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且不提韩嘉半夜从书院归来,看见熟睡的妻子是何反应,反正阮柔是一……
且不提韩嘉半夜从书院归来,看见熟睡的妻子是何反应,反正阮柔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那一斤肉的威力足足又持续了两天,期间阮柔在韩家的生活可谓轻松至极,可惜的是,三天一过,一切恢复如常。
韩家拢共不过六口人,其实家务活并不多,但架不住韩张氏勤劳能干,不仅会张罗家里的女人做绣活,还会从四周邻里家接些洗衣服的活计,故而,阮柔的一天很是忙碌。
当然,这些活计主要是阮张氏带着女儿做,得到的钱也归她自己,而原主则负责家中各项琐事,不仅累、还没钱,简称白干。
晨间,作为读书人的韩嘉早早起来,从原主的记忆中,韩嘉读书很是勤恳,不至于三更起五更眠,可早晚读书少不了,否则也不至于将来在千军万马中考上进士。
睡在陌生的地方,几乎是韩嘉一起身,阮柔就紧跟着醒来,索性睡的时间充足,干脆起身,循着原主的记忆,开始烧水、做饭。
忙碌小半个时辰,一锅稀粥和一屉馒头以及一份咸菜,这便是韩家的早饭。
韩张氏这时才跟韩秀才一起出来,洗漱后就能直接吃上饭。
“嘉儿媳妇,今儿我接了几件活,家里你有空给收拾一下,午饭随便吃吃就行。”
时下,粮食并不丰盛,韩家虽不至于跟一般穷苦农家般一日两餐,但在韩秀才并两个儿子在书院读书的情况下,家中仅剩三个女人,韩张氏对午餐并不看重,一般都是随便收拾点东西吃吃。
阮柔没反驳,径直应了。
见桌边众人表情尚可,阮柔试探地问了一句,“爹娘,要不是我也去外面接些活计吧?”
韩秀才皱眉,一时没吭声,任由韩张氏做主。
而韩张氏呢,没直接拒绝,反而端着一张笑脸,十分和蔼的模样,“嘉儿媳妇,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家里的活计不少,再多怕是做不来吧。”
言下之意很明显,家里的活计还是她的,就算接了活计挣钱,也不能脱手。
不出意外,阮柔表示很能接受,她一脸不大好意思的模样,“夫君读书费钱,我的嫁妆用的差不多了,娘家那边也没什么银钱接济,就只能想着法儿挣些了。”
短短一句话,将在场出去韩梅外的其他人都噎着了,未免内容过多,韩秀才平稳的模样端不住了,韩张氏的笑脸落了下去,韩乐更是狠狠呛了一口,至于韩嘉,脸色阴沉乌黑,好似六月的暴雨前夕。
按当下律令,女子嫁妆归属女子所有,即便在婚内用掉,若有朝一日夫妻双方分开,男方也要归还属于女方的嫁妆,所以,民间又有一种看法,即只有没用的男子和夫家,才会使得女子需要动用自己的嫁妆。
韩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出门在外都要脸,阮柔方才一番话,若是传出来,理解的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若有多嘴的,说出的话能把韩家上下羞死。
韩秀才轻咳一声,看向韩张氏,家中银钱都归她管来着。
若是可以,韩张氏只想当自己没听见这句话,可惜,众多视线围绕,她躲避不得,只能正面应对。
“什么,”她装作一副吃惊的模样,“怎的就到了要用你嫁妆的地步,家中虽然银钱吃紧,可还不止于此啊。”
韩张氏也的确不心虚,反正儿媳的嫁妆她一份没沾,反倒还能看看便宜继子的笑话,一个男人窝囊到要用妻子的嫁妆,出息的他。
阮柔低头,支支吾吾,最后憋出来一句,“夫君读书费钱。”
韩嘉想要开口解释,可又觉根本无法解释,与其狡辩,不如干脆什么都不说。
韩秀才看不下去,其实这事只要不传出去,都是一家人,也没那么重要,遥想当年,他也是用过前任媳妇的嫁妆来着。
“辛苦嘉儿媳妇了,”表扬一句,随即冲着韩家道,“嘉儿啊,你媳妇为了你连嫁妆都动用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儿子知道。”韩嘉低低应下。
韩张氏瘪瘪嘴,到底没有如韩秀才所期望那般,说出些自己填补上继子媳妇嫁妆的话来。
有道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放在韩家,韩秀才不至于如此,却也几乎不需要为钱烦忧。
一开始,韩秀才还未考中时,全靠前任媳妇的嫁妆和做活挣钱维持,可惜前任短命,也或许是辛劳太过,在韩秀才考中没两年就去了。
而后,韩张氏这个继室进门,有继子当前,韩张氏还没傻到全心全意奉献,而是小心为自己和一双女儿打算,除去公中的钱,她的私房多少,就连韩秀才都不一定知道。
当然,也多亏了韩秀才心大,只要不亏了日常吃喝,以及偶尔的笔墨纸砚花销,于日常上没什么太高要求,一家子才算和谐。
韩张氏不会亏待了韩秀才和自己一双儿女,对待韩嘉这个继子,明面上一视同仁,实则不过面上光,譬如给自己的儿女做衣裳,不会漏了韩嘉的一份,家中的笔墨纸砚都是两个儿子一人一份,但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所以,韩嘉若有想要买的书本、外出与人交际,所需银钱都得自己想办法,在娶妻钱,韩嘉只能靠抄书之类的法子挣钱,挣不到多少钱不说,且还耽误读书的时间,娶妻后,有了原主填窟窿,倒是轻省许多,已经很久不必为银钱烦心。
眼下当面提出来,韩嘉只觉面颊发烧,火辣辣的疼,那是在亲爹继母跟前丢脸臊的。
韩秀才勉强不得,索性起身,“想起书院那边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说着溜之大吉。
阮柔眼巴巴看向韩张氏,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娘,您看?”
韩张氏一双眼笑眯成弯月状,颇为大方地道,“我是没意见的,只是你也不要太辛苦,嘉儿,你一贯读书不用为银钱操心,但需记得你媳妇的不容易,日后用钱节俭着些。”
“是。”韩嘉几乎是咬着牙,才憋出这么一句。
阮柔可不管两人打什么机锋,当下应了,“多谢娘,等我挣着钱了,给小乐小梅买糖吃。”
韩张氏看看一双儿女,再看看便宜继子和继子媳妇,眼带玩味。
饭毕,韩嘉迫不及待起身,好似屁股底下有针扎般,走前还不忘拽上阮柔。
阮柔没反抗,顺从地跟着出去,刚回两人的卧房,韩嘉就阴沉了一张脸,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不悦,咄咄逼人的语气道,“你方才在桌上说那些干什么?”
“啊?”阮柔装傻,“什么?”
韩嘉咬着牙,“就是用你的嫁妆。”
阮柔这才反应过来,略显羞涩,“这不是没钱了嘛,我若只说想接活计赚钱,爹娘肯定不同意。”
韩嘉想要指责的心顿时熄火,语气放软了些,“那你也不必说的那么直白,我那继母听见,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嘲笑我们呢。”
“不会的,”阮柔颇有把握,“我听说爹以前也是如此,多亏了娘供着,她笑我们,岂不是等于在笑话爹。”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很明显,韩嘉的怒火就被这么三言两句彻底熄灭了,尤其在对方的出发点还是为了自己的前提下,他发火不仅显得自己无能,还特别小心眼。
故而,他只得道,“浅浅,等我考中,定不负你。”
闻言,阮柔面上带笑,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实则心内吐槽,光是过来的这几天,类似的话都不知听过多遍,韩嘉画饼画得委实有些勤快啊。
“嗯,夫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韩嘉便十分怜惜地将人揽进怀里,屋内一派温情脉脉。
阮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勉强忍了会儿,便一副想起什么的模样,急忙将人推开,“饭碗还要收拾,再不出去,娘又该说闲话了。”
韩嘉闻言,不好阻拦,看着人出去,眼见时间不早,也匆匆收拾了书袋,赶往书院。
其实,韩嘉如此不待见韩张氏,不止在于对方是继母,有着天然的利益冲突,更因为韩张氏说话殊为不客气,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一点不忌讳,与韩嘉幼年记忆中温婉的娘亲截然不同,。
光是随意一想,记忆中,数落他晚上看书太晚费蜡烛,不知当家的难,又如,他去书院不带韩乐这个小弟,也会埋怨他没有长兄的气度和责任,总而言之,桩桩件件,总能找到他的错处,当着韩秀才的面,也不指责,但那股嫌弃的语气,就让人心中憋火。
偏韩秀才在长子和继室见从不站队,不管韩张氏说什么都只是听着,对韩嘉不指责也不维护,久而久之,双方矛盾愈发得大。
而此时,想象中可能会陷入跟自己以往一样境地的妻子,阮柔此刻却与韩张氏相处和谐。
阮柔再次回到正厅用膳的房间时,却见桌上的饭碗已经不见。
见人过来,韩张氏笑着招呼,“我让小梅去收拾了,你坐下歇歇,跟我说说,你想接些什么活。”
阮柔便在一边坐下,其实接什么活她还没想好,但总归得有钱,面对很多事情才能游刃有余,她谦虚的模样问,“娘有什么建议吗?”
韩张氏眼神一瞬间复杂,她接的活大多都是些替人洗衣的糙活,索性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娘家也要洗一大家的衣裳,做这些不觉丢脸,但眼前的继子媳妇不一样,作为秀才的女儿,那双手甚至能提笔写字作画,若同样去做洗衣服的活计,她又难免觉得糟蹋。
想罢,她又觉好笑,继子媳妇,哪里用得着自己来操心呢。
第382章 那日,韩张氏到底没有提出什么好的建议,阮柔只得自己想。 ……
那日,韩张氏到底没有提出什么好的建议,阮柔只得自己想。
原主会的技艺不少,时下女儿家会的,琴棋书画、针织女工,不说多精通,起码都会些,但仔细搜罗一番,能用来赚钱的到底不多。
抄书是其中一项,但书坊这类地方却不收女子所抄写的书本,问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从原主记忆中得知这一点,阮柔都有些怀疑这群读书人把脑子读坏了。
作画同样如此,且原主的画技并不足以到能售卖的地步,最后还是回归女子常用的记忆。
原主的女工倒是不错,但这无疑是项辛苦活,尤其在韩家的家务活不少的前提下,做针线活的时间大概率在晚上,累且伤眼,阮柔再次排除。
不过,做绣活再次被排除,阮柔却想着,能不能自己画些绣样来卖钱。
简单的荷包、绣帕暂且不提,但凡大些的绣活摆件,诸如屏风、贺寿图等等,都需有一副原本的绣样儿,绣娘才能照着绣,少有绣娘能自己作画绣的,故而绣坊多是花大钱请读书人来画,就这,读书人还一副自己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好似画个绣样就会名声受辱。
思量一番,深觉可行,阮柔说干就干,将手中的活计收拾完,跟韩张氏说了一声,就出门往家附近的绣坊去。
省城繁华,其内绣坊的数量不在少数,但规模最大的独有两家,一家在城东,名为玲珑绣坊,距离韩家较近,而另一家则是锦绣坊,就在阮家不远处,她预备先去玲珑绣坊看看情况。
想了想,欲出门前,她抽出了原主的纸笔,画了一副简单的兰花图。
是的,原主也有属于自己的笔墨纸砚,在阮家,原主虽是个女儿家,可阮父阮母只得一双儿女,原主又是长女,几乎刚出生就是听着阮父的读书声长大的,长大后更是由阮父启蒙,学识比不上男子,但也不差。
匆匆卷了兰花图,她便直奔玲珑绣坊而去。
东大街,足以四架马车并排而行的青砖大道上,人群来来往往,中间位置,一座二层小楼,精致典雅,看着就颇为气派,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从外往内,可见铺陈开的各色布料,陈列期间。
从原主的记忆,一楼主要是售卖布料以及一些小的绣活,荷包手帕等物,大的、更精致的绣活,则在二楼。
没有纠结,阮柔进入绣坊,迎面便是一个热情小二的招待。
“客人,请进,是买布料还是绣活?”
小二是个有眼色劲的,瞧见人手中没有提着一般来卖绣活人的手提篮,便认定是客人,笑意盈盈招待人入内。
等被小二带到里面,阮柔才反应过来,朝小二问,“掌柜的可方便,我有一笔生意要与他谈。”
小二面色一僵,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似要将她的真实意图看个清楚明白。
偌大一家绣楼,掌柜也不是谁想见都能见的,否则,掌柜一日什么都不用干,光接待人都够了,小二在这儿干了许多年,以前也见过二话不说就要见掌柜的,此刻却拿不定主意。
他试探着问,“客人这是要做什么,可是要买大件儿,有什么要求,跟我提也是一样的。”
阮柔定定瞧了他会儿,方才缓缓开口,“自是好事儿,我这儿有几幅绣样,若掌柜方便,可看看需不需要。”
一听是绣样,小二神情顿时正经许多,他可是知道,掌柜的时常为绣样儿烦心。
这年头,在省城,除去技艺最顶尖的那几位绣娘,其他绣娘差距并不大,但绣坊只见仍有个高低优劣,为什么,自然是作为绣件灵魂的绣样不同。
好的绣样,经由绣娘的手编织出来,可以早就一副精美绝伦的艺术品,而一般的绣样,再好的绣娘出手也不过平平,这也是为何掌柜的总要去花大价钱请动擅画的读书人来画绣样的原因。
牵扯到绣样,不拘真假,小二自己都做不了主,当下打定主意去请掌柜的来定夺。
再次摆出面对贵客的热情笑脸,小二将人引到一旁,“客人,您先坐会儿,小的这就去请掌柜。”说着匆匆而去。
被独自留下的阮柔百无聊赖,打量店内来往的客人们,来往皆衣着不凡,很少有衣着朴素寒酸的,她的这身穿着在其中不过勉强够看,可见玲珑绣坊做的都是贵客的生意。
不多时,便见方才的小二领着一位身着锦衣罗裳的中年胖掌柜穿梭人群,直直朝自己而来。
“掌柜的,就是这位姑娘。”
隔着一段距离,阮柔与这位胖掌柜互相打量,而后,阮柔就见其露出一个不甚上心的笑来,“客人手上可是有上好的绣样?”
胖掌柜姓孙,外人常称呼一句孙掌柜,倒也不是他看不起人,而是一个女子,能做什么,他猜测多是拿着家中父兄之类读书人作的绣样过来,以往也常有这样,读书人好面子,不愿意亲自过来的,算是司空见惯。
“没有,”阮柔否认,“我是想来问问掌柜的,需要什么样的绣样儿,我会点简单的绘画,或许能画出令掌柜满意的绣样。”
“啊?”孙掌柜明显没反应过来,愣了些会儿,饶是笑脸迎人,此刻也不免露出些许不屑,“姑娘会作画?”
“嗯。”阮柔认真点头,知其不信,取出自己准备好的兰花图,“这是我作的兰花图,仓促而成,难免有些粗糙,掌柜的看看,是否可行。”
孙掌柜半信半疑打开画作,只见画卷上,春兰两株,正兀自盛开,如蝶舞般,兰叶柔美,整幅画作清爽而秀雅,带着蓬勃的生气。
明明与以往所见的兰花并无太大不同,却又带着股说不出的秀美意味,颇为不俗,孙掌柜眼睛越看越亮,思及眼前女子所说,不过仓促之作就有如此美感,若精心雕琢一番,岂不大有可为。
“姑娘,作这画之人你可愿意牵线,我愿出丰厚的价钱,保证让人满意。”
“这画就是我所作,掌柜的跟我谈就行。”阮柔颇为无奈,但叫她如何证明自己,除非当场再作一副画出来,她没这功夫,亦不想大出风头。
孙掌柜一收,原本的热情都减了三分,随即想起什么,眼前女子既然能带着画来,说明与画作主人相熟,即便不愿出面,应当也有意售卖画作,想到此,他的心情蓦然大好。
将人带到一旁议事的小房间,房门大开,既不至于叫外人听见,也不会扰了姑娘的清誉。
“行,跟姑娘谈也行,这幅兰花图还是太简单了些,你看,左上角有大片留白,或可提诗词一首,若能不吝留下印鉴,就更好了。”孙掌柜思忖,到底是城中哪位才子,思量来思量去,也没个人选,只当是哪个不知名的落魄寒门子弟。
“掌柜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价格合适,我尽量画出来。”阮柔开口,依旧是以自己为主,掌柜误会是掌柜的事,但她可没有树一个靶子的习惯。
孙掌柜心道口风还挺严谨,但转念一想,只要有好的绣样,谁画不是画呢,当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城中但凡大规模点的绣坊,其实都挺缺新鲜的绣样,否则,来来回回都是那些,大户人家都看烦了,哪里还愿意购买,偏读书人难请,但凡不是囊中羞涩到一定地步的,都羞于上门画绣样,僧多粥少,便格外珍贵。
好长一通说,阮柔认真倾听后,细细记下。
碍于是第一次合作,孙掌柜只先提出要求作一副苍山翠柏图,据说是要送给城中某位举人的贺寿图,以苍山翠柏赞其坚韧不拔的品质,先前他也寻人画过,只总没那个意境,达不到送人的标准,都快要放弃另寻其他绣样了。
此时正好有人撞上来,孙掌柜便将这要求提了,阮柔点头表示记下,随后商谈起价格。
画画是独属于少数读书人的专利,甚至于贫苦些的读书人都不一定有这能耐,故而孙掌柜开的价钱极高,言道只要画作达到要求让他满意,最少五两、最高十两。
别看这钱不多,可一幅画真要画起来,最多不过半月光景,就能挣十两银子,而如韩秀才、阮父这般的秀才在书院,一个月的束脩也才不到二两,几乎相当于其半年的收入,更不用说十两银都足够镇上一个三口之家过上富裕的一年了。
对价格颇为满意,阮柔在孙掌柜的殷切眼神中,表示尽力,同时在离开前,表示不希望透露自己在绣坊画绣样的事,请孙掌柜代为保密,不要外传。
孙掌柜自是欣然允诺,事实上,在他眼中,不是为眼前姑娘保密,而是为其背后的读书人。
阮柔不管这些,被孙掌柜亲自送到门前,而后,并没有折返阮家,而是继续前往另一家锦绣坊,毕竟,她可没打算将自己为绣坊画绣样的事暴露于韩家人前。
到了锦绣坊,就没那么多事了,她只当自己是来接绣活的,花几百文买了些针线绣布,又回阮家看望了下阮母,方才回到韩家。
韩张氏许久不见人,还以为是去干什么了,见是接了绣活,才放下心来,只是少不了问一句,“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去了锦绣坊。”阮柔笑答,丝毫没掩饰自己的小心机。
韩张氏恍然,锦绣坊离阮秀才家距离近,想必是为了有借口多回娘家,但这事与自己无关,她也懒得多管,当下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第383章 之后的日子,阮柔做完韩家的家务活,就会躲回房间,在韩张氏他们看……
之后的日子,阮柔做完韩家的家务活,就会躲回房间,在韩张氏他们看来是去做绣活,实则是画绣样。
玲珑绣坊的价钱给得高,要求自然也高,阮柔作画得费十二分的心力,兼之要赶出些绣活来做做样子,很快力不从心。
望着手下方才完成一般的绣样,阮柔不免有些着急,第一笔挣钱可不能就这么被自己给毁了。
一日,午饭,家中依旧只有她和韩张氏母女三人,韩张氏与女儿小梅亲密地说着话,阮柔突的起了主意,“小妹,你最近有空吗,我想请你帮忙做点活?”
顿时,韩张氏原本愉悦的脸上浮现不悦之色,“嘉儿媳妇,我知道你忙着挣钱,可为人儿媳,最重要的是管好家里这一摊子,小梅年纪还小呢。”
阮柔一怔,明白这是以为自己要白白使唤人了,也怪她说话没说清楚,倒也没因此生气,而是笑着解释,“娘,我是最近赶绣活,家里的事情有些忙不过来,所以想请小梅帮忙,也不白帮,我从绣活挣的钱里分三分之一给小梅,您看行吗?”
韩梅年纪还小,闻言眼睛放光,“嫂子,那是有多少钱啊,能买一串糖葫芦吗?”
韩家所在的巷子时常有货郎来兜售,诸如糖葫芦、麦芽糖之类的零嘴儿,最是受小孩子的欢迎,但韩张氏一向管得严,只偶尔才得允许能买上一串尝尝。
一串糖葫芦不过三文,约等于一个半荷包,阮柔想了会便道,“一天应当有一串糖葫芦。”
韩梅哪管三分之一是多是少,见有一串糖葫芦,忙欢快地应了,“好啊好啊,嫂子你有什么活就喊我,我干活可快了。”一副献殷勤的谄媚模样。
韩张氏眼中含笑,面上不表,冲继子媳妇道,“都是一家人,谈什么钱不钱的,有什么事,你喊一声,我和小梅有空自然会帮把手。”
没直接同意,却也没拒绝,阮柔便知道她的意思,既是一家人,给钱自然不好,但可以换成其他的方式,诸如韩梅喜欢的糖葫芦,或者家中其他需要的物件儿,总归,价格能让韩张氏满意就成。
时间眨眼又是十天过去,期间,阮柔尝试将属于自己的家务活分了些给韩梅,并在当天下午,从货郎那买了三串糖葫芦,三人一人一串,算是开门红。
吃人嘴软,韩梅干活也不推脱,如她所说,干活十分利索,可见被教得很好。
甚至有时候,韩张氏得空了,也会帮上一把,她倒不是看在钱的份上,女儿自己挣的她可以给攒着当嫁妆,她一个长辈拿就不合适了,她之所以帮忙,是看在这个继子媳妇突然懂事,不跟自己顶撞的份上,起码省心了不少。
十天时间,阮柔全心全意,终于将绣样儿画到自己满意的地步,跟韩张氏提了一句,便提着画作出门,当然,明面上还是拿绣活做借口,她当着韩张氏的面在院子里绣过几针,故而并不会惹人怀疑。
领拢绣坊,连续半个月都没动静,孙掌柜颇有些心急如焚的意味,若不知不知道人是谁家的,恨不得找上门去。
这一日,又眼巴巴看向门外,来往客人都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一旁小二瞧见熟悉的一幕,不免觉得掌柜恐是变成了望夫石,顺带往门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面上下意识露出一个极其殷勤的笑来,“姑娘来了,掌柜在里面等着呢,快请进。”
阮柔都有些被唬着了,孙掌柜着急是肯定的,但还不至于将希望全放在自己一人身上,一来到底不熟悉,二来,大户人家要的东西,不会独要一份,总得多备几个选择才保险。
“怎么样,可画好了?”孙掌柜主动从柜台后迎出来,热切看向她带来的东西。
“嗯。”阮柔点点头。
孙掌柜霎时喜形于色,将人领进一旁的小房间,即而用催促的眼神看过来。
阮柔也不卖关子,径直取出花费了自己十日才精心画出来的翠柏图,“掌柜的看看,可还满意?”
结果图册,孙掌柜没来得及说话,先被画作吸引,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吐一口气,“先生大才。”这声大才当然不是夸阮柔的,而是夸其背后的读书人、这幅画作真正的主人。
“掌柜的满意就好,我还担心不够格呢。”阮柔道,两人各说各的,颇为矛盾,却又无比自然。
“哪里,姑娘谦虚了。”孙掌柜小心将画收好,继而谈起价钱,“先前跟姑娘说的是五两到十两,但这幅画大出我所料,在十两上再加上二两,一共十二两,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很好,非常好,我很满意。”阮柔是真的高兴,创造出的作品被人欣赏不说,还能赚到丰厚的银钱,自然满意。
孙掌柜也不含糊,当即取出是十二两来,没用铜板,而是亮闪闪的银锭,一锭大的十两,一锭小的二两。
接过银子,阮柔面上的笑更真诚了几分,“多些掌柜的赏识,若有合适的活计,还望掌柜的多牵线。”
孙掌柜自然道是,心道最近还有什么大户人家需要贺礼的,他可得好好打听打听,别看一幅画就给出了十二两的银钱,但这画并非一次性的,绣娘可以照此绣出很多副绣作,而绣活的价钱又远非十几两可比,总的来说,孙掌柜能赚的更多。
“掌柜的,若无事,我就先走了。”钱到手,阮柔顺势提出告别。
想起方才绣篮里的几个荷包,孙掌柜试探着问道,“姑娘,方才见你也做了绣活,若不介意,可以我这人一起给你收了?”他算盘打得噼啪响,一个荷包才几文钱,不拘手艺如何,收了全当做个人情。
“啊?”阮柔愣了会儿,想起自己做戏绣出来的几个荷包,摇摇头,“不用了,我另有去处。”说着她尚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再次叮嘱,“掌柜的,我来这儿卖画作的事还请您帮忙保密,不要对外说,若以后有人问起,就说我是来送绣活的吧。”
“哦哦。”孙掌柜是个机敏的,想起上次交谈,明白对方身后的人不想暴露,借此作掩护,双方利益相同,自没有不同意的,且他还有层隐秘的心思,没人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就不可能挖他的墙脚。
想到此,顿时保证道,“姑娘放心,我绝不会往外说,你就是来卖绣活的。”
信誓旦旦的模样,十分严肃正经,见人当回事,阮柔便满意了,“多谢掌柜的,铺子里人多,您忙,我就先走了。”
说着,不顾孙掌柜的挽留叙旧,径直出了绣坊。
而身后,孙掌柜原是想将人送到门口的,但才承诺过不暴露,这会儿不好自己亲自去,便扒拉了一旁的小二送人。
而此时的阮柔,早已大踏步继续往锦绣坊去。
城西,锦绣坊,就没这般大的声势,将几个荷包手帕递给一旁的女小二,那伙计仔细甄别了下绣技,给了个中等价,一共结了五十四文。
有方才的十二两打底,阮柔也不嫌少,开心收了钱,去街口买了两斤肉,这才顺道回了阮家。
阮家也只有阮母在,见她回来,又是高兴又是嫌弃,埋怨道,“都嫁人了,怎么又回来了?”
阮柔不理她的口是心非,答她,“我来锦绣坊交绣活,顺道回来看看,我公婆他们都知道的。”
“什么,绣活?”阮母惊讶,随后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缺钱啦?”
“嗯。”阮柔承认,“不过没事,我现在能挣钱了。”她提了提手上的肉,一副求赞扬的模样。
阮母稀奇地看了会,“你嫁人后倒是勤快了,还晓得给我们买肉了,晚上你爹回来,肯定高兴,前两天还说想你了呢,你要不要晚上留在家吃。”
瞧,方才还嫌弃她回来得太勤快,现在又留人吃饭了。
不过阮柔没留下来的意思,第一次交绣活,总得回去给韩张氏和小梅看看,自己不是食言的人。
“不了,我买了两斤,给家里一斤,还得带回去一斤呢,我那小姑子帮了不少忙,总不能让人白忙活。”
别看都是一斤肉,可阮家三个人吃,到了韩家,就是六张嘴,差距就拉开来了,可见阮柔还是更偏向娘家。
阮母有些失落,不过没好说什么,问,“要不要坐坐?”
“嗯,娘,我那房间还留着吧。”
“放心,给你留着呢,我隔几日就打扫一回,你随时回来都可以住下。”阮母答。
阮家这一代总共就一双儿女,阮家小弟年纪还小,暂时不用当心房间不够用的问题,再者,就是将来有了孙辈,私心里,女儿的一间房,阮母还是想给女儿留着的。
“那我进去会,藏点东西,娘,你可别乱翻啊。”说着,放下手中的东西,飞快进了房。
“嗐,这孩子,嫁了人还这么毛躁。”嘴上嫌弃,还是将放歪了的篮子摆正,眼神在院子里逡巡,看有什么能给女儿带回去,否则,指不定要被韩家说闲话呢。
于是,等阮柔将银子藏好,从房间里出来,就见阮母塞了一袋子黄糖,比不得肉值钱,可也不差什么。
想着索性不多,阮柔接了,可却没打算全给交到公中,韩家的伙食一般,她在家吃了饭总觉得饿,正好留着甜甜嘴。
又待了会儿,母女俩闲聊几句,阮柔便起身告辞。
“娘,我先回了,等下次再回来看你和爹、小弟他们。”
“行,家里不用你惦记,去吧,少回来,你公婆嘴上不说,难免心里嘀咕两句。”阮母继续碎碎叨。
阮柔应付点头,匆忙出了房,明明是欢喜她回来的,偏为了旁人的话,还得将人往外赶,养个女儿可真不容易。
第384章 等阮柔回来,就对上韩梅殷切的眼神,眼巴巴的模样,好似盯……
等阮柔回来,就对上韩梅殷切的眼神,眼巴巴的模样,好似盯着肉骨头的狗狗,随时都能扑上来。
“嫂嫂,你回来啦。”
“嗯,买了肉,等晚上再做,”阮柔将肉递给韩张氏,随后取出黄糖,“喏,还带了些糖回来,你尝尝甜不甜。”
“糖肯定甜。”韩梅望着糖块的口水险些流下来,却懂礼地看向亲娘,询求她的同意。
韩张氏轻点头,表示同意,韩梅顿时扑了上来,美滋滋吃了块糖,随后又捡起两块,分别递给阮柔和韩张氏,两人都接了同样放入口中。
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蔓延,给人带来好心情,阮柔提着篮子,“娘,我先把东西放回去。”
“嗯。”篮子上面盖着一层布,看不见里面有些什么,韩张氏猜测应当有些好东西,但有了一斤肉和一包糖打底,不好苛求,便放人离开了。
回到房,阮柔取出篮子里的半包糖,韩张氏猜得没错,阮母初时给的是一整袋糖,在听说她馋嘴后,直接一分为二,包了两份出来,其中给她的那份还略略多点儿。
心情甚好地将糖块收好,这可是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零嘴儿,等再出来,她手中还拿着几枚铜板,那是先前答应给韩梅的工钱。
不过,一共才几个铜板,她绣活一共挣了五十四文,去掉买肉和买糖块的钱,算下来应当还剩二十四文,三分之一正好是八文钱。
“娘,这是先前跟小梅说好的,今儿是第一次,买了些东西,也就八文,你给她收好了。”
“哪里能要你的钱。”韩张氏先是一番推辞,你来我往一阵,才终于收了银钱,也不嫌少,更没计较买肉和糖块花去的银钱,毕竟这些也是一家人吃喝,分得太清楚,家里的活也不是一个人的,对方本就没必要给钱才对。
其实除去这种算法,还有一种,那就是她和女儿把家里的活包揽了,让阮柔专心干绣活挣钱,不管怎么说,绣活挣钱总比替人洗衣挣钱要来得轻松,可韩张氏也有自己的算计。
一来,朝人伸手拿钱总归不如自己挣的,况且那人还是继子媳妇,届时低人一头,她和一双儿女的日子才难过呢,反倒不如现在这样,她自己依旧挣钱,还能给女儿攒点,再好不过。
再者,就是她愿意,也不能保证继子媳妇愿意全部上交自己挣的钱,否则,那继子读书的钱从哪里挤。
到底利益冲突,韩张氏要求不高,大房自己想法子挣了钱,就不用从公中多要钱,算下来,应当差不离。
阮柔可不知道对方的这些小心思,但她将赚钱的大头藏起来,本就不止防范韩嘉,也有防韩张氏的意思,如今轻松过关,概因利益不够大,彼此愿意互相退一步罢了。
韩梅得了糖块,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等到傍晚,灶房传来浓郁的肉香,更是脚步轻快,期待无比,唤阮柔的声音都甜了几分。
依旧是韩张氏掌勺,上次做的是红烧肉,奢侈了一会,这一次,韩张氏就精打细算下来,拢共一斤的肉,做了两道菜,一道红烧,一道肉丝炒菜,甚至还剩了点儿拌菜,说是明早包肉包子。
对此,阮柔只有心悦诚服的份。
傍晚,领着两个儿子从书院回来的韩秀才却是无比熟悉这套操作,毕竟过去无数次都是这般,尤其肉分开了,不容易瞧出分量,更容易做些手脚,韩秀才瞧着妻子做继室不容易,又有一双小儿女,大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糊过去,亲爹不说,韩嘉这个当小辈的更是不好多说。
只他有些纳闷,问,“前几天才吃的肉,怎么今天又买肉了?”
韩家的经济条件在这,往常一个月也就最多吃两回肉,分量也没这么多,甚至有时只能买上二两回来打打牙祭,可许久没这么丰盛过了。
韩张氏看看阮柔,笑道,“还是托了儿媳的福,她今日拿做好的绣活去换了些银钱,就割了斤肉,还买了黄糖,可把小梅高兴坏了。”
韩秀才自然没错过女儿高兴的模样,眼神转向这个儿媳,就带了几分温和,“辛苦嘉儿媳妇了,不过,以后挣了钱,自己收着就是,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可不禁花。”
男女有别,韩秀才跟这个儿媳的接触很少,大多只能从妻子的口中得知几分,以往听到的多是抱怨,如今显而易见的夸赞,可见两人关系转好,心中不免欣慰。
“嗯,爹,我知道的。”阮柔应着,也没忽略韩嘉有些阴郁的眼神。
避过人,阮柔问他,“怎么了,不高兴?”
韩嘉依旧一副为她抱不平的姿态,“没,就是觉得你辛苦挣的钱,就这么给家里用了,替你委屈。”
“没事,咱们不也吃到了嘛,你最近看着都瘦了,待会饭桌上可不要客气。”
说是这么说,可其实阮柔知道,韩嘉别看心中锱铢必较,但其实当着外人的面格外要脸,就说饭桌上,韩张氏给一双儿女抢食的时候,韩嘉向来是不参与的,且矜持着呢。
果不其然,晚上的饭桌上,阮张氏毫不客气,给一双儿女、韩父以及自己夹了不少带肉的菜后,还给阮柔夹了不少,唯独韩嘉一人慢悠悠,等他伸第二筷子的时候,碗碟里已经没什么肉了,心中那叫一个憋屈,等用罢饭,回房就爆发了。
“浅浅,你到底怎么想的?”想起近来的诸多不顺,以及想要没却没钱的一本大家注释的古籍,忍不住怒从心头起。
“啊,什么怎么想的?”阮柔装傻。
“就是你给家里买肉和糖块的事,咱们这么缺钱,还要便宜了他们。”
他们自然指的韩张氏并一双儿女,或许是真的心急了,说出口的话都不那么谨慎,带了几分不满出来。
“也不算便宜,”阮柔尝试着解释,“你是知道的,我自入门就开始包揽了家务,压根没时间做绣活卖钱,如今这时间还是我请小梅帮忙挤出来的,若什么都不表示,娘能乐意?”
韩嘉没想到还有这一节,尤其看着妻子好似跟继母交流不错的模样,更是心梗,“小梅不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怎的还要你表示?”
“那不然呢?。”阮柔也生气了,“一天的时间就那么点,要么干家务、要么做绣活,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儿,你要是不愿意,我明日跟爹娘商量,家务活我放手,一心做绣活,反正挣的钱都要交公,想必爹娘不会不同意。”
韩家的规矩如此,于韩张氏来说,选择艰难,但于韩嘉来说,未尝不是如此。
若韩嘉只有他一个儿子,亦或上面的娘是亲娘,那钱在谁手上都不是问题,继母后娘,问题就多了,说到底,谁愿意伸手求人给钱呢。
韩嘉面色一僵,语气有些示弱,“浅浅,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辛苦挣的钱,我是真心疼。”
见此,阮柔便也软了神色,“夫君,我如何都没关系,只要你读书上进,将来考中了,我的辛苦就都值得了。”
这番话,往常都是韩嘉对着妻子说,如今从对方口中听到,还有些不习惯,但他还是维持着神态,“嗯,那一日不会远的。”
说着,又露出烦恼的神情来,好似有什么烦心事,表露得太过明显,阮柔不得不陪着问,“怎么了,可是读书上有什么不顺?”
“没,就是最近有一本书,同窗们都有,独我没有,想着去买一本,但价格太贵,不好朝爹娘开口。”韩嘉蹙着眉,眉头紧锁。
“要多少银子,我这儿凑一凑还有一两。”
一两当然不够买本书,一般的三百千或许够了,但牵扯到四书五经,都得二两起步,若是朝中哪位大儒所著,价格更是昂贵,一本三五两的不在少数,想必韩嘉看中的书价格不低。
“不够,那本书少说要四两。”韩嘉以退为进,“算了,钱不够就不买了,我努力些,多读几遍书,想必能赶上同窗的进度。”
阮柔恍惚记得,原主第一次动用嫁妆时,听到的言语好像就跟这次差不多,臂时原主刚嫁进来不久,听了阮父阮母的话,一心想着帮助夫君上进,二话不说动用了自己的嫁妆,一次、二次,嫁妆就这么渐渐被掏空了。
当然,钱换来的书籍也不是毫无用处,起码于韩嘉的才学上确有进益,可惜,夫妻两人看似在一艘船上,可若妻子落船,夫婿依旧能青云直上,未免叫人心寒。
思绪飘飞不过一瞬间,回过神来,阮柔神色为难,“夫君,上次买了你要的狼毫笔后,我的嫁妆就空了,上次回娘家找爹娘,我娘也说家中不宽裕,挪不出银钱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是的,花光了妻子的嫁妆后,韩嘉又盯上了其娘家,先是孤本、笔墨纸砚,再之后是银钱,硬生生将原本还算厚实的阮家家底给掏空,就这,阮家为了女儿的将来,还心甘情愿。
如今她先将话头堵上,彻底断了韩嘉的主意。
韩嘉眼中闪过犹疑,试探问,“爹娘是不是不愿意伸手帮一把?”
“没有,我听娘说,爹打算送小弟去含章书院,那里的夫子最低都是举人,听说还未致仕的进士呢,就是离家远了点,花费的银钱就能把多年的积蓄掏空了。”
阮柔所说并非假话,阮父阮母早就有这个意思,后来打消也有原主屡次回家要钱之故,如今阮母虽未提出,但想必也在暗中打听消息了。
只韩嘉听了,心情更加郁郁,那阮家小子比自己还小几岁,就有人为其考虑,牵线含章书院,偏自己娘早死,爹续娶,如今毫无依仗。
第385章 “夫君,怎么了?”阮柔故作不解地看向韩嘉,似是不明白他……
“夫君,怎么了?”阮柔故作不解地看向韩嘉,似是不明白他情绪的突然变化。
“没事。”韩嘉勉强维持住神情,话语间只带了些微遗憾,“只是觉得小弟有人为其打算,将来定然大有前途。”
“哦,原来是这样,”阮柔轻笑,“我还以为你是不高兴呢。”
看着妻子轻松的模样,韩嘉内心阴暗不断滋生,甚至忍不住想,若自己娶的是独女,那阮家的一切、阮家父母的精心盘算,是不是都是自己的了。
然而,到底虚妄。
阮柔继续安慰,“小弟的天资不如你,自然要在书院、夫子上多下些功夫,你学问好,爹说了,按部就班下去,肯定能考中的。”
是啊,按部就班是能中,可那又要等多少年,难不成要跟那小不点一起考中秀才,蹉跎的时光,本该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啊。
韩嘉为自己的时运不济暗暗叹气,顶着一张黑脸安慰,“没事,浅浅,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白辛苦的,只是要多辛苦你一阵子。”所以,要想不那么辛苦,就回阮家哭诉吧。
“没事,我不辛苦。”按照过去半个月的赚钱速度,她完全可以将家务全转给韩张氏和韩梅,大不了从那十二两里挪用一些,更何况,还有继续挣钱的机会呢,想到此,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而这笑落在韩嘉眼中,却是妻子心甘情愿为自己付出的证明,心中埋怨顿时少了些许,忍不住想到过去一年对方提供的帮助。
两人的思绪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但气氛异常地和谐。
翌日,阮柔想着阮家小弟去含章书院的事,未免再横生波折,索性跟韩张氏提了一句,回娘家看一看。
“怎的又要回去,嘉儿媳妇,你要清楚,你如今是韩家的媳妇。”虽然不在意,可韩张氏作为婆婆,还是得点一点,不能让旁人说了闲话。
阮柔自然找了借口,“我爹娘想送小弟去含章书院,只一直没动静,昨日跟夫君提起来,他也关心得紧,让我回家问问什么情况,若能跟含章书院的夫子结识一番,那就更好了。”
“含章书院。”韩张氏眼睛一亮,她可是知道含章书院的。
论起来,在省城,如韩父、阮父所在的书院只能算中等,内里的夫子大多都是秀才,只能教导从初入学识字、到考中秀才的书生,再高层次的,夫子自己都还是个秀才,能教导的实在有限。
再上一等的,就是含章书院这般的,一个省城虽多也就一两家,是足以让读书人挤破脑袋也要进去的地方,里面的夫子最低举人起步,还有未入仕的进士,以及偶尔的官员前来为学子解惑,探讨朝堂最新问题,总的来说,踏入含章书院,等于半只脚进入了仕途。
如此书院,可想而知,进入其中的艰难,不仅需要银钱,还得有足够的才学以及人脉,韩张氏有个读书的儿子,当即惦记上,“这样啊,那你回去就是,读书的事要紧。”
闻言,阮柔就要起身,又听韩张氏紧张地问,“嘉儿媳妇啊,你爹娘是不是有能把人送进去的法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现在还只是个打算,能不能进还不好说呢。”阮柔含糊,她了解得其实也不算多,只听阮父阮母提过两次,再者,就算知道,也没理由全盘跟韩张氏说了。
“这样啊。”韩张氏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就听她扬起声音,“行,那你先去吧,路上小心。”
这回,阮柔可就空着手上门了。
当然,阮母见着人又是一通埋怨,不过阮柔没顾及这些,反而问,“娘,我记得爹先前说过,要将小弟送到含章书院,怎么后来没消息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阮母有些愣。
“就是想起来了,是没成吗?”
“也不是,就是要的价钱有些高。”阮母有些纠结,“你爹先前一个学生,家里有含章书院的关系,惦记着你爹的教导,便说给一个名额,只是需要的花费得自己备齐,你爹一直没下定主意呢。”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含章书院,能进当然要进。”阮柔颇为不解地看向阮母。
阮母看向女儿,眼神有些复杂,她和阮父纠结的点就在女儿的夫婿身上,如果真进了含章书院,家底几近要被掏空,届时想帮女儿都无能为力,这才一直耽误了下来。
阮柔蓦的反应过来,“娘,不会是为了韩嘉吧。”
见阮母僵硬的神情,阮柔知道自己猜对了,她颇为恨铁不成钢,“娘,韩嘉只是你的女婿,小弟可是你和爹的亲儿子啊,孰轻孰重,怎么没个数呢。”
被女儿看笨蛋的眼神盯着,阮母有些无奈又好笑,“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他吗,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更应该让小弟尽快考上啊,最好考上个举人,那样韩家就没人敢欺负我了。”阮柔振振有词。
“现在难道有人欺负你?”阮母横她一眼。
“没,”阮柔弱弱,随即认真道,“娘,我是说真的,韩家只是你和爹的女婿,若我有事家里的钱给我用倒也罢了,韩嘉又不是没有爹娘,何必太过费心,总不能因为他耽误了小弟的进学。”
“唉,你这傻孩子。”阮母叹息,“若韩家父母愿意全心为他打算,我和你爹又何必多事。”
见死活说不通,阮柔也急了,她刚才说的都是虚理,真正的理由是韩嘉就不是个靠谱的,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原主的死上动手脚,升官发财死老婆,韩嘉是一样没落,就算没关系,阮家的便宜也不能给他占了去。
不等阮母再说什么,阮柔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多时,又蹬蹬蹬回来,只手中多了一个木盒。
“这是什么,毛毛躁躁的。”
“娘,家里若是缺银钱,我这里还有,你看够不够。”阮柔明白,阮父阮母有一颗为女儿的心,她劝多少都无用,不如向他们证明自己有钱,不仅不需要帮助,反而还能帮上他们,这样一来,当能心安了。
看见日光下白闪闪的银子,阮母却是不喜反惊,敛容问,“你这钱哪来的,嫁妆不是说都用光了吗?”
阮柔面上浮现一张狡黠的笑容,颇为得意地炫耀,“我自己挣的,本想攒着,现在,给你了。”说着,将小木盒往阮母手上一塞,一副任她做主的模样。
“你上次来就是藏这银钱的?”阮母都被这孩子的心大惊到了,若有小偷小摸的上门,他们又不知道,届时丢了可怎么办?
阮柔点头承认,“这不是韩家没藏钱的地方嘛。”
“你那继婆婆会翻你们的屋?”阮母第一反应想到此,但转瞬明白不对,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慎重,“你是不放心韩嘉?”
她的眼神中满是担忧,不明白,不过才短短一年的时间,明明先前两人都好好的,怎么就到了如今需要防范的地步。
但作为亲娘,她无条件相信女儿,顿时觉得是不是韩嘉做了什么,惹得女儿怀疑不放心。
她试探着问,“是不是韩嘉做了什么不对的?”
阮柔焦躁地左右动动,见阮母关切的模样,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她尝试解释,“其实也不能说做了什么,但他说的话,每次都让我挺难受的,而且,他好像故意让我和继婆婆相处不和谐,先前的事我没怎么跟你们说,是怕你们担心,也是我自己没想明白,最近脑子忽然就清醒了些,看的清楚了。”
这解释,阮母越听越糊涂,脑子里的思绪都快打结了。
阮柔叹口气,就知道是这结果,但都开始说了,总要说了明白。
她打了一个比方,“就说昨天,我买了一斤肉回去,虽说花了钱吧,可家里人都挺高兴的,偏韩嘉不高兴,一回屋就说心疼我受委屈了,辛苦挣的钱还要便宜了婆婆和小梅,但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是不是以为你在讨好继母?”阮母一针见血,“他不希望你跟韩家其他人关系处得好,这是为什么,你们是夫妻,最亲密的关系,他是想让你一心一意帮衬他?”
到底活了几十年,阮母开始不明白,等细细想,又觉说得通。
道理很简单,若女儿在韩家没有任何依仗,那她就只能全心全意,只希望韩嘉考中秀才脱离韩家,甚至于,难保没有拖阮家下水的意思,相反,若女儿与韩家所有人都相处和谐,对韩嘉考取功名的欲望就淡了,阮家见女儿生活得好,更不会伸手费大力气去提携。
阮柔继续点头,如小鸡啄米,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崇拜,“娘,你可真厉害,我想了一年才想明白的事情,你这么会儿就理清楚了。”事实上,从始至终没想明白的是真正的阮浅浅。
旁观者清,不拘是她还是阮母,只要略一想,就能清楚韩嘉的算计。
“傻孩子。”阮母好笑,又如何,刚得知的坏消息的恶劣心情都淡了些许。
“看来,你爹说他聪明,也不算说错,可就是太精明了,这算盘都打到我和你爹头上,也不怕磕了手。”
阮母的语气着实算不上和善,她愿意帮衬女儿和女婿是一回事,被女婿惦记家财又是另外一回事,说白了,除去女婿这层身份,两人跟陌生人没甚区别,难不成还指望她真心实意不成。
不等阮柔反应,就听她继续道,“不行,这事我得跟你爹通个气,还得尽早送你弟去含章书院。”
第386章 好吧,阮柔叹气,虽然饶了一圈,但结果还是好的,等阮小弟……
好吧,阮柔叹气,虽然饶了一圈,但结果还是好的,等阮小弟去了含章书院,韩嘉就是再惦记,阮家想拉拔他也是有心无力。
本想着今日一切顺利,就听阮母幽幽的语气问,“所以,你这十二两银子哪儿来的呢?”
“啊?”阮柔愣了好一会儿,没料到一连串的变故后,阮母还惦记这茬。
索性没什么不能说的,阮柔遂将自己如何去绣坊跟掌柜谈判,画绣图花了多少时间,以及用做绣活遮掩,一连串的事全一骨碌倒了出来。
阮母听后免不了震惊,“原来绣坊给钱这么大方,早知道,就让你爹也”话还没说完就闭了嘴,不是阮父画不了,而是不能画。
这年头,一般人写字画画都有自己的风格,一旦阮父画绣图这样的事传出去,他自己未必在意,但若坏了名声,丢了书院夫子的活儿,那才叫因小失大呢。
所以,这钱好赚,非万不得已,却不能赚,想通这点,阮母心中的蠢蠢欲动顿时被压了下去。
随即看向眼前的女儿,她夸道,“还算有点小聪明。”
女儿身,不必担心仕途经济学问,又能赚钱,倒是一笔好买卖,难为她想到这点。
阮柔刚被压下去的小尾巴再次翘了起来,嘚瑟道,“可不是,只要每年来上这样几单大生意,以后咱家可就不愁钱了,你们尽管送小弟去含章书院。”
“那韩嘉呢?”阮母问,看清机关算计是一回事,但现在两人是夫妻,再多算计,也不能单为了人家的小心思,就和离了吧,名声也不好听啊。
“再说吧,他的心思太深了,我害怕,都怀疑是不是等他考上,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至于怎么个退法,当然不是和离之类,而是丧命。
话说得太过直白,阮母的脸色霎时白了白,“不至于吧,他也未必就能考上。”
阮柔戳破她的幻想,“你忘记爹当初为啥坚持要把我嫁给他了,不就是图他学问好,一定能中嘛。”
阮母恨恨,“我就知道不该听他的,什么眼光啊,当初我还不同意来着。”
当然,先前没能阻止的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且论起来,她当初不同意,更大原因是担心女儿夹在丈夫和继婆婆之间难做,婆婆若想刁难,总有无数种法子,万没料到,问题出在韩嘉身上。
“没事,”阮柔安慰,“这不是还没事吗,我现在就是没下定决定,若他真做出什么来,还正好趁机和离呢,只要爹娘你们不嫌弃我就行。”
“我嫌弃你什么,只要你回家来,总少不了你一口饭吃。”阮母答,实则不抱什么希望,当下夫妻,除非实在过不下去,否则,轻易不会和离的,她只当女儿不过说一说罢了。
“那可说好了。”闻言,阮柔心里美滋滋的,虽说她未必就非要回到阮家,但见到自己被家人无条件接纳,心里总是高兴的。
“好什么好,长的一点子心眼全冲我来了。”阮母抱怨,语态亲昵。
母女俩聊了好一会儿,眼见天色不早,阮柔急着回去,总不好在韩父后回去,更不好不回去。
阮母近些日子见了女儿不少次,并不留恋,只是有些可惜,“昨儿你爹好说,好一阵子没见你了。”
“是啊,我也想爹了,可惜不方便。”相比较随时在家的阮母,阮柔确实与阮父和阮小弟见得少,往往他们回来的时候自己早已回去,就连一个月两天的旬休,都因为韩秀才同样在家,少有机会能回来。
“等着,下个旬休是你三叔祖的生辰,到时候我让你爹跟你公爹打声招呼,你记得回来。”
“三叔祖?”阮柔有些愣,硬是没想起来对方是谁,阮家的亲戚可不多。
“是你祖父当年乡下的亲戚,算下来是实在亲戚,就是很久不走动了。”阮母也是灵机一线,才想起这号人物,“恰好前些日子乡下有人上门,说有些事情要商量,喊你爹回去一趟呢。”
“什么事?”阮柔按捺不住的小八卦。
“不知道,”阮母摇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忍不住拍了下她的头,“少打听,天色不早,赶紧回去吧。”
“嗯,这就回了。”阮柔说着就要走,身后,阮母不由得露出忧心忡忡的眼神来,当着女儿的面表现得再轻松,也免不了为女儿的未来忧心。
恰此时,阮柔回头,正对上阮母的眼神,没说什么,而是指着木盒子道,“娘,既然你都说藏我那屋不安全了,那以后我挣了钱,可就要麻烦你帮我存着了。”
“去去去,赶紧走,只要你放心就成。”阮母不耐烦的赶人。
阮柔忙一溜烟跑了。
等回到韩家,依旧没个消停,韩张氏已经做好饭菜,但那一双盯着自己的炯炯眼神,看得阮柔直发毛,“娘,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你弟进含章书院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还没呢,我今儿回去,我娘说是含章书院有一个认识的人,想托对方帮忙,看能不能塞个人进去,但不保准,而且,费的银钱肯定不少,我娘都想着找人借钱了呢。”阮柔状似唏嘘的模样。
“大概要多少钱啊?”韩张氏想起儿子,壮着胆子问。
“请人帮忙少说就得二十两,还不保证能成,等入了书院,束脩、住宿费伙食费都不是个小数目。”阮柔大概说了一下,其实也不算欺骗,只是隐瞒了阮父只要去提,阮小弟就大概率能进书院的消息。
韩张氏倒吸一口气,倒不是韩家真的拿不出这笔钱,而是不好拿出来。
还是那个原因,韩家有两个儿子,且原配的是长子,她作为继母,暗地里一碗水端不平就算了,若明面上闹出这么大的差距,是要遭人说项的,又不是寻常百姓人家被说几句闲话都没关系,她儿子可是要读书考科举的,万不能坏了名声。
半晌没个动静,阮柔也不吭声,任由人自己想个清楚。
韩张氏纠结半晌,还是没能下定主意,含章书院就跟前面吊着一根胡萝卜般,明知吃不到,可却免不了惦记。
焦急的等待中,等韩秀才带着两个儿子回来,第一次,等不及吃饭,韩张氏就将人拽回了屋,
韩乐年纪还小,也不在意,许是累了,径直放下书袋子,坐到座椅上休息起来。
韩嘉却看出来不对劲,疑惑的眼神顿时瞥过来。
阮柔压低声音小声给他解释,“是为了含章书院的事,今儿我回娘家问问情况,结果她知道了,就死活追着问,这种事情,我也插不上手,但估摸她也有点动心。”
出乎意料,本以为韩嘉会失态,却见其态度不冷不淡,十分有把握的模样,“放心吧,爹不会同意的。”
阮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笃定,是,韩嘉是原配长子,但韩张氏的枕头风也不可小瞧吧。
韩嘉便解释给她听,“我是长子,且学问比韩乐要好得多,若爹真有意送人进含章书院,那人选一定会是我,而不是小弟。”这点他十分笃定,但他也十分清楚,正因为这样,韩父绝不会送任何一个儿子去,以免坏了家里的平衡。
道理很简单,家里三个读书人,全靠韩张氏带着女儿操持,不说功劳也得论苦劳,若夫妻真离了心,韩父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如此,与其花钱不讨好,不如索性谁都不送,还省了笔银钱呢。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人说开了,他面子上也过不去。
事实证明,韩嘉所猜没错,等韩张氏和阮父再次出来的时候,就见两人紧绷着一张脸,不大高兴的模样,看来是没谈拢。
两人也没当着孩子面说这些,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了晚饭,韩张氏扔下空饭碗就回了房,阮柔只得承包洗碗的事宜。
等她回房,免不了又跟韩嘉解释一番阮家的打算,跟与韩张氏所说一般无二。
听说要二十两银子,韩嘉彻底打消了算盘,因为韩张氏绝不可能愿意给他出这份钱,总归又不是亲生的。
“唉。”一声叹息,韩嘉难得无心读书,仔细思考,除去死读书外,究竟还有什么快捷的途径,论才学、论认真刻苦,他敢肯定没几个同窗能超过自己,但就这样他在同窗间也不过排前几,远不到将众人甩在身后的地步,为何,还不是资源人脉跟不上。
朝廷的邸报,大家的书法、读书编著等,府官的喜好派别,要么需要大笔银钱,要么就得有人脉,韩父虽然是秀才,可省城的秀才没那么之前,一抓一大把,根本够不着上层的阶梯,阮家也是如此,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过,含章书院却是一个例外,看来,他需要跟阮家小弟走得更近些了。
阮柔可不知道几句话功夫,就坑得自家小弟被缠上,不过,知道也无济于事,唯一的安慰大概是,世界上总不止韩嘉一个聪明人,阮家小弟有阮父教导,自有应对的法子。
这一夜过后,含章书院的话题就彻底在韩家绝迹,连阮柔都不会主动再提及。
一晃眼到了阮母说好的旬休日子,早晨,韩张氏就拿出昨日准备好的礼品,东西不多,聊表个心意,至于消息,还是昨晚韩父回来说起的,至于继子媳妇事先知不知情,她就没能看出来了。
最开始,这个便宜儿媳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还是很好懂的,可惜人总会长大,如今,她已经很难从其面上瞧出什么。
听着那清脆又欢喜的道谢声,韩张氏心中如此想道。
第387章 提着一小包东西,阮柔脚步轻快出了门,如约定好的那般,径……
提着一小包东西,阮柔脚步轻快出了门,如约定好的那般,径直来到了阮家。
阮父阮母带着阮小弟也已经收拾好,正等她来,见着人,阮父面上现出欢喜,“浅浅回来了。”
“嗯,爹,许久不见,我可想你了。”
一句话把阮父说得不大自在,他向来是个内敛的人,不惯应对这样亲热的表达方式,当即后退一步,让出在后面的阮母。
“别一回来就腻腻歪歪的,来了正好,把东西提上。”阮母毫不客气将手中的一个袋子递了过来。
阮柔接过,掂了掂,还挺沉,忍不住好奇,“娘,是什么啊。”
“花生,你三叔公家里没舍得种这些,我正好带些过去。”阮母答着,又点了一遍礼品的数量,终于放心出发。
三叔公所在的乡下,说是乡下,其实就在省城周边,被一道城墙隔开,真走起来,距离并不远,碍于人多,阮母没舍得坐牛车,而是一家四口一起走着过去。
阮父阮母走在前排,似是讨论乡下的一些事,作为阮家族里走出来的一份子,且有着秀才的功名,阮父哪怕不住在乡下,在宗族中也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就如今天,说是回去给三叔公国寿,其实也是为了宗族里的一些事情,说是族里要建个私塾,找阮父这个秀才讨主意呢,阮父自然是高兴的,毕竟族里人才越多,可阮母却担心族里提出些过分的要求,叮嘱阮父凡事小心着些。
两人聊得挺热络,身后,距离两步远的地方,阮柔和阮小弟间就有些尴尬了,许是有一阵子没见,往昔关系亲近的姐弟此刻竟略显生疏。
还是阮柔先开了口,“近来在书院怎么样,读书可跟得上。”
阮小弟欣喜,十分积极地应答,“挺好的,爹都夸我了呢,就是也夸姐夫了。”看样子还为此不大高兴。
“嗯,你读你的书,等过阵子,说不定爹娘就要送你去含章书院,那儿压力更大,等去了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姐,我知道的,爹前几天带我去见了含章书院的季夫子,季夫子可是个举人,可有学识了,年纪比爹还年轻呢,我以后一定也要跟季夫子一样。”
阮柔眉毛跳了跳,第一时间看向前方,就见阮父原本平稳的脚步微不可觉顿了顿,再看向阮小弟,眼神就带着几分怜惜,你说你羡慕季夫子就羡慕,扯上亲爹干嘛,比就比,还让人亲耳听见,后面可有得罪受了,少说要多写几张卷子。
阮小弟压根没这意识,继续欢欣雀跃,“姐,你在韩家是不是过得不好,我前几天瞧见娘哭了,肯定是韩家欺负你了。”
“没欺负。”阮柔否认,“你年纪还小,我的事你不用操心,好生读你的书就是。”
阮小弟是个读书人,年岁不大,不好插手她和韩家的事,阮柔便不想将他牵扯进来。
“哪里年纪小,我可以马上要当秀才的人。”阮小弟十分傲娇,却不掩眼神里的关切,“姐,我是说真的,虽然我现在还不能为你撑腰,可你只要你想回来,那就回来,等过两年我长大了,就能给你撑腰了。”
阮柔心中熨帖,摸了摸他的毛脑袋,“行了,真不用操心,你姐我是能让自己吃亏的人吗?”
“娘可说了,你嫁妆都被掏空了。”阮小弟嫌弃的眼神看过来,似是看哪家的二傻子。
“之前是我乐意,以后不会了,”顿了顿,阮柔继续补充,“若是爹娘担心,你也别拱火,多劝着些,我自有我的主意,不会吃亏的,放心吧。”
阮小弟半信半疑地歇火,眨眼就走到了城墙。
与繁华热闹的省城相比,城外就肉眼可见的荒凉,两架马车宽的官道延伸向不知名的方向,稀稀疏疏的树木,在轻风中微微晃动腰肢。
原主自幼在城内长大,少有能出来的时候,阮柔见了便也心生欢喜,更别说一直被闷在家里和书院的阮小弟了。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情都畅快几分,阮母见状,过来叮嘱几句,无外乎是到了三叔公家要懂礼,不能欺负看不起人,若有什么不合适的,且先忍着,等回家了再说。
乡下地方过得糙,人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阮母免不了担心两个孩子受委屈,又担心他们受不了,说或者做出些什么来惹人闲话,毕竟名声还是挺重要的。
阮柔和阮小弟自是听话地听了,不过就是半天功夫,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了。
叮嘱完,一群人继续往前,待穿过一条狭窄的石子路,眼前蓦然一片竹林,就到了阮家所在的竹眠村。
村口早早有人等着,正是三叔公家的人,阮母上前寒暄两句,在对方的带领下,七拐八拐地进了村,来到阮三叔公。
一路在阮母的介绍下,阮柔大概清楚了竹眠村的大概情况,因着村子东西两面都被竹林环绕,由此得名,而村内有两大姓氏,一则姓阮,阮氏族人几乎都聚居于此,二则为郑,两姓占了村中大概八成的人口,另有两成不过是些小姓,但也在村中定居了几代之久,要么是祖上逃荒过来,要么是从周围迁居过来。
思考着这些,眨眼到了阮三叔公家。
三叔公家的院子,不出意料,是一间茅草屋,好在房子的下半部分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地上也细心地用了小石子铺路,整体看起来并不显落魄。
“来,快进去,一路辛苦了吧。”
屋内此时已经高朋满座,彼此寒暄许久,好不热闹。
阮父在一位被阮母称呼为庆叔的人招呼走,连带阮小弟一起走了,阮母则带着阮柔来到后厨帮忙,其实后厨也没什么事,早有好几位伯娘婶子将各个位置占了,烧火的、择菜的、炒锅端菜的,总之,没个空闲的。
阮母左右瞧瞧,拽着女儿来到其中一个择菜的位置,朝着另一婶子喊了一声,“大表嫂。”
“哎,秀才娘子回来啦。”妇人很是高兴的模样,秀才娘子的称呼也并非讽刺,在乡下是很高的赞扬。
“嗯,大表嫂,今儿来的人不少啊。”
“可不是,”夫人昂首挺胸,“今儿可是老爷子七十大寿,三代里但凡还在走动的,几乎都来了,不为别的,就图个热闹,沾沾老爷子的喜气。”
\“可不是,还是三叔公有福气,也是大表嫂你们照顾得好。\”
“照顾什么,也是尽本分。”大表嫂谦虚两句,转而问,“秀才公也回来了?”
“来了,刚来就被庆表兄拉走了。”阮母回,知是打听情况的。
果不其然,就听大表嫂继续问,“先前说的那事,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族里若能办个族学,自然是最好的,不说考功名当官,就说认识了字,以后去城里找活计也容易,不至于一辈子待乡下。”
“可不是。”大表嫂深表认同,诸多亲戚里,她最羡慕的就是眼前这位,相公是秀才、自己就是秀才娘子,儿子也是个能读书的,连带女儿都嫁到了秀才人家,可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
“对了,松子的婚事如何了,上次不是说定了吗,怎么一直没消息。”不想继续谈族学的事,阮母另起了一个话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阮柔在一旁安静如鸡,只悄悄探起小耳朵,认真听着八卦。
只见这位大伯娘一转方才的喜悦,叹息一声,“唉,黄了。”
“怎么就黄了,松子我看着挺好的啊,人踏实、也勤快,更别说你这个婆婆更是个和善性子。”
“勤快和善有什么用,”大表嫂子叹息,“人家相中了城里的一户,咱们这乡下的可不就不入眼了吗。”
语气带着些酸溜溜的意味,这话,同作为城里人的阮母不好接,只是安慰,“这家不行,再看就是,大好的小伙子还能缺了媳妇儿,再说了,等以后族学办起来,还愁没有姑娘愿意嫁进来。”
“那倒也是。”大表嫂转而又松快开,“别说,族学的消息一传出去,咱们族里的小子在媒婆那里都吃香了,松子也不少人介绍呢。”
阮母心暗暗提了提,状似不经意问,“开族学可是因着这事?”
“也是,也不是,松子哪有那么大的面儿,还不是一直积累下来的问题,”大表嫂继续道,“族长他老人家早就提了,只是先前大家一直提不起精力,这次是真下定决心了,说来,还有你家秀才公的原因呢。”
“什么原因?”阮母纳闷,同为一族,分居在城墙内外,其实联系很少,阮父作为一个秀才,在书院教学,除非阮氏族人有愿意供着孩子读书的,其他事上阮父少能帮得上忙。
“一个秀才的名声,这还不够响亮,这可是咱们族里的骄傲。”大表嫂与有荣焉。
这话倒也不假,时下宗族名义极强,但凡族内有人考取了功名,那外人看整个宗族都得高看一眼。
“哪里的话,也是多亏了族里,当年公公走出来,可是受了族里不少人的帮衬。”这话就是客气了,阮家族内一群地里谋生的,阮家祖父当年纯粹就是受不了田地里的苦,毅然决然走了出来,听说当年还听过不少族里的闲话呢。
但人嘛,生存在世,又不能真的掀了屋顶,就只能说些场面话维持。
“也是秀才公自己争气,我就盼着啊,等族学建起来了,送下面孙子去读上几年书,不求秀才,但凡能考中个童生,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阮母没答,她可没能耐承诺什么,且等阮父那边怎么说吧。
第388章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从族学说到亲事,之后又拐到不知族里……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从族学说到亲事,之后又拐到不知族里哪个女孩儿夫家的小姑子,总是七绕八绕,阮柔对这些辈分一向弄不大清楚,人也不熟悉,很快就被绕晕。
好在没持续太久,等一样样菜洗赶紧进锅,一顿爆炒再出锅,饭菜的香气萦绕,宴席也正式开始。
灶房里忙活的一群伯娘婶婶,利索地收拾干净,将碗筷端上桌,顺便在一旁的圆桌上围成一圈。
当然,少不了一番你推我让,那位和善的大表嫂还推着阮母上一席,只是被阮母推了,母女里在侧下方入座。
宴席也的确热闹,院子里满满当当坐满了人,一眼瞧下来,大概有足足六桌,俱是阮氏族人,以及外嫁女的夫家、阮家儿媳的娘家等关系亲厚之人。
酒过三巡,贺寿的话说了一箩筐,终于来到今日的正题。
正中央的主座上,一位须发皆白的干瘦老者起身,朝四周敬了一杯酒,随即开口,“今日小老儿七十大寿,本不算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拿不定,借此请各位一起来出个主意。”
在场能来的就没有不知道族学一事的,当下认真听着,阮氏族人且不说,其他亲戚也关心着呢,毕竟若族学真办起来,他们家的孩子也能借着亲戚的名义入学。
“族学一事,族内考虑已经有很多年,始终下不定决心,一来,是因银钱之故,开办学堂,请夫子、大件课室、书本笔墨,都是不小的开销,好在积累了这些年,族里也小有积蓄,勉强能支应起来一个小私塾。”
许是年纪大了,有些累,他缓了缓,才继续道,“二来嘛,大家都知道读书好,咱们阮氏也出过一个秀才共,可族内读书的那么多,也才出了一个秀才,大家心里都打鼓,读书到底有没有用,若是花了大银钱还没读出个名堂,又该如何。”
话说完,阮柔就瞧见在座不少男男女女赞同地点头,这两点可谓说到点子上了,她还注意到,不少人看向了阮父所在的席位。
作为今日的中心人物,阮父的位置被安排在了阮三叔公的右边,左手边则是阮氏族内如今的族长,跟三叔公差不多年纪,只是身体壮硕不少,看着就要年轻好几岁,只一直静静听着,没说话。
等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了,阮三叔公抬手,“大家静一静,听我说。”
人群中窸窸窣窣声渐停,但依旧有三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阮三叔公扫了一眼,继续,“我跟族长也商量了许久,族学一事有利有弊,但不能因噎废食,咱们阮氏族内发展这么多年,却始终在地里刨食,眼见着子孙后代越来越多,分到个人手头的田地却越来越少,倘若一直继续下去,日子总会越过越差。”
很简单的道理,时下农人都讲究一个多子多福,既是因着儿子多了,无人敢欺,干农活也顺手,但田地就那么多,耕田的收益无法再去购买更多的田地,就会有一个很尴尬的情况,儿子越多的人家,反而越穷。
譬如,原本还算富裕的一户,祖父辈一人还能分上三四亩田地,等到祖父辈去了,分到孙子辈头上,一人只剩一两亩,别说娶妻生子,就连养活自己都困难,久而久之,人就穷了,这也是阮氏族内的现状,若非实在看着族里落魄下来,族长和几位族老也未必能下定决定。
“所以,开办族学是无奈之举,但也是一件大好事,咱们村距离省城近,往常有小子们进城,最多也就在酒楼客栈当个伙计,累不说,干不了几年就会被遣散,少有能留在城里的,大家说是不是?”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迎合声,城里那些掌柜的可不傻,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是闭着眼收,等到二十好几,眼见着体力下来了,就开始往外赶人,要不说翻身难呢。
“所以啊,等办了族学,大家都送家里的孩子来读上一两年书,若有读书天分的,咱们族里咬咬牙,把人供出去,若没这个天分,认识几个子,将来进城里找活,那账房先生可是年纪越大的越吃香。”说到后面,已带了些玩笑意味,众人顿时轰然大笑。
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少人确实被说动了,但也有理智的,关心的则是其他更具体的问题。
当即有人高声问,“族学的好,我们自然知道,可大家家中都不富裕,这束脩到底要多少、平时买笔墨纸砚又要花费多少,三叔公你可得给个准话,若太高,我们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是啊是啊,家里好几个小子,供一个就算了,全供了,那日子也别过了。”
“可不是,供一个那家里还不得打起来,不行不行。”
一个个发表自己的意见,阮柔也瞧得稀奇,不能说他们没远见、也不能说他们自私只顾自己,家家都是要过日子的,考虑的也最朴素,银钱、精力、回报,不外乎这些,起码没人短见到说送孩子读书会耽误下地的活计。
“静一静,老三刚才说了不少,我也来说说吧,”阮族长终于起身,扫视了一眼全场,缓缓开口。
阮三叔公和阮族长,算下来是同一辈的亲堂兄弟,关系亲厚,打配合也极好。
只听他说,“束脩的钱,我们都仔细算过,笔墨纸砚也是,族里都有一些贴补,绝不会多收了大家的,但书本贵、笔墨纸砚也贵,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但办法也不是没有。”
“什么办法?”
“书本贵,那就三五个人共用一本,笔墨纸砚贵,那大家就先省着,在沙盘上练习,至于私塾的位置,村东边老七家的老屋就不错,那院子也大,老七,族里借来用用,你没意见吧。”
依旧是主桌上,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高声应了一句,“当然没有,将来我家小子可也要进族学的,族长,你可要找个好点的夫子啊。”
“那是自然。”阮族长笑应着,看向对面的阮父,“秀才公,夫子的事还得劳你费心。”
“族长客气了,能为族里尽一份心,我也很高兴。”阮父应着,“族学一开始只要开蒙,我的意思是,先请一位老夫子,教三百千是没问题的,等到这些都会了,届时另请夫子,还是将学生送到城里的书院,届时再看,族长你看如何。”
“老夫子啊,”阮族长摸着胡须,心下思量,老夫子意即没有任何功名的读书人,连个童生都未考中,优点就是便宜,要的束脩不会太高,缺点么,学问没有保证,若请个糊弄人的,他们也认不清啊。
好在族里还有一位秀才公,由其推荐的人选,大概率没有这个问题,暂且能放心。
考虑一圈,确认没有问题,阮族长这才应了,“那就托你找个合适的人了,除了你,我们也不认识几个读书人。”
“城里我认识的不少,到时一定推荐个学识好,涵养好的来。”阮父当即保证。
阮族长眼一瞪,话语间都带了点凶气,“要什么涵养好的,就要那脾气不好的,谁家的崽子不认真读书,就给我打手板,打坏了我兜着。”
阮父顿时愣神,这可跟书院那套不一样,毕竟能到书院的都是半大少年,除去几个家里有钱的,其他学生在学问上都很认真,不用打板子,光是那每个月的测评成绩出来的压力,都足够了。
不过读书人嘛,最不缺脾气臭的,不消半刻,阮父脑海里就浮现出几个选择,不过,具体的还得等跟人谈过再说,也不是谁都能接受从城里到乡下当夫子的。
夫子的事托出去,接下来又谈了些其他,不外乎族学的课程和钱财花销,族内显然早做过充足的准备,应付起族人的问题,有理有条,十分全面。
等问题讨论差不多,又有人发问,“阮族长,我们这些姻亲,若想送孩子来族学,是否允许,收费多少,可是与阮氏族里的等同。”
那自然是不同的,族内又不是钱多的花不掉,帮衬族人已是拙荆见肘,哪有闲钱去帮外人,但话不能说得那么直接,阮族长一番陈情讲理,总算将人说服。
等又过了半个时辰,酒桌上的饭菜吃得差不多,众人的疑惑也尽皆得到解答,接下来的中心就到了如何修缮七叔公家的老屋作为学堂,以及其他需要准备的物件。
阮父成功功成身退,让到一旁的位置,阮小弟眼神中都带着庆幸,要知道,他刚才就坐在阮父的下首,整桌都是三叔公一个辈分的,把他担心得够呛,唯恐哪不得体丢了面子,如今可算解脱了。
阮母去帮着收拾,阮柔则被推到阮父这边,父女三人有志一同,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约莫到了申初(下午三点),太阳逐渐有落山的迹象,阮父阮母提出告辞,拎着三叔公家回赠的礼物离开。
路上,只剩下一家四口,阮母说话自在许多,看先阮父,庆幸道,“还好,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不至于。”阮父笑,他跟族里的关系没那么亲近,族长和族老不是傻子,若真提出些他无能为力的,不止没用,还会闹翻彼此的关系,如今这般恰好,帮忙寻摸夫子,不过费些功夫。
阮柔和阮小弟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招来阮母好一顿教育,将人情世故的道理又讲了一通,等入了城门,时辰不早,阮柔还得回韩家,只得依依惜别。
“爹娘,小弟,我先走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
“等等,这些东西你带些回去,省得你公婆说闲话。”阮母从一堆礼物中扒拉出些什么,塞给阮母,随即挥手,“行了,走吧,我们也回了。”
夕阳西下,阮柔提着礼盒,身影在余晖的照射下,映出又细又长的一条,莫名带着些孤寂。
第389章 “唉。”远处,离开的阮母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叹息,随风消逝……
“唉。”远处,离开的阮母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叹息,随风消逝在空中。
另一厢,阮柔回到韩家,晚饭早已准备好,韩家几人俱在。
韩秀才向来是个好性子,见人回来,也不生气天黑方回,反而笑呵呵问候,“嘉儿媳妇回来了啊,三叔公身体怎么样了?”
“三叔公身子骨健朗着呢,他托我向您问声好。”阮柔便也笑着答。
韩张氏本来想埋怨几句,见此不好再说什么,将手中的碗筷重重放在桌上,“好了,既然回来了,快收拾下过来吃饭吧。”
“好嘞。”阮柔应着,将手中的东西递了一半过去,“娘,这是三叔公给的回礼,您收着吧。”
之所以只给一半,完全是因为阮母心疼女儿多给了一份,如今的一半对应韩张氏早上给的礼物,正正好。
韩张氏接过,见是农家田地里的出产,也不嫌弃,总归这些东西在城里都是要花钱买的。
话毕,一家人在饭桌旁坐下,韩秀才今日仿佛很有谈兴,动筷子没两下,又开始问她些问题,“先前听你爹说,阮氏族中要开族学,可是当真?”
“是,今日既是为三叔公贺寿,也是为了商量此事。”这事没什么好瞒的,稍后阮父还要在城里帮忙找个夫子呢,韩秀才问,她也就答了。
“嗯,不错,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都是一家人嘛。”韩秀才说完,想了想,“罢了,有什么事我问你爹去,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阮柔笑笑,没吭声,实则心想,她有什么好做的呢。
之后,韩秀才又问了许多关于阮氏族学的问题,问得阮柔莫名其妙,就连一旁的韩张氏都有些惊疑不定。
“当家的,你问着这些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韩秀才含糊应对,没敢说实话。
韩张氏却没敢信,只想着饭桌上不好直接问,等回了房,一定要问个清楚,可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韩秀才和韩张氏的眉眼官司,阮柔只当没看见,也并不关心。
倒是后面,又听韩张氏和韩秀才争执过几句,似乎是韩秀才想跟阮父一样,为族里修建族学,且虽然两人同为秀才,可境遇却不大一样。
总的来说,阮父考上秀才,是亲爹阮家祖父供的,阮家族中并为因此帮衬过什么,所以,阮氏宗族要开族学,阮父只需略微帮衬一二,而不用劳心劳力。
而韩家则截然相反,韩父这个秀才的功名,有一半是宗族供出来的,而韩秀才自考中秀才家中充裕后,也开始回馈族里,并且一直将恩情记在心里,时刻想着能为其做些什么,这不,阮父那边提过一次族学的事他就开始惦记。
但两边情况完全不同,导致韩秀才有心而无力,在与韩张氏争执几次、看清家中经济后,暂时歇了这份心。
时间一晃过去半年,新的一年到来,眼见即将迎来二月县试,整个省城的读书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韩家,韩嘉年岁不小,先前是被书院的夫子压着,希望他能一举考中秀才,这才等到今年,必然是要下场一试的,而小了几岁的韩乐,年纪不大,学问也不精,别说书院,作为亲爹的韩秀才都不让他下场。
至于阮家,自去年花费了大笔银钱和精力人情,将阮小弟送去含章书院后,不得不说,同为书院,彼此差距可谓千差地别,按阮父所说,进了含章学院就跟开窍一般,以往不懂的问题如今都能理解得透彻,也是因此,原先不准备预备下场的阮小弟被阮父盯着下场,不图一定考中,但总得去试一试。
于是,两家都陷入了备考的紧张情绪中,家中其他人也都噤若寒蝉,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唯恐惊扰了人。
两家同在省城,倒是有一点好处,县试在省城有考点,倒是不用麻烦,跑去陌生的地方住客栈租房子。
就在这般春寒料峭中,县试开始,阮柔跟着韩父和韩张氏送韩嘉来考场,考场门前人山人海,身着衙役制服的官差正严肃地核验身份,人群中,阮柔看见了阮父阮母和阮小弟。
跟韩父和韩张氏打了声招呼,阮柔穿行过人群,来到阮家所在的位置,人群太过喧嚣,故而,她没看到身后韩嘉蹙起来的眉、以及韩父朝着韩张氏的喃喃,“嘉儿媳妇是不是太惦记娘家了。”
韩张氏眼珠子一转,嫌弃道,“嘉儿媳妇那是关心弟弟,她若是不去,你是不是还要说她不挂念家人。”
韩父一噎,那点子埋怨彻底消失,韩张氏这才露出满意来。
正常来讲,她就应该给老大两口子添堵,在韩父跟前使劲说他俩的坏话,若能离间小夫妻两个的关系,那就再好不过,毕竟,谁叫她是继母呢。
如今没这么做,自然是有更好的办法,想到半年前,这个继子媳妇所有的变化,串联起来,她内心早有了一个令人惊诧的推测,那便是大房夫妻两个早已离心。
是的,离心,别看两人面上依旧是,实则,她仔细观察过,便宜儿媳许久没有从娘家带回过好东西,便是有也多是给一家子用的,总结下来,就是便宜继子半点没占到阮家的便宜,当然,借口也是有的,那就是阮家为了送儿子去含章书院,费尽了银钱,这理由糊弄韩父和韩嘉足够,却骗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一个女人,对男人上不上心其实是很好观察的,就看她自己,对韩父可谓关怀备至,却少了那份亲密无间,就是因着她是后来的,中间横亘着原配、继子,为着自己与一双女儿,最多也只敢放六分心。
韩嘉则是纯粹的不悦,阮小弟和他虽然是妻舅关系,可到了考场上,那就是竞争关系,原本他的学问要远胜于阮小弟,自然不吝指导一二,摆出一副大哥的派头来。
可惜,自从阮小弟去了含章书院,学识一日千里,几近与他不相上下,原本的和善就变成了隐隐的嫉妒,此时见妻子不顾自己过去关心,更是不悦,但很快,他将这点小心思抛下,目光灼灼看向考场的入口,只要得中,一切都不是问题。
另一边,阮家这边,阮父阮母看到阮柔,倒没惊讶,而是与韩家人点头示好。
“爹娘,小弟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好了,我和你爹都看过三次了。”阮母笑着,关系一辈子的大事,若学识不够没考上倒罢,因为这等琐事恐怕得后悔一辈子。
阮柔也不说信不信,扒拉了一圈小竹篮,见东西确实齐全,这才放心,而后朝向阮小弟,“小弟,你可紧张。”
阮小弟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紧张,又没有很紧张。”
阮柔了然,正经来考试,跟阮小弟这种来试水的到底有区别,据她观察,韩嘉最近几日可都吃不好睡不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扑在书本上,做最后的准备。
没说几句,考场大门打开,衙役检查过的学子们依次进入考场,而阮柔这般送考的人只能在远远围观,目送人进去后,许多人也经久不散。
“爹娘,咱们先回去吧。”县试一考就是一天,总不好一直在外面等着。
阮母摇头,“不回了,索性今天没事,就在门外等等吧。”
阮柔也不意外,县试的日子,书院给夫子和学生都放了一天假,更别提阮父这般家有考生的,兼之家中无人,找个茶楼坐上一天倒是可行,但韩家就没那么方便了,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呢。
“嘉儿媳妇,咱们回吧。”
“爹娘,要不我也在门外等着吧。”人群散去后,韩、阮两家的位置便近了不少,略走两步路,阮柔对着韩父韩母如是请求。
韩父方才还寻思娶的儿媳不顾家,此刻却多了几分满意,没等韩张氏开口,便直接同意,“行,虽说不会有事,但有个人在外面照应总是更好。”
阮柔点头,韩父明显以为她是为了等韩嘉,但也没解释的必要。
“中午可要给你送饭?”韩张氏见事已成定局,转而问道,眼下之意其实是不会给她在外吃饭的钱。
阮柔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了,我跟我爹娘那边一起吃就行。”
“行,那你照顾好自己,我们先回了。”韩张氏就做个面子情,面上到位,她还惦记家里的一双儿女呢,忙跟着韩父往回。
原地只剩阮家三人,阮父率先提脚,往右侧的茶楼二楼去。
茶楼名为状元楼,想来是为了讨个好彩头,见客人进门,机灵的小二立即上前相迎。
寻了个上佳的位置,三人在二楼坐定,点了一壶茶、两盘子点心。
其实在场的人都没有心思吃喝,哪怕早上压根没怎么吃,还是阮母看着不放心,招呼父女两人多少用一点。
茶楼的位置绝佳,价格也不便宜,光是这一个座位一日的花销就要一百文,还不包括额外点的茶水点心。
阮柔捻了一块糕点入腹,顿觉美味,倒来了几分胃口。
等到中午,茶楼也有午膳,随意吃了些,直等到太阳落山,已然能见到考场内部的烛光。
随着一声沉重的锣鼓声,整个安静的考场转向喧嚣,交卷的考子们排队走出考场,俱是精疲力竭,既有一天伏于案前导致的身体疲惫,也有心理上的沉重压力。
但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重重吐出一口气,这一场总算结束了。
第390章 县试一连考了三天,等到结束,肉眼可见的,韩嘉和阮小弟都……
县试一连考了三天,等到结束,肉眼可见的,韩嘉和阮小弟都瘦了一大圈。
阮母为此连杀三天的鸡,说是给补补,炖的鸡汤不忘喊上阮柔。
至于韩家,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结束的第一天,韩张氏忍着不舍,给杀了一只鸡,就这还是一大家子一起吃的,韩嘉拢共就喝了一碗鸡汤一个鸡腿,差距可谓悬殊。
而阮柔,则借此跟韩张氏闹腾了一圈,话里直拿韩嘉跟阮家比,指责她一个当继母的不厚道,苛待正科举中的继子,那言辞振振、气势汹汹的模样,连内心暗自感到委屈的韩嘉都有些吃惊。
他还以为妻子跟自己生分不在乎自己了,结果原来是这般在乎,都敢为了自己跟婆婆叫板,心下感动的同时,却还是得将人拉住,总不能真吵起来。
继母继子的关系也是母子,天然带着约束,韩张氏不敢明目张胆苛待前头的儿子,唯恐被人发现招致恶毒继母的骂名,可同样,在韩张氏没有做出什么的情况下,韩嘉还得恭恭敬敬喊对方母亲,压根不敢不敬,否则坏了名声,就是科举考中都可能因着不孝的名声被撸下来。
“浅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眼下不是跟她吵的时候,你明白嘛?”
阮柔故作气氛的模样,委屈道,“我明白,可我就是不高兴,我爹娘可是杀了三只鸡,结果你呢。”
一番话将韩嘉心头的委屈愤懑也勾了出来,彼此互相说了几句韩张氏的坏话,勉强算是掀过去。
而韩张氏也没闲着,拉着韩父哭哭啼啼,一个劲地叫嚷着委屈,直将手头的存钱罐都甩了出来。
“我自然我进门后没有苛待过前头那位一丝一毫,但凡我是个恶毒的,他还想读书科举,娶秀才家的女儿,早被我赶出去挣钱养家了,可结果呢,到头来这样责怪我。”
韩张氏边说边哭,连带两个小的韩乐韩梅也跟着哭,三道哭声一齐响起,直哭得韩父脑壳疼。
“好了,小辈的不懂事,我又没说你,哪里至于。”
“怎么就不至于,她今儿敢当面指责我,明天就敢出门去胡说八道,外人哪管许多,还真当我是那样的呢,你说,我有哪里亏待了他?”韩张氏不依不饶,外人的眼光,自从她与韩父订婚,知晓自己成为继母,就清楚面对的该是什么,多年来,早已练成铜皮铁骨,她要的只是韩父的承诺与保证。
韩家到底是韩父说的算,只要韩父认可,她这个继母就算是合格的,韩嘉哪怕考中秀才举人,都得待自己恭恭敬敬。
韩父无奈,只得小心哄道,“不会的,我明天就训一下嘉儿,你放心,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去的。”他不好直接教训儿媳,便只得拎着儿子训。
韩张氏又提了许多要求给自己和一双儿女争取好处,待韩父一一应下,这才满意。
韩父松口气,不明白就两只鸡的事,怎么就闹到这般地步,认命地将存钱罐还给韩张氏。
若阮柔知道他的疑问,定会轻嗤一声,哪里是两只鸡的事,而是韩家的经济条件本就不允许韩张氏大方,总不能为了照顾韩嘉一个人,一大家子都跟着节衣缩食吧。
第二天,果不其然,韩嘉招来了韩父的一顿教训,话里话外让他教着些妻子,以免在家里搬弄是非,但他也不想想,阮柔是为了韩嘉出声而站出来,韩嘉又怎么可能真的将人训一顿。
反倒韩张氏在韩父的督促下,不舍地又杀了一只鸡,仍旧是一家人吃,阮柔这才消停下来。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阮柔都处于这种挑拨离间的状态,力图在韩嘉和韩张氏中间制造矛盾,让两人再无可修好的空间,原本相安无事的韩家,时不时冒出**味来。
一直到县试的结果出来,不出意料,韩嘉考中,位列十八,算是不错的名次,而阮小弟,位列二十,两人几乎可以说相差无几。
县试不过是有了参加府试的资格,而只有府试过了,才算有了童生的功名,严格来说,童生并不算官府的功名之列,但民间百姓出于对读书的尊敬,且知之不深,多半也会称一句童生老爷。
不过在韩、阮家这般的读书人家,只有考中秀才,方是真正的读出头。
四月,府试,两家人依旧紧张,好在早已轻车熟路,且府试一考就是三天,无需在外面等待,各自心神不安几日,等到府试的院门大开,亲眼见到人安全地出来,虽是疲惫,可到底松了一口气。
“考得如何?”前面,听见韩父问韩嘉,后面,阮母也问起了儿子,“考的题可都写了?”
阮父笑看儿子一眼,“放心,这点水平还是有的,否则他夫子也不敢让他去考。”
阮小弟便不好意思地笑笑,“娘,我也没太多把握,等回去请爹和夫子帮我看看。”
府试不比县试,结果还是很重要的,阮父便和韩秀才商量着,一起来到韩家,比对两个学生的成绩。
书房里,因为要默写出今日考场上的答卷,唯剩下阮父韩父以及韩嘉、阮小弟,其他人俱在外面等候结果。
约莫小半个时辰,焦急等待的众人只听里面传来两声爽朗的大笑,阮柔听出来,是阮父和韩父的,看着开怀的模样,考上童生应当问题不大。
果不其然,之后四人走出来,韩秀才到底矜持,没好意思直接吹嘘自己亲儿子,倒是阮父,拍拍儿子的肩膀,“这小子不错,不枉费家里为你辛苦一场,要是秀才有望,可就是我们老阮家最年轻的秀才。”
阮小弟闻言,瘪瘪嘴,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其实阮家至今不过就阮父一个秀才罢了。
“还有韩嘉,你的发挥正常,不出意外,院试当也没问题吧。”阮父又夸了一声女婿。
“岳父谬赞,我且还有得学呢。”韩嘉嘴上谦虚,实则心中也信心满满,踌躇壮志。
两家一起用了顿饭,席间多是阮父和韩父对两个学生的安排,科举路上,考试一场比一场重要,疏忽不得。
故而,等到翌日,昨日的欢庆气氛就不见了,该上学的上学,该忙家务的忙家务。
而阮柔,趁着无人注意的时间,又悄悄出手了六副画,也是孙掌柜大方,她足足从中得了五十两的巨款,手头有了钱,对未来的很多计划就有了底。
和离是必须的,且时机尤其重要,等韩嘉真考中秀才,阮父阮母未必就愿意她和离了,毕竟韩嘉也没真的做出什么来,到了一定程度,心机算计反而是可以允许的了。
她的计划便是在韩嘉院试前成功和离,这样一来,不管韩嘉是中、还是不中,都不会影响到她。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韩家人都颇觉心累,概因阮柔开始在家闹腾,仗着韩嘉科举的紧要关头捞好处,不是今儿功课累了要杀只鸡补补、就是明儿要换上好的笔墨,才能练出更好的字,总而言之,一出出的,没个消停。
不知情的,便会以为她是恃宠而骄,借机给韩嘉谋好处,然而,韩张氏冷眼旁观许久,却觉未必如此。
出于某种小心思,韩张氏并未戳破,而是相当隐秘地予以配合,搅弄出来的架势,就跟两人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还几次三番闹到韩父跟前去。
然而,韩父能说什么呢,教训儿媳吧,人家处处为了自己儿子着想,直接教训未免不近人情,却容易跟儿子疏远了关系,可要叫妻子忍忍,家中银钱数量有限,韩张氏已经放话没钱了。
怎么就这样了呢,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若儿子得中,一门双秀才,该是何等的荣耀,韩秀才纠结之下,只得暂时听之任之。
而与韩嘉呢,家中的争吵确实有些烦心,但争取来的好处是实打实的,尤其科考现场条件困苦,没有一个好身板,再好的学识也不顶用,韩嘉沉默之下,任由阮柔一次次闹腾。
所有人都在想着,或许等等就好了,等院试过后、等考中秀才、等家中经济宽裕起来,但谁也没想到,冲突竟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小,不过阮柔问韩张氏要求买了三十个鸡蛋,说好一天给韩嘉煮上一个,鸡蛋的价格不贵,一个才两文,拢共才六十文钱的东西。
偏这日,阮柔早起煮了鸡蛋,结果等洗漱完后,再来看,鸡蛋却不见了。
韩家的男人是不下灶房的,日常进出的也唯有家里的三个女人,韩张氏、阮柔以及韩梅。
阮柔自然第一时间找上了韩张氏,问她要个说法,韩张氏第一反应当然不认,但见对方说得信誓旦旦,难免有些怀疑,叫来一双儿女,就见到了两人牙齿上尚还残存的蛋黄痕迹,当下眼前一黑。
勉强支撑着,她问,“韩梅,是不是你拿了鸡蛋?”
韩梅惯来是被宠着的,闻言也不害怕,还颇为抱怨地道,“娘,鸡蛋真好吃,明天你多煮一个给韩乐吧,他也是读书人呢。”
韩张氏心中宽慰,原是女儿为儿子抱不平,但问题总要解决,心虚之下,她冲继子媳妇讨好地笑了笑,“嘉儿媳妇,梅子也不是有心,我马上就让她再煮上两个给嘉儿补上。”
“哼,一个鸡蛋都馋,真没出息。”丢下这句话,阮柔转头就走,又去韩嘉跟前告状,收获对方一连串安慰以及拱火。
第391章 “没事,小妹还小,我再等等也没关系的,你还是少跟娘吵,省得被欺……
“没事,小妹还小,我再等等也没关系的,你还是少跟娘吵,省得被欺负。”韩嘉状似宽慰道。
“哼,都多大了,还当自己是个小孩呢。”阮柔十分不满,抱怨连连。
这件事的后续以韩张氏补上三个鸡蛋结束,但这之后,所有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原先就气氛紧绷的韩家,此刻犹如炸了的火药桶,充满硝烟味。
韩张氏狠狠教训了女儿一顿,又赔了不知多少小心,最后还惹来韩父一阵教训,心中不大自在,遇着大房的事能退则退,做足委曲求全的模样,终于又挽回韩父的满意。
但争吵总是不可避免的,一日韩嘉晚上归来,灶上却没有热水,阮柔又借此发作了一回。
韩家的家务一贯是两边轮流做,原本阮柔在的时候,灶上总是留着热水的,这天轮到韩梅却没留,阮柔疑心她是故意的,兼之先前鸡蛋的事儿,彼此那是相看两生厌。
韩梅自是不认的,只嚷嚷着没注意忘了,阮柔又吵吵对方是故意找不痛快,说起来是件小事,烧热水不过就是往灶膛里塞把柴的事,但闹出来却仿佛成了件天大的事般,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时值韩嘉准备下一场考试的关键时刻,韩父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委屈了大儿子,便再次要求妻子和小儿女忍一忍。
人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韩张氏此刻却再也忍不下去了。
“就是小梅忘了,不过添把柴的事,怎么就成了我们故意害韩嘉不能好好准备考试了?”韩张氏护着一双儿女,与对面的韩嘉夫妇形成对峙之势。
“怎么就不是故意的,我看就是,上次鸡蛋你敢说她不是故意的。”阮柔蛮不讲理纠缠。
“上次是上次的事,我已经教训过小梅了,你怎么还是回回提?”
“我不提你们还把我们当鹌鹑呢,韩嘉要读书,这是整个韩嘉的大事,韩梅这个妹妹不上点心,反而故意添乱,指不定就是你指使的呢。”
“”
“”
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双方谁也不让谁,吵到最后,吵架的两人没觉得累,反而一旁看着的几人只觉得脑袋泛疼,嗡嗡作响,其中就包括韩嘉本人。
平心而论,妻子为自己鸣不平,当然是该高兴的,可若当这样的事发生得太多,就不那么令人愉悦了。
至于对方所说的,继母故意指使继妹使坏,他不好说有没有那心思,但两人屡次吵架却切切实实打搅到了他的备考,有心想劝几句,可根本劝不动,内心的焦躁越发明显。
终于,当脑海中嗡地一声炸开,韩嘉看着眼前的闹剧,怒吼一声,“够了。”
这股声音太过响亮,又是响在耳边,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住,怔愣在原地,一时间屋内静得落针都能听见。
过去几息,韩秀才方才轻咳两声,“好了,就是场误会,嘉儿,你带你媳妇回去,都是一家人,以后有事好好说,”说着又朝向韩张氏,“小梅年纪也不小了,做事总这么靠不住也不行,你多教教。”
几乎是各打五十大板,阮柔被韩嘉拽着回去,韩张氏心里松口气,今日这一遭总算过去了,以后她可要多盯着点,省得再出幺蛾子。
正这么想着,忽而隔壁厢房传来“砰”地一声巨响,争吵的声音再次传来。
韩张氏原本正安慰着小女儿,见状悄悄侧了耳朵,想要听清在吵什么。
“你还敢凶我,我都是为了谁啊。”是那个会闹事的便宜儿媳妇的声音。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一直跟她们吵也不是个办法,若我考上秀才,一切都会好的。”
“你总是这么说,现在退一步,可等考中呢,秀才想要继续考,不还是得在这个家里,继续憋着气受委屈?”
听着听着,韩张氏的嘴角微微勾起。吵!吵得越凶越好!
相比较她的含蓄,韩梅的幸灾乐祸丝毫不加掩饰,捂着嘴偷笑个不停,韩张氏有心想教训两句,到底没舍得,只点了点她的脑袋,“偷着乐就算了,外人面前可不能这样。”
韩梅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转而偷偷问,“娘,你说他们吵什么呢?”
“你管许多,赶紧洗洗睡吧。”
“哎呀,娘,我睡不着,你不去劝劝吗?”韩梅怂恿,主要是想看热闹。
“我去不去的,跟你也没关系,赶紧关门睡了,我去找你爹问问,今晚不陪你睡了。”韩张氏原本准备今日同小女儿睡,权当安慰,但此刻显然顾不得许多。
韩梅也不失落,闻言,眼睛亮晶晶的,甚至语带催促,“娘,你快去。”
韩张氏无奈,又警告了句,“晚上不准再出来了。”随后匆匆回主屋跟韩父商量去了。
本来小两口的吵架,长辈不好掺和,韩秀才先只想着观望,若只吵两句就消停也就罢了,可大晚上的,越吵越凶的架势,让他无论如何也坐不住。
韩张氏便问他,“你一个人去吧,我刚刚跟他们闹了不愉快,别是看见我更生气了。”
听了前半句,韩秀才还不大高兴,觉得妻子一个大人生小辈的气,太不体面也不够大度,直至听了后半句才觉有些道理,便道,“行,我先去看看,你要等不急就先睡吧,明儿还有事呢。”
韩张氏哪里敢睡,要真出了什么事,保不齐她就成了那根导火索,索性没应承,连忙催韩父出去。
且说韩父出了主屋,手持一根蜡烛,晃晃悠悠的火光照亮往厢房的路,及至到了跟前,他在门上轻叩几下。
屋内,正吵得欢的两人动作一停,齐齐看向窗外,韩嘉无奈看向妻子,“是我不对,行了吧,不超了。”
“什么叫行了吧,我说是你的错了吗,我说你不懂得争取,头上顶个后妈,下面一双弟妹,这次考试若考不中,要是再有了孩子,还有以后吗?”
阮柔气势不饶人,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韩父的束脩只有那么多,但凡家中再添一口人,韩嘉和韩乐两个人,其中势必有一个人不能再读书,韩张氏可没有成人之美的好心。
韩嘉自然懂这个道理,但一来这是以后的事,眼前他正志得意满的时候,更听不得这话,只觉不吉利。
“你怎么就知道我考不中了,要是考中了,一切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韩嘉忍着额头的青筋直跳,低声喝道,不想叫外面的韩父听见。
可只隔着一道门,还不怎么隔音,韩父听得清清楚楚,心头简直五味陈杂。
枉他先前一直以为治家有方,家中继室和原配子相处和谐,日子虽说艰难了些,可好歹供了两个读书人,日子总是有盼头的,眼下听大儿媳一说,怎么危机感重重,随时有土崩瓦解的可能呢。
莫名的焦虑,韩父再也等不得,使劲拍了拍门,“嘉儿,嘉儿媳妇,有什么事出来说清楚,这么吵下去可怎么成。”
屋内,阮柔和韩嘉面面相觑,到底不好叫长辈一直等,只得开了门走出去。
一行三人重新回到大厅内,韩父叫了妻子女儿出来,既然吵,就干脆吵个明白,他方才也看出来了,儿子未必真有什么心思,还是娶的儿媳闹腾。
有道是娶妻不贤祸三代,这次不压下去,恐怕以后也没个消停,这么一向,韩秀才便打听主意要好好教训这个儿媳一顿。
偏他自觉自己作为公公,不好直接训斥,便想着拉上韩张氏一起。
韩张氏本是得意了,可瞧间对面人那冷静的双眸,忽而有一些不确定起来,到底最近闹的这些是为了什么,说到底不过小事,还是有更大的图谋,尤其记起自己前阵子察觉的不对劲,缓缓的,一个猜测逐渐在心里成型。
可不应该啊,几乎是刚浮现的那一刻,韩张氏又将其压下,毕竟,离了韩家,女子二嫁又能选什么好人家呢。
到底有了顾忌,韩张氏面对韩父的示意丝毫没动,反而率先道歉,“嘉儿,嘉儿媳妇,今晚热水的事,是小梅不对,我已经教训她了,我跟你们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态度诚恳,语言真切,且做出了保证,诚意满满,看在自觉长辈权威受到挑战的韩父眼中,却愈发火大。
“韩嘉,你来说说你们吵什么?”韩父点名。
而韩嘉当然不能说,气氛一时陷入沉默,韩父却更加生气,几乎是指着韩嘉鼻子骂,“我是怎么教你的,一家人就要互相体谅,一点小事就闹得鸡飞狗跳,这日子还能够吗,如今还是我供着你读书,没到求你的时候呢。”
韩嘉摸摸鼻子,“爹,您说哪里的话,我没这意思。”
“哼,可我看有人这意思。”韩父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住瞥向一旁的阮柔,指桑骂槐之意明显。
阮柔哪里受得住,当即冷哼一声,“爹,你不用这样含沙射影,我自认我有私心,可我也是为了小家好,您要是看不惯,直说就是。”
韩父一介读书人,向来说话斯文,不拘是在家中作为一家之长,还是在书院作为夫子,在家人、学生面前,一贯维持温和有礼的模样,此刻看着顶撞自己的便宜儿媳,却压根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他冷眼看韩嘉,“你就是这么管你媳妇的?”
眼见韩父生气,韩嘉心中一跳,连忙拉住阮柔,“好了,爹说的你听着就是,有什么话我们回房去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索性我在你们家谁也看不惯,我看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话一出,全场安静,各人脸色变幻,异常难看。
第392章 四下皆静,时下大环境对女子虽不算极为严苛,可却也并不宽松,阮柔……
四下皆静,时下大环境对女子虽不算极为严苛,可却也并不宽松,阮柔能说出这样的话,众人只当她是一时冲动,毕竟,韩家的条件其实很不错了。
就连韩张氏开始都有些怀疑,但女人敏锐的第六感提醒她,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
出于种种顾虑,她第一个站出来道歉,诚意满满,“嘉儿媳妇,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家受了委屈,小梅这孩子不懂事,但你们夫妻俩能走到一起也是缘分,可千万不要说这些话,嘉儿,快哄哄你媳妇儿。”
韩嘉脸色有些僵,在韩父和韩张氏屡屡使眼色下,愣是说不出求和的话来。
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只见过升官发财休妻贬妻的,还从未见过女子主动提出求去,故而刚才那一幕,短暂的惊慌后,便是一股莫大的耻辱,好似自己被个女人嫌弃了。
“好了,还嫌闹得不够么,你要是真不愿意过了,那也成,明天咱们就去衙门。”韩嘉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后悔了,可不知怎的,这些话就是说出来了。
他低垂眉眼去看对面女子的反应,却见其无悲无喜,既不见想象中的悲伤失落,也没有丁点开心愉悦,只有一丝如释重负,显然,这段婚事到如今只成了累赘。
可为什么呢,韩嘉想不通,脑袋如同一块浆糊,怎么也分不清现状。
“啪。”响亮的巴掌声唤回了他混沌的思绪,韩嘉正欲解释,就见女子冷着眉眼,淡淡应了一句“好。”
韩父再次给大儿子来了一下,“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夫妻间过日子,可不能说气话,嘉儿媳妇啊,你别当真,我来教训他。”这会子可顾不得长辈的矜持,别说儿子怎么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若儿子和离的消息传出去,在附近邻里以及书院,会引起何等轩然大波。
“不用了,既然双方都无意,不如到此为止,以后一别两宽。”阮柔的态度坚决,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交代了一句,“我去收拾东西,明日就走。”
“唉。嘉儿媳妇,你等等。”韩父和韩张氏齐声喊道。
韩嘉拽住韩父,“爹,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了,你去把人哄回来。”韩父肃了一张脸,做下决定,“要是人哄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你说什么呢,”韩张氏挤出一丝笑,劝慰,“你爹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俩可惜了,都说千年修得共枕眠,又不是有非要分开的理由,何必呢,若是她还怨我和小梅,我们道歉赔偿,她提什么要求都行。”
倒不是韩张氏大方或者真为便宜继子着想,而是实在没办法,和离是多大的事啊,若牵扯出女儿的事来,明白人不会怪罪,可多是那不靠谱的张嘴瞎说,届时坏了名声,带累儿子女儿一辈子,那才不值当。
韩嘉眼神微微触动,闷不吭声跟上去,不住在心里打腹稿,想着如何示弱求和。
奈何一腔准备白费,回到屋的阮柔早已从里面插上了门闩,此时听见声音,只扬着声音朝外面道,“今晚你另找地方睡吧,我明日一早就走。”
韩嘉还能说什么,若无人,他还能低三下气,可身后,亲爹继母俱在,他没那个脸。
隔着一道门,他压低声音,“浅浅,咱们谈谈吧,你到底为什么要提和离?”
是的,和离,尽管阮柔说的是分开,可韩、阮两家家世地位相当,阮柔又没明显的过错,休妻显然不可能,便只能是和离,和离牵扯到的事就更多了,且韩嘉莫名想到了被自己花掉的嫁妆,明明当前的要紧事是哄好妻子。
“不为什么,就是过不下去了。”阮柔答,“你看,这个家,你永远忍,忍不了就叫我冲在前面,这样的日子有意思吗?”
“你,你什么意思。”韩嘉结巴,没料到她竟然看明白了,明明先前一直都稀里糊涂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的记忆一点点回溯,却根本想不出来。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怕冲在前面,就怕哪日叫身后的捅了刀子。”
韩嘉愈发无言,暗藏的小心思被戳穿,压根没法解释。
就听里面的人继续说道,“你条件挺好的,马上就要考中秀才,我也不耽误你,你再找个就是,但先前的嫁妆你得还我,我回娘家住总不能空着手。”
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语结,他无奈,“浅浅,你知道的,那些钱都用掉了。”
“我知道,但你也是韩家的儿子,如今还未分家,这份钱本就不该我出,你若不说,我去找爹娘要!”
阮柔的态度强硬,逼得韩嘉只能答应,“好,我去说,但结果不敢保证。”
“我相信韩家这份钱还是拿得出来的。”要不说读书人要脸呢,花妻子嫁妆可以,说出去,绝对不行!
“行了,就这些事,若没事,我先睡了,明日还要早起呢。”遂虽是问句,可随着话音落地,里面的烛光被熄灭,屋内陷入一片昏暗。
阮柔倒不至于这么没心没肺,她在发愁该如何跟阮父阮母交代,早前打过心理准备,可自己二话不说跟夫家和离,回去少说也得是一顿训。
“唉。”想到明日即将面临的絮絮叨叨,阖眼思考的阮柔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而屋外,韩嘉面对关灯关门的房间,只得离开。
韩家条件尚可,除去一家五口住的房间外,还另有两间客房,今晚总不至于没地方睡。
只不等他前进几步,就被一直等候的韩父和韩张氏揪住,“你跟我们过来。”
两个小的早被韩张氏赶回屋睡觉,此时堂屋三人,在昏暗烛光的映衬下,皆带着难言的阴暗。
“嘉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韩父严肃问,不问清楚,他晚上也不用睡了。
韩嘉支支吾吾,方才说的那些话显然不能说,否则,韩父状态就不是此时的为他担忧操心,而是冷笑一声道“和离得好”了。
他瞅瞅韩张氏,正想着该怎么解释,韩张氏抖了抖身上的寒意,“你可别全赖我身上,这几次的事,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就是想着法子找不自在呢。”
确实,韩嘉心中过滤几番言辞,到底开口,“爹,浅浅是觉得家里情况太复杂了,她在阮家就是被宠大的性子,我总劝她忍忍,她便认为我不站她那边,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难免心寒。”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先前功课上,多买了几本书,借用了她的嫁妆,这点是儿子的不对,但我实在不想麻烦家里,只想着夫妻一体,这才做了混事。”
韩嘉的解释前后连贯,也在情理之中,起码在韩父能接受的范围,故而,他没多迟疑就信了,实在是不信也没办法,他颇为苦口婆心,“唉,家里又不是没钱,哪里就到你要用妻子嫁妆的地步了。”
韩嘉继续认错。
韩张氏直觉不好,以她的敏感,总觉得其中蕴含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但不给继子钱用于读书,从而逼得继子动用妻子嫁妆,搅和得继子夫妻失和,继而和离,这般言辞,只要一想,韩张氏就觉一口黑锅扣在了身上。
见韩父若有所思看向自己,韩张氏装作不满提醒,“不是我不愿意给,一来嘉儿确实没开过口,孩子读书的事情一向是你来管,我也不大清楚,二来,你忘了嘉儿媳妇的嫁妆有多丰厚了?”最后一句说的极其小心。
韩父一僵,聘礼嫁妆都是要过明路的,他自然知道,当初韩家给了六两银子的聘银,另有聘礼若干,而阮家呢,不仅将聘礼聘银全都陪嫁回来,还添了四两凑成一个十两的银锭,他一直记忆深刻。
十两银子,于读书上确实不算什么,可韩嘉一切花销都由家中操心,便是读书上,韩父的藏书就有不少,若真是必须要的东西,诸如笔墨纸砚,韩父不可能吝惜,这便说明,韩嘉买的书作用有限,此外,他买来书后依旧隐瞒只顾自己观看,叫韩父心头不大是滋味,明明眼前的孩子年纪还不大,可却早已与自己有了隔阂般。
“爹,我那日翻了好几遍,真的对我帮助特别大,不然我也不能学识进步这么快,没拿给您看,是因为我害怕嫁妆的事露馅,就没敢说,我这就去把书拿来。”
“算了,且不急,书的事后面再说吧。”韩父精疲力尽,好似失了全身的力气,“你是要劝回你媳妇,还是真的要和离,可要想清楚了。”说完,看向韩张氏,“家中还有多少存银,可有十两。”
韩张氏脸色漆黑,眼珠子转了转,故作为难道,“有是有,可这还有预备给嘉儿赶考的钱,若是花用了,将来可怎么办。”
“没事,先把钱凑凑准备好吧。”韩父要面子,这钱不能不换,大不了后面他再找其他夫子拆借,总能度过难关的。
“好,钱明日就能拿出来。”韩张氏痛快应下。
第393章 第二天一早,阮柔早早醒来,对上继续昨晚未收拾完的东西。 ……
第二天一早,阮柔早早醒来,对上继续昨晚未收拾完的东西。
属于原主的东西不少,她一一归入箱笼,值钱的东西贴身放好,这才出了门来,预备喊阮家人过来,先把和离的手续办了,顺便把东西都搬回去。
只刚打开门,就见正前方杵着一道身影,正是韩嘉。
眼前人大概一宿没睡,整个人精神萎靡,眼下乌青,好一副可怜模样,若是原主在,说不定还有几分怜惜,阮柔内心毫无波动。
一夜过去,韩嘉没再想着挽回,而是递出手中的手帕,里面包裹的是一锭银锭,从大小看是十两,恰与原主的嫁妆相等。
果不其然,就听韩嘉道,“这是还给你的嫁妆钱,过去一年多,多谢你的照顾,愿你未来一切都好。”
场面话说得漂亮,阮柔也无疑跟人针锋相对,收下银子,淡淡回,“愿你以后也好,我待会先回娘家,等人到齐后,再商量和离的事。”
“嗯。”韩嘉应着,让开身子。
和离这般大的事,早在清晨,韩父就托人帮父子俩在书院请个假,把家中的事先处理妥当。
阮柔径直出了韩家,穿过热闹的结果,回到阮家,将昨日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
不出意外,招来阮父的怒目以及阮母不重的几下拍打,“你说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情好歹提前说一声,什么都自己闷不吭声干完了再通知我们。”
好吧,关注点与阮柔预料的不大一样,但又好像在意料之中呢,阮柔嘴角刚准备勾起一个笑,胳膊上就被阮母重重拍打了一巴掌,“还给我笑,待会出门给我垮着一张脸,记住没。”
“记住了。”阮柔不大服气,和离于绝大部分女子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哪怕真的内心欢喜,也不能表现出来,以免被外人捕风捉影,说些有的没的。
“她爹,你怎么说。”阮母自己倒还好,和离了无外乎以后跟韩嘉不走动,但阮父跟韩秀才同在书院共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难免尴尬。
“还能怎么说?”阮父吹胡子瞪眼,看着自己的女儿颇为苦大仇深,“唉,你这孩子,先给我留点余地,去跟韩秀才通个气呢。”两人平常关系就不错,否则也不会结了儿女亲家,如今看来,以后可不好再经常来往了。
“爹,我这不是不想您出面当恶人嘛。”如今这情况,可以说阮柔自己一气之下的决定,牵扯不到两方家长,“现在反正已经说好了,你待会可得和小弟一起上门帮我把嫁妆抬回来,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再嫁了呢。”
“再嫁也不能用这些旧的。”阮母连忙反驳,新婚就讲究一个好彩头,从屋子到嫁妆,样样都得崭新,图个好意头,以后小夫妻的日子才顺畅。
“那也得搬回来,总不能便宜了韩家吧。”阮柔不敢反驳,低低地嘀咕。
“姐,你是不是要搬回来了,可太好了,你放心,以后我给你撑腰。”如今的韩小弟,年纪虽小,却已经有着童生的身份,说这话并不算夸大。
“行,以后我可就靠着小弟你了,你可得好好读书啊。”阮柔笑着开玩笑。
姐弟俩真心实意,阮父阮母看在眼中,既觉欣慰的同时,也有成年人的隐忧。
女儿和离回来,如今他们当家做主还好,可等以后儿子娶妻生子、两人百年,女儿再待在娘家,日子可就不一定好过,还是得早做打算才是。
阮母心中暗暗思忖,以女儿这性子,再嫁恐怕没那么容易,再者,第一次婚姻就没走对路,第二次,她和女儿都得睁大眼挑一个真正好的才行,若寻不到,不如不嫁了。
阮柔可不知道阮父阮母心中为女儿忧心的种种想法,此时的她领着阮父阮母以及阮小弟出门,不知情的见了,还以为是上门去讨说法的呢。
等到了韩家,一行人停下,阮母整了整衣着,确认浑身得体,不输一丝气势,才示意女儿上前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
熟悉的敲门声响起,堂厅内,坐定的三人霎时惊醒,唤韩梅去开了门,韩张氏同样扬起一个笑脸,力求输人不输阵。
“韩秀才,秀才娘子。”和离当前,阮母的称呼从亲家变成了生疏的韩秀才。
阮父跟韩秀才走到一边,阮母跟韩张氏凑到一起,虽说两个孩子已经将事说定,但双方大人还是得商量一番,其中包括阮柔的嫁妆,和离后对外的说辞,以及一些场面话。
阮柔百无聊赖坐在座位上,看着不远处两伙慢慢踱步的人,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最后愣是说了一个时辰,这才回返。
此时,四人面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显然,不仅没有发生争吵,反而商量得相当不错。
“浅浅,你过来。”阮母朝着女儿招手,阮柔应声而来,“娘。”
“你在韩家这段时间,受了不少韩伯父韩伯母的照顾,跟他们道声谢。”
“谢谢韩伯父韩伯母。”阮柔十分乖巧,依从吩咐说道。
韩秀才和韩张氏含笑点头,看不出内心如何,但面上至少是和善的,“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心。”
彼此一番场面话,便到了真正和离的步骤。
时下人们成婚,婚期都会归入衙门存档,故而和离也非两家人口头说过就算,而是必须要到衙门备案,取消婚契,以后才能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由韩秀才手写一封和离书,至于和离的理由,则是双方性格不合,相处不来,这才和离,无任何纠纷产生,对外的东西,写得好看些,才不至于丢了两家的颜面,对此,阮柔表示理解。
瞧过和离书,几人纷纷在上面按下手印,因着身边没有族人在,倒也不好大动干戈,直接拿去衙门备案也行,等之后再去族里更改族谱。
待从衙门回来,阮柔已经恢复独身,接下来就是搬嫁妆的事了。
不同于和离书的悄无声息,阮柔的嫁妆里不少大件,譬如被子、箱笼衣柜等,总归避不过人,两家人商量过后,便正常搬运,对外解释就按和离书的统一口径,问题倒也不大。
正中午的,阮父阮母领着阮小弟便开始了行动,阮柔跟在后面提一些小东西,不会意料,几乎刚出韩家门,就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街坊问道,“韩娘子,这是怎么了?”
韩张氏看过韩父一眼,得到肯定的回应,这才开口,“两个孩子相处不来,和离了,也怪我们当长辈的当初直接应下,凑了一桩不合适的缘分。”
“和离了?”瞬间,几道声音几乎异口同声响起,其话语间的惊诧程度,险些将屋顶掀翻。
“小两口这不是相处挺好的嘛,怎么就和离了呢?”这是不解的。
“韩娘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那阮家姑娘做对不起韩嘉的事了?”也有人阴暗心思,探头探脑,希望得到一个大八卦,好出去吹嘘。
也有人幸灾乐祸,“呵,当初成婚可壮观了,还以为能好一辈子呢,结果这才多久啊,我就知道,那韩家的大小子,个个都说他有才学,一定能考中秀才,到现在还没中,依我看啊,铁定是吹的,人家阮家知道真面目,这才把女儿接回去。”
那些人与阮家人不熟悉,眼睁睁看着四人身影离开,所有的疑问都砸在了韩家人身上,偏还躲不得,否则明日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就能衍生出几十个版本来。
“没有的事,就是两个孩子相处不来,,没别的,都中午了,大家没事就都回去吃饭吧,别饿坏了。”韩张氏依旧这个解释。
一众街坊们半信半疑,他们不大相信,就因为相处不来这般简单的理由,就会有人选择和离,可若不是这个理由,还能为啥呢。
韩家人相处一向和谐,顶多偶有小摩擦,且那阮家人态度和善,不似真闹了矛盾的模样。
于是乎,有一半人选择相信这个说辞,却也还有人不信,甚至质疑起为何只有韩张氏一个后娘说话,继子和离,会不会是她从中作梗。
当即就有人喊话一旁的韩父,“韩秀才、韩童生,韩娘子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韩秀才和韩嘉同时回道。
那人自讨个没趣,想着等会一定要拉阮家人问个清楚。
等阮家一行人去而复返,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乱七八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阮家人自也是一样的说辞,也不管别人信不信,闷头越过人群,继续从韩家搬运嫁妆。
来回三四趟,东西搬空,离去的阮家人不会再回来,韩张氏索性将大门一关,隔绝外面人灼灼的视线以及八卦讨论。
门外,人们继续议论纷纷,门内,韩家人沉默地坐在堂屋,良久,韩秀才叹息一声,“嘉儿,过不到一起去,和离了也好,等你考中秀才,我让你娘再给你寻摸一个好人家的闺女。”
“嗯。”韩嘉的回应低若蚊蝇,随即道,“爹,我回书房温书去了。”
韩父知他需要独自一人静静,便也不说什么,只提醒一句,“明日还要去书院,”便将人打发了。
正相反,此时的阮家可没有丝毫颓靡,即使有,也被阮柔全身流淌出的欢乐气氛给融化了。
“娘,我记得家里还有腊肉,我好馋你的手艺啊,我早上见到院子里还有一条鱼来着,今天是个大喜日子,可得好好庆祝一番。”
“瞎说什么呢。”教训归教训,思及女儿在韩家日子不好过,阮母还是去街头买了一块豆腐回来,做了丰盛的一餐团圆饭。
第394章 虽然面上嫌弃,但最后面对一桌的好饭菜,阮家四人皆吃得肚……
虽然面上嫌弃,但最后面对一桌的好饭菜,阮家四人皆吃得肚皮溜圆,哪怕矜持的阮父也不得不起身慢慢踱步消食。
吃过饭,也没散去,一家人继续谈心。
阮柔取出自己的全部家当,拢共六十多两银子,其中十两是嫁妆,另外五十两都是她自己挣的,在省城不说富贵,起码很长一段时间不用为吃喝发愁了。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阮母震惊,她还以为顶多只有二三十两呢。
“画花样子挣的啊,”阮柔十分骄傲抬头,顺带鄙视地看了眼阮父,言下之意是,竟然有人嫌弃这么好赚的钱,莫不是个傻子。
阮父黑线,很想说,并不是每个读书人都能画出值钱的花样,咳,他才不会说自己在女儿第一次拿回银子时就动过心思,结果在书房画了半个月,除去多费了不少墨和纸张,一无所获。
这么想的同时,又免不住有些骄傲,还是自家女儿有本事挣钱,这才有胆子和离,忽的,他面色僵住,自己都想的什么,和离这般事都做得出来,难不成还要夸她不成。
见一旁阮小弟蠢蠢欲动的模样,他连忙拦住,“停,你可不许带歪了你弟弟,读书人到底还是科举为重,知道了吗?”
阮小弟蔫蔫应了,其实他画画一般,就是羡慕能挣那么多钱,若是他也能,是不是就可以大大缓解家中的经济压力了。
“爹,我什么都没说,你可不能冤枉我。”阮柔喊冤,“小弟,爹说得对,你好好读书就成,我自己赚的钱够花了。”其实还是不大够的,起码在省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座一进的小院子就得七八十两,但总归不着急。
玩笑话过后,阮父阮母想了想,还是免不了担忧询问她问未来的打算,不是要逼她必须做什么,但总得有个计划,才不至于将生活过成一遭乱泥。
“我想着先挣钱,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阮柔回道,“爹娘,你们暂时可不要再安排亲事了,我现在还不想再嫁。”
阮母点头,“依你的。”
阮父面上微微的不赞同,在他看来,女子能自立自足固然很好,可终究要嫁人生子才算完整,但思及女儿刚刚和离,不好谈这些,遂怏怏作罢。
如两家人预想的那般,和离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好在省城地方大经济发达,光是为了生存很多人就需要整日忙忙碌碌个没停,再者,和离的事罕见却并不是没有,于是很快,阮柔和韩嘉的事就再无人关注。
阮母颇为松了口气,风头过去,之后再出门买菜做什么还是如同很久以前一样带着女儿,母女俩亲亲密密好不自在。
家中和谐,唯一的烦恼就是,阮柔若再去玲珑绣坊交货,还得去韩家那边的方向,有几次竟然跟韩家人碰上,只微微点头示意。
进入玲珑绣坊,阮柔熟门熟路找到掌柜,就见掌柜的眼神怪异,想说什么又有所顾忌不敢说的模样。
一段时间的相识,阮柔很是了解这位掌柜的性格,当即便道,“掌柜的,有什么就直接说吧。”
掌柜不好意思笑笑,问,“阮姑娘,你是先前嫁入韩家的娘子吧?”
阮柔没想到,竟然连街道上的这些商贩都知道了,还以为只在韩家所在的巷子里传开呢,不过她也不否认,承认道,“对,不过现在已经和离了。”
掌柜的面色更奇怪了,似是十分纠结,半晌,终于纠结出了结果,小心翼翼问道,“阮娘子,这些画难道不是韩家的读书人画的?”
阮柔这下终于弄明白他的疑问,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有鸡蛋就够了,何必管下鸡蛋的母鸡呢?”
掌柜不好意思笑笑,事关绣坊的发展,他哪能不关注,一开始阮柔上门他的确没想什么,可等后来,绣样的价值越来越高,绣坊的生意也因此越来越好,唯恐金主被人挖走,他便悄默默派人打听了阮娘子的住处,连带家世过往,但凡公开的都查了个遍。
只不过,彼时他以为是韩家的读书人不便出面,遂委托了阮娘子,两人和离时,得知消息的掌柜简直比当事人还要揪心,一度以为生意要黄了。
故而,今日才会特别震惊,外加一点点的怀疑。
“放心吧,不是。”为了让掌柜安心,阮柔到底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却不知掌柜的思绪跑得越来越远,若不是韩家的,难道是阮秀才,也对,也是先前他先入为主,以为阮娘子嫁入韩家就以为是韩家。
想明白关键,他顿时不纠结了,重新露出满面笑容,“阮娘子您说得对,是我多想了,来,我们来看一下今日的花样。”
回归正事,掌柜的就严肃正经多了,一顿夸奖,给结算了银钱,期间态度始终和善,未曾因为她和离的事露出半分异样,这让想换家绣坊的阮柔暂时打消了主意。
掌柜的小心觑了眼她的神色,笑哈哈打岔过去,“阮姑娘,这画作的画技还是这般好,唉,就是量不多,不然啊。”
“量不够?”阮柔神色有些欢喜,原先因着在韩家的功夫,她经常一个月才能画完一幅,且也担心画多了反而不值钱,掌柜的这么多,岂不是意味着她能赚到更多的钱。
“是啊,可是有不少达官贵族喜欢这些绣样的风格,可惜,数量有限,我一幅画也不敢绣太多了。”掌柜陷入甜蜜的烦恼,“要是再多些就好了。”
“再多不是不行,但价格可得保持这样的水平?”阮柔询问。
“那是自然。”做梦都渴求这样的好事,掌柜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同意了。
“行,那我争取半个月画出来一幅,最近有什么需要画的可以多说几个。”阮柔道,绣样难不止难在画画,还难在很多时候都有指定的要求。
掌柜欣喜异常,当即将自己先前认同拒绝的单子要求一一列出来,整整列了十幅画,这才作罢,末了小心翼翼问,“这个数量可以吗?”
“可以。”阮柔应下,领着记下要求的小册子回转。
她欲要走之时,却被掌柜再次留下,“那个。”
在阮柔直直的目光中,掌柜没有太过犹豫,问道,“若韩家人来打听,我该怎么说?”
“先瞒着,若瞒不下去,不要透露我早前就在给你画绣样就行。”虽然这年头没有什么婚内财产的说法,但若被韩家知道,届时编些小话,难免徒增麻烦。
“好,我知道了。”掌柜的若有所思,送走人,嘴角翘起,心情十分愉悦,这和离的好啊,虽然有些不厚道,可自己能赚的钱可翻倍了,谁管韩家人怎么想。
而被两人分别惦记的韩家人,此刻最大的难题,却不是和离的事,风言风语最多让人烦心,但银钱不够,就是切实影响日常生活的大事了。
回到韩家小院,没了外人,韩梅试探看向娘亲,“方才那是大嫂吧?”
“是前大嫂,现在该称呼一声阮姑娘。”韩张氏纠正,随即点头,“不过确实是她。”
“娘,阮姑娘还在接绣活呢,说起来,她先前在家里做的绣活也没留下来。”韩梅不满。
“瞎说什么呢。”韩张氏蹙眉,“她跟咱们家没关系了,以后碰见问个好就行,至于钱不钱的,不是你个小丫头该惦记的事。”
韩梅蔫蔫,“可是大哥赶考的钱怎么办,总不能真跟爹说的回去借吧?”
当时拿钱出来的时候,韩张氏就说过了,那十两银子是存着给韩嘉赶考的,提前用了,那赶考的钱就不够,可不得想办法。
韩家这一大家子,就韩秀才一个有正经收入的,至于韩张氏自己接零活挣的钱,自然不会归到公中,否则,她才不会辛苦劳累接下许多活计。
由此也导致韩家公账十分贫瘠,更何况十两这样的大缺口,韩秀才当时说的好听,不行他出去借,可真等到需要他出去借的时候,又犹犹豫豫、畏畏缩缩,唯恐丢了自己书院夫子的脸面。
“我明日回去一趟,你少操心,你爹会想办法的。”韩张氏脸色难看,那挨千刀的竟然怂恿自己回娘家借钱,且不说她娘家有没有那么多银钱外借,就算有,又凭什么借给韩嘉赶考,又不是她亲生的外孙,傻子才借呢。
韩梅依旧担忧,大哥大嫂和离,爹娘没有责怪,可有时候瞧见大哥那幽幽的目光,都觉瘆得慌,就想着若大哥考中秀才,是不是就不会埋怨自己了。
韩张氏看出女儿的心思,安慰道,“你大哥就是一时没有转过脑筋,你若害怕,吃过饭就回房待着。”
“嗯。”韩梅点头,心想自己能做些什么帮忙挣钱才好,可惜她的女工不好,靠绣活肯定没希望了,至于洗衣服的活,自己一个未嫁闺女,肯定也是不行的,思来想去没什么好主意,眉毛纠结地蹙起。
“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少想些有的没的,你大哥跟阮姑娘和离原因很多,不过借你的事发作罢了。”韩张氏劝慰,事实也的确如此,若不然,韩父和韩嘉岂能这般轻轻揭过。
韩梅胡乱应着跑开,也不知有没有想开。
韩张氏无奈,暂时顾不得女儿,她还得考虑明日回娘家该怎么说,到底要不要带些钱回来,原本就皱起的眉头愈发高耸,最后到底回房,从自己的私房里取出部分来,全当给女儿弥补,想来韩嘉以后也不好借这一桩事说项。
第395章 不止韩张氏为此忧心,韩秀才和韩嘉本人同样在想办法。……
不止韩张氏为此忧心,韩秀才和韩嘉本人同样在想办法。
韩秀才能想到的不过就是找人借,书院大多都是秀才,家中条件基本都不错,但又称不上顶好,至少还不到眼都不眨借出十两、且归期未定的外债,若借的范围大了,他又担心影响不好,有碍名声。
纠结来纠结去,干脆打算先把亲近的亲戚借一圈,若再不够,从书院找人借不迟。
至于韩嘉,事关自己的赶考,他是最上心的,且他怀疑家中不止这点银钱,但没有证据,也不好闹僵,只能另外想办法。
他认识的人也都是书生,就算家中有钱,也不好自己去借,故而他想到的是自己的外家,当然,不是韩张氏的娘家,而是自己亲娘的外家。
因着中间有一个外孙联结,两家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韩母的逝去而断开,而是正常走动,每年年节,韩父都要带着韩嘉上门拜访,贺礼更是没缺过,外祖父外祖母更是对自己多加怜惜,多次敲打韩父和韩张氏不能苛待了自己,想来上门,多少能借点儿吧。
怀揣着这点小心思,他没跟韩父打声招呼,下课后,自己寻摸着就出门了。
来到外家,果然受到了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几位舅舅的热烈欢迎和寒暄,“嘉儿怎么来了。”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妈,我就是来看看你们。”第一次张口要钱,韩嘉有些放不开,说出来的话都支支吾吾,半晌没能说到正事。
“嘉儿,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尽管说。”性格舒朗的大舅率先开口。
看着嘘寒问暖的大舅,以及同样神情关切外祖父外祖母,早已提前想好的言语终于出口,他磕绊着道,“外祖父外祖母,我是来借钱的,过一阵子赶考的钱不够。”
因为不好意思看向对面的人,韩嘉半垂着头,故而也就没有看见几人神情骤变,互相对视一眼,由性格大咧咧的大舅开口。
“怎的就不够了,先前不是还说早已准备好了银钱吗,是不是那个女人故意为难你。”大舅怒气冲冲,第一时间怀疑起了韩张氏这个后娘。
眼前的一幕很熟悉,在韩嘉年纪尚幼的时候,很多次自觉在家中受了委屈,都会找上门来求外祖家给自己做主,外祖家也从不含糊,每每冲上韩家一阵闹腾,逼得韩张氏退步,还是后来长大读书明理,知晓这样的做法不对,这才没有继续。
面对外祖家人的维护,韩嘉心中感动,却只能摇头,“大舅,没有,是有另外的事才导致钱不够了,我想借几两银子,以后会还的。”
奈何他如何解释,大舅和外祖都不相信这番说辞,一心认定了韩父偏心、韩张氏欺负人,故意为难他,说不定就是打着阻断他前途的坏心思,当即就要上门找韩父讨个说法。
韩嘉哪里敢叫人这么上门,本就是自己用了人家的嫁妆,才导致家中少了十两,韩父为此十分烦心,屡屡用失望的眼神看向自己,若外祖家再去闹腾,保不齐真惹恼了韩父,遂只得将发生的事情一点点说开。
当然,在韩嘉的口中,自己是无辜的,夫妻一体,用了妻子的嫁妆,但他也预备以后再还上的,和离不过意外罢了。
外祖闻言蹙眉,大舅却依旧不大高兴,“你读书的钱本来就该韩家出,你爹什么意思,不会护着那女人吧,就算偏心也该分个轻重缓急,你赶考那是顶顶的大事,那韩张氏肯定还藏着掖着呢。”
这话确实不假,韩张氏是继室,当然不可能跟韩嘉这个继子推心置腹,藏私房也是正常,但人人都有猜测,不代表他们能将这笔钱掏出来。
落在大舅等外家人眼中,却是,同样夫妻一体的韩父和韩张氏对这个长子藏私,这般情况下,外家当然不愿意出钱,从而便宜了韩张氏。
“你不用管这些,我去找你爹说道。”大舅说着,不等韩嘉再解释阻拦,一个猛子冲出家门,就往韩家的方向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等韩嘉反应过来,面对的就是远去的大舅身影,心头都然而生不好的预感。
“舅妈,外祖父外祖母,这可怎么办,大舅不会跟爹吵起来吧。”韩嘉焦急询问,却见外家其余几人都一副不大在意的模样。
外祖母见他着急,劝慰,“没事,你大舅是去说理的,你要不放心,咱们也过去就是了。”
“那赶紧的。”韩嘉闻言,转身就要跟上去,奈何外家几人脚步缓慢,不急不躁,他只得放慢脚步,内心祈祷可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韩家院内,天色已经有些黑了,韩张氏刚带着女儿做好晚饭,韩父自打回来就坐在前厅,皱巴着一张脸,显然在为什么烦心。
“吃饭了。”她招呼,吩咐小女儿去喊另外两人来吃饭。
不一会,就听女儿韩梅和小儿子韩乐一同过来,“娘,没见着大哥,他回来了吗?”
韩张氏哪里关注这些,还以为韩嘉跟以前一样回来就进屋看书了呢,闻言,疑惑的眼神看向韩父,“嘉儿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没,说是有点事,很快就回,”韩父回着,不悦道,“这么紧要的关头,还到处乱跑,真是。”
正当这句话出口,就听外面传来“啪啪啪”的敲门声。
“嘉儿回来了?”韩父疑惑间,就见外面的人推开大门,进来的人他们也很熟悉。
韩张氏几乎是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就皱紧了眉头,不怪她不欢迎,任是谁天天来找自己麻烦,都会觉得烦心吧,更何况大多数时候对方还都是无理取闹。
韩父对这位亡妻的大哥感官同样不好,亡妻还在时对方就看自己不顺眼,等亡妻走后,更是天天挑唆大儿子在家闹腾,跟自己过不去,好在后来大儿子懂事了才没继续受外家挑唆,但至今他依旧升不起一丝好感。
韩家人集体头皮发麻的时候,来人冷笑开口,“韩秀才,听说我大侄子的赶考钱不够了。”
作为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韩秀才早已习惯旁人这么称呼自己,但其他人都是语带尊敬,再不济也不会带着这种明晃晃的嘲笑和讽刺,让人心头不适。
“没有的事,你怎么知道的?”韩秀才刚问出口,就知道了答案。
果不其然,就听对面道,“我怎么知道的,若不是嘉儿上门借钱我还真不知道呢,你们韩家就穷到这一步,嘉儿刚考中童生就闹这一出,是不是诚心让人考不好。”
张口就是栽赃污蔑扣黑锅,久违而又熟悉的套路,让韩父眼皮子直跳,他直觉否认,“钱的事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不劳你费心。”
韩张氏闷头不吭声,在韩父原配的娘家人面前,她永远低一头,吵不过、也没有必要吵。
“想什么办法,出去借吗?”韩嘉大舅嘲讽,“我就不信你们家还真能缺了这十两银子。”
“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这任妻子可没把我们嘉儿当亲生的,还藏着一手呢,你敢说没有。”
韩父不敢,可那些钱也是他默认的,一来,他觉得自己年纪到底大,将来肯定得走韩张氏前面,留下钱傍身总是好的,二来,他与韩张氏一双儿女,留给韩张氏也就是留给自己的孩子,没必要分那么清楚。
在亡妻娘家面前当然不能这么说,他立即否认,“瞎说什么呢,哪有什么私房钱。”
韩父不认,韩嘉大舅也不能冲进房去,便只得揪着韩张氏没把继子当作亲生的、以及韩父这个当亲爹的不厚道说项,说得韩父跟韩张氏跟鹌鹑似的,更别提早就极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韩梅以及韩乐。
好在韩嘉的回来解救了韩父等人,韩嘉几乎是冲上前来,拦住说得正兴起的大舅,将门关上。
“爹娘,大舅他没别的意思。”对上韩父阴沉的脸色,韩嘉讷讷解释。
当着外人面,韩父没教训儿子,僵着一张脸不吭声。
许是说痛快了,韩嘉大舅终于消停,看向韩父以及一众韩家人,最后目光落在韩嘉这个侄子的身上,眼中眸光闪烁。
“嘉儿啊,你赶考的钱不用担心,你爹和后娘不出,我这个舅舅来出。”大舅打包票,不等韩嘉露出欣喜的神色,就听他继续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韩父问,“什么要求?”他印象里,这便宜大舅子可不是个手松的。
果不其然,接下来他就听见一个离谱到家的要求,“嘉儿不是正好和离了嘛,他总要个人照顾,我家欣儿就挺不错的,要不给他俩结一门亲事吧。”
欣儿是家中老二,其实当年韩嘉的亲事他就打过主意,但架不住韩父牵线了一个秀才的女儿,对比起来大女儿实在拿不出手,这才作罢,如今正好机会来了。
韩嘉大舅说得风轻云淡,韩父却是险些捂住胸口,被气得。
自家儿子已经是个童生,眼看就能考中秀才,将来合该配最更好的女子,对方怎么敢。
不提韩父,就连韩嘉都觉有些不可思议,震惊看过来,“大舅,我只把欣儿当作妹妹。”
“你俩是表兄妹,当妹妹也没错。”韩嘉大舅才不管那些,一心要牵成这门婚事,当着韩父等人的面,他还劝侄子,“嘉儿,你有后娘,爹也是个后爹,我们跟你才是一条心,等你们成了婚,欣儿一定会照顾好你,不叫你吃亏。”
于是,原本不怎么在意的韩张氏眼皮狠狠跳了几下,好家伙,这是要找个搅家精回来啊。
第396章 接下来的韩家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场闹剧。 韩嘉……
接下来的韩家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场闹剧。
韩嘉的外家一再表示可以出韩嘉赶考的钱,乃至后面读书的费用,都会帮衬一二,唯一的要求就是两家联姻。
韩家人自然不答应,双方你来我往,聊到最后,彼此都带了火气。
韩嘉被大舅揪住,“嘉儿,你自己说,你愿不愿意跟欣儿在一起?”
“这事哪有一个小辈决定的份。”韩父见不得儿子受委屈,当即反驳。
奈何大舅丝毫不退步,只问韩嘉的意见。
“大舅,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爹娘的安排。”
这意思就是不同意了,大舅冷笑一声,“好,是我们自作多情,妄图攀你这个准秀才的高枝,不过白白被羞辱,放心,我还是有脸的,不纠缠,这就走了。”
说着,领着爹娘兄弟媳妇一众人气势浩大地离开,那“踏踏”的脚步声,充分显示了其怒气之重。
“爹。”韩嘉与韩父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没事。”韩父弱弱回一句,赶考的费用还没解决,又多添个麻烦,偏跟人讲道理又讲不通,颇有一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
韩张氏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这下,她是半点愧疚感都没了,若不是为着自己以后着想,她还当真恨不得这门婚事能成,倒要看看继子摊上这么个岳家后能有什么好结果,可惜,不能够了。
韩梅和韩乐悄无声息跟着离开,原地只余韩嘉和韩父。
看着儿子,韩父重重叹息一声,“你怎么就自己上门去了,这钱要是能借到,我自己就去了。”
韩嘉无言,他哪里敢说自己不放心韩父和韩张氏,这才想要自己努力一把。
韩父不戳破他的小心思,以往很多问题,他看在儿子还小、需要亲情的份上,并不愿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可现在看来,还是要说清楚。
“你觉得你外家如何?”韩父问。
韩嘉怔愣,第一反应想说很好,可思及刚才的场景,又说不出来了。
见他不答,韩父也不恼,继续问,“你是不是想说很好,那我问你,你想想看,从小到大,他们除了上门来替你出头,还为你做过什么?”
这一下彻底把韩嘉问住了,他记忆里的外家就是一副永远维护自己的形象,此刻回想起来,竟然有些印象模糊,最深刻的永远是他们为自己跟韩父、韩张氏争吵的模样。
可除此之外呢,他们有给自己买过什么贵重的东西,抑或者把自己当做家人嘛?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并没有。
韩嘉本就聪慧,此时被一点拨,立即明白过来,自己是一叶障目了,他以为的外家对自己很好,实则那种好是有限度的,不触及他们自己利益的时候,这份好是真切可触及的,若涉及切身利益,如这次的借钱,那真面如就暴露出来,十两银子,要一门亲事,他们怎么敢的。
韩嘉的面容因为得知了亲人的真相而扭曲,一点一点变得阴沉下来,望着韩父的眼神,满是愧疚不安。
韩父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年纪还小呢,以前只顾一心读书,不了解这些,等以后啊,见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慢慢明白。”
韩嘉点点头,表示明白,久违的父子谈心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韩张氏将饭菜又热了一遍,招呼吃饭,这才作罢。
饭桌上,韩嘉郑重向韩父、韩张氏表达了歉意,“爹娘,对不起,我没想到大舅他们会这样,才惹了这些麻烦。”
“没事。”韩父摆摆手,动了筷子,韩张氏哪怕心中再恼怒,也不好多计较,只阴阳怪气了一句,“嘉儿别听信外人的话,还真以为我藏了多少银子就成,这家中你爹能挣多少钱你也看得到。”
“不会的。”韩嘉忙应着。
之后,一家人便正常吃起了饭。
风过无痕,但这件事到底在韩张氏心中留下了印记,原本准备去娘家借钱的打算彻底打消,韩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趁着旬休的空档找几户关系亲近的族人借了银钱,可惜,杯水车薪,拢共才三两银子,对比十两银子的空缺,还遥远得很。
韩父无奈,实在没有其他人可借,只得到书院开口。
韩张氏冷眼看着,心中为自己和一双儿女打算的念想越发强烈,若韩嘉能中自然最好,若不能,这笔债还是要家里来还,她自己无所谓,但女儿嫁妆要钱,儿子读书、将来娶妻生子都要钱,指望不上韩父,就只能自己努力。
事实上,书院夫子们的钱也不好借,虽说都是秀才,可自古有穷秀才一说,在人才济济的省城,秀才不过勉强在温饱线以上,多是跟韩家以及阮家这般,家中有些许存款但有限的人家,且因着秀才的儿子都要读书科举的潜规则,读书的花销高昂,日常生活反而捉襟见肘。
韩父只好意思向自己交好的几位夫子开口,每位夫子借了二两,三人一共借了六两,勉强够韩嘉赶考的费用,只这笔钱约定好了一年内要还上。
借钱回来的那天傍晚,韩父的精神气意外萎靡,仿佛消耗了所有的精力,唯留一具空壳。
他将之前拢共借来的九两银子交给韩张氏,叮嘱她小心收好,随即朝着韩嘉道,“赶考的钱准备好了,我们做爹娘的也就只能到这儿,剩下的还要你自己努力。”
“爹,我会努力的,辛苦你和娘了。”
韩嘉刚表示感动,就听韩父继续道,“借来的钱是要还的,若这次你还中不了,家中不一定能继续支持你全身心读书。”
韩嘉一怔,木然点头,再没了方才的喜悦,只余沉重的压力负担在肩背上,仿佛随时都会被压垮。
银钱的事解决,科举压力在前,韩嘉不敢不努力,几乎是日以继夜在读书,且家中再没了烦恼打断,苦读无人打扰,进展却远不如之前。
一来,虽然赶考的银钱凑齐,但韩嘉手头没钱,遇到想要拓展的时候,没钱买书,只能询问韩父,但韩父自己也只是个秀才,见解远不如那些出书的大家,自然进步有限。
二来,就是连番变故下承受了过大的压力,此次考中,前途光明,若考不中,未来的日子简直不敢想象,他可是见过一些家境贫寒的同窗,一遍给书肆抄书等谋生一边读书的,可谓辛苦。
两者加持之下,结果自然不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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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同样备考的阮家,阮小弟就可谓轻松享受了。
他年纪尚小,家中阮父阮母以及书院夫子都没给太大的压力,只说下场一试,多积累点经验,二来,有阮柔这个姐姐在一旁关怀备至,见人读书辛苦,隔三差五杀只鸡、割斤肉回来,说是补补,其实一家都吃得满足,阮小弟眼中怀疑这是大姐拿自己做改善伙食的借口。
吃喝上都如此大方,更别提其他,阮小弟需要的书,都二话不说给买回来。
当然,因此回娘家后,自打陪着阮小弟去了一趟书店,阮柔就彻底迷上了话本,什么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女侠劫富济贫的游侠故事,都能看得津津有味,还招致阮父好一通教训,称她是玩物丧志,被阮柔给堵了回去。
理由也很正当,她一个女子,如今能挣钱,偶尔做做家务,看点话本打发下无聊的时间已经是她碍于时代的循规蹈矩了,否则,不说什么周游世界、起码从商做生意是没问题的。
阮父一想也是,他是把女儿当儿子教训了,可女子又不能考科举,读不读书也不好强迫,就连阮母都笑言他在书院习惯了教训学生,到家都改不了习惯。
几次下来,阮父索性眼不见为净,只对待儿子越发严格。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看就快到院试的时间。
院试又称为秀才试,比之前面的童生试可要受重视得多,且秀才试不能在原籍考,所以才需要准备赶考的费用。
提前半个月,赶考的学子就得开始准备出发。
有钱的自家配上马车下人,没钱的找个商队跟队,一时间,天下无数读书人背上行囊,奔赴院试目的地。
阮小弟的队伍是阮父找人打听,约上几个同样赶考的同窗,又寻了合适的商队护送,阮父陪同,两人一齐上路。
其实阮柔还生过自家买一辆马车自己赶考的念头,可惜被阮父打断,一来自己上路没有大户人家的家丁护卫,很容易出事故或者意外,若为此耽误了赶考就不划算了,二来,赶考的氛围得有吧,人多了阮小弟压力大,若因此影响了发挥就不好了。
阮父振振有词,阮柔只得放弃,可惜她来这个世界许久,除去邻近省城的阮氏族地,还未去过其他地方呢。
阮父和阮小弟出发的那一天,阮母将行李一一打包好,递给商队牛车上的阮父和阮小弟,一句句叮嘱,“盘缠都准备好了,头几日先将做熟的吃了,省得路上坏掉,吃完熟食,再吃其他炒面干粮,记得配上热水,不然噎嗓子。”
顿了顿,她继续,“油布雨伞行李里都有,遇不上最好,若是遇上,千万别湿了行李,能带进考场的东西都准备了两份,千万看顾好了,若到省城有所损坏,不要吝惜银钱,一定要先补上”
叮嘱声中,阮柔几乎望红了眼,眼馋的,等下一次,她一定也要找机会出去玩玩。
此时的阮柔没想到的是,机会来得那么快且猝不及防。
第397章 送走阮父和阮小弟,阮母委实消沉了几天才在阮柔的权威下缓……
送走阮父和阮小弟,阮母委实消沉了几天才在阮柔的权威下缓过来,只每次早中晚吃饭都要念叨几句,太阳大了、刮风了,都得担心一阵,唯恐遇到什么意外。
好在半个月后,家中收到阮父来信。
信件是到了地方写的,先是说路上一切顺利,如今已顺利安顿,就在考场不远的客栈,家中勿要担心,稍后说了异地城市的繁华与热闹,与久居的省城又是另一番风味,与信一同寄来的,还有当地的一些特产小吃。
阮柔读完信,阮母的神色转忧为喜,嗔怪道,“也就你爹,这么重要的时候还记得往家里寄东西,什么时候寄不行啊。”
口嫌体正直,阮柔替阮父说好话,“爹这可是记挂家里,你这埋怨要是叫爹听见,可要伤心了。”
阮母睨她一眼,眼中笑意满满,“我这心啊,提了好几日,总算能放下了,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当年你爹赶考我可没这么担心。”
照阮母这爱操心的性子,阮柔才不相信,不过也不戳破她,任由她去说。
看完阮父和阮小弟的信,阮母想起近来巷子里的热闹,忍不住又叮嘱女儿几句,“院试在即,最近周围多了不少陌生人,你若无事就不要出门去了。”
阮柔点头,虽说应当都是赶考的读书人,人品信得过,可保不齐有人浑水摸鱼,家中只剩女眷,确实需要当心些。
之后,母女俩深居简出,除去必要的出门采购,几乎足不出户,但安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门内的安宁。
“谁啊?”阮母提着搓衣板,在门内喊道。
“阮秀才家的,我是隔壁的阿庆嫂啊,你开个门,有个事跟你商量下。”
听声音确实是隔壁邻居的声音,从门缝里,阮母瞧见阿庆嫂身后站着两个陌生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到底打开了门,不好直接让陌生人进来,两边就站在门前说项。
却原来是阿庆嫂的一户远房亲戚前来赶考,孤儿寡母的无处投奔,只得寻上了她这门亲戚,阿庆嫂见人可怜,外面客栈确实又贵,便想着将人留下。
但阿庆嫂家中人口不少,只余一间客房,母子俩总不能同住一屋,只得另外再找个住处。
“阮娘子,事情就是这样,你家不是还空着吗,就让我这位远方堂姊妹住上几日,放心,正常给房钱,不会叫你家吃亏。”阿庆嫂口若悬河,说了好长一通,胜在条理清楚,阮母和阮柔都听明白了。
两人目光转向阿庆嫂身后两人,却见果然是母子模样的两人,年轻的那个身材笔挺,一身青衣打扮,格外清隽,年纪大的那妇人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衣物,皮肤黝黑,手上有老茧,可见家境不好,贵在两人看过来时眼神清正,不是坏人。
因为家中两个读书人的缘故,阮母天生对读书人有一种好感,兼之身份来历清白可考,在阿庆嫂的软磨硬泡下到底答应下来,“也罢,住倒是可以,但我家男人带着孩子赶考去了,男人不能进来,房费嘛,看着给就行,不用多,也不靠这赚钱。”
闻言,阿庆嫂喜笑颜开,拽着自己的堂姊妹炫耀,“瞧,我就说这位秀才娘子是个心善的,你啊,就安心住进着,等吃饭的点,我喊你过来。”
妇人局促地双手握拳,却坦荡道谢,“多谢你了,可帮了大忙,要不然我们母子俩真不知道怎么办。”
“哪里的话,读书不容易,我家男人也是经历过赶考的艰难,自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必挂在心上。”阮母客气应着,至于两句话不离我家男人,倒不是别的,而是为了震慑,既告诉家中有男人,又说明是秀才身份,不是能随便打歪主意的。
妇人自是明白,热情道过些,先跟着阿庆嫂回去,等阮家这边收拾好,再行上门。
无人主意,阮柔跟对面年轻人眼神对上的瞬间,心中有股微妙的直觉,对面那人,好像就是他啊。
回到隔壁的阿庆嫂家,妇人取出从家中带来的包裹,从中取出两根大火腿,一根递给阿庆嫂,“堂姐,家中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自己家腌制的火腿,你收下吧,全当给家里添个菜。”
“哎呦,这么好的火腿,得费了不少功夫吧。”阿庆嫂眼神放光,倒没拒绝,利索地收下,继而道,“既收了这么大一条火腿,房费我可不敢再收了。”
“那怎么行,一码归一码,这是谢礼,还得耽误不少时间呢。”
“放心,你俩的伙食费我照收,家里人口不少,确实负担不起,但腾出一间房又没什么损失,我不收,你也别过意不去,等你家儿子考上了,我可也是有秀才亲戚的人了,那面子,大大的,比什么都强。”
闻言,妇人忍不住轻笑,没再拒绝。
阿庆嫂接着又说了些隔壁阮家的事,“阮家父子俩可都是出息的,阮秀才在省城书院当夫子,阮家小子更是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童生,这次要是考中秀才,那就是一门双秀才,多威风啊。这样的人家,你住进去也只管放心,是厚道的人家。”
她语带羡慕,曾经她也送自家儿子去读过书,不敢想秀才,只要考中个童生,就算光宗耀祖了,可惜,儿子是个愚笨的,学了三年净在学堂打瞌睡,不过多认识了些字,好在凭着识字,在城中酒楼找了个活计,这才生计不愁,但到底心中惦记,就羡慕读书人的风光。
妇人认真听着,便也幻想起未来儿子得中秀才,生活一点点好起来的画面,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笑,很快被压下。
“多谢庆姨。”年轻男子感谢道,面上是真诚的感谢,配上浑身的书生气,让阿庆嫂立即觉得自家的儿子不够看。
“谢什么,都喊我姨了,还不给你安排好了。”阿庆嫂越看越满意,恨不得是自己亲儿子,当即亲热万分领着人去看屋子。
屋子是东厢房一间朝南的客房,宽敞明亮,整齐规整,屋内床铺、桌椅板凳俱全,看着就叫人心生好感。
青年眼中感激愈浓,再三道谢,方才将东西放置下来,“阿庆姨,真是多谢了。”
“客气啥,就当自己家住下来,放心,你正是要紧时候,旁的都甭操心,等高中了,姨还得吃你的喜宴呢。”
青年挠头,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不一定会中呢。”
“考前可不许说丧气话,我听你娘说夫子都夸你呢,肯定能中。”
青年遂也不反驳,只想着这几日一定要努力再多看些书,才不枉费一片心意。
不多时,三人重新出来,阿庆嫂家准备了午饭,一群人吃过饭,阿庆嫂才再次领着远房堂妹登隔壁的门,而青年则被留下收拾即将入住的屋子。
阮家的门再次被敲响,阮母很快将人领进去,不好意思地笑笑,“屋子原先没人住,才收拾出来,可千万别嫌弃。”
妇人是个知礼的,当即再次道谢,“哪里的话,只有给您添麻烦的,”说着,递出手中的荷包,“这是这阵子住在这里的费用,请您收下。”
阮母没有拒绝,接下荷包,掂量了下重量,随即在心中肯定这人的品性,比外面客栈收的高价少,但比一般的借宿费用可要厚实很多,是个实在人。
收了钱,那办事就更得利索了,阮母带着人看了屋子,朝向一般,胜在宽敞干净,妇人还算满意。
“对了,厨房你看要不要用,柴火什么的我们自己也是买的,偶尔用一用我们不收钱,但若一直用,可就要收钱了。”阮母介绍了一遍,最后提起厨房的使用问题。
妇人略思考会儿,答:“厨房大概是要用的,您放心,需要用的调料柴火,用多少都会给钱的。”
“行,我话说在前头,有了规章后面也好办事不是。”阮母说着,将人带进堂屋,“今日才到,累了吧,快歇歇。”
阮柔适时端上两杯茶水,另一盘小零食,阮家因着阮父的缘故,时常需要招待客人,故而家中备着不少好茶叶,此时正好派上用场,至于零食,则全是阮柔自己的存货。
阮母见到东西的时候诧异一瞬,随即恢复正常,只心中多了些估量。
双方闲话家常,彼此家中都有读书人,就多了许多话题,阮家的情况不必多说,妇人家中就复杂许多,原是妇人年轻丧夫守寡,辛苦供着独子读书,可谓艰难。
阮母唏嘘,对比起来,阮家的日子真是轻松多了,起码一家人都在,儿女也努力,不叫人操心。
聊了好一下午,等到天快黑了,妇人才匆匆告别,今儿晚上隔壁阿庆嫂准备了接风宴,她得回去帮忙。
等人离开,阮柔正要回房,就听阮母的声音幽幽从身后响起,“浅浅,你过来。”
阮柔头皮发麻,回过头来,讨好地笑笑,“娘,有什么事吗?”
阮母一瞧,更觉不对劲,“过来,你今日可是殷勤过头了。”
“有吗,人家婶子大老远过来也不容易,我就客气了点。”
“那你上午老盯着人家后生干嘛?”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阮母此时一回想,处处都是破绽,晶亮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女儿,似是要将人盯出一个洞来。
阮柔被盯得不好意思,扭过身子,“娘,你看出来啦?”
“看出来你对人家小后生动心了?”阮母没好气瞪她一眼。
第398章 被点破,阮柔索性不否认了,大大方方承认,“娘,你看人家……
被点破,阮柔索性不否认了,大大方方承认,“娘,你看人家多俊秀啊。”
阮母半晌无言,敢情这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呢,不过她却不大中意,一来,对方是寡母带来的,民间有传言,寡母的儿媳难做,二来,虽然女儿在自家人眼中千好万好,但对方是个读书人,若是考中了秀才,未必愿意娶个二嫁的。
这么一想,阮母的脑袋就泛疼,忍不住再次问,“真看上了?”
“嗯。”阮柔点头,态度颇为郑重,“我先前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谁了,可看见对方第一眼,我就觉得,是他了。”
“你等等,”阮母打断,“还不知道人家是否成婚或者有婚约,姓甚名谁,家在哪里家中几口人,你少动些歪心思。”
阮柔声音甜甜,“娘,那可就要麻烦你了。”她一个姑娘家总不好去打听这些,但阮母就不一样了,两人唠嗑的功夫就能把消息打探清楚。
阮母没好气,“去去去,赶紧做饭去。”
阮柔一溜烟跑去灶房,辛勤地生火做饭。
尽管嘴上训斥女儿,但到底挂心,留在原地的阮母则思量开了,对方人品相貌初看下来自然可以,至少配自家闺女是足够的,不过还是要多观察观察。
不过,刚等阮柔将火烧起来,外面就有人来喊饭,原是隔壁的阿庆嫂家来请人,阮母想起糟心的女儿,最终带着人过去。
饭桌上,听妇人和阿庆嫂寒暄,阮柔和阮母也得以知道了对方更多的消息。
妇人自称唐赵氏,夫家姓唐,青年名为唐明德,听说祖上也曾出过读书人,只是到唐父那代早已落魄,好在家中田地尚且富裕,唐父惦记着祖上风光,便咬着牙愣是供了读书人,也就是儿子唐明德。
明德,意为光明之德,出自大学,是唐父找了村里的老读书人取的,可见其望子成龙之心。
若唐父尚在,日子虽然艰难,可好歹能过,奈何,唐明德七八岁上下时,唐父一天赶夜路回家结果摔入地沟,等半夜唐赵氏发觉不对劲出来找时,人已经没气了。
强忍着伤心刚办完唐父的唐母和唐明德,转头就迎来了其余唐家人的狰狞面目。
唐家早已分家,按理,唐父走后,唐家的财产本该由独子唐明德继承,但架不住孤儿寡母,唐家人借着唐母还年轻,保不齐就要卷着财产二嫁的理由,硬是要将二房财产占为己有。
唐父是家中二子,本就不受宠,人死后,亲爹娘也不见多少伤心,反而站在唐家大伯和小弟前面,朝着唐家伸出了罪恶之手,想要强夺唐家财产。
彼时还年轻的唐母也是个硬气的,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儿子,直接找到唐氏族中,发誓一辈子不外嫁,这才保住了家中产业。
但十几亩田地,家中没个男人,又舍不得请人,除去娘家来帮忙的几个兄弟,唐母多数时候都靠自己一个人干,可想而知其中辛苦,也是因此,唐母如今年纪比阿庆嫂还小几岁,面相看着却要老上好几岁。
众人听着,颇为唏嘘,不由得感慨唐母的命运坎坷以及当断则断,反倒是唐母自己,早已不大在意,“我跟他爹感情好,本就没准备再嫁,如今将明德养大,若能考中秀才,将来去地下也能跟他爹有个交代。”
阮母听着,心中先肯定了几分,起码唐母是个拎得清的,家中也有几分家产,而非那等借钱读书的人家,将来女儿若嫁过去总不至于吃亏受罪。这么想的阮母丝毫没意识到,此时的她已经不大抗拒这门亲事,哪怕八字还没一撇。
饭毕,时辰不早,阮母带着阮柔往回,路上,阮柔悄悄问她,“如何?”
阮母不大反问,“什么如何,你先给我消停点,如今正是备考的关键时候,你若是打搅了,不说人家绕不绕得了你,我这儿你就过不了。”
阮柔顿时蔫蔫,其实就如自己认出对方一般,对方也早在见面那一刹认出了自己,却没有相认,想必也是想等院试尘埃落定再说,否则,很容易招致唐母的嫌恶。
之后的日子,唐赵氏就此在阮家安顿下来,大多时候她都只待在屋中,很少出来,一副不想给人添麻烦的客气样,而出来的目的也基本是给儿子准备吃食等。
不过阮母还是将需要的消息打探到了,唐明德至今还未谈婚论嫁,据唐母说是儿子志气大,总说什么先立业再成家,娶妻了反而容易分心,唐母一想也是,便推拒了所有媒婆的相看。
阮母得知,更加满意,甚至借口帮他寻摸的理由,问出了唐母的择媳要求。
如今这年头,娶妻不止看当事人双方,更重要的还是父母的意见,故而,搞定了唐母,其他就好说了。
唐母提的要求倒不高,“我啊,也不图儿媳的照顾,就想着找一个读书识字的姑娘,将来跟明德一起也有话可说,至于其他的,拎得清、长相过得去、跟明德处得来就成。”
阮母悄默默看了自家女儿一眼,读书识字,拎得清、长相还不错,硬性条件先过关了,至于跟唐明德相处如何、以及二嫁会不会受影响,这些就得等院试后再说了。
随着院试时间的临近,肉眼可见的,唐母有些心神不宁,阮母也是,切菜还险些伤到手指,无奈,阮柔只得接下了家里做饭的活计,索性连带堂母那份一起做了。
三人一起吃过饭,阮柔安慰,“娘,爹不是说小弟就是下场试试,不用抱太大希望,你怎么又这么着急。”
阮母没好气瞪女儿一眼,“试归试,我担心归担心,二者有关系吗?”
“没。”阮母气势下,阮柔弱弱应了句。
唐母笑着解围,“这是年纪还小呢,我家明德倒是信心满满,说一定考个秀才回来给我,我还不是担心得夜里睡不着觉。”
同为娘亲的两人惺惺相惜,衬得一旁的阮柔颇没良心。
望眼欲穿下,院试的日子到底来了,一大早上,阮母就醒来,帮着同样早起的唐母去隔壁帮忙,将唐明德送去考场,回来后就开始食不下咽、夜不能寝。
“娘,唐伯母吃饭了。”阮柔招呼。
一考就是几天,终于今日该结束了,傍晚,陪着唐母接回唐明德,几人一齐去隔壁阿庆嫂家,听唐明德讲述考试的经过。
唐明德不是个爱诉苦的性子,简单略过考场简陋的环境不提,重点说起了考卷。
“这次卷子不算难,很多题目夫子都见过类似的,但也因此,录取的标准恐怕会很高。”唐明德实事求是道。
“那你考得如何?”不等唐母开口,阿庆嫂急切询问。
“考得尚可,但也没把握能考上。”实则唐明德心中有八九分把握,但自己心中有成算是一回事,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得谦虚几分的。
等谈完考试,唐家人便面临着两个选择,是选择离开省城回乡、还是在这里等待结果出来再回。
来之前,他们商量的是前者,可以节省些费用,但如今么,唐明德看着对面娇俏的姑娘,自然改了主意。
“娘,还是等结果出来再回去吧,正好我带你在省城逛一逛,买些东西回去给爷奶他们。”唐明德道。
“行。”唐母没多犹豫,她跟老宅因着当年的事关系不算好,唐家老两口还算看重这个有出息的孙子,临出门前,还偷偷塞了五两银子的银钱呢,她也不好拦着不让儿子孝顺。
这一厢,唐家人考完在原地等结果,另一厢,考完的阮小弟则是跟阮父马不停蹄地往回赶,问就是想家了。
去时提前了半个月,回来只需要七天,当风尘仆仆的父子两人赶回家,迎接的就是家中多了一口人的惊喜!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阮母有些震惊,“没等结果出来。”
“没,回来等也是一样的,”阮父摇头,看向陌生的妇人,“这位是?”
阮母一看,乐了,“嗐,这是隔壁阿庆嫂家的亲戚,她家儿子也是来赶考的,就住在阿庆嫂家里,她家没位置了,来咱家住几天。”
三言两语将事情讲清楚,阮母便有些着急,许久不见,想要一家人凑一起说说话、问问情况。
唐赵氏也是个会看眼色的,当即借口要去儿子那,将空间还给了阮人。
没了外人,说话做事就自在了,阮母将父子两人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连连道,“瘦了,瘦了。”
阮柔作证,阮父和阮小弟是真瘦了一大圈,连番赶路加上院试的压力,吃不好睡不好,可不就瘦了。
面对阮母的关切,阮父笑着道,“可不是,就等着回家补补。”阮小弟只顾嘿嘿笑。
一家和乐,阮柔端来热糖水,“快喝点热水,可饿了,要吃些什么,这就去做。”
“我要吃酱肘子。”阮小弟先点单。
“我来点热乎的就行,有粥最好,路上吃冷的,总觉得胃里难受。”阮父摸着肚子,感慨,“这都多少年没远行了。”
阮柔和阮母便连忙去灶房生火,熬粥的熬粥,做菜的做菜,至于阮小弟所说的猪肘子,别说家里暂时没有,就是有也得炖上半天,怎么都得等晚上了。
一桌六七个菜上来,有荤有素,俱是清淡的。
阮小弟初始有些哀怨,可很快被美食吸引了注意力,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阮母一边给两人夹菜,一边问,“对了,我忘记问,小弟考得怎么样?”
阮小弟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第399章 阮父瞅儿子一眼,“还行吧,过与不过在两可之间,依我看,……
阮父瞅儿子一眼,“还行吧,过与不过在两可之间,依我看,不过最好,下次去还能考个好名次。”
阮母闻言,嗔怪,“那当然中了最好,管它名次如何。”对普通人家来说,是不是秀才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名次,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阮父只笑笑,不说话,读书人间,这名次可就顶顶重要了。
说到阮小弟,难免提及书院相熟的学生,按阮父的说法,同去之人中,除一人答卷格外优秀外,其他人均表现平平,运气好或可中一两个,运气不好,就得全军覆没。
至于阮父教导的学生,这次A7参考的只三两个,还留在考场等结果呢。
熟悉的人都唠过一遍,阮母忽的问,“那韩家的呢。”
阮父还是愣了会儿,才想起韩家的是谁,可不就是前女婿韩嘉嘛,他有些无语,“都没关系了,还管他作甚。”
“你只管说就是。”阮母可不听这套,不知道结果她总觉心里牙痒痒。
“不好说,听他的夫子说,答卷过于刻意凸显文采,或许也是察觉到答卷普通难以得高分脱颖而出吧,是个聪明人。”
阮母顿时纠结开了,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若说不希望人家中吧,好像显得自己不怀好意,可韩嘉要真中了,她心里更不是滋味,总觉得女儿错过一个好夫婿,那叫一个I纠结万分。
“爹娘,隔壁的那书生好似学问不错呢。”见话题转到不该的地方,阮柔赶忙岔开话题。
“哦,哪里人,多大年纪了,还住在隔壁?”阮父好奇,这还是家里第一次住进来外人,且跟自家娘子和闺女相处不错的样子。
“可不是,说是希望很大呢,人倒是年轻,跟那个韩嘉差不多岁数。”阮母语气酸溜溜,又瞪了女儿一眼。
阮父再傻也察觉不对劲了,屡次三番地因为一个外人起纷争,难道是人有什么问题?
到底在吃饭,阮父挥挥手,“好了,不提外人了,待会吃完饭,我还得带人去一趟书院。”
“人不是都还没回来嘛,怎么还要去书院?”阮母纳闷,“不先休息会儿?”
“去把卷子默写下来,交给书院一份,以免时间久给忘了,书院里的夫子们也得研究研究,看怎么给下面的学生布置课业。”
阮柔顿时懂了,这不就是真题模拟考,不免为学生们哀叹,可真辛苦啊。
“行,那你去吧,正好下午我去买两只猪蹄,炖点黄豆,给你们补补,”阮母提醒,“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得嘞。”阮父媵下,说是饭后出发,还是被阮母推着回房睡了个午觉,才准两人出门。
临出门之际,阮柔背着阮父,悄默默凑近他耳边,“爹,不如去问问隔壁的书生去不去。”
“他又不是我们当地的,更不是书院学生,去做什么。”阮父皱眉,当下可是十分讲究地域等关系的,同出一地,那就是天然的同乡关系,比之外地人都要亲密几分,反之,外地人想要融入可没那么容易。
阮父脑筋转的得飞快,眉头紧紧皱起,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他花言巧语骗你了?”
阮柔语噎,“爹,我还没那么傻,人家跟我说话都没几次呢。”
“哼,那就更说明那人心机深重,不可信!”
斩钉截铁的话刚出来,就听见隔壁木门嘎吱一声响,旋即从里面打开,走出一青年,正是他们话题的中心人物。
阮父,阮柔以及阮小弟面面相觑,尴尬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
“咳咳。”阮父干咳两声,瞪女儿一眼,“你快回去,不然我喊你娘了。”
他倒不是反对女儿自己找喜欢的对象,可满打满算,自己离开拢共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对方就将女儿的心勾走了,这还能是什么好男人,保不齐就是那等没几分学识还借着读书人的身份招摇撞骗的。
阮柔怏怏,害怕真给阮母招出来,只得恋恋不舍地回去,还不忘给青年使眼色。
“咳咳。”两声更重的咳嗽声传来,代表着阮父的抗议。
阮柔再不敢耽搁,一溜烟跑没影了。
原地,青年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很快隐没,随即恭敬看向阮父,“先生,听闻您是书院夫子,还请您帮忙看一看我此次的答卷。”读书人么,自然还是得以文采学识获得他人的认可。
阮父本不想理会,可一想,竟然不是自家女儿剃头担子一头热,顿觉更加看眼前人不顺眼,遂接过纸张,心想定要好好挑人的毛病才是。
可结果,打开卷子的一刹那,先是被其书面所震慑,只见铁树银钩,字体强劲有力,毫不掩其锋芒,不看其内容,只看字迹,阮父就先推翻了对其的莫须有揣测。
再去看其答卷,皆言之有物,切中要害,且引经据典,有文采却不浮夸,可见其学识过人。
做夫子的,总归喜欢聪明学生,阮父见猎心喜,当即对眼前青年多了几分喜爱,也没了方才抗拒女儿提议的心理,一句邀请脱口而出,“待会可还有空?”
“有的,先生是有何事?”唐明德坦然回答,实则内心喜悦,他自上午听见隔壁的声音就开始关注,这一波撞上也属精心设计,为的么,自然是与阮家长辈相识。
阮父刚出口就有些懊悔,又不好反口,便只能继续道,“学院有一场交流会,你若有时间,可以跟我去看看,若愿意的话,可帮忙对一下今科的考卷。”
“自然愿意。”青年答。
一旁,阮小弟看着这一幕,蓦的回头,果看见自家门缝见依稀可见自家姐姐的身影,他心想,爹爹,你这回可算引狼入室了。
但阮父显然无法知道儿子的心声,二人队伍扩到了三人,一路上,两人高谈阔论,越谈,阮父对青年越是满意,甚至生出一种人为何不是自己学生的惆怅感,至于阮小弟,完全成了无声的陪衬。
阮家屋内,目送人走远,阮柔这才从门后挪开,正正对上阮母的视线,她低头,以为自己又要挨一顿骂,结果却听阮母十分好脾气问,“我要上街买些东西,你可要一起i?”
“一起一起,正好我有一副画要送到绣坊去。”阮柔连忙道,这阵子,忙着照顾心神不宁的阮母,一幅画耽误了许久,说不定绣坊掌柜又要念叨了。
母女俩出门,好一番大采购,吃的喝的用的,但凡阮母看见觉得家中需要,丝毫没吝惜地买下,可见其心情高兴。
等东西买的差不多,阮母先行回去,阮柔则要转道去稍远些的绣坊交画。
也是赶巧不巧,上次就在绣坊门前撞见了韩张氏和韩梅,这次更不凑巧,竟直接撞上了韩嘉。
昔日的夫妻见面,一时间两人都没反应过来,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阮柔便只当没看见,就要往绣坊去。
不料,韩嘉竟直接迎了上来,,堵住她的去路,“浅浅,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挺好的,我还有事,麻烦让一下路。”阮柔说话可不客气。
“浅浅,你知道吗,我去参加了院试,刚回来,对,你弟弟也回来了,他有提起我吗?”
阮柔干脆利索摇头,“没有。”
韩嘉本是来炫耀的,院试他自觉考得很好,该发挥的都发挥出来了,基本可以说十拿九稳,这次敢上来交谈。
“哦,那提前恭喜你高中。”阮柔依旧反应淡淡,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对方,好似对方脑子有什么毛病般。
韩嘉顿时受不住了,撂下狠话,“浅浅,你会后悔离开我的。”说着,匆匆离开,望其背影,明明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着急回家,反而跟自己在大街上说些有的没的,真是毛病。
吐槽两句,阮柔很快将人忘在脑后。
交了绣画,果不其然挨了掌柜的一顿催工,直听得阮柔头大,“我会努力的,这阵子是被院试给耽搁的。”
一听科举,掌柜想起来眼前姑娘家中可是有两个读书人,顿时消停,也不催促,反而端着笑脸,“阮姑娘,那可就提前恭祝令弟高中了。”
“不用提前,还不知道中不中呢。”阮柔没怎么在意,若真中了,自然是要大摆宴席庆祝的,届时再说。
掌柜的心中自有思量,又说了几句喜庆话,随即想起什么,“前面说的那些你先别画了,看能不能出几幅蟾宫折桂、三元及第之类好彩头的绣画,花样你自己选,若不确定,可以先打个样来找我。”
“好嘞。”阮柔接活的心还是很活跃的,主要是能挣钱,这不,今儿又挣钱了八两。
告别掌柜的,阮柔揣好银子,从绣坊回到家中。
阮母早已忙活开了,她刚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肉香,配上烂熟黄豆的滋味,简直叫人馋得直流口水,此外,还清蒸了一条大草鱼,宰了一只鸡,可谓十分丰盛,比起过年也不差什么了。
见此,阮柔从兜里掏出刚到手的银钱,递给阮母,“娘,家里最近花了不少钱,这是今日的工钱,你收下吧。”
阮母却不接,推开她的手,拒绝道,“放心,家里还有点存款,若真没了,我会找你要的。”
阮柔才不管她还有没有钱,一个劲塞了过去,随后一溜烟跑回屋,打掌柜所说的好彩头画样。
阮母看着手中的碎银,心中熨帖,女儿能挣钱、还懂事孝顺,这样的好闺女,什么人家配不上,配隔壁隔壁的书生绝对绰绰有余,反而对方不一定配得上自家闺女呢。
第400章 傍晚,阮家,依旧不见阮父和阮小弟回来,阮母就忍不住念叨……
傍晚,阮家,依旧不见阮父和阮小弟回来,阮母就忍不住念叨,也不知是关心还是埋怨,“你爹肯定是又给忙忘了,到饭点都不知道回家,不知是不是还饿着肚子呢。”
阮柔觑了眼她的神色,试探问,“娘,要不咱们先吃。”
一问,阮母又不乐意了,“得,小没良心的,你爹还饿着肚子,你就惦记吃了。”
知晓是玩笑话,阮柔也不恼,笑着调侃,“娘,刚没良心的还是爹呢。”
“去去去,没事给灶下再添把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菜可不能冷了。”
面对口是心非的阮母,阮柔的应对就是去灶台添火,而后端了个小凳子,摸摸看向阮父所在书院的方向,颇有一副等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好在阮父多少还记得出门前妻子的嘱托,尽管天色已经漆黑,还是带着人匆忙赶了回来。
“哎呦,闺女怎么在这等着啊。”阮父走在当前,暮色中压根没看见门口有人,直到走近,险些唬了一跳。
“爹,我等你呢,你再不回来,娘可就要生气了。”阮柔偷偷传小话。
“害。”阮父有点点心虚,“就是聊得兴起,给忘了,这不,他们说一起去吃饭我都没去呢。”
“这话啊,您跟我娘解释去吧。”阮柔端起小板凳,往里吼了一声,“娘,爹回来了。”
阮父一个哆嗦,对上阮母威胁的眼神,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行了,快洗洗吃饭。”阮母失笑,也没多说什么,照顾人吃饭。
阮父前进几步,直接露出身后的一道身影。
“呃,这是?”阮母疑惑,看向阮父的眼神堪称死亡视线。
阮父回头,看到人,心虚一瞬,他回到家就把人给忘了,讪讪道,“小唐啊,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一顿,隔壁恐怕没留饭。”
“我娘还没回来吗?”唐明德奇怪问。
阮母一拍脑袋,“哎呦,我这记性,她没回来我也忘记问了。”
说着,急匆匆推开堵在门口的两人,去隔壁喊人。
事情发展太快,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阮母带着唐氏回来,两人相处很是客气,“唐家的,今儿怪我,给忘了,真是对不住。”
“没事,堂姊正好邀我吃饭,我想着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去,就应了,忘记跟你打声招呼。”
“害,没事没事,我看啊,咱俩也甭互相客气,家里今儿做了好饭好菜,你待会再吃一点。”
一边说,一边越过原处的阮父,将其余人都留在了身后。
阮柔望着发呆的阮父偷乐,小声提醒,“爹,小弟,唐公子,来吃饭吧。”
“咳咳。”阮父重新端起大家长的架子,走在当前,阮柔落后一步,跟唐明德并排,小声说着话,留在最后的阮小弟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思考。
很快,六人在桌旁一一坐下,尽管唐氏借住了许久,但这还是第一次唐明德来阮家吃饭。
私心里,阮母不大喜欢这个青年,可既然自家女儿看上了,她该考虑的就是别的,譬如人到底靠不靠谱,家庭经济条件如何,学问能否真能考上秀才乃至举人。
有意打听下,一时桌面和乐融融,彼此互相交谈,其中尤以阮母最为积极,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偏其中不少问题都叫阮父给回答了。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在书院里,不少老伙计可是都问自己从哪里淘来这么个宝贝学生,叫阮父得意得不行。
“明德这学问,今科必中!”阮父笃定道,不拘是偏爱文采斐然的、还是更重实事的,都不会吝惜给一个名额给这般优秀的学生。
“先生谬赞了。”唐明德谦虚道。
阮母闻言,连忙道,“叫什么先生,你跟着叫伯父就成。”
唐明德便顺口改了,一时阮母又夸其懂事之类的,阮柔看着,也是乐在其中。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阮小弟的气氛有些萎靡,似是被打击到了。
也是,亲爹觉得自己考不中,转头就会另一个素不相识的学生大加赞赏,是人都会心里不平衡,阮柔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还小呢,看他多大年纪才来考秀才,你才多大啊。”
“那姐,你觉得我会比他厉害吗?”阮小弟眨巴着眼睛问。
“呃,这就不好说了。”阮柔犹豫,在阮小弟谴责的视线中补充道,“得看你有多努力,你看啊,现在的他比你厉害,你要是不努力,那他肯定会一直比你厉害呀。”
一番话绕下来,成功把阮小弟绕晕,信心满满地握拳,“对,我要努力,一定能超过他。”小小的少年,以往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只知道要奋发向上考科举,如今终于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清晰明确的目标,也算一件好事吧。
等阮柔将人劝好,抬头的一刹那,就见青年眼中含着一抹揶揄的笑。
吃罢饭,将唐明德送出院子,唐赵氏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屋,阮家四口人重新聚集到一起。
阮父先是解释了一番为何今日回来晚,“今年的题说难不难,说不难想答得出彩也不容易,有几个夫子见了,就像试着答一遍,结果,一个个写得兴起,就给忘记了时间,”随即替自己找补,“他们还说要找馆子继续讨论呢,我都没答应,直接回来了。”
阮母笑,不戳破他的小心思,转而问,“那个唐明德是怎么回事,你带去书院了?”
“呃,”阮父摸摸鼻子,“今儿出门我不小心说了些不合适的话,正好撞见,他给我看了一眼他的卷子,那是答得真好,我见猎心喜,就把人带上了。”
阮母一点也不意外,又问,“你知道你闺女的小心思吗?”
“看出来了一点。”阮父老实道,“其实我觉得人还挺不错的。”
“哦,怎么个不错法,我问的不是学问那些。”阮母纠结,不拘是自己看到的、还是其他人所描述的,唐明德都是极好的一个少年。
能在众多豺狼长辈面前护住自己跟亲娘的财产,逆境中坚持奋发读书且有很大考中功名,为人恳切有礼,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好,但阮母依旧不放心。
阮父看看女儿,小声问,“真相中了,你跟人才见了几面啊。”
阮柔瞅他一眼,问,“爹,我当初跟韩嘉也没见几面啊。”
一抬出韩嘉,阮父就理亏,霎时没话了。
阮母敲了下她脑袋,“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情况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我看中的,以后肯定过得好。”阮柔信誓旦旦。
“你才多大就知道以后了,我问你,你对人家家里了解多少,你跑那么远,以后爹娘见你一面可就难了,隔那么老远,以后被人欺负了我们都不知道。”阮母话里行间,满满都是对女儿未来的担忧。
阮柔心中暖暖,没了方才那股随意,认真道,“爹娘,我已经不小了,能看清楚一个人,也能为未来做好准备,你们有什么顾虑都可以提,我看中他不代表就得一切都依着他来。”
阮父欣慰抹了一把眼泪,伤感着,“女儿这是长大了啊。”
阮母没好气瞪他一眼,随即看向女儿,欣慰的同时又有隐忧。
“娘,距离的问题我想过,以后他只要有出息了,不管我是嫁在省城还是外地,以后都不可能在这儿久待,爹,你说是吗?”
阮父下意识点头,阮母几乎要冷笑,“你闹着跟韩嘉和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阮柔丝毫不心虚,此一时彼一时,她跟韩嘉没有感情、也并无信任,做出的判断完全是基于客观的角度,可没有故意糊弄。
“还有,你担心唐家的家境,不说人家有十几亩田,就按爹说的,他考中秀才,届时怎么也不会饿死吧。”
“他要是一直考但一直考不中呢。”阮母可见过太多这样的读书人,一年两年,直至蹉跎一生,始终无法从高中功名的幻想中醒来,最后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
“那就去赚钱养家啊。”阮柔毫不犹豫,她的态度很简单,能考就考,考不了自然该找点别的事情做。
看见女儿理所当然的样子,阮母略欣慰,起码脑子还在。
阮父不赞同地看向阮母,“人家什么态度还不知道呢。”
阮母斜了他一眼,甚至都懒得跟他解释,若没意思会跟女儿走那么近、会特意凑上来跟他这个亲爹打交道,也就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好了,他们离开应该还有几天,我再看看。”阮母想着等院试结果下来再说,至于对方会不会因此觉得自家端着、要求高,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若那样,不成反而更好呢。
阮柔点头,她没意见,只要阮母不一口否决就行了,至于阮父,此刻对青年俊秀满心的喜欢,竟觉得对方配女儿很不错。
而阮小弟,作为一个父母眼中的孩子,还压根没有发言权,若稍加注意,就能见到其眼珠子咕噜噜转动,仿佛在打着什么歪主意,事实上,他正打算近距离考察未来的姐夫候选人。
时间一眨而过几天,期间,阮家和唐家母子来往密切,彼此相处很好,在院试结果出来的前一天,约定好一起去县衙旁边的茶楼等候揭榜,那样会比衙役上门结果更快一点。
至于阮家,虽然没抱太大希望,但阮母还是准备好了赏银、喜糖等物候在家中,若能得中就可以派上用场,唐赵氏早就从儿子口中得知几率很大,也欢喜地准备了许多。
一行人期待又忐忑地等候最终的结果。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