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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260

作者:有鹤啄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41章 白面


    天蒙蒙亮。


    姜沉踏出鸣鸾殿。


    在外等候的小德子敏锐发现她有些忧愁, 不禁上前低声询问:“陛下可是身子不适?是否停了今日早朝、先去太医院?”


    姜沉瞥他一眼:“不必。”


    她只是郁闷罢了。


    原本她想着自己要做一个体贴温柔的好‘夫君’,搂着美人当几个月的柳下惠,谁料美人对她勾勾手, 她硬着的心立马就软了,再想到绛蔻压根不是真的怀孕, 想做到的心思顿时如燎原大火熊熊燃起。


    结果到了最后关头, 绛蔻居然把她推!开!了!


    美名其曰保护孩子。


    姜沉几乎要被气笑。


    绛蔻那小肚子里有没有崽,她比谁都清楚!


    ……偏偏不能说。


    这也就罢了,看着小姑娘如此在意孩子, 在意一个尚未成形、都不能说是孩子的东西,以至于超过了对自己的爱意,姜沉不免感到微妙的不爽与嫉妒。


    终究是成年人, 姜沉最终幽幽忍住了情绪, 只等着几个月后、绛蔻走出了‘假孕’的幻象, 再好好跟对方在床上算账。


    时间一晃而过,等到早朝结束,姜沉没像以往那样直接回御书房办公, 而是直接对小德子道:“直接去鸣鸾殿,奏折也搬过去。”


    小德子心里咂舌, 面上恭谨:“是, 陛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鸣鸾殿前, 姜沉下轿,走入殿内,却没瞧见绛蔻, 她心中冷不丁一咯噔, 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询问宫女绛蔻的去向。


    宫女老老实实道:“娘娘洗漱后, 唤上画屏姐姐,去华沐宫了。”


    华沐宫,正是宋琬儿居住的宫殿。


    绛蔻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怀孕’后找上门,目的赫然不加掩饰,除了炫耀就是挑衅。


    美人骄纵自当别有风味。


    前提是美人聪明点,知道对宠她的人骄纵。


    很显然,卫绛蔻就是个笨蛋,对着姜沉闹脾气也就罢了,现在都开始针对别人。倘若姜沉没那么喜爱绛蔻,只怕绛蔻耀武扬威回来,免不了被关个禁闭杀杀脾气。


    而如今,姜沉却根本没想到这一茬,脑海里跳出的念头,只有赶紧过去,绝不能让那两个人争执起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到时候无论伤到哪一方,姜沉光是想想,便会忍不住心疼。


    唉。


    思来想去,问题还是出在她身上。


    就因为昨晚的一时心软,放过绛蔻,从而使得对方有精力无处使,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像是之前几日,她夜夜折腾绛蔻,绛蔻第二天忙着补觉,压根没心思惹事,可不得乖上许多?


    所以……


    床上运动果然不能停。


    华沐宫距离鸣鸾殿有些距离,姜沉紧赶慢赶,终于在半个时辰内赶到。


    她步伐匆匆,不等沿路宫女们请安,便大步迈入殿内。


    刚走进去,一道人影恰巧迎面而来,将要被撞倒时,姜沉看清来人,及时伸手抱住绛蔻。


    绛蔻慢半拍的惊讶:“陛下,你怎么来了?”


    姜沉久经调.教,此时回答的妥帖又柔情:“自然是来接你回去。”


    绛蔻站稳,明明漂亮眼眸里已经漾开笑,嘴上偏还硬着,狐疑道:“真的?陛下不会是怕臣妾欺负宋妹妹,特意来给宋妹妹撑腰的吧?”


    姜沉微笑看她:“蔻儿心地善良,怎会是那种喜欢欺负别人的女孩子?即便是跟朕说笑,朕也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嗯?”绛蔻感觉她说的哪里不对,偏偏又没办法反驳,说自己就是大坏蛋,专爱欺负女子,尤其是某个姓沈的。


    在绛蔻纠结的功夫,姜沉不动声色看向殿内,一眼看到宋琬儿身着月白宫裙,亭亭玉立站在屏风前,姿态娴雅静谧,如水中清莲轻轻摇曳。


    注意到她的目光,宋琬儿羽睫微颤,对着姜沉温柔又轻愁的笑。


    姜沉心脏紧缩,下一秒移开目光,看向绛蔻:“你这是要回鸣鸾殿?朕送你可好?”


    许是被她明目张胆的偏爱所包容,绛蔻从中得到了满足,当下半点不闹,骄矜着便点点头:“好。”


    姜沉笑着牵起她的手,一路情意绵绵的将人安全送到鸣鸾殿,又嘱咐对方‘怀着孕’不要再频繁出门后,她才转口:“时候不早,朕回御书房了,你好生歇息,朕傍晚来陪你。”


    绛蔻似无所觉,笑意盈盈:“好,臣妾恭送陛下。”


    姜沉浅笑离开,等远离了鸣鸾殿,她立马脚尖一转,重返华沐宫。


    华沐宫仍然是方才的模样,唯独殿内的宋琬儿坐回桌前,背对着姜沉,手指拈着针线,蝴蝶般穿梭在明黄色的布间。


    姜沉刚刚止住宫女们的行礼,这会未免突然出声吓到宋琬儿,便低咳两声,才道:“在绣什么?”


    宋琬儿肩膀轻颤,连忙起身,欲行礼又被姜沉制止后,她方温温柔柔的回答:“在绣小老虎。”


    “小老虎?”姜沉本是随意开口,打算以询问当幌子打开话题,结果宋琬儿的回答让她十分意外,不由多问了一句:“你为何要做只老虎?”


    “不是老虎,是给小孩子玩的小老虎。”宋琬儿纠正姜沉,随即神色暗淡几分,强颜欢笑:“先前宓妃娘娘来臣妾宫内,说她已怀有陛下身孕,臣妾便寻思着等孩子出生,该送些什么好,思来想去,便打算亲手做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供小皇子玩耍。”


    话题绕回姜沉想避开的事情,她顿了顿,生硬道:“你有心了……蔻儿过来时,没有为难你吧?”


    以姜沉对绛蔻的了解,她猜对方应该只会嘴上炫耀,譬如怀孕,譬如‘宓妃’——自打她把封号诏书给绛蔻后,小姑娘就跟藏着宝贝似的不告知任何人,姜沉估摸着连岳丈岳母恐怕都对绛蔻的封号稀里糊涂,她原以为小祖宗要藏一辈子,这会总算明白,好家伙,原来绛蔻只在正确地点,正确目标面前展示武器。


    也真是幼稚的可以。


    姜沉微不可察的翘起唇角,在宋琬儿开口时又赶忙压回去。


    “宓妃娘娘没有为难臣妾,只是……”宋琬儿犹豫着,美眸如水粼粼,雪肤染上桃粉,轻声细语到险些让人听不清:“只是臣妾也想像宓妃娘娘一样,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放下针线,鼓起勇气靠近姜沉,而后抬起姜沉的手,缓缓贴到自己微红的脸颊,满眼小心忐忑与希冀的问:“陛下可以满足臣妾这个小小的愿望吗?”


    姜沉僵在原地,张了张口,半天没发出声音。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该先拒绝宋琬儿忍羞的求欢,还是该真诚的告知对方……不是她不想满足对方的愿望,是这个愿望她真的办不到!


    第242章 白面


    长久的安静蔓延在华沐宫, 渐渐的,双颊生晕的宋琬儿从姜沉的沉默里明白了什么,脸颊霎时褪去粉意。


    她苍白着面容, 无措的放下姜沉的手,强颜欢笑:“臣妾一时胆大妄为, 望陛下恕罪。”


    姜沉红唇微抿, 手指紧紧蜷缩,拼尽全身力气,死死抑制着不管不顾去抱紧宋琬儿的冲动。


    少女无意识的蹙眉、悄然掩饰的失落、潜藏在盈盈水眸中的难过, 无一不隐晦的令人难以察觉,可姜沉的目光太过专注,她不仅将少女所有的情绪尽数捕捉, 还因为对方那一点点外泄的心情, 引的自己心中地动山摇、狂风呼啸。


    溃不成军。


    姜沉想要安慰宋琬儿。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对方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


    但一腔话语滚在心头, 最终还是被她吞了回去,僵硬的改成:“朕心悦的人,只有卫绛蔻。”


    宋琬儿怔怔看她, 本就浮光粼粼的双眸,逐渐盈起泪光。


    姜沉无法再望下去, 狠心别开眼, 闷声道:“你聪慧又温柔, 有一腔关爱怜惜百姓之心,不适合……待在后宫这座囚笼里。”


    她深吸口气,怕自己后悔, 猛然加快语速:“朕的心里只有蔻儿, 日后必然会遣散后宫,你这些日子多读些策论八股, 等朕开放女子科举,定会第一个送你去考,你莫要将心思放在无用的儿女情长上,白白让朕失望。”


    宋琬儿愕然看她:“陛下为了宓妃,竟然要……遣散后宫?”


    姜沉不看她,低低嗯了声。


    华沐宫里顿时被死寂所包裹。


    片刻,宋琬儿恍惚开口:“臣妾从未想过,陛下居然是这样看待臣妾的……”


    姜沉细细分辨她的语气,发现其中并没有太多悲伤痛苦,只有迷茫的恍恍惚惚,不由既欣慰于自己的心意被人发现,又莫名五味杂陈。最终,她抬手搭在宋琬儿的肩膀,收敛一切情意:“琬儿,以你的才智,留在后宫是天下人的不幸,亦是朕的不幸。”


    “朕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等待,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唤你一声……”她深深凝望宋琬儿,一字一顿,夹杂不明情愫:“爱卿。”


    宋琬儿的唇,陡然抖了抖。


    姜沉离开华沐宫时,宋琬儿没有出来送。


    姜沉知晓她此时定然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体贴的没有强行打扰她,只在一步跨出门槛的刹那,忍不住回头望了望。


    宋琬儿自刚才跌坐在桌前,到现在趴伏在桌上,肩膀轻颤着,赫然是悄悄哭了。


    她在哭什么?


    是哭姜沉的狠心?亦或是即将独自参加科考?


    姜沉分不清,她也不敢深.入探索,害怕自己沦陷在沼泽,被自己的私心吞没理智,从此沦为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再也没有底线的风流帝王。


    于是她收回目光,像是斩断自己与宋琬儿的情思红线,头也不回的踏出华沐宫大门。


    姜沉走后,绛蔻还在哭。


    系统提醒:【你老婆已经走了,她不要你这个马甲了。】


    绛蔻哭的更大声了。


    系统住在绛蔻脑子里,被她哭的感觉自己都进水了,不由后悔自己刚才的嘴贱:【你不会是入戏太深,忘了自己还能切马甲吧?被抛弃一个马甲算什么?你还能继续开呢!求求你别哭了行不行!】


    绛蔻呜呜呜:【你不懂。】


    系统不服气:【我怎么就不懂了?】


    绛蔻幽幽:【那你说,你觉得我在哭什么?】


    系统猜测:【演戏给姜沉看?哭这个马甲没能彻底动摇姜沉的道心?】


    【都不是!】绛蔻飙泪,眼泪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的雨还大:【是我这个马甲!又被姜沉拿去打、工、了!】


    系统:【……】


    啊、啊这。


    好像貌似大概……确实挺让人崩溃的。


    晚间,京城淅淅沥沥下起大雨。


    卫绛蔻恹恹的倚在美人榻上,看着窗外雾雨绵绵,满脸忧郁。


    回到御书房办公的姜沉得到画屏传来的消息,匆匆顶着雨赶来,虽有遮雨,满身湿气却萦绕不散。她将宫人遣出殿内,自己在屏风后速度换了身衣裳,又柔暖双手,最后来到榻边,拦腰抱起卫绛蔻,自己挤上去,搂着怀中人温柔问:“画屏说你不用晚膳,精神不振,怎么,谁背着朕欺负我们宓妃娘娘了?”


    绛蔻幽怨看她。


    姜沉:“?”


    嗯?


    为何蔻儿一副是她欺负了她的模样?


    “唉……臣妾没被欺负。”绛蔻继续恹恹,忧愁的随便找了个借口:“是腹中孩子不省心,太闹腾了。”


    姜沉:“……”


    糟糕,蔻儿的假孕臆想症好像加重了。


    “陛下。”绛蔻忽然回头:“臣妾怀孕之事,你有没有和臣妾父母说呀?”


    姜沉当然没说,她甚至把这件事死死的瞒住了,生怕十个月后岳丈岳母来找自己要孩子。而在绛蔻面前,她面不改色:“自然是说过了。”


    绛蔻哦了声,心里却压根没信,只打算自己回头联络丞相一家,把这件事泄出去。


    按照她拿到的剧情,姜沉这段时间应该正处于疯狂试探丞相的阶段,与其看着对方慢慢走剧情,绛蔻觉得还不如由自己推一把——让姜沉早日看清丞相是无辜的,也推动姜沉尽快发现身边的真凶。


    到时候剧情加速结束……她的马甲们也就能解放啦!


    四舍五入一下,绛蔻瞬间回满血,感觉自己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然后她突然dna动了:【我觉得就这么灰溜溜的逃走,太不符合我的初衷和气质了。】


    系统看出她又打算犯欠,不想捧哏,于是装哑巴。


    绛蔻完全没受影响,自说自话:【她逮我一个马甲当打工人也就算了,还逮我第二个第三个……呵、这回我偏要捏个没办法打工的马甲!】


    系统:【……】


    啊?小心魔的目标已经可怜到这种程度了吗?


    原本不是一心一意奔着勾搭人去的?


    窗外雨势渐大,伴着深夜寒气,叫人无法忽视。


    姜沉不再陪绛蔻吹风,随手掩上窗,抱着少女回床。


    翌日,姜沉晨起上早朝,将事情一一接纳处理后,见无人再启奏,便欲退潮。


    而在她即将离开的刹那,百官最后面的位置,一道身形纤瘦的身影,着绯红官袍,声音清越的拱手:“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姜沉遥遥望去,只能看到‘少年郎’低垂着头,腰间束着玉带,不及盈盈一握。姜沉神色微动,似有素手轻拨心间琴弦,不过她并没将这股莫名的情绪放在心上,很快忽视过去,只微微柔和语调:“爱卿有何事?”


    ‘少年’躬身,显得腰更细了,姜沉无意识的又瞥了眼,尚未来得及收回目光,便听对方脆声道:“臣萧衣,欲求娶七公主,望陛下赐婚!”


    七公主?


    姜轻?


    ——我自己?


    姜沉:“嗯?!”


    朕的臣子要娶朕?!


    第243章 白面


    萧衣一句话, 震惊了整个朝堂。


    与‘他’站的近的几位官员,更是忍不住惊声低低道:“萧编修!你糊涂呀!寒霜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考上探花, 得了翰林院编修一职,若是求娶公主, 你便得卸去职位, 从此当个以公主唯首是瞻的闲人驸马,这、这无异于前途尽毁啊!”


    “是啊,况且七公主自那年别庄失火后, 再未现身于人前,宫里都传闻公主面有瑕疵,狰狞如恶鬼!”


    “萧编修, 你且想清楚吧, 纵使陛下现在看重七公主这唯一的胞妹, 日后如何,都说不准哪……”


    四周私语细细碎碎,被无数目光聚集的‘少年郎’却丝毫没有反悔的迹象, ‘他’身姿纤细,腰背挺直, 绯红的官袍衬得‘他’肤白如玉, 容貌俊逸, 一双乌黑般的清澈双瞳,近乎大不韪的直视高高在上的天子。


    姜沉居高临下的睨着众人,心头则被‘少年’看的悄然微动。


    她没往其他方向想, 下意识顺着‘少年’提出的请求往下思考——对方想求娶七公主, 这件事她能否做到?对她又有无好处?


    念头转动,姜沉得出结论。


    虽然很离谱, 但确实能做到。


    好处固然不多,总归是有的。


    首先,公主出嫁,自然不会住在驸马家里,而是与驸马一同搬入公主府。公主千金之躯,身份尊贵,甚至能决定平日要不要见驸马、晚上又要不要和驸马洞房。


    如萧衣这种由寒门考上探花的小官,恐怕公主私下里打骂折辱对方,都没人会替‘少年’说话。


    这无疑给姜沉扮演‘自己’带来极大便利。


    而且,当今圣上看重七公主是世人皆知的事,到时候公主出嫁,她亲自到场,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在这个期间,她显然有足够的时间来转换身份。


    确定了‘把自己嫁出去’能办到后,姜沉转念开始思考,萧衣为何要娶七公主?‘他’的目的是什么?将七公主嫁出去带来的好处,是否能大于留七公主在宫内?


    前两项姜沉暂时不清楚答案,最后一点让她斟酌不定。


    七公主久居深宫,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太好,加上驸马无实权,以至于勋贵世家绝不会为嫡子亦或长子求娶公主。但世家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庶子一大堆的家族,不止一次在奏折上隐晦表达尚公主的意愿。


    姜沉自然全给驳了。


    这可终究治标不治本,只要公主还在宫内,只要姜沉在乎‘她’,只要当下的局面还没从丞相与将军的把持、变为姜沉一手遮天,那她就不得不遵循世道的规则,让七公主出嫁。


    在萧衣出现之前,姜沉还想着能拖就尽量拖,实在不行……就只能让七公主‘郁郁而终’。


    反正早在母兄逝世的那一日,七公主姜轻,就已经死了。


    留下来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挡箭牌,以及她迟迟不愿醒来的梦和寄托罢了……


    可这一切,在萧衣出场后戛然而止。


    姜沉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是个绝好的棋子。


    出身寒门,身份低微,小身板瞧着弱不禁风、一推就倒,若是以对方为跳板,她是否能从这冰冷的龙椅里走下,换下女子的衣裙,做回真正的自己?


    想到几个月前,绛蔻玩闹着插在自己头上、随后被自己带回宸宫小心珍藏的发簪,姜沉心头悸动,更是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倘若她以女子身份出现在绛蔻面前,绛蔻能认出她吗?还会喜欢上她吗?


    姜沉一时想入神,直到小德子连唤几声才回过思绪,抿了抿唇,她最终没有直接驳回萧衣的请求,而是似笑非笑的抬眸:“萧爱卿当真要尚公主?”


    萧衣毫不犹豫的回答:“是!”


    “哦?”姜沉面上漫不经心,心底则因‘少年’的义无反顾产生了好奇,她可不记得自己在哪见过对方,缘何萧衣对‘自己’念念不忘?


    想到这,姜沉瞥向其他人:“众卿可还有事要启奏?”


    众人不语。


    姜沉起身,对身侧小德子道:“唤萧衣来御书房。”


    小德子连忙应下。


    姜沉一路回到御书房,换上常服坐在桌前,不到片刻,小德子引着萧衣入内。


    姜沉淡淡看着萧衣行礼,尔后直截了当的问:“七公主是朕的胞妹,你若是不能阐明迎娶小七的原因,朕不会为你们赐婚。”


    萧衣迟疑的抬眼,目光刚刚触及姜沉的视线,又慌张移开。


    姜沉被‘他’这欲语还休的一眼,瞧的心间都成了一汪春水,泛起涟漪荡开浅浅波澜。因为‘少年’目光收回的太快,波澜并未造成更大的动静,但这已经让姜沉一惊,表情逐渐微妙起来。


    是她的错觉吗?


    总觉得私下独处里的萧衣……跟小姑娘似的羞怯?


    姜沉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些许打量,而萧衣浑然不知,兀自低垂着脑袋,磕磕绊绊的解释:“臣年幼时,曾有幸见过七公主一面,昔年惊鸿一瞥,至今让臣难以忘却,为了了却多年心愿,臣斗胆,求陛下同意婚事!”


    姜沉回忆半晌,不记得有这回事,当下眯起眼睛,不动声色的问:“你是在哪见到朕……朕的七公主的?七公主当时又在做什么?”


    萧衣老老实实回答:“具体时间与地点,臣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年桃花开满寺,七公主身着粉色罗裙,站在桃花树下……”


    ‘他’说到这里,姜沉心中已然冷笑。


    桃花?粉色衣裙?呵,她年幼时痴迷舞刀弄剑,压根不会做出这般小女儿姿——


    萧衣:“蹲马步。”


    姜沉:“……嗯?”


    她没反应过来:“朕、朕的七公主穿着粉裙子在干嘛?”


    萧衣重复,且坚定:“蹲马步。”


    姜沉:“……”


    萧衣:“陛下,您可能不信,但这是真的。七公主相貌可爱,和您一样……哦对,您和公主是双生子。总之那年寺庙,七公主站在烂漫桃花树下蹲马步的样子,让臣这么多年依旧记忆深刻,无法遗忘,臣想,这就是爱情吧。”


    姜沉长久没有言语。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粗鄙之语。


    爱情?见鬼的爱情!那是被吓的还差不多!


    思及此处,姜沉陡然心虚了几秒。


    她依然不记得这回事,但总觉得这是自己熊孩子时期会做的事……


    就因为小时候的勤学武功(?),把好好的‘少年郎’吓了这么多年,甚至使人的观念都扭曲了……她可真是罪孽深重。


    姜沉难得起了愧疚之心,当即站起身,走下台阶,温和的握住萧衣的手:“萧爱卿……”


    ……的手怎么又小又软?


    姜沉的思绪歪了一秒,紧接着就发现‘少年’低垂的头惊惶抬起,白皙的耳尖竟然眨眼间就红了,柔嫩的手更是努力的想要抽回去。


    ……奇怪的感觉再次充斥姜沉的心头。


    她眸光一闪,不仅没松开萧衣,反而含笑的往前一步,越发逼近‘少年’:“萧爱卿对七公主之情,朕已经明白了,不过,七公主毕竟是朕最疼爱的妹妹,她是否愿意嫁给你,朕犹未可知。”


    萧衣似无意识般咬起唇,因为姜沉的靠近,‘他’方才清隽如竹的气质悄然消失,整个人都因为脸颊泛粉而变得好欺负起来:“臣、臣愿在此处,等公主的回复。”


    姜沉目不转睛的凝望着‘他’的眉眼与神色,没放过‘他’脸上的半点变化,闻言姜沉沉吟少顷,乍然轻笑:“光凭言语,又怎么将萧爱卿的优点尽数说给朕的皇妹听?这样吧,萧爱卿不如乔装打扮一番,随朕一同去见七公主,既能让七公主见见你,又不会败坏七公主的名声,爱卿觉得如何?”


    萧衣自然连连拒绝。


    但在姜沉的威势下,‘他’终究屈服了:“不知陛下欲让臣扮作何等模样?”


    姜沉缓缓勾唇,笑意吟吟:“既然是见公主,那当然是扮作宫女了!”


    第244章 白面


    “宫、宫女?!”萧衣难掩愕然, 清越的声音随之拔高,泄露出几分女儿家的细声。‘他’很快反应过来,紧张的压下语调, 满脸抗拒的支支吾吾:“陛下,此事太过荒唐, 臣堂堂七尺男儿, 怎么能穿女子的罗裙!”


    姜沉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几乎从中看到曾经的自己,心中的猜想无限放大, 她不由似笑非笑:“爱卿是不想穿,还是……不敢穿?”


    萧衣猝然抬头,睁大的眼眸里满是惊恐。


    姜沉顿了顿, 突然不忍心再吓‘她’:“罢了, 既然爱卿不愿穿宫女衣裳, 便扮太监吧。”


    萧衣松了口气,又因为姜沉方才的话语小心的觑她,最后抢在姜沉回望前连忙答应:“是, 陛下。”


    干净的新衣裳很快由人送来,姜沉回到御桌前, 一手支着脑袋, 一手拿起书卷, 安安静静的等着萧衣换衣裳。


    萧衣原地踯躅,半晌后咬咬牙,迈入屏风后。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御书房里响起, 姜沉放下书, 掀起眼皮,看见一道朦胧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


    以她的武功, 足以无声无息的靠近,窥视‘少年’毫不设防的身躯。


    但她最终没有这么做,而是重新拿起书,神色平静不已。


    姜沉在某些事上出乎意料的正人君子。


    这让绛蔻非常遗憾:【什么嘛,美少女都脱光光等着了,她居然不动!难道她一点也不好奇‘萧衣’究竟是男是女?亦或者她太自信、不需要看也坚信自己的判断?】


    系统倒是有另外的猜测:【可能是狗勾成精,对主人、啊呸,对恋人卫绛蔻保持绝对的忠诚,哪怕不确定萧衣的身份,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来确定?】


    绛蔻上一秒还嘀嘀咕咕‘莫非是我的魅力下降了?’下一秒便愣住,旋即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嘚瑟道:【我就知道,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绛蔻原地复活,不再磨磨蹭蹭,很快将太监服穿好,入戏的露出纠结的表情,挪着走出屏风:“陛、陛下……”


    ‘他’的手指时不时扯动陌生的衣装,注意力放在衣服上,结果就是‘他’浑然忘了太监服是圆领,不似官袍的高领,而在没有东西遮挡的情况下,‘他’……亦或说是‘她’,全然暴.露了雪白纤长似天鹅的脖颈。


    姜沉定定看她半晌,手指无意的搭在自己喉咙处,那里有一节明显的突出,是她刻意做的伪装。


    和平民出身、只能靠衣领遮掩身份的萧衣不同,姜沉身为皇族,有的是办法和手段做出以假乱真的假象。


    再看看呆头呆脑、无知无觉的萧衣,姜沉陡然闷笑。


    萧衣茫然又惊悚,立马垂下小脑袋,试图观察自己有没有哪里露出破绽。


    等姜沉笑够了,萧衣还是一无所获,由此显得越发战战兢兢、惶恐不安:“陛、陛下,您笑什么?”


    姜沉敛了笑意,装模作样的沉吟:“没什么,朕只是突然想起朕还有事要处理,没时间带着你去见皇妹。”


    萧衣当即眸光亮起,唇微微张开。


    不等她说话,姜沉突然话语一转:“既如此,你一个人去见小七吧。”


    萧衣:“!”


    扮着太监的少女再次惊恐。


    萧衣显然不想去见七公主。


    准确来说,少女是不想在陌生又危险的地方久待,加上这里是皇宫,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她承受的压力几乎肉眼可见。


    奈何姜沉已经被她勾起兴趣,又从她身上看到可以利用的东西,这便导致萧衣逃脱失败,不得不流泪猫猫头的跟上小德子,前往七公主所在的凤阳宫。


    七公主常年不露面,虽说有圣上的关爱,凤阳宫内外一派繁华之景,其内的氛围却与其他宫的迥异,说是死寂都不过分。


    小德子只负责将萧衣带到宫门前,确定萧衣到达目的地后便恭敬离开,徒留萧衣在门口反复踱步、来回徘徊,始终迈不出第一步。


    领命在暗地里观察的人,见状不得不捡起石子,屈指弹向宫门,硬生生将紧闭的宫门弹开缝隙。


    开门的声音不小,文弱书生萧衣被吓一跳,左右张望少顷,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推门进入凤阳宫。


    凤阳宫里一片寂静,连个宫女的人影都看不到,萧衣只能走一步唤一声:“来人,有人吗?公主在否?七公主?”


    一路喊到主殿,殿门大开着,萧衣走进去,再次喊道:“姜轻公主?”


    “嗯。”


    不同于先前的没有回应,这次萧衣一出声,一道女声倏忽从珠帘后接话,语调清淡夹杂着慵懒:“你是何人?因何事来寻本宫?”


    身为圣上亲妹妹、还未出嫁便被赐予一整座宫殿的七公主姜轻,她的询问纵使没到质问的程度,也足以让一般人脸色煞白、胆战心惊。


    但让人意外的是,萧衣脸白归脸白,说话却变得大胆起来,张口就道:“公主!我是你夫君!”


    珠帘后方一阵沉默。


    萧衣似这时才回过神,脸‘唰’的红了,连忙拱手解释:“公主,臣方才失礼了。臣名为萧衣,乃今年探花,家世清白,欲求娶公主,不知公主……”


    她羞涩不已,声音渐弱,讷讷道:“意下如何?”


    内殿里,姜沉对着铜镜,将从绛蔻那儿得来的发簪插在乌发间。


    随后她起身,不徐不疾的掀开珠帘,走到外殿。


    绛蔻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只见姜沉不过是换了身装扮,便从深沉凌厉的男人变为锋锐冰冷的女王。


    她一袭及地紫裙,容颜点妆,明艳到攻击性拉满,不等绛蔻从新奇中清醒,她抬手掐着绛蔻尖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逼迫绛蔻仰视自己:“你想做本宫的夫君?就凭你这娇娇弱弱的小身板?”


    萧衣似是未曾想过她会是这般霸道强势的性格,当下睁大眼,结结巴巴:“臣、臣正年少,还有发育的空、空间!”


    姜沉险些被她逗笑,想到自己如今以真实身份现身,她索性随心所欲的直接笑出声来:“就算你长高,若是达不到本宫的要求,本宫也不会同意下嫁于你。”


    萧衣连忙问:“不知公主的要求是什么?若是臣能做到,定然全力去做!”


    “哦?”姜沉松开萧衣,吹了吹指甲,漫不经心道:“要求简单的很,萧公子有心的话,必然能做到。”


    不等萧衣再问,姜沉放下手,直截了当的开口:“本宫贵为公主,向来不喜屈人身下,萧公子若想娶本宫,那么日后,只准本宫幸你,不准你翻身做主!”


    第245章 白面


    姜轻惊世骇俗的话语一出, 萧衣整个人都傻了,她憋红了脸,慌乱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能懦懦的控诉无关痛痒的地方:“青天白日里,公主怎么如此不、不知羞的说这种事。”


    姜轻哼笑:“本宫身为公主, 有何不敢说的?倒是萧公子自诩七尺男儿, 怎能比我一个女人还柔弱可欺?”


    这也正是姜轻极力控制、却还忍不住越发强势的原因。


    ——只因为萧衣看起来实在是太好欺负了。


    就比如眼下,都被她这般调侃,‘少年’依旧没有动怒, 兀自惊慌几秒,萧衣强自镇定:“公主教训的是,臣日后定当牢记于心。不过……正如公主所言, 男子无论如何, 总归要比女子坚强的, 所以、所以臣原本想求娶之事,还忘公主允许作废!臣委实不、不能在下!”


    姜轻挑眉,故意扭曲萧衣纠结的本意:“君在上, 臣在下,本就是铁律。怎么偏偏到了萧公子这里, 就不能接受了呢?”


    萧衣又憋了半晌, 而后弱弱道:“那种事如何能与朝中事相提并论, 公主若在上,臣、臣日后……”


    她结结巴巴:“还怎么要孩子……”


    姜轻:“……”


    说得好像她们换过来,萧衣就能变个孩子出来。


    连她都做不到, 小小探花女?呵, 更做不到!


    “萧公子真有趣。”姜轻不打算给萧衣临阵脱逃的机会,果断终结话题:“只可惜到了这时候, 却不是你想反悔就能反悔的了。本宫已经看上你,你且回去好好准备,等着被本宫娶进公主府吧!”


    萧衣霎时白了脸:“公主……!”


    姜轻瞥她花容失色的模样,到底没忍心欺负过头,神色微缓道:“至于婚后的事,还是等婚后再说。本宫虽一定要在上面,实则并不喜欢做那档子事,最起码这几年里,你别想跟本宫亲近。”


    萧衣一愣,表情顿时好转许多,她纠结犹豫的咬咬牙,最终拱手行礼:“臣……明白了。”


    萧衣从凤阳宫离开,被宫人送出皇宫。


    姜轻对着镜子,卸去发簪衣裙,再露面时,又恢复冷淡深沉的君主模样。


    她前后变化无外人所知,只有先皇后留下的侍女、如今的周嬷嬷,将其尽数看在眼里,也因此有了些许揣测。


    如她所料,回到御书房的姜沉将所有宫人遣退,唯独留下了她。


    因着周嬷嬷几乎是看着姜沉长大的缘故,故而姜沉在她面前毫无隐瞒:“嬷嬷,我欲让你陪七公主出嫁,你意下如何?”


    周嬷嬷迟疑,委婉回答:“陛下,此事是否太过凶险?”


    她指的是恢复女子身份这件事。


    在周嬷嬷看来,当年瞒天过海的‘女扮男装’,实为大不敬之事——若非逼不得已,以公主身份无从查起‘失火’一事,说不定还会被迫早早出嫁——她根本不支持姜沉以女子身份,登上天子之位。


    其中既有她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又有替姜沉担忧的关怀之心。


    而今一晃多年过去,姜沉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突兀的想要恢复一部分身份。


    周嬷嬷本能的感到害怕。


    与她相反,姜沉冷静的似乎这不是她一时兴起的念头、而是早已谋划多年的计划:“若是早些年、朕刚登基那会,做这种事自然是万分凶险与愚蠢的。可是嬷嬷,朕已经不是曾经的自己,有些事情该提上行程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替母兄寻找真凶是如此。


    为了心中夙念、与宋琬儿君臣相得也是如此。


    姜沉并非随遇而安、得过且过、满足当下的人。


    她想要的东西、惦记上的事情,就一定要得手。


    她的气势沉默而坚强,周嬷嬷看出自己无法说动姜沉,也知晓自己没有姜沉的眼界与野心,只好如过去一般,忠诚的听公主的话即是:“奴婢会随七公主出嫁,视七公主如陛下,请陛下放心。”


    姜沉收敛思绪:“多谢嬷嬷。”


    **


    前朝,姜沉忙着找钦天监、找礼部、找工部……为七公主出嫁尽心尽力。


    后宫,绛蔻因为没有观众捧场而无心‘养胎’,日常就是吃吃喝喝混日子切号玩。


    这日她正用着午膳,吃到一半突然‘唔’了声。


    画屏注意到绛蔻吃的正是鱼,当即火速拿来一碗:“娘娘请吐!”


    绛蔻奇怪的看她一眼,双颊鼓鼓的将鲜嫩鱼肉吃完,下一筷又夹起鱼肉。


    除了刚才那一刹那的异常,她显然与平日里无异。


    只有画屏迷茫了。


    娘娘这反应,似乎跟太医说的不一样啊……


    与此同时,长定宫内。


    “不说话?你以为你不说话,本宫就奈何不了你?!”


    赵太妃不知因何原因,目前不在宫殿内,而卢昭仪恰巧来访,一进宫门,直直对上浇花中的樱念:“见了后妃不行礼,当真是没有礼数,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打三十大板!”


    杖刑自古以来都有一套说法。


    想将人打废,只需每一杖打实,不消一时三刻,受刑人骨盆都能被打裂!


    可若是做做面子,每一杖看着凶狠,落到人身上卸去九成力,那么等五十杖打完,人回家休息几天,再露面便又是活蹦乱跳一条好汉。


    绛蔻身为世外人,壳子都是手捏的,真要较真起来,压根不怕什么杖打。但不怕归不怕,无缘无故受刑却不是她这脾气能容忍的事情,在卢昭仪厉声呵斥、早有准备的宫女们上前欲擒拿时,樱念将勺‘噗通’扔回水里,反手对着靠近的宫女就是一左一右大比兜!


    众人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宫女飞出去,带血的牙在空中划过,落到地上鲜明又刺目。


    卢昭仪傻了,抖着手指向绛蔻:“你、你竟敢……!”


    樱念撸起袖子,直接走向她。


    卢昭仪尖叫一声,转身就跑,跑到门口一时不妨,被门槛绊倒,摔到地上发出令人牙疼的动静。


    剧烈的疼痛让卢昭仪爬不起来,但很快她就发现,樱念不仅没止步,还加快速度向她跑来!


    看着小宫女冷笑捏紧拳头的样子,卢昭仪惊恐的捂住完好的牙,再不敢留在原地,四肢并用的一溜烟爬走了……


    爬走了……


    刚回来的赵太妃看呆了。


    “哼。”樱念见追不上人,愤愤的将袖子撸下来,不高兴道:“算她爬得快!”


    搞霸.凌搞到她头上?


    真当她‘天生神力’是吃素的?


    赵太妃:“……那个,樱念、樱念姑娘,这两个宫女、还有这个牙……”


    樱念想了想,感觉解释起来太麻烦——主要是赵太妃什么都不知道,又不是会为她出气的姜沉,她也就不欲多说——想到这,樱念回到原来的位置,拿起勺舀水,若无其事道:“什么牙和宫女,樱念不知道哦。”


    赵太妃:“……”


    真的吗?


    可是她们脸上的巴掌好像是你的手印……


    求生欲使赵太妃放弃刨根究底的想法,她唤人将宫女和牙拖走,自己则整理着语言,开始做日常:“樱念姑娘,陛下近日可有来找你?”


    绛蔻头也不抬:“她最近忙着七公主出嫁的事情,怎么会有功夫来寻我?”


    赵太妃假装恍然,心底则笑起来。


    樱念住在她宫里,平时根本联系不到外界,可对方却很清楚的知道圣上最近在忙七公主的事,要说这两人没有在私下里见面,她第一个不信!


    她甚至能猜到那两人接触的原因。


    没错!


    一定是在交流她还有没有逃出宫的念头!


    唉。


    别人当太妃,都是折磨宫女。


    她当太妃,是被宫女折磨。


    她的命还是一如既往的苦呢……


    赵太妃忧郁几秒,又很快振作起来,温和的开始怂恿樱念:“樱念姑娘,你真的不出去走走吗?卫妃娘娘已经怀上身孕,若是不趁这个机会好好陪陛下,只怕等卫妃出了月子,又要独得陛下专宠了。”


    “嗯?”樱念的视线终于从花上移开,看向赵太妃:“就算卫妃娘娘没有功夫陪陛下,陛下也有的是人陪伴,太妃娘娘缘何笃定奴婢会受到陛下青睐?”


    赵太妃面上微笑,心里腹诽:你们两个早就勾搭到一起,这会还好意思来问我!


    等她开口,嘴上又是另一套:“说来也巧,小辛子最近献上一份香包,这里面的香被精心调制过,既对女子无害,又不会勾起腌臜事,只有香味久久不散,令人闻之心喜。”


    “哀家毕竟已经老了,不适合再用小姑娘用的东西。”赵太妃和善的将香包递给绛蔻:“樱念姑娘本就受陛下喜爱,只是因为常年待在哀家的长定宫,这才不方便时时刻刻见到陛下。有了这香包,想必陛下定然会被吸引,继而重新关注樱念姑娘,姑娘再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怀胎生下龙子,日后母凭子贵,不就在后宫里彻底站稳?”


    樱念不语,接过香包嗅了嗅。


    ——小姑娘不开口的时候,倒真跟只猫儿一样可爱。


    赵太妃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旋即冷不丁感到背后发毛,似被人死死盯着般。


    她一惊,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空无一人,大开的窗外安静无声。


    是错觉?


    她将信将疑的收回目光。


    “奴婢知道了。”绛蔻发现香包确实没问题,因为搞不懂小辛子又在作什么妖,她索性将东西留下。


    反正她乐于见到小辛子搞事。


    正所谓一动不如一静,小辛子动的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相对而言,绛蔻会更轻松。


    毕竟姜沉的目光还放在前朝、放在丞相身上,绛蔻捏的新马甲萧衣又是奔着一劳永逸的当咸鱼去的,手暂时伸不到丞相那个层次,与其再费劲巴拉的想办法,不如由着小辛子行动。


    按照对方对‘樱念’的不满,想必用不了多久,姜沉就能有所察觉,继而自己打通剧情了。


    在那之前……


    绛蔻得抓紧时间把公主拐上.床!


    最近几年不想跟她亲近是吧?哼,她倒要看看姜轻能不能做到~


    就算姜轻做到了,小心魔还有更有趣的玩法——公主和‘哥哥’的后妃,听起来也很有意思呢。


    第246章 白面


    时间一晃而过, 眨眼就到了公主出嫁的日子。


    因着先皇与先皇后皆已去世,故而萧衣与姜轻拜堂时,拜的是薄帘后亲身前来的‘姜沉’。


    虽说拜完堂, 帝王便一声不响的离开,但‘他’的行为无疑明晃晃的表示了对公主与驸马的看重。


    ——萧衣也因此摆脱了被灌酒的命运。


    待到天色渐暗, 热闹散去, 萧衣在侍女的指引下,来到婚房。


    房间里,本该戴着红盖头、坐在床上等着新郎官来掀开的姜轻, 早已将盖头取下放到一边,顺便还洗漱了一番,穿上家常的织锦罗裙。


    瞧见萧衣回来, 姜轻淡淡看她一眼, 话语里纵使没有刻意压迫, 依旧因为久居上位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先去洗漱换衣,再过来用膳。”


    不用她提醒,绛蔻也打算先洗个澡、散散身上的酒味, 比起这个,她更惊讶的是:“公主还没吃饭?”


    她在前院跟人应酬, 烦是烦了些, 好歹能见缝插针的吃点什么, 姜轻比她回来的早,居然到现在还没吃?


    “驸马爷说笑了。”接话的并不是容颜清淡的姜沉,而是一直候在一旁的周嬷嬷。她听‘陛下’旨意随公主出嫁, 也不知道所谓的‘驸马’和她主子一样, 都是女扮男装的女子,故而出于一种‘不希望让新婚小两口闹矛盾’的心理, 细细解释道:“驸马尚未回来,公主怎会独自进餐?为了等驸马,公主可是硬生生熬到了现在。”


    绛蔻非常感动。


    但她也是真的疑惑:“可公主连盖头都取下来了,等不等臣,又有何意义?”


    一顿饭还能比掀盖头更庄重正式?


    她的询问里是单纯的不解,也因此让周嬷嬷哑口无言。


    房间里诡异的寂静两秒。


    两秒后,姜轻掀起眼皮:“还不唤人传膳?”


    周嬷嬷连忙应声,绛蔻也赶紧去洗白白,生怕出来的晚了,只能吃到残羹冷炙。


    她显然是想多了。


    在她洗了半个小时、浑身湿气的出来时,桌上依旧空荡荡的。


    等姜轻抿着茶,随意说了句‘上菜吧’,早已温热多时的夜宵,这才陆陆续续的登场。


    绛蔻:【所以这混蛋刚才是在恐吓我?】


    系统:【哇哦,她超爱。】


    绛蔻:【……】


    一时分不清系统是疯了还是在讽刺。


    总之绝对不会是吃狗粮吃到恋爱脑中毒。


    饭后。


    原该是闹洞房、吃生枣、讨吉利的环节,全部被通通取消。


    众人纷纷退下,最后一个离开的周嬷嬷恭敬的问姜轻:“公主,可要为驸马在地上铺一层床褥?”


    独自默默喝交杯酒的绛蔻震惊抬头:“!”


    不是吧?新婚夜连床都不让她上?嬷嬷您刚才不还试图让她们好好相处吗?怎么一转眼就叛变了啊!欺负她这个驸马一穷二白、拎包入住公主府的是吧!


    姜轻挑眉,望向绛蔻这边,果见她的驸马人都傻了,清俊书生的伪装已然绷不住,眼睛睁大的像只捧着松子愣住的松鼠。


    姜轻唇角微扬,摇头道:“不必了。”


    周嬷嬷的眼中掠过一抹担忧,最终还是点点头后退出屋子。


    只余两人的房间里,姜轻自顾自的伏身上床,睡在外侧。


    萧衣没了痛失床铺的危机,又默默喝起酒,浅浅一层的酒液,被她喝出天荒地老的架势。


    姜轻闭着眼,却是莫名的轻笑一声。


    萧衣:“……”梦话?


    下一秒,姜轻开口:“将灯熄了。”


    萧衣:“……”好吧,这是在催她呢。


    萧衣没辙,只能悻悻将残酒一饮而尽,随即熄灭灯光,迟疑的来到床边。


    没了光,屋内一片昏暗,窗外的月色无法照进狭窄私密的床帏里,萧衣只能低低道:“失礼了,公主。”


    旋即伸着手,摸索着上.床。


    夜色里,刚从光明进入黑暗的萧衣,眼睛没有及时适应黑暗,因而什么也看不清。


    而早已阖着眼的姜轻,却在幽幽睁眼后,看清了少女近在咫尺的紧张模样。


    和她一样,少女伪装男子时,巧用脂粉改造了眉眼,使其少了女子的娇美,多了男子的俊逸。


    但在洗漱后,没机会补妆的少女,由此暴.露出了真实面容——杏眼桃腮、唇珠红艳,神态娇憨到任谁一眼瞧见,都不会误认她的性别。


    所以对方到底是怎么瞒天过海到现在的?瞎猫碰上死耗子?


    亦或是只有在她面前,少女才会无意识的放下伪装?


    ……是了,对方好像从少时便对她一见钟情,明明自己就是个女子,还敢大着胆子迎娶她。


    也不怕被她发现秘密。


    姜轻哂笑着萧衣的‘要色不要命’,心头却因此微微一动。


    没等她从散漫的思考中回神,正从她身上爬过进床里的少女,突然一个不小心被绊倒,结结实实砸在了姜轻身上。


    萧衣受到惊吓,惊呼的声线俨然是小姑娘的语气:“呀!”


    姜轻:“……”被砸的是她,对方呀什么呀?


    “抱、抱歉公主!”萧衣急急忙忙撑着床起身:“臣、臣不是有意的。”


    “嗯。”姜轻并没在意。


    见她没有震怒等反应,萧衣松了口气,旋即便仗着夜色昏暗,大家(?)都看不见,少女大着胆子,轻柔的揉了揉刚刚被撞疼的胸口。


    姜轻的脸蓦然红了,一句‘不知羞耻!’冲到嘴边,又被她硬憋了回去。


    ……不能说。


    说了就不止萧衣一个人尴尬了。


    到时候她也跟着羞窘不提,还得帮着对方圆谎,委实麻烦多多。


    思及此处,姜轻做了几个深呼吸,闭回双眼。


    这下,哪怕萧衣再做些出格私密的行为,她看不见,也就不心乱如麻了。


    然而很快,姜轻意识到自己错了。


    对她这样多疑的人而言,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便会敏锐无数倍。


    她确实看不见萧衣的一举一动了,可对方手指游走在她身侧、床褥、枕间的动静,清晰到她闭着眼睛,也足以在脑海里勾勒,更别提少女窸窸窣窣爬行时若有若无的触碰,半湿乌发垂到她面颊的心悸,温软身躯清浅呼吸的频率……


    无一不让闭眼的姜轻,牢牢捕捉到心底。


    姜轻实在忍受不了这股折磨了。


    她猛地睁眼,单手拖住少女的臀,带动着对方一翻身,便将磨蹭的少女死死摁在床上。


    直到躺平了,萧衣这才回神惊慌:“公、公主?!”


    “闭嘴。”姜轻哑着声音,不悦的凶她:“好好睡觉。”


    萧衣被吓的瞬间收声。


    姜轻再次深呼吸,好不容易平复了怦怦乱跳的心脏,打算自己也回去歇息时,萧衣犹犹豫豫的声音响起:“公主,你……你能松开臣了吗?”


    姜轻一愣,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竟还在无意识中深嵌于雪嫩软肉里。


    第247章 白面


    姜轻脸色一僵, 跟被烫着似的猛然抽回手,她忘了自己周身的环境,手背不小心碰撞到床杆, 在安静的夜色里发出‘砰’的动静。


    “公主!”


    忠心耿耿守在屋外的周嬷嬷,立马紧张的呼唤。


    姜轻:“……”


    她缓慢吸气, 吐气, 迎着萧衣惊恐的眼神,平静回道:“本宫没事。”


    周嬷嬷将信将疑的闭嘴。


    “……公主。”


    等周围再次恢复安静,萧衣迟疑的询问:“您真的没事?不如臣为你揉一揉手?”


    姜轻牢牢做着表情管理, 坚决不让任何人从自己脸上看出窘迫尴尬:“驸马有心了,今晚早点歇息吧。”


    “哦。”萧衣悻悻应了声,老老实实闭上眼。


    姜轻面无表情的甩了甩手, 也回到自己被窝里。


    夜色已深, 两人渐渐陷入睡意中。


    而在姜轻半睡半醒时, 一条小腿突兀搭到她身上。


    姜轻:“?”


    她在黑暗里幽幽睁开眼,扭头望向身边人,尚未来得及呵斥, 睡熟的少女便倏忽翻身,纤长手臂亲昵自然的搂住她的脖颈, 睡得更香甜了。


    姜轻绷起脸, 不愿正视自己被搂抱后升起的奇怪满足感, 径直抬起手,强行将少女柔弱无骨的胳膊拉下来,塞回对方怀里。


    许是手臂蜷缩着不舒服, 少女哼唧一声, 转换了方向,改成抱住姜轻的腰。


    姜轻抿着唇, 果断而坚定的,再次将少女的手拿开。


    少女总算安静了。


    姜轻无声的吐了口气。


    不知为何,她明明没做什么,心里却累的厉害。


    此时一放松,她很快坠入睡梦。


    凭借着长期上早朝的习惯,姜轻在翌日卯时,准时睁开眼。


    乍然入眼的陌生环境,令她精神一凛,随后她才慢半拍想起,自己此刻不是帝王‘姜沉’,而是真实的自己——七公主。


    盯着床帷上的缠枝石榴看了半晌,姜轻忽然有些恍惚。


    她在想……


    倘若现下睡在她身侧的不是萧衣,而是绛蔻。


    那该有多好。


    短暂的遗憾很快散去。


    因为神志越发清晰的姜轻突然发现……不过是一夜过去,睡前被她百般排斥的萧衣,现在居然亲密无间的钻进了她的怀里!


    她们中间隔着的被子呢?


    她引以为傲的警觉心呢?


    姜轻倒吸口气,又怕惊醒萧衣,硬生生憋住了吐气,而后极其缓慢的试图从萧衣身边离开。


    或许是时间太早的缘故,萧衣没被弄醒,任由她成功脱身。


    等到赤足站在地面,姜轻才将憋着的气吐出来,抬手取过搭在一旁的衣裳,匆匆穿好后离开了寝居。


    周嬷嬷年纪大了,守到夜里两三点便回去休息,留下守后半程的是另一名侍女,名唤黄芽,和公主府里其他侍从一样,都是陛下从宫里拨给七公主的陪嫁。


    瞧见姜轻悄无声息的开门出来,黄芽连忙行礼,正当她打算开口给公主请安时,姜轻蹙了蹙眉,打断道:“驸马还在安睡,莫要吵醒驸马。”


    黄芽连忙点头。


    紧接着才意识到怪异的地方。


    新婚夜后,先出来的是公主也就罢了……怎么驸马不仅没醒,还要公主反过来体贴呵护?


    黄芽欲言又止,瞅瞅姜轻神色,意外的发现对方虽面色冷淡,心情却宽和平静。


    她只好改口,转移话题:“公主,您昨日大婚,陛下特允朝堂官员休沐三日,如今时辰还早,您不再和驸马多歇会吗?”


    “不必。”姜轻一心惦记着绛蔻,对萧衣的态度自是十分冷淡,寻常人若是不了解她,恐怕会真的以为她不喜自己的驸马:“你去收拾东西,随本宫一同入宫,再吩咐下去,驸马若是醒了,且让她自由行动便是,本宫今晚不一定会回公主府,让她别等。”


    黄芽吃惊了。


    她方才还琢磨着自家公主与驸马感情好、公主是不是也太宠溺驸马了,谁料她念头还没消弭,公主居然在婚后第二日就要回宫不归府了!


    倘若这消息传出去……只怕本就没实权的驸马,连脸面也会丢光!


    黄芽有些同情驸马,但她的主子毕竟是姜轻,故而轻轻诺了声,她便听话的去准备起来。


    清晨,天边蒙蒙亮。


    御花园的花叶上,犹沾着露水。


    姜轻路过花园,似不经意的瞥向鸣鸾宫的方向,冷不丁开口:“说起来,兄长选秀已有半年,本宫还一次都未拜见过卫妃娘娘。”


    黄芽不明所以,努力替她洗白:“公主久处凤阳宫,乃陛下亲口许可之事,想必卫妃娘娘不会因此而责怪您。”


    姜轻没有如愿得到台阶下,沉默几秒,不死心,淡淡的强行挽尊:“毕竟是皇嫂,本宫既已出来走动,总归要去一趟。”


    “公主说的是。”黄芽还在兢兢业业揣摩她的脑回路:“来日方长,公主见过陛下后,再去拜访卫妃娘娘也不迟。”


    姜轻:“……”


    是错觉吗?总感觉身边全是脑子不灵光的人。


    黄芽是如此,萧衣也是如此。


    对了,也不知道她不在府里,萧衣会不会被侍从欺负……看看时间,对方应该已经醒了,准备着要用早膳了吧?有她的吩咐,小厨房应该不会克扣食材欺负萧衣,但是其他方面,可就不好说了……早知道她就该晚点出门,就算再期待以‘女子’身份和绛蔻相处,好歹也得将萧衣安排妥当才是。


    对方毕竟已经嫁给她,纵使她对对方无意,也要安顿好少女才是……


    “公主?”


    黄芽疑惑的声音唤回姜轻的思绪,她抿了抿唇,暂且将对萧衣的担忧挥散,转而不再给自己找合理的理由,径直脚步一转,向着鸣鸾宫走去。


    黄芽惊讶:“公主!那是卫妃娘娘的寝宫,不是陛下……”


    “闭嘴。”姜轻没好气,更不欲解释,只能道:“跟上!”


    黄芽切切实实感受了一番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当即苦着脸追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鸣鸾殿宫门前,姜轻还未习惯身份的改变,下意识对着宫人们轻抬手,止住她们入殿传唤的行为,自己则极其自然的迈步而入。


    等她进去了,一群宫人后知后觉的大眼瞪小眼。


    公主府率先以眼神示意:七公主又不是陛下,来见皇嫂怎么能不等着卫妃娘娘的传唤?你们怎么就这么让她进去了!


    鸣鸾殿宫人迷茫:是啊,她们怎么就让人进去了??


    鸣鸾宫内殿,绛蔻刚用过膳,身边又没姜沉出没,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连摸肚子做戏都懒得演。


    姜轻进来后,见此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冷落的少女。


    她心尖微软,刚上前靠近,绛蔻似有所觉,‘唰’的转过头。


    四目相对,姜轻一阵心跳加快,手指忐忑而紧张的捏起裙边,绛蔻却没心没肺,只惊讶道:“陛下,你怎么顶着女装到处走?!”


    第248章 白面


    这是认出来了, 还是没认出来?


    姜轻眸光闪动,松缓长期压低紧绷的嗓子,轻柔含笑道:“卫妃娘娘是把皇妹认成兄长了吗?”


    “嗯?”绛蔻停住步伐, 上下打量她,慢半拍的发现姓姜的是穿着‘女装’, 出现在‘卫绛蔻’面前。


    ——马甲开多就是这点不好, 偶尔晃个神,经常忘记自己穿的是哪件衣服。


    偏偏姜轻不知从哪学来的坏习惯,居然也开始开马甲……


    绛蔻努力拽回跑远的思绪, 将心思放回当下,揣测姜轻来找自己的目的。


    说起来,早上那会实在太早, 尽管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姜轻起床了, 但是出于困意, 她就没及时清醒。


    原本以为这人结婚第二日,好歹会留在公主府陪‘驸马’,谁料等她睁眼, 就听说公主已经进宫了,侍从说是去见皇上, 绛蔻当时还寻思着皇上不就是公主本人?姜轻不可能是回去见自己, 所以……是急着回去批奏折?


    这么卷?


    眼下看看天色, 再看看面前目光灼灼的姜轻。


    绛蔻这才恍然,原来姜轻早早赶来不是为了正事……而是来找‘卫绛蔻’?


    啧。


    她怎么有种自己绿了自己的感觉。


    “卫妃娘娘?”姜轻敏锐察觉绛蔻走神了,不禁提醒一句, 接着心里就开始暗暗思索, 不知绛蔻此时在想什么?是在想她吗?哪一个她?比起女子,绛蔻是否更喜欢‘男子’模样的她?


    对于喜欢的人, 即便是姜轻,也很难做到心如止水、无所顾忌。


    “你方才的意思……”绛蔻回过神,尝试对上姜轻的脑回路:“难道是说,你不是陛下,而是常住凤阳宫的七公主?”


    姜轻一眨不眨的盯着绛蔻神色:“是。”


    绛蔻沉吟,毫不示弱的回视姜轻,下巴微抬,自然而然的恢复往日的娇纵:“本宫一直都知道你与陛下相貌相似,倒是没想到这么像,乍然认错,皇妹应该不会怪本宫吧?”


    “自然不会。”姜轻的眼中掠过笑意,态度要多小意温柔就有多小意温柔,和在宫人们面前相比,她仿佛从老虎变成温顺的猫。


    绛蔻却一脸‘我不吃这套’的骄矜模样,不客气的问:“若我没记错,公主应当是昨夜才成婚的吧?这才第二日,公主便急匆匆的回皇宫,莫非是驸马爷对公主不好,惹恼了公主?”


    她提到萧衣,姜轻浅浅含笑的神色顿时不自然几分,虽然知晓绛蔻并不知道姜沉就是姜轻,但被小醋坛子挑明了她和人成亲的事……姜轻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既理亏心虚,又背后一凉,前一刻她还蠢蠢欲动的想看看绛蔻会不会认出自己,这一刻她突然改变心意,希望绛蔻千万别认出自己。


    “公主怎么不说话了?”绛蔻直到现在还在琢磨姜轻来找自己的原因,是想披着马甲逗她玩,还是期待她透过马甲看出姜轻的身份?总不会真的是萧衣惹怒了姜轻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扮演的女驸马明明那么可爱!


    “驸马没有惹恼皇妹。”姜轻非常谨慎,并且不给绛蔻继续询问的机会,迅速转移话题:“皇妹此番进宫,是来见皇兄的,临近鸣鸾宫时,忽然想起还没来拜见卫妃娘娘,于是冒昧打扰。”


    她说着说着垂下眼睫,屈身行礼,姿态温婉端庄,令人完全看不出有哪里和男子相似:“如今已经见过娘娘,皇妹便先行离开了。”


    “啊?”绛蔻被她突如其来的平A打懵,又被她说走就走的撤离整的一头雾水:“你这就要走了?”


    那对方是来干嘛的?


    用‘姜轻’的身份跟她打个招呼?


    “卫妃娘娘是还有话想和皇妹说吗?”姜轻之所以进宫,纯粹是为了绛蔻而来,这么快就走也非她本意,倘若绛蔻不提萧衣,她倒也乐的再留一会。


    绛蔻这会仍没对上姜轻的脑回路,不然她高低就着‘萧衣’好好缠着姜轻,不过她毕竟是善于搞事的心魔,哪怕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她依旧找到了姜轻的第二个痛点:“本宫没什么想说的,只是听你说你要去见陛下?正好本宫现在也无事可做,便与你一同前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绛蔻似因为提及心悦的人,对着姜轻露出了极其灿烂的笑容。


    姜轻一边觉得她开开心心的表情可爱,一边不动声色的暗暗吸气。


    和绛蔻一起去见陛下?


    她从哪里变出一个‘陛下’给绛蔻交差!


    好在早在恢复身份前,姜轻就预料到了这一点,短暂的提起心后,她若无其事的侧过脸,瞥向周嬷嬷。


    周嬷嬷精准接收到她的旨意,在姜轻与绛蔻并肩向外走时,她悄无声息的脱离队伍,匆匆抄近路离开。


    等绛蔻二人来到御书房时,德公公便满脸为难的挡在她们面前:“小德子拜见娘娘、公主,只是娘娘来的不巧,陛下有事寻大将军,此时不在宫中。”


    绛蔻一路上都在思考姜轻打算怎么忽悠自己,而今见到石头落地,她不由在心底指指点点。


    好家伙,跟她玩这一套是吧!


    一旁的姜轻始终将注意力放在绛蔻身上,几乎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心里不高兴,浅笑安抚道:“娘娘莫恼,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忙碌是必然的,娘娘若是一个人待着无趣,不如与皇妹一同去御花园里赏赏花?”


    绛蔻眼波流转,看向姜轻的同时笑眯眯握住她的手,感慨:“明明是兄妹,轻儿却比陛下温柔体贴多了,和轻儿一比,陛下当真是块木头。”


    姜轻听了笑意加深,自顾自的将其概括为‘绛蔻果然更喜欢女子的自己’:“陛下操心国家大事,难免对娘娘有所疏忽,皇妹便不一样了,皇妹可以天天陪着嫂嫂,晚上不回府都行。”


    一旁的小德子越听越不对劲,看着姜轻的眼神也狐疑起来。


    怎么回事?


    他听着七公主的话,怎么感觉跟嗅到了陛下泡的绿茶似的?这七公主是不是在踩着陛下在娘娘面前上位?难道因为是‘兄妹’,所以两人的爱好也一样?


    嘶,好像有点细思极恐。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以及……驸马知道吗?


    同样无声无息回到队伍里的周嬷嬷,表情也变得微妙而古怪。


    是错觉吗?


    她怎么感觉陛下在跟自己争卫妃的宠??


    四周气氛奇奇怪怪,当事二人却无所觉。


    绛蔻思考着姜轻提到的‘御花园’,又瞅瞅姜轻的女装,脸上慢慢露出笑意:“好吧,那我们一起去赏花。”


    赏花赏花,真人美少女也是花。


    都是女孩子了,一个两个三个……大家一起贴贴都很正常的吧?


    就是不知道陷在美人乡里的公主殿下,能不能把持住了~


    第249章 白面


    临近夏末, 日头减弱,往常不见多少人影的御花园里,突兀多了不少赏花的游客。


    姜轻与绛蔻是第一批, 她们穿行在娇艳欲滴的鲜花里,尚未聊多久, 便见一身鹅黄宫裙的少女, 慢吞吞的单手拎着水桶,边走边浇花,一路浇到她们面前。


    周嬷嬷起初没注意到小宫女, 冷不丁见到人,她下意识就要出声呵斥,等看清眼前少女的面容, 到嘴边的话顿时堵在她的喉咙里——虽然平时没什么存在感, 但她确确实实是一直陪在姜沉身边的, 连小德子都知道陛下最近情窦大开、见一个爱一个,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位名叫樱念的宫女,对陛下而言颇为不同?


    周嬷嬷闭紧嘴, 决定继续当回背景板,不去掺和主子们的事。


    两派人迎面大眼瞪小眼几秒钟, 在没人打破寂静的情况下, 小宫女率先歪头, 以疑惑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姜轻,似乎在辨别她这是什么情况。


    姜轻暗暗吸口气,赶在樱念开口前出声:“本宫乃七公主, 你是哪一宫的宫女?怎么独自在这儿浇花?”


    樱念想了想:“奴婢是宸宫的宫女。”


    宸宫即姜沉的起居。


    樱念如今充当姜沉的耳目, 遵守命令待在长定宫监视赵太妃,明面上她是长定宫大宫女, 实际上说是宸宫的人完全没问题。


    姜轻早已弄清樱念的脑回路,也知道对方这么说的初心非常单纯,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小醋坛子*绛蔻的面前这么说,姜轻还是在瞬间眼皮一跳,心里陡生不好的预感。


    果然。


    绛蔻审视的打量着樱念,语气里的警觉不加掩饰:“你说你是陛下的人?本宫怎么从未在宸宫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樱念老老实实回答:“奴婢名为樱念。”


    绛蔻一惊:“你就是樱念?”


    她比方才更严谨的审视小宫女,几秒后,她柳眉一竖,看样子要娇纵的耍脾气了,姜轻内心咯噔,赶忙抓紧时机打断绛蔻,故作随意的问:“卫妃娘娘此言何意?莫非您先前听说过这个宫女的名字?”


    被她打岔,绛蔻的注意力转移,她先是瞪了小宫女一眼,继而拽着姜轻走出人群,来到几步远的距离,堂而皇之的与她‘私下’说悄悄话:“先前有宫人向本宫报信,明明白白说了,这宫女与陛下有染!”


    姜轻眼神一冷,面上兀自笑着:“这人说的未免也太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兄若是真看上一个小宫女,随口一句话的功夫,宫里就无声无息的多位娘娘,到时候无论是侍寝还是相会都光明正大,何至于直到现在,小宫女还是宫女?”


    “况且……”姜轻的神色微微缓和,含笑看着绛蔻,眼眸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缱绻:“卫妃娘娘听了谗言,却没有动这个宫女,不正说明娘娘压根不信外人的风言风语、毫无保留的信任着陛下?”


    绛蔻愣了一下,奇怪的看她。


    姜轻笑着笑着,尴尬的收敛笑意:“难道皇妹说错了?”


    “当然。”绛蔻理所当然:“本宫只是觉得不能随意冤枉人,所以才没动手,等本宫找到证据,不止这个小宫女,就连陛下我也——”


    姜轻下意识重复:“也?”也什么?也骂一顿?也打一顿?


    绛蔻没回答,只是冲她抬抬下巴,冷笑一声。


    ……给姜轻的感觉,竟比她想象中的惩罚更让她头皮发麻。


    为了转移这个危险的话题,姜轻生硬的问:“是宫人向娘娘告的密?不知是哪位宫人?”


    绛蔻漫不经心:“不记得了,好像是长定宫的小辛子吧。”


    又是这个人。


    姜轻原本没把底层的宫人放在心上,但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到这个名字出没时,她的注意力便越发集中在小辛子身上。


    而一位帝王的持续关注……对某些人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娘娘、公主,奴婢继续浇花了。”


    许是见绛蔻与姜轻半天没理她,小宫女举了举勺子,示意自己要继续干活了。


    姜轻心头一松,只盼着毫无背景的樱念能跑多远跑多远、千万别再频繁出现在绛蔻面前时,绛蔻轻哼,一句话打散了姜轻的希冀:“区区浇花而已,有的是宫女去做,你不准走,就留在这儿……”


    她思考樱念的作用,最后勉勉强强:“给本宫和公主介绍花儿吧。”


    绛蔻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姜轻面上不显,心底发愁,一会担心樱念犯了什么错、惹恼绛蔻平白受到惩罚,一边又担心……不愿意被惩罚的樱念生气出手,把人菜脾气大的绛蔻打一顿。


    ——事态真要发展到后一种,也不知道在场所有人加起来,够不够天生神力的小宫女一个人打的。


    逛御花园这才起个头,姜轻被两朵娇花夹在中间,已然感受到内心的沉重。


    而她不知道,眼下仅仅是个开始。


    “娘娘,这是太平花。”


    “娘娘,这是莲花。”


    “娘娘,这是凌霄花。”


    小宫女显然没有点亮口才天赋,绛蔻让她介绍花朵,她竟然真的就一板一眼的介绍花名,其余的半点不说。而且她说的还快,绛蔻随着她指来指去的动作看花,一时间眼花缭乱,双眼冒圈,一副呆呆愣愣看不过来的迷糊样。


    姜轻本来是担忧她们二人相处的,瞧着瞧着不由抿唇笑了,只觉这两人凑在一起,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和谐有趣。


    她没笑多久,冷不丁间,就听樱念道:“这是华沐宫的芙昭仪,陛下为昭仪封号芙字,应当是取自芙蕖之意,这是极好的花朵,想必在陛下心中,昭仪娘娘也是极好的。”


    姜轻:“?!”


    长期遭遇修罗场,姜轻在这瞬间提前预知到不妙。


    奈何预知到也没用。


    姜轻刚想着抛个话题、将绛蔻带走,另一边的绛蔻就已经赶在她开口前,对着款款而来、袅袅行礼的宋琬儿凶巴巴道:“你来这做什么?今日御花园已经被本宫包了,不接纳第二位嫔妃!”


    宋琬儿面露无奈,刚想说什么时,忽而看到绛蔻身旁站着的姜轻,一时讶异:“……陛下?”


    姜轻轻咳,正打算再次自我介绍,她旁边的绛蔻忽然一把抱住她胳膊。


    姜轻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绛蔻也在仰头望向自己,少女漂亮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冲她眨了眨,似乎在与她眼神交流。


    姜轻压根没看懂,绛蔻似乎也不在乎她懂没懂,将姜轻的辩驳压下去后,少女直截了当对宋琬儿道:“看见陛下还不请安?”


    宋琬儿犹疑着,目光落在姜轻的衣裙上,像是不相信姜轻真的是皇上,又像是没想到陛下私底下……竟然这么变态,穿着女装大摇大摆。


    光是想想宋琬儿此时沉静的表象下想的是什么,姜轻便不可避免的窘迫起来,她张了张口,试图将话题引入正轨,绛蔻却眼明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兀自对宋琬儿嚷嚷:“算了算了,你走吧,陛下如今只想着彩衣娱本宫,实在没心思搭理你。”


    宋琬儿怔了怔,深深看了会姜轻,居然真的信了绛蔻的鬼话。她调整语气,温柔的对姜轻浅浅一笑:“陛下为了卫妃娘娘,不惜做到这种地步,臣妾当真羡……佩服。”


    她语调柔和,唯有说到未说完的‘羡慕’时,神色黯然了几分。但是不等其余人发现,她又体贴的改了口,甚至在最后,还认真注视着姜轻,补充道:“无论是什么装扮,只要是陛下穿着,那么在臣妾心里,都是最好看的。”


    姜轻心潮波动,回望着宋琬儿清粼粼的双眸,一时间失了神。


    直到身侧的绛蔻噗嗤一笑,打断了她们之间的温馨脉脉,并且仗着天生一副钟灵毓秀的优势,毫不遮掩的流露着幼稚又可爱的恶劣娇纵:“不是吧,宋妹妹真的相信这是陛下了?妹妹说的话可真好听,可惜这位其实是七公主,不是陛下呢,陛下没有听到宋妹妹的痴心话语,妹妹不会感到失望吧?”


    姜轻:“……”其实朕听到了。


    宋琬儿微微睁大眼,目光落在姜轻身上。


    姜轻硬着头皮,用着自己本来的女音,对宋琬儿道:“皇妹见过昭仪娘娘。”


    第250章 白面


    “……皇妹?”


    宋琬儿重复着姜轻的话, 漂亮眼眸里满是迟疑,不知因何原因,她显而易见的不相信姜轻并非‘姜沉’:“陛下和娘娘是在与臣妾说笑吗?”


    她气质温柔, 语调向来如水波柔软,此时反驳的话语里, 更添专注与些微执拗:“臣妾不是眼盲心瞎的人, 陛下的样子,不是换一两件衣裳、戴个面具覆个面纱,就能骗过臣妾的。”


    宋琬儿越说越坚定, 到最后定定望着姜轻,浅浅绽开的笑如初春桃花:“陛下,臣妾说的可对?”


    不知情的宋琬儿, 赫然是将眼下的情况, 当做绛蔻与‘姜沉’在逗着她玩, 故而才这般言笑晏晏的索要姜轻的回复。


    她却不知道,即便她说对了,姜轻也不能点头承认。


    因为此时此刻, 御花园里只有七公主。


    姜轻垂下眼睫,心情有些复杂。


    她既欣喜于后宫之中, 总算有人的目光能穿透一切虚假, 准确而笃定的认定她这个人, 又惭愧于现下宫人太多,她不能回应宋琬儿。


    ……也不敢回应。


    前不久,她刚狠心伤了宋琬儿的心, 以‘只爱卫绛蔻’这几个字, 彻底断绝两人之间暧昧涌动的萌芽情愫。


    哪怕换个场地、四下无人,只有她们在……她也绝不能因自己的一时情动去回应对方, 再给对方无望的希冀。


    姜轻无意识捏紧绛蔻的手,对方条件反射的回握她。


    姜轻分不清绛蔻是本能的举动、亦或是对‘姜轻’不设防,她只知道,人不能贪心,她最喜爱最珍贵的宝物——已经在自己手里。


    “陛下?”


    许是见姜轻迟迟不开口,笃信着的宋琬儿犹豫的又唤了声。


    这回姜轻想回答,奈何卫绛蔻乐子看满意了,抢先出声:“宋妹妹方才说的那般自信,本宫都被唬住了,还真以为自己没妹妹在意陛下。”


    她说着说着,笑的越发得意洋洋:“可惜呀,宋妹妹智者千虑,终得一失,陪在本宫身边的,真的是七公主哦?”


    宋琬儿彻底怔住,望向姜轻。


    姜轻眸光偏移,轻声道:“承蒙昭仪娘娘喜爱,只是……皇妹真的是姜轻,不是皇兄。”


    宋琬儿许久不语。


    绛蔻微微凑近姜轻,故意小声道:“哇哦,宋妹妹眼眶红了,她是不是还不相信你说的话呀?”


    姜轻心头一颤,终于忍不住抬眼正视宋琬儿。


    一眼望去,她正正好与宋琬儿四目相对。


    几秒后,宋琬儿眼中翻滚着氤氲水雾,在红唇上咬出深深的牙印,艰涩又强颜欢笑道:“原来如此,是臣妾……误会了……”


    她嘴上这般说,含泪破碎的眼神却在告诉姜轻——我知道陛下就是陛下,可既然陛下愿意顺着卫绛蔻、哄着卫绛蔻,不愿意对她承认,那她……认输。


    微风拂过,宋琬儿与宫女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


    但她临走前的那一眼,死死刻在姜轻的心底,让她一阵失魂落魄,根本没有心思关注外界的事情。


    绛蔻旁观了会,试探的拍拍她脑袋。


    系统:【……你在干什么。】


    绛蔻真心实意:【我在尝试帮她重启。】


    系统:【……】


    绛蔻见姜轻没反应,唏嘘:【看样子不行,果然还是得来点专业的。】


    她心念微动。


    没过多久,一行人走入花园深处,远远便听到管弦丝竹奏乐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少女欢呼:“好!跳的好!再赏一万金!”


    有人提醒:“唐姑娘,一万金可不是小数目……”


    唐姑娘无所畏惧:“没关系,从陛下的金库里扣!”


    不知哪个点触动了姜轻,陷入死机的姜轻猛然一抬头,竟从绛蔻手心里抽开手,怒气冲冲的闯过去,大怒道:“唐令微!”


    绛蔻落后一步,穿过繁花,再走近,只见花园里鸡飞狗跳,宫人们慌乱躲开,站在下面的是姜轻与被揪着脸娃娃叫的唐令微,而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跳到一半的胡夭楚停止舞蹈,歪着头,一双异色瞳望着气急败坏的姜轻,似乎在呆呆的迷茫着。


    绛蔻刻意停留几秒钟,随后也跟着气呼呼冲过去,抬手就指向唐令微:“你、你不是卖身葬父去了吗?怎么会在宫里!”


    她的话一出,正闹着的两人齐齐一僵。


    姜轻方才只顾着跟败坏自己家产的唐令微算账,压根没想到这一茬,而今被绛蔻一下子点出来,她的冷汗霎时冒头。


    唐令微则纯粹是被吓的,毕竟入了宫才知道,先前被她茶里茶气的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妃子,得罪了对方,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平民,理所应当的怂了。


    正当姜轻头皮发麻的想着该怎么解释时,绛蔻豁然转身,怒气冲冲道:“来人,本宫要去将军府找陛下,问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轻一愣,旋即狠狠松口气。


    刚才一怒之下冲过来,她都忘了自己现在是‘七公主’,绛蔻要算账,还轮不到跟她算。


    松气之余,姜轻眼皮一跳,连忙转过头一把拦住绛蔻,努力打消对方去将军府的念头,以免对方真去了,反而找不到人:“卫妃娘娘、皇嫂!你冷静些!这些人、这个舞女、想必是皇兄特意、特意给你准备的!”


    总之绝对不是她给自己准备的!


    “哈?”绛蔻震惊的看向姜轻:“你说这两个……”


    她抽空瞥了眼老老实实的唐令微、又看向还在歪头的胡夭楚,最终古怪的看姜轻:“……是陛下给本宫准备的?”


    绛蔻像是怕姜轻跟自己想的不一样,指向唐令微:“陛下是让本宫像她刚才那样,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给漂亮舞女叫好?”


    姜轻被吓得原本都快忘了方才的震惊,这会被绛蔻一提醒,她扯了扯唇角,又感到怒火蹭蹭往上冒,甚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仿佛被戴双层绿帽子的恼怒感久久不散。


    但眼下不是跟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唐令微算账的时候,她顾忌着绛蔻,又怕绛蔻真被自己情急之下的话误导——看到唐令微跟胡夭楚勾勾搭搭,已经让她血压飙升,绛蔻若是也被勾走,她今天就要跟这三个女人同归于尽,把每个人关起来狠狠收拾——所以即便还没想到解释的话语,她仍干巴巴道:“不,皇妹不是这个意思……”


    绛蔻:“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轻:“嗯、呃、这个……”


    绛蔻扭头欲走:“果然还是得去找我的好陛下!”


    姜轻努力扣着她的腰,死活不松手:“等、等等!”


    再给她几秒,几秒后她一定能想到给自己合理的、正常的、顺带洗白自己的理由!!


    第251章 白面


    绛蔻好整以暇的望着姜轻, 等着对方编一个回答出来。


    姜轻苦思冥想好几秒,试探道:“或许皇兄是见娘娘整日待在宫里太无聊,才安排这两人入宫, 给娘娘……当贴身宫女解解闷?”


    这话一说出来,姜轻自己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但她害怕自己不说个清楚明白, 绛蔻转头就被唐令微怂恿着沉迷于胡夭楚的舞姿中。故而未了增加说服力,她硬着头皮解释:“生活在市井中的人,对民间生活才越发了解, 皇兄一定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才特意找了她们。”


    绛蔻半信半疑:“真的吗?我怎么不太信?”


    姜轻:“……”


    巧了不是,她自己都不信。


    玩够了, 绛蔻大发慈悲的‘勉为其难’道:“算了, 本宫回头亲自问问陛下。”


    姜轻想松气, 又忍不住提起心。


    她突然不想换回男装了,总感觉换回之后会迎来一场狂风暴雨……嗯,决定了, 如果绛蔻跟她生气闹别扭,她回头就把唐令微的月俸全扣了!


    千错万错, 就错在这人不干正事!明明是她的臣子, 反倒替她欣赏起她的舞女了, 为人臣就是这么做的?!


    姜轻一边在心底磨牙,一边向周嬷嬷使眼色。


    周嬷嬷早就在修罗场里沉默了,这会心情复杂的退出人群, 把自家公主的烂桃花赶紧带走。


    御花园之行进行到这, 旁人且不提,姜轻已然是心惊肉跳加心力憔悴。


    当绛蔻开口、打算打道回府时, 姜轻更是积极回应:“好,娘娘回宫后好好歇息,皇妹晚间时候再去拜访。”


    她打算回凤阳宫压压惊。


    然而绛蔻一把拽住她的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姜轻怔了怔,想到什么,神色忽然柔软:“蔻、娘娘是舍不得皇妹吗?”


    绛蔻一愣,旋即猛点头:“对!”


    姜轻:“……”


    看这反应,显然是她猜错了。


    奇怪,绛蔻既然不是舍不得她,那还拽着她做什么?


    姜轻不由好奇:“娘娘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绛蔻眨眨眼:“说什么……对,我想去你的凤阳宫坐会,顺便跟你说、说些女儿家的闲话。”


    姜轻仍然不明所以,只好先顺着绛蔻,将人带向凤阳宫。


    凤阳宫分外冷清,原本宫人便不多,在姜轻出嫁后,里面更是杳无人烟。姜轻却很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牵着绛蔻的手,一路悠然自得。


    两人裙摆翩跹,很快入了主殿,绛蔻命所有宫人退下,对着含笑等待的姜轻深吸口气,而后……一把摸上对方的心口。


    姜轻:“?!”


    她是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绛蔻跟着自己回来的目的,居然是要非礼自己?!


    她不是对‘姜沉’一片痴心吗!


    怎么能趁着她不在,偷偷摸摸的轻薄她!


    因为大脑一片空白,姜轻的念头都混乱起来,下意识里只知道攥紧绛蔻的手,嘴巴张张合合,则是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晌,她憋出一句:“皇嫂,我是你夫君的妹妹啊……”


    这像话吗?


    对她这个夫君、又对她这个妹妹而言,像话吗!


    “我知道你害怕。”绛蔻一脸镇定,手还在不老实,一只爪子被抓住不要紧,她另一只手努力的往姜轻领口里摸:“但你先不要怕。姐姐不是想对你怎么样,实在是你跟你哥哥长得太过相似,姐姐只是想亲眼确定一下,确定完就放了你。”


    姜轻:“……”


    原来如此。


    虽然绛蔻是不聪明,容易听到什么信什么,但在一个两个都误以为姜轻是‘姜沉’的情况下,她还是本能的产生了怀疑,打算私底下眼见为实一番。


    而关于这点……姜轻倒是没什么好怕的。


    她本来就是女人。


    思及此处,姜轻摁着绛蔻的手松了。


    都已经和绛蔻睡过,姜轻自觉自己没什么不能给自家娘子看的,她甚至对于绛蔻的触碰感到兴奋——两人睡觉时,她从不敢在绛蔻清醒时暴.露自己的秘密,只在绛蔻睡熟了,她才能坦然自身。


    有时候她会不可避免的去想,如果她恢复了身份,绛蔻还会喜欢她吗?就算对方能接受女人,天下女子那么多,姜轻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身姿最优越的,绛蔻见惯了自己的花容月貌、冰肌雪肤,还会看上姜轻吗?


    天下最尊贵的人,在遇到自己喜欢的小姑娘时,也会忍不住患得患失、胡思乱想。


    ——即便她知道这些思考无聊且可笑。


    “咳咳。”姜轻走神的功夫,绛蔻如愿以偿的验证了结果,莫名的,她脸红起来,欲盖弥彰的咳嗽两声,老司机才压下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涩,一本正经道:“你该多吃些肉,身子才不会这么单薄。”


    姜轻顿了顿,幽幽看她:“娘娘的意思是,不喜欢皇妹这干瘪的身子?”


    绛蔻一激灵,连忙摆手:“怎么会!干瘪这形容太难听了,皇妹的身材明明是恰到好处,比本宫的都好!”


    姜轻微微眯起眼:“真的?那皇妹也要看看娘娘的。”


    绛蔻狐疑:“只看看?”


    姜轻沉吟:“再摸摸?”


    绛蔻还是怀疑:“……只摸摸?”


    姜轻冲她浅浅一笑,不说话。


    **


    身份的变换让绛蔻和姜轻都感到别样的趣(刺)味(激)。


    明明是每天晚上都会做的事,可当一个‘不知情’的喊:“刚、刚刚没咬你,你也不准咬,不然我就跟你皇兄告状!”。


    另一个‘知情’的哄:“明明是皇嫂先动的手,你若是敢告诉我兄长,我就把皇嫂也拖下水。”


    两两一叠加,氛围立即古怪而奇妙起来。


    胡乱擦完边,不管是绛蔻还是姜轻都脸红如血,呼吸不稳。


    而相比较于绛蔻心灵上的愉悦,姜轻则要更欲.求不满一些,她掐着绛蔻的腰,怎么想都还想继续,脑子一热,便底线一降再降、化身禽兽不知满足道:“皇嫂,反正哥哥不知道,不如我们真的试一试吧?你我都已出嫁,理当知道……女人才更懂怎么让女人舒服,不是吗?”


    绛蔻吃惊的看她。


    不是吧,玩这么大?


    绛蔻赶紧摇头,坚定的推开姜轻试图靠近的脑袋,凶巴巴的威胁道:“本宫就算是撞柱自尽,也绝不会跟你做下去!”


    姜轻神色一沉:“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人?!”


    绛蔻哼了声:“当然不是,就算你是男人,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姜轻听了越发不高兴,心底又怒又妒,醋坛子打碎一地:“那你想和谁在一起!”除了她,绛蔻还能喜欢谁!


    绛蔻:“当然是陛下。”


    姜轻:“……”


    绛蔻:“你不服气吗?”


    姜轻深呼吸,吐气,缓缓道:“服气。”


    她也是傻了。


    只顾着钻牛角尖,以至于想当然的认为绛蔻拒绝的全部的她。


    但凡她冷静些,就该明白,正如她所想那般——除了她,绛蔻还能喜欢谁?


    姜轻忍不住的扶额,重复道:“我真是傻了。”


    语罢,她禁不住弯起唇角,眼里都带上笑意。


    第252章 白面


    姜轻被绛蔻三言两语哄的心花怒放, 替绛蔻整理衣裳时都是笑着的。


    绛蔻想想之前的乔伽,再对比现在的姜轻,不由自主的唏嘘:【明明是同一个人, 可姜轻就是乔伽可爱多了。】


    系统:【……】什么可爱,是好拿捏才对吧?换做乔伽在这个世界, 小心魔开再多马甲都没用, 人家乔伽能站在食物链顶端当大灰狼,来一个马甲吃一个,小心魔再浪, 也只能当打狗的肉包子,一去不回。


    绛蔻浑然不知系统暗地里的吐槽,反而因一时的感慨深思起来:【所以说沈溯光的脾气到底为什么忽好忽坏?难不成她精神分裂了?】


    系统没忍住, 嘴贫一句:【你都没分裂, 她怎么会分裂。】


    【?】绛蔻:【你阴阳我?】


    系统沉默几秒, 自己滚进小黑.屋了。


    绛蔻:【……】


    好自觉。


    其实她没打算把人关进去……算了,就当成人之美吧√


    日头尚早,绛蔻留在凤阳宫里, 与姜轻独处了好一会。


    换回女装的姜轻似乎放下了身为帝王的‘责任’,不仅心态松弛、笑容变多, 跟绛蔻贴贴起来也越发肆无忌惮, 完全没了平日里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绛蔻很喜欢她的亲近, 险些就要留宿在凤阳宫,关键时刻,画屏拽拽她衣袖, 将‘姜沉’搬出来:“娘娘, 若是陛下晚上来鸣鸾宫见不到您,这可怎么办?”


    绛蔻:“。”


    放心吧, 陛下就站在你面前,不可能变个分身出来。


    鉴于这句话不能说,人设也让绛蔻没有留下的理由,她只好依依不舍的跟姜轻拜拜,并颇为期待道:“下次见。”


    ——也不知道等会来见她的,是变回皇帝的‘姜沉’,还是回家陪驸马的姜轻。


    绛蔻怀揣着快乐的新鲜感离开。


    姜轻毫无所觉,她笑盈盈送完绛蔻回来,就发现寝宫里寂静下来的孤凉席卷而来,仿佛绛蔻的离开,带走了这座宫殿仅有的热闹与人气,留下来的所有人、包括她,都是冷冰冰的木偶,在无形的织线支配下,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人生。


    不知何时高挂天空的明月,洒着皎洁的月华,姜轻来到窗前眺望,却是越看越寂寞。


    她后悔放绛蔻离开了。


    自从绛蔻入宫以来,她大多数时间都陪着绛蔻一同入睡,故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本早已习惯的孤身一人,竟变得这般陌生。


    “公主。”周嬷嬷无声无息的上前,她已然发现绛蔻才走,自家小主子就开始恋恋不舍,而上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还是昔日先皇后年少的时候……但与先皇后不同,小主子毕竟是女子,与卫妃娘娘可以寻欢作乐,唯独不能交付真心给一人——这种事情,姜轻明明很清楚,周嬷嬷甚至还记得,对方曾冷淡着脸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但很显然,身在局中的姜轻已经不知不觉沦陷了。


    周嬷嬷身为下人,自然不敢对主子的想法有所干涉,她只能尽力转移姜轻的注意力:“天色已晚,公主是否安置歇息?”


    姜轻抿着唇,脸颊微侧,目光落到床.上。


    那里空空荡荡,不见下午与她玩闹的小姑娘。


    “我……”这一瞬间,姜轻无比想去找绛蔻,可在话语说出口之前,她又改口:“算了,我们打道回府吧。”


    若是去找绛蔻,她必然是要变回‘帝王’身份,竭力维持着君主的表象。


    从前还能忍受,现在她却不想忍了,尤其是在绛蔻面前——她既不想再哄骗对方,也任性的不想伪装。


    所以还是回府吧。


    夜色深深,姜轻乘坐马车回到公主府时,婢女们上前汇报,说驸马还在书房。


    姜轻瞥了眼天色,无意识的皱眉:“在烛火下看书易伤眼睛,你去找驸马,就说是本公主的命令,让她即刻歇息。”


    婢女连忙应声退下。


    姜轻回到房间里,对镜卸去满头朱钗,再洗漱一番,等到将要入睡时,还不见驸马回来,她不禁看向周嬷嬷。


    没等她问出口,周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公主,婢女方才来报,驸马似乎在书房睡着了。”


    姜轻:“……?”


    堂堂探花郎,看书居然还能睡着?


    姜轻默然片刻,将脱下的外裳重新穿起,抬步往外走。


    屋外,夜已凉,姜轻感受着空中的冷意,随口对周嬷嬷道:“叫小厨房给驸马热碗姜糖水。”


    免得她好心叫人回来睡觉,却让人吹了冷风卧病在床。


    姜轻自认为自己的想法合情合理,并且与平常无异。


    熟悉她的周嬷嬷偷偷露出笑——依照陛下冷淡薄情的性子,能体贴关怀一个人到如此细节的地步,说没上心,谁信?


    周嬷嬷就这么怀揣着激动喜悦的心情,亲自去了小厨房。


    姜轻则不急不慌的来到书房前,让婢女们守在门口,自己迈步进入。


    公主府是‘姜沉’送给姜轻的,按理来说,府里的一切都是独属于姜轻的东西。但是顾忌到驸马的颜面、以及将计就计利用对方的那一丝愧疚,姜轻特意将书房划到萧衣名下,特许对方独自使用。


    而今成亲没到一周,她还是第一次进来,随意瞥去,只见里面檀香袅袅,书画错落有致的悬挂,架上纤尘不染,分外干净,赫然是主人在用心的对待这间屋子的结果。


    考虑到萧衣是个看书都能睡着的人,姜轻不由多想几分——莫非是因为书房是自己赠送的,所以萧衣格外爱惜?


    如果是这样,那萧衣倒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姜轻微微勾唇,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看向自己此行的目标。


    正如婢女所说,萧衣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月华从没关的窗户外洒进来,披在扮着男装的少女身上,姜轻凝视着,恍惚间竟有种注视着曾经的自己的错觉。


    她心中升起奇异的情绪,步子轻缓的靠近对方,垂眼细望,继而冷不丁愣住。


    与年少时的她批阅奏折到深更半夜、无知无觉的睡熟不同,萧衣虽然也是趴在笔墨纸张上,那纸上写的却不是策论经纶,而是……一幅画。


    画中大红灼眼,披着盖头的女子与红衣新郎相对而拜。


    ——正是她们成亲的画面。


    因着本身目的不纯,姜轻始终没将这桩婚事当真,纵使对外总喊萧衣为驸马,她依旧不觉得自己真的与对方是‘夫妻’,在她心里,只有绛蔻是她的妻子。


    然而此时此刻。


    注入了心血的拜堂成亲图,突兀将姜轻打醒。


    她在这一瞬格外清晰的意识到,眼前的萧衣,是她明媒正娶回来的……驸马。


    第253章 白面


    姜轻忽然觉得棘手。


    本该被她无情的视作跳板的萧衣, 不知不觉在她心中增加了分量,她再想恢复从前的冷酷心态,竟然有些不忍心。


    “唔……”


    又是一阵夜风吹过。


    熟睡中的驸马似乎感到了寒冷, 削瘦的双肩轻轻颤了颤,紧接着在睡梦中迷迷糊糊道:“……公主……”


    姜轻身体一僵, 几乎以为萧衣醒了。


    等了几秒不见动静, 她才意识到这是萧衣在说梦话。


    对方梦见了什么?


    为什么……会呼唤她?


    姜轻的眼神泛起复杂,原先打算喊醒对方的念头也踯躅不定,她犹豫了会, 步伐轻轻的走到窗边,将窗户关紧,继而脱下自己的外袍, 缓缓搭在萧衣清瘦的身躯上。


    待到一切做完, 她才在一旁的椅子处坐下, 拧着眉,像是面对平生仅见的难题,费解的注视着萧衣。


    夜凉如水, 时间缓缓流逝。


    当周嬷嬷敲门时,姜轻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她本能的以为没过多长时间, 打开门看到周嬷嬷手里端着的热汤时, 才惊觉自己居然在无知无觉中,看了萧衣许久,久到汤都已煮热。


    而她再回忆, 已然想不起自己刚刚盯着萧衣时, 心里在想什么。


    “公主?”


    周嬷嬷见姜轻迟迟不语,不由疑惑的唤了声。


    姜轻脑子尚未回神, 嘴里已下意识道:“嬷嬷声音小些,莫要吵醒驸马。”


    周嬷嬷一愣,看看汤,再看回过神来的姜轻,抿嘴便眉开眼笑,赶在姜轻懊恼前道:“公主对驸马这般贴心,驸马醒来知晓,心里定是比吃了蜜还甜。”


    姜轻僵着脸,有点尴尬,又被周嬷嬷说的心头微动。


    但最终还是窘迫压倒了微不可察的悸动。


    ……命人送汤的前提就是唤醒萧衣回房,可她刚刚优先想着的居然是不要让周嬷嬷吵醒萧衣,别说周嬷嬷误会,怕是旁人听了,也会以为她对萧衣过于痴情宠溺了。


    姜轻想向周嬷嬷反驳,说自己方才的话压根是不过心的随口一言,只是话到嘴边,仔细想想,又觉得为了这些小事而斤斤计较反倒显得她欲盖弥彰、当真在乎萧衣到丁点小事都看的无比重要。


    故而她闭嘴,从周嬷嬷手里接过汤,无奈的打发起对方:“嬷嬷先下去吧。”


    周嬷嬷笑眯眯的离开。


    单手合上门,姜轻转身,视线望向桌案的刹那,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水润润的双眸。


    是萧衣。


    对方不知何时睡醒了,又不知听了多少她与嬷嬷的话,这会俏脸泛着粉,在摇曳的灯光下紧张羞涩的垂下了睫毛,不敢直视她。


    姜轻步伐一顿。


    依照她本来的性格,应该在第一时间庆幸自己方才没有与周嬷嬷说过于隐秘的事情,其次便是后怕与警醒。


    然而事实是,她在短暂的怔愣后,脑子里跳出来的竟然是一句话——灯下看美人,果真越看越美……


    姜轻眼皮一跳,赶紧将杂念挥散,旋即冷淡下脸色,上前几步,将汤碗搁在桌案:“时辰不早,驸马喝了热汤便回屋歇息吧,本宫不欲打扰驸马,这便先行一步。”


    她抽离袖子想要离开,一只手突然急急忙忙的拽住她的衣摆。


    姜轻身体微顿,侧过脸,眼神淡淡:“驸马还有何事?”


    似是被她冷漠的表情所刺,方才还粉颊害羞的萧衣,这会脸色渐渐苍白,她咬了咬唇,拽着姜轻衣角的手稍松,仿佛下一秒就要畏惧的放开姜轻。


    但她最终没有放手,而是在不知名的动力下,鼓起勇气道:“公主也喝两口热汤吧。”


    姜轻挑眉。


    目光在汤碗的边沿转了圈,自以为了然萧衣目的的她动了动喉咙,板起脸:“驸马既是本宫的人,当对得起自己的身份,青天白日里献媚勾人,实不是良家女、男子该做的事!”


    况且,即便吮在汤碗同一个位置上,又能说明什么?


    不过是爱慕者聊以慰藉的独自暧昧罢了。


    即便她猜到,她的心里也……也不会有半点波澜。


    “嗯?”被姜轻凶巴巴训斥了一顿,萧衣皮下的绛蔻真真切切的懵了一瞬,没对上姜轻脑回路的她茫然片刻,最后还是稀里糊涂的决定走自己的剧本:“公主,夜晚风冷,还是喝两口汤再出去吧。”


    姜轻:“……?”


    前一秒还居高临下的七公主,这会悄然僵硬了脸,她看看萧衣端起的汤碗,又看看萧衣忐忑但纯然无辜的表情,整个人沉默下来,好一会才咬牙:“你、你让本宫喝汤,仅仅是怕本宫冷着?”


    绛蔻听出姜轻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奈何她还是搞不清对方想到了哪方面,只能懵懂的点头:“是,公主。”


    姜轻脸红了。


    ——被气的。


    ——被自作多情的自己气的。


    她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尴尬过,虽然眼前的笨蛋一脸游离在外的表情,可姜轻还是猛地转身,不想再书房里继续多待。


    “欸?”绛蔻云里雾里,追着姜轻喊:“公主……?”


    姜轻头也不回,只有声音自风中传来,不知是不是绛蔻的错觉,她隐约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喝你的汤去!本宫不需要!本宫不冷!”


    绛蔻追到门口,再往外望,已经看不见姜轻的身影。


    她捧着汤碗,四下张望无果,只能悻悻吐槽:“行吧,你身子骨好,你了不起。”


    连小女生的关心都不懂,呸,宇宙直女!


    翌日。


    里间床上,姜轻倚靠在床头,紧皱着眉掩唇:“咳、咳咳。”


    绛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看她。


    太医已经来过,下了治疗风寒的药方,周嬷嬷煮完送来,亲眼看着姜轻喝下后退下。


    而今屋内没第三个人,这让羞窘的姜轻没办法再无视默然无语的绛蔻,只能竭力冷着脸:“驸马若是有事,先行离开便是,不必特意在这儿陪着本宫。”


    绛蔻不理她的话茬,自顾自的眼眶一红,难过低头:“公主……都怪臣昨夜没能劝您喝下热汤,不然您千金之躯,何至于生病一场。”


    姜轻:“。”都知道她病了,能不能别提昨夜的事了?


    喉咙里又溢出几声咳嗽,姜轻无奈中涌现些许疲惫,她担心自己将风寒传染给绛蔻,便低头闷咳,哑声道:“本宫没有怪你,本来就是本宫自己不愿意喝,与你又有何关系。你先下去吧,本宫身子疲乏,想独自歇会。”


    绛蔻看看她,不仅没离开,反而上前几步,掀开帘帷,在床边坐下。


    姜轻拧着眉,淡淡抬眼望向她。


    绛蔻只当不知,垂眼握住姜轻的手,在感受到一片冰凉濡湿后,她从怀中拿出锦帕,细细为姜轻擦拭手指,待到姜轻的手掌干燥、不会觉得不适时,她方与姜轻掌心相合、十指紧扣。


    柔软温暖的感觉自手心涌向心尖,姜轻眼底的浅浅警觉随之被融化。


    身体上的无力让她缓缓闭上眼,说出口的话轻的几乎听不见:“你这般亲近我,小心也染上风寒,到时候,我可没心思替你暖手。”


    朦胧之中,有人柔柔道:“我是公主的臣子,若是病了,自然离公主远远的,不让公主看了心烦。”


    姜轻在半梦半醒中皱起眉。


    她不喜欢这种话,更不喜欢这些话出自驸马之口。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姜轻想解释,奈何药性上来,眼皮仿若千斤重,根本无法从汹涌而来的困意中清醒。


    她心头苦闷,怎么也无法安心坠入睡梦。


    ——直到下一瞬,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与她耳鬓厮磨间,呢喃道:“但是现在,是公主病了,所以臣不用远离公主,可以牵着公主的手,一直、一直……牢牢牵着。”


    第254章 白面


    姜轻一病就病了小半个月, 与之相对的,便是‘陛下’欣喜于七公主出嫁,将原定几日的休沐一加再加, 硬生生加满一周才重新批阅奏折,至于上朝, 却还没给朝臣准确的答复。


    ‘姜沉’自登基以来, 从未做过如此任性的事情,朝堂大臣们因此刷新了对于七公主受宠的认知,而萧衣作为七公主的驸马, 纵使没有实权,依然在短短时日里收到数份拜帖,无一不是权臣世家的嫡次子庶次子邀赏游玩的邀约。


    若是有野心的人, 必然趁此机会大肆活动开来。


    然而萧衣全部拒了。


    周嬷嬷提及此事时, 正值午后, 她端着药碗递给倚靠床边的姜轻,眉眼里漾开明显的笑意:“……驸马无心游玩,一门心思放在公主身上, 公主这几日吃的药,都是驸马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盯着熬煮出来的, 驸马对公主之爱护怜惜, 真乃奴婢平生仅见。”


    姜轻抿着药的动作微微一顿。


    浓郁的苦涩萦绕在她的舌尖, 令她闭了闭眼,拧起眉头。


    周嬷嬷见状,连忙拿过一旁的碗碟:“公主, 吃个蜜饯甜甜嘴吧。”


    姜轻摇头, 不再停顿,仰头利索的将苦药一饮而尽。


    放下碗, 她垂着眼,神色间辨不清喜怒。


    周嬷嬷已经习惯小主子独处时的冷漠,依旧笑着将蜜饯碟子凑向姜轻:“良药苦口,公主还是捡个蜜饯尝尝吧。”


    眼见着姜轻还要拒绝,周嬷嬷促狭一笑:“公主就当是可怜可怜驸马,不辜负驸马的一腔真心吧。”


    姜轻这才抬眸,分了个正眼给蜜饯,风寒与苦药压迫在她身上,使她的声音别有一番冷御的沙哑:“这也是她亲自做的?”


    周嬷嬷老老实实回答:“那倒不是,这是驸马出府买的。”


    姜轻哼笑:“公主府又不是没下人,还轮不到委屈她亲自去买,况且,都不是亲手做的,算什么心意?”


    周嬷嬷张张口,想委婉提醒公主对待驸马是不是太苛刻了,只是想要公主平日里说一不二、冷酷淡漠的脾气,她又默默吞回了话语,点头迎合道:“公主说的是,那奴婢把这碟蜜饯——”


    不等她说完,姜轻面无表情将碟子接手。


    周嬷嬷:“?”


    姜轻漫不经心捏起一颗蜜饯,塞入口中,慢吞吞道:“本宫不欲承驸马的情,既然这东西不是驸马真心实意亲手做的,那本宫倒是可以吃几颗。”


    周嬷嬷:“??”


    是她年纪太大了吗?


    她怎么已经开始听不懂小主子的话了??


    “嬷嬷先下去吧。”姜轻皱着眉,一边嫌弃蜜饯太甜,一边板着脸塞了一颗又一颗,以至于说话都柔和了语调:“还是如前几日般替我守好院子,任谁来也不准放进来,包括驸马。”


    周嬷嬷连忙不再想其他事,严肃道:“是,公主。”


    “——奴才参见陛下!”


    姜沉这几日有些神出鬼没,身为她身边的大太监,小德子只能比之前更加用心的伺候。看着陛下突兀从宸宫内殿出来,他更是半句话不敢说,低着头便恭恭敬敬道:“陛下,奏折已送入御书房,您是现在就过去吗?”


    姜沉等了几秒,目光不由自主飘向后宫的方向:“除了奏折,就没其他人来面见朕了吗?”


    小德子:“还有前朝诸位大臣。”


    姜沉:“……”


    空气轻微凝滞。


    尤其在无意识与萧衣对比后,姜沉的心里难免升起丝丝缕缕的幽怨——她神出鬼没的这几日里,小没良心不来找她也就罢了,她的宫女呢?她的芙昭仪呢?她的异瞳狐妖呢?她见钱眼开的小元宝呢?


    真就一个都没来找她?!


    许是姜沉的低气压太明显,习惯主子事业脑的小德子终于智商上线,连忙补话:“除了大臣们,还有后宫里的几位姑娘!樱念姑娘来了一趟御书房,留下几朵花;胡姑娘送来几种面纱,想要您挑个好看的;唐姑娘近日为国库里收拢了不少银钱,据说是靠什么美容品赚到的,她此番前来,只留下满满当当的金元宝便走了;而芙昭仪则送了好几卷书册过来,听昭仪娘娘说,里面都是她苦读经纶写出的策论,希望陛下看了有所收获。”


    鉴于姜沉的桃花太多,小德子不敢漏掉一个人,只能一口气将所有姑娘最近的动向都说出来。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姜沉的神色越发缓和,等到他全部说完,姜沉已经翘着唇角:“看来朕忙着的日子里,她们也在忙自己的事,不错。”


    她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甚至嘱咐了小德子几句,命他稍后开国库,给每个人送些好东西过去。


    小德子连忙兢兢业业的应下。


    姜沉不可明说的需求被满足,整个人愉悦起来,她负手向着御书房走去,打算今天尽快解决公务,然后挤出时间去后宫里看望一番。


    一直等到她在桌案前坐下,无声无息的暗卫出现,低头、将卫绛蔻这几日的动向一一汇报,姜沉的好心情才被人猛然掐灭,留下额角的青筋直蹦:“你说,她在家信里,将怀孕的事情告诉丞相夫妇了?”


    暗卫:“是,丞相十分高兴。”


    姜轻险些被气笑。


    自家闺女在独守宠爱的时候怀孕,换她是丞相,她也乐疯了。


    可关键是,她不是!她不仅高兴不起来,还被气的心口疼,一想到几个月后,丞相哭着喊着跟她索要孙辈的模样……姜沉就想现在立刻马上冲向鸣鸾殿,将得意洋洋的小蠢货摁在床上狠狠打屁股!


    深吸口气。


    姜沉凭借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节.操,放弃了白日宣银的打算,转而揉着眉心,无奈且头疼的问:“丞相得知此事后,是何反应?”


    暗卫如实道:“丞相狂喜,旋即立即封闭了消息,现在正在严格限制丞相府的出入,丞相夫人询问时,丞相直言等到午后再与她细说。”


    姜沉收敛神色,长期不得消散的多疑再次升起,她的指尖无意识的轻扣桌案,几秒钟后,她合上奏折,声音低沉而冷静:“来人,出宫。”


    日头悬挂高空。


    逐渐步入秋后的天气少了几分暑气。


    丞相凭借手段牢牢把控住丞相府后,终于找到机会,与夫人私下密聊。


    先开口的是丞相夫人,她又惊又喜,先道:“蔻儿居然有喜了!”,紧接着又愁又忧,再道:“陛下那儿为何半点消息都没透出?”


    丞相已经度过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刻,他语气深沉的分析:“很简单……蔻儿本就是后宫里身份与分位最高的妃子,她有孕一事一旦暴.露,上奏请求陛下立她为后的人必不在少数。”


    要知道,朝堂向来是最复杂的地方,替丞相请奏、封宓妃为后,看着是站在丞相这一边,可要是陛下不愿意立后、不想眼睁睁看着前朝平衡的局势被丞相打破,那么在请奏之后,首先被陛下冷冷盯上的绝不是上奏之人,而是丞相本人!


    “归根究底,还是本相的势力让陛下有所忌惮。”


    说这句话时,丞相既是暗喜、也是苦笑:“只要我还在朝一日,蔻儿生下皇长子的可能性就弱一分。”


    他的存在理当是绛蔻之子最强大有力的外戚,可那也得等几十年后、绛蔻孩子先成功长大才行。


    现在的朝堂,还在姜沉的目光之下,倘若他的存在感超过陛下容忍的限度,即便绛蔻拥有姜沉的喜爱、能保证性命无忧,可她的孩子、她的后代、乃至于她生儿育女的权利……却不一定能保留的住。


    绛蔻是丞相是独女,而为人父母、所求的不就是子女的幸福?


    倘若他真的挡住了绛蔻的路、孙辈的路,那么……


    丞相的眼里逐渐泛起久浸朝堂的狠辣与冷酷,他扶着夫人的肩膀,语气变得低且森冷:“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将事情做的太决绝,但是,眼下既然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也只能狠狠心了!”


    丞相凝望着自己的夫人,一字一顿道:“到时候,只求夫人,不要怪我!”


    丞相的变化极大,大到屋顶上冷漠注视着的姜沉骤然眯起眼,在一瞬间判断出她一直想要为丞相营造出的绝境,就在此时此刻!


    姜沉始终认为,当一个人走到绝路时,那个人的反应才能显露出他的真实秉性。


    而现在,正是她审视丞相的最后时刻。


    眼看着所有出路被堵住、面临着退无可退的地步,丞相所说的‘狠狠心’是什么?


    会是一把燎原大火,像燃烧曾经的避暑别庄一样,燃烧她的皇宫吗?


    日头渐落。


    到了晚间,丞相安抚了莫名坐立不安的夫人,一直将人哄睡,自己才悄无声息的起床,来到了没有人烟的荒废别院。


    黑暗里,一道影子无声无息的跟在他身后。


    丞相毫无所觉,他推开破旧的门,从里面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一路搬到空荡荡的屋子。


    白天的时候,他尚且顾忌着夫人与外人,不敢将自己的心思和目的暴.露的太过彻底。


    等到现在、四下里无人,他才敢幽幽的冷笑出声:“好你个姜沉,不愧是短短几年坐稳皇位的少年俊才,我家蔻儿天真纯善、一心为你入宫,你居然薄情狠毒至此,连让她诞下后代的机会都吝啬给予!”


    若非如此,妃子怀上龙嗣这种大喜事,姜沉何必瞒的密不透风?


    不就是抱着随时让绛蔻小产的心思?!


    “呵,可惜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以为这招就能奈何得了本相?”


    丞相临到关头,不禁因为种种负面情绪而话多起来,他一会大逆不道的嘲讽姜沉,一会不怕死的辱骂姜沉,等到哼哧哼哧将手里的事情全部弄好,他终于深吸口气,平静的微笑起来:“无知小儿,以为拿捏着蔻儿,就能让本相与蔻儿互相担忧、从而彻底沦为棋盘上的棋子,由着他姜沉操控?”


    “哼、呵呵,天真!天真可笑至极!”


    “弱点之所以是弱点,全因消除不灭、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存在!本相在风风雨雨里闯荡几十载,早已无所畏惧,而今更是已经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狗崽子皇帝,还以为本相会舍不得这泼天权势,即便不顾父女之情,也要死守左相之位立于前朝?”


    “我呸!我命由我不由天!本相今日就让你这黄口小儿知道,什么叫机关算尽、满盘皆输!”


    “噗通!”


    亢奋的丞相将脖子挂到绳索套环上,一脚踢走踩着的板凳!


    没错。


    既然他已经挡住了女儿的路、挡住了孙儿的路,那么他就悄悄自鲨,惊艳所有人!


    他要用自己的鲜血,为绛蔻的后位、为孙儿的皇位——铺路!


    天边乍然闪过惊雷。


    暗中观察的姜沉被震撼在原地。


    她注视着荒废屋子里那道挣扎摇晃的身体,心中情绪混乱不休。


    半晌,她喃喃自语:“丞相与蔻儿……当真是亲父女。”


    雷声嘶吼,暗卫没听见姜沉的话,不由迟疑:“陛下?”


    姜沉长吐一口气,别开了注视着丞相的目光——同样的愚蠢,在绛蔻身上是可爱呆萌,在丞相身上,只能让姜沉被蠢到失声、蠢到无语、蠢到无视即是对丞相的善意——呼出的热气消散在空中,姜沉无奈的摆摆手,命令道:“去救人。”


    丞相靠着实力向姜沉证实了他的无害,而姜沉顾虑到绛蔻,自然只能认命的将人救下。


    ——毕竟她已经欠绛蔻一个孩子了,可不能再欠绛蔻一个爹。


    第255章 白面


    命人将丞相救下后, 姜沉犹不放心,特意留下一个暗卫盯着丞相,以防对方醒来还不死心的自尽。


    经过最初的震撼, 姜沉已然看出丞相的打算。


    对方不愧是一步步走上左相之位的老狐狸,仅凭他能如此决然果断的选择自我了结, 便可以从中看出对方的心性与手段。更遑论在眼下这个节骨眼里——绛蔻‘怀孕’, 身居与后位接近的唯一妃位,独得皇帝的真心宠爱,仅有的缺点还是娘家势力太大, 引起皇帝的忌惮。


    以丞相的手段,解决帝王猜疑,理当很简单。


    可对方想必也知道, 帝王之多疑, 只能治标不治本, 解决的了一时,解决不了一世,只要丞相站在这个位置一日不动弹, 来自皇位的注视一日不会消散。


    若是贪生怕死一些,丞相大可急流勇退。


    但很显然, 丞相不甘心也不满意这个结果, 所以他选了最极端也最划算的方法。


    ——在皇帝最猜忌自己的时候, 用自己‘悲愤’、‘忠诚’的死,换来帝王珍贵的愧疚。


    若是姜沉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那么绛蔻可以借助着这股东风, 一鼓作气登上后位, 她的余生甚至可以说多了一块免死金牌。


    在帝王的歉疚没有被耗尽前。


    绛蔻百无禁忌。


    不可否认,丞相的一切算计都稳准狠。


    可惜他千算万算, 没算到整件事的源头就是错的。


    绛蔻‘怀孕’的事情被隐瞒,根本不是姜沉别有用心,准确来说,姜沉反而是太过用心,生怕假孕的事暴.露后,绛蔻会因此被外人非议嘲笑,因而才瞒的死死的,小心呵护着小姑娘的自尊与名誉。


    信息偏差就这么产生,姜沉也不好意思现身解释,她只好默默安排人盯紧自己的老丈人,顺便在心中悄悄点头——别的不提,丞相能在她心底洗脱最后一丝怀疑,便说明对方的自尽未遂还是有点作用的。


    夜色越发深浓,姜沉在惊雷声中无声无息回到皇宫,等她在御书房换回常服,外面的暴雨在顷刻间模糊了一切。


    姜沉遣散闲杂人,自己踱步来到窗边,凝视着大雨陷入思索。


    而今她已经确信,昔年别庄大火不是丞相所为,这让她内心松口气的同时,越发感到疑惑。


    放火的真凶既然不是丞相,那还会是谁?


    大将军?


    理论上来说,大将军确实有嫌疑,可姜沉不是第一日登基,她在位几年,对朝堂众人都有所了解,如大将军那样闷不做声一心打退匈奴的人,似乎没有道理与理由去插手前朝后宫、做下恶事。


    风裹着潮湿扑上姜沉的面容,她皱起眉,一边抬手将窗户合上,一边在左思右想后下定决心。不管大将军有没有嫌疑,她先试探调查再说。


    母兄之死压在她的心头这么久,以至于姜沉漠然的想……她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


    森冷的杀意在幽寒的雨夜成形,却在下一秒被截断。


    暗卫悄然出现在殿内,禀告的正是前段时日、姜沉特意令人调查小辛子一事:“回禀陛下,小辛子在内务府上报的身世有异,其原先似来自江南地带,因为江南距京城颇为遥远,再具体的事情,暗一尚未查清。”


    姜沉的眼中掠过诧异。


    她原先调查小辛子,不过是因着对方总是出没在自己在意的人身边,从而引起她的注意罢了,真要怀疑对方,也只能说是本性多疑、习惯性审视而已。


    然而查出的结果,属实让姜沉感到惊讶与惊悚。


    小辛子居然真的藏有隐秘!


    对方为何隐瞒身世?


    对方潜入皇宫的目的是什么?


    对方是不是当年的真凶?!


    姜沉的注意力瞬间从大将军身上转移到小辛子这儿,未免打草惊蛇,她暂时忍住了命人立刻将小辛子关押地牢的想法,转而定定盯紧暗卫:“再去查,这次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暗卫被她阴冷的语气激的后背发冷,连忙应下,接着又想起一事,赶紧汇报:“陛下,小辛子近日利用赵太妃,给长定宫的樱念姑娘送了一个香包,樱念姑娘随意佩戴上,目前暂未出事。”


    姜沉听了前半段,脸色已经无比难看,等听完后半段,她的表情才稍稍好转:“你去找个机会,偷偷将香包拿走,送去太医院检查,再命太医去长定宫,为——”


    说到这儿,姜沉忽然迟疑。


    身为皇帝,她的一举一动本就被无数人盯着,特意安排太医去为樱念查体,或许反而会让樱念成为众矢之的。


    姜沉思考两秒,挥手让暗卫离开,自己则开始大步向外走。


    正值深夜,站在外面守夜的太监宫女都是最困的时候,虽各自强忍着,仍在姜沉出来的第一时刻,忘了反应。


    等姜沉从她们眼前走过,她们才慢半拍的听到陛下口谕——召集太医,前往长定宫,为太妃诊平安脉。


    冰冷的雨夜,只有温暖的被窝能抚平赵涟漪的心。


    故而她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睡得正熟时!被人硬生生!从被窝里喊出来!


    只为诊平安脉。


    要不是白日里刚诊过脉,赵太妃看着这架势,几乎以为自己快死了。


    等姜沉顶着她呆滞的目光,挥手遣走众人,转而让太医为同样迷迷瞪瞪的樱念诊脉时,赵太妃看着看着,突然‘呵呵呵’的笑出声。


    寂静无声的殿内,赵太妃的笑声诡异又恐怖。


    太医、姜沉、樱念,三人同时望向她。


    赵太妃一滞,缓缓收住笑,默默低头当鹌鹑:“本宫在醒神,陛下、陛下自便。”


    姜沉瞥了眼摸着肩膀、貌似被笑声吓到的樱念,难得大发慈悲一次:“太妃进去休息吧,朕与太医再说几句话。”


    赵太妃精神一振,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了,眯着眼就进了内殿,幸福的去睡回笼觉。


    樱念羡慕的看着她背影,又看看在给自己诊脉的太医,最后可怜巴巴望向姜沉:“陛下,我也想……”


    姜沉冷酷打断:“你不想。”


    樱念气的鼓起脸,俨然下一瞬就要攥紧小拳头、把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捶一顿。


    姜沉见状,眼皮一跳,上前握住少女柔荑,哄道:“乖乖听话,若不是真的担心你,朕何必深更半夜带着太医来替你诊脉?”


    她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绛蔻就更不能忍了:“所以陛下为什么突然担心我?”


    她试图跟上姜沉的脑回路,猜测:“陛下是做噩梦了?梦到奴婢死了?”


    姜沉变了脸色,捂住她的唇,不悦呵斥道:“口无遮拦!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绛蔻压根不怕她,好奇的把她的爪子扒开:“所以到底为什么鸭?”


    姜沉顿了顿。


    目前还不能动小辛子,她自然不能如实告诉樱念。


    而怎么说,才能表达她的恐惧呢?


    姜沉努力思考,偏偏绛蔻不想给她时间编造假话,故而一个劲缠着她撒娇,使得太医都没办法好好给樱念诊脉。


    姜沉板着脸,试图装凶吓一吓樱念,结果自然是失败。


    被追问的急了,无奈又头疼的姜沉只好摁着樱念的脑袋,脱口而出:“朕梦到你怀孕了!”


    樱念惊讶的看她。


    太医也险些拔掉自己的胡须。


    姜沉……姜沉冷静下来后,眼前一黑——都怪樱念追着问她梦到了什么噩梦,以至于她一时不妨,居然说了真心话!


    几秒的安静在某些特定时刻显得分外漫长。


    得到回复的樱念似模似样的蹙着眉头,好几秒后一本正经道:“陛下,奴婢即将说的话可能有些残忍,但绝对是真话。”


    姜轻不太想听,她直觉樱念说的不是好话,奈何人都是犯欠的,她一个没忍住,问道:“什么话?”


    樱念拍拍她肩膀,目光里隐含怜惜:“两个人亲嘴儿,是不会怀孕的。”


    姜沉怔了怔。


    她正愣神间,一旁的樱念倏然想到什么,震惊的开口:“陛下连这个都不知道吗?那宓妃娘娘怀的孩子——”


    姜沉内心一咯噔,一把捂住樱念的嘴,在小姑娘眨巴眨巴的目光中,她咬牙切齿道:“朕知道、知道接吻不会怀孩子!”


    樱念用眼神示意:那宓妃……?


    姜沉深呼吸,硬着头皮,严肃而镇定:“是亲生的!”


    第256章 白面


    樱念‘唔’了声, 睫毛扑闪,转动的眼珠怎么瞧都像是不太相信。


    姜沉却不想和她再聊下去,总感觉话题过于奇怪——不管是关于‘孩子’是否是亲生的这个话题, 亦或是与樱念谈论绛蔻的事——无一不令姜沉浑身不自在。


    具体为什么这般不自在……姜沉下意识避开深入思考。


    恰巧太医趁着樱念被转移注意力的功夫,顺顺利利把脉结束, 姜沉赶紧松开捂住樱念红唇的手, 转而催促:“去休息,这么晚了还不睡,小心明日浇花没精神, 反把花浇死了。”


    樱念:“?”


    她之所以现在还没睡,不是对方的原因吗?


    有事就‘樱念亦未寝’,没事就‘怎么还不睡’是吧?


    樱念气成河豚, 愤愤捶了下姜沉, 扭头气呼呼的走了。


    要不是确实困了, 她才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对方!


    姜沉一直等到樱念离开,才默默抬手,捂住心口。


    太医一惊:“陛下!您怎么了?”


    姜沉长长吐气:“朕没事, 就是有种心动的感觉。”


    太医揣测:“心脉异常加速,可能是呼吸不过来的缘故, 需要臣为您开一贴清心舒气的药方吗?”


    姜沉点头:“开吧。”


    解决完自身的意外之灾, 姜沉不忘初心的询问正事:“樱念的身子如何?可有亏损?”


    太医摇头:“樱念姑娘体质极好, 连寻常宫人的毛病都没有,甚至比贵人还康健。”


    姜沉松开眉头:“不错。”


    得知樱念身体健康,姜沉瞬间心安, 她吩咐太医, 嘱咐对方每日都要来长定宫、私下里给樱念把平安脉后,便如来时一般, 沐着夜色悄然离开。


    等她回到御书房,暗卫的任务也已经完成,小辛子通过手段送到樱念手里的香包,如今静静搁置在姜沉的桌案上。


    浓郁的香味萦绕在宫殿内,姜沉询问:“院首是怎么说的?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朕。”


    暗卫迟疑两秒,严肃开口:“院首先是说,‘格老子的,哪个龟孙儿深更半夜敲老子窗’,随后说‘原来是陛下口谕,微臣这就检查一番’,最后说‘大人,香包无毒,请从正门离开,开窗户太冷了’。”


    语罢,暗卫打了个喷嚏。


    姜沉:“……”


    姜沉:“……无毒便好,你退下吧。”


    暗卫沉稳点头,消失在原地。


    几秒钟后。


    殿门处遥遥的又传来一声喷嚏。


    姜沉:“……嗯?”


    第一个喷嚏不是暗卫模仿的太医院院首吗?


    姜沉陷入短暂的沉思。


    但她很快又走了出来,不感兴趣的略过这件事。


    提起荷包打量了几眼,即便姜沉从太医院院首口中得出‘无毒’的结论,她也不可能再把荷包送回樱念身边,况且,樱念瞧着也不像是常戴这个荷包的样子——小宫女喜爱花花草草,身上总有馥郁好闻的香气,倘若对方常戴着这个香包,那香包一定会被樱念身上的香味所干扰,逐渐也混杂起花草的清香。


    但很遗憾,这个香包目前的香味很纯粹,以至于姜沉哪怕心思一动,也在片刻后深感索然无味。


    打量四周少顷,姜沉把香包放到书架上。


    未免被失主找到,她颇有心机的将香包放到最高层,随后安然进侧殿休息。


    之后几日,姜沉都在处理国事、暗中观察后宫众人动向、听暗卫禀告丞相又作了几次死……等到第三天,周嬷嬷终于撑不住了,匆匆进入皇宫,无奈汇报:“公、陛下,驸马连着几日守在门外,想要亲眼见一见您,您看……?”


    姜沉笔锋微顿,却是头也不抬:“就说七公主病尚未愈,不见外人。”


    周嬷嬷一愣,有点犹豫的劝说:“陛下,驸马乃公主夫君,怎么、怎么能算是外人呢?”


    姜沉放下笔,终于抬眼,薄唇勾起,笑意里略带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旁人还是自己:“嬷嬷是糊涂了,你我皆知萧衣的驸马身份,不过是个挡箭牌罢了,既然如此,朕又何必真心把她视作驸马对待?”


    周嬷嬷哑口无言,心下更是不禁苦笑。


    她当然知道所谓的驸马对姜沉而已不值一提,可她是看着姜沉长大的,当姜沉当局者迷时,她更能看见姜沉面对萧衣时不自觉松动软化的态度。


    ——前几个被这么对待的,都是小姑娘。


    难得来一个‘男人’,周嬷嬷牵红线的DNA就这么动了。


    可惜,姜沉远比周嬷嬷想的更坚强自立,当姜沉是七公主时,她可能陷入儿女情长中、给予周嬷嬷和萧衣无限希望,但当姜沉回归帝王身份,周嬷嬷这才看清,对方的眼里有江山社稷、百姓民生,唯独没有男人。


    周嬷嬷暗自叹气,再想到每天眼巴巴守在公主房外的驸马,她的同情更添几分。不过话已至此,周嬷嬷毕竟是姜沉的人,无论心中偏向谁,她都不会再多说什么,默默点头便悄然退下。


    周嬷嬷一走,御书房里重归寂静。


    这本该是姜沉最喜欢的环境,足够她沉浸在一份份奏折里认真办公。


    可一刻钟后、半时辰后……


    姜沉手边的奏折,自始至终没再变动过。


    不需外人提醒,姜沉已经明白,自己的心乱了。


    再周嬷嬷提到萧衣时、不,更准确来说,在离开公主府、心中下定决策时,姜沉的心里就已经若有若无的想着萧衣。


    她担心萧衣不能接受自己的疏离。


    那个小姑娘如此喜欢她,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也要欢欢喜喜的娶她,姜沉无法不动容。


    ……偏又只能不动容。


    萧衣的喜欢纯粹又温暖,正如姜沉一路以来见过的女孩子,而那些少女也教会了姜沉很多事——譬如不要太自信,自信自己真的能守住本心,对其余女孩子半点不动心。


    每一条经验的总结都伴随着曾经发生过的事件。


    痛定思痛的姜沉不会重蹈覆辙,当高烧时的那一吻牢牢刻印在她心底时,她就知道,自己再不仓皇躲开,肯定又要栽了。


    喜欢一个人是很甜蜜的事情。


    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则是绝望的事情。


    姜沉早已认定绛蔻,她对爱侣的忠贞忠诚极为炽热偏激,无论是对方变心亦或自己三心二意,都让她感到无比痛苦。前者她还能疯狂嫉妒,解决所有让绛蔻变心的人,后者却只能让她在甜蜜与绝望中煎熬,顺带着对绛蔻有着病态的温柔与纵容。


    煎熬的次数多了,姜沉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心态不对。


    喜欢一个人,肯定是希望对方变得越来越好。


    而不是像她这样,把卫绛蔻宠成只有自己会喜爱的娇纵脾气。


    ……虽然姜沉在私底下极为满足于这样的结果。


    但她仅存的良心还是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


    为了努力调整状态,姜沉试图把自己从桃花堆里解救出来,疏远萧衣只是第一步,转变态度对待其余人,则是该提上日程的第二步。


    第257章 白面


    七公主一病不起的消息悄然传遍京都, 在接连几月不露面、听说连驸马都不见后,京中人已然默认了‘七公主命不久矣’。


    姜沉对此不以为意,依旧将大部分心神放在正事上。


    暗卫去江南调查小辛子底细, 如今已有眉目,正快马加鞭的传信回信。


    唐令微极有商业头脑, 从美容品开到火锅店, 收拢大量钱财之余还在朝堂牢牢站稳脚跟,加上姜沉的暗中助力,如今前朝官员无人再对唐令微的女子身份有异议。


    宋琬儿的策论经纶在姜沉的仔细研读修改下, 越发卓越,借着《防旱手记》还未散去的威力,姜沉一鼓作气将人从后宫拎出, 强行摁在官位上。


    理所当然的, 前朝炸了。


    士农工商, 商人自古地位低,唐令微身为女子,即便做到皇商的位置, 一些朝臣权衡之下,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给当今圣上一个面子。


    而宋琬儿不同, 她虽领的只是个小官名头, 可却是真真切切、不含丝毫水分的朝廷官员!


    假以时日, 她甚至能一步步往上爬,走到正三品、正二品、乃至于左相的位置!这是皇商收拢千金万金,也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平白无故多了意料之外的竞争对手, 朝臣如何不慌乱震惊?


    聪明人甚至从中看出了更恐怖的苗头……从唐令微到宋琬儿, 皆是女子在往上走,眼下虽只有一人两人, 可日后,难保不会有百人千人无数人!


    事关利益,前朝大乱再正常不过。


    姜沉早有预料,故而镇压起来不徐不疾、冷静自若。


    对她而言,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无非是需要循序渐进、多花些时间罢了。


    而在这个档口,趁着姜沉心思都放在前朝,老实许久的小辛子,再次造访鸣鸾殿,拜见卫绛蔻。


    例行请安后,他直入主题,话语匆匆:“娘娘从前不是说,非得眼见为实、亲眼瞧见陛下与樱念亲近,才愿意相信陛下与樱念有染吗?今夜午时,娘娘前往御花园,自当寻得真相!”


    绛蔻身居高位,拖着腮听完话,重心却没放在对方的话语中,而是饶有兴致的望着小辛子紧绷的神情,好奇道:“辛公公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额头都是汗水、脸色这般苍白?”


    小辛子身体僵硬:“奴才无事,劳娘娘挂心。娘娘,今夜……”


    绛蔻摆摆手,俨然对姜沉的风花雪月不感兴趣,反而饶有兴致的打断小辛子,笑容里隐见恶劣:“说起来,本宫曾听陛下说,她近些时日在调查长定宫的一名宫人。辛公公久住长定宫,不知可有听闻此事?”


    小辛子脸色巨变。


    不需揣测,他就能猜到姜沉在调查的人,一定是自己。


    姜沉本就在意樱念,他再怎么仔细小心,只要有所活动,定然会落入姜沉的视线,这个结果……小辛子早有心理准备。


    在樱念对涟漪不敬,在涟漪为了回家、不惜忍辱负重的想要引诱姜沉起……他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哪怕他这次没办法再脱身,往后不能再陪伴涟漪身侧,他也一定、一定要将所有欺负涟漪的人,通通解决!


    “奴才……”小辛子深深低下头,缓慢道:“从未听闻此事。不过陛下英明,既有所调查,定有陛下的道理。”


    绛蔻歪头,仍瞅不到小辛子的神色,只好索然无味的放过他:“行吧。你刚才说今晚午时去御花园?你确定陛下和那个樱念会在那里相会?”


    小辛子点头:“是,娘娘。奴才甚至不止一次见到此事!陛下身为君主,有三宫六院实属正常,可樱念不过一介小宫女,竟然敢如此蔑视娘娘,当真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绛蔻不置可否:“行吧,那本宫今夜就去瞧瞧。”


    小辛子叩首,声音尖细:“奴才多谢娘娘。”


    小辛子离开后,充当木桩的画屏赶紧开口:“娘娘!此人乃长定宫宫人,却无缘无故的三番四次向您投诚,而今更是诱您深夜出行,奴婢觉得他不是好人!娘娘,您可千万不能被捉.奸迷惑双眼,陛下再怎么宠爱您,‘他’也仍是高高在上的陛下啊!”


    像是生怕绛蔻昏了头,画屏劝说的又急又快。


    绛蔻感谢她的好意,但戏都搭好了,她怎么能临时退场?


    故而绛蔻冷哼一声:“别说了,你越说本宫就越想去。”


    画屏慌慌张张捂住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绛蔻。


    绛蔻:“你不说话,本宫就是一般想去。”


    画屏:“?”


    这不还是去吗!


    任性的宓妃把忠言逆耳的画屏赶走,画屏急的在殿外直转圈,一会担心绛蔻的安危,一会担心绛蔻怀中龙嗣安危,最终她咬咬牙,趁着无人注意,跑向御书房。


    午后。


    日头高悬。


    秋日少了烈夏的酷暑,多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长定宫笼罩在桂花香中,樱念一边闻香吃糕点,一边跟旁边给花浇水的赵涟漪说话:“我想吃桂花糕。”


    赵涟漪看了看她手边的空盘子,生无可恋:“你不是才吃饱?”


    樱念随口:“桂花太香了,我又饿了。”


    赵涟漪有点萎靡,有点崩溃,有点头大,不得不委婉提醒暗示她:“樱念姑娘,我只是太妃,不是陛下,吃穿用度皆有份额。”


    “哦。”樱念:“那换成荷花糕吧。”


    赵涟漪:“……”重点不是换个糕啊!!


    “太妃娘娘。”一名二等宫女目不斜视的走近:“卢昭仪求见。”


    赵涟漪努力平复呼吸:“卢昭仪?”那谁?


    樱念提醒:“前两天被我一巴掌打成阴暗爬行的人。”


    赵涟漪瞅她一眼。


    之前不是不承认打人?


    赵涟漪心中腹诽,又不敢抗议,同时好奇起卢昭仪的目的。


    总不能是又欠打了吧?


    “她来做什么?”赵涟漪问道。


    宫女:“卢昭仪说前几日冒犯了樱念姑娘,今日特来赔礼道歉。”


    赵涟漪:“……”


    被打成那样还敢凑过来,难道卢昭仪真的欠打??


    一般欠的不稀奇,欠成卢昭仪这样的属实给赵涟漪开了眼,她放下樱念专用的桶和勺,整整衣衫:“让她进来吧。”


    不到片刻。


    卢昭仪如临大敌的走进来,余光瞥到啃糕点的樱念,身体顿时抖到声音都在颤抖:“臣妾参见太、太妃。”


    赵涟漪瞅着她的怂样,莫名生出几分同病相怜:“卢昭仪此行是来向樱念姑娘道歉的?”


    “是。”卢昭仪赶紧让宫女把礼物奉上。


    赵涟漪打眼一看,只见托盘上都是首饰头面,别说吃的,连根花草都没有,依照她对樱念的了解,樱念必然不会满意。


    出于内心的同情,赵涟漪想了想还是打起圆场,赶在探头望过来的樱念开口前道:“卢昭仪的心意,樱念姑娘已然收到,若是无其他事,卢昭仪便回去吧。”


    这是在好心的劝卢昭仪离开了。


    然而卢昭仪哼哧哼哧,却拒绝了赵涟漪的体贴,强作笑意道:“臣妾还有些话想与樱念姑娘单独说,不知太妃可否行个方便?”


    赵涟漪同情的目光,顿时变成震惊的目光。


    卢昭仪:“?!”


    这、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和怪力小宫女私下聊天这么奇怪和恐怖吗?


    卢昭仪有些后悔,可一想自己的目的、上一次受到的耻辱,怒火与愤怒霎时冲刷了一切,给予她勇气:“樱念姑娘,还请借步。”


    樱念擦擦手指,又抿口茶,随即才慢吞吞的往偏殿走。


    卢昭仪后她好几步,满脸都是惧怕,偏还得硬着头皮将其余宫人全部赶走。


    绛蔻看着她,心里则在思索。


    她依稀记得,画屏曾经说过,自打被樱念打了脸后,卢昭仪就在私底下怒骂过樱念,而这一举动还被小辛子发现。


    联想到小辛子突然出击、邀请‘卫绛蔻’深夜去御花园守株待兔,绛蔻再看卢昭仪,脑海里恍然的跳出‘兵分两路’这个词。


    也是,小辛子暗地里针对过樱念,卢昭仪更是搭不上卫绛蔻的边,只有分开各自行动,才能将卫绛蔻与樱念推动起来。


    如绛蔻所想,卢昭仪磕磕绊绊道完歉后,倏然话题一转,眸光闪烁道:“方才送给樱念姑娘的歉礼,都是明面上的东西,自打听闻樱念姑娘喜爱花草后,我就在私下准备了另一份歉礼,保管樱念姑娘喜欢!”


    绛蔻顺着她的话好奇:“是什么?”


    卢昭仪神秘道:“幽紫金昙!”


    绛蔻:“……”


    卢昭仪:“……”


    绛蔻:“。”


    幽紫金昙是什么玩意?


    她只是喜欢搞浇花人设,不是真的懂植物学啊。


    卢昭仪:“。”


    这宫女怎么不吭声?


    她编的这么认真,难道一下子就被对方看穿了?!


    大眼瞪小眼了几秒。


    绛蔻眨巴眼,率先开口:“哦……原来是幽紫金昙!那可真是了不得。”


    卢昭仪暗暗松气,顺势演下去:“昙花只在午夜盛放,且在御花园里、是陛下的东西,即便知晓樱念姑娘喜欢,我也不敢私自把花带来,如此一来,只能辛苦樱念姑娘在今夜午时,悄悄去御花园赏花了。”


    卢昭仪担心樱念不敢私自行动,正欲补充两句,让自己的宫女为樱念带路,结果无需她多言,樱念便在听完后爽快点头:“没问题,我会准时过去。”


    卢昭仪一愣,没料到樱念如此好说话。


    她狐疑的打量少女,只见少女笑眯眯的,竟像只摇着尾巴、等待猎物主动落网的小狐狸。


    卢昭仪惊了惊,心中莫名有些胆战心惊,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


    在她犹豫的功夫里,绛蔻起身离开偏殿,回到主殿。


    而赵涟漪看看她身后,见迟迟无人出来,不禁了然恐惧又兔死狐悲的叹了口气,开口:“来人,去为卢昭仪收尸。”


    樱念:“啊?”


    把人用完就杀不太好吧?


    犹犹豫豫刚走出来的卢昭仪:“嗯?!”


    她还活着,就已经死了?!


    第258章 白面


    慢半拍看到卢昭仪出来, 赵涟漪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她尴尬的伸出手,刚想改口,被吓到的卢昭仪就被她的动作所惊, 生怕她下一秒就是下命令,当即惊恐的跑走。


    除了姿势外, 卢昭仪完美复刻了上一次的场景。


    赵涟漪:“……”


    她讪讪的收回手, 总感觉卢昭仪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自己的长定宫了。


    唉,这次真的是误会。


    赵涟漪悻悻的遣走听命上前的宫人,转而好奇的询问樱念:“卢昭仪私下里都与你说了什么?”


    顾忌到眼前的小宫女是皇帝在意的人, 赵涟漪难得真心提醒:“倘若是求你办事、亦或是你拿不准的东西,不妨去问问陛下。”


    樱念捻起一块新鲜出炉的桂花糕,摇头:“太妃放心, 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是真相快要水落石出罢了。


    思及此处, 樱念忽而歪头, 看向赵涟漪。


    赵涟漪身子一僵,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


    她刚想问怎么了,樱念便率先开口:“太妃有事就先去忙吧, 我今天不烦你。”


    赵涟漪:“啊?”


    她没事啊?


    等等,原来这个小宫女还知道她平时招人烦吗!


    赵涟漪正无语着, 二等宫女匆匆进来, 凑到她身侧:“太妃, 辛公公求见。”


    “嗯?让他进来吧。”赵涟漪没料到樱念前脚刚说完话,自己后脚就遇到事了,不禁下意识看向樱念。


    一眼望去, 她才发现小宫女已然端起盘子, 晃晃悠悠的走远了。


    **


    白日眨眼过去。


    很快夜浓如墨。


    樱念白天吃饱喝足,此时体力充沛, 感觉能一个打三,故而什么也没带,赤手空拳的兴冲冲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然而她刚踏出长定宫宫门,就迎面撞上冷着脸的姜沉。


    姜沉不知何时来的,带着乌压压一片人,眼下天空黑沉,那些人默然的提着宫灯,暖黄的灯光映衬着姜沉眉眼锋锐,面颊含霜。


    樱念莫名怂了,停下脚步,装着无辜的模样,奇怪问道:“陛下缘何在此?是要与奴婢一起去御花园赏幽紫金昙吗?”


    姜沉眉头一拧,猜出这是卢昭仪引诱樱念夜晚出行的原因,幽紫金昙?呵,也就知道蠢蠢呆呆没文化的小宫女会信。


    姜沉对樱念这么好骗深感不满,纵使知晓这事错不怪樱念,她还是冷冰冰着脸,上前抬手,狠戳了小宫女额头一下。


    樱念被戳的头往后仰,在姜沉收手后委屈的捂住额头:“疼。”


    姜沉冷哼:“这么笨,疼死你活该。”


    亏她之前还想着把小宫女往贴身侍卫方向培养,现在再看,分明是该给小姑娘多读点书,长长脑子。


    “邀你出门的卢昭仪对你心怀不轨。”姜沉转而捏起樱念的脸颊肉,威胁道:“你今晚不准出门,哪里也不许去,只能在房间里好好待着。倘若被我发现你私自出来,朕就把你吃饭的玩意折断!”


    樱念嘀嘀咕咕:“我又不缺那一双两双的筷子。”


    姜沉面无表情:“朕说的是浇花勺。”


    樱念:“?!”


    眼瞅着小宫女睁大眼、被吓到,姜沉这才出了口恶气,松开樱念的脸颊:“回去。”


    樱念心顾浇花勺,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退回长定宫。


    姜沉召来一些宫人,命她们守在外面,自己则带着其余人,径直向御花园的方向赶走。


    此时此刻,绛蔻已经带着画屏,来到御花园内。


    深更半夜,花园里杳无人烟。


    小辛子皱着眉迎接绛蔻,脸色阴晴不定,频频四周张望。


    他分明利用卢昭仪诱骗了樱念、自己则落了纸条进御书房,怎么时间到了,那两个人却一个都没来?


    他知晓自己应该已经被姜沉盯上。


    但正因如此,渴望复仇的姜沉,不是更应当循着线索露面吗?!


    在今夜之前,小辛子已经做好被抓住被杀的心理准备,可他的预想里,是大家两败俱伤,而不是自己死后、留下健健康康的姜沉继续欺辱涟漪!


    小辛子的面色越发阴沉。


    绛蔻兴致盎然的旁观着,甚至有心思点评:“辛公公的表情,好像是遇到了预料之外的事情,怎么,公公可别临到关头,才跟本宫说这是一场误会?”


    小辛子暗咬舌尖,眸光转动,落到绛蔻身上时,深深看了眼绛蔻的肚子,随后低眉顺眼道:“娘娘莫急,请跟奴才来。”


    他转身,一马当先向着花园深处走去。


    绛蔻正想跟上,一只手冷不丁从后方探出,猛然捂住她的唇,强势的把她搂走。


    两秒后,身着华服的‘卫绛蔻’重新出现。


    宫人们一声不吭,拥护着她跟上小辛子。


    秋日桂花香气浓郁,到了花园深处,花香更是浓的直往人鼻子里钻,几乎香的人有些窒息。


    小辛子走到中心,张望四周,发现本该在此处会面、然后被香包勾动情朝的姜沉与樱念尽皆不在此处,顿时叹气,转身。深深凝望‘绛蔻’:“娘娘知道吗?这里本该有一场苟合的。你所深爱的帝王,与一介宫女私会,这会让你愤怒、嫉妒、仇恨,用尽余生去折磨那个宫女,竭力拆散与打压她……虽然这会让娘娘活的颜面尽失,极不体面,可最起码,娘娘在奴才的规划里,会一直活着。”


    或者说,让卫绛蔻活着,本就是小辛子计划中的一环。


    杀人何必动刀剑?


    看着姜沉这些年的压抑冷沉,小辛子已然明白,诛心才是最痛的刀口。


    他想要姜沉死,因为姜沉是仇人的血脉,可他也希望姜沉活着,希望姜沉带着伤势与病体,尽心尽力治理国家,在常人最康健时苟延残喘,在海清河晏前撒手人寰。


    对一个皇帝而言,这会是多大的不甘心?


    至于樱念,小辛子更无所谓她的生死。


    她今晚死了,那是为冒犯涟漪而付出应有的代价,若是活着……


    自有被他安排的卫绛蔻一直盯着她,叫她生不如死,余生凄苦。


    前朝有心无力。


    后宫纷争不休。


    这就是小辛子为姜沉选的路。


    可惜。


    樱念今晚没有到来。


    姜沉也比他想象中的更虚伪怕死,即便用母兄之死的真相诱惑‘他’,‘他’也不敢露面。


    好在卫绛蔻来了。


    这个怀着姜沉血脉、延续着他仇人血脉的女人,注定要死在今晚,既是给他陪葬,也要让姜沉惋惜痛苦一场!


    想到这儿,小辛子渐渐肆无忌惮的狂笑出声。


    ‘卫绛蔻’看着他,却是不接他的话茬,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当年的别庄失火,是你所为?”


    小辛子笑声一顿,皱眉看向‘卫绛蔻’,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


    他惊讶的不是‘卫绛蔻’问的内容,而是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


    追逐真相的应该只有姜沉,在意真相的应该也只有姜沉,卫绛蔻是丞相之女,缘何在这时无视自身安危,一门心思询问这个?


    思虑几秒,小辛子看着‘卫绛蔻’的眼神渐渐变了:“原来如此。”


    他呢喃:“我就说,堂堂相府千金,怎会只是个娇纵没脑子的宠妃……”


    “沙沙。”


    花丛中突兀发生响动,似是有人大怒的挣扎,但又被另一人无奈的摁住。


    “……原来你竟爱姜沉爱到这种程度,不惜以身探险,也要替他找寻当年的真相?”小辛子惊叹卫绛蔻的痴情,一时间竟然犹豫要不要杀了对方。


    对方死了,姜沉的痛苦是一时的。


    可对方若是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那姜沉的后宫注定永远不得安宁,姜沉喜欢的人注定没办法拥有,而姜沉受了卫绛蔻今夜的恩情,便是想动卫绛蔻也不忍心下手。


    这是多好的一枚穿肠烂肚入骨钉!


    小辛子沉思起来,‘卫绛蔻’似无所觉,再次逼问:“当年是你放的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与赵太妃有关?”


    听到赵涟漪的名字,小辛子猛然抬头,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卫绛蔻’,方才的一丝迟疑,更是被斩断的干净:“你不该多嘴的。”


    他看着拥护‘卫绛蔻’的稀疏,担忧今夜之后、其中会有存活,从而让赵涟漪落入险境,当即眼神一厉,从怀中掏出黑色火石,双手一碾,擦出火花,毫不犹豫的往地面掷去!


    夜色是最安全的保护符,足以让人看不清他倒在周围的油,浓郁到异常的花香,更是帮助他遮盖了油的气味。


    今夜的棋局是死局。


    今晚的赢家,只有他!


    “砰!”


    火石砸在地面,发出‘砰砰’两声响动,旋即咕噜咕噜滚到一边。


    而小辛子想象中的滔天大火,却不见踪影!


    小辛子放肆的笑意凝滞在脸上,逐渐僵硬到难以置信。


    就在他扭头想要去摸索浇在一旁的油时,黑暗的花丛里,数人扑出来,牢牢将他死死摁在地上。


    宫灯亮起,姜沉松开绛蔻,顺手把小姑娘头上的杂草拔掉,继而站起身,神情冷漠的走到小辛子身边。


    看见‘他’出现,小辛子挣扎的动作一顿,瞬间想清前因后果,咬牙道:“你根本不是最近才怀疑我的!”


    不然他行动的那么快,场地不可能被提前破坏!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在此之前,姜沉就已经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而这个时间也不可能太早,不然暗卫早早将他的过去查清、呈给姜沉,姜沉甚至不需问他、不需害怕打草惊蛇,就会知道当年别庄失火的真相,绝对是他!


    因为……


    “你是、沈辩?……沈郎?”


    夜已至深,长定宫上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小辛子被压在赵涟漪面前不得起身,只能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暗卫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被姜沉拿在手中,她淡淡念出了小辛子入宫前的身份——曾经的状元郎,与赵涟漪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后在先皇纳赵涟漪为妃后不知所踪的沈公子、沈辩。


    听完密信的赵涟漪不可置信,她望着死死低着头的小辛子,混乱而不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沈郎……小辛子!你究竟是谁!”


    姜沉放下密信,冷眼望着沈辩,并不理会一旁的赵涟漪,只专注询问自己的疑惑:“赵太妃的性命,取决于你是否说实话。沈辩,你当年在别庄放火,仅仅是为了先皇夺你所爱这件事?”


    不知她哪句话刺伤了沈辩。


    沈辩发生笑声,声音越笑越大:“仅仅?深爱之人被迫入宫,你觉得这不过‘仅仅’?!”


    他猛然抬头,仇恨怨毒的盯着姜沉:“我与涟漪两情相悦,誓言白头偕老,那狗皇帝只因爱妃吃醋,便害涟漪孤身入宫、害我们从此分离!若是如此也罢……可他既然纳了涟漪!为何转眼将她抛到一边、不屑一顾!他如此蔑视、随意玩弄的人,却是我沈辩的心上人!是我本该娶回家呵护一生的发妻!!”


    说到最后,沈辩像个遍体鳞伤的野兽般在嘶吼。


    而赵涟漪怔怔的看着她,泪流满面尚不自知。


    长定宫里一时鸦雀无声,许多人不由自主的露出恻隐之情。


    唯有姜沉依然面无表情,抬脚,猛地一下将沈辩的头死死踩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你也知道……”


    姜沉冰冷的看着他:“此事由先皇所致,由先皇贵妃所致,那你为什么,还要像你痛恨的仇人一样,牵连祸害旁人!”


    每说一句,姜沉用的力道便大一分。


    沈辩被踩的发出痛苦的声音,旁人瞧着心惊胆战,只觉下一秒、沈辩的头就要被硬生生踩烂。


    赵涟漪攥紧衣袖,彷徨几秒,正要冲过去哀求姜沉,一只手忽然拽住她。


    赵涟漪茫然回头,只见樱念看着她,低声询问:“沈辩对你情深义重,你呢?”


    赵涟漪被问的呆住,想了许久,仍是想不明白。


    这么多年过去,早已做好沈郎另娶妻子的准备的她,乍然面对这样的真相,整个人都是乱的。


    她只知道……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去死。


    对方是她在深宫里坚持至今的原因之一,是她心心念念盼着出宫见一见的人之一,如果对方今日会死,那么……


    赵涟漪忽然反手握住樱念,释怀一笑:“樱念姑娘,我想求您一件事。”


    樱念眨眨眼:“嗯?”


    赵涟漪深吸口气:“请您在陛下面前,稍微为我赵家说一二好话,涟漪……感激不尽!”


    语罢。


    不等樱念回答。


    赵涟漪冲出去,扑到沈辩身上,决然道:“沈辩谋害先皇后与太子,罪无可恕,赵涟漪乃沈辩之妻,愿一同赴死!求陛下成全!”


    如果对方今日会死,那么——她亦不愿独活!


    沈辩身子一颤,挣扎无果,只能竭力去触碰赵涟漪的衣摆,含糊而绝望的呼唤:“涟漪……”


    姜沉居高临下的注视她们,眼神里凝聚着由仇恨凝结的冰:“既然太妃有所求。”


    她扯了扯唇角,吐出的话语可怖而暴戾:“朕就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


    **


    乱糟糟的一夜随着赵涟漪与沈辩被拖走而结束。


    宫人们不敢多言,一个个成木头桩子待在角落。


    绛蔻看出姜沉情绪不对,凑过去低下头,从下往上看她:“陛下?”


    姜沉闭了闭眼,没说话,好半晌,她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沙哑开口:“我是先皇的孩子,身上留着他的血,就算是死,当年死的也该是我,而不是……”


    不是她温婉含笑的娘亲。


    姜沉对沈辩的报仇没有意见。


    她只恨沈辩为什么要错杀无辜的人。


    她宁愿自己死在沈辩手下,也不愿意自己活着、娘却死了。


    绛蔻注意到姜沉的手在抖,便握过去,用自己掌心的温暖,努力暖和手中的冰冷:“陛下……”


    她轻柔道:“如今你也快为人父母了,倘若我们的孩子出事,你是宁愿自己受伤,还是眼看着她受伤?”


    姜沉迷茫了几秒。


    第一反应是她们哪来的孩子。


    等反应过来后,她顿了顿,闷声:“这不是一回事。”


    绛蔻摇头,坚定道:“这就是一回事。”


    姜沉:“……”


    绛蔻:“在救孩子和自救之间,陛下怎么选?”


    姜沉默然着,好一会终于艰涩回答:“救孩子。”


    绛蔻:“陛下事后会后悔吗?一年后会后悔吗?十年后会后悔吗?会有一瞬间去想,早知道让孩子去死,换自己活着吗?”


    姜沉再次闭上眼:“……不会、永远也不会。”


    绛蔻踮起脚,轻柔吻了吻姜沉的眉心。


    “恭喜陛下。”她温柔道:“您的娘亲,也是这么想的。”


    第259章 白面


    鉴于姜沉刚解决完心心念念多年的失火真凶一事, 绛蔻没有替赵涟漪多说什么,只一门心思安抚情绪低落的姜沉。


    等夜晚过去、天边亮起光,姜沉的心情有所缓解, 绛蔻才装作不经意的问:“陛下当真要赐死太妃娘娘?虽说这是太妃所求,可当年之事毕竟与太妃无关, 真要深究, 太妃也是一个可怜人……再者,前朝不知后宫事,若是消息走漏, 朝臣们难免非议一二。”


    姜沉嗯了声,却没给绛蔻一个准确的回答,而是看了她两眼, 突然转移了话题:“说起来, 爱妃还没告诉朕。”


    绛蔻:“?”


    姜沉:“昨晚三更半夜里, 爱妃去御花园做什么?”


    绛蔻:“……啊?”


    不是。


    这是重点吗?


    鸣鸾宫里全是姜沉自己人,她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绛蔻一头雾水,不解且迷茫。


    姜沉抬手轻敲她额头, 图穷匕见:“朕很好奇沈辩与爱妃说了什么,才使日上三竿都赖床不起的爱妃半夜出行。”


    她声音凉凉的, 俨然是在算旧账。


    ——拐着弯的生气绛蔻不顾自身安危、一意孤行要赴约这件事。


    绛蔻顿时心虚。


    不过转眼她又想起自己的人设, 变得分外理直气壮:“陛下倒先责备我来了?哼, 也不知道是谁平日里跟小宫女勾勾搭搭,以至于报信的人都找上我了。”


    姜沉:“……”


    她诡异的沉默了两秒,才道:“朕没有。”


    她确实没有跟樱念勾勾搭搭。


    除了那日御书房的一个吻。


    绛蔻见话题顺着自己的心意跑偏, 暗地里松了口气, 旋即一转身,故作气呼呼:“陛下回答的这么迟疑, 我才不相信你的话。如今事了,陛下就安慰你的小宫女去吧,本宫不在这碍眼了!”


    她哒哒哒走了,姜沉没来得及拦,只好无奈收回手。


    去找樱念是绝对不能去的。


    最起码在绛蔻说完这些话后,她即便想去,也得忍两天。


    不然让绛蔻知道,那眼下的一时气话,绝对分分钟变成火山爆发。


    **


    赵涟漪和沈辩都被关在地牢里。


    ‘卫绛蔻’不方便过去看,绛蔻便换上‘樱念’马甲,打算去探望一下。


    沈辩害死了姜沉的父母,他的生死绛蔻无权干涉,倒是赵涟漪,几乎可以说是从头到尾的无辜人,就连沈辩为她报复也是自愿的行为,所以绛蔻难免想着拽赵涟漪一把。


    然而她的想法夭折了。


    她甚至没能走到地牢门前,就被德公公半路拦截。


    德公公带着姜沉的口谕——竟是要樱念脱离长定宫,从今儿开始跟着武官习武。


    樱念:“?”


    现在真的是舞刀弄枪的好时机吗?


    樱念非常摸不着头脑,但也从姜沉的态度里,察觉到对方不希望自己管赵涟漪这件事。


    或许是多年积攒下来的仇恨太过浓烈,姜沉只想将凶手等人全鲨了,根本听不见旁人的半点劝诫。


    若是这种情况,樱念纵使强闯地牢,想必也是没什么用处。


    绛蔻回到本体里,后仰着躺在床上。


    依照她的懒人性子,到此为止也无不行。


    可几秒钟后,她还是坐起身——赵涟漪好歹投喂了她那么久,她还想做最后的努力试试。


    调动所有马甲,绛蔻绞尽脑汁的开始写信,试图把赵涟漪夸成花花,力图让姜沉产生同情的心理。


    几封信或早或晚的交到德公公手里。


    之后便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


    绛蔻有心打听,只打听到姜沉又忙起前朝的事来,暂时没心思处置地牢里的人。


    也算是变相的让那两个多了私下相处的机会。


    后宫里恢复往日安宁。


    公主府则迎来波澜。


    这日萧衣好好的在家当着望妻石,却有陌生人上门、直接无视了萧*没有实权*靠老婆*小白脸*衣,径直留下几个美少年,说是家里主人献给公主赏乐。


    萧衣当场抠出问号:“?”


    待到再晚一点,消息经由周嬷嬷传到皇宫,周嬷嬷不由问道:“陛下,那些人该如何处置?”


    姜沉忙着整顿前朝,对外人送来的东西实在无心关注,随口便道:“全部打发了。”


    周嬷嬷松口气,含笑:“奴婢遵旨。陛下圣明,驸马爷若是听到此事,定然高兴不已。”


    听到自家驸马,姜沉的手顿了顿。


    下一秒,她又回归原态,不冷不热的嗯了声。


    周嬷嬷摸不准她的想法,只能踯躅着再次道:“而今真凶已除,不知陛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姜沉抬眼:“嬷嬷想说什么?”


    周嬷嬷犹豫:“奴婢是想问,陛下是准备让七公主缠绵病榻、不见外人,还是……自此恢复自由,以公主之身现身?”


    姜沉挑眉,旋即垂下眼,眉眼里带着对问题毫不在意的态度:“自是前者。”


    周嬷嬷:“那……不知陛下打算怎么处置驸马?”


    虽说一开始是拿人家当挡箭牌,但总不能用完就把挡箭牌砸烂吧?


    又听到驸马两个字,姜沉彻底没心思办公,笔在她指间长久停悬,滴下墨珠,而她一无所知:“驸马……她现在在做什么?那些人登门送礼,驸马也知晓?”


    周嬷嬷点点头:“驸马亲眼见着这事,回去就气上了,而今已有好几日没来主屋。”


    ——也就是好几天没来看望‘姜轻’。


    姜沉有点无奈,又有些好笑。


    别说她没想着收礼,就说她现在连面都没露,萧衣居然也能气上?


    还不来看她。


    这事又不是她要求的,好端端的,怎么还迁怒上了?


    姜沉想着想着,内心倏忽摇摆不定。


    明知道不应该……可她忽然很想回去哄哄萧衣。


    第260章 白面


    之后几日, 姜沉除了处理朝堂之事外,便一直关注着萧衣的动向。


    自接触了萧衣,她的想法一日三变, 从最初执念般想着以‘姜轻’身份示人,到想让‘姜轻’就这么重病而亡……


    其中转变, 归根究底源于‘逃避’二字。


    如今真凶已寻得, 按照姜沉往日的想法,是时候一步步昭告天下——昔日的太子早已死于大火,如今即位的正是曾经的七公主, 如今的姜轻。


    到时候,她可以按照谋划多年的计策来镇压朝堂、提拔女官、举办女学,将天下变为她想要的天下。


    可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姜轻迟疑了。


    因为她发现, 倘若她将真相昭示于众, 那么萧衣……自然也明白了一切。


    明白她们的成婚是假的。


    明白姜轻早有宠爱的女子。


    明白所有的公主与驸马, 全是笑话。


    一想到这,姜沉就起了退缩和逃避的念头。


    她甚至有一瞬间会想……维持现状也无不可。


    世人都以为她是姜沉,都以为她是男子, 她何必非要为心中的不服,桀骜的堂堂正正用自己的身份站在这个位置?


    退一步说, 她就算想提高身为女子的地位, 也不必这般着急。


    先提拔唐令微、再提拔宋琬儿, 之后慢慢来,用上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天下还是会顺从她这位帝王的心意, 慢慢改变。


    这不比直截了当来的稳妥吗?


    而且这样……


    就能让她有足够的时间, 多陪一会萧衣。


    让萧衣在漫长的陪伴中消磨对她的感情,走出这段虚伪的婚事, 直至坚强独立到再听到真相,也不会伤心痛苦。


    姜沉不认为自己有多喜欢萧衣。


    她自认自己的所有热烈欢喜,都给了绛蔻。


    对萧衣,不过是一时的愧疚与怜惜罢了。


    或许等到这浅薄的同情被耗尽,她又会改变主意,不再去等待萧衣成长起来,径直回归自己选定的道路,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


    但是现在。


    她搁置笔,叹了口气,问周嬷嬷:“驸马绝食了?朕不是说将那些人打发了吗?是有人不听话,还是驸马不知情?”


    周嬷嬷连忙道:“人已经赶出公主府,驸马也知晓此事,只是……”


    她欲言又止。


    在绛蔻身边呆久了,姜沉一看便明白过来。


    萧衣这是在耍性子。


    大概是这么久过去,‘姜轻’一直对外称病重,却始终没有其他反应,使得萧衣逐渐意识到这其中有问题,所以才任性一回,委屈的想要‘姜轻’主动去找她。


    姜沉心中的怜惜不免加重。


    思考几秒,姜沉无奈起身:“罢了,她担惊受怕这么久,我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


    姜轻‘重病’的那几日,萧衣天天过去打卡,时不时挂着忧心忡忡的神色,频繁对着周嬷嬷旁敲侧击问公主的病情如何。


    没过两天,萧衣演腻了。


    她比谁都知道姜轻的状态如何,偶尔演演还算有意思,时间一久就懒得做戏。


    就在她琢磨着要怎么合理罢工时,恰巧撞上送男宠这回事。


    ——喜从天降,她当天回去就摆烂了。


    赶走无关紧要的侍女们,萧衣一个人在屋内吃吃喝喝睡睡,顺带着翻宫外才能买到的话本子,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以至于姜轻冷不丁敲她屋门、想要进来时,她顿时被一口糖葫芦噎住,边咳边把一堆风月册子塞入被褥后,她火速收拾了一下堆满零食的桌面,旋即跑到门口,艰难把堵在喉咙的山楂一骨碌咽下去,猛然打开门。


    秋风顺着萧衣的动作涌入屋内,将她凌乱的乌发吹拂卷动,姜轻一垂眼,便见少女唇瓣殷红(沾着糖葫芦上的红糖),眼尾湿润着桃粉(险些被噎死的泪眼汪汪),在瞧见她的刹那,乳燕投林般栽入她的怀里(借机擦嘴)。


    姜轻一阵心悸,心脏似被拨动一般,促使她不由自主的环抱住少女的腰肢,继而收拢抱紧。


    秋风萧瑟。


    两人相拥着,却感觉到无边暖意。


    一切都很美好。


    除了周嬷嬷。


    她震惊的看着小鸟依人的驸马,又看看气场强势的公主,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中。


    “别难过了。”姜轻没关注其他人,一门心思放在怀里的萧衣身上,在发现少女死死将脸埋在自己怀里、以要憋死的架势不肯离开时,她不禁心软的脱口道:“朕、真的没事了,你若不信,我这几日便一直陪着你,如何?”


    萧衣眷恋般在她怀里蹭了蹭,勉为其难的抬起脸,双眼红红的像小兔子,吐息间的气息都是诱人的甜味:“真的?”


    姜轻的目光落在她红艳艳的唇上,无意识的抿了抿嘴,慢半拍才点头,掩饰似的轻咳:“公主一言,驷马难追。”


    萧衣破涕而笑。


    周嬷嬷:“……”


    好怪。


    怎么看怎么怪!


    姜轻抬手,摩挲着萧衣的眼角,本是想抹去小姑娘的眼泪,结果指腹触碰到的肌肤太过温软,她一个失神,鬼使神差的低头,轻柔吻在湿红的眼尾,隐约还能感受到少女陡然颤动的乌睫。


    那慌乱的频率,犹如对方手足无措的心。


    姜轻越发心软,来之前所想的‘只是露个面’已然被她抛到脑后,她此时牵着萧衣的手,抬步便往屋内走,想要好好看看自己‘病重’的这几日,小姑娘有没有被饿瘦。


    然而她刚走一步,萧衣就赶紧勒住她的腰:“公主,臣这几日一直待在屋内,没有好好收拾,实在是不成体统,公主不妨稍等片刻,等臣……”


    姜轻打断她的话,语气是成婚后前所未有的温柔:“无碍,我并不在意。”


    萧衣:“。”


    但她很在意!


    奈何萧衣是个平平无奇的小白脸,没有法子拦住姜轻,只能被姜轻拽着手,磕磕绊绊的往里走。


    桌子倒是好说,零食已经被绛蔻一股脑塞进柜子里,只有大白天还盖着、并且鼓鼓的床褥,怎么看怎么怪异。


    所幸床在里间,外间的光线没有直接照过去,不注意细看的话,不是很容易看到异常。


    萧衣暗暗松气,顺着姜轻的动作在桌前坐下。


    坐下后,姜轻没有松开萧衣的手,而是本能的扣在掌心里,询问道:“饿不饿?”


    萧衣回神:“嗯?还好。”确实还好,她刚吃了一堆零食,还剩下不少等着临幸,要不是她肚子已经饱了,剩余的根本活不到姜轻过来就会先被她干掉。


    姜轻不知道,只以为萧衣在逞强,亦或是还在生她的气,便耐心哄道:“那些人送的人已经被打发走,以后也绝对不会再送男男女女过来。我现在也来陪你了,这几天都好好陪你,这样你是不是能乖乖吃饭了?”


    萧衣纠结:“可我真的不饿。”


    姜轻盯着她看。


    萧衣逐渐心虚,正想屈服改口,姜轻忽然抬起她的手,在她指尖轻轻一吻:“先前的事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为我担忧那么久,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糟践你的真心……你原谅我好不好?”


    萧衣被她亲的手指蜷缩,只觉得对方突如其来的克制亲昵、好似比之前的粘人贴贴还刺激:“嗯、嗯,好。”


    姜轻莞尔一笑,稳稳扣着她想抽走的手,再次温柔道:“那么现在,多少吃一些,让我安心好不好?”


    “好。”萧衣被她压低的声音撩的昏头转向,等姜轻命人上膳时,她才懵逼回神。


    她刚刚答应了什么?!


    嘶。


    这才多久没见!


    姜轻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学会使美人计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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