就让他做个守护者吧。
看着她幸福,他也就幸福了。
这才是唯一能让贺新同品尝到幸福的方法。
明明嘴角是上扬的,可眼里却全是悲伤,贺新同没能骗住自己。
当眼泪划过嘴角,贺新同恍惚间知道眼泪原来是苦涩的。
一阵琴声响起,这是贺新同在林冕弹琴时录下的曲子并把它设置为来电铃声,这让他感觉林冕就在他身边。
不带一丝光彩的眼睛黯淡得吓人,贺新同打开翻盖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小冕”时,他一下坐直,什么颓废、沮丧不翼而飞。
他拉起衣服下摆把眼泪擦干,扯着嗓子调整了几下,就怕自己哭过的声音被听出来。
“喂,小贺,你今天看电视了吗?”
那边的背景音是那样噪杂,让本就失真几分的声音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可贺新同听得那样真切,没放过林冕说的每一个字。
“我看着呢,恭喜你小冕,当之无愧的冠军。”
那边却久久没有回应传来。
贺新同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是他说错了什么了吗?
果然,他做什么都做不好,就连嘴也是笨得要死,让林冕一直向下包容他。
就在贺新同想要道歉时,听筒那边终于传来声音。
“你……这是哭了吗?”
贺新同愣住,他确保自己没有发出任何让他暴露的声音,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才没有哭。”
这撒娇、明摆着的语气说出来让贺新同本人都觉得丢脸,羞意蔓延上他的身体,慢慢弓起背,想要让自己卷缩成一团。
“我们认识几年了啊?”
这还用数吗?
“六年”
“所以我很了解你啊。”
这几年里,贺新同成为她的同桌后就再也没变过了。
当贺新同信任她,把牵住自己命运的绳索交到林冕手上时,林冕就知道,这会是她一生的朋友。
所以她了解他,了解到可以轻而易举捕捉到他的情绪,他的谎言在她这里是永远也不能成立的。
贺新同抿嘴,在林冕面前,会第一个低下头的只会是他。
他也只会那样做。
那些向谁都不能提起的话,贺新同全说出来了。
那些情绪从来没有被压制过,胸腔里蔓延着的悲伤全部都倾斜出来,青春最后一场雨终于倾盆落下。
林冕耐心听着,没有打断贺新同。
当最后一字落下,林冕说了一句:“等我。”就挂断电话。
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手机,贺新同擦去眼泪,他重新站起来,回到病房。
贺朗还是那样,一动不动。
电视机开始重播今天的比赛,让贺新同没有生活在一个寂静的世界。
确保贺朗输的吊瓶里都是满满当当,护士也会在旁边随时照顾,贺新同走到这间病房自带的另外一间为病人家属准备的房间。
留给他脆弱的时间并不多,为了看林冕的比赛他已经堆了很多事了。
但在处理前,出于某处心理,贺新同把这里的地址发给林冕。
她那样忙,他真的可以等到她吗?
贺新同摇摇头,试图把这些想法甩出脑袋里。
在这样枯燥、一眼看不到的日子里,她带给了他无限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贺新同的眼皮不断闭上又睁开,他实在太困了,像有无数只手拉着他的脖子往下坠,让他得以进入美好无比的梦乡里。
终于,在贺新同的意志摇摇欲坠,手再也撑不住脑袋往下砸时,贺新同想,痛就痛吧,说不定这样还能让他清醒几分,继续看报表。
贺新同闭上眼睛,等待疼痛来临。
一只手撑住了他的脑袋,温热的触感贴在他的脸上。
好温暖啊。
“想睡就睡,不要硬撑。”
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棕褐色眼睛,贺新同宕机了一下。
他站起来时没有平衡好,拉住桌子想要稳住身体时把桌上的东西都扫下桌了。
“嘭”
一页页文件漫天飞舞落下,像是按住卡带一样,如果是闲下来时看到说不定会生出站着欣赏的想法。
可现在不是这样的情况。
像一只落水小狗,那双墨黑色的眼睛一下就变得湿淋淋,倒显得有几分倔强。
像雨后打湿了芭蕉,混着一些泥土的气息,叫人一下想起了雨滴打在屋檐上时心痒痒想要触碰的心情。
谁想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丢脸啊?
贺新同低下头,不想看见林冕失望的眼神。
这样的他……会不会让她觉得有这样的朋友很丢脸啊?
“呵,”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控制不住自己,贺新同抬起头,只见林冕笑弯了眼,像那尖尖的月牙,一下勾起了他的嘴角,跟着笑起来。
贺新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只是看着她笑,他也想笑。
或许是因为笑容是可以传染的,又或许是她的每一分情绪都可以轻易拉扯他所有情绪。
林冕蹲下来,闭着眼睛捡文件,避免看到文件内容,贺新同有跟她说他现在每天都要处理很多文件。
她是记住了这些文件散落的位置的,捡得也快。
在捡下一张时,同样纤长却比林冕的手大了一圈的手阻止了林冕的动作。
“这些都是公司以前的文件,基本都可以在明面上查到,我用来学习的。”
这么大一个公司,不是什么都要贺朗来做的,只是一些文件和决策是避免不了的,作为眼下唯一能做主的人,贺新同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都说实践是最好的老师,多翻阅以前的文件,看看之前是怎么解决的,思考哪些方面需要考虑,这是贺新同想到的最好办法。
林冕也就不避讳了,和贺新同一起捡文件,然后将其归纳。
看着这些看一整夜都看不完的报表,贺新同的眉毛皱成一团。
“这很难吗?”
看出贺新同的纠结,林冕问道。
“你知道的,我对数学就是没有天赋,对数字更不敏感,很多东西学得我头痛。”
回血镖终究会扎回来的,贺朗怕贺新同生出和贺瑜竞争的心思,故意引导贺新同让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不知贺朗醒过来后会怎么想。
“我先给你整理,你把夜宵吃了休息一下吧。”
夜宵?
贺新同这才注意到林冕是带夜宵来的,放在进门的小茶几上。
隔着袋子也能感受到饺子热腾腾的温度。
一口咬下,是他喜欢吃的馅。
看着在灯下认真看文件整理的林冕,眉眼间只有专注,而不是他那样把眉毛皱得让他看起来又凶又冷酷。
真好看啊。
意识到这个念头时,贺新同愣住。
他总能对林冕不重样夸赞,耀眼的、可爱的、聪明的……可从来没有说过好看。
贺新同从来没有夸过任何人、事物好看。
他下意识认为对人表示好看过于肤浅,所以他一点也不愿把这个词往林冕身上套。
但现在,他下意识的想法打破了他的坚持。
他觉得这样认真、专注的林冕,是他看过最好看的人,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发出感叹。
人总在理智和感性中拉扯,而他的坚持在林冕面前总会破戒。
或许也不用在林冕面前坚守他那些老一套的理论。
就像此刻,林冕就是好看的。
明明她的目光是停留在文件上,可贺新同却看到了一个个漩涡盘旋在林冕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让他眩晕。
等贺新同迷迷糊糊吃完饺子,林冕也整理好文件了。
“我整理的时候,看到一些数据是有问题的,或许你可以从这上面开始了解。”
林冕没接受过什么经济方面的知识,她兴趣不大,林梅也知道,也就没跟她讲过这方面的事。
可她对数字是敏感的,即便不知道这方面的知识,可数字是可以看出问题的。
她一下就指出了贺新同一直困扰却丝毫没有察觉的地方。
老天,她有点过分迷人了吧!
贺新同感觉自己掉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但他不想挣扎,甚至跃跃欲试。
第62章
有林冕的帮助, 贺新同成长飞速。
守着贺朗的同时,贺新同每天都在比上一天更理解贺朗这些年的辛苦。
他的爸爸不仅守护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还支撑着无数家庭。
站在不同的角度, 感受就不同。
无论贺朗什么时候醒来,贺新同都会守护好贺朗在乎的一切。
贺新同在隔间里撑着手看报表, 林冕教会他怎么看数据以后, 他就如虎添翼, 很多东西也能举一反三了。
“嘭”
贺新同听见什么东西滑落的声音,他先是一愣, 因为他想起陪护现在吃饭去了。
那这个声音……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贺新同在这些日子里幻想过无数遍的场景,终于从梦里走到了现实。
贺朗醒了。
他对自己昏迷了多久没有概念, 只是看到更成熟、满眼惊喜的贺新同时,他意识到或许自己昏迷了很久。
贺新同以为自己会迎来贺朗仇恨的眼神时, 却得到的是他没想到的复杂眼神。
贺朗在了解一切,看过贺新同处理的文件后,他沉默了。
仇视吗?或者更多是愧疚吗?
贺朗不知道, 他现在也不信贺瑜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 他不过和这世间其他普通父亲一样,想要看到儿子成家立业,好好活着,而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贺瑜是一个睚吃必报的人, 是会守护自己宝藏财富的贪婪小龙,在没达到愿望前, 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死去呢?
可是眼下事实告诉贺朗,他现在只有贺新同了。
可是对于自己不相信的事,贺朗会自己拨开迷雾重重的帷幕,得到真相。
或许以前的事是他错了, 他的小儿子同样有天赋,他不该让贺新同浪费这样的天赋的。
而现在,他更需要靠贺新同来撑起贺家这片天。
然后,他会亲自去找贺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想死后面对妻子的指责。
就是贺瑜真死了,他也要把贺瑜带回来,埋在妻子躺下的那块墓的旁边。
这是贺朗现在最大的执念。
看着小心翼翼不敢看自己的小儿子,贺朗沉默好久后发出一声叹息。
“这些日子多谢你了,你做得很好。”
这样的夸奖,贺新同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
他爸爸是溺爱他,可没有夸过他什么,毕竟贺朗是一个务实的人,如果贺新同不是他的孩子,他是看不上贺新同的。
这个让他看不上的、在他眼里没有任何能力的儿子,却在他昏迷时站起来,没让贺家陷入慌乱。
这声谢谢是贺朗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而且……贺朗的眼神飘向了窗外。
接下来他会手把手教导贺新同,让贺新同足以继续撑起贺家。
贺朗身体还是虚弱的,贺新同也没有让秘书把所有文件一股脑交给贺朗。
在贺朗恢复身体这段时间,就让他来为爸爸分忧吧。
说实话,贺朗醒来后,贺新同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也松了口气。
他开始从难过的日子走出来,处理文件时,贺新同没忍住开始幻想起大学的生活。
他和林冕的大学就离了几公里,他就是自己骑自行车也很方便。
等成年以后他再去考驾照,林冕要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顺理成章麻烦他。
贺新同不怕麻烦,就怕林冕不麻烦他。
他想要她坐在自己的副驾驶位置,在灯火通明的夜晚里,和他一起享受微风吹拂过脸颊的微凉感。
还有更多的幻想,让贺新同越发期待大学生活。
毕竟贺朗醒了,他也可以放下担子了吧?
“先休学一年吧,我想把公司交到你手上。”
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贺新同全身打湿得透透的。
贺新同愣住,那些幻想所构成的梦境“咔嚓”碎落一地,成为再也拼凑不起的碎片。
即便想要像以前那般保持住自己的威严,说话时的虚弱也是掩盖不住的。
醒来后的贺朗,身体越来越差。
他有预感,自己或许能待在这个世界的日子也不多了,就像他的妻子,即便有顶尖医疗团队,也没能将她留下来。
这样的他,怎么能成为威震各方的豺狼虎豹呢?况且,贺朗还有想做的事。
贺朗将这个消息隐瞒下来,不让外界以及贺新同知道。
他现在只能揠苗助长,快速催肥贺新同成为贺家新的大树。
贺朗给了贺新同一年的时间,如果这一年贺新同不能成为贺家的主人,那他会找到合适的人来管理公司,让贺新同成为拿分红的富家翁,这是贺朗对贺新同的爱。
如果贺新同可以抵住压力,让他满意,那贺家的继承人会是贺新同,他的人生会是沉重的压力与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共伴,可能会成为下一个贺朗。
对于这预想的两种结果,贺朗自己也说不清更期待哪一个。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
贺新同的生活变得更加繁重,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有一天会苦成这样。
这些都是林冕所不知道的,她也很忙。
甚至在开学前一天,林冕才赶回来。
她和老师李知远的目标都是一样的,在升组前的这一年里拿到钢琴界三大比赛青少年组的大满贯。
而恰好这三大比赛同时在这一年举办,是难得的机会。
没人做到过这件事,此前最好的记录是俄国的阿列克谢,他在升组前几乎包揽了青少年阶段能拿到的所有最高奖项,只是在三大比赛的Clib国际比赛失利。
既然没有人能做到,那林冕想成为开创这项记录的第一人。
就像她打破围棋界的记录,成为最小的世界冠军那样,她一直相信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到,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
李知远也是这样认为的,今年他甚至没有带新学生,一门心思专研如何让林冕在各项大赛里拿到最高奖项。
而这个夏天,林冕已经成功拿下ICC青少年组的冠军,这可是每三年举办一次的比赛,算是时运,不然林冕是实现不了目标的。
而接下来要应对的就是十月举办的Clib国际比赛,不过在此之前,林冕需要回国开学报到。
上学对华国人来说算得上是大事,李知远即便有心想留林冕练习,对这个理由也说不出来拒绝。
只是嘱咐林冕要注意健康,他会准备好一切,等林冕练习。
这时候林冕读北城大学的优势就来了,她想做什么都很方便。
回国还得先倒时差,早上还是家里的保姆王燕叫醒林冕的。
睡眼惺忪起床洗漱时,林冕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回家了。
直到飘到餐桌前,看到阳春面时,林冕才深深感觉到自己回家了。
面是素净的,汤面上铺着些许油星子。
热汤熨帖地滑过喉咙,这才是她想吃的早餐!
想着自己为了方便,天天都吃面包抹黄油,吃得没滋没味的,林冕就要爱死这碗阳春面了。
其实林梅也问过林冕,需要再给她安排一位私人助理处理在国外生活的事不,毕竟陈晓秋现在要做的事很多,已然不能随时跟着林冕了。
林冕没同意,那时候她还小,林梅放不下心,安排生活助理林冕也不能拒绝,不然她妈也放心不下来打拼事业。
可现在林冕觉得自己大了,而且林冕觉得自己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不需要人跟着她照顾她,她更喜欢自己处理好一切事。
可这不代表林冕会做所有事,她只是更喜欢自己行动,可不是包揽一切。
就像此刻,她压根不会做饭,也不会硬要自己去做,而是享受眼前的美食。
“早”
林梅也下楼了,昨晚林梅回来的时候林冕已经睡了,以至于她们今天才见面。
“妈妈早啊”
林冕笑眯眯回道,她像是想起什么,又放下筷子上楼去了。
一点也没长大嘛,林梅笑着摇摇头,坐下来享受她的早餐,她吃的和林冕要吃的可不一样,是青菜瘦肉粥。
王燕对母女俩的口味一清二楚,这是她工作的范围,但林家也没有看不到她的付出,每年工资的涨幅是可观的,王燕很喜欢这份足以让她养育孩子的工作。
她是位单亲妈妈,当时应聘这份工作时,她的竞争对手也多,毕竟工资摆在那里,大家都是讨生活的,谁不想做一份工资更高的工作呢。
她以前是在省队食堂做过工作,这是她的加分项,可是这里又不是没有营养师,但林梅还是选择了她。
王燕有个在读高中的女儿,她离婚的原因是男方一直重男轻女,想要个儿子,王燕却不愿超生,她不想因为一个未知的“儿子”失去这些年美好的母女情。
林梅愿意给更多走出来的女人一个机会,就像她的公司,高管可不像其他公司那样尽是男人。
她愿意给更多女性尝试的机会,用平等的目光去看待所有人的工作然后根据工作来提拔员工,但这已经是当下难能可贵的了。
很多有能力的女人知道她这儿有能让自己大展身手的舞台后,海量的简历向林梅发来。
这是一个好的循环。
想着那些昭然若揭的野心,这碗里的粥喝起来都更美味了几分。
“哒哒哒”
林冕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比起先见到这个人,倒是先听见她的的动静。
她就是一个天生喜欢热闹的孩子,这一点在林梅背着她卖早餐她不哭不闹只睁着那双眼睛看人时,就很清楚了。
林梅不会去规劝她,固然老观念里认为女孩以静为美,可谁规定女孩天生就该安静的呢?
女性不该不出声的,就是要这样好动,要源源不断向外输出自己不服输、不放弃的生命力。
她放手让林冕飞,不就因为这个吗?
“妈妈快看看,我手里这个是什么。”
林梅望去,是一只大牌口红。
“我当时看到这个色号,就觉得特别适合妈妈。”
林冕从国外回来的时候,总会为林梅带礼物。
但这是林冕第一次为她带化妆品。
是到年龄了吗?
也不能这样说,林冕从小就爱美的,衣服都要自己搭好以后才会穿。
只是这小孩以前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啊,也就小时候比赛会在脸上涂涂抹抹,其他时候都是不关心这些的,所以才让林梅惊讶。
但她也没有将疑问问出来,她打开口红盖,是正红色的。
林梅自己当然有很多化妆品,口红也不少,她倒不是用这些来让自己变美的,只是有时候人的状态不好需要化妆品来装饰自己显得气色好。
她需要表现的不是自己的美,而是她的强大。
面对任何事都能不动如山,稳稳做好掌舵人,将这艘大船稳稳把牢。
林梅轻笑了一声,“那我等会就涂这只口红陪你去报道吧。”
那双棕褐色的眼睛变亮,像有无数星星在那双眼里闪烁。
“妈妈今天要和我一起吗?哇!那一定超级棒!”
再怎么表现得成熟,林冕也是一个才满14岁的少女,她也有孩子气。
她想要妈妈去看自己未来四年要生活的地方,像是向大人展示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的小孩。
“当然,你的大学,妈妈是一定要去看的。”
华国像是规定好了一样,家长总要去自己孩子的大学看一眼。
所以林梅提前把今天的事都做完,就是为了和林冕一起去报道。
吃完早餐,林梅拿着林冕送的口红在镜子前化妆时,林冕的手机响了。
“小冕你回来了吗?”
贺新同的声音传来。
“回来了,打算今天去报道呢。”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多多少少我还能帮上忙。对了,你要住宿吗?”
原则上,北城大学是不允许大一新生办理走读,在校外生活的,但是——
“不住校,因为比赛频繁不适合住校,所以我不用住校。”
她的理由是充分的,新生统一住宿主要是便于学校管理,但林冕这种情况比较复杂,学校也不方便管理,也就通过了她的申请。
“那我等会直接来找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雀跃,像是和林冕一起报道对他来说特别重要。
“咱们直接校门见吧,从你家过来再去学校太绕了。”
挂断电话,林冕一回头就看到林梅正看着她。
明明没做什么坏事,林冕的心跳却有些慌乱。
第63章
是她来报道吧?
看着那个忙上忙下, 一会儿给妈妈和她买水一会买东西给她们吃的身影,就连等会要办的报道手续都恨不得给她办好的贺新同,林冕一时不知道是谁要开学报道了。
也就她不住校, 要是住校只怕贺新同会连床都要给她铺好。
“这小孩真不错。”
林梅是认识贺新同的,她之前在宴会上看到过这个贺家的小儿子, 贺家发生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眼下只怕贺家继承人的位置要变了, 变成这个此前大家都不是很在意的小孩。
就是有点过于殷勤了啊。
看着女儿那张褪去婴儿肥、棱角逐渐分明的脸, 林梅摇摇头,就她女儿这个性格, 是看不到其他情况的。
而且贺家那么复杂,贺新同只适合做个朋友, 况且林冕这么小,她以后也不会拘束在一方小天地里, 即便两人作为青梅竹马也只适合发展为朋友。
就作为朋友来说,贺新同是合格的。
这样想着的林梅,在贺新同为她们买来遮阳伞时, 大肆夸赞贺新同, 说他心细又聪明,是林冕值得信赖的好朋友。
“怦”
瞬间贺新同这人从头到脚都红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那样害羞又别扭。
这还是那个傲慢的贺新同吗?
即便贺新同很少在林冕面前表现出他那傲慢的一面,林冕也是知道的。
从一开始, 他抢钟玉琪的位置开始,他的本性就是一清二楚的。
可林冕也清楚贺新同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缺少夸奖、肯定,尤其是来自于长辈的。
有时候人越缺少什么越渴望什么,每当林冕提起林梅很忙也会抽出时间和她逛街、做手工活动时,贺新同那双闪烁着的眼睛告诉林冕他很羡慕。
就是这一点很可爱啊, 不坦率但很真诚,想法总能叫她轻易猜出。
林冕拉着贺新同的胳膊让东张西望的贺新同停下动作,她用手中刚发的宣传单给贺新同扇风。
“别忙了,再这样下去我妈妈都想认你当儿子了。”
“而且,“林冕放下拉住贺新同的那只手,从口袋里取出纸巾细细为贺新同擦去脸上的汗,“你出了好多汗,休息一会儿。”
贺新同比林冕高了一点,他红着脸微微弯腰让林冕可以擦到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咱们先去办报道手续。”
林梅看着两人的互动轻轻皱眉,上前轻轻推了林冕一把,眼看没有原来那种氛围以后她心里舒了一口气。
就像她说的,贺新同是很好,但要配林冕的话他还差点。如果林冕以后身边要有人陪,林梅不觉得会有贺新同位置。
她这也是为贺新同好,与其后面伤心,不如一开始就把苗头给掐灭。
毫无所知的贺新同接过林冕手上的纸巾,“我去把这扔了,小冕你先和阿姨去报道,我一会儿就过来。”
这擦汗也没用,贺新同感觉自己现在流的汗更多了,心里的热好像席卷了全身,他燥热得不行,他想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个脸冷静下来。
不然这幅模样也太难看了吧。
这样想着,贺新同头低得更低了。
林冕看着贺新同的身影,跟林梅说:“他平时不这样的,还是挺稳重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件事,但就是下意识说了。
林梅喜欢表现稳重的男生,就像她会夸江澹那样,可能是因为涂成林,她现在更欣赏情绪稳定的人。
可人是会演戏的,江澹也只是在他在乎的人面前表演,林梅至今也不知道江澹的本性是怎样的,只当他还是林冕可靠温和的师兄。
知道这一点后,林冕就想为贺新同说话,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想被林梅讨厌。
或许是贺新同向往女性长辈的关爱吧,林冕这样想着。
“他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你清楚就好,这是你选择的朋友,可不是妈妈的朋友。只要你喜欢,妈妈可不会干涉你的交友自由。”
林冕愣了下,在周围同龄人的父母不停干涉孩子时,她的妈妈却因为全然相信她,选择放手让林冕飞,飞向哪个方向都行,林冕想任何时候停下来都行,她会一直为女儿敞开怀抱等待。
其实手里有点权力、钱的人,掌控欲往往是很大的,而林梅一步步走到今天,她的掌控欲当然很大,没有掌控欲她说不定就走不到今天。
可是为了林冕,她愿意尽可能克制住自己少伸手,她想要的是健康、快乐、有自己思想的林冕,而不是做她手下的扯线木偶。
这也算得上是因材施教,林冕的性格注定了她不会被拘束,拘束她只会得到她的远离。
“当然,这可是我自己选的朋友呢。”
林冕抱住林梅的胳膊撒娇,林梅说过,在她这里,林冕不需要像在外面那样成熟勇敢,而是像一个孩子那样尽情撒娇玩闹。
但在报道时出现了一点问题。
“哎呀终于找到你了林冕同学,之前打电话给你但一直没联系上呢。”
辅导员赵茂一边用纸巾擦汗一边向林冕说道。
林冕打开手机,确实有不少未接来电,这个手机她放在家里没拿出去,今天才随手带上的。
“不好意思呀老师,当时在国外,手机没有拿上。”
出国了啊,也是,这可是林冕。听说她要参加不少国外的比赛,也是因为这样学校才会选中她啊。
“没事没事,我是你辅导员,不用叫我老师,叫我赵哥就行。主要是学校想要开学典礼上的新生代表演讲拜托你来,所以一直想联系你商量。”
赵茂从桌子上拿起两瓶矿泉水递给林梅和林冕,一直没联系上林冕让他选择直接在新生接待这里来蹲,毕竟学校那边是很希望林冕来作这一届的新生代表的。
谁能忍住不炫耀一个14岁的九段棋手在自己的学校呢?而且林冕还不是走这条路进来的,是走竞赛入读的。
怎么说,都比其他人更合适吧?
而且这样的名人,大大小小的场合都待过,肯定不会怯场的。
至于因为联系不上林冕找了一个备选这事儿,就不需要跟林冕说了。
林冕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害怕上台演讲,她要是连这个都害羞那她还玩什么赛车。
见林冕答应下来,赵茂松了口气,转头对着林梅夸起来。
看两人聊得像是知己而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林冕撇了下嘴,正要拿电话出来打给贺新同时,突然被打断。
“你好同学,请问你是林冕吗?”
这是一个扎着马尾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文静的女孩,她不停搓着手,看起来特别紧张。
“我是,有什么事吗?”
不知是否是林冕错觉,那双眼镜下的眼睛变亮了几分。
“我是你的粉丝,你在星月杯上的表现太精彩了,我这样不关注围棋的人都忍不住对围棋生出几分兴趣,太了不起了。”
“谢谢,如果你对围棋有兴趣,欢迎你随时找我下棋。”
陈珂愣在原地,她在来之前,就幻想过林冕会怎么对她,即便面露厌恶她也觉得正常,毕竟她上前贸然询问是打扰到了对方。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个会出现在电视机里的名人,现实里相处起来是这样亲切。
年少成名的,脾气好的却很少见。
似乎没有那份气性就做不到那份成绩一样。
陈珂窘迫低下头,她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感觉自己像一个蹬鼻子上脸的人,如果林冕拒绝……也挺好,陈珂会厌恶一个傲慢的人的拒绝,但她会因为一个亲和的人的同意而不安,害怕那人不是想去而是因为自己的请求。
“谢谢你,其实我撒谎了,我根本没看过那场围棋,我只是听别人说了之后记住了。”
预想的责骂没有降临,陈珂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林冕,只见对方笑着看她。
“没关系,说不定以后你就对围棋感兴趣了,那时候再来找我下棋也不晚嘛。我一直很期待能和不同的人下棋,是我心急了啊。”
林冕把理由扯到自己身上,不想要对方将这个事儿一直压在心里。
搅动着下摆的手顿了一下,陈珂支支吾吾说道:“我其实就是想要和你凑近乎,然后想要你加入我们滑板社……然后利用你的名气拯救我们快要被关掉的社团。我知道这很无礼,对不起,我做错了!”
即便隔着镜片,林冕也能看到眼前这个女生提到滑板社时眼里闪动着的星星点点的光,那是对喜爱东西的珍视。
说实话,这还真叫林冕意外的。
她看起来这不像是喜欢滑板的那种女生。
但人不应该有这样刻板的印象,没人规定女生该是什么样的。
林冕拉住对方不停搅着的手,这手指都被她抠破皮了。
“那你能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吗?毕竟以后可是一个社团的,不知道名字的话也太奇怪了吧。只是我可能很忙,不能每次活动都参加,这样的话,你还愿意招我吗?”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只觉得这天好蓝、草好绿,这世间万物都变得可爱起来。
“愿意愿意!我叫陈珂,信工学院03级的,欢迎你林冕同学!”
手上的温热驱赶了她心中的不安,还给了她新的底气。
看到林梅向她招手,林冕收回拉住陈珂的手,“那我就先走了,陈珂学姐。社团招新那天我会来的,再见啦。”
即便对方看不见,陈珂也没有停下挥手的动作。
她实在太高兴了,有林冕在的话,因为人数不够的滑板社一定会焕发新的生命力吧?社长对她的期待她都做到了!
“你还挥手干嘛?人都走远了,不觉得尴尬吗。”
一道清冷却又低沉的声音在陈珂耳边响起,扰乱了她对美好未来的幻想。
陈珂看去,像是薄雾散开后沉入山脊中的一抹微风,十九岁的年龄施陆逸已全然长开,伸展的身体像是舒展开来的枫树,虽然瘦削但手臂上绷紧的线条叫人想起了那屹立风中的白杨树。
下颌线清晰却并不过于锋利,未经修饰的眉毛浓密而自然,微微压向一双沉静的眼,唇形算不上薄,不至于让这张脸看起来冷漠薄情。
明明是在看陈珂,他的目光又仿佛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你谁啊?我尴尬什么啊,不要自顾自说一些让人恶心的话啊。”
看起来内向的陈珂当然不会真是一个内向的人,她敢上前找林冕就代表真实的她可不是看起来那么乖巧。
她不是一看就很辣的小米椒,而是看起来不辣吃下去才会发现同样很辣的青椒。
面对陈珂的呛声,施陆逸只是嘱咐了一句:“那你可不要抱太大的期待,林冕可不是一个能容忍别人的人,她可能随时会抛弃你的。”
陈珂瞳孔皱缩,她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男生是谁,能用这样一幅很了解林冕的语气说话,但她知道的是——
“那你呢,被她抛下所以很气愤,嫉妒所有和她交好的人吗?那你会嫉妒死吧,像我一样的人只会层出不穷,而你,却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陈珂的话是一针见血的,能考上北城大学的有几个是傻瓜呢?她从那一句话就可以迅速推断他们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而且别以为她是个感受不到情绪的蠢货,那嫉妒的味儿快要冲天了吧?也就当事人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时看起来是有多可怜。
比起眼前这个陌生人,陈珂更相信对她温柔、耐心、做事磊落的林冕。
说完话陈珂也不等施陆逸回话就离开,为这样的人浪费时间还不如发呆。
手指一根根收紧,用力抠紧掌心。
因为手腕用力扯到了手上的绷带,才缝合好的伤口没有承受住又崩开了,染红了白色的绷带。
施陆逸面无表情,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毕竟这伤口就是他自己弄的。
第64章
听到电话里赵茂说着抱歉却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声音, 施陆逸紧紧盯着眼前那道身影,轻轻勾起了嘴角。
该说果然吗?
没人可以透过林冕的光看到施陆逸这个藏在阴影里的人。
他不是早该知道的吗?
只要有林冕在的地方,光就永远不可能照在他身上。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 施陆逸对自己的要求变得更严格。
当他踏入高中那一天,不知道是处于怎么样的心理, 他站在贴着分班安排的告示栏旁边, 几乎是迫不及待去看最上面的名字。
看到第一个名字是自己的名字时, 施陆逸愣住。
这……他这三年都要生活在没有林冕的地方了。
应该高兴的啊,不会有人说他是不正当的第一名了, 他可以被所有人看到,他也不会看到她冷模略过他的眼神。
该高兴的啊……可是, 为什么他完全高兴不起来呢?
施陆逸揪住心口处的衣领,越抓越紧, 像是抓住的不是衣服,而是抓住的是他自己的心脏那样。
呼、呼、呼,就连呼吸也变得异常艰难, 想要喘口气却发现自己根本喘不过来气。
一颗沉重的石头压着施陆逸的心脏, 叫他止不住的疼。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施陆逸迷茫看着自己的手,却丝毫没有头绪,他推开人群往后走。
应该是人太多了让他呼吸不过来。
施陆逸冷漠地想着。
可直到走到教学楼后面的池塘旁,这股难受劲儿也没有得到缓解。
阳光穿过叶片懒洋洋洒在池塘上, 水面随风轻轻晃动,粼粼烁烁, 不知晃了谁的眼。
明明是美好的一幕,施陆逸却觉得这一幕刺眼得让人窒息。
他将手伸进池塘里,搅乱了这一池平静。
池塘里随意游动的小金鱼受到惊吓,慌不择路游向池塘深处。
施陆逸冷笑, 他和这池塘中的金鱼有什么两样的。
同样在受到惊吓后只会逃跑,以为逃到深处就可以得到自由。
可这哪里是想逃就能逃的了的?
手掌撑在凹凸不平的石坎上,一个翻身施陆逸翻进池塘里。
任由水蔓延过腰间,施陆逸屏住呼吸观察,当看到一条小鱼没有感受到危险,欢快在那一小块地方游来游去时,他一头扎进水里。
他的头发在水里像海藻般散开,加上他那惨白的脸色,和传说里的水鬼没什么差别。
得手了,小鱼奋力在施陆逸合住的手之间挣扎。
所以说,逃是没用的。
施陆逸放开手,鱼儿毫不犹豫跳下去,对自由的渴望是刻进每一个生命的。
解除了危机后,没一会儿那条小鱼又开始悠闲自在到处游。
真是不长记性啊。
施陆逸轻笑,不知是在笑那条鱼,还是在笑自己。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翻出池塘,全身湿透了也不在乎。
九月的阳光还是刺眼、闷热的,在走到教室前时,衣服上一部分的水干了,身上也变得黏黏糊糊的,倒不如全身都湿透的感觉。
施陆逸像是感受不到一样推门进去,无数惊讶、好奇、讥讽的眼光看向施陆逸。
他面无表情坐下,单手撑着脑袋往窗外看。
他知道林冕以前待在教室里时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做,往窗外看去,瞧那些叽叽喳喳吵闹不停的鸟。
那些鸟有什么好看的?施陆逸常常会这样想,她为什么宁愿多看那些鸟儿都不愿意看一眼一直注视着她的他呢?
可现在,当他重复林冕的动作,切身体会她的视角时,他还是不能理解。
但他想要更多了解一点林冕,尤其是现在林冕不在他身边,他更想知道林冕过往那些动作代表了什么。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会怎么想他呢?
不经意间用那把用来削水果的刀子轻轻划开手臂,等回过神时,手上已经被他划开口子了。
冷眼瞧着鲜艳的红色从伤口处细细流出,施陆逸心里却觉得有些畅快。
那些被他压在心底的石头,重量似乎也跟着减轻了。
他完全猜不透林冕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林冕现在会想什么。
痛苦、难受一天天堆积着,没有丝毫减轻。
而现在,他心里的痛苦却因为生理的痛苦得以被掩盖,这不是欢愉是什么呢?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
施陆逸爱上了这种浅显的痛楚。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些细碎的伤口却不再足以掩盖心里的痛苦了。
不能暴露于人前是施陆逸最后的底线。
那些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都被他用细细麻麻大小不一的伤口替代。
同时,施陆逸像一只下水道的老鼠,不断打听着林冕的消息。
最开始,他还需要用些手段才能知道对方的消息,可渐渐地,他就不需要了。
报纸上、杂志上提到她的频率越来越高,施陆逸将这些提到林冕的报道都剪下来贴进本子里,然后将这个本子放在抽屉的最深处。
高二听到林冕保送到北城大学的消息时,施陆逸并不惊讶,这是她能做到的事。
可恐慌还是蔓延上了心头。
她会就此上大学吗?他们连同一届都做不到吗?这已经是他现在能拥有的最亲密的联系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施陆逸越发郁猝。
在得知林冕没有选择提前入学时,施陆逸眼里迸发出了这段日子里完全没有过的炽亮。
他们是有可能再一次成为同学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即便是繁忙的高三,施陆逸也会抽出时间锻炼身体,他想她能以全新的目光来看待他。
而不是那个爱告状、只会躲避、阴险的施陆逸。
这股动力支撑了施陆逸好久没往自己身上划刀子了,可生活不是一个人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回到家,看到静坐在沙发上的妈妈时,准确来说是看到茶几上放着那个眼熟的本子,施陆逸打了个冷颤。
“我今天才知道我儿子是怎样的人。不过挺好,人家今年不会参加高考,我可想不到你今年拿不到状元的理由,是吧,陆逸。”
她拿起本子轻轻往施陆逸肩膀上砸了几下,没有看到施陆逸低着头时脸上露出的表情。
她把本子放在施陆逸怀里,施施然然走掉。
她想,施陆逸是个聪明孩子,不需要她多说了。
难堪的可不只是施陆逸,还有她这个身为施陆逸母亲的人。
施陆逸紧紧捏紧了手中的本子,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卸下力道,将本子珍重地抱在怀里。
那天夜里,施陆逸用刀子在肩膀上划了几刀,又开始这周而复始的行为。
他的成绩本来就不错,后面更是拿出要横扫千军的气势,顺利成为北城的理科市状元。
在暑假里,施陆逸常常睡不好,他想,林冕看到他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为此他选择了和林冕一样的专业,他总是想离她更近一点的。
当辅导员赵茂联系他成为新生代表来发言时,施陆逸答应下来。
他不是想要代替林冕成为站在台上的那个人,他已经知道那种感觉了。他知道这个应该属于林冕,可能是赵茂他们联系不上林冕或者林冕拒绝了。
如果联系上了并且林冕答应了,那作为备选肯定要被抛弃的,由他作为备选,这世界上恨林冕的人就会少一个,他不想这都会有人来抢。
如果是林冕拒绝了,那由他来是最好的,就像以前那样,她不要的他来接手。
他不会再有以前那样别捏的想法了,他会很珍惜的,这也算是她给予他的,虽然他现在更想要的是林冕拿起刀子在他心脏上方那块皮上刻下她的名字。
可这会吓到她的,施陆逸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渴望。
在新生报到那天,他是最早来的,因为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现。
当眼前出现那个即便几年不见已然大变样的身影,施陆逸还是能一眼认出。
他来之前已经把有些长的头发剪掉,露出了整张脸。
施陆逸装作不经意向林冕迎面走过去时,直到身影错过,他都没有得到她任何眼神。
就像……她完全不记得这个人一样。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指甲深深扎进手掌心中,血染红了指甲,施陆逸却像感受不到一样,继续压着手。
这些痛怎么比得上他心里的痛!
怕是要乘上十倍、百倍才能堪堪放在一个天平上。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痛苦,为什么她的身边又有新的人出现,为什么她看他就像看陌生人一样?
因为找不到答案,找不到出口,所以才会痛。
施陆逸不想自己这么痛苦,他偷偷跟在林冕身后,看她对一个素未相识的人都能那样温柔,恨意像荆棘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不断刺痛他。
恨自己实在太痛苦了,施陆逸选择恨林冕。
所以当林冕离开时,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走上前对陈珂说话。
打消那些心思吧,她可不是你想的那样美好。
还没有说出的话却被对方打断,语气中透露着的信任将施陆逸心里的那把火烧得更加旺盛。
等对方离开施陆逸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颓丧坐在地上。
他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他知道错了。
可是,恨自己好苦啊,苦涩到他再也尝不到其他滋味了。
“你没事吧?”
这是……听到这在梦中才能听到的声音,施陆逸猛地抬起头。
“我刚刚就觉得你很熟悉,果然,你是施陆逸吧。”
这句话轻轻落下,却像暖阳懒洋洋洒在阴雨绵绵、潮湿晦暗的角落,毫无预兆地穿透了施陆逸内心积压许久的厚重云层。
被困在夏季的施陆逸终于在这个秋天得到了神明的宽恕。
他走出了夏季,可以迎接接下来的秋季、冬季、春季,有林冕在的每一个季节。
第65章
看着台上那名身姿挺拔的少女, 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棕褐色的眼睛正视前方,目光是那样坚定而温暖。
她的演讲绝非平铺直叙, 她的自信感染着全场所有人,让人沉下心去倾听, 感受语言的力量。
这样的林冕和李文记忆中的林冕又不一样了, 像是珍珠在深海中打磨了成千上万遍, 散发的光芒更加清晰、润和。
一年的时间而已,就足以将林冕变成更耀眼的存在, 耀眼到李文不知道自己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是否还能想起自己是谁。
但这已经足够了, 他们在同一所大学,不会像上一年那样毫无交集。
哪怕依旧不存在命运交织的点, 他也会创造这样的机会。
“我都说了,不会进学生会的,能别缠着我了吗?”
如果怒气值是可以看得见的, 林冕恨不得将它直白展示给李文看。
可这也是能从表情里读到的吧, 但这人像是不会读眼色一样,只一味上前缠着她让她进学生会。
“学生会是最适合你的地方,在那里小冕你才能发挥你的力量,让大家看到你。你难道不想被大家看到吗?”
他说的是那样情真意切, 如果对象不是林冕可能就要被他绕进去了,被他的那份“好意”打动。
“我不用进学生会也能让别人看到。”
就像此刻, 有人路过瞄了一眼,发现这个说话的少女好眼熟,再瞅一眼,就认出来是林冕, 有些兴奋向对方招手打招呼,林冕听见后也笑着和她打招呼。
今年是迅速发展的一年,不少家庭中出现了电脑的身影,消息不再那么闭塞,查东西也不像往日那样费力,尤其是在这所全国闻名的大学里,学生的学习能力和探索能力都那样强,大家对于新奇东西的接受能力也很高,尤其是互联网。
北城大学也有个论坛,在互联网上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而大学生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每天都有很多帖子出现。
讨论林冕的帖子也是有的。
生活在北城的这一届学生,是有不少人知道这个名字的。
在乎成绩的人总会看一看第一名是谁,考了多少分,和自己的差距有多少。
而只要林冕参加了这次考试,第一名的位置就会永远属于林冕。像一座大山压着,余下的人不会在意第二名是谁,只会看她是不是又考出新高度。
不是没人试图越过这座大山,可是没人能做到。
她们早在林冕成名之前就认识她了。当然也不排除有其他本地学生不知道,可她实在争气,在北城本地报纸上,她出现的频率一年比一年高,每一次的出场都带了不同的、含金量很高的奖项。
所以在帖子里,不少本地学生会兴致勃勃向外地学生介绍这位新生代表。
在大魔王存在的时代,不能只成为她们的阴影,而是要成为所有人头顶上的那座大山。那座明明看不见、但就是因为她的存在才会喘不过气的大山。
她是打败巨龙的勇者,是辽阔无垠、波涛汹涌、等待一条条小溪汇入的大海,是大家永远赶不上但会下意识追随的踪迹。
天才是因为少见才会被称为天才,而聚集了从全国各地选拔出的人才的这所大学里,三步就能看到一个大众眼里的“天才”存在,五步就能看到一个“天才中的天才”。
勤奋、天赋在这里算不上什么,天赋加勤奋才能让人勉强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
而这样一群人也是最慕强的,只要你足够有实力,那注视你的目光就永远不会少。
这样的林冕怎么会缺少别人的关注,应该是说不要这么多关注才好吧,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可那又怎样,林冕想。她生来就注定要被无数目光注视的,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惧怕各种目光。
就这样看着她吧,看着她怎么一步步登上最高顶的。
她会挥舞着剑,等待每一个有胆子上来的挑战者。
“是我错了,是学生会需要你,所以来学生会吧,林冕。”
林冕对上李文期待的目光,那是一种很熟悉的眼神。
贺新同常表露出的眼神,那时他在她面前放满了他做的甜品,想要得到她的赞赏。
怎么就想到他了?
林冕走神了一瞬,但李文不是贺新同,林冕拒绝得很利落,她不想做的就是不想做。
看着她刻意拉远了与自己的距离,防备的动作让李文心里不舒服。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李文想,既然她不能走向他,那就他走向她吧。
她已经够善良了,还会找理由糊弄他再离开,其实她就是直接离开又能怎样呢?
只不过她也够忙的,这些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她看不上也正常。
这样想着,李文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他想她进学生会理由也不是那样光明,是他有着卑劣的想法,想要对方与他距离更近一点,在工作中拉近关系。
这样也好,谁都没有机会。
可当他知道林冕出现在滑板社时,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像团湿棉花塞在他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来气。
在得到可靠消息后,李文带上帽子和口罩偷偷跑到滑板社活动的地方。
眼瞧着林冕与旁人言笑晏晏,李文指尖无意识掐进手掌心,牙齿碾着口腔内壁的软肉,磨出一股铁锈味却浑然不觉。
广场上人不算多,但不少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块角落。
那是一块相当空旷的地方,是滑板社的人觉得无论怎么活动也不回波及到其他人的地方。
林冕踩着滑板从栏杆上俯冲下来,风鼓起她的T恤,却更像是为她加冕。
当滑板清脆砸在地上时,阳光也偏爱她,连发梢都闪着光,让人不能直视。
喝彩声不断,李文能清晰辨认出那些人眼里的情绪——憧憬。
陈珂带头鼓掌,她原来以为林冕会玩一点而已,但没想到是这种程度。
“你这练了多久哇?等之后社团秀时一定会吸引到更多人注意到滑板社的,哈哈哈我都能想象到那时候会收到多少份申请书了。”
林冕勾住陈珂的脖子笑道:“是的,社长大人,到时候一定会有超级多人追着你喊的。”
陈珂一下红了脸,她以前没有和谁的距离有这么近过,最多也就碰碰拳头和击掌而已。
这样的距离也太近了吧?不过她也不讨厌就是。
在哄笑声中,李文却越发觉得胃酸,要是自己也会滑板就好了,名正言顺站到她身边,说不定她会像现在这样,勾住他的脖子笑着和他庆祝呢。
是了,林冕不去学生会,但他可以去滑板社啊,反正也是为了离她更近一点,什么方式都是可以的。
当林冕在哄闹声中再一次飞跃在空中,像一只无拘无束的鸟儿那般自由,就是对滑板丝毫不感兴趣的人也会停下来看的。
她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啊,李文更肯定自己的想法了。
委婉拒绝了社团聚餐,林冕提上运动包,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快到约定的时间了。
来不及多想,林冕直接拿上滑板跑起来,到更开阔的地方以后她放下滑板,踩上去,这次不再追求技术,而是速度。
真是,怎么一玩起来就忘记时间了。
她得不停加速啊。
看着眼前的礼堂,林冕不甚在意擦了擦额间的汗,总算是赶上了。
等林冕走到后台,才发现这里太忙了,都没人查她就放她进来了。
低头翻着短信时,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快去换衣服吧,瞧你这满头大汗的。”
一边说着,钟玉琪拿着纸巾为林冕细细擦起来。
现在林冕已经和她一样高了,钟玉琪常常会忘记她的年龄,但总是会下意识照顾她。
看着对方进去换衣服,钟玉琪轻轻呼了口气。
不和林冕在同一所大学,是她成熟了,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改变自己的志愿。
而且,这也是林冕最想看到的,不是吗?再说,现在她们的距离不是也很近吗?近到她没有遗憾。
等林冕走出来时,钟玉琪上前拉住对方胳膊。
“今天可就拜托你啦。”
就在这时,一阵风袭来。
“看来我是最后一个到的哦?”
十八岁的吴冰夏,依旧那么美丽,只是比起以前那种美丽多了几分锋利。
短发被她随意抓了几把,蓬松且肆意,粉色的卫衣搭着灰色的西装,修长的身体看起来像是青松般挺立。
“可不是嘛,就是穿这么多你不热吗?”
金子萱从另一边拿着吉他走过来,她拍了拍吴冰夏的肩膀。
“喂你现在在台上敲架子鼓不会泄气吧,不然我们还是把贺新同叫来吧,万一……”
“子萱还是这么谨慎呢,放心放心,我在老家可劲儿地练了,就为了今天这样的场合,而且今天可是我们女生的场合,女生的New Storm啊。”
是啊,这是分开这些年之后好不容易的重逢,是属于女生们的时刻。
此时,那边报节目的正播报到熟悉的名字。
“那就走吧,New Storm。”
林冕伸出手,几只手叠合一瞬,用力向上抛,带着要再一次震翻全场的气势。
“咔”
台上的灯暗了一会儿,紧接着分成四束光打在台上。
来自政法大学的吉他手兼主唱吴冰夏,来自仁大的吉他手金子萱和键盘手钟玉琪,以及来自北城大学的贝斯手林冕。
散作满天星的她们,终于再一次延续了曾经的梦想。
或许这台下也有人看过她们的表演,所以,这一次,要更动人、更用力啊。
“My dear friend
Tonight you will not walk alone
Riding the night
We will walk away”
曾经那份空灵,变得更加成熟,那份对朋友的呼唤更加真切。
吴冰夏在节奏停顿那一瞬间摸上了头上的发夹,那是林冕送给她的那枚两个拳头对碰的发夹。
而现在,她也真的回来了,能够再一次和她面对面碰拳头,说一句“好久不见”以及“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
当林冕的手搭上贝斯,身体比脑子先一步知道该怎么做。
“Even without the guidance of the Big Dipper
Even if we cant read the rings on the tree stump
Even if there is no snow tonight
Still walk away”
她们都没有迷路,即便成长路上总是关卡重重,麻烦不断。
“Your courage plus my determination
Never give up is the creed of the New Storm
Walk away tonight
Never look back again”
钟玉琪和林冕对视了一眼,笑意在她们眼里淌开。
她不会任由那些所谓的规则束缚她,她要凌驾于规则之上,永不回头是她的答案。
“While we are still young
While we still have strength
Starting now
Walk away tonight”
金子萱没有以前那份紧张,以后她可是要当法官的人,她怎么可能在去往她的战场前先怯懦。
她们都还年轻,她们都大有可为,她们都可以在今夜出走,走向未知但辽阔的旷野。
第66章
“所以, 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呢?”
在仁大迎新会结束后,林冕想着她还不知道贺新同有没有在学校住宿呢,干脆打电话问他, 要是还在仁大不如大家一起吃个饭。
把这想法说给钟玉琪听时,却见她一脸的惊疑。
“小冕, 你不知道吗?贺新同他爸现在带着贺新同接触他公司的事务, 他休学了, 现在不在仁大。”
林冕是真不知道,就是昨天贺新同还和她打过电话, 她还把这事儿跟贺新同说了,提到仁大也没见那家伙在电话里表现出异样。
好像也不是, 他停顿了一会儿,但那时候她以为他在思索。
那既然如此, 他觉得自己还瞒得下去吗?
林冕打开手机转到贺新同,却没有拨通。
对上她们关心的眼神,林冕合上手机, 她不能让她的烦心事打扰了此刻开心的氛围。
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和钟玉琪她们吃了一顿饭。
只是她心里还是装着这件事,等大家散伙回家时,林冕又按响了贺新同的号码。
这次接通了。
面对林冕的质问,电话那头的贺新同沉默了好久。
看贺新同一直不说话, 林冕却不想她们只剩下沉默。
“你就一点话也不想说吗?那我挂断了好吧。”
“别……”
终于,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响动。
林冕听见什么东西掉下来, 紧接着是贺新同短促的抽气声。
他知道林冕是一个很直接的人,她说的挂断可能是真的失去耐心了。
可贺新同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不是林冕认真说的,而是想要他说出实话, 即便贺新同还是不开口,她也会等的。
“我知道今天再怎么也瞒不过你了,可我还是希望来得晚一点……我真不是故意想要瞒你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而已。
不知道怎么向你提起,我的压力,我的痛苦,我的一切。
贺新同只想在林冕的记忆里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总逗林冕笑的贺新同,而不是现在这个毫无吸引力、痛苦的贺新同。
他自私想要林冕的目光能够更多停留在他身上,却不知道这样的时光能延长到多久,就像现在,这个泡沫一下就被戳碎了。
听着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林冕愣了下。
过了变声期后,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当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林冕耳边响起时,她才恍恍惚惚原来贺新同已经长大了。
她总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却忘记朋友也长大了,再也不是原来那副样子。
“没关系,没关系的,小贺。”
她的声音是那样温和,近乎到一种温柔的程度。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只是我不想做最后一个知道你事的人。无论快乐、痛苦,有关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这下轮到贺新同呆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电话那头说出这种话的人是林冕。
她知道她说的这些代表什么吗?
她是想把他当作责任吗?当做她生命里必须担负起的责任吗?
他何德何能啊。
回过神时,贺新同再也不能压抑自己,泪流满面。
“我不会隐瞒你了,我保证。”
在他的哭声中,林冕知道了一切。
她的叹息声穿过听筒,一根根线缠绕住贺新同,明明是紧到让人感到窒息的存在,却让贺新同觉得很舒服,像是林冕隔着电话跨过时空拥抱他。
“那你告诉我,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还想要继续吗?”
比起隐瞒,林冕更关注的,是贺新同的感受。
“我现在更理解爸爸了,也为自己的幼稚感到羞愧。就像现在,明明你比我小,解决问题的那个人却是你。我不会逃的,我也想变得更成熟,追上你的脚步,而不是永远是你挡在我面前。我也想保护你,小冕。”
所以,他不会放手的,即便是死乞白赖,即便林冕会厌倦他,他也不会放手的,这是他十二岁时就定下来的承诺。
他离不开林冕的,这辈子。
听着对方抛下了犹豫,变得果断而坚定,林冕轻笑,“我不会等你,所以你要努力啊。”
那句话是那样轻飘飘,却是那样有力量。
他的内心变得比海浪还汹涌,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敲起鼓点。
滚烫的热意不受控制地自脖颈处迅速窜起,瞬间占领了贺新同的耳朵。
后面聊了些什么,怎么挂断电话的,贺新同迷迷糊糊记不起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贺新同猛地往后一缩,撞在椅子后背上,他抬起手臂遮住脸。
这不过是掩耳盗铃,暴露在外的嘴角扯起的弧度越来越高。
什么啊,什么啊,她居然有考虑把他放进她的未来里。
这让人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笑了好一会儿,贺新同才正色继续处理文件,他要加倍努力才行,林冕的脚步可不是那样好追上的,但他不会放弃的。
有了主人的小狗会紧紧叼着骨头跟上主人的步伐的。
“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小冕看起来很开心呢。”
今天是陈晓秋来接林冕的,林冕最近没有什么卡丁车比赛,她也跟着待在国内。
对上车内后视镜里那双带着调侃的眼睛,林冕轻哼一声。
“今天可发生了不少事,不过都算是好事。”
这场追逐战,她可不会放水的。
“伊万,你这次可不要骄傲自得,我看了名单,你不一定能拿下这次比赛的冠军。”
阿列克谢叫住侄子,他这次来阿美莉卡也是为了侄子这次比赛的顺利,这一次伊万的事基本都由他亲力亲为,就是为了亲眼见证他没做到的事由他侄子实现。
“阿列克谢叔叔,我可是不是你,你没拿到的Clib的冠军我会拿下的。”
伊万一脸自信,高高的颧骨和挺直的鼻子打下阴影,长期生长于冬季的冰蓝色眼睛清澈而深邃。
他一直是一个自信的小伙子,阿列克谢想,他不也是因此格外欣赏伊万吗?但现在,不是以前那种可以随便对付的情况了。
就像他当年遇到劲敌安娜,他没将那个女孩放在眼里,结果他奖杯的位置永远缺少了Clib那座金光闪闪、代表年轻钢琴家荣耀的奖杯。
虽然,家里奖杯位置上补上了安娜那座,可那终究不是自己的。
这个遗憾阿列克谢真的很想要伊万弥补上。
“别担心了,可不是所有人都像安娜婶婶那样厉害。”
伊万摆摆手,他可不觉得他会遇上他阿列克谢叔叔那样的情况,噢,倒霉的阿列克谢叔叔,不仅输了比赛,还娶了打败他的暴躁的安娜婶婶,真是一个倒霉到了极致的男人。
“砰砰砰”
这是什么声音?
阿列克谢一动不动,可仔细看,他的瞳孔在剧烈震动。
舞台上那个穿着蓝白色纱裙让人一下想起了华国青花瓷的女孩,却以一种与年龄全然不符的技术把控着钢琴,把控着全场。
这首天真却略带忧伤的曲子,犹如深山处潺潺流下的小溪,不知会流向何方。
明明脆弱到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伤害到它,可当情绪稍稍推进,音色变得温暖而明亮,强大、震撼的生命力扑面而来,那些脆弱易碎不过是听众的幻想,对生命的高歌才是她想要表达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灵魂才能发出这样深沉、浩瀚的回答呢?
伊万微微弯曲手指,想要说什么,却被胸腔里堵住的东西阻止。
他不由自主一步步走向前,直到被工作人员拦下来,他才恍惚发觉自己太靠前了。
一种前所未有、剧烈而纯粹的情感洪流在他胸口奔涌,伊万努力看着台上的女孩,明明东方人的长相他一向是记不住的,可这个女孩她脸上的每一处都深深印进他的脑海中,清晰明了。
“伊万别看了,你得好好准备。”
阿列克谢拍醒了伊万,他回望叔叔时都是一副出神的样子,但眼泪比他的嘴更会表达,滴落在阿列克谢的掌心上。
“叔叔……我输了”
他喃喃道。
“还没有比呢,一切都没定,不要说丧气话。”
嘴上这样说着,阿列克谢却已经提前知道答案了。
一切是那样巧合,那年他也是在后台,不知天高地厚想要看对手笑话,但最后得到的也是像伊万这样失魂落魄。
这就是宿命吗?
属于他们家男人的诅咒。
在愚蠢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有天赋的钢琴家时,就会遭到当头一棒。
不,这不是诅咒,这分明是祝福。
不至于让自己完全变成大傻子的祝福。
虽然是遗憾,但阿列克谢无时无刻不在感谢这个时刻,他爱上安娜这一刻,他拥有了上帝对他的恩赐。
伊万垂下眼帘,没有仍由阿列克谢拉着退后,“我想听到最后。”
这样的愿望让阿列克谢动容,他放下侄子的手,陪着他一起倾听这道敲响在伊万生命中的祝福。
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才能更好的成长。
可听着那惊人的琴音,阿列克谢的心揪紧。
这样的程度……伊万真的能迈出去吗?
如果当年安娜是这样的天赋,阿列克谢不能保证自己可以走得出来。
全场掌声响起那刻,伊万一言不发退后。
他怕她退场时看到他,他一点也不想她看到他。
她是宇宙中心,而他不过是一颗再渺小不过的行星。
这样的他,出现在她面前,多丢脸啊。
一无所知的林冕直到拿下Clib青少年组的冠军,也不知道她有一位对手因为目睹了她的比赛选择退赛,也就不知道她特别欣赏的钢琴家安娜的丈夫阿列克谢也来现场这件事。
所以在收到安娜发来的祝贺电子邮件时,林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她特别欣赏的钢琴家怎么会知道她。”知道你也很正常吧,西方媒体现在都在预测你会不会拿下三大赛事青少年组的冠军,成为第一个大满贯呢?她说不定想收你当学生。“
李知远倒是有点警惕心,他知道安娜的丈夫收了自己的侄子当学生,而安娜倒没有什么学生,他怕安娜现在想来摘取胜利果实。
“不,那倒没有,她只是写她很欣赏我,有机会会来看我现场而已。”
在这短暂的解释中,林冕没说安娜用词多么夸张,她看起来是真的很欣赏她。
李知远冷哼一声,转念又想到林冕的确是那样优秀,会被别人惦记也正常。而且这样优秀的人现在可是他的学生。
“那我们就一鼓作气,拿下第一个大满贯,叫那些人看看,第一个拿到大满贯的可是华国人。”
林冕笑着点头,“会拿到的。”
李知远笑了,他就喜欢林冕这一点,想拿冠军的人如果畏畏缩缩、说些努力就好的话可是拿不到的,冠军就要有冠军的底气。
但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学生的确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
她在05年实现了她的承诺,成功集齐了钢琴界最有含金量的三大赛事青少年组的冠军奖杯,成为西方媒体口中“创造奇迹”的华国女孩,让李知远也跟着被媒体追寻,想要得到他如何教出这样一名学生的秘诀,体会到了林冕拿星月杯冠军时她的围棋老师王长风一样的幸福烦恼。
虽然应对这些人让李知远有一些疲惫,但他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骄傲。
他的学生,的确是一个了不得的人啊。
可沉浸在幸福中李知远不知道,这幸福是这样短暂。
05年该升组的夏季,林冕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李知远打遍了电话,包括和林冕最亲近的林梅,也只是说她也不知道她女儿去哪里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还未成年啊,她的妈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过是搪塞罢了。
可是,为什么会找不到林冕呢?
不止是李知远,还有很多很多人,都联系不上林冕。
一时之间,“消失的天才少女”闹得沸沸扬扬,但很快又被什么压下去。
就好像,没有一个叫做林冕的天才曾经出现过。
第67章
这么快, 又到夏天了啊。
看着窗外的蜻蜓轻轻点在池塘上,贺新同垂下眼帘。
“学长,该您上台了。”
刚进学生会的大一新生崇拜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作为今年仁大的优秀毕业生代表,他的优秀毋庸置疑。
连他们这些才进校没多久的学生都听过他的名字, 去年那场经济危机这位学长算得上力挽狂澜, 不仅稳住了贺家, 还让贺家更上一层楼。
不过这也离不开国家的支持,谁也没想到去年华国能拿出新型芯片, 斩断了阿美莉卡的垄断。
但这也是贺新同果断的判断力和敏锐的感知让他得以顺利渡过经济危机,可不是什么人站到他的位置上都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
“嗯”
贺新同淡淡应道, 他已经被贺郎训练得喜怒不形于色,需要别人来不断揣测他。
贺朗这些年算不上揠苗助长, 因为贺新同真的成为了贺家新的大树。
他轻揉眉头,等会儿毕业典礼结束以后,他还要回公司开会, 新一季度的计划还有问题, 需要重新调整。
接过话筒,他的步伐并不急促,每一步都沉稳地落在台阶上,台下细微的交谈声像潮水般渐渐退去,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道身影。
台上的人穿着合身的深灰色西装,肩线平整没有丝毫皱褶, 腰身收得恰到好处,形成完美的倒三角比例。
他的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仔细看,能看到那只手除了腕表外还有一个平安扣用红线系着。
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随着话筒传遍整个会场, 那双墨黑色的眼睛是那样沉稳。
明明不比台下的学弟学妹们大多少,可他却看起来已然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结束演讲时,他微微点头致意,那张明明是笑着的俊逸面容却又是那样疏离冷漠。
那一刻,会场寂静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就在贺新同下台时,眼角处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贺新同猛地转头,旁人总算能从那张脸上看到其他表情了。
他近乎慌忙走向人群中,在惊呼中做出完全不符合他平时会做的行为。
他总是那样可靠,从“小贺总”到“贺总”,随着人们对他越发尊敬,他代表的东西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可是,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慌张、急促,在人群中不断慌乱环视。
这不是、这也不是……
直到确定自己看过每一个人,都不是自己想找的那个人,贺新同才停下来,恢复冷静。
他重新回到台上为刚才的事道歉,顺便宣布从下一届开始,贺氏集团会成立“贺氏助学奖学金”,帮助更多仁大贫困学生。
在讨论声中,贺新同这次体面走下台,回到公司。
他沮丧靠在椅子上,一时之间连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所以还是他的幻想吗?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贺新同发出轻蔑的笑,他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四年了,那个说不要让她成为最后一个知情的人,现在轮到他成为最后一个知情的人了吗?
这是她的报复吗?
就算是报复,四年也太长了吧。
长到他终于意识到少年时那些不知所谓的幻想,那些幼稚到可笑的想法与在意,全都在说——
他爱她。
在内心的小世界里,贺新同将自己卷缩起来。
今天不理智的行为他后面还要想办法善后,他不能表现出一丝软弱。
自然界里,即便是强大如狮子这样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在露出软弱时也会被成群的鬣狗追着咬。
盯着他的目光太多了,他真的很累,可是这样露出疲倦的样子也是不允许的。
贺新同收起杂念,在秘书李一帆进来前整理好一切,包括那颗躁动难受的心脏。
在李一帆汇报完今天的安排后,贺新同算了算时间,说道:“再加一项,会议结束后我要去林家。”
李一帆愣了下,这不才月中吗?往常去林家不都是月末才去的吗?
不过老板说的话对他这样的打工人来说跟圣旨也没什么区别,自然不会表露什么疑虑。
只是这次会议商讨的时间超出了贺新同原定的时间,等会议结束时,天色已经黑了。
李一帆小心翼翼走到老板身边,“今天还需要去林家吗?”
贺新同闭上眼睛,缓慢揉着鼻梁。
“去”
在离林家还有一段距离时,贺新同叫停。
“你先回去吧,我等会打车回家。”
司机还想说什么时,贺新同轻轻叹息,笑着说:“回去吧,家里人还等着你呢。”
这句话一出,司机也说不出拒绝了,为贺新同工作是很好,薪资待遇都是同行里最好的,就是常常要加班,他女儿上次还说老是看不到他很想他。
想到这儿,司机心里一片柔软,谢过贺新同后他调转车头。
四周又变得安静,连贺新同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都变得格外响亮。
每一次,他都抱着隐秘的期待走在这条路。
可每次,期待都落空。
贺新同自己都不知道走过这条路有多少遍了,熟悉到即便四周都暗下来他也可以依靠记忆顺利抵达林家。
说实话,贺新同自己也不确定这时候林梅是否在家,林梅忙碌程度可不输他。
她甚至比当下许多年轻人还要拼命,自从……林冕消失后,她更是出了名的“拼命三娘”。
她的目光总是那样大胆又精准,贺家没在经济危机中沦陷,林家也没有,而且还顺势壮大了,吞并了一些倒闭的小公司,比原来多了几条生产线。
她一定知道什么。
贺新同就是如此确凿,他和林冕相处七年,她对她妈妈那份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无论他怎么恳求,利益打动不了她,交情也打动不了她。
果然是母女,如出一撤的狠心啊。
贺新同轻笑,但无所谓,即便再等四年,他也等得。
他能感受到,他与她之间牵着的那条线越来越薄,到现在,如果随手一扯就会轻易扯断。
但即便如此,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抓住这条线,如果用手抓不住,那就用牙齿咬。
如果再怎么努力也留不下这根线,他也不会放弃,他还有腿,他会随着线的影子不断跑着,直到看到她的身影。
她可是说了,允许他努力追上她的啊。
贺新同用力抓紧手腕上的平安扣。
这是林冕在他成年时送他的礼物,这根红线是她去庙里求的。
她是不信那些的,但却愿意为了他走进这并不科学的一端。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她一声不吭消失了?
如果不是无比确定林梅知道什么不然她一定会报警,贺新同会不顾一切去找林冕的。
这四年里,他用她是有苦衷的这个理由不断麻痹自己。
可是,他快坚持不住了,他真的好想见到她啊。
如果这世界真有神明,请让他下一刻见到她吧。
在昏迷前,贺新同最后一丝清醒也全在祈愿。
等再次睁眼,是在暖色的房间里。
贺新同撑着床想起来时,一道声音阻止了他。
“别动,手上还有针头呢。”
贺新同这才注意到上方有吊瓶,输的葡萄糖。
他看向声音的主人,“谢谢您,本来只是想过来散散步,没想到会晕过去。”
过来散散步?林梅可不信他的鬼话。
那年他红着眼质问她,眼神狠到像是要消灭全世界的模样她可没忘记。
即便后面恢复理智,说话温和沉稳,林梅也不会把他当作什么小白兔。
尤其是这两年他在商业上的动作,用狼来形容或许更准确。
不过林梅也没和他计较,“也得亏你逛到这里,离我家不远,阿姨出门扔垃圾的时候发现你了,不然……总之,我刚刚请医生来看过,低血糖加上熬夜,虽然年轻要多努力,但也不能不重视身体健康啊。”
贺新同轻轻垂下眼帘,林梅说什么他都听着。
说到底,他虽然有家人,但现在他的家也算不上家了。
贺朗的心结在阿美莉卡,确定贺新同可以独当一面以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离开的。
他的心永远是有天平的,贺新同至今也不明白,贺瑜为什么会觉得贺朗更爱他呢?
爱一个孩子,不是不断纵容他,不断为他做的事擦屁股,而是爱之子则为之计深远。
看着对外强硬的贺新同露出那副落寞的神色,联想到他家发生的事,林梅也说不出其他话了。
她宽慰了几句,叫贺新同好好休息,她已经给他家管家打过电话了。
这四年贺新同跑得勤,连带着两家都走得很近。
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贺新同脸上哪里还有那副可怜的样子。
他用那只没被针扎的手抓住吊瓶架,脚轻轻踩在地上,不发出丝毫声音。
林梅没注意到吧,她刚刚进来时,身上还有一股香味。
是虽然浓郁但是不会觉得腻的栀子花的味道。
来林家这么久,贺新同早知道林梅是一个习惯什么东西就会一直用下去的人,她平时几乎不喷香水,距离近了时只会闻到薰衣草洗衣粉的味道。
而林家的花瓶里常有的花是百合、郁金香和玫瑰,这是林家保姆王燕最喜欢的三类花,栀子花可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是他这四年里从未在林家闻到的味道。
林家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会是……
贺新同不敢细想,他怕期待过后是更大的失落,他还想撑着这副身体再见她一面。
如果神明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那就让他实现这个愿望吧。
哪怕不见面,只是知道她的消息,也足够了。
悄悄穿梭在这间别墅,贺新同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还是毫无真相的影子接近。
贺新同的心沉下去。
他真的会等到那天吗?
贺新同眼神直勾勾盯着最后需要查找的阁楼,手在触碰那一瞬间又收回来。
打开这扇门或许会打开潘多拉盒子,贺新同不知道如果没有看到他想要的,他会不会真的发疯。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副躯干下那颗不正常跳动的心脏,他唯一能得到安全感的方式就是林冕亲手在他心脏处刻下她的名字,宣布他是她的所有物。
深呼吸,贺新同还是打开了这扇门。
“好慢哦,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第68章
瞳孔剧烈收缩, 那道身影不断在眼前放大。
她看起来比以前更消瘦了,也长高了。
手枕在头下,透过阁楼上的天窗看着头顶那片星空。这样安静的夜晚, 林冕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了。
听着耳边脚步声,林冕轻飘飘转过头, 却撞进了对方怀里。
她刚想说什么时, 却感到手上一片凉意。
一滴泪滴在她手上, 是他的泪水。
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她手上的湿润越发多起来。
“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
她无奈的叹息响在他耳边。
人在被气到的时候是真会笑的, 贺新同发出冷笑,这人居然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怎么, 我给你丢脸了?”
他语气中的指控都快实质化了,可明明那么多话想说, 却偏偏就说了这样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这句话已经是他觉得最重的话了。
他抓住她的那只手是那样用力,好像不抓紧一点这个人就可能会随时消失。
林冕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她回握住他的手, 紧紧地、不留缝隙。
“没有, 你很好。是我一直像个小孩一样任性,辛苦了。”
这句“辛苦”让贺新同僵住,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抱着她的力道也越发紧迫。
“不辛苦, 一点也不辛苦,我很幸福。”
只要她允许他的目光可以停留在她这儿, 只要他在她身边,他就再幸福不过。
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汗水粘着他的头发,跟个落水小狗一样。
她有一搭没一搭将手点在他的鬓角。
“流了好多汗啊。”
她的声音是那样轻, 一层迷雾笼罩在他眼前,唯一清晰的是那张因为说话微微张开的带着粉意的嘴。
对于这人类都有的器官,贺新同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尽管很多人会真心夸赞他长相俊逸,可这些不过都是皮肉而已,只是人类之间存在的略微差异,用来分辨不同的人。
贺新同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对这曾让他不屑、只会觉得肤浅的地方这样着迷。
漂亮的、饱满的弓形轮廓,已足够引人遐想时,上唇正中央的那颗精致小巧的唇珠,即便不言不语,也好似蕴藏了某种邀请,或者说,是他的妄想。
瞧着对方不回话,眼里像是失了焦一样盯着她的脸。
林冕嘴角无意识上扬,“有没有听我说话啊?贺新同”
像是从足以溺毙的海水中抽身,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重新聚焦光亮,动人的山水画中终于有了神彩。
“我一直在听啊,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林冕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很清楚。
这四年可不是那么好过的,以前录下的那些曲子,她送给他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这四年里让他挺过去没有发疯的关键。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她说过的话呢?
“是么。”她的笑声像一圈圈线缠住他的耳朵,除了她的声音,他再也听不见其他。
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头发,轻声哼起小调,那是贺新同从未听过的旋律,轻柔得不像话。
奇异的平和涌现在贺新同的心头,他安心下来,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等贺新同再次睁眼,天光正亮,阳光懒懒散散从天窗洒下。
天亮了?!
那是他的梦吗?
就在贺新同惊恐时,他感受到浅浅的热气打在脖颈上。
贺新同僵住,缓缓低下头,一切像梦一般,她卷缩在他怀里,头抵着他的脖子。他昨晚手抓得太紧,林冕不想吵醒他就这样躺在他旁边睡着了。
“澎”
意识到整晚林冕都躺在他身边,羞意、无助,以及一丝隐秘的喜意在他胸腔里翻转。
也是这时贺新同才察觉自己的手腕已经酸软了,可是他还是舍不得放下。
好不容易,才重新拉起她的手,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手呢?
他反而捏得更紧了,十指紧紧扣住,这一刻贺新同才有了实感,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他身边。
林冕眉头皱起,显然贺新同的动作惊扰了她。
像是蝴蝶缓缓扇动翅膀,那双棕褐色的眼睛缓缓睁开,光也偏爱她,照在她脸上,连绒毛都是浅浅的,可爱的。
双目相对那一刻,没人躲闪。
墨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执拗,直勾勾盯着对方,不肯放过对方流露的任何情绪。
棕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变浅,清澈见底,看起来没有丝毫情绪流转。
“看什么啊,快起来,我昨晚睡得可不算好。”
林冕推开贺新同的脸,只是……她看向依旧被紧紧抓牢的手,牙齿微微发酸。
如果不是昨天看这小子睡着以后像天使一样单纯,她绝不会舍不得吵醒他,让自己委屈蜷缩着长手长脚睡在这里。
“叩叩叩”
门被敲响。
“小冕你在里面吗?”
是王燕有些着急的声音。
贺新同被林冕推着藏在衣柜里,至于那个输液架,昨天林冕是看到葡萄液输完以后给他拔了的,连带着这个输液架林冕一起将它塞进衣柜里。
狭小的柜子里,贺新同完全不能动弹,冰冷的输液架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屏住呼吸,他也真不敢弄出一丝动静。
随着林冕拉着王燕下楼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贺新同才从衣柜里走出来。
什么啊,跟做贼一样。
这样想着,贺新同嘴角却不断上扬。
他拿起输液架,轻轻打开门,却看见林梅站在门外。
他僵在原地。
林梅深深看了他一眼,“下来吃早餐吧。”
看着林梅的背影,贺新同不知道那道眼神的深意,但他知道,林梅绝对知道了,知道他对林冕的心意。
但这没什么好懊恼的,摆在明面上也没关系,或许,他内心深处是希望摆在明面上的。
只是他会害怕林冕知道以后接受不了,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
四年里,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贺新同不想再失去这层关系,但要他做胆小鬼,不表明心意,眼睁睁看着林冕和别人在一起,贺新同也做不到。
所以,他会格外小心瞒着林冕把所有人挡在外面,不会存在任何可以替代他的人。
他会做到的吧?
“哇,早餐这么丰盛啊。”
餐桌前,一个眉眼深邃的男人站着为大家盛粥,王燕也没有阻止他,笑呵呵任由他动作。
坐在主位上的林梅看起来也没有多客气,十分自然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粥。
餐桌上的一切竟然奇异地和谐,好似这个男人比起他来说与林家更熟稔几分。
倒是林冕先注意到站在那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贺新同,她走过去轻拍他的肩,“快去洗漱吧,王姨说你的牙刷毛巾都还在原处呢,你是来过多少次啊,就差给你留个专属房间了。”
原先被冷落的感觉一扫而空,就连刷牙的时候贺新同都在笑。
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贺新同对自己的外貌没什么感觉,但联想到刚才那个男人的外貌,贺新同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绝对比那个混血好看,而且即便没有比较,贺新同还是能看出自己比那个男人高。
没他帅,没他高,也肯定没他有钱,根本不需要把这种男人放在眼里。
“这是齐屿洋,从阿美莉卡留学回来在北城大学任教,真是年轻有为啊。”
听到林梅的夸奖,贺新同心里凉了半截。
这还比啥啊,谁不知道林梅相当喜欢齐屿洋这类人,林冕那么在乎她妈妈肯定会听进去她的话的,他怎么办?
贺新同的视线都不敢停留在林冕身上,害怕看到她欣赏的目光。
“幸会”
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冷淡,是了,对方是大学老师又怎么,得到林梅的喜欢又怎么样,只要林冕不喜欢,她就绝对不会将齐屿洋放在眼里的。
至始至终,他需要打动的不是其他人,只有林冕。
齐屿洋眼睛闪烁了几下,在北城大学抛来橄榄枝前,他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无论是薪资还是未来的规划上,北城大学都不是他的首选。
可是…这里有一个他在乎得不得了的人。
他永远不会忘记,因为侄子拜托来到CES国际卡丁车比赛英国分站现场,在胜利后林冕取下头盔时那双冷到极致的眼里影影约约窜起的疯狂火苗。
只会理性思考,永远都有所顾忌的齐屿洋想知道,为什么这名少女能有这样的眼神,明明他们该是一类人的。
从那以后,他的房间里贴满了有关她的报道,无论是夺冠后张扬自信的笑容,还是比赛前锋利到让人难以直视的眼神,他都想探寻。
当一切追随终止在林冕消失后,齐屿洋却有了新的猜想。
果然,在名单上看到她的名字后,齐屿洋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然后刻意接近林梅,他知道他会见到她的。
“久仰大名,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提前认识也不错吧?”
同事?
贺新同愣住。
第69章
或许是他疑惑的样子太明显, 林冕看了他一眼后,对着他说道:“现在我在北城大学任教,教大学物理。”
昨天实在太匆忙, 今早又是个那样的情况,贺新同有好多想问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这四年里林冕究竟经历了什么, 才让她19岁就当上了大学老师, 而且去年林冕该毕业的时候贺新同有去北城大学找她, 可完全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她毕业了吗?
太多疑惑藏在贺新同心里,以前他那么熟悉的林冕对他来说也跟谜一样难解, 更何况现在他们之间还有了四年隔阂。
这四年里他一无所知,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林冕告诉他一切。
吃过早餐,林梅笑着提议:“我现在和你们年轻人只怕都没有共同话题了, 我先上班,果儿好好招待小齐啊。”
“妈你放心,你的朋友我肯定会好好照顾的。”
她把话说得那么分明, 就是贺新同心脏再躁动不安, 这一刻也平静下来了。
只是光平静还不行,贺新同打电话给李一帆把今早的工作推到下午,他要在这里盯着这个人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放心林冕,但不代表他放心齐屿洋。
这人一脸精明算计相,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目的性也忒强了, 博取林梅好感这一步明明是他先来的!
贺新同绝不承认自己没做到的事被别人做到后他着急了。
林家的花园不算小,尤其对寸土寸金的北城来说。
“话说你和我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啊?”
林冕算不上客气,直接拿上水壶递给两人,两个人都说自己没事的话那就来帮她做家务吧。
她也有些好奇, 齐屿洋是怎么做到和林梅成为忘年交的,明明现在林梅说不上好接近啊。
“秘密”
齐屿洋眨了眨眼,蓝色虹膜澄澈似大海,倒影着她的身影。
瞧着两人之间氛围怎么看都不对,贺新同冷哼一声,“装模作样。”
齐屿洋被阴阳怪气也不着急,笑眯眯直起身看向贺新同。
“我语文学得不是很好,这是什么意思?是形容你现在这幅样子吗?我倒是记得一个词,叫做矫揉造作,应该比这个词更适合你吧。”
面对对方的挑衅,贺新同也不恼了,这人的段位比他预计得高,他不能再意气用事。
他轻笑,“语文没学好那就好好学了再说话吧,可不要误人子弟。”
两人针尖对麦芒,空气里都有些微火光在不断噼里啪啦响着。
林冕也不阻止两人,停下浇水的动作,把水壶放在一边,笑眯眯看着两人,这似乎对她来说格外有趣。
她的眼睛波光粼粼,像是被雨水淋湿,明亮得叫人莫名在意。
两人也不吵了,都停下来看着她。
“怎么不继续说了?”
语气里的遗憾就是傻子也能听出来。
那些被贺新同忽略的地方,此刻终于从角落里跑出来。
她性格变了好多。
但人不会一成不变的,就是贺新同自己也不能说这四年他还会和林冕记忆里的贺新同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新的自己会不会让林冕接受,所以他在努力表现得和以前一样。
无论是不成熟的脾气、意气用事的行为,他都在努力伪装。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位置就是不平衡的。
她无论怎么样,无论性格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他只会更爱她,可他不能确定她会不会因为他的变化在原来的感情基础上变得更加薄弱。
“小冕现在变了很多呢。”
贺新同瞪大眼睛看向说话的齐屿洋,这人怎么回事,就叫上“小冕”了?这也是他能叫的!
而且,这种说法像是他认识林冕很久一样,明明今天他才和林冕见面不是吗?
“别这么叫,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好样的!
与贺新同内心的雀跃不同,齐屿洋愣住。
据他了解,林冕可不是这样一个情绪多变的女人,她总是温柔的、执着的、勇敢的,耀眼得不像话。
而这样冷淡,可不在齐屿洋的预想中。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林老师。”
林老师被他念得有些长,倒生出几分眷念的味道。
“你叫这个也不错,齐老师。”
虽然接了他的话,却很平淡。
齐屿洋知道自己让林冕讨厌了,继续待下去,只怕会叫林冕更讨厌,没过多久他就请辞了。
无关的人一走,贺新同身上的刺终于收回来了,露出柔软的内里。
屋檐下,他直直站在她面前,阳光从东侧照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界线。
高挺的鼻梁一侧被染上暖色的光,另一侧却沉入深邃的阴影之中,仿佛将他整个人从中间割裂开来。
沉默的阴影不断蔓延,光下的影子却靠得那样近。
“我想过,也警戒过自己,等你想说的时候做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就好,我会永远等你。”
他的声音低沉、断断续续,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可是,你身上的变化是我怎么也忽视不了的,我有些害怕了,害怕现在的你会讨厌我。你说过,不想做最后一个知情的人,可我连跟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我想告诉你这四年发生的事,你也愿意吗?愿意告诉我这四年里你究竟去哪儿了。”
痛苦是能通过声音表达的,是林冕不能忽视的。
但有些话现在不能说,即便她对他的痛苦一清二楚。
“我想给你一样东西,我准备了很久。”
良久,林冕拉住贺新同的手跑起来。
阳光下,抓住他的手并不柔软,是硬的,连最柔软的指腹都没有多少肉,摸起来更像是在透过那薄薄一层肉触摸到骨头。
之前的触碰都让他心脏急促地跳着,在迷幻中他没有注意到这一事实。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的内心不断波动,细碎的疼痛淹没了他,海浪越过他的头打下,在一片浪潮中他闭上了眼。
“快看,你喜欢吗?”
回过神时,贺新同看见林冕掌心上放了一个圆柱形瓶子,里面流动着略微泛黄看起来有些浑浊的流体。
他打开盖子,香气扩散,像是阳光晒过后变得蓬松柔软的被子的味道,又像是刚刚沐浴过后肌肤上残留的闻起来若有若无的味道。
“这是?”
林冕轻轻笑了,食指点在瓶子上棕色的“cold water”标签。
“我觉得特别适合你,想着你的样子调的香味。”
这句活让贺新同下意识抓紧了瓶身,大拇指紧紧压在瓶盖上,舍不得让香味流进空气里。
突然,他想到昨晚闻到的那股浓郁却不腻人的栀子花香味。
“你给阿姨也调了香水吗?”
林冕点头,这四年里她的娱乐活动少得可怜,而制作香水是她为所不多可以做的事儿。
说是娱乐活动,可也要动脑子的,她一遍遍想着这些人,才能调出她认为最合适这些人的香味。
所以,这是她把他放在心上了吗?
贺新同没想到有一天会从林冕手上收到这样一份礼物,一份为了他特地制作的礼物,而且还是和送给她妈妈的礼物一样。
像是捧着蜜罐的小熊,贺新同两眼睁圆,就差把脸埋进手掌中。
看他这个反应林冕就知道这份礼物贺新同喜欢得不行,想起林梅拿到香水后迫不及待往身上喷的样子,林冕皱眉,“你不喷一下吗?又不是香薰。”
这东西可是越喷越少啊!
虽然心里舍不得,但看着林冕看向他时那期待的眼神,贺新同下意识又打开盖子,往手腕上喷了一下。
“就喷一下啊?”
“我又不是花蝴蝶,一下就够香。”
这嘴真够硬的,和以前根本没什么变化。
想到昨天看到的站在台上看起来可靠又成熟的贺新同,林冕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在贺新同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她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香水瓶。
“不要舍不得了,像这样的还有很多。”
在贺新同的视线里,林冕打开放在一边的行李箱。
被泡沫袋包着的密密麻麻、形状各异的香水瓶满满当当塞满了行李箱。
这么多瓶香水,即便盖住了瓶盖,在行李箱打开一瞬还是有一股浓郁的香味飘向贺新同。
“这、这”
他几乎合不拢嘴,林冕手中那瓶送给他的香水在这些香水面前渺小得像个刚刚发芽的种子。
原来她要送这么多人吗?
也是,这四年里,她惦记的绝对不会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么多也正常。
贺新同脸上露出笑容,“好辛苦啊,做这么多,小冕的朋友真多啊。”
看着贺新同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冕轻轻皱眉。
“说什么呢,准确来说,这些都算得上是为你做的。”
“只是我昨天去看过你演讲后,感觉这瓶的香味是最适合你的。那些都不适合现在的你,四年算不上一个短时间,虽然没见面,但我总在想象,想你身上会发生什么变化,应该用什么样的香水,所以一不小心就做多了。”
轻描淡写的“一不小心做多了”在那么多香水面前变得沉重起来。
几乎抓不到重点是“林冕昨天看了他的演讲”还是“四年里林冕一直都在想他”,在这些属于自己的香水面前,语言在这一刻变得苍白。
贺新同紧紧搂住林冕,头紧紧靠在她的脖子上。
真是的,这样的程度就感动了吗?
林冕正想打趣两句,就察觉到脖颈处的湿润。
她愣住,在这场沉默的哭泣里,她缓慢抬手抚上了贺新同的脑袋,一下、又一下顺着他的头发轻轻擦过。
无声的安慰中,无数潮水包围着她们,她手上触摸到的,除了他的皮肤,还有那正在哭泣的悲伤灵魂。
原来,四年真的很漫长啊。
林冕轻轻吻上贺新同的耳朵。
第70章
按照教务办给的地址, 走到办公室后林冕才发现这间位于实验室旁边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熟人。
也算不上熟人,是才见过一面的齐屿洋。
这间双人办公室十分拥挤,两张办公桌再加上一个书柜就构成了整个布局。
齐屿洋单手撑在桌上笑眯眯说道:“看来我们被排挤了啊。”
听着隔壁实验室器械运作的声音, 林冕一声不吭放下公文包,这是林梅送她的, 林梅说她现在正式上班了是个大人了, 该打扮像个大人了。
不过她看起来也没有多像大人就是。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去思考今天该穿什么, 怎么搭配好,而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一身休闲服, 加上她才19岁,就是配上公文包也没有多少大人的模样。
见林冕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不回话, 齐屿洋挑眉。
他说的被排挤了,不是假的, 不过被排挤的人只有一个。
其实原来给他定下的办公室不在这里,但他套话教学办得知新来老师的安排后,他就主动要求和林冕一间办公室。
他们给林冕安排的是一间单人办公室, 这可不是什么殊荣, 那个办公室可比这儿的位置还要差,这儿只是会听到实验室发出的动静而已,那个办公室是关着门也会闻到各种试剂的味道,长期闻这些对身体不好。
他们简直不像是在对待一位刚进来的老师, 而是什么讨人厌的东西。
从教学办老师那充满厌恶、打趣的语气里,齐屿洋知道了原因。
北城大学这几年新聘请的老师都拥有博士学历或者博士后经历, 而且它格外钟情海外名校,所以教学办老师对齐屿洋的态度是客气、热情的。
他们都相信像齐屿洋这样的人会为北城大学创造好的科研成果。
而林冕,固然她是个天才少女,也是年少成名的棋手、钢琴家, 可这架不住她只有本科学历啊,即便她本科大学是北城大学,北城大学也是看不上的。
更何况她在大学里的经历只有大一一年以后就消失了,只是档案一直留在学校,到后面大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毕业的。
所有人似乎对这件事都噤若寒蝉,认定了林冕是有什么背景,走后门毕业后又走后门进大学任教的。
只是大学里的老师,大多性格里都是有点清高在的,他们那么辛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面对这样的人看不起也是理所应当吧?
安排办公室也算是个试探,如果她能量大些,或者气性大点,直接施压叫他们换的话,他们才能掂量出她背后的势力。
反正到时候有的是借口来推卸责任。
齐屿洋对此一清二楚,可现在的林冕变化太多了,他不知道她是否还是他想要探寻的那个人,所以他选择坐在她对面来观察她。
如果她不再能让他觉得有意思、值得观察,他也会和那些人一样,避开她、远离她。
林冕丝毫不在意对面的人怎么想的,她只是盯着课时安排看。
快四百个课时,同时工作任务里还要负责隔壁物理实验室的设备,以及必须要想方设法申请项目出文章,但比起以前的工作环境来说这些也算不上什么。
这是她选择的路,即便为此舍弃些什么,也是应该的。
眼看下午就要开始上课,林冕开始整理资料。
今天是给不是物理专业的学生上课,毕竟大学物理是大课,是很多学生会学的基础课。
时代也算是变了,现在年轻老师们更喜欢用PPT讲课,林冕做了个简洁的PPT,主要是展示绪论部分。
做完以后她给自己泡了杯茶,这时候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了。
林冕很享受这样安静的时刻,办公室里没有窗户,她站在走廊的尽头向下望去。
下面操场上人来人往,十点钟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间,阳光照在皮肤上也是舒服的。
无意识盯着下面瞧时,林冕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仅是操场上热闹,足球场上同样热闹。
齐屿洋是这些人里最特别的存在,他的眉骨极具存在感,眼窝深邃,即便不看那双蓝色眼睛也能轻易看出他混血的身份。
可除了那张脸,更吸引人的是他潇洒的运球动作。
在五六个人的追逐下也不显慌忙,足球像是贴在他脚下,特别乖巧。
当对面球员滑铲冲过来时,齐屿洋将足球往右边一踢,足球便贴着草皮窜向球门,守门员没反应过来,只能看着足球从两腿中间的缝隙冲进球门。
台阶上的学生们双手挥动,十分激动。
林冕眯起眼,她轻轻向杯子中吹气,这茶水好烫啊。
阳光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阳光涉及那一面是正值青春拥有无限活力的年轻人,而没被阳光照到的另一面是论起年龄更年轻行为做派却像个老人的她。
在人声鼎沸中,齐屿洋伸手擦了擦眼皮上的汗,但还是有汗水不慎流进眼里。他闭上右眼,却因为闭上眼睛更依赖左眼时,他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林冕。
齐屿洋向林冕招手,眼见对方不为所动,他又做了个动作。
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L”,从指腹面向他自己到大拇指顺时针旋转面向林冕,倒“L”变成了正“L”。
这是林冕每次卡丁车比赛胜利后会做的动作,是有一次对那些小报说她这样的黄种人只能拿倒数第一名的回击,久而久之这就成为她的招牌动作了。
后面小报倒也乖觉起来,说她是会创造奇迹的“Lin”,是逆转风评的“L”。
这个动作由别人来做,总是带着股挑衅味的。
“呵”
林冕转身,当她还是以前那个林冕吗?
她才不会对这种程度的挑衅有什么反应。
等回过神,林冕已经站在了足球场边。
齐屿洋也看到了,他挑眉,在所有人惊恐的眼神里,足球失控向林冕飞去。
林冕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她也不慌乱,在足球靠近那一刻,她抬起左腿,用力踢回去。
齐屿洋像是提前预判了一样,抢先站住,足球又回到了他脚下。
就像他知道林冕可以踢回来。
齐屿洋将球踢到队友脚下,径直向林冕所在的方向走去。
“不想玩玩吗?你才十九岁,又不是四五十岁,该享受生活的时候就好好享受吧,别一天死气沉沉的。”
他向她伸出手,摊开掌心,掌纹在阳光下是那样清晰明了。
林冕没有搭上他的手,她从齐屿洋身边走过。
“那就走吧”
齐屿洋愣了一会儿后又笑起来,可以,这很林冕。
在他心里,她都快成为一个符号了,一门他参不透的学科。
齐屿洋笑着和坐着的队友商量,把他暂时换下来。
坐在林冕身边,他把位置和规则都跟林冕说了一遍。
最后他问道:“林老师想踢什么位置?”
她的眼睛盯着足球场,齐屿洋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只能看到树荫下有些过于明亮的眼睛。
“前锋”
在齐屿洋的协调下,与场上人比起来有些格格不入的林冕站在球场上。
她没有球衣,穿的鞋也只是舒服的跑鞋。
可当她出现在球场上时,又看起来是和谐的。
草皮被太阳晒过的味道,混合着汗水的咸涩味,与好闻扯不上关系。
作为场上唯一的女性,她看起来是唯一的弱点。
对手丝毫不留余力,一记抽射擦着草皮冲向林冕,如果她没接住,甚至被吓得往旁边躲,就实现对手的愿望了,她的后面可是球门啊。
齐屿洋下意识奔跑起来,想要为林冕挡下这一球。
他是来叫林冕玩的,可不是让她受伤的,她可是初学者啊。
该死,还是太远了!
齐屿洋离林冕太远了,即便用尽全身力气也追不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足球离林冕越来越近。
就在所有人包括齐屿洋以为,林冕会躲开时,她却没有躲开。
一晃眼,林冕已经带球过了一人。
足球在谁的脚下,谁就是焦点。
场上21个人的视线都紧紧贴在林冕身上,按理说第一次踢球的人是怎么也不能适应这样紧迫的节奏、凶狠的眼神的。
但在很早以前,林冕站在空旷的舞台上时台下的人可比这多,坐在棋盘前被无数眼睛盯着的感觉可比这难熬,坐在卡丁车里被对手横冲直撞时可比这节奏更快。
她脸上不仅没有一丝害怕,反而还带上了笑意,神采飞扬间再也没有刻意压着自己的情绪。
看着这样的林冕,齐屿洋的步伐慢了下来,大脑放空了一瞬。
果然,她是没变的!她就是他想要的林冕!
场上瞬息万变,对方的一名球员正面对上林冕,只见她也不躲,左腿绷直,把足球踢向天空,当它开始下坠时,那名球员眼前哪里还有林冕的身影,回过神时她已经冲出去了,球又到了她脚下。
真漂亮啊!
齐屿洋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牵连他的心神。
她跑得实在是很快,将足球往内侧轻推,脚背一拨,晃过了扑过来的中场球员。
她第一次踢球,还不懂该如何和团队配合,已然领悟了很多前锋会做的事——独自带球横冲直撞,享受所有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成为球场上当之无愧的国王。
微风将她的卷发吹起,由于发量过多,有些糊住她的眼睛。
“啧”了一声后,纤细的手指探入发间,把头发分成两束后将它们缠绕交叠,这样当然不会有多整齐,但好歹是不会糊眼睛了。
当球场上所有人的目光紧盯着她和她脚下的球时,她却那么自然随意地一边牢牢锁住球权,没人能从她脚下夺走足球的同时,一边整理那头随风飘扬着的头发。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位诗人漫步在月球,那样浪漫,那样迷人。
在这一刻,齐屿洋清晰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不同于第一次见面他把她当作实验对象,想要探查出她的秘密,这次他意识到了,这是心动,他的第一次心动。
似乎周围一切都慢了下来,他只能看到那道身影。
在蓝色虹膜中,他看到她穿过了最后一个人,直接射门,足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让守门员来不及反应,球进了!
他看到,眼光下那双眼睛像是平静却深沉的贝加尔湖,棕褐色的瞳孔深处隐藏着一个个漩涡,既像在无声引诱,又像是在等待谁坠入。
咚——他坠网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看着台下学生人数明显不对, 林冕轻轻皱眉。
当上课铃敲响那一刻,林冕正准备开始点名,突然有一个男生站起来。
他拿起包直冲冲走向讲台, 一脸不屑对她说道:“我可不想一个本科生来教我,你没有那个资格。”
考进北城大学的学生, 无疑是各个省份的佼佼者, 他们尊敬知识, 也相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而对林冕这种他们觉得不符合规定的人自然是生气的。
有的学生选择直接不来, 而有的学生会像这个男生一样放完狠话后离开。
在那个男生走了以后,又陆陆续续走掉几个学生。
当着老师的面直接离席不听课, 无疑是对老师的羞辱。
林冕面容冷淡看着眼前一切,换寻常人来说, 或许这堂课就不上了,也可能想放弃这份工作了。
但林冕做不到,她早就立志要追随老师的志向, 成为和她一样的老师, 为国家培养出更多的人才。
直到她再也动不了为止。
只要有一个学生在她的课堂,那她就会继续坚持下去。
“点名的事先不急,等会下课以后大家可以上来报你们的名字。”
“感谢你们留下来,我会证明, 你们的选择不是错的。”
成长路上,林冕经历过太多质疑了, 而每一次她都可以打破质疑走到最后。
这一次也不例外。
没有所谓的优秀资历又怎么样,她的学识,她的经历都足以支撑她站在台上,成为同龄人的老师。
台下选择留下的学生们大多只是不想得罪老师让成绩变得糟糕, 不想卷入争端让自己挂科,比起争一口气,他们更多会做的是忍一时风平浪静,更何况儒家文化深入骨子里,即便是同龄人,即便不符合规章制度,也会选择尊师重道。
可是,他们没想到,这个眉眼沉稳但因为过于年轻看起来有些锋利又敏锐的老师,会为他们展开一张宏大的物理宇宙画卷。
明明PPT是那样简洁,可是她脑子里装的东西足以她不断就着一个小点延伸开来,让学生们了解物理的更多面。
从广阔无垠的宇宙,到微乎可微的微观粒子;从时间不可逆,到黎曼空间。
寻常人眼中枯燥的物理,在林冕口中变得那么有趣。
一个个学者仿佛出现在他们面前,人类智慧的结晶是那样耀眼,物理是那样有意思。
环境工程系的李轻竹本来以为今天的课程又是一个她可以用来做其他事的水课,毕竟一个才毕业一年的同龄人,要她拥有超出常人的学识,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吧。
或许今天一过,她又能为论坛上的贴子添砖加瓦了,但还是算了吧,换一个老师说不定考核过程更严格了呢?
低着头做事的她却在林冕不徐不疾的声音中被吸引抬起头,渐渐地,这名对物理完全不关心的学生内心被物理填满。
物理是这样的吗?
和记忆里高中三年需要不停刷题来考取高分甚至已经让她厌倦到快吐的物理不一样,是平凡见真章,是累积、巧合、试错也不能磨灭的热爱与探索,是和她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物理。
“从猜想到实践,从学习到创造,这样一门研究物质的运动规律和基本结构的基础学科,正是构成世界的基石。而学习物理,就是在进一步了解世界。”
说完这句话后,林冕关掉PPT,拔出U盘打算离开时,台下突然响起了掌声。
她愣住,棕褐色的眼里闪过一丝呆愣,静静看向台下的学生。
那一双双眼睛里满是对知识的渴望,以及对下次物理课的期待。
很明显,她超出了她们的预想,成为了她们认可的老师。
对林冕来说,这些学生的目光、掌声是不一样的,特别的。
嘴角上扬,林冕在这一刻明白她的老师为什么提到学生时的语气是那么温柔。
心肠再硬的人在这一刻也会柔软下来。
林冕向学生们的方向弯下腰鞠躬,在学生们无措的“老师您快起来”的声音里,她笑着说:“谢谢”
虽然说着即便教室里只有一个学生她也会讲下去,但总是有点挫败感的。
可是如果教室里唯一的学生也对她所教的知识表达赞同,那对她来说做的这件事就是有意义的,更何况是台下每一个学生都在自发鼓掌。
但林冕没想到,到下一次上课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大部分学生,虽然还有一部分人没来,但比上次好很多了。
而这些没来学生的名单,林冕没有记下名字,她觉得是自身的原因让学生不信任,所以她会为来了的学生加分却不会为没来的学生扣分。
而第三次上课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站在台上,林冕有一瞬间放空。
她好像真的没有辜负老师的期待。
她还记得,老师躺在病床前,认真看着她说:“小冕,你还小,已经做到很多不得了的事了,而且你吃的苦太多了。你愿意成为一名老师,像我教导你一样去教导更多的学生吗?让更多人对物理感兴趣。”
其实那时候林冕知道,老师是心疼她过早走出校园,也欣赏她的选择,所以老师会在一切结束以后说服所有人让她兼任两份工作,继续研究以及,以另一种身份重新进入大学。
这份心意林冕不愿辜负,所以她愿意向所有有意向的学生传授自己所有的知识,就像她老师对她做的那样。
下课后林冕正打算走时,一个女生跑过来拉住她。
“老师,我能和您交流一下吗?”
“当然”
她们找了一个无人角落,那名女生整理了下刚刚跑步时弄乱的刘海后,抿了下唇,看着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倒影着自己的模样。
“老师您好,我是今年环境工程系新生李轻竹,我本来对物理不感兴趣的,但您这几堂课让我改变心意了,我有很多问题想要和您交流,您可以给我联系方式吗?”
李轻竹翻遍论坛也不知道林冕的联系方式,虽然在论坛上她做事风风火火,一遍遍回击那些黑林冕的帖子,开帖子为林冕说话,让更多学生知道林冕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但站在林冕面前时,犹如老鼠看到猫,心里很紧张。
“不用这么客气,一口一个您的,我们是同龄人。”
她的声音是那样亲和,递过来的纸条仿佛还残留着她手掌余温。
“那老师我先走了,不耽误你了!”
李轻竹接过纸条,攥得紧紧的,名为“物理”的种子在心间发芽,慢慢摇晃着长大。
林冕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轻轻叹气,快到点了。
贺新同明明每天那么忙,中午还是要给她做好饭送来,今天她和钟玉兰她们有聚会,他更是想大包大揽,让所有人去他家吃饭,他给大家秀一手。
林冕也知道,说到底他不是想要秀厨艺,贺新同自己吃饭都不规律,也就为了林冕现在又开始进厨房,他只是在暗戳戳示意林冕告诉大家他们的关系。
只是这一圈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如果跟她们说自己和贺新同在一起了,总让林冕不知道怎么开口,尤其是钟玉琪。
她打从初一就看不惯贺新同,也就后面组乐队的时候为了配合好她才勉为其难。
林冕都能想象到钟玉琪得知消息以后会炸成什么样。
但最后还是决定不去贺新同家吃饭,钟玉琪订了个包间,这次是她请客,当然不能让贺新同做事。
这次其实也是钟玉琪提议要庆祝才会聚在一起的,林冕回北城的时候她们聚过一次。
不过要庆祝什么,还得等见面才知道,钟玉琪说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面对林冕的迟疑,贺新同拉起林冕的手,扣紧手指,露出那块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和林冕手上那块表是情侣款的机械表。
“那又怎么样,她们最后都会知道的。”
他今天特意穿上POLO衫就是为了让大家的视线集中在他的手腕上。
交往才两个多月,贺新同恨不得浑身上下都写满林冕的名字,告诉所有人林冕和他交往了。
定制的戒指、项链,就连耳钉也有,贺新同在上面刻满了他们名字的缩写。
林冕收到耳钉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她记得贺新同没有打耳洞啊,她抬起手揉搓对方的耳朵,确认是光滑的。
“你买这个干嘛?你和我都没有耳洞啊。”
贺新同一脸得意洋洋,“可以先买,我先做好准备,等你想打耳洞那一天,我们一起去。”
他希望所有东西都有情侣款,而且,他总是希望可以和林冕有更多共同经历。
就像现在,他们的恋情只有对方知道,林冕知道自己是喜欢贺新同的,没必要跟所有人说这份喜欢,她自己清楚才是最重要的。
但贺新同没有安全感,他总觉得要有更多、更多的人知道,尤其是那些和林冕关系很好的朋友、家人,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关系密切,是相爱的情侣。
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才会永远是下水道里肮脏、不得翻身的老鼠。
贺新同清楚,林冕身边永远不会缺少那些自以为隐藏很好的窥视着的家伙,摆在明面上的他都知道不少人,更何况还有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总是害怕,林冕都能被这样的自己吸引也能被别人吸引,如果那些家伙用一些下流的手段让林冕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那他还能用道德逼退那些家伙。
但这种人真能用道德压制吗?
贺新同望向林冕,说到底,他只是希望他能让林冕更幸福,更享受恋爱,这样即便她的目光被别人吸引,也只是短暂的。
只要最后她会回到他身边,就足够了。
“你先休息会儿,等到地方了我再叫你。”
看着林冕唇色不似以前那样红润,贺新同眼里闪过心疼。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在缓速均匀的节奏里,林冕慢慢闭上眼睛。
确认林冕睡着后,贺新同才发动车子。
他开得很平稳,他想要她多睡一会儿。
这段时间,林冕太辛苦了。
第72章
“现在大家都太忙了, 要聚一次可真不容易啊。”
饭桌上,钟玉琪举起酒杯轻轻叹气。
江澹坐得近,和她碰杯。
本来没说这个人会来的, 但据钟玉琪所说,今天江澹一直在她家, 听说她们有聚会后死乞白赖也要跟着来。
他不仅是她堂兄, 也是林冕的师兄, 钟玉琪不好拒绝。
二十五岁的江澹不再是那个让钟玉琪讨厌的堂兄了,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成熟、温和的男人, 那些曾叫人害怕的阴晴不定和躁动,都好像随着时间平息下去了。
明明在轻抿红酒, 他的眼神却完全没有停在红酒上。
橙色调的灯光扫过他,那如同被晨雾柔化的山峦轮廓变得有些淡薄, 鼻梁上那颗小痣犹如墨水画里的浓墨,让人忘不掉。
那双纯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那明晃晃的手表。
这个天气真叫人厌恶,如果不是这个天气, 或许穿着长袖他就不会看到了。
不会看到她笑着和周围人碰杯时不经意露出的手表和他超经意在每个人面前露出的手表是情侣款。
原来神也是会下凡的啊, 也会对凡人动情啊。
他所以为的那永远就该坐在高堂之上,不该对任何人生出一丝喜欢的神明的心脏,也和凡人一样,会因为喜欢的人跳得更激烈。
他还以为她永远不会对人动心呢。
也对, 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的事太多了,她也十九了, 对这种事好奇也是应当的。
只是,为什么要选择那个人,选择他不行吗?
他斜眼看去,只见那人正乐呵呵起身给林冕的杯子里添茶。
他是靠什么吸引林冕的?那张脸吗?
拖住自己的下巴, 江澹笑了,这很简单嘛,他可不觉得自己这张脸会比那狐狸精差。
“都来为我举杯吧,各位。”
喝上头以后,钟玉琪再也收敛不住,她一脚踩在椅子上,晃晃荡荡站到椅子上,像一个国王一样高高举起酒杯。
林冕用眼神示意江澹,她现在酒量这么差吗?
这才喝多久啊?就喝成这样。
不过她现在也没正儿八经喝过酒,和大家碰杯也是以茶代酒,记忆里爸爸朋友用筷子蘸白酒给她尝的味道也淡得无味了。
江澹摊手,钟玉琪的酒量可不差,早在她步入各种酒局前,钟玉兰就训练过她的酒量了,只是今天她借机发挥摆了。
钟玉琪是真的高兴,无与伦比的高兴。
她终于从太平公主变成太子了。
本来是很明显的,钟玉兰只有她一个女儿,可是总有人不安好心想要插一手。
所以钟玉兰才会早早放手让钟玉琪历练,从高中就开始看公司的财务报表,到大学以后更是从基层做起。
这几年经过钟玉琪手的方案都做得很好,为公司带来了不小的收益。
所以她今天才能从太平公主成为太子,成为众星捧月的“小钟总”。
听着钟玉琪努力搜刮着各种词夸自己,在座有一个是一个,都笑开了。
两团红云粘在她的脸颊上,喝兴奋后眼睛亮得惊人,但又有一些迷糊,看起来似乎晕倒转向的。
没有预兆的,钟玉琪突然往后倒,江澹正走神等反应过来时钟玉琪已经被接住了,是坐在旁边的吴冰夏眼疾手快接住的。
“多大的人了,还是冒冒失失的。”
嫌弃的口吻里暗藏着关心。
钟玉琪没有一分做错事的抱歉,笑嘻嘻抬手揉乱吴冰夏的短发,又不怕死捏了捏吴冰夏胳膊上的肌肉。
“咱们的小律师好厉害!就‘簌——嘭’接住了我耶!我也要锻炼,要练成和小律师一样漂亮的肌肉。”
“那你可有得练的,大小姐。”
吴冰夏甩开钟玉琪乱摸的手,一脸嫌弃。
叫她小律师也没错,她是去年通过司法考试的,这种是不能直接当律师的,还需要经过一年的实习期。
同校的学姐十分欣赏她,一听到她通过司法考试后就内推她进了北城最大的律师事务所,而现在她还是律师助理,每天要做的都是些整理文件、打印文件以及各类跑腿买咖啡的小事。
曾有男律师当着吴冰夏的面和同事说想追求吴冰夏。
“美丽、高学历,难道不是最合适娶回家当老婆的人选吗?”
如果不是不想为学姐带来麻烦,吴冰夏真想当着面给他来一拳。
但她又不是泥鳅,是有气性和骨气的女性。
吴冰夏美丽的面容上勾起一丝微笑,一边手指搅动着长度刚到肩膀下面、烫了没多久的卷发,一边走到那名男律师面前。
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在脸和身体某个部位重重停留了一会儿,在男律师感觉到了莫名的羞辱时,她施施然开口:“可惜了,这幅尊容可不适合赘回家。”
男律师恼羞成怒,举起手想要扇吴冰夏一巴掌时被她抓住手腕狠狠摁下去。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任人欺负。知法犯法,这就是你的素养吗?”
她踩着高跟鞋离开的声音是那样清脆、响亮。
固然她想到之后会被这名律师刁难,那也没关系,她的生命力一直是顽强的、不被定义的。
她不要做被谁随意提起的妻子,而是一名任何人在她面前只会尊敬她的律师。
将头发剪短后,就连竖中指的动作也更显潇洒了呢。
那时候的吴冰夏没想到这头短发也有体验感差的时候,比如此时因为钟玉琪的存在让她意识到虽然方便了,但是这头烫过的短发会让人觉得头发十分想上手摸一摸。
想到这儿,吴冰夏的眼神忍不住飘向林冕。
她的头发和消失前没有丝毫变化,长度依旧及肩,卷度也是,看起来就像是坐着时光机从四年前穿越过来一样。
可明明她变了那么多。
吴冰夏不理钟玉琪的纠缠,拿上酒杯走到林冕旁边,在林冕伸手举杯之前先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杯子。
“注意身体啊,林老师,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
林冕下意识抬手,贺新同握住了她的手。
温度从他的手上传到了她的手上,似乎一切都变得热气腾腾起来。
“小冕这段时间可辛苦了,我也劝不住她。之前说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可小冕要做的,没人能劝住她啊。”
有些话别人说说就行,贺新同知道,林冕是一个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也拽不回来的人。
与其阻挠她,不如有空的时候多给她熬些滋补的汤,以及尽可能让她休息。贺新同在北城大学附近买了一间三居室公寓,方便林冕午休以及他会在冰箱里准备好饭菜,如果他没空的话,家里保姆可以给林冕热一热。
贺新同当然很忙,可是让林冕吃到他做的菜这让他的精神得到满足,这是一种被林冕需要的幸福。
在场的人都长了眼睛,都看得出两人之间旁若无人的亲密以及那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手表。
只是大家不想看到贺新同那得意扬扬的表情,干脆默契选择不捅破那层泡沫。
“是睡不着吗,”吴冰夏蹲下来,酒气上涌,呼出的气也变得黏黏糊糊,“我最近在准备考研,晚上压力大的时候也会小酌一杯,小冕你要试试吗?反正也成年了,小酌是没问题的。”
那个男律师的刁难吴冰夏没有放在眼里,但这家律所确实称得上人才济济,吴冰夏也想提高自己的学历,让她拥有更多话语权,她的人生不该只是当一个跑腿的律师助理。
林冕耳朵动了动,她最近确实睡得不安稳,不是和吴冰夏同样准备考试的事,也不是工作的事,只是那些事只能她自己消化。
如果,吴冰夏手上那杯流动着的红色液体真有让她睡着的效果,林冕愿意尝试。
在钟玉琪、吴冰夏的起哄下,金子萱无奈叹口气,拿出一个新的杯子,少少倒了一点。
“别听她俩鼓吹,什么都有第一次,少喝一点,琢磨个味儿就行,不要贪杯。”
“当上公务员后子萱太稳重了,不要太严肃啦,偶尔也要放轻松啦。”
钟玉琪一边摇晃着杯中的红酒,一边趁金子萱不注意猛抬她倒酒的那只手,红酒从杯中溢了出来。
“给,小冕,咱们女人就是要把酒量锻炼出来,不能让人小瞧了!”
钟玉琪从金子萱手里抢过酒,像献宝一样放到林冕面前。
林冕也不拂了她的好意,接了下来。
贺新同知道林冕对这几个好朋友总是有些愧疚在的,她们逐渐步入社会的样子被她错过了,以至于在面对截然不同的她们时,林冕总是不会拒绝的。
他也就没有阻挠,只是想着自己等会绝对不要喝酒,林冕第一次喝酒,还不清楚酒量怎么样,要是他也醉了,谁来照顾林冕?
靠那个一直盯着林冕自以为没人注意到的男人吗?
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凝固在身上的江澹,面对墨黑色眼睛里像看什么脏东西的浓郁旋涡,那双毫不犹豫回视的纯黑色眼睛里满是嘲弄。
你现在就想管着她吗?可她是自由的,应该选择更适合的人陪在自己身边,不是吗?
你,贺新同,还不够格。
他的眼神是那样明显,贺新同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他那不可一世的高傲以及对林冕的势在必夺。
贺新同咬牙,他真想撕碎这个狐狸精的脸,一点道德都没有的败类。
下次他一定要求着林冕戴上情侣戒指招摇过市,气死这死狐狸精。
突然,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阴影。
微凉的触感轻轻抵住了他的上唇,慢慢凹陷,又越陷越深。
带着露水浸润过的浓郁甜香,不知不觉间红玫瑰的花瓣似乎陷进了唇齿之中。
但比红玫瑰香味更强烈的,是混着浆果、木质香的甜蜜气息,似乎是樱桃的味道,又似乎是巧克力的味道,让人跟着醉了。
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扑朔着足以拉人一同坠入深渊的迷离,但更深处却是倒映着他的身影。
贺新同轻轻闭上眼睛。
整个包间好像也安静了一瞬。
钟玉琪彻底酒醒了。
她惊恐看向江澹,这玫瑰可是他用来祝贺林冕新工作带来的啊!
第73章
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晃荡一样, 连眼皮也很难撑开。
但除了这点难受以外,她睡得意外的很好,似乎什么也不用想, 就陷入了深深的黑夜里,不再辗转反侧。
但安逸总是短暂的, 犹如蚕虫蜕变时那样努力, 挣扎几下后, 林冕睁开了眼睛。
即便有窗帘的遮掩,还是有几缕光溜进来, 为一室安静中增添了几分热闹。
一只手突然搭在林冕身上。
“别过来”
金子萱嘟嚷着,眼睛却紧紧闭着, 只是眉毛不安皱起,似乎被什么噩梦困扰。
昨天林冕喝醉后又睡得很沉, 贺新同已经好久没看到她睡得这么沉了。
喝醉的人身边是要有人照顾的,不然喝醉的人是有可能会被呕吐物呛到的。
贺新同本来是想自己照顾林冕的,江澹轻轻推开贺新同的手。
“让子萱来吧, 她现在可清醒了, 是吧子萱?”
看着两人之间火花四溅,金子萱默默收回那句“人家情侣呢,照顾小冕有什么关系”。
男人啊,真是一种无解的生物。
就是争这个有什么用, 人家小情侣可能更亲密的都做了。
贺新同半垂眼帘看着对争吵一无所知熟睡的林冕,现在确实不合适, 这么多人在,即便他只是想要照顾她,也是不合适的。
他也只能拜托金子萱了,毕竟今晚她确实是女生中最清醒的那个。
金子萱是很晚才睡的, 她一直注意着林冕就怕她突然开始呕吐,但她睡得很乖,睡着以后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确定林冕应该不会醒以后,金子萱才沉沉睡去。
幸好天亮后是周六,她不用上班。
林冕轻轻将搭在身上的那只手挪开,轻手轻脚下床。
冷水泼在脸上后,那些不适也似乎随着水流一起冲走了。
看着镜中那个清晰无比的身影,一滴滴水珠顺着下颚线流下,一些滑进锁骨里,一些滴落在瓷砖上。
林冕轻呼一口气。
一切记忆也跟着变得清晰。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不经喝的,就一杯酒,在轻轻抿开后,那丝酸涩苦味过去后,是醇厚、浓郁的香气。
虽然因为口味不合,她眯起了眼睛,但很快她又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林冕左右瞄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自己,她直接一饮而尽。
只是这一饮而尽可不是什么好的享受。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要不是手撑着洗漱台,只怕她都要倒下了。
算了,不要回忆了。
林冕打开酒店提供的一次性牙刷,一边刷牙一边打开手机。
现在10点了,今天她下午有课,等会回去换一套衣服吧。
这样想着的林冕翻到了贺新同的短信。
[我托服务生买的衣服放在衣柜里,你醒了后请给我回个电话,我来接你。]
[下次喝酒,能只和我一起喝吗?]
看到最后一行字时,只感觉一股热气往上涌,红意从脸颊蔓延上耳朵。
即便不去看镜子,林冕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
喝酒误事啊。
但下一次,她会只和他一起喝的。
从衣柜里拿出衣服,放到浴室里的架子上,想着金子萱睡得不是很沉,林冕只是简单整理自己没有冲澡。
换好衣服后,林冕撕下酒店提供的便签,写好以后贴在镜子上。
她轻轻关上门,才发短信给贺新同告诉他她已经回去了,不用接她。
正如贺新同看得见她的辛苦,林冕同样也看得见他很忙。
她也没回公寓,而是到学校的食堂吃的饭,吃过饭以后林冕也不闲着,回办公室继续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陷入忙碌的林冕没有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么用心?陈老师还跟我提起你了,我都没想到你和陈老师还认识呢。”
齐屿洋站在办公桌旁,用手撑着桌面,袖子挽了上去,他本来就够白的,如今手臂用力,可以清晰看见青筋脉络,同时腕骨线利落突出,留下无限遐想。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近到林冕能闻到对方身上木质香的味道,冷冽清香中却有一丝辛辣。
“之前找陈老师商讨问题认识的,有什么不对吗?”
但陈兰老师邀请她加入她的课题组这件事,就不需要给这个人说了。
齐屿洋皱眉,即便味道很淡,他也闻到林冕身上有红酒以及宿醉的味道。
“你喝酒了,是和你那个男朋友一起的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林冕,而是近乎失控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昨天喝了点,还是能闻出来吗?”
后面那句话说的很小声,几乎只有林冕自己能听见。
她还以为换过衣服就好了呢,这红酒可真让人苦恼啊。
味道让人沉醉的同时,也带来了不少麻烦。
齐屿洋微微瞪圆眼睛,像是看见偷腥的猫一样看着林冕,步步紧逼,牵扯中座椅滑轮往后滑,直到抵到墙角,退无可退。
这样近的距离,他的呼吸,和她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空气也变得黏糊暧昧起来。
他抓住她的手腕,没让她继续躲开。
不对,为什么要躲开。
林冕轻轻皱眉,她推开齐屿洋。
“有必要这么近吗?”
她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她喝不喝酒关他什么事,和谁喝又关他什么事。
同事而已,管得真宽。
“你好好清醒一下吧,齐老师。”
林冕站起来,将笔记本电脑装进公文包里,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随着门被关上,齐屿洋靠在墙壁上,轻轻笑了一声。
像他们这类人,如果真能为别人屡屡破戒,从理智的牢笼里拉出来,那一定是对那个人动心不已。
譬如他对林冕,又譬如林冕对她那个神龙不见尾的男朋友。
不行,他还是不甘心,他一定要做点什么,现在说放弃还太早。
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来就有掠夺因子。
而且他不是道德败坏的小三,是让她更幸福的正确选择。
上完课再回到办公室时已经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了,虽然没说出来,但林冕内心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坐下来后,林冕才看到桌上放了一堆牛轧糖和一张纸条。
[今天很抱歉,因为家里有人喝酒出过事,所以我很担心你也会喜欢上酒精。这是我做的牛轧糖,当作赔礼,请一定收下]
这样一说,林冕想起那双蓝色眼睛里闪过的慌乱,这就说得通了。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齐屿洋居然是这样的性格,会触景伤情啊。
不过这些牛轧糖有点太多了,即便林冕放进裤袋里也放不下,她将其他塞进了公文包里。
拿回去给他们吃吧,牛轧糖太甜了,有点粘牙。
林冕看了一眼腕表,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她打开抽屉拿出书学习。
过几个月就是研究生考试,林冕这次打算报考对面大学,毕竟作为在职人员,于情于理她也不能考本校。
等注意到贺新同曾发信息过来时,还是林冕坐久了站起来接水间隙才看到的。
贺新同希望她今天回公寓,他今天熬了海带排骨汤,还做了她最喜欢吃的青椒玉米炒肉,榨好的橙汁也放冰箱了。
这让林冕的心不经有些雀跃,轻轻飘了起来,恨不得下一刻就到家。
暖色的灯光下,她看见那道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坐在台阶上,林冕双手撑着头看着他,在烟火缭绕中,似乎因为一直没停下来过,流了很多汗水,围裙紧紧贴着他,将宽阔的肩膀轮廓勾勒得清晰分明,向下却是利落收紧、窄而有力的腰腹,看起来十分具有安全感。
林冕知道贺新同从年少时就坚持着锻炼,这赏心悦目的画面是他努力得来的。
可比起他的身体,她目光更多是停留在那一滴滴汗水流动的方向、切菜时手指收紧的曲度以及注意着火候时高度集中的眼神。
这是属于劳动的魅力,它是生动的、鲜活的。
就像她少女时代在国外参加训练,精神已经来到悬崖边缘,摇摇欲坠时,是贺新同牢牢抓紧她。
在他身边,是其他人没有带给过她的安心感。
好像这个人就是能拴紧她疯狂的神经,让她变得平静下来。
林冕需要的不是疯狂,而是让疯狂平静下来的锚点。
无声无息打开门,她环住对方的腰,额头抵在他的脖颈最坚硬的骨头上,似乎这一刻她们灵魂相连。
“快去客厅,这里油烟重。”
抽油烟机“嗡嗡”工作着,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
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紧实的皮肤下是急促的呼吸。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贺新同毫不犹豫关掉开关,转过身抱住林冕,细细的吻落在她的耳朵上。
“你是想听我说一晚上的我爱你吗?这勉勉强强可以回应你这句话。”
林冕不会知道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她好像比他以为的还要喜欢他一点。
这就足够了,他现在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轻轻的吻落在额头、眼皮、鼻尖,无比珍重又郑重。
“我可以吻你吗?”
他低低的喘息响在她耳边,让她忍不住笑起来。
笑声让原来暧昧的气氛消散了,林冕收到贺新同控诉的眼神,湿漉漉像是委屈小狗一样。
林冕捧起他的脸,轻轻垫起脚尖,在烟火中,轻轻触碰上了他的下唇。
环住她腰的手猛地收紧,再也收敛不住的气息呼在她脸上,在林冕有些受不了往后仰时,他扣住她后脑勺,霸道让她上前不准她后退。
“是你先招惹我的。”
他本性就是一个霸道、喜欢争夺的人,不然也不能在一次次危机里不仅全身而退还能反咬对方一口。
只是他愿意在林冕面前做人畜无害的食草动物,也愿意对她俯首称臣。
所以在亲吻过后,即便意犹未尽,察觉到林冕似乎有些不适,他也不再乘胜追击。
轻轻抱住林冕,不停顺着背安抚她,让她慢慢缓过来。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里,浓稠的深色翻涌着,像是想要吞没她。
第74章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贺新同心里安定下来。
四处漂泊的船只,也需要靠岸停下补充。
他会做那永远不会改变位置的港口,她总会停下来靠近的, 截止到现在,他一直做得都很好, 不是吗?
轻轻哼着歌, 是林冕曾哼起的调子, 那次哼过后他就记下来了。
今天他有叫阿姨不用来,他不想两人相处时还有外人在。
只是可以不收拾碗筷, 衣服还是要收拾的,本来林冕就还挺喜欢那套衣服, 不然也不会拿袋子提回来而是直接扔了。
加上今天的衣服,一起放在洗衣机里洗吧。
以防万一口袋里有纸巾, 贺新同在放进洗衣机前先掏口袋。本来进行得很顺利,衣服口袋里什么也没有,只是在裤子口袋里他发现了融化过的牛轧糖。
两指夹住被体温软化的牛轧糖, 看着包装袋上干干净净一片, 贺新同皱眉。
他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比糖味更浓郁的木质香味道。
在了解林冕喜欢香水后,贺新同特意学习过相关方面的知识,让助理买过市场上现有的各种牌子的香水,他想学习怎么区别, 而林冕送给他的那些香水他是舍不得浪费在这种事上的。
所以贺新同知道,这是B家的男士香水。
要怎么样的人, 才会往牛轧糖上面喷香水啊?即便隔着包装袋,难道不会思考这种行为会让人困扰吗?
这是狐狸精的味道。
也是模仿犯的味道。
一寸寸捏紧手中的牛轧糖,原来就变形的牛轧糖扭曲成一团,一点也看不出原先精致可爱的模样。
贺新同眯起眼睛, 将口袋里的牛轧糖一股脑扔进垃圾桶里。
下水道里的老鼠就该老实待在下水道里啊,以为靠着模仿就可以抢到不属于自己的人吗?
他是最先来的,也是最早和林冕有羁绊的人,他赢得林冕的心,可不是靠这一点小伎俩,完全就是蠢货、东施效颦、婢作夫人。
直到洗衣机开始转动,阴影也没有消散。
比起面上的愤怒、不屑,贺新同的心更诚实。
不安啃噬着心脏,几乎让他快站不住脚。
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的,就是他自己,也绝不原谅!
几乎在天亮那一刻,林冕就醒过来了,昨天只是因为第一次喝酒才让她的生物钟没有起作用,她向来是起得很早的,更何况昨晚睡得也那么早。
当她刚刚洗漱完踏出房间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背后。
“今天早上吃绿豆粥和虾饺,本来想和你一起吃的,但公司还有事,我得现在赶过去。”
林冕常常会想,贺新同是不是背着她用什么护肤品了,这么忙的情况下还要担心她的一日三餐,他的面色却一点也看不出劳累,红润得像是吸人阳气的精怪。
“啪”
林冕捧住贺新同的脸,在他低头那一瞬,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个吻。
“辛苦了”
他轻笑,在她要离开时托住她的下巴,轻轻吻上去。
“这才是早安吻,下次可不要敷衍我了。”
“行了少腻歪了,快去上班吧!”
林冕推着一脸不满足垮着个委屈脸的贺新同出去,就在门要关掉那一刻,贺新同伸脚抵住门。
“对了,”他嬉皮笑脸说道,“你口袋里的牛轧糖都融化了,我就给扔了。我做了很多放在茶几上,以后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就不要接别人给的了,万一有人在里面下毒了呢?”
不等林冕反应,他又收回脚,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还没砸出这句话是什么味,林冕回想起昨天把齐屿洋送的牛轧糖放在了裤子口袋和公文包里,洗过澡后就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她的记忆其实是不会忘记这种事的,即便是再微小的角落,只要眼睛扫过,她的脑子就会自动记住。
这其实是痛苦的,因为很多不需要记忆的东西会被迫记下,林冕也做过训练,但她做不到忘掉,只能集中注意力让自己忽视。
而这次她潜意识里,是不想让贺新同知道的,所以才会不说。
可明明她带回来就是因为自己吃不了,想要对方把它们都吃下啊。
手指轻轻点着桌子上,林冕很快得出了结论。
她自己觉得带回来是想要坦诚的,虽然那张纸条上写着理由,但是齐屿洋看向她的眼神,可不是那个理由那么简单。
即便不在乎,可她明白对方似乎对她是有好感的,所以她会下意识带回来给贺新同吃,她想尽可能不隐瞒他。
可是最后她又选择性遗忘了,是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坦诚没必要,她自己可以处理,不应该让齐屿洋影响贺新同的心情。
她不想让无关的人影响到这段感情,所以她选择性遗忘了,也遗忘了口袋里的牛轧糖。
林冕轻抚额头,结果她还是搞砸了啊。
走到茶几旁,林冕瞪圆眼睛。
牛轧糖像是小山一样堆在茶几上,极具存在感。
撕开花里胡哨的包装纸,轻轻抿开,林冕挑眉,居然出人意外地不粘牙,甜度也刚刚好。
是了,他总是足够了解她。
小舟划过湖面,掀起一层层涟漪扩散开来。
林冕低头笑,将公文包里的牛轧糖放在餐桌上,她已经有了最好的,所以这些就让阿姨带回去吃吧。
秋天了,北城的雨水也变得充沛,淅淅沥沥下着,一眼望去,全是颜色各异的雨伞。
撑着小黄伞,走在校园小径上,似乎时间都跟着慢下来,泥土被雨水湿润,土腥气的味道久久不散。
到了实验楼,林冕才看见自己裤脚上的脏污,不知是自己一脚踩在污水里的原因,还是路过行人脚踩下去溅起的污水粘上的原因。
但这些都不妨碍她的好心情,连雨中景也似乎有了别样的风味。
齐屿洋到办公室的时候,正看到林冕要离开,对方好似忘了昨天发生过什么,对他微微点头,又错开身离开。
错身中,他闻到了像是阳光晒过后变得蓬松柔软的被子的味道,又像是刚刚沐浴过后肌肤上残留的闻起来若有若无的味道。
瞳孔微微振动,这香气,就是他一直想要的香味。
下意识扣住那道欲要离开的身影,在对方挣脱前,先一步松开手。
“抱歉,我就是想问你用的香水是哪家的,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是我自己调的,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比例写下,你可以自己调制试试。我就先走一步,马上要上课了。”
说起来,这是林冕送给贺新同的香水,他今早给她熨衣服时喷洒了一点,林冕穿衣服的时候就闻到了,但喷得不多,齐屿洋的鼻子挺尖啊。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齐屿洋许久没有动作。
到底是懊恼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这都不重要。
他的灵魂伴侣出现在他的世界,叫他怎么不去牢牢抓住,错过这个人,他是真的会遗憾终生的。
他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像林冕这样一个叫他心动又心动的人。
所以,冷静下来,齐屿洋。
他警告自己。
他要制定更周密的计划,把她夺过来。
那个什么男朋友,只会是她人生里的过客,能陪她走到最后的,一定会是他齐屿洋。
明明他们连名字都那么相配,他是山川与海洋,而她是森林和太阳,他们本就很相配,不是吗?
看着面前出现的熟悉身影,林冕轻轻皱眉,她没想到,继普通同事关系后,她会和齐屿洋的关系又要加上同在一个课题组的关系。
陈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们俩的研究方向虽然不同,但这个课题就是需要这两个方向。年轻人多交流交流,说不定会迸发出无数灵感呢。”
即便林冕想说她就是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搞定这个课题,可是这项项目毕竟是在陈兰手里,她想加齐屿洋这件事林冕拒绝不了。
出了门,齐屿洋伸出手,“我不会抢你的一作的,我只是对这个课题感兴趣,之后好好合作,可以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林冕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她回握住他的手,“能者居之。”
林冕可不信齐屿洋的话,他要争就尽管争吧,胜利的天平最终是会偏向她的。
他总是只能注视着她的背影啊,齐屿洋轻笑。
时间长了,她总会看到,自己比起那个人,更适合她。
齐屿洋相信,没有一个科研人员会拒绝他这种不求名利、只会提供帮助的人,他也是真的什么也不想和她争,就是最后他做得更多也没关系。
朝夕相处下,林冕如果能无意识依赖他是最好的,等她意识到那一天,就是他采摘果实那一天。
“这不好吗?有人给你打下手。”
林冕撇嘴,控诉看向林梅:“妈妈你是我的妈妈还是他的妈妈啊?因为是你朋友你就偏心他吗?”
看着工作以后就老是不着家的女儿,即便她不说,林梅也知道她现在是在和贺新同交往,毕竟恋爱中的女人总叫人能轻易看出来的。
小女孩也到了会谈恋爱的年纪了啊,林梅心里发出无限感慨,她总觉得女儿还是那小小一团,需要她保护和用爱灌溉。
“你是我女儿,我只会偏心你啊,小冕。”
这小孩就是在她面前,性格和小时候也没什么两样,但就是这点是最让人欣慰的。
“那你就该和我一队啊。”
手指穿过头发,林梅细细为她整理头发。
“可是我觉得小齐比小贺更适合你,你们或许只是缺少一个相处的时机。”
林冕耳朵动了动,林梅知道了这件事她也不意外,毕竟她没想瞒过。
只是,“为什么妈妈你会这样觉得呢?”
“小贺是很照顾你,可是那只是生活上的,有我在,你永远不会缺少生活上的照顾。可是小冕,你需要的是和你事业共频,一起进步的人,不是齐屿洋,也会是其他人的。”
“如果回家还谈论工作,这一生也看到头了吧。小贺很好,我喜欢他,就足够了。”
这样稚气的回答,让林梅停下动作。
“可生活总是繁琐无聊,偶尔快乐的,喜欢不是那么重要。你总归是要结婚的,我更想你找个家里没那么厉害的,这样妈妈总是能方方面面保护到你。”
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林梅恨不得林冕方方面面都有她的照顾,她的女儿可以永远生活在舒适圈里。
“可我现在长大了啊,我是一个成年人,我该对我所有选择负责。妈妈,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兜底。此刻无论我怎么做,后果都应该由我自己承担。”
林冕还没想过那么远,结婚?这件事还没在她的计划里,但她是有能力负责的成年人,做错了选择题又怎么样。
人生是旷野,不该被拘束的。
第75章
“妈咪你完全不用担心啦, 北城的大学也很优秀,再说我想回来可比从阿美莉卡回来容易多了。”
陈柏轩拖住陈母的手,这次他选择来庆大读博让家里人很不放心, 说什么也要来看一眼。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但陈柏轩觉得家里人都太过于杞人忧天了, 他快26岁了, 当然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无论是读研以后工作, 还是工作后又辞职跑到北城来读博士,他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呀, ”陈母没好气拍了拍陈柏轩的手臂,“就是把你养得太独立了, 做什么都不和我们商量一声。还想一声不吭来内地,一点都不谅解我们做父母的会有多担心。”
做父母的, 想要的也不过是儿女平安顺遂,尤其是她们这种家庭,又不差钱, 更希望儿女在跟前。
只是……陈母环视了一圈, 她心里还是觉得她们香江的大学是最好的。
但陈柏轩说的也对,他要是跑到阿美莉卡去读书,光是时差都够得惹人烦的,更何况回来还更麻烦呢。
现在就很好, 他们想他了就来看他。
陈柏轩见本来万般不愿意的陈母因为庆大良好的风气松动了态度,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虽然父母反对他也要做, 可他还是想要得到父母的认同,或许人就是这种既要又要的性格吧。
一阵微风吹过,紫色的丁香花瓣飘落在他手上,来不及为它的美丽赞叹, 陈柏轩的注意力被一道身影吸引。
四月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在斑驳摇晃的光影交错中,她踩着橙红色的滑板漫不经心从他面前滑过,那双半敛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这飘过来的丁香花究竟是被这四月的风吹落的,还是被那滑板带过的风吹落的呢?
而她踩着滑板,从这片花雨中穿过。
它们格外偏爱她,落在她蓬松卷曲的发梢上,贴上她的脸颊,总是不愿意与她分开的。
她微微仰起脸,眯着眼感受阳光与花雨。
[她飘过,像梦中飘过一枝丁香,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可她不是凄婉迷茫的,也不是丁香一样的女郎。
没有哀怨和彷徨,她就沐浴着阳光,从他身边路过。
“现在的这些阿妹都很有活力嘛,Brian你不是也很喜欢滑板吗?说不定以后可以一起玩。”
陈母装作不经意地说,余光里不停观察着陈柏轩。
她这阿仔哪里都好,就是现在都没有谈过恋爱,明明从小就不缺女孩喜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单身到现在。
她家姐还问Brian是不是gay啦,呸呸呸,她阿仔怎么可能是gay!
这几年她也试探性介绍过女生给陈柏轩,但他不是推说学业太忙就是说工作太忙了。
总不能强迫着他去见别人吧!
如果能看到阿仔有喜欢的阿妹,哪里人都可以,只要她阿仔不是gay!
“也就以前喜欢,我现在不喜欢了。”
陈柏轩笑容淡下去,即便现在他也记得那么清楚,那道月下飞跃的身影。
只是不断被退回的信纸,明晃晃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
那之后他好像成熟了许多,很少再踩上滑板,变成他老豆妈咪眼里好好读书的乖仔了。
“好啦好啦,阿仔自己有想法,你就不要多说了。”
陈父大手一挥,在他看来,男人就该志在四方,不该拘于这些小事上,陈母就不要来影响他阿仔了。
那道身影消失得那样迅速,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停下脚步。
但是,陈柏轩微微捂紧心口,他的心跳为什么那样快呢?
总觉得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
没关系,既然她出现在这里,他们以后总是有机会再见面的。
“喂”
“小冕,你到校门口没,快到开庭时间了!”
“快了快了,噢我看到你了。”
漂亮的红色跑车是那么显眼,林冕将滑板放进后备箱,坐进副驾驶。
“你怎么开这辆车?”
“漂亮呗”
钟玉琪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墨镜,“坐好,我们得赶快点了”
林冕轻笑,从口袋里拿出驾驶证,在钟玉琪面前打开。
“那要我来吗?绝对会赶到的。”
钟玉琪露出震惊表情,她下意识接过驾照看了一眼。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你忙成这样都还考了个驾照!太棒了吧!”
她毫不犹豫下车和林冕换位置。
“那就拜托你了,我的赛车手。”
钟玉琪没想到她很快就会后悔这个决定。
快是真的快,但也太快了吧!
她紧紧拉着安全带,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瞪得又圆又大。
林冕几乎是踩着速度上限到目的地的,发挥了这辆跑车的最大优势。
走下车那一瞬间,钟玉琪简直想要喊圣母玛利亚,她终于安全了!
“有这么夸张吗?还好吧这速度。”
看着面无异样的林冕,钟玉琪颤颤巍巍说:“我买跑车只是觉得好看、开着拉风而已,平时我就开30码,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快的车。”
该说不愧是以前想做赛车手的女人吗?想到这儿,钟玉琪愣了一下。
“那你现在还会想要重新回到赛道上吗?我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候刊登在报纸上,你捧着奖杯的样子。”
是那样自信、漂亮,所以即便过了那么久,钟玉琪还是能记得那么清楚。
她的话让林冕沉默了一瞬,接着她露出毫无阴霾的笑。
“谁知道呢,先过好当下比较重要。走吧走吧,不是火急火燎怕赶不上开庭时间吗?”
她一打岔,钟玉琪知道她不想说这件事,也就不深究了,笑着和林冕走进去。
这是吴冰夏律师生涯接到的第一件案子,在所里一些人的阻拦下,即便过了实习期,吴冰夏也没有收到委托。
直到一个雨夜,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因为付不起律师费坐到台阶上时,吴冰夏的雨伞向她倾斜。
马白英的丈夫是本地知名企业家张律东,他们年少相识,在他的创业路上,马白英付出了诸多,可最终在他的哄骗下她又从台前走到幕后,抚育孩子和做不完的家务没有将她压垮,她始终以为自己是幸福的,即便张建东已经有钱到其实可以雇10个保姆也绰绰有余,她也只是觉得丈夫是因为更放心她所以才不雇保姆,才不让她从琐碎的家务中挣脱出来。
可那些自欺欺人直到看到他怀中年轻情人的面孔时才破灭,争执中他的拳头毫不留情落下。
他说:“你都是我养的,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想离婚?可以,等着净身出户吧你。”
她手上只有零零碎碎的现金,给她的每一分钱都是他算好的,刚刚好,不会让她手里有多少余钱。
以至于当她想要离婚,却发现囊中羞涩,连律师费都付不起。
在阴湿的雨夜里,雨滴在身上已不能让马白英感觉到有多冷了。
雨停了?
她呆愣抬起头。
“我没接过案子,这会是我第一个案子,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们的议论还在她耳边,可面对这个女人,吴冰夏毫不犹豫向她伸出手。
就像曾经有个女孩握住她的手说:“冰夏,我们一起变强吧!”
“全体起立!”
坐下后,钟玉琪拉住林冕的手,小声说道:“有时候真反应不过来啊,大家都长大这件事。”
看着台上穿着正装,冷静应对被告律师咄咄逼人态度的吴冰夏,林冕回握住钟玉琪的手。
是啊,她们都长大了。
吴冰夏没有落入对方的陷阱,她提供的证据都很关键,她们是一定会赢的。
当法槌敲定那一刻,结果已定。
准予离婚,财产分割大幅倾向马白英,同时判定张律东支付精神损害赔偿。
张律东不甘叫嚣着:“我会再上诉的!我不同意!你们全是趴在我身上吸血的吸血虫!”
面对那张扭曲的脸,吴冰夏冷笑一声。
“正义的实现是取决于事实和法律,而不是你来判定的。马女士的劳动只是你选择性看不见,而不是不存在。”
马白英迎来了雨后彩虹,她紧紧握住吴冰夏的手:“谢谢你,吴律师,你不仅为我赢下了财产,还为我赢下了尊严。”
“快回去吧,你女儿还在家等着你呢。”
吴冰夏轻声说道。
这就是法律存在的意义,也是她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哇,我们吴律师今天真威风。”
金子萱扑在吴冰夏身上,她来晚了,但最精彩的可一点也没错过。
“好不容易又齐一次,不如中午一起吃个饭?”
吴冰夏看到了那两道赶过来的身影,提议道。
年少结识的那份情谊,到今天,已经像美酒一般时间越久越是醇厚。
大家默契没有让桌上出现酒,而是用橙汁替代。
“为我们吴律师干杯!今天以后再也不能叫你小律师了!”
四杯橙汁碰在一起,发出“嘭”的一声,听起来豪迈又爽利。
“也要为我们林老师干杯,投稿成功!”
林冕摆手,“还没有接收呢,编辑还可能会拒稿呢。”
“那林老师觉得自己会被拒绝吗?”
金子萱撑着胳膊,笑眯眯看向林冕。
“不会”
说着,她自己也笑了,向大家举起杯子。
“嘭”
“既然这样,我们也要庆祝我们小钟总昨天签下大单,庆祝我们金书记员工作顺利,庆祝今天天气很好!”
没有放下的杯子又一次举起来。
钟玉琪头抵住林冕的背,“明明一点酒也没喝,却好像醉了一样。”
可能是因为,她们正风华正茂,所有事情都值得庆祝。
又或许,是她们走出的每一步,都是不容易的。
关关难过,但关关过。
林冕轻呼一口气,她费尽心力写出这篇文章就是想要有底气和学校谈判,等九月份她就是庆大物理系的全日制研究生了,如果这篇文章能够在她入学之前接收,她就可以签下协议,人事关系保留在北城大学。
她的每一步都是踩在细线上走的,但没关系,她不会辜负老师,也不会辜负自己。
第76章
[今晚留校学习, 就不回来了]
看到这条短信,贺新同眉毛紧紧皱起。
不对劲。
林冕如果不回这里是会给他打电话说一声的,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发短信过来。
这绝不会是她发来的, 冥冥之中贺新同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当机立断拨打电话过去,可是无人接通。
这比他预想地还要槽糕。
但可能发短信的人也想不到吧, 林冕的手机上有安装追踪器。
这还是林梅跟他提过的, 用来保护林冕的必要手段。
那天她脸上带着无奈, 交代好他后,认真说道:“小冕现在认定你了, 所以我不会反对你。算是母亲的拜托,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小冕。”
无论林冕在她面前表现得有多厉害, 林梅总是担心着她的,尤其是她了解林冕曾经做过的事有多重要。
当年华国公布的自制芯片, 宣布不在受制于阿美莉卡的威胁,不知在那场经济危机中挽回了多少经济损失。
在暗处保护林冕的人一直存在,毕竟想要抢走她和想要杀了她的人是多得数不清的。
当年林冕的老师黄文心院士想把林冕重新送到校园这件事受到了数不清的阻力, 可她就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将林冕送到该去的地方。
当初是因为她看重这个孩子的才华, 通过重重阻力,让这个少女连书都没读完就匆匆进了研究所。
就是这样的条件下,林冕也没有放弃过拿到大学文凭,一问她, 她就说:“我的朋友们可还等着我,总不能最后她们都是本科生, 我是高中生吧。”
其实她这种情况是可以走特殊通道拿到学历的,只要她想要。
但林冕摇头,“我走到今天已经存在太多不公平了,而且这是我可以做到的事, 为什么要再多一点不公平呢?”
在研究之余,那些课程林冕通过自学,在秘密安排下都以满绩通过了课程,就连毕业设计也是在研究最关键的时候完成的,可她都做得很完美。
要不是那年有人已经查到林冕,为了安全只能不去,不然那年北城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必有林冕。
可这样的经历,在一切不能摆在台面上时,只能隐藏,就连林冕参加工作以后也要受到保护和监视,注定林冕的生活会过得很苦时,她还是用力抓紧她的手,告诉黄文心她愿意以及她不后悔。
她是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天才,不该被任何人拘束在小小一方。
在黄文心闭眼前,她看到了林冕发表的文章,她学生即便在外面的世界里也成长得很好。
她是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
她的死讯因为生前参加了还不能公开的项目,没有被大肆报道。
但她的家属知道,她最爱的、最放不下的学生是哪一个,林冕几经波折还是赶到了,为老师抬棺。
她的灵魂不知飘向了何方,会是她一直挂念的大西北吗?
只是那副身躯最终只能缩在小小的盒子里。
下葬那天是个大晴天,所有人都没有哭,黄文心是一个喜欢笑的学者,甚至以她的年龄来说,算得上是一个朋克老太太了。
到场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在她墓前啼哭。
她这一生,想要的、想守护的,她都做到了,没什么遗憾了。
林冕是在回家的路上,眼泪无意识滴在手背上时才意识到,她内心的悲伤已经到了阈值,化成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眼泪。
没有黄文心的保护,林冕的身边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研究所是很想林冕回来的,即便她依旧在继续之前的研究,但是在外面总是不安全的,即便信任她,可是如果她识人不清,身边存在蓄意靠近想要偷取成果的人怎么办?
林冕的价值是可见的宝贵,大家想要她来做黄文心曾经做过的工作,将她培养成第二个黄文心院士。
林冕身边也确实变得不安全,在她发现身边出现一个间谍留学生时,她就意识到了,她得做点什么。
林冕在手机上弄了个追踪器,方便林梅可以根据定位找到她。
可是现在照顾她更多的人是贺新同,即便林梅不想承认这件事,可在女儿的安全问题上,她总是能虚心接受的。
面对林梅的请求,贺新同就不可能说出拒绝的话。
这份请求是沉重的,也是幸福的。
代表他真的可以成为那个一辈子牵起林冕手的男人。
一辈子?
这三个字光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贺新同都能感觉到幸福。
只是那时候他没想到,想破坏这份幸福的人会这么迫不及待。
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份幸福的!
踩着油门的脚就没放下过,十指紧紧扣住方向盘上。
在观察路况的同时,贺新同还要看手机屏幕上不断移动的红点。
该死的,究竟是什么人带走了他的小冕!
贺新同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开车,可现在一丝一毫时间都耽误不了。
他一定要亲手夺回他的幸福。
“你想干什么?齐屿洋。”
林冕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四肢被绑在汽车后排上,而开车的人是齐屿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冕在短时间里过了一遍今天发生了什么,下午的时候齐屿洋说文章里有一个数据有问题,让她来办公室一趟。
那时候……是喝的那杯水有问题吗?
齐屿洋看向车内后视镜里倒影出的林冕身影,他的眼神是居高临下、志在必得的,也是欣赏的,即便到了这时候,知道自己被绑了也丝毫不见慌乱,该说不愧是林冕吗?
“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就醒了,小冕,”他的手指轻轻点在方向盘上,眼里闪过疯狂,“我想过你很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火神芯片,谁会想到这款芯片最大的功臣居然会藏在大学里做一个小小的讲师呢?哈哈哈,但不晚,一点也不晚。”
“等到了阿美莉卡,你会变成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再也不会是默默无闻的林冕。你是不一样的,林冕。即便是我,也比不上你。”
就像才刚刚登上国际期刊的那篇关于量子通信的文章,任谁也想不到,它的作者之前是研究半导体的。
齐屿洋得知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放声大笑。
他是怎么敢的,居然会觉得对方会依赖他来完成文章,不觉得他是个累赘就是她足够善良了。
真该叫那些认为他是天才的人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在林冕这种人面前自称是天才,是可以进入语文教材成为传世笑话的。
但促使齐屿洋走上这条路的,是他知道林冕要去庆大读书这件事。
在华国的制度下,他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但在阿美莉卡,人生地不熟,林冕即便不想依赖他也不得不依赖他了。
如果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一定会爱上他的吧?起码是不会离开他的。
就这样吧,就这样留在他身边,她的智慧他都可以替她发表,只要她留在阿美莉卡,留在他的家里。
见林冕不断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齐屿洋轻笑:“别挣扎了,小冕。你觉得我没想过你提前醒来的情况吗?要搞到这些药还要弄得无色无味可不容易,这可不是我的专长。小冕你要不要猜猜,这次行动有多少人参与?”
“无论你把我们定义为蟑螂、老鼠,还是国家的蛀虫,都没关系。你要知道,当你发现一只的时候,其实已经多到密布整个国家了。”
“小冕,不要效忠这个国家了,它给了你什么?你看你现在甚至因为待遇不好要重新又去读书,才能拿到和别人同一个舞台的票。可阿美莉卡就不会这样,他们不看重这些的,你会在那里得到一切。你是聪明人,这时候不应该换个对象效忠吗?”
“这话你自己信吗,齐屿洋。不过或许说得多了,你也就骗过自己了。”
和这种人争辩,只会浪费力气。
林冕不停扭转手指,试图解开手上的麻绳。
“别浪费力气了,我系得很紧,你做的这些都只是白费力气。省点力气吧,我怕你之后坐船会更晕。”
齐屿洋面上云淡风轻,但抓住方向盘的手还是紧了一瞬。
不知为何,明明他那么绝对,但心脏还是有一瞬间收紧。
林冕不再说话,但她没有放弃,她甚至弓起身体,妄图用牙齿咬掉腿上的麻绳。
“可别把你那漂亮的牙磨坏了,我会心疼的。”
这话说的怪恶心的,但林冕没有给他任何反应,让齐屿洋逐渐烦躁。
林冕说的话不是他想听的话时他会觉得难受,但林冕不说话时他也会因为林冕的无视而难受。
树影在月色下的形状各异,恍惚间像是一个个人影向这辆车压过来,又像是在挽留。
一股不安没由来的突然涌上齐屿洋心间。
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样。
不会的,不会发生任何事的。
一切只会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他会带着林冕远走高飞,离开这个重重枷锁束缚着林冕的地方。
他们会到自由飞翔,只能依赖他的地方。
而林冕会成为他的林冕,或许按照阿美莉卡的法律,她会叫齐冕。
齐冕,这个名字真好听啊。
想到这儿,齐屿洋压下不安,轻轻吹起口哨。
“My dear girlfriend
Tonight you will not walk alone
Running the night
We will walk away”
那一瞬间,林冕想吐的欲望到了极点。
第77章
随着天色暗下来, 齐屿洋心里变得越发松快,甚至有些隐隐得意。
就这么容易吗?果然再聪明的女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束手就擒。
他之前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她的未来注定是属于他的。
“嗬”
窒息感像潮水般涌来,齐屿洋怎么也想不到上一秒他还带着轻蔑的想法想着林冕, 下一秒就被曾用来束缚住林冕的麻绳勒住脖子。
粗糙的绳子勒得齐屿洋直翻白眼,顾不得稳住车子, 双手松开了方向盘, 试图抓住绳子往下拉动, 让自己松一口气。
但下一秒——
“嘭”
他的头被林冕狠狠肘击,一下撞到玻璃上了, 玻璃没碎,但他的头受到了硬物冲击, 鲜艳的血顺着额角流下。
此时,齐屿洋感觉不到血液流过脸颊的湿黏感, 只觉得眼冒金星,仿佛看到了天国的家人。
“唔啊”
他一时失语,但对于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顺势抓住那只手, 狠狠往前拉,勒住脖子的绳索跟着松开了。
齐屿洋还来不及大口大口喘气,林冕松开了绳子的那只手抓住齐屿洋的头发狠狠往玻璃上撞。
妈妈……
在一阵意识模糊中,齐屿洋彻底晕过去了。
林冕来不及做其他动作, 她必须要控制这辆车,不然两人都有可能丧命于此地。
但在这关键时刻, 林冕后半身还在后排,毕竟是出其不意的攻击,她没有多余时间考虑,此刻推开齐屿洋是不现实的, 而且车子仍在加速前进。
好在林冕离方向盘是近的,她一手稳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向钥匙,猛地一拧。
骤然熄火,方向盘瞬间锁死,任林冕如何使力也纹丝不动。
失去动力的车子凭借惯性朝着路边滑去,而那方向,是密密麻麻的一片树林!
来不及多想,林冕一脚踩在扶手箱上,跳下那瞬间脚疯狂踩踏刹车板,没有发动机提供的真空助力,刹车踏板变得沉重,但这种情况,谁又会留余力呢?
可每一次踩踏都只换来令人绝望的、微弱的减速,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灯照出的光影在黑暗中疯狂摇动,使得路边的树影越发狰狞。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林冕听到了车轮碾压过碎石的声音,也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林冕用尽全身力气抵住方向盘,不停踩踏刹车板,越是关键时刻她反而越平静,因为她无比相信她是不会因为这个人,就此可笑折损在这里的。
她的命运,从来都是自己掌控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但在此时却如同过了几个世纪一般,车轮在碾过一片碎石后,速度终于慢了下来,车头在一棵大树前仅半掌的距离,险险停住。
这一瞬间,饶是林冕,也恍惚了一瞬间。
好像她又回到了年少时候,在无数次碰撞中,比起害怕,更多的是享受,享受那被追逐的时刻,享受速度让她抛下一切只关注眼前,享受一次次超越别人、超越自己。
而这一刻,刺激唤回了她的本性,她蜷缩在壳子里太久了,一直忍耐,所以才会被齐屿洋这种东西窥视。
眼皮沉了一下,林冕轻轻呼出一口气。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还不能松懈,用力推开车门,冷风顺着衣服空隙灌入身体,夜晚不比白天,林冕打了个寒颤。
费力将昏迷的齐屿洋拖拽出来,他沉重的躯体因此瘫软在地,额头上的血已经不再流了,只是脸上全是血迹,看起来异常狼狈。
林冕是控制了力道的,她伸手探鼻息,齐屿洋只是昏迷没有死。
她还没必要为这种人惹上官司,但她会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的。
林冕嫌他碍事,拖着他到路边的草丛里,细碎的石子划破齐屿洋的衣服,也划伤了他的皮肤,细细的伤痕布满了整个薄背。
见齐屿洋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林冕又给了他一拳,齐屿洋又一次昏过去了。
林冕重新坐回驾驶座,试图重新启动这辆车。
钥匙拧动着,发动机却只发出了无力、沉闷的“咔哒”声,如同垂死病人的最后一丝挣扎。
仪表盘上的灯光微弱地闪烁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彻底熄灭了。
引擎盖下,是一片死寂。
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林冕和这辆车一同吞噬。
林冕轻轻笑出来,她从车上走下来,手上除了齐屿洋的血还有她的血,毕竟为了打晕他,她是用了力的。林冕也不整理,她走到齐屿洋面前,轻轻拍打他的脸。
“傻叉”
就在这时,一束光突然照亮了她,林冕的眼睛受不了这样强的光,轻轻眯起来。
是谁?
一瞬间林冕身体紧绷起来,车钥匙被她紧紧握住。
这虽然很小,也不够锋利,但出其不意下也是可以伤人的。
她还有力气,她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她也一定会回家的。
眼睛还没看清来的人究竟是谁,先是那道熟悉的味道袭来。
是阳光晒过后变得蓬松柔软的被子的味道。
林冕一下松懈下来。
贺新同跪在林冕面前,紧紧抱住她,温热的呼吸打在林冕的皮肤上。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似乎连牙齿也在颤抖,不安到了极点,即便此刻抱住林冕,他心里也没能安定下来。
“你受伤了吗?”
这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哭腔是那样明显,而对于答案他甚至有点惶恐。
林冕正想回抱住他,说些话消减贺新同的不安时,却感受到手上一片湿润。
“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我不还在你面前站着吗?”
她的手指穿插在他的发间,一下又一下地抚过。
这很好地安慰了贺新同,他抬起头看着她,在一片光晕中,林冕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明一点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可冥冥之中,林冕有些害怕看见他的表情。
为什么会害怕呢?
没等林冕想明白,贺新同抹了一把脸,擦干了眼泪,站起来走到了齐屿洋面前,伸手将齐屿洋脸上那些还未凝固的血抹在手上,接着在那些伤口处留下自己的指纹。
林冕一眼看穿了他想要做什么。
“只要我们对好口供,一切都会没事的,小冕。”
他的声音是那样强硬,他从来没在林冕面前这么强硬过。
林冕站在光晕里,手上的血迹渐渐干涸,却一点也不狼狈,影子在风的吹动下明明灭灭,但总归是平静的,她就该这样,永远平静,永远活在光下。
贺新同站在光晕照不到的地方,他的影子消失了,他正在成为新的影子。
林冕轻轻叹气,她走上前,环抱住贺新同的腰。
“他还没死呢,我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他的眼皮轻轻颤动,道理他都懂,可是,齐屿洋的伤到底有没有在过度防卫的边线上,是现在不能肯定的。
一点林冕可能陷入深渊的迹象,贺新同都不想看见,也不能容忍他爱着的林冕会因为这个人渣受到伤害。
“你和我不一样,小冕。你的未来,注定应该是毫无阴霾的。而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光明磊落,即便手上沾了什么,这也是我应得的。”
“相信我吧,小冕,就像那个雪夜,我相信你那样相信我吧。”
听了这些话,林冕十指扣住贺新同的手指,明明她的手比他的小,可却像是她的手掌包住了他的手掌那样。
“不需要那样做,”林冕轻轻摇头,“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我已经长大了,曾经在乎的东西在现在看来也变得渺小,现在我在乎的东西已经很少了,但是你一直是我在乎的人,你更重要。所以光明磊落也好,阴沉也好,只要是你,我都很在乎。”
二十岁的林冕,是一个能承担自己所有行为的成年人,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她会守护好自己珍惜的一切。
在贺新同不赞同的目光里,林冕拉住贺新同的T恤,没怎么用力,但贺新同下意识弯下腰,她的唇轻轻贴在他的唇上。
所有的不安、焦躁在这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
在这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里,贺新同感受到了林冕的在乎和珍视。
他想要的幸福,想要被给予的幸福,一直都在。
就这样吧,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不是她的守护者,和她做“共犯”就幸福到足以溺毙他。
“先把他搬上车,去最近的医院。”
至于齐屿洋口中让林冕不得不在意的那些同伙,她会一个个揪出来的。
正如她所说,她不是小孩了,她知道怎么报复回去,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在齐屿洋身上和车上林冕都没有找到她的手机,但贺新同是根据她手机上的定位找到她的。
林冕想起刚刚拖动过齐屿洋,可能手机在那块地方。
很快林冕找到了夹带着血迹的手机。
一边开着车,一边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在后排坐着的林冕,贺新同本来想要林冕不要委屈自己和齐屿洋一直待在后排的,可是林冕不同意。
从背后袭击这一招她自己用过,可不想别人用在自己身上。
好几次,林冕拿起手机又放下。
最终贺新同只听见了她和林梅打了一通电话报平安的同时说了几句他听不明白的话。
林冕是有秘密的人,她在那四年里究竟做了什么,贺新同至今也不知道。
但林冕不说,贺新同就不会探究。
他不会让好奇毁了他的幸福。
好不容易,终于有了城市的影子。
“我们快到了,小冕。”
“嗯”
她轻轻应下,眼神飘向窗外。
她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的。
手上的伤痛并没有让林冕皱一下眉,她有更需要重视的事要做。
在医院前停下车子,贺新同先是想要林冕下车去检查。
比起之后要面临的事,此刻他眼里只有林冕的身影。
“你先带他进去检查,我还有点事,等会进来。”
她的眼神,她的话语,他总是拒绝不了。
看着贺新同背着齐屿洋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林冕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
“喂,我是林冕。”
第78章
睡梦中也不得安生, 齐屿洋紧皱眉头,鼻尖消毒水的味道久久不散,悠悠转醒, 他才发现自己在病房里躺着。
旁边的看护看他醒了站起身出门一边去找医生一边拨通电话,毕竟她的老板可不是这个躺在病床上的人。
怎么回事?
头隐隐作痛, 齐屿洋想要伸手去揉, 但手上都插了针头, 动起来容易漏针,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不断回想, 齐屿洋想起一切,他带着林冕在去往海城的路上, 就在他越来越放松的时候,林冕挣脱了绳索, 从背后袭击了他!
虽然有挣扎过,不过因为他最开始的轻视,认为林冕吃了药就会没力气, 也就对后排的林冕没有任何警戒心, 导致这道袭击来的又突然又猛烈,而且林冕毫不手软也不轻敌,他的挣扎完全不够看的。
不过……环视四周的环境,齐屿洋心里隐约松了口气, 看起来他虽然失败了,但也没有一睁眼就出现在监狱, 算是好事,他还可以联络外面的人。
现在的关键是,他要找到一个手机打电话,看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 齐屿洋不觉得自己身上还会有手机。
刚才待在他病床旁边的那个女人身上一定有手机吧?
如果哄不了她给他,抢也无所谓,反正他现在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再多一条罪名又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逃走,逃到国外,他不会接受任何法律的制裁的。
他有什么错?林冕做不出正确的选择,他这是帮了她一把,她应该感谢他的。
越想齐屿洋越理直气壮起来,就在这时,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响起。
不对,这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齐屿洋皱眉,应该只是那个女人叫来医生了吧,他暗自想着。
“你醒挺早,也好,就此迎接你的新生活吧,专属于你的地狱。”
林冕报臂站在门口,她的眼神没有看向齐屿洋,仿佛他不值得出现在她眼里,会污了她的眼。
这刺痛了齐屿洋的心,他张着嘴巴想说什么,贺新同挡住了他看向林冕的视线。
贺新同眼睛微敛,齐屿洋倒是出现在了他的眼中,但他那看他像是看上不了台面的、只能苟且偷生的老鼠的目光,让齐屿洋悲愤起来。
他凭什么这样看他!
他算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这个人的存在,说不定他今天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个人独揽太阳,还不让太阳的光辉照亮别人,如果他是阴沟里的老鼠,那这个人又好到哪里去?
林冕只不过是被这个人欺骗了,对,她只是蒙在鼓里,如果她知道这个人的真面目,一定会抛弃他的吧?
他得不到的,凭什么他能得到!
齐屿洋顾不得手上的针,他挣扎着想要靠近林冕,却被她身边的两个男人摁在床上不得动弹。
看着面前两个一脸严肃的男人,身上有不像是寻常人能拥有的气魄,齐屿洋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可能逃脱不了了,可在最后一刻,他也不会让所有人好过的。
“林冕!你以为你身边的这条狗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为什么我会这么急迫,说起来,这条护主人的好狗也功不可没!你知道他是怎么威胁我的吗?那些话说出来我都怕你受不了!看清楚点吧,林冕,你身边像我这样的人只多不少,你最好谁都不要给眼神,也不要只理会这条狗,不然像我这样的人只会逼不得已站出来!一切都是你向下包容的错,是你允许这样的东西出现在你身边的错!”
瞳孔急剧震动,贺新同甚至不敢回头看林冕脸上的神色,她会露出什么表情?失望、恶心还是避之不及?
那些阴私的想法,那些惶恐不安下的动摇,不能展露于人前的那份独占欲,贺新同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暴露在林冕面前。
即便他跟她说,他不是光明磊落的,可那不代表他不希望他在她眼里永远是正面的啊。
而现在,齐屿洋毁了这一切。
他的幸福要就此远离他了吗?
“呵,”林冕冷笑,“你这种人真有意思,地狱才该是你待的地方,即便是监狱,对你来说也只怕是奖励吧。”
“下次失败了,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蠢成这个样子,也真够可以的。”
和他辩解?那岂不是把自己放在和齐屿洋一个级别了吗,为这种人抬咖,林冕还做不到。
继续留下来也没意义,至于齐屿洋口中的那些同伙,交给专业的人来查就好,她不必留在这儿,听一个蠢东西狡辩。
林冕拉住贺新同的手,“我们回去吧。”
他的手,因为紧张,变得黏黏糊糊,可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没有任何嫌弃,紧紧扣住他的手,比任何语言、解释都更叫人安心。
在齐屿洋切齿拊心的目光里,贺新同嘴角上扬。
他的确不够光明磊落,也不够资格站在林冕身边,可那又如何?
林冕牵起手的那个人是他贺新同,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
走出病房后,贺新同没有继续走下去了,他松开林冕的手,满眼心疼地看着她的手,被白色绷带缠绕的五指只裸露出指甲。
看着透着红润的光滑指甲,他虔诚摩挲着甲面,力道轻柔到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物一样。
贺新同低下头,温热的唇落在林冕的指甲上。
林冕能感受到贺新同唇间的颤抖,好似受伤的那个人不是林冕,而是他。
温热褪去,他抬起头,纤长睫毛下的眼眶早已泛红,连眼角那颗痣也变得楚楚动人,随着泪水不堪重负落下,碾过泪痣,变得若隐若现。
“还疼吗?”
他的眼睛,被泪水润洗,像是波澜不断的湖面,又像是嶙嶙峋峋的山。
像是突然短路,林冕一时无语。
贺新同似乎意识到什么,轻轻将林冕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眼底化不开的温柔像一团云轻轻包围住林冕,她的掌心贴着他的颧骨,他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刚刚展开翅膀般扫过她的指尖,这个动作让空气变得稠密起来。
高挺的鼻梁在掌心处投下细微阴影,温热的呼吸缠绕在腕间,在一切变得失控前,林冕收回了手。
“先回去收拾一下吧,你看你这衣服都皱得不成样子。”
贺新同知道,林冕是害羞了。他轻笑,表情是说不出来的狡黠,像一只寻到宝藏的狐狸。
林冕说的话也没错,昨天贺新同说什么也赶不走,要陪在她身边,看护士为她处理伤口,洗胃过后更是守在她身边,一晚上没睡,衣服皱皱巴巴的,狼狈极了。
不过林冕不知道的是,昨晚她睡着以后,贺新同守在床边,尖牙不断碾压着唇肉,嘴里全是铁锈味也像是感受不到一样,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他无声无息地哭着,怕惊扰了林冕,手紧紧抓着被子,他其实很想抓住林冕的手,他真的很后怕,想要握住什么来证明她就在他身边。
如果……
齐屿洋真的实现了他的计划,他的林冕,他的幸福,他都可能失去。
这一刻,贺新同才对他爸爸感同身受,为什么人人都说贺瑜死了,贺朗也要跑到阿美莉卡,妄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过去几年,一点进展也没有,贺朗也从未放弃,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贺新同想要他养病,他也不愿意,他的执念还在那片大海,还在那个人身上。
如果真有那一天,贺新同发现自己会做的,只会比贺朗更执着、更疯狂。
所以这一刻,看到林冕安静的睡颜,那片黑色的、浓郁的想法才得以压下去。
他不想要林冕看见那么难看的自己。
只是,那股患得患失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贺新同一宿没睡,从黑夜到天光乍现,他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盯了林冕一夜。
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涸,他连眼睛也舍不得眨,直到看见林冕眼皮颤动,似乎要醒了,贺新同才猛地站起来。
他不能让林冕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太丑了!
坐久了,猛地站起来时,贺新同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加上长久未进食,有些低血糖。
但他还是强撑着走到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冷水泼在脸上,清醒了几分。
林冕醒得太快,贺新同来不及整理自己,只能穿着皱巴巴的衣服陪在林冕身边。
启动车子,在换挡前,贺新同看向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脸若有所思盯着前方看的林冕。
“就这样走掉吗?”
那些林冕叫来的人,贺新同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林冕说了,他们会解决这件事的。
她实在有太多秘密,但只要这些秘密不会伤害到林冕,他就不会去探究。
“当然,很快齐屿洋就会走到属于他的地方,在那里好好忏悔。”
不忏悔也没关系,反正会有人让他知道,什么叫作悔不当初。
回北城的路上,贺新同时不时就要问林冕身上有没有什么异样。
虽然洗过胃了,但贺新同实在放心不下。
为什么总要让她受到伤害呢?
早在很久以前,贺新同就隐隐不安。
上天好像总是偏爱天才,缺又为天才增添了太多磨难,似乎将其归结为“天妒英才”就为她们的命运画下了句号。
可这样的命运,不该降临在林冕身上。
“下一次,我会更快……不,没有下一次,小冕,这样的情况我不会让你再遇到了。”
贺新同有些口不择言,但林冕明白他想说的。
“我相信你。”
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告诉他过去的一切,那些被掩盖的秘密。
林冕重新看向前方。
快了,就快了。
一切都快重见天日了。
第79章
有朋友跟陈柏轩说过, 带着怨恨的重逢,必然是得不到什么好结局的。
可那时的陈柏轩不懂,只是笑话朋友作茧自缚, 留情太多才会遇到这样的结局。
过于年轻,也过于锋利, 陈柏轩很喜欢单身的状态, 不必浪费时间去哄女人, 也不会像朋友这样因为感情伤人伤己。
但当他跑到内地读博时,一切都变了。
那个曾叫他心脏急剧跳动的“丁香姑娘”, 慢慢和记忆里的那个女孩重合。
原来陈柏轩不敢肯定的,甚至连相像这种话也不敢说的, 只怕他心仪的女孩会误会。
可在一次帮导师提交材料,整理档案时, 陈柏轩看到了那张纸上面写着曾用名:涂勉。
他差一点就没能控制自己在这张纸上留下痕迹。
曾叫他失魂落魄的女孩,让年少的他意识到什么叫做天赋的女孩,再一次见面, 却叫他乱了心跳。
这是缘分吗?是上天注定好的命运吗?让他们再一次相遇。
他曾对母亲信教的事嗤之以鼻, 作为唯物主义、崇尚科学并且已经下定决心继续走科研这条路的陈柏轩来说,上帝是过于虚无缥缈的存在,只是一份精神寄托而已。
可是全世界那么多人,那么多地方, 为什么时隔多年他们又能再一次相遇呢?
用科学的说法来解释,似乎过于牵强。
好像一切只能用他妈妈口中常念叨的“命运”才能解释一二。
命运将他推向她, 将她拉进他的生命里。
也是在这时候,陈柏轩发现,记忆中的“涂勉”,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原来随着时间变得模糊的脸, 在再一次相遇时,变得清晰。
陈柏轩不想要错过,这一切来之不易,他想要将他的丁香姑娘留下,从97年的夏天,到10年的夏天,这场横跨了十多年的奇迹再一次上演,而陈柏轩确信,这样的时间他再也耗不起第二次了。
他要接近她,靠近她,让彼此心意相通,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让这首命运交响曲继续演奏下去。
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却很快终止了。
陈柏轩看见了林冕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是尚美的情侣对戒。
美香家姐当时笑着在他面前摆弄手上的戒指,告诉他这是她未婚夫送她的,六边形蜂巢设计极具摩登气质,上面的钻石在任何光线下都能迸发出璀璨却不刺眼的光芒。
陈柏轩现在都还清晰记得自己当时说出的那句:“姐夫好中意你的。”
只是没想到这道箭没隔多久就刺穿了他的心脏,那句轻松说出的话,他好像无法对林冕说起。
可那根鱼刺不拔出来,只能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陈柏轩装作若无其事说道:“师妹才二十出头就订婚了吗?”
“啊?”林冕懵了一下,直到看到对方的目光停在自己手上戴的戒指上,才恍然大悟。
“没有,”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比平时更明亮,“是我男朋友送的,他很喜欢戴这些东西。”
她脸上的幸福,让陈柏轩想要欺骗自己也做不到。
可祝福的话语他是说不出口的,而当小三又和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冲撞。
他是一个自尊心很高的人,所以才会在林冕当年不回信以后,他没有选择去查明真相而是选择放弃滑板。
就像现在,想要知道林冕还是否记得曾经在香江遇见的那个男孩,想要知道林冕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吭断掉书信来往,想要知道她这些年的经历……都变成了缄默。
无论曾经怎样,起码现在的林冕过得很幸福,他的出现,不该打破这一切的。
知道她幸福就够了。
陈柏轩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站在窗户旁目送那道身影走到一辆黑色豪车前,看坐在驾驶座的男人下车殷勤为林冕拉开车门时,直到手里传来疼痛,陈柏轩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把掌心抠破了。
那些自欺欺人的话,并不能完全说服陈柏轩。
这是命运的启示,他们的重逢必定是有意义的。
他为什么要退?
那个人能给她带来幸福,难道他就不能为林冕带来幸福吗?
想通的陈柏轩加快了手中的研究,他极需出成果,然后和导师商量换方向。
他想他们之间能多一点共同话题,能多一点相处时间,或许这样他们就能靠得更近一点,或许这样林冕就能想起他是谁。
可人的命运有时就是很奇妙,陈柏轩还没出成果,林冕的又一篇文章已经被收录了。
同样是这个领域里很权威的期刊收录的。
在一片恭喜声、惊叹声里,陈柏轩变得沉默。
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就像当年他意识到林冕在滑板上的天赋远超自己时,他还是会真心祝福她,想和她成为朋友。
现在他们是有一些差距,但他不会放弃的,他会努力让这差距变得越来越小的。
她的眼里一定会有他的身影出现的。
陈柏轩无比相信这件事。
当他终于完成手上这项研究,被期刊收录,他高兴不已,以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慢慢消除时,却听到林冕又完成了一项研究,而这次研究比之前的那两次更具重量。
之前的成果都是在理论物理,而这次她却在她提出的理论基础上,完成了理论到实践的飞跃!
这是很难的,很多物理学家这一辈子可能只能停在理论物理上,不能实现自己提出的猜想,即便他是历史书上说的出名字、为人熟知的物理学大拿。
可是,她却能从理论物理走到应用物理,这远不止是研究领域的简单切换,很多地方是需要完全重塑的,而这么短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她就能做到这一步,要让多少自诩物理学家的人羞愧不如啊!
所有人都知道,林冕是一个天才,但总以为自己已经了解到她的天才程度时,她又会重塑所有人的认知。
没人会跟上她的脚步的!
陈柏轩感觉到一层又一层旋涡将他包围,无数污泥堵住了他的口鼻,叫他呼吸不得、呼唤不得,只能静待自己生命的消逝。
纵然他想要自救,可每动一次,都会有很多、更难缠的海藻缠住他的脚,将他往深海更深处拖去。
何其有幸,他能和这样的人诞生于一个时代,可以亲眼见证一位即将写入历史的科学家。
又何其不幸!他和她是诞生于一个世纪、同样要继续在物理这条路走下去的人,他,以及无数像他这样的人,只会被林冕的光芒压下去。
或者又该庆幸,他的动作太慢,来不及换课题就见证了奇迹的诞生,如果将来真和林冕一个领域,他只会被不甘和嫉妒压着,难以继续学习下去。
搞科研的,有几个是甘愿做绿叶的?有几个是不想成为那个最先发表的人?
他或许能做的,只能是退后,不断退后,不至于让她的光芒灼伤到他。
像之前那样,默默看她幸福就好,即便不甘又怎么样?
陈柏轩确定了,他永远不可能给林冕带来幸福的,在那份无力下,那份不得不承认的崇拜心理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占据他的心间。
正因为对科学的那份崇敬,陈柏轩无比清晰林冕这样的存在,对世界,对人类来说,到底具有怎样的价值。
他已经不能用男女之爱的目光来看待林冕了,他看她,像是在看奇迹,也是在看物理界正缓缓上升……不,说是坐着火箭的宇航员也不为过,一旦推广开来,林冕的名字必定家喻户晓。
而被陈柏轩敬畏着的林冕打了个喷嚏,正和她开会的导师吴兆兴眉头轻轻皱起。
“没事吧?”
他十分关心林冕,她是他最有科研潜力的学生,他对她最大的要求就是不要转行,一定要继续搞科研。
他这个学生百般好,就是不定性,喜欢的东西太多了,也就长大了沉稳点。
早在很久以前,吴兆兴就知道林冕了,当时他受人之托,参与了那一届物理竞赛的改卷,刚好又改到了林冕的卷子,对她别出心裁的解题思路印象极深,他当时就主张要招这个学生到庆大,他要教导她,亲眼看这棵小树苗长成物理界又一棵大树。
但招生办的人实在无能,林冕去了隔壁大学,没能让吴兆兴如愿。
但他也在默默关注着林冕,他有听闻对方大一的时候据说要投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但很快又没了下文,紧接着就消失了四年。
那时候吴兆兴隐隐有了猜测,如果是真的,他果然眼光不错啊。
吴兆兴自己也没想到,兜兜转转这棵苗子还是回到了他这里。
“没事,可能就是着凉了。”
吴兆兴打开抽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西洋参递给林冕,“拿回去叫小贺给你泡了喝,炖汤也不错,那天我还看你嘴上起了个泡,要好好爱惜身体才对啊,这学业重要,身体也很重要。对了,学院那边审批通过了,林冕,我很荣幸你博士也选择我当你的老师。”
林冕今年研二了,原来下学期就该研三的,如今她就是不提交申请,也会有人来催她的。
庆大这边还想再留林冕几年,让她继续读博是最好的,能出更多成果。
而且庆大这边已经开始准备和北城大学争了,以前没争赢,他们就不信这次还争不赢,毕竟林冕在北城大学的处境一打听就能知道,他们不信林冕会留恋那里。
只要把林冕争取过来,嘿嘿……有些指标根本不用担心完不成。
林冕接过,回握住吴兆兴伸出的手。
“该说我的荣幸才对,没有老师的帮助,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成果。”
这话说的,吴兆兴其实有点心虚,前面那篇文章他倒是有实际性帮助,但这次,他也就帮她交了材料,能实现理论证实这件事,还是林冕自己做到的。
他这里并没有那些实验仪器,但林冕有路子搞到,不过吴兆兴也清楚,他这个学生可不简单。
庆大的如意算盘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响,他这个学生可有自己的主意。
走出办公室前,吴兆兴再一次嘱咐林冕一定要注意身体和劳逸结合,不过这也不需要他太担心,好几次走得晚他看到贺新同过来给林冕送饭,各式各样的补汤即便隔着门他也能闻到香味,不难想象有多好吃。
吴兆兴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过着华国比较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他妻子是搞行政的,所以有很多时间来照顾他和家庭。
而林冕这样明显和他倒着来的生活,也没让吴兆兴觉得不对,那些所谓的规则在强者面前总是不堪一击的。
有人照顾林冕,让她有更多时间放在科研上,才是吴兆兴想看到的。
所以撞见贺新同时,吴兆兴和颜悦色到那些在他目前唯唯诺诺的学生不敢相信这个是他们的老师。
贺新同一直以为是林冕在她老师面前说了很多好话才会这样,让他心里美滋滋的。
果然,她超爱他。
第80章
“你真的不来现场吗?”
电话那头, 陈晓秋身边喧闹的声浪隔着半个地球传过来。
林冕轻笑。
“我就不来了。晓秋姐,恭喜你啊。”
年少时,将自己的野心抛向陈晓秋, 但后来最先退出的那个人居然是自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明明身处那样热闹的环境, 却又静得吓人。
“是我该谢谢你, 小冕。我以前从来没想到自己会站在这个舞台上, 也不会去想自己会有能力走到今天。谢谢你的鼓励,也谢谢你的支持。”
那年, 林冕拿遍欧洲卡丁车最顶级赛事冠军,陈晓秋以为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进入F3, 或者,直接平步青云进入F1。
可等来的只有那通简短的电话。
那时候听到林冕要放弃, 陈晓秋很生气。
她想,凭什么,这个人把她拉进这摊水以后, 又抽身离去, 是在戏弄她吗?
没有林冕,她要怎么走接下来的路,就凭她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到?
面对陈晓秋的崩溃,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太小看你自己了啊, 晓秋姐。”
这句话成功让陈晓秋止住泪水,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懦弱的人, 只是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所有的计划都将失效,她实在急得不行,一时无望就崩溃了。
“可我现在该怎么办?难道我还能自己上赛道做赛车手吗!”
这句话说出来, 原来紧张的气氛轰然倒塌。
陈晓秋听见那端传来的笑声。
她有些脸红,羞的。
“那也不是不行啊,”林冕轻笑,“但在之前,晓秋姐,你还有一个选择。”
“我说过的吧,不要太小瞧自己,你的能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里安·费舍尔正缺一个经纪人,我向他推荐了你,而他也很欣赏你。或许,在成为赛车手前,你还有一个选择可以考虑。”
“里安·费舍尔?”
这个陈晓秋有印象,她知道他和林冕是朋友,今年才登陆F3赛道,是很有潜力的新人。
“他有野心,而你也有野心,你们会是最好的伙伴。”
陈晓秋却没有一点开心,她问林冕:“那你呢?你不应该和我一起登上F1赛道吗,你都忘记你说的了吗?”
“我记得的,晓秋姐。但我现在做不到了,所以,我把那份寄托放在你身上了。对不起,我是一个很坏的人。”
林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陈晓秋再清楚不过。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所以当林冕过了四年再一次联络她,陈晓秋欣然接受。
而到今天,是里安距离F1年度冠军最近的一次,事实上,只要拿到这次分站冠军,他就能成为今年的年度冠军,成为F1新的王。
只是……
“小冕,如果是你的话,会更快达成这个目标的吧。”
陈晓秋说着,语气轻飘飘却又带着某种郑重。
即便现在,她还依旧相信着林冕,如果林冕真的愿意抛下国内一切,她也可以放下手里的一切。
成为当下炽手可热的F1赛车手的经纪人,这感觉当然很好,名利双收。
可是她想要的荣誉,是和林冕一起拿到。
她流过的泪,流过的汗,陈晓秋直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说什么呢,晓秋姐,快去好好准备,你可不会止于今天,听说你还挖掘一个天才赛车手?”
“可没有哪个赛车手比你更天才、更刻苦了。”
说着,陈晓秋也知道再说下去没什么意义了,她放下了,她也该放下了。
“那我就挂了,小冕。”
“好的,我会好好看直播,为你和里安加油的。”
挂断电话,林冕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消失。
遗憾吗?
林冕不觉得。
她现在在做的事,也是她热爱着的事业,这又何尝不是冒险呢?
她一直在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这时,林冕看到提示,有人给她发了一封邮件。
[今夜,我会成为所有人的偶像。
能包括你吗?
——Ryan·Fischer]
他的中文越来越好了啊,上次给她写的邮件狗屁不通,看来是吸取教训了,知道写短一点。
“小冕,你看什么呢?直播要开始了。”
贺新同取下围裙,他今天准备的菜很丰盛,似乎带着安慰的意味。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冕曾经多喜欢赛车,而且她已经好久没提过这件事了,突然要看直播这件事真的吓了贺新同一跳。
但无论林冕想做什么,他都只会微笑点头,然后为她准备好一切力所能及的。
“在回邮件,马上来。”
敲下最后一个字,林冕点击发送。
[中文有进步,恭喜你,我想我很快就能听见好消息了。
但是,我只会是我自己的偶像。
——林冕]
贺新同站在酒柜前,有些犹豫,该不该开酒呢?
“选这个吧”
纤细素白的手指握住红酒,替贺新同做出了抉择。
坐到桌餐前,时机正好。
屏幕前,阳光洒下,浅金色的卷发随风吹动,横屏也不影响里安的帅,颧骨高,下颌线又锋利,加上他那冷白色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很不好惹,可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眼角略微下垂,像是小狗一样可爱,冲淡了本人过于锋利的气质。
“你认识?”
见镜头转向这人时,林冕脸上的表情不太一样,贺新同的心微微提上来。
那些林冕在国外训练的日子,他只能听她说,而不知道一些具体情况,这人会是她以前认识的人吗?
会是她在乎的人吗?
她可没用这个表情看过别人。
“晓秋姐现在是他经纪人,所以我也很期待他夺冠。”
看着对方低下头夹菜,贺新同就知道这话林冕就说了一半。
不过,这一半也都是真话,既然她说期待,那他也一起期待吧。
“先喝点汤,这个排骨炖得很软烂,你要是想泡饭来吃也好吃。”
贺新同将盛好的汤递给林冕。
顺着勺子轻轻吹气,再送入嘴里,豌豆的香气伴随着玉米的甜香,再加上排骨的咸香,喝起来又鲜又暖胃。
看林冕眼睛变得亮亮的,手也没停下来,贺新同知道林冕很喜欢这道汤。
果然,很好养活呢。
明明他会做的菜那么多,食材高级的也不少,什么地上走的、海里游的、天上飞的,合法的他都做给林冕吃了,可到头来,她还是最喜欢玉米,拿玉米做什么菜她都喜欢。
只不过话也不能这样说,当时他想搞点新花样,拿玉米炖梨,再放了些燕窝,让林冕好嫌弃。
她一向是不浪费粮食的,只是面对这道菜时虽然没有说话,但也就喝了一口,贺新同就知道她有多嫌弃了。
总之,有时真让人觉得挫败,赚的这些钱,不就是要给爱人花的吗,但林冕喜欢吃的真费不了什么钱。
好在林冕会收他送的各类珠宝首饰,或者说,他送的礼物她就没拒绝过。
这让贺新同好歹有了些成就感,不然赚那么多钱干嘛。
毕竟他爱上的这个人,对这些都不看重。
以前林冕还没这么节俭,贺新同有时候心里也痒痒的,到底那四年发生了什么,让林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梅给她的钱她都基本没动,那些科研经费也都是从正规渠道申请的,一点也没让贺新同有出力的机会。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林冕正喝得欢呢,抬头就看到贺新同直勾勾盯着她看,一脸的不解。
“我就是在想,以后要是出现什么做玉米很好吃的人,你会想要和对方在一起的话,我该怎么办。”
又来!
林冕心里拉响了警笛声,一时之间,脑海里飘过了一幕幕场景。
之前要做实验,戴戒指麻烦就把戒指放在口袋里结果回家时忘记戴了,贺新同什么也没说,只是晚上在她意乱情迷时突然来一句:“是见了什么需要摘戒指的人吗?”
还有江澹死缠烂打想要林冕送他一瓶自己调的香水,林冕被缠烦了,加上他手里有导师的横向项目,林冕就以送给师门的名义送给他和老师李知远,也算让李知远脸色好一点,只是痛心还是免不了的,即便林冕给他推了有天赋的学生,那也是不行的,在他心里,就没有什么学生能比上林冕的,这拥有又失去的滋味可不好受。只是她现在要做的事又让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林冕有空就来他这儿,让这些新收的弟子们看看,什么才叫差距。
而那时候贺新同向来舍不得喷的香水,那几天喷得又多又频繁,虽然香水味道调的很淡,这样下来也淡不了什么了。
林冕不停打喷嚏时,贺新同像个男鬼一样飘到她身边问道:“是送给他的香水香,还是这个香?”
尤其是做某些事时,那味道已经刺激到她没有任何感觉了,可对方却浑然不觉,给自己喷得喷香,像求偶期的雄孔雀一样。
诸如这样的情况太多了,林冕不擅长说谎,而且贺新同很了解她,一眼就能识破。
所以,林冕选择直接说实话。
“怎么可能,又不是任何人都是贺新同。”
贺新同嘴角勾起笑,举起酒杯轻轻和林冕碰杯,声音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谢谢小冕对我的认可”
轻抿一口红酒,林冕能感觉那股醇厚、顺滑的液体滑进喉间,贺新同常常找她喝酒,她现在酒量好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样一杯倒了。
所以即便喝完一杯酒,林冕也很清醒,可以看清电视上MC车队的里安在法兰西分站上的优异表现。
里安第一个冲线时,林冕晃神了。
他说过,他会成为新的世界第一,他做到了。
而那些年少的梦,那个扬起眉毛说着不一定的林冕,与此刻拿着酒杯的林冕重合在一起。
贺新同小心翼翼看着林冕,他有些担心,但林冕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伤心的表情,反倒是笑着的。
她当然开心,看着旧友实现他曾定下的目标,她也会为他高兴的。
里安脱力靠在墙边补水,那双迷人的灰绿色眼睛闭起来,因为脱水,他的轮廓变得更锋利尖锐,那种无可置疑的帅随着屏幕的转播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他似乎意识到了镜头追踪,对着镜头做了个动作。
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倒着的“L”,接着顺时针旋转变成了正“L”。
你有在看吗,林冕?
他眼里明晃晃写着这几个字。
林冕拿着红酒的手微微颤抖,贺新同敏锐注意到了,他接过她的酒杯放下,紧紧抱着林冕。
“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到他,发现自己或许错过了什么,有点难过。”
她的声音听起来钝钝的。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抚过她的脊背,这几年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林冕身上终于有点肉了,不再是那副让他心痛的样子。
“那咱们就再去试一试,没关系,都不晚,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冕从贺新同怀里挣脱出来,垂下眼帘,这几年贺新同就是傻子也察觉到了,林冕虽然不能直说,但有一些是可以说的。
“我手里有项目,可能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国。”
这是对她的保护,也是对她的限制。
贺新同愣住,如果说手上有科研项目,一时出不了国或者很难出国,这都正常,可是林冕说的是一辈子。
所以,因为这样,才一直拘束着自己吗?
想着过去他出国出差带回来的礼物,林冕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或许,林冕不告诉他,是不想他也受到限制,虽然贺新同有感受到这几年出国他的手续变多了,有往这方面猜想过,可他没想到林冕还是告诉了他。
温暖的手包住了林冕的手,他轻轻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脸上。
“我有办法,小冕。”
林冕轻笑,“我有你就很好啦,出不出国都没关系,我们国家会越来越好的。”
“那不够的,小冕。你值得最好的。”
林冕原来以为这只是贺新同安慰她的,直到贺新同推着她到了训练场。
啊,这也不错,只不过她以前私下就有练单程方程式,但如果这是贺新同想到的安慰她的方式,那当然不能扫兴。
而且,对方是在乎她才会这样做的。
“接下来就麻烦你好好训练了,为比赛做准备。”
“比赛?”
“对,公司会和F1的管理机构以及运营机构合作,将会在沪市以F1官方特别活动进行表演赛。而你会作为我们公司的代表车手和他们待在同一个赛道上,小冕,在我们筹办比赛这段时间,请你好好训练,当然也不是让你放下你的工作,这个筹办起来,需要很久的,我相信你,这段时间足够你训练的。”
林冕愣住,她想要说什么,却被他轻柔的吻拒绝。
“别拒绝我,小冕。这次对公司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是我们共同的机会。”
林冕知道,这其实对贺家来说,帮助并不大,最多扩大知名度,但与要花掉的钱相比,实在画不上等号。
看出林冕的不赞同,贺新同轻笑,“是心疼我吗?放心,我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而且这次不止贺家赞助,还有其他几家也会参与进来。”
只是贺家花的最多而已。
那双墨黑色的眼睛,倒影着她的身影。
林冕抱住贺新同,“谢谢”
贺新同笑得幸福又纵容,“你老师那里也不用担心,我都说通了的。”
贺新同向吴兴兆提议时,虽然被大骂一顿,但还是同意了。
林冕早就满足毕业条件了,也就只差大论文了,如无意外,她是可以申请提前毕业的。
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这一切,自然过得很紧绷的,吴兆兴也知道。
所以贺新同的提议,吴兆兴最后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做的很好了,唯一不好的就是没那么爱惜自己。
这是她年少时的梦,为什么不能去实现呢?
吴兆兴也希望他的学生能幸福。
林冕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希望她能幸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1章【VIP】
第81章
沪市的夏天, 是从一阵黏腻的风开始的。
这风是从江上吹来的,裹挟着水汽,拂过漂亮建筑群的石墙, 钻进拥挤的人潮,最终停留在行人额头处微湿的头发上。
井下景明拿着地图, 仔细分辨眼前的路, 她现在还是更喜欢用以前的方式生活。
这时, 一辆出租车停下,车窗摇下一半, 司机头微微探出头,对她喊道:“走伐?市区走伐?”
见井下景明一脸疑惑, 似有迟疑的样子,司机带着一种替她着急的亲热劲说道:“这排队吓人勒, 等特半个钟头起码格!吾车子直接走,立马上高架,帮侬省时间呀。”
他在说什么?怎么和她学过的中文不太一样啊。
“我是霓虹人, 想去这儿!”
井下景明指着地图给司机看。
司机想了想, 比了个OK手势,井下景明也就不纠结了直接坐下。
以至于她被绕路了也不知道。
收好钱的司机吹了个口哨,这坑外国人,尤其是霓虹人的钱, 不算坑,只能说是把以前拿出去的钱收回来而已。
看着好不热闹的赛车场, 井下景明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当她一如往常打开管家送上来的报纸,看到旧友的新闻时,无人知道井下景明当时有多震惊。
霓虹对林冕的喜爱是谁都没想到的。
林冕不仅在霓虹的地盘里打败了他们国家的棋手, 在自己国家时更是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结束和霓虹棋手的棋局,按理霓虹这边是该恨她的。
可她身上那种霓虹人崇尚的强者风范和赢下棋局时潇洒自信的样子,都在吸引这个有点古怪的民族。
再加上她曾经在霓虹开了几场独奏会,钢琴界对她的评价高到吓人,直称有林冕在,东亚的钢琴家以后就没有一个能出头的。
而她年纪又小,用“天才”来概括也太轻飘飘了,哪个地方能出十四岁就当上九段的棋手呢?往前一百年,往后一百年都不会出现的。
她完美契合了霓虹人的某种执念,对一些人来说,她完全就是艺术家,该被所有人敬仰的存在。
所以当后面没有林冕的消息时,霓虹还是有很多人记挂着她的。
也就后面她在物理界慢慢有了声望,有心人才注意到,那个林冕回来了。
而归来的林冕,更符合他们对于强者的定义,厉害的人即便转行,也能做出超出常人的成绩。
而这次F1在华国的官方特别活动,当贺氏集团宣布这次参与的赛车手有林冕时,霓虹国的报纸竞相报道,还特意派出记者前往现场。
井下景明曾经以为她对她的神明来说是不一样的,直到九年前,她的神明未曾留下任何音讯就离开了,就这样不发一声消失在她的世界。
由爱生恨,却又由爱生念。
即便现在的林冕不再展现她曾那么迷恋的琴音,也不再碰棋,井下景明依旧关注着林冕。
而这一次,她怨着对方,但又爱着她,所以她就偷偷买了机票,独自来到陌生的国度。
无论如何,她都还想着她,做不到无视,也做不到不去看她。
“借过,借过”
陈珂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寄放东西的柜子都满了,实在没法她只有把手里的滑板交给安保保存。
这是她今天带来的礼物,虽然毕业好久了,但她也依旧喜欢滑板,看到学妹要比赛的消息后她就立刻挑选了一块滑板作为礼物。
输了是安慰礼物,赢了就是恭喜礼物,她简直是天才嘛,陈珂有些高兴。
李文轻轻拍了拍陈珂的肩膀,“刚刚就看到了,果然是社长。”
“什么社长啊,”陈珂不好意思挠挠头,即便离开学校那么久,她还是那样大大咧咧又直接,她放下手和李文碰拳,“好久不见,李文。”
是好久不见了啊,李文轻轻抬起头,看着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陈珂没有选择继续读书,倒是有听说这个入社一年又离开的学弟好像出国继续读书了。
“定居澳洲了,那里气候不错,风景宜人。”
“是嘛,那可真好啊。”
是啊,现在已经很好了,他现在也很喜欢阳光。
“那边那个人还挺眼熟的。”
钟玉琪下意识拉过吴冰夏的手臂叫她往那里看。
“什么啊,你眼神真好,这么多人,你都能看见熟人。”
本来想要抱怨的话在看到施陆逸时,吴冰夏自己都吓一跳。
“真难为你还认得出来。”
都这么久了,居然还能认出来啊,说起来也是好几年没见了。
“没想到他今天也来了,要不要打个招呼啊?”
不等钟玉琪犹豫,施陆逸也注意到她们,他笑着过来打招呼。
“这么热的天你还穿长袖,这么怕晒吗?”
金子萱长大了比原来沉稳多了也还是和施陆逸不对付,可能是基因里就刻满了对这个人的厌恶吧。
“别人想穿什么,你管不着吧,大小姐。”
果然,一开口还是那个味,金子萱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人,从很早以前她就闻到这个人身上阴暗的、潮湿的味道。
虽然和金子萱过不去,但和钟玉琪、吴冰夏说话时,施陆逸还是很温和的。
他变了很多,那些执着好像随着时间都淡去了,留下了一个更成熟的施陆逸。
只是身上那些疤痕,消不掉,也不必消,就像现在他也不后悔他喜欢林冕。
或者说,他现在也还喜欢她。
那样一个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怎么可能不会喜欢她?
喜欢林冕,可一点都不亏,没人比他更幸福的,年少时遇见了这样的人。
“快看快看,是小冕诶!哇,染红发了啊,怪不得之前说先不要见面,原来想给我们一个惊喜啊。”
钟玉琪指着大屏向周围人兴奋说道,她的眼睛越发明亮。
说实话,她有些被林冕帅到。
林冕靠在哑光黑的赛车旁,头盔随意夹在腰间,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剑。
红色的卷发被随意抓向脑后,在阳光下看起来像一团火一样明亮。
阳光下变浅的棕褐色眼睛注意到了镜头的捕捉,原来稍带冷意的嘴角软化,如同冰山上的雪莲不再冷冽开放,她无奈包容的微笑,让人一下想到到了阳光照在身上时暖洋洋的感觉。
红黑白三色赛车服将她的身形勾勒得修长而紧绷,无形中强调着那令人脸红的宽肩窄腰和充满力量感的长腿。
林冕对着镜头招了招手,场内发出不小的吸气声。
“小冕今天也太帅了吧!”
吴冰夏心口微微发烫,她的小冕,一直就是那样耀眼。
微微扯动嘴角,想要装作附和的样子,却很难做到。
施陆逸能听见,跳动着的越发激烈的心跳声。
他真的能放弃吗?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你怎么一直走神啊,师兄。”
曲琳碰了碰陈柏轩的胳膊,唤回了他心神。
“没事,就是还想着毕业论文的事。”
“到这儿还想这事啊,不过也是,马上就要答辩了吧,还有两个月对吧?”
曲琳也算着时间,等陈柏轩毕业了,她就是组里的大师姐了,要做的事更多了,真让人头痛的,不过:“师姐可真厉害啊,做什么都很迅速,居然今年就毕业了,本来还是师兄的师妹的哈哈哈。”
说完,曲琳就闭嘴了,陈柏轩既然在这里都会想着毕业论文的事,肯定很紧张毕业的事啊,她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真的能做好这个大师姐吗?要不还是祈祷师兄延毕吧。
“是啊,谁能想到呢。”
这样说着,陈柏轩却早就知道,她可以做到的,她向来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说着放弃,但陈柏轩还是向研究所提交了自己的材料,只要他今年一毕业,他就会和林冕成为同事。
当不了她的爱人,就做会陪伴她很久的同事、朋友,也很好。
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都快30岁的人了,一点也不成熟,毛毛躁躁的。”
徐明大力拍在王择弋的肩膀上,这个快五十的男人一点也没收力气,王择弋被拍地往前走了一步。
“舅舅也没好到哪里去吧,阳阳都不愿意和你一起待着。”
提起自己好不容易才有的女儿,徐明讪讪笑着,但也没放过王择弋。
“那你就快结婚,不要像我一样,年龄大了才有小孩。”
看着去年成为九段棋手的王择弋,徐明头有点大,这事业上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时候考虑家庭了,王择弋父母愁得不行,老叫他也催王择弋。
可人不愿意,又有谁能勉强他呢。
“先不说这事儿了,今天我们是来看林冕的。”
这话很好转移了徐明的注意力,他站起来往下看,一脸唏嘘。
“或许她今天还下棋的话,大家提起华国围棋第一个会想到的人就是她。”
“现在提起她的人也很多。”
直到现在,她的记录不要说国内了,放眼全世界,也都没有人能破。
对于每一个决定进入职业围棋的人,他们的头顶永远悬着一座名为“林冕”的大山,不仅跨不过去,连靠近都要耗费很大力气才能做到。
作为林冕的围棋启蒙老师,徐明是骄傲的,又有谁比他运气好,教出两个九段棋手呢。
屏幕上,出现了王择弋的脸,他愣了下,然后笑着打招呼。
他的名气现在也不算小,也经常被认出来,已经习惯在镜头面前笑了。
林冕也看到了,往王择弋方向笑着招手,摄影师也很会捕捉画面,两人同时出现在屏幕上。
“林姨,那是王择弋吧?”
贺新同眯起眼,他对他是有印象的,那个人去年升九段以后来北城找过林冕说是要下棋切磋,只是那时候林冕很忙,大多时候是贺新同出来招待他的。
男人最了解男人,王择弋什么心思,贺新同一眼就看穿了。
他摆足了一副大度、感情好到不害怕别人插足的范儿,但没有逼退王择弋。
她只是贺新同的女朋友,又不是妻子,他为什么要退?就是妻子,还不是可以离婚,他凭什么退?
贺新同记得很清楚,跟身边的林梅提起时是带着试探的,他想要知道这个人林冕有没有带到林梅面前过。
“谁?我不认识啊,是小贺你的朋友吗?”
林梅其实是有印象的,她曾去徐明家接过林冕,看到林冕走后,那个男孩站在窗边一直盯着林冕直到她进车里。
但这些就没必要跟贺新同说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贺新同心满意足了,只是——
“涂茵姐怎么没来?”
这间包厢里就坐了贺新同和林梅,按理来说涂茵也该在的,贺新同有听林梅说起涂茵回来了,想给涂勉一个惊喜来着。
“她在底下做采访呢,等会赛后还要采访小冕。”
三十五岁的涂茵,已经是阿美莉卡主流新闻杂志的主编,这对于一个国籍是华国的女性来说,简直天方夜谭。
可她就是做到了,她的文笔、管理能力以及行业经验都是毋庸置疑的,非凡的个人才华足以打破一切明里暗里的歧视。
正如此刻她也能俯身,举起话筒采访来比赛现场的小女孩,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被阳光晒着,涂茵也没做什么物理防晒,脸上挂着的亲切笑容让小女孩没有那么紧张了。
小女孩那双大眼睛里满是向往。
“我是因为林冕来的!”
“哦?”涂茵轻轻挑眉,“你是她的粉丝吗?”
“当然!我现在还在学她之前写下的曲子呢!我很喜欢她的演奏,那些唱片我都听过很多遍了。”
涂茵来了兴趣,又和女孩聊了好久。
等她采访完小女孩,里面的比赛也快开场了,涂茵没有选择去包厢,而是和身边的同事一起进去。
“有好一点吗?”
湿透的毛巾砰到脸上,总算冲散了那股热意。
“谢谢你,James。”
James没有放下毛巾,一直为她枕着。
恰好这时现场发出欢呼,屏幕上的林冕正向大家举手示意。
看到涂茵脸上的欣喜,James心里有谱了。
“这就是你妹妹吧。”
“是的,她很酷吧!”
“你们可真不像姐妹。”
这话让涂茵微微皱眉,但很快又放平了。
“等你和她见面,你就会知道,我们很像,特别像。”
“是么,”James举着摄影机也不反驳了,他的镜头对准赛场,而眼睛里倒影着的却是涂茵的身影。
三十五岁的女人,也照样美得不像话。
脸上因为事业成功自信飞扬的神采,经历足够多带来的稳重和安全感,都是让人炫目的美丽。
“等比赛结束,你也好好休个假,也很久没回国了吧。”
James眼神重新回到赛场上,“是啊,已经很久了。”
此时,聚光灯聚焦在赛道上,在众多目光中,BA车队的瑞奇率先驶出维修区,随后,ML 、TY等车队陆续登场,利用空旷赛道做初期试探。
这次主办方设置的奖金很高,所有赛车手对这场比赛都很上心,而且这也是让自己商业价值提高的好机会,没有一个人不想要这次的冠军。
林冕卡在中间,专注的目光透过面罩,紧紧锁定远方。
在屏气声中,五盏红灯依次亮起,又很快熄灭。
引擎的轰鸣声瞬间撕破了最后的平静,20辆赛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林冕的起步堪称完美,她从第九位一下子窜到了第七。
林冕在出一号弯时被TY车队的小林佳泽阻挡,被迫松开油门,胎温未达到理想状态。林冕也不着急,她还有时间来调整。
当车子达到最好的状态,林冕不再犹豫,抛下所有杂念,在减速弯以近乎失控的姿态切入弯心,右前轮碾过路面,车身剧烈震动,同时干净利落地超过了小林佳泽!
全场观众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视觉的冲击往往让人的心跳也跟着躁动起来,忘记了此刻身在何处,一颗心全随着场上走。
然而,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MC车队的里安和ML车队的汉斯牢牢锁住前方位置,不断刷新最快圈速。
林冕紧紧咬住中游集团,但她的车在直道上是明显吃亏的,几次险些被动力更强的赛车超越。
头盔下,那双棕褐色的眼睛似刀锋一般让人窒息,不甘的火焰在她眼中燃烧,她要的不是“只要不是最后一名就不算丢脸”,而是“我必然是第一名”!
这是她的地盘,她绝对不会将胜利拱手让人!
紧接着,人们看到那辆哑光黑赛车带着一股决意,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在一条本应只能勉强并排的直道末端,像一道闪电般紧贴着内侧一闪而过,观众席上只来得及发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怎么会这么快!
看着这辆车在大屏上的排名上升到第五时,在场的华国观众是很骄傲的,他们没想到在这样的比赛里能看到一个华国人表现得这么优异。
就这样保持下去吧,叫那些外国人好好看看,他们华国也是有好的赛车手的!
“林冕,做得好!接下来的两圈保持住状态,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听着无线电设备里传来工程师激动的声音,林冕轻轻挑眉。
这就够好了吗?不,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前车正小心翼翼地寻找最佳过弯路线时,而那辆哑黑色赛车从外线硬生生地挤了过去,轮胎发出刺耳的声音,车身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赛道,直奔观众席了!
那一刻,恐惧骤升,狠狠攥紧了每一个观众的心脏,有人受不了,伸手捂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看。
前车的赛车手显然被吓到了,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了那个如死神降临般迅速逼近的身影,不行,一定要避过她,不然他一定会死的!
他下意识调整方向盘,而就这一瞬间,那道身影已然贴近,一个虚晃,屏幕上的排名又产生了变动。
“真是乱来!”
林梅都想捂住眼睛让自己不要看了,以前她就知道林冕开车是有一股疯狂劲儿的,但她没想到长大后的林冕比起曾经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股疯狂劲好像滋生得更厉害了。
贺新同紧紧攥住扶手,此刻他顾不得安慰林梅了,他的心脏跳得是那样快,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出来了。
他不是没有看过林冕训练的样子,可也没有这么疯狂啊!
而他不知道的,这只是开胃小菜。
“MC车队的里安刚才以1分32秒220的圈速刷新赛道记录!林冕,好好稳住,你现在在第四,已经非常棒了。”
她的表现已经超过他们的预期了,只希望她能好好稳住,毕竟对手可是世界冠军里安啊,就是输了也不丢脸,而且他还刷新了赛道记录,这根本不可能超过的啊。
场上的观众们还没从林冕的超车中回过味来,就又听到里安突破极限刷新记录的消息,顿时场上沸腾起来,一些只是来看热闹的人在这一刻也被赛车这项运动的魅力折倒。
“呵”
林冕轻笑,真正的角逐才刚刚开始。
在那一片因为里安引起的热闹中,让不少赛车手心生恐惧的存在,正不断加速,最终的猎杀,即将开始。
“她还在加速吗!”
金子萱紧紧抓住栏杆,她的心七上八下,就是不能平静下来,她怎么能这么疯呢?
金子萱正为这平时难以见到的场面而兴奋起来时,却又被林冕的速度吓到,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了,让她产生了恐惧。
“小冕恐怕是往冲掉里安的圈速去的,而且她们的距离并不是那么远,这样的机会,小冕是不会放过的。”
钟玉琪轻轻皱眉,她对林冕是那样了解,所以她心里也有些不安,可是,这是林冕啊,会这样做才是她的性格啊。
吴冰夏双手在嘴边形成喇叭状,大声喊道:“林冕,加油,gogogo!”
其它几人也顾不得内心的顾虑不安了,纷纷站起来为林冕呐喊,既然阻止不了她,那就为她加油吧,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她就一定会得到的,她们就是这样相信着她。
赛道上,第三名本来还想冲一冲超车的,结果在后视镜里看到后面那辆车不仅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只是一个呼吸的停顿,他们就几乎要首尾相接了!
这还谈什么超车,不被超就算好的了!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试图挣扎,可在入弯的最后一瞬,林冕精准的摆动抢占了内线,强硬地完成了超车。
这个赛车手!就是华国这次想要举办这个活动的终极目标吗?让她踩在所有人头上告诉大家华国还有这样一位赛车手。
他默默在心里开始祈祷里安能压制住她,即便他和里安也不对付,可是他更不想一个女的踩在他头顶上迎接所有赞美。
“第三名!”
解说也不能保持住平静了,即便此刻还有摄影机对着他,他也激动地不行,多少年了啊,顶级赛场上永远缺少华国人的身影,即便这只是表演赛,可赛场上激烈的程度并不输任何一场F1正赛。
既然已经预定了颁奖台,不如再大胆点。
带着场上多数人的期待,林冕没有丝毫停顿,在过螺线型收缩的弯道时,她紧跟在前车身后,借助前车挡风,减小了压力加速行驶。
在拐弯时,她佯装要从外线超越,前车下意识地向外封堵,却因此忘记了原先设定好的最佳路线。电光火石之间,林冕勾起嘴角,用力拔回方向盘,猛踩油门,哪里还有原来要从外线超越的影子,闪电般地从内线超越,成为新的第二名。
“Shit!”
被超越的赛车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车越开越快,直到离开他的视线。
“林冕选手的车速绝对超过了300公里!或许我们又要看到新记录的诞生!”
解说兴奋的声音透过无线领夹麦克风传到此时每一个观看体育频道的家庭里,在一双双或懵懂或认真的眼睛里,全是那道快到令人不敢挪开眼睛就怕下一秒会错过的身影。
事实上,正如解说预料的那样,林冕创造了新的圈速,1分30秒051,一个更难跨越的数字!
里安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明明还稳居第一,但他却感受到了压力,毕竟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足以让他高枕无忧,他开始全力推进,圈速再次提升,只是终究还是没有突破林冕圈速。
另一边,林冕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过弯时延迟了刹车,车身以一种近乎失控的姿态甩入弯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恐惧与期待达到了顶点。
然后,所有预想的恐怖画面都没有出现,就像在刀尖上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舞蹈,她就那样肆意地又一次在观众面前上演了赛车的魅力。
此时,还剩三圈。
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林冕不断在弯道中寻找机会,她还有机会,她会赢的!
进入最后一圈,林冕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举动,她选择一条更冒险的线路,而这个决定让赛车在出弯时产生了剧烈的摆动,几乎失控,但她凭借惊人的控制力救了回来。
而正是这电光火石间的举动,让林冕的出弯速度比里安更快!
她成了第一名!
里安也不愿就此放弃,紧紧跟在林冕后面,可林冕比他还不要命,踩在油门上的脚就没有放下来过。
短暂的寂静后,大屏幕定格在冲线瞬间的画面——
是林冕冲线了!
“冠军是林冕!”
解说员的声音激动到嘶哑。
整个赛车场陷入了疯狂,看台上红色的旗帜汇成了海洋。
林冕摘下头盔,风轻轻吹动那头红色的卷发,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无数人缩成了一个个黑点,她几乎分辨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旁边的工作人员手中递过一面巨大的红旗,林冕将它披在肩上,站起来那一瞬间,有点晕,但很快兴奋支撑她站直和看台上的人们挥手。
无数镜头对准林冕,金色的纸花漫天飞舞,香槟喷洒的瞬间,林冕又实现了一场奇迹。
颁奖时,里安先和身边的林冕抱了一下。
“或许今天我该有新的偶像了,对吧?”
他的打趣里透露着几分认真和试探。
“我没有想成为别人偶像的想法。”
她不希望别人来追寻她的影子,因为明天的林冕会比今天的林冕做得更好。
里安却误会了,那双漂亮的灰绿色眼睛黯淡下来。
“这样的时刻,您不上去吗?”
贺家的管家站在贺新同后面问道,他是看着贺新同在温斯顿定下的那颗价值百万美元的钻戒的,就放在他的包里。
此刻难道不是最好的时刻吗?在这样盛大的场景里,向她单膝下跪求婚,对方一定会感动到立刻答应吧。
管家实在不明白贺新同还在等什么。
“这是属于她的时刻,任何人都不能沾染毫分。”
此刻林冕才是主角,接受所有人的赞美与敬仰,而不应该变成从她夺冠的事扯到她被求婚的事上。
这颗钻戒,是贺新同打算今夜两人独处时拿出来求婚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夜晚,比任何时候都合适。
他是希望她能更幸福的,而不是让她的幸福染上一层阴霾。
贺新同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林冕,他仿佛拥有了整个春天,幸福地连走向她的步子都是那样轻盈。
只是涂茵的动作更快,先一步抱住了林冕,偏偏对方是林冕的姐姐,贺新同也只能无奈。
“别跑那么快!”
那道声音是那样熟悉,贺新同下意识看过去,看到涂茵身边那张熟悉的脸时,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身边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
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知所措的震撼。
一股熟悉的暖意,毫无预兆地包裹住贺新同冰凉的手指。
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林冕有些不明所以:“是发生了什么吗?”
几乎停滞的血液开始重新流动,贺新同回握住林冕的手。
“没事,恭喜你,小冕。”
林冕紧紧抱住贺新同。
“谢谢你,贺新同。”
那一刻,什么疑似贺瑜还活着的事都不重要了。
他现在是幸福的,无比幸福。
林冕放开贺新同,举着奖杯继续和周围人拥抱。
她只觉得这一刻,一切都是最好的。
她永远享受当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2章【完结】
第82章
“小兰, 跑快点,不然等会儿只能站过道了。”
被室友拉着跑的感觉并不好受,叶泽兰讨厌运动, 如果是平时她早甩开对方的手了。
但此刻她只希望对方能够不要嫌弃她跑得慢,要一直拉着她跑呀。
今天可是林院士的课!
这是学校最难抢的课, 只是学生们太喜欢她的课, 即便没有抢到也会正大光明来听课的, 毕竟这样做的人太多了,压根不用偷偷摸摸。
站过道都还算好的, 站在教室外面才是最糟糕的,但那也会有很多人这样做, 没办法,谁让林院士的课就是这么受欢迎呢。
在北城大学, 每一位讲师、教授放到外面都是厉害人物,但在这所大学里,他们的履历似乎也变得不够看, 毕竟江山代有才人出, 这一代总要比上一代更厉害才对。
而今年才三十五岁的林冕已经是华国最年轻的院士了,她的奖项实在太多了,自然科学奖、技术发明奖、科学技术进步奖……这还是仅限于国内的奖项,因为手里握着几项对华国来说异常重要的技术, 她从不出席国外的颁奖礼,但主办方也依旧会把奖颁发给她, 邮到国内,经过检查以后再到她手里。
毕竟如果奖项不颁给她,会让人们对奖项的权威性产生质疑的。
她已然成为物理界一座难以跨越的大山了,是还活着就出现在教科书上的科学家。
这样的人物, 在研究所里好好待着,继续完成那些让人瞠目结舌的研究才对,可是明明那样忙,她还会在庆大和北城大学上课。
不过现在人们也了解了原因,早在几年前,火神芯片终于公开了一部分研究人员,甚至还出了一部纪录片,因为那时候由林冕主导的项目——新型芯片面世了,他们不再需要对此加以掩饰,同时也是时候将林冕推出来了。
那时候网络上的风气十分不好,一大批小学、中学就辍学的人靠着网络赚了一大笔钱,让不少人开始质疑,一直坚持读书这件事,是不是本质上就是错误的。不应该花那么多时间来读书,毕竟时间同样是有成本的。
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它需要的是更高教育水平的国民。
读书并不是无用的,青少年也需要一个正面人物来引导。
而这时,林冕的出现,就是扭转舆论的关键。
她不是死读书的人,是见识过那么多事物,走过那么多路以后还是选择了读更多书,然后将精力投入到科研中。
是辩驳那些自欺欺人、向下走的人们最有利的存在。
那些过往事迹被一页页掀开,是那样精彩。
而林冕和黄文心院士之间动人的师徒感情也打动了无数人,任世间万般变化,华国人自古以来就重视的“传承”从来没有消散过。
所以即便那么忙,林冕也依旧会带博士和硕士,也会面向本科生开课,让更多人去了解物理,看到物理的魅力。
“好险好险,今天居然还抢到了座位!”
坐下来时,即便还喘着气叶泽兰也难掩兴奋,在林冕的课堂里能坐着就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
没一会儿,教室里的过道里都站满了人,叶泽兰心里更快乐了。
更快乐的事出现了,林冕今天提前来上课了,大家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和她相处。
学生们看见她,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就先鼓起掌来。
林冕笑着摇摇头,站在台上,手掌徐徐落下,教室里这才安静下来。
她的课堂不再是她第一年教书那样,要按照教材走,而是变得有些随意。
她会在上节课堂里留下一个主题,叫学生们先自学或者复习,而学习中遇到的问题都可以记下来在课堂里问她。
林冕喜欢和学生交流,固然她们现在考虑不够周全,发现的问题也不够深入,可是,这也代表她们看待问题的目光是更直接的。
就像普通人不知道天才会怎么想,天才也不知道普通人会怎么想。
这些天之骄子看待普通人的目光,和林冕看向他们的目光是一样的。
林冕也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把那些复杂的过程尽量简单化,毕竟上行下效,如果这些人不能理解,她还要考虑怎么做才能写得更能让这些人理解。
鼓起勇气,在上一个人坐下后,叶泽兰举起手。
而这一次在那么多举起的手里,林冕看到了叶泽兰。
没想到自己真被点到的叶泽兰,站起来时还有点懵,但她知道这样的机会有多宝贵。
她毫不犹豫将自己实验时遇到的困难说出来,这与林冕留下的主题是相关的,天知道她当时看到时有多兴奋。
叶泽兰问的是关于量子材料上的拓扑绝缘体的问题,她本来以为自己这个问题或许会惹林冕发笑,毕竟那么简单的问题她居然都把它当作问题来问。
没想到对方却夸她这个问题提的很好,认真耐心解答了她的疑问。
甚至下课时,林冕还找到她,问她周末是否有空来她的实验室,她想就这个问题再和叶泽兰深入讨论。
叶泽兰慌乱点头,直到林冕走远,室友羡慕极了,碰了她一下,才唤回她的注意力。
“哇,林院士这是看中你的意思吗?天,你也太幸运了吧。”
叶泽兰连连摆手:“怎么可能,可能是她看不过去我这么笨,想要帮助我吧,毕竟林院士就是那么善良。”
话是这么说,可叶泽兰心里还是生出了隐秘的渴望。
她是想要继续读书的,如果真能在林院士手下读研,她都不敢想这会有多幸福。
抱着这样的想法,叶泽兰这几天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用在了拓扑绝缘体以及量子材料上,原来很自信的内容她也会再看一遍。
她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让林冕认可她。
越是基础的地方,越不能出错。
到了周末约定好的时间,叶泽兰从石凳上站起来,为了避免路上出现状况,她提前两个小时出门的,然后坐在庭院里看书直到时间快到了。
她害怕早到会影响林冕做事,毕竟这样的人物,每一分每一秒恐怕都是安排得满满当当,能抽出一点时间和她讨论,已然很不容易了。
轻轻叩门。
“请进”
直到进到办公室,叶泽兰才看见原来里面不止是有林冕在,还有一个小孩趴在林冕腿上歪着头看书。
看清这个有些呆呆的学生眼里的疑惑,林冕轻声道:“这是我女儿,林昭。”
说完她轻轻拍了一下林昭的屁股,“你爸在隔壁呢,先去找你爸爸,妈妈和这个姐姐有事要说。”
林昭嘴巴一撇,但还是听话地把书合上带走,出门前还和叶泽兰打了招呼。
叶泽兰本来就紧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道:“您的女儿真可爱啊,只是,我记得人物百科里说您至今未婚啊。”
林冕轻笑,她好像又看上一个呆头鹅学生。
打开抽屉,将放在里面的钻戒盒打开,戴上那枚就算在黑暗下也熠熠发光的钻戒,“平时要做事也就没戴,人物百科也不可以全信哦。咱们研究物理的,可不能对所有事都全信啊,要保持怀疑的态度,直到确认它是对的。”
叶泽兰的脸红了起来,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事,认真和林冕讨论起问题。
目送叶泽兰离开后,林冕才打开门走到隔壁,这边是她的休息室,现在事也做完了,该到实现向女儿许诺的事儿了。
“忙完了?”
贺新同正陪着林昭下棋,他们的女儿天赋倒也随了林冕,对围棋爱不释手。
一抓到妈妈爸爸谁有空,就要下棋的家伙。
贺新同为了自己能在女儿面前留下光辉形象,有私下偷偷练习。
但现在他已经快下不过才五岁的女儿了,这家伙的智商完全随了妈妈,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林昭也不下棋了,过去抱住林冕。
她的妈妈实在太忙了,今天她一定要和妈妈爸爸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
家里其实是有星空顶影音房的,可林昭最想做的就是拉着妈妈的手走在人群里,让大家都知道林冕是她的妈妈。
她就是那样崇拜着她的妈妈,在写作文时也会写到未来的梦想是成为和妈妈一样伟大的科学家。
林冕抱起林昭,轻轻吻在她的侧脸上。
“走吧,先吃饭,再去看电影。”
贺新同皱眉:“不会是去王择弋给你推荐的那家店吧?”
“不是,是你之前说过味道还不错的那家。”
紧锁的眉头终于化作了平缓的山峦,贺新同从林冕手里接过女儿,单手抱住林昭,另一只手牵住林冕的手。
“她现在可胖了不少,让我抱吧,是吧,小捣蛋?”
林昭把脸撇过去,不想看这个动不动就损自己的老爸。
林冕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卷发。
阳光从西侧的窗户漫进来,穿过空旷的走廊,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的光斑。
这样的阳光也偏爱着人类,暖洋洋洒在一家三口身上。
光影在他们之间静静流淌,将三个独立的影子无限拉长,却又温柔地融合在一起。
—正文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