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女配(快穿)》 1、第一章 《菟丝花女配》,竹里人家著 阮柔躺在高床软枕上看着下面一众孝子贤孙,心中五味杂陈。 打头是她的长孙,大夏朝如今的掌权者——当今皇帝陛下,天命之年的年纪,身着朱色龙袍,容貌不甚英俊、但通身威势摄人,叫人不敢直视。 再往后是她的曾孙和玄孙辈,最大的玄孙也已一十有七,到了该娶亲的岁数。 只可惜,六代同堂的光景,她怕是看不到了。 感受着身体的衰败,体会着生命慢慢逝去的悲哀,阮柔从所未有地感觉到害怕,她知道,她迈不过八十三的坎儿了。 人都说,七十四,八十三,阎王不请,小鬼来搀,想来还是有道理的。一年前她的身子骨还康健得很,哪曾想不到一年就躺在床上起不来。 死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死了,就一了百了,纵你生前富贵滔天、权势逼人,死后俱是一抔黄土。 她阮柔如今是大夏朝最为尊贵的女人,死后也逃不过烟消云散。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往常阮柔对此嗤之以鼻,如今却也不由得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作为大夏的太皇太后,经历过三任皇权交替,阮柔的一生可谓波澜壮阔。 从一介小官之女,到后宫妃子,从太后到太皇太后,在这偌大的皇宫经历三朝皇帝,终登太皇太后之位,到达女子的人生巅峰。 作为大夏朝女子的典范,这位太皇太后秉性柔嘉、持躬淑慎,虽身份贵重,可一生遵从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子后顺孙,从不曾利用自己的身份为亲人们谋求私利,无愧大夏国母的身份。 人人都以为这位太皇太后是多么贤良的存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 谁也不会想到,这位太皇太后,温良纯善的背后,其实是个黑芝麻馅。 若要追根究底,这一切都要托了她那位宠妾灭妻的好父亲,叫她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温顺、学会了假面迎人,方才成就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极致的疲倦感传来,阮柔不由得缓缓闭上眼睛,漫长人生的点点滴滴开始在脑海里一幕幕浮现。 阮柔闺中时不过是五品小官之女,父亲任通政司的佐通政使,瞧着光鲜亮丽,实则内里不知多心黑手狠。 阮父阮严清出身农家,自小有些才名,兼之读书用功,二十的年纪高中二甲,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功成名就,榜下被捉成了当朝户部侍郎陈家的贤婿,就此搭上顺风车,郎才女貌、夫妻和顺、恩爱异常,羡煞京都一众贵女。 奈何好景不长,陈侍郎府一朝落败,子孙不肖,未能继承先辈衣钵,陈家就此沦落底端。 于是乎,一向孝顺恭敬的好女婿也一朝翻脸不认人,宠妾灭妻,见风使舵的劲儿叫人心寒。 娘家倒了,陈姑娘的日子开始难过起来,这才看清所谓伉俪情深不过一场笑话。 曾经的骄矜自傲成了肆意妄为,曾经的张扬得意成了不守妇道,曾经的切磋探讨成了牝鸡司晨,初时伪装得有多恩爱,后来就有多厌恶。 陈姑娘虽然命苦,可幸好也命短,看清一切伤神劳心,不过短短两年就香消玉殒,阮柔自此成了没娘的孩子。 ————- 再之后,阮严清另娶她人,有了后娘,阮柔的日子更加难过。 幼时父母俱在,宠爱非常,她也曾有小女孩儿的天真活泼,可待后来,她压抑所有的本性,将自己伪装成再柔顺和婉不过的深闺千金,阮府谁人不知,家中大小姐是个泥捏的人儿,戳一戳都不会有半分火气。 是的,阮柔不会发火,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若不是后来时来运转,皇宫大选秀女,她可能真的就只能任由亲爹后娘卖了,好在她生了副好皮囊,一路从初选到入选,皆顺利通过,方才入宫成了小小美人,脱离了阮家的控制,就此走上了人生的康庄大道。 阮父不过五品官,后院的纷争都未曾停歇过,更遑论皇宫后院。 阮柔一路走过来,不知踏着多少人的尸骨,可她表现在外的永远都是那副柔顺样儿,因为她永远记得,娘亲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两句话。 “我的儿,咳咳,娘亲恐怕要不行了。你性子急躁,阮严清不是个好性的,日后没有娘护着,你要听话、要柔顺,不管你心里多怨多恨,可面上永远都要把他当你爹敬重敬畏,知道吗?这个世道,终究是男人的世道。”糊涂了一辈子的陈姑娘,临走之际难得清醒,只给女儿留下这么一段话。 “嗯,娘我知道的,你不要死好不好。”那时年仅八岁的阮柔哭着,不敢面对娘亲的遗言。 陈姑娘有太多太多要交代,娘家败落,她也即将死去,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柔儿,你须记得,男人不管面上怎么说,心里永远喜欢听话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就是他们为我们女人设的死路,再没有其他路,你要记得我的教训。”话刚毕,花信年华的陈姑娘咽了气。 那时的阮柔什么也不懂,却知道娘亲永远不会害自己,她一一照做,面对仇人依旧亲热地喊着爹娘,宛若天真不知事的孩童。只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会让阮家付出代价。 在阮家人为自家女儿入宫欢喜时,阮柔却在心中想着,如何叫阮家不得翻身,如何叫那男人一辈子在五品官的位置上升迁无望直至老死。 事实证明,她做到了,熬死了皇帝,儿子上位,皇帝儿子死了,孙子上位,总归不论如何争斗,她都是永远的胜利者,而阮父,则是铁打的佐通政使。 入宫的生活当然也不轻松,一个小小的美人,空有美貌却无背景,坐冷板凳便坐了一整年,也是上天护佑,前朝争端不断,后宫也跟着风起云涌,大将军家的嫡女皇后,太后娘家的贵妃,世家贵族的淑妃,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可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只当自己是一朵解语花,耐心的等啊等,终于等到掌权的皇帝一展宏图,废后位、贬贵妃,最后竟然宠爱起她这么个小小的美人。 内里原因如何,阮柔自然也是清楚的,她的美貌没有足以匹配的家世,就跟柔弱的菟丝花一样,看着好看,而丝毫没有威胁性,只能攀附皇帝生存,皇帝便是任凭自己心意宠爱又如何。 至于那宠爱有几分,便也不重要了。 可谁会知道,无力的菟丝花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她只知道一点,如果上天注定要叫她做一株柔若无依的菟丝花,那她也要竭力攀附着大树往上爬,登上高位享受顶端的阳光和雨露。 皇帝如愿以偿,扶持了一个毫无根基的妃子,立了一个不会有外家干政的太子,而她,母凭子贵,跨过皇后之位,径自登上了太后的宝座,而要付出的,不过是一辈子深锁宫廷。 皇帝死后,太子年幼登基,朝内外多少大臣看她的笑话,可她硬压着三位辅政大臣走过来,儿子死了,孙子即位,一次次要倒下,都强撑着站起来继续往前。 路上再多辉煌、再多恭维,她始终牢记,娘亲临死前的那番话,“恭敬柔顺”,他们曾是她的丈夫儿孙,却也是皇帝,说一不二的皇帝。 至于所谓情爱,是只有傻子才会期盼的东西。那浩如烟海的史书中,但凡有一点柔情,也必是藏着血腥的内里。 皇后儿女情长,害得娘家满门上下被流放,自刎于冷宫。 贵妃一心求爱不得,连累太后和娘家被训斥,颜面无存。 回首后宫诸人,唯有淑妃和她,笑到了最后。淑妃示上以弱,而她则是本就弱。 这一辈子,该受的苦受过,该享的福享过,就此结束也并无遗憾了。 眼眸微阖之际,她恍惚听见有什么声音,或许是儿孙的哭泣声吧,不过,那些都不重要,因为,她要死了。 摆脱这副衰老得不成样子的身体,不用看自己皱巴巴干枯难看的容颜,再不会动作一大就喘不上来气,更不用夜夜难眠心悸到天亮。 一切,都将在这里画上句号。 唯愿黄泉路上,不用再看见这宫内故人,只不知,娘亲是否还在等着她,会不会夸她一句,娘的柔儿真乖。 “嘀嘀嘀,检测到匹配精神体,是否开始绑定。”纯白的空间,一阵机械的电子音响起。 “绑定开始,10,9,8......3,2,1,绑定成功。“ ”宿主,您好,系统46892号竭诚为您服务。” 耳边一阵嘈杂声,阮柔疲惫地睁开眼,却只看见白茫茫一片,隐约可见一道跳跃的蓝色。 “我这是,在哪?”眼中厉芒一闪而过,再看去依旧是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 “宿主,你好,我是系统46892......" 蓝色书本状物体开口说话,阮柔心中一动,似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死去的丈夫回来了1 阮柔正兀自心惊,那边的介绍却还在继续。 “宿主,您好,我是系统46892号,来自高科技位面地府下属的系统分支,负责消除地狱因怨气深重不得投胎之人的怨气,检测到你精神体即将消亡,选择与你绑定。" “我不是死了吗,是你救了我?这又是哪里,阴曹地府吗?”阮柔听得稀里糊涂,忍不住轻声喃喃,左右张望,却没看见一个人影。 “也可以这么说,"系统46892号颇为矜持,“当然,宿主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我需要付出什么?” 两道几乎同时发出的声音,令双方都是一惊。 系统惊的是宿主竟能如此冷静分析,切中要害。 而阮柔却是惊讶,说话的果然是眼前看似书本的存在,只是这所谓系统未免太过直接,是心思太过简单、还是过于强大到不屑一顾。 有所求,她的存在也就有了意义。恐惧消散,阮柔看着面前浅蓝色半透明物体,有些好奇,“你是什么东西?” 系统46892反驳,“我是系统,才不是什么东西。宿主你只要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获得足够的任务积分,就有机会实现一个愿望哦。” “什么任务?”阮柔接受了眼前名为“系统”的神奇存在,却依旧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你需要进入其他小世界,代替一些人,帮助她们消除怨气,获得美满的一生。” 这下阮柔明白,跟那些请神婆上身的术法一样,自己大概就是被请的那个大神,虽然她尚不知道系统看中自己什么。 “我接受。“阮柔没有丝毫犹豫,她这一生,生在福中,历经过坎坷,登临过高位,可谓走到了女人能到的极致,自觉死后无任何遗憾。 可如此奇幻的经历本就是一种奇迹,就如古人口中的遇仙人,不需要什么愿望,因为她很乐意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嘀,契约已建立,第一个任务即将传输,请宿主做好准备。” 系统的播报毫无预兆,等阮柔再次睁眼,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处灵堂,她这一生活得长,不知送走过多少人,对眼前这情景自是很熟悉。 漆黑厚重的棺材停在灵前,她自己则一身麻衣跪在左侧,下手是一个年纪尚幼的男童,对面则是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妇人。 阮柔只觉又累又饿,前世躺在床上多年早已没了的食欲,如今却都不合时宜的闯了进来。 根据眼前状况,阮柔只能推测出这个家里死了人,大概率还是原主的夫君,只是具体情况,还得接收原主的记忆才能确定。 她假装眩晕,身子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这情形终于引起了对面对面老妇人的注意,她沙哑着嗓子发话。 “慧娘,身体不舒服,你就先回去歇会吧,这儿有我呢。” “娘,我去一趟恭房,马上回来。”阮柔说着依旧一副柔柔弱弱的姿态起身离开。 ————- 来到院子僻静无人处,阮柔立马接收了原主的记忆。 这是一个有些戏剧性的故事。 周家的儿子在赶考途中坠崖死不见尸。不料若干年后,早已死去的儿子“死而复生”,携娇妻幼子衣锦还乡。 这本该成为一桩美谈,如果原主不是这人的原配,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美好。 阮柔嗤笑,包装的再好看也不过抛弃糟糠妻。 随着脑海中接收的记忆,阮柔短暂回顾这具身体原主的一生,自然也接收到她的心愿和不甘。 她如今的这具身体也姓阮,是青州府下杏花村阮家二房长女,名慧娘。 阮慧娘的前半生顺遂安康,作为家中长女,在父母的疼爱下长大,弟弟友爱,本可以得遇良人一生顺遂。 一开始也的确如此,及笄之年,阮姑娘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隔壁村周家长子周青远,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阮父有一门木匠的好手艺,家境殷实,阮姑娘更是有一手祖传的好绣活。 周家也不差,周家老太爷极为能干,年轻时出去跑商置办下偌大家业,分到周父头上就有十亩良田、三亩旱地,一大家子衣食无忧。 都说衣食足而知荣辱,周家自然也想着更高处,为此,特意送周青远去进了学。 只农门出贵子殊为不易,到两人成亲之时,周青远十七,仍是一介白身,否则也看不上阮家门第。 小夫妻成婚一年,感情正好,却不料周青远出门赶考,却在半途坠崖,生死不知。 周家找寻半月不见踪迹,最后只能接受儿子可能被野兽叼走、已经死去的事实。 如今正是周家给周青远料理丧事的时候,因着没有找到遗体,只得拿了一身旧衣衫放在棺材里,好歹有个旧物件安葬。 周家只得两个儿子,大儿子周青远十八,小儿子方才六岁,是周父周母的老来子,至于原主,入门一年,因着婆婆督促夫君用工读书,两人相处得少,如今尚无子嗣。 原主的记忆中,公公在得知噩耗时挑担伤了腿,如今还躺在床上,每日里汤药不断,俨然时日无多,婆婆在操办完丧事后伤心过度一病不起。 周家十亩良田不假,可多年供养读书人,家中早无余财,全靠秋收后田地出产支应。骤然出了意外,本就囊空如洗周家更是雪上加霜。 原主虽因着夫君离世伤怀,可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也只能坚强起来面对一切。 公婆请大夫买药需要钱,丈夫丧事操办要钱,一家子吃喝更是要钱,原主先是凑出自己的嫁妆,再是卖田卖地,等到周父离去、周母病好,周家田地已卖的差不多,只余三亩旱地勉强供一家吃喝。 好好的周家就此一蹶不振。无人得知,失踪的周家大儿子并未死亡,反而会在十年后恢复记忆,携娇妻幼子以及大笔家资风光归家。 周青远殷勤给亲爹翻修坟墓,给娘亲尽孝,穷顿的周家得以改善门庭,周小弟得以过上优渥的生活,只有辛苦操劳的原主,从好好的正妻,沦落到平妻之位,还被要求感激涕零。 原主一生的悲剧近在眼前,毫无疑问,阮柔的任务就是改变她的人生。 丈夫既已不在,作为长嫂操持家务、孝顺公婆、抚育弟妹本是应当。偏周青远未死且另娶,最后倒显得原主名不正言不顺。 阮慧娘为周家辛劳半生,最后落得一场空,心有怨气本是应当。 周青远并非良配,周家也不宜久留,她必然要离开周家。 只是,女子丧夫归家难免日子艰难,夫家是否愿意放人,娘家是否愿意接纳、会不会被要求再嫁,诸如此类。除此之外,若在危难之时离开周家,届时定少不了流言蜚语,女子名声何其重要。 且她离开周家,固然可以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但周青远指不定在哪邂逅贵小姐,攀上青云路,叫人如何也不畅快。 阮柔心中思量,心知一切还得细细规划。 ————- 打定主意,见已耽误不少时间,为免惹人怀疑,她只得先返回灵堂。 “娘。”她如原主般低低喊了声,“你饿了吗,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如今已到下午五点,该来的差不多都来过,也不用不吃饭一直守着。 “我不饿。”儿子丧世,周氏哪里有心情吃得下饭,可转眼看到隔壁的小儿子,她又心疼上了,大人还可以忍,孩子不能饿到。 “你去下点面条吃吧,给你爹和小沐也下点,我就不用了。” 阮柔去了灶间,按照原主的记忆生火做饭,望着灶下的火光,衬着光滑细腻的肌肤,不禁再次回忆起原主的一生。 刚才周氏的态度难得慈和。 说难得,是因为在周青远活着的时候,她一直如世上大多数婆婆一般尖酸刻薄,见不得儿子儿媳亲近,见不得儿媳闲着不干活,时时指桑骂槐,原主作为新儿媳只得忍了。 反倒是大儿子死后,周母像是变了一个人,待儿媳处处体贴。原主记忆中,周青远离开的那十年,她与婆婆一起撑起这个家,度过一段艰难的岁月。两人虽为婆媳,实则情同母女。 可再深的感情、再多的照顾,也抵不过亲儿子的回归。 或许,她想,原主宁愿当初周青远是真的死了,至少留下的是美好的回忆,而不是后来的满目疮痍。 原主身在其中看不清,阮柔却瞧得分明,可笑原主以为婆媳俩同命相怜,婆婆才改了态度待她和善,却压根没想过,人家其实不过以善为名,笼络她不要改嫁。 甚至于后来的劝她改嫁,看似心善为她着想,也不过以退为进,骗的原主傻傻在周家苦熬。毕竟,若是没有原主的绣活帮衬,周家的日子还不知得艰难成什么样。 本就是利益的图谋,又有何感情可言。 因着还在孝期只能吃素,阮柔最后也只煮了一锅青菜面,上层隐隐飘着几滴菜籽油,连个鸡蛋都无。 “唉。”随着面条出锅,阮柔嘴边溢出一道长长的叹息。 人心向来最难测,谁又能看得清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死去的丈夫回来了2 “娘,这面你也吃点吧。”阮柔端着面,喊人用饭。 “给你爹送过了吗?” “送过了。”她应着,给三人各盛了一碗。 或许是年纪小,尚不懂得生死,周青沐倒是吃得颇为香甜,呼噜噜的声音馋得阮柔险些流口水。 端起自己的那份,阮柔尽量保持克制,可还是忍不住加快速度。她前世也算吃过珍馐美味,如今却对一碗普通的青菜面垂涎三尺。 周母瞥见有心想说两句,到底歇下,到底今时不同往日。 阮柔可不管她想的那么多,本来死后来到一个新的世界、新的身份,她还满心的不真实感,如今尝到了美味的食物,竟莫名觉得想落泪。 天可怜见,她自从年纪上来后,身体不行,味觉退化,牙口也不行,味同嚼蜡下,再好的东西摆在面前都提不起胃口,从没想过还有味觉恢复的一天。 年轻真好啊,阮柔感叹,便是为了这个,她也得好好替系统完成任务。 一碗面下肚,腹中饥饿缓解,整个人都懒洋洋起来。 周母本来不想吃,不知是不是被两人影响,竟也默默拿起碗筷吃起来。 饭毕,阮柔收拾了碗筷前去清洗,周母依旧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等她再出来,就见这一会的功夫,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显见不会有人再登门,周母出去关上门,心中却想着儿子在外面不知能不能找到回来的路。 “娘,今晚要守夜吗?”阮柔问,内心当然是不想守的,她只想回去好好睡个觉。 周母第一反应是指责,这还用问吗,可话到嘴边,看着儿媳满面的疲惫,小儿子一点一点几欲睡着的困态,再次憋了回去。 “算了,回去歇着吧,前几日都累着了,青远想必也会体谅的。” 不知怎么,阮柔总觉这话像在阴阳怪气,她也不计较,只听自己想听的。 “娘,锅里还有热水,您要洗的话自己舀就行。” 原主是半个绣娘,靠着双手吃饭,除去偶尔会下厨做些简单的家务,像是挑水劈柴下地这些伤手的活,她是全然不做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原主就可以歇着,相反,为了挣银子让夫君读书轻快些,她几乎是夜以继日的做绣活,若不是在娘家保养的好,一双眼睛恐怕都得熬瞎了,前世阮柔可知道尚衣局不少半瞎的老绣娘,一米内的东西都看不清,可怜得很。 想到自己有一天双眼再也看不见东西,阮柔急忙用热毛巾敷眼,给双手涂上保养的药膏,这才安心躺下。 明明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偏她躺在床上,不过一炷香时间就沉沉睡去。 月影西斜,透过轻薄的纱窗透进来,依稀能看见床上一道安静的身影。 ————- 阮柔这一觉睡得极深,醒来时恍如隔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里兵荒马乱,具体什么却是忘记。 她也不愁,好眠一场,精神异常饱满,为此还不得不给自己化了病态的妆容,这也是后宫妃子的拿手好戏,只要面上装得像,太医再好的医术也得配合睁着眼睛说瞎话。 好多年没用这门手艺,阮柔的技巧还有些生疏,磕磕绊绊好一会,从铜镜里看过去,总算有点像样。 出来时,厨房里的粥已经熬好,周母依旧坐在灵堂,一副颓靡不振的模样。 她凑过去,喊了声“娘”,周氏才仿若回神,“慧娘,起来了啊,厨房的粥自己去盛。” “嗯,娘你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 阮柔便心安理得去喝粥,米是最简单的糙米,所幸熬的时间够久,并不剌嗓子,反而有种大米的清香,咸菜则是最简单的凉拌黄瓜。 清粥小菜,她也吃的格外香甜。 周青沐还未起,锅里的粥得留着,她就没洗碗筷,跟着一起来了灵堂。 跪坐的地上其实有蒲团,但时间一久,整个膝盖还是紫了,阮柔不是很想继续跪,只得寻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想起主屋里的周父依旧情况不好,她问道:“娘,爹的精神还不大好,要不要再请个大夫回来?“ 周母有些犹豫,周父摔断腿,按理说把骨头接上好好修养就不会有事,可村里的赤脚大夫医术不行,导致伤口发炎溃烂,眼看着病人不行了,她这才知道不好,连忙请了镇上回春堂的林大夫来瞧。 结果林大夫一来就狠狠骂了一通庸医,重新拆了伤口上药包扎,足足花了五两银子不说,还被告知因为前面治疗不好,后面要格外小心,否则伤口二次溃烂,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周母这几天一直小心再小心,可周父的状态还是越来越差,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昨晚那碗面好歹还吃了一半,今天早上粥没喝两口就又睡下。 大夫自然是要请的,周母咬牙,否则孤儿寡母,在村里日子怎么过。 但请大夫需要银子,儿子赶考将家里大部分的银子都带走,儿子坠崖,这些银子自然也跟着不见,家里拢共就留了五两银子,上次已经花光,再要用钱只能去借。 看着眼前的儿媳,周母心里冒出个主意,她问:“慧娘,平日我和青远对你如何?” “自然是好的。”阮柔低头含糊着回。 周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轻拍着儿媳的手:“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实在没钱了,你爹请大夫要银子,我想着先跟你借点,后面有了再还你。” 这年头,再厉害的婆家也没有用儿媳嫁妆的道理,阮柔当然不乐意,遂骗她:“娘,青远出门我把银子给他,如今手头也没钱了。” 也不知周母信没信,进屋看了眼周父,到底出了门。 阮柔并不在意她的去向,只是回屋收好自己的银子,她可不相信周母的人品。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上次的林大夫,提着一个小药箱,后面跟着一个小学徒,两人擦着额头一副累极的模样。 阮柔见状,主动去厨房冲了两碗红糖水,这在农家算得上待客的好东西。 周母也招呼着两人到侧屋坐下歇歇,人都来了,也不在乎这一时片刻。 林大夫三十多岁的年纪,身体还不错,歇了会缓过来,主动进屋给人诊脉。 感受着手下的脉象,林大夫的眉头越蹙越紧,周母和阮柔面上的表情随之愈发担忧,却都不敢出声反驳。 “病人的恢复情况不是很好,这样吧,我再开两副药,外敷再看看。” 周母连连点头,帮半靠在床上的周父重新躺下,跟着大夫来到外间。 “大夫,当家的到底怎么样了?”周母关切问道,满含担忧。 林大夫还是那副说辞,“不是很好,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咯噔一下,周母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真的不能治了吗?” 林大夫迟疑了下,解释道:“还是先前耽误伤到了底子,现在只能好好养着。你们若是想治,我可以开点好药仔细养一养。” 周母好半晌没有说话。 林大夫也不强求,按照原计划开了药方,“按这个药方抓药,一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天三次。还有外敷的药膏,你们可以直接派人跟我回去取。” 周母呆呆接过药方,不吭声。 林大夫咳嗽两声,小药童适时出声:“这次出诊费是二两银子,再抓十天的药,一共四两。” 听说要这么多银子,再多的伤心都被抛下,周母艰难开口,“大夫,如果抓好的药,要多少钱?” “最少要准备二十两银子,”林大夫斟酌着说,“其他药材好说,但我那有一根二十年的老参,也是花钱从别人那里买来的,实在便宜不了。” 他并非那等只知贪钱的庸医,也是看这周家条件尚且可以方才开口,若是一般的穷苦人家,压根就不会提这一茬,徒增人烦恼,何必呢。 周母给了看诊的二两银子后,林大夫带着药童离开,并没强求一定要去自家药铺拿药,都是普通药材,谁家都一样,反正他家药铺是绝对的良心价。 直到两人走远,阮柔试探着问:“娘,还是给爹用好药吧。” 周母眼神不明的看了眼儿媳,只道了声“好”。 说的简单,可钱从哪里来呢,今儿的二两银子还是她费尽口舌从大哥家借的,药钱的二两还不知怎么办,更别提二十两,那是任何人都不会借给自家的。 那就只能自家凑,现银是肯定没有的,那就只能卖田卖地。 如今年景好,田地也值钱,一亩良田总得值七八两银子,二十两那就最少三亩,加上后续的调养,可能三亩还不够。 周母只要一想到这些,头部隐隐作痛。 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一切似乎都缘于儿子的赶考。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没动这个念头,是不是儿子不会出事、当家的也不会受伤,一切都还好好的。 可能他们家就根本没有那个命,如今再想,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一天夜里,周母辗转反侧,夜不能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死去的丈夫回来了3 第二日一早,周母终于想通,决定给周父用好药。 至于钱,先去借,能借多少借多少,若还不够再想卖地的事。 不止是她,连推说手头没钱的阮柔也被盯上。 “慧娘啊,田地是咱们一家的根,如今青远出事,你爹又这样,要是没了田地,一家老小日子怎么过啊。”周母愁苦了一张脸,仿佛真在为婆媳以后的生活忧愁。 阮柔只顾点着头,并不正面回答。 “林大夫说了,二十两银子,你待会跟着我,咱们一家家上门。”周母是彻底豁出脸面不要了,往日里因着儿子出息,她是最最自得的,如今却也不得不低三下气去求人。 阮柔依旧点头,反正借钱的人是周母。 周母也是个果决的人,吃过早饭,便苦着一张脸出门。 借钱这等事,自然要从最亲近的人家开始。 周家老爷子当年有点胆识,挣下一笔家业,周父是家中老三,当年分家年纪小,只得了十亩地,家中两个兄长除去三亩地外,还得了镇上一个铺子。 周大哥家是一个粮铺,周二哥家则是杂货铺,虽说赚不得大钱,可每个月不用下地,一家子温饱也不愁,日子比供一个读书人的周家不知要好多少。 周大伯家和周奶奶住在一起,周母上前喊了声门,“娘,大嫂,在家吗?” “在的,进来吧。”正洗衣服的周伯母瞧了眼屋里的婆母,高声应和。 因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婆母早几天身体就不好,一直在家卧床修养。 周母带着人进屋,先陪上三分笑脸:“大嫂,忙呢。” 周大嫂一见这笑就知不好,还得耐心问:“没,弟妹来可是有什么事?” “娘她身体好点了吗,我和慧娘来看看。” 妯娌俩关系可不怎么友好,周母想着跟婆母先提一句,亲儿子治病,总得有所表示。 “娘在屋里,精神不大好。”周大嫂放下手中的衣服,亲自领着人进去。 屋中,周奶奶正躺在床上,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人却还是清醒着的。 "娘,您可好些了?" “挺好的,你不好好在家里看着大河,跑我这儿干什么?”周奶奶疑惑,旋即反应过来,“别不是大河出什么事了吧?”说着就要起身。 “娘你别急,大河没事儿。”周母见状连忙解释,低下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我昨天给大河又请了林大夫过来,说是情况不大好,得用好药。” “那就用啊。”亲儿子病着,周奶奶没有舍不得的道理。 "可是、可是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之前家里的钱都给青远带走了。"剩下的话不用多说,余下人都知道她的意思。 周奶奶第一时间看向脸色不大好的大儿媳,“大海家的,大河是你们亲弟弟,如今遇到难关,你们是不是应该帮上一把?” 不容置疑的语气,周大嫂不吭声,心中腹诽,往日里两家关系可不怎么好,如今想要借钱倒是第一个上门来。 “娘,不是我推脱,是大海前阵子铺子里刚进了一批货,如今手头也没有现银了。”周大嫂说着,见婆母脸色不好,接着补充,“家里如今就我手头留了二两银子做周转,弟妹,我身上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两人是兄弟,又有婆母照看,周大嫂明白这笔财无论如何都得破,但最多就这二两,再多是决计不肯出的。 "你们现在手头有多少,还要借多少?"周奶看向小儿媳。 "二十两,我们是一两都没有。"周母嗫嚅着开口。 这下子,就连周奶奶也说不出劝说的话了,亲兄弟也没有借二十两的道理。 可小儿子不能不治,她咬牙开口,“大海家的,从我的养老银子里再出三两吧。” 周家虽然分家的早,周奶奶跟着大房住,可每年三个儿子都要交养老钱。周大河只用出粮食,出息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除去日常花用,每年还要给个一二两银,是周奶奶的重要经济来源。 如今意思就是周大嫂再出三两银子,往后一两年的体己银子就不需要再给了。 周奶奶自觉合理,却不想着孝敬归孝敬、借钱归借钱,羊毛出在羊身上哪有舍得的道理。 奈何婆母面前没有她反抗的份。周大嫂只得回屋拿钱。 周大嫂边走,边嘴里不停的解释,“这三两本来是我给荷花准备的嫁妆银子,如今用了还不知道当家的能不能赚回来。” 周母讪讪,给婆母说着好话,主要是当家的好起来以后如何如何孝顺之类的。 周奶奶听着欣慰,道:“只要大河好起来,我就别无所求。你也劝劝他,青远走了,我跟你们一样伤心,可日子还是要过,青沐还小,你们总得好好把孩子拉扯大。” 周母连声道是。 却说周大嫂,本是去隔壁屋拿钱,几步距离,前后不过几分钟,却足足过了一炷香才回来,可见其不悦。 只见她左手捏着一块陈旧的手帕,中间卧着几块碎银子,加起来差不多有个五两的样子。 “弟妹,我和你大哥能给的也就这么多了,让大河好好养伤。” 往日里,周母很不屑于这个大嫂的斤斤计较,如今却也不得不笑脸相迎。 “大嫂,真是谢谢了。等大河好起来,我和他亲自来谢您和大哥。” 银钱都给了,周大嫂也不吝啬于说几句客气话,“也不要嫌弃我给的少,实在是家里也不宽裕,荷花和柱子年纪都大了,你别埋怨就行。” “哪里会,嫂子愿意帮忙,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少。”这其中少不了婆母的帮衬,但银子到底是从大嫂手里出的。 妯娌两个人彼此恭维客气,不一会周大嫂借口忙,回到院子里继续洗衣服,周奶奶精神气不足,勉强说了几句话也就没了精神。 见状,周母也不多打扰,继续跑下一家。 出门前她妥善将银子用帕子包裹严实,塞进袖中,这可都是当家的救命钱。 待收拾好银子,她才想起来教训儿媳,“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大伯娘借了银子,你好歹也该说声谢谢。” 阮柔连声应是,心中却打定主意,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两人接下来去的是周二伯家。 周二伯同周大伯一般在镇上铺子里忙活,家中只周二伯娘带着孩子。 周母想到二嫂,就是一阵头疼,别看人面相老实,实则比周大伯娘还要精明些,更是个一毛不拔的货色。 几乎是在周母上门的那一瞬间,周二伯娘便意识到了什么。 "弟妹来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语气热忱。 周母见状还以为有戏,客气了几句,不好意思道明自己要借钱的缘由。 二伯娘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弟妹啊,不是我这个当嫂子的不尽心,实在是不赶巧。前几天刚跟我娘家表妹定了亲,过两天就要下聘,不能违诺呀。” 周母不知真假,涉及儿女的婚嫁大事,更是不好指责,整个人几乎僵硬在了原地,不知道何去何从。 就在周母几乎要完全失望的时候,周二伯娘咬紧牙关,状似慷慨的道:“这样吧,我先挪一两银子给你。” 柳暗花明又一村,虽然比大嫂提出的二两银子还要少,但许是经历了一番挫折,周母已经不想再折腾了。 “那真是多谢二嫂了。”然后依旧是那番话,“等大河好了,我和他亲自来谢你。” 从周二伯娘家出来的时候,周母手中已经有了六两银子,快要到达二十两的三分之一。 可连亲兄弟间借钱都如此艰难,更别提其他人家。周母不抱多少希望,但总要去试试。 接下来周母又分别去了村长家、族里的三叔、五叔和八叔家,这都是和他们同一支传下来,较其他族人更亲近些。 几家或多或少都给了些,多的两百文,少的一百、五十文,加起来拢共又得了一两银。 到了更后面的洽谈族人家,虽然一个个面上客气,手却紧得很,最多的也才借了五十文。 从早上几乎是走到了中午,赶在午饭前,把能跑的人家都跑了一遍,再回到周家时,周母手中已经有了八两银子。 能借到八两银子其实已经很不错,但架不住药钱需要二十两,如今连一半都没到。 难道真的要卖地?她到底不甘心,只有那不成器的不孝子孙才会贩卖祖产。且卖了地,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周家的族人是借完了,可她还有娘家,对了,还有儿媳。 阮柔自回来已经主动去了厨房做饭,此时正端上简单的饭菜过来。 周母就如那见了野兔的狼,眼睛绿油油的发光。 只听她道,“慧娘,下午我回娘家去借钱,你也回娘家问一声,就当爹娘求你了。” 泪眼汪汪的模样,瞧不出丝毫美感,也并不可怜,阮柔心中毫无波澜人,却依旧应着“好”。 周母高兴,却并未意识到,从头到尾,这个儿媳都未给出承诺。 当然,阮柔心中自有打算,娘家是肯定要回的,如今她是守寡之身,若想脱离周家,娘家才是最好的依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死去的丈夫回来了4 周母的动作很是迅速,几乎刚吃过午饭,将儿子打发去照看当家的,她就领着儿媳出了门,临行前,还没忘记各准备一筐子鸡蛋。 周母名刘翠兰,娘家牛头村,在小溪村往北五公里外,而阮家所在的杏花村,则恰巧处于南边,方向相反,自然不能同路。 提着鸡蛋,阮柔边走边回顾着有关原身娘家的回忆。 一路上遇到熟悉的村人,也都客气打过招呼,做出一副忧愁状,与原主表现别无二致。 因着家中只有一双儿女,阮家爹娘对原主也十分疼爱,女儿出嫁,除给原主添置箱笼布匹等物,还额外给了十两的压箱底银子,在乡下可谓十分厚重。 原主嫁进来一年,周家条件过得去,倒也没眼皮子浅的动原主嫁妆,如今银子还在她手中,但一年来做绣活赚的钱几乎都用来改善生活,丝毫没有留余,至于先前说给周青远赶考用了,则全是她编的瞎话。 阮柔到的时候,阮父照常在后院的木工房赶制家具,阮母则在打理后院的一块小菜地。 女儿回来,阮母祁红又是高兴又是担心,“怎的这时候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阮柔前世见过形形色色各种人,如今自然能瞧出眼前人的真心。 她放柔了声音安慰,“娘,我没事,是婆母让我回来一趟。” 提起亲家母,阮母就没个好气,“她让你回来干什么?“ 天底下就没几对相处得好的婆媳,更何况周家那老婆子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她心疼闺女,当然看不惯对方。 “娘,等爹过来我再一起说吧。” “对对对,你先坐,累了吧,我看你都瘦了。”说着朝屋里喊,“石头,去给你姐冲碗红糖水。” 没一会,小石头应声而出,却是端着整四碗糖水,挨了亲娘一个脑门崩,“糖水不要钱呐。” 阮父掸干净身上的木屑,刚从后院走出来,见状笑道:“孩子心疼你呢。”阮母遂不再说话。 一家四口齐齐喝着红糖水,阮柔只觉得嘴里甜滋滋的。 阮父发问:“可是有什么事?” 阮柔没有隐瞒,当即将周母的打算道出。 得知是来借银子买药,直性子的阮父当即开口,"要多少,家里多的没有,几两还是有的。" 阮母却没他那么爽快,小心翼翼问道:“慧娘,你是怎么想的。”若女儿执意要借,她也只能给银子,可到底女婿已经去了,她不得不多想一层。 阮柔意外于这个妇人的机敏,却也欣喜有人配合,“我,我不知道,婆母她不想卖地。”意在提醒周家还有十几亩地,并不是真的缺钱。 阮母似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二十两,能借到那么多吗?” 显然不可能。乡下人家挣点银子不容易,都当宝贝似的藏着,根本不愿意外借。 “肯定还是要卖地。“最后,她下了结论。 那么问题来了,一家老小如今老幼病残,挣不了钱,既然早晚都要卖地,那借的银子打算怎么还,还是说,暂时压根不打算还了。 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阮父也慢慢皱起了眉头,为难的看向女儿,在他想来,不借钱,女儿在周家的日子铁定不好过。 阮母却没那么多顾忌,原本她最看重的就是女婿出息,只要女婿高中,挣一个秀才娘子的身份,女儿就算赚了,可如今女婿没了,没得还要女儿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慧娘啊,你跟娘说说,是怎么打算的?” 阮柔抬头,迟疑着道:“娘,我不知道。” 阮母是真着急,试探问:“慧娘,要不我和你爹接你回来吧,咱们还跟以前一样。” “可,可婆婆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她讷讷。 阮母只觉女儿命苦,刚嫁过来一年就经历了丧夫,又没个孩子,日后哪还有好日子。 女儿伤心归伤心,可为长远计,怎么也该做别的打算,阮母打定主意劝女儿改嫁,当然,现在说还为时过早,毕竟女婿走了还没一阵。 “慧娘,你在周家,不要拼命做绣活,伤眼。有事也不要自己撑着,亲家还在,哪里用得着你出头。“ “嗯。” 阮母一句句交代,絮叨个没完。 阮柔将头靠在她怀中,感受着对方身上传递来的热度,心中酸酸胀胀,有娘的孩子可真好啊。 最终,在阮母的坚持下,阮柔从阮家只带走五十文钱,就当是买那五十个鸡蛋的钱了。倒是惦记着女儿在周家不好过,硬是给塞了好些糕点红糖,让她不要亏待了自己。 阮柔走在回去的路上,感受着比来时还要沉甸甸的篮子,心中微暖,这是她自娘亲离开后,第一次感觉到来自父母的疼爱。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阮母逮住一旁的小儿子,教训道:“年纪不小了,还不懂事,长大以后给你姐姐撑腰,知道吗?” “知道。”小石头挥舞着拳头,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谁欺负姐姐,我就打他。” “这就对了。”阮母满意,松开小儿子,“去玩吧。“ 小石头机警地跑远,不一会就不见踪影。 阮父摇头,问老伴:“你是想接慧娘回来?” “嗯,慧娘还那么年轻。”多余的话不用多说。 ————- 在阮家耽误了好一阵,回到周家时,周母已经在了,肉眼可见,她的脸色不大好看。 瞧见人回来,她勉强挤出个笑脸,“慧娘,回来了啊。” “嗯,”阮柔应着,将带回来的五十文钱交出,不好意思道:“娘,这是我娘给我的。” 瞧见只有五十文,她连面上的慈和都伪装不出来,木木地接过钱,默默在心中算账。 她这次回娘家,只从她娘那借到了一百文,还是她娘背着嫂子给的。 想起娘家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周母眼神微沉,也没脸教育儿媳。 朱家的条件没有周家好,她到周家算是高嫁,这次嫂子也是拿的这个借口堵她。 “小姑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家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她斜着眼,带着显见的讥诮,“娘,周家好歹有十几亩地,咱老朱家才几亩。” 朱婆子犹豫不安,儿媳的话没错,可女儿遇见困难也不能不帮,最后也只给出了自己的一百文私房钱。 她以为儿媳不知道,却不知小朱氏将一切看得清楚,只是钱不多她也懒得做那个恶人。 一百五十文,就是婆媳俩此行回娘家的收获,周母暗恨。 已经耽误了一天,怎么说明天都要去镇上找林大夫拿药,再延误不得。 周母咬咬牙,进了主屋,当着周父的面取出家里的地契。 家里的十亩良田分为两块,三亩旱地是一块,合计三张地契,都是衙门上过契的,十几年下来,薄薄的纸张已经泛黄,却依旧重若千金。 “当家的,今天拢共借了八两多,不够药钱,我预备再卖两亩良田。”她冲床上躺着的人道。 周父眯着的眼睛瞬间瞪大,坚定道:“不能卖地。” “不卖能怎么办,你走了,留下我和青沐两个吗?” 周父立时颓丧下来,“唉,那就卖吧。”两亩良田怎么也能卖个十五两银,应该够他养好身体,只是愧对祖宗。 第二天一早,周母就将要卖地的消息放了出去,顿时轰动了整个小溪村。 照例来说,这等消息要先通知熟悉的人,毕竟农家田地难买。可谁叫大嫂二嫂昨天都嚷着说没钱了呢,周母恶意想着,既然没钱借她,当然也没钱买地。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村里的人几乎都赶了过来,其中自然包括有所顾虑的周大嫂和周二嫂。 地里如今还种着一茬庄稼,等到秋收就能收粮,周母咬紧了两亩地一起卖,十六两银子,一文都不肯让。 村里有这么多钱的到底是少数,大部分人就凑个热闹,但说的话也足够扎心。 “唉,可怜哦,好好的一家子。”有那善心的忍不住感慨。 “我看是没那个当官的命。”尖酸刻薄的妇人没钱买地,说的话也不讨喜。 有那八卦的好奇问:“大海、大江家的,你们俩都不买吗?” 聪明点的都知道不会买,否则也轮不到他们知道消息。 周大海家的也是郁闷,白白借出去五两银子,结果还被怨上了,找谁说理去。 相反,周大江家的就看得开,两家关系近,买这两亩地以后少不得争执,还不如不插手。 讨价还价一番,最后还是十六两卖给了村里的一户族人,是两兄弟合买,不过后面分配的事就跟他们无关了。 瞧着周母手中紧紧攥着的地契,买了地的两人眼睛直冒绿光,这可也有他们的一份了。 两边都急,约定第二天两人一起去衙门过户。 一切尘埃落定,周母只顾着心痛,阮柔却在心中思量。 上一世,原主是主动给出了十两的嫁妆银子,有十两打底,后来周母死活又借到了十两,硬是撑着没有卖地。 那么多的地,又不用再继续供着读书人,哪怕周父身子不好经常要喝药,靠着种地和原主做绣活,硬是将这个家给撑了下来。 如今么,对周家来说还只是开始。原主的怨,她会替她一点点抹平。 ————- 回春堂,林大夫看诊的第三日,他几乎以为那家人不会来了,却不料一抬头就看见那家的妇人。 “林大夫,抓药,”她强调,“好药。” 少了两亩地,周母的心情委实算不得好,对上大夫还得好声好气。 林大夫愣了一下,喊学徒盯着点,随即将人带到了后院,珍贵的药他都不敢放在堂里。 从柜子里取出珍视的锦盒,褪去层层包裹,一只白胖的人参出现在眼前。 他免不住有些嘚瑟,“几十年的老山参,一根就花了一百两,不过你们用不着那么多,”他边说边比划,“喏,这么多就够了。” 说着准备动手,旋即想起来什么,问道:“冒昧问一句,银子带了吧?” 虽然都说医者仁心,可医者也是要吃饭的,容不得林大夫不谨慎。 “带了带了。”见果真是人参,周母那些沮丧顿时抛到了脑后,还是当家的伤势重要。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待收好了人参,林大夫重新将人带回前面给人开方子。 这一次的方子就与前次完全不同了,都是上好的药材。 学徒在一排抽屉前开开合合,不一会,就称了一大把药下来。 按照方子的配比,学徒将一包包药配好包上,“一共五两银子。” 周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的人参已经用去二十两,这又是五两,哪是药房,吃钱的怪兽还差不多。 可该给的还是得给,五两银子换了两提药包,出了回春堂,周母的腿都是发软的。 本以为卖了地家中好歹宽裕些,如今可好,又只剩下一两多银子,周母心中直发苦。 到了镇口,来镇上办理过户的兄弟俩还在等,看着心情很不错,连牛车的一文钱都帮着出了。 回了村,周母心急,直接奔向家中煎药,却不知道村里一群人聚在一起吵翻了天。 “看他们家还是挺有钱的,应该能把我借的一百文还了吧。”有妇人道。 “你只有一百文,我还借了两百文呢。” 向来借钱容易还钱难,众人倒不担心周家还不上,就怕人不想还。 “你说,我们现在去找她要能要到吗?” “难。”有聪明的猜测,“借钱本就是不想卖地,听说又去镇上抓药了,估计回来钱也没了。” “唉。”有人替周家叹气,“好好的一家子。” 常话道祸不双行,周家这是赶上了。 有年纪大的在那悄悄咬耳朵,“我看小媳妇受不住。” “连个孩子都没怎么守?” “也是,我看要不了多久就得归家,那周家更难了。” “谁说不是呢。” ...... 旁人的悲惨,便是再艰难,于人口舌上不过闲事一桩。 周母回家给周父熬了药,配上一片薄薄的参片,周父的精神果真好了很多。 周母欣慰,好歹钱没白花。 人一旦借了钱,但凡有良心的,都总会惦记着,周母自然也不例外。 周家一家子全靠几亩地养活,儿媳进门后还多了卖绣活的钱,倒是寻常村人农闲之余还会去镇上打打零工,像周家却是从来不用去的。 周母自己一个人照顾田地都够呛,更别提赚钱,唯一的儿子也还小,她能用的也就大儿媳了。 眼见着儿媳又在院子里发呆,她实在看不过眼,督促道:“慧娘,要是没事就做做绣活吧。” 阮柔听话拿了绣绷来,依旧有一下没一下戳两针,大半时间依旧望着天上,一副伤心忧愁的模样,弄得周母想劝都没了立场,今时不同往日,她着实不敢对这个儿媳太严了。 阮柔倒没打算在周家耽误太久,按照她的预估,阮母估计等不了太长时间,可能也就一个月,会上门来接人。 她自己左右是任人摆布的,丈夫死了,在婆婆和亲娘之间,不用想都知道做什么选择。 周母却是没料到,儿媳早早抱了求去的心思。 药一天天的喝着,周父身体渐渐好起来,慢慢的也能下床走动,只是依旧用不了力气。 周青远的死对所有周家人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但唯独周青沐除外。 原先他虽然是家中小儿子,可上面有个优秀的大哥,本就不算得宠,如今成了独苗,爹娘都将其当做眼珠子,可算体验到了独一份的待遇。 小孩子向来得势不饶人,察觉到大人的态度变化,愈发放肆,今儿喊着要吃糖,明儿叫着要吃肉,周母能满足的都尽量满足,这也使得家中负担愈发的重。 周母自觉是花自己的钱,却没想过,村人看在眼里会怎么想。 大抵借钱出去的人都看不得借钱的人过的大方,因而没两日就有人上门来催债。 第一个上门的是家中一个条件不怎么好的族人,只见人衣衫破旧,满脸的局促。 “嫂子,我,我是想问,先前借的那二十文能还了吗,家中实在揭不开锅了。”妇人的手紧紧揪着衣角。 周母没多想,见人说的情真意切,二十文也不多,当场就将钱还了。 谁知,这一还就捅了马蜂窝。 村里本就没有秘密,一道借的钱,没道理还了这个不还那个。 当天下午,哗啦啦一群人就闹上了门,吵着要还钱。 周母一个头两个大,想说压根就没钱,却压根没人听她的,闹得一团浆糊。 还是周父站出来,说会尽快凑钱还上,才打发走了一棒子人。 等人全部离开,周父周母齐齐苦了一张脸。 周母在一旁算着,不算大哥二哥家,村里还欠了拢共二两,是如何都还不上的。 “再卖一亩地吧。“最后,周父下了决定,总还得在村里过活。 “那大哥二哥那边呢,还有我娘家。”说着她看了眼儿媳,补充道:“还有亲家的。” 大哥二哥那我去说,再缓一缓,等秋收后收了粮食就能还,你和亲家那边不多,先还上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周父的话毫无语气波动,可周母就是莫名觉得收到了讽刺,脸上有些难堪。 一回生,二回熟,再卖掉一亩地的周母除了心痛,已经没了其他的想法。 这一次需要的银子不多,卖的是一亩旱地,拢共卖了五两银,还债用掉二两半,还剩一半。 周母瞧着碎银唉声叹气,对着当家的问:“以后可怎么办呐。” 这一次周父伤了腿,以后做农活都会受到影响,她以往不怎么下地,压根忙不过来。 自己不能干,就得花钱请人干,只要想想,周母就觉得脑袋疼。 “我尽量干,不行再请人吧。”周父经这一遭也看开了,什么钱财、功名都是假的,好好活着才是真的。 背着孩子,周父叮嘱:“你对慧娘好些,安安她的心。” “我知道。”周母也担心,小声问:“你觉得她守得住吗?” “不知道。”周父摇头,随即道,“你在她面前多提提青远,看能不能留住,最近就不要让她回娘家了。” 一说到大儿子,周母又要掉泪,“我可怜的青远啊,你放心,你走了,我会把你媳妇留住的。” 想起优秀的大儿子,周父眼神暗沉。 这年头人就讲究一个入土为安,可大儿子尸骨无存,衣冠冢都是用的旧衣服,又没个子孙后代,叫人如何不痛心。 他想了想,道:“把慧娘留住,等青沐有了孩子,给青远过继一个吧,也算给他们留个后,逢年过节有人上柱香。” “嗯。”周母应下,丝毫没有一丝愧疚不安。 翌日,阮柔敏锐的发现,周母的态度更好了一些,明明前几日对她不做绣活还有些意见,现在却一脸和善,笑着招呼她吃饭。 阮柔稀奇,知道对方是在用怀柔政策。 她也不拒绝,左右在周家还有一段时间,过得好些总是好的。 如此,又过了一个半月,周青远已经逝世三个月,这段时日,阮柔在周家的待遇相当不错。 周母自以为将人融化,结果,却还是在亲家上门的时候傻眼了。 “亲家公、亲家母,可是有什么事?”周父心中升腾起强烈的不安。 阮母来接女儿回去,又不是结仇,故而态度也十分亲近。 “亲家,我是来看看慧娘,还有些事,想跟你们商量下。” “进来坐吧,翠兰,去泡杯茶水。” 周母装作去倒水,实则去儿媳的屋里悄悄打探情况。 “慧娘,亲家来了,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阮柔装傻,“啊,我不知道,爹娘来了吗?”说着露出欣喜的模样,作势要出去。 周母阻拦不及,跟在后面出了门,要进屋才想起没拿茶叶。 说是茶叶,其实是自家炒制的粗茶,喝起来满嘴的苦涩感,并不好喝,在农家却是十分金贵的东西,只有待贵客才会用上。 屋里,阮父阮母寒暄了几句,见着女儿过来才开口说正事。 “亲家,实不相瞒,我们是想接慧娘回去的。” 哐当一声,茶碗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响惊到了屋内的人,周母慌张蹲下要收拾,却不小心割到了手。 现场一下子变得手忙脚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死去的丈夫回来了6 待收拾好一切,阮母微微叹息一声,有些歉意。 “亲家母,实在对不住,但慧娘还小,我们做父母的实在不忍心。“ 周母无话可说,若有个孩子,她还能试着留人,可如今,唉。 想起当家的先前说的话,她偷偷拿眼瞄了眼儿媳,只见她低着头站在亲娘身后,一言不发,看不出情绪。 她用帕子擦拭着眼角,因着想起儿子,她的悲伤无需做假。 “我知道,呜呜呜,是青远没福气,两个孩子好的跟什么似的......” 阮母闻言第一时间望向女儿,生怕她心软受了影响。 果不其然,女儿已经开始抽抽噎噎,泪珠子一颗一颗掉落,看得人心疼。 周母却还在继续,“若是青远还能看到,想必也不愿意耽误你的,慧娘,你就安心的回去吧,若是逢年过节还能给青远上柱香,就不枉你和他这一年夫妻情分了。”越说越是伤心。 阮母给了个颜色给阮父,示意他开口。 阮父无奈,他其实没想那么早来,奈何妻子总觉得女儿在周家吃了苦,才三个月就急不可耐的上门。 “亲家母,节哀,青远想必也希望你们好好的。”他劝道,“慧娘这孩子年纪小,是我们做父母的放不下,说句难听的,她没个孩子,以后总要再嫁,也省得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可以过继一个孩子。”周母脱口而出。 没人接话。 过继说的轻巧,可过继谁的?外人的总不放心,小叔子又还小,况且,能自己生为什么要强求过继。阮母想也不想就否决了这个建议。 事实上这也是对的,过继不过周母给原主画的一个大饼,在用夫妻感情困住原主的同时,过继就成了原主对未来人生最大的指望,有一个名义上两人的孩子,即使以后有个什么,也不怕了。 奈何这个愿望直到十年后周青远回来也没能实现,彼时周青沐已经娶妻有了两个儿子,依旧一个都舍不得过继。 也是,自己的孩子,谁舍得给别人呢,还是原主这要什么没什么的。 阮柔心内轻嗤,面上依旧是那副黯然神伤的表情。 周家外面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的人,胆子大的甚至公然趴在墙上偷看,彼此交流议论,屋内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这群八卦者的视线。 而这也是阮柔做这一场戏的原因——她想离开周家,也要干干净净、毫无瑕疵的离开。 女子名节何其重要,但凡有一个指责的,她的名声就会受到影响,轻点的顶多说她无情无义,重的指责她水性杨花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只能有阮家这一对父母出面带走女儿,于外人眼中才是合理的,毕竟父母天生能做女儿的主,哪怕是已经出嫁守寡的女儿。 “亲家,慧娘是个好孩子,嫁过来一年你们心里都有数。想带她回去是我们做爹娘的心疼女儿,她自己压根没提过。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就当是我们老两口对不住你们吧。” 好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周母又气又急,眼看就要说出一些不好的话,周父拍拍她的手,及时阻止。 “亲家说的什么话,慧娘我们也没想一直留着,她还年轻,早晚要再嫁,今天你们就把人带回去吧。” 双方说话都带着刺,一个说心疼女儿,一个就暗指想要再嫁。 该说的都说了,阮父自觉做到位,就要带着女儿离开。 “那今儿就不打扰了,”阮父说着朝向妻子,“你去帮慧娘收拾一下东西。” 阮母起身,拽着女儿回屋,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拽动。 再出来时,外面已经陷入沉默。 阮母收拾了两个大箱子,都是阮柔日常要用的,至于箱柜之类的大件,等后面再请人来帮忙抬回去。 阮父接过东西,带着妻子和女儿就要离开。 谁知,走到门口,一直没说话的女儿却僵在了门口,手扶着门框,死活不肯再走。 阮母哄道:“慧娘乖,爹娘带你回家。” 阮父也开口,“慧娘,你听话。” 在爹娘的细心哄劝下,她终于慢慢松开了手,被阮母牵着继续往前。 待除了门子,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阮柔最后一次回了头。 她正对上门内跟过来的周父周母,重重跪下,磕了三个头。 “爹娘,是我不好,我保证,会给青远守一年孝,就此拜别了。” 围观众人这才第一次看见小媳妇的形象,此时她红着双眼,泪水涟涟,哭得可怜极了,眼中更是不舍与愧疚交织,衣衫下的身体极为单薄,颤巍巍的,叫人忍不住道一声可怜。 “可惜了,我记得慧娘和青远感情很好的。” “是啊,谁能想到呢,她爹娘也是为了女儿好,留在周家......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最后一句说的极轻,只有她身边的妇人听见,颇为赞同的点头。 当然,若这事摊在自家,就不会是这个说法了,但这不是看热闹嘛。 后面的周父见了,也忍不住有些心软,将人留在周家是他们的自私,想看着儿子有个人守着,可人爹娘不愿意,他们也没办法。 “慧娘,你回去吧,好好听你爹娘的话,青远也不会怪你的。” 周母却没有所谓的心软,只觉得可恨,若真情实意,就该死活留在夫家才是,回去娘家还不是要再嫁。 阮母见人越围越多,一个用力,将女儿拎了起来,牵着人径自往回,什么也不再说。 该走的人已经走了,围观的人却没有散去,依旧兴致勃勃的谈论。 到底是一家人,周大嫂和周二嫂都过来了。 “弟妹,就让慧娘这么回去了?” “不回去还能怎么办?”周母没好气道,早干嘛去了。 “人回去也是应该,好年轻一姑娘。”周二嫂颇为客观,权当没看见周母难看的脸色。 “唉,也是,不过弟妹,以后家里你就要多辛苦些了,有什么事来喊一声。” 说的客气,周母却知道这些都是场面话,有镇上的铺子做底气,大哥二哥农忙都得请人,更不用指望来自家帮忙了。 僵着脸送走大嫂二嫂,周母还得面对村人的八卦。 诸如“大河家的,你家是不是对儿媳不好啊。”之类的言语,听得周母火大,索性把门关上,不看、也不听。 ————- 另一厢,脱离了外人的视线,阮柔立即收起那一副哭丧相,表情平静跟着阮父阮母往回。 一路上,阮母担心女儿多想,一直在絮絮叨叨。在家里就跟以前一样,外人说的那些你都不用管。“ “嗯。”阮柔低低应着,听得出来对方其实很高兴。 阮母确实心情不错,她本还担心女儿非要留在周家不可,现在人跟着回来,以后有了希望,她可不就高兴了嘛。 她不知道的是,上一世,在周父周母的怀柔政策下,阮慧娘自以为高尚的留在了周家,伺候一家老小,成全了好名声,却惹得亲爹娘牵挂不已,到死都惦记这个闺女。 如今么,一切都有了改变。 她刚才周家说的守孝一年也并非虚言,急着改嫁总会对名声不好,且以阮家的状况,能嫁进先前周家那般就算是一门好亲,如今再嫁,情况只会更不堪,她还得好生筹谋。 阮家并非周家般是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相反,阮家上一代逃荒来到杏花村,到这一代,也拢共只传了三家下来,分别是阮父和两个堂兄弟。 阮父现在只有小石头一个独子,倒是两个堂兄子嗣稍微丰茂些,大伯家两个男丁,三叔家则有三个。 三家人连屋子都挨在一起,故而阮柔一回来,就面临了长辈们关切的目光。 “慧娘回来了啊。”大伯娘有些感慨,一年前送着出嫁的小姑娘,如今竟然就守寡归家了。 三婶娘像个更多,紧张问:“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以往他们也见过有的女儿守寡,娘家去要人、夫家不放,结果两家打起来的,一上午都提着心呢。 “没事,周家二老都很理解,也愿意放慧娘回来,不过慧娘这孩子念旧,说要给周家的守一年。”阮母看似聊天,实则声音放的极大,就是为的说给村人听。 “对了,慧娘嫁妆里的箱笼还在周家,下午要麻烦你们帮忙一起运回来。” “这有什么,都是我们该做的。” “守一年也好,落个好名声,一年后也好找亲家。”大伯娘声音极低的安慰。 阮母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耽误一年,闺女就十八.九了,再嫁也多半只能嫁那些鳏夫。 “再看看吧。”阮母心想上次挑了个福薄的,好在没牵连女儿的名声,下次若再挑一定要好好对个八字。 粗聊了几句,阮柔就跟着进了屋。 原主的闺房还是原来的模样,看得出有认真打扫过,连被子都透着一股太阳的味道,屋子虽不大,可收拾的齐整。 “有点空,等下午把你东西都搬回来就好了。慧娘,你听娘的,别多想,好好在家待着,满一年娘再给你好好相看。” “嗯。”阮柔应着,整理自己带回来的行李。 屋外,阮父抽着旱烟,烟气缭绕,看不出他的神情。 只小石头在院子里疯跑发出的笑声,成为院子里仅有的活力。 ————- 当天下午,阮父领着两个兄弟、并四个侄子,一起去周家抬回了女儿最后的嫁妆,小石头也像模像样的跟在后面帮把手。 原主的嫁妆拢共一台大衣橱、两个床头的小柜子,并一个床上的箱笼。阮父自己就是木匠,在这些嫁妆上当然也不吝啬,都是攒的上好的红樟木,材质文理分明,耐腐防虫,打造的精心,才过去一年,此刻看起来还跟全新的一样。 阮父看着柜上的美丽花纹,都是他一点点雕刻而成,回想起一年前送女儿出嫁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不禁感慨万分。 “唉。”将人送走,看着颜色依旧红艳喜庆的家具,阮母忍不住叹息。 “当家的,咱们可得好好给慧娘再挑一个。” “嗯。”阮父沉默片刻,道:“我再给慧娘打一套新的。”旧的多少用着不吉利。 东西齐全,阮柔一点点将东西重新归置好,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在阮家的生活一如原主记忆中,简单而又快乐。 若说不同,还是有的,那就是阮父阮母对待她的态度总是小心翼翼,仿佛担心她一个想不开,倒是小石头,年纪小,分别的一年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依旧跟在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 阮柔打心底不喜欢弟弟这种生物,上辈子,在娘亲死后,继母生的弟弟简直就是一个小魔王,奚落、嘲讽、戏弄,是比面慈心狠的继母还要让人讨厌的存在。 可接触多了,阮柔逐渐明白,弟弟和弟弟之间,也是不同的。 小石头年纪不大,方才八岁,已经晓事,会体贴父母的劳累,做自己力所能及的活计,也会嚷着给姐姐做主,莫名的,让阮柔愿意相信,这样的弟弟确实能为姐姐做主。 “石头,你想去读书吗?”无事可做,又不好出门,阮柔无聊下只能拿出绣筐做绣活。 “不想。”小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虎头虎脑的模样逗得人发笑。 “为什么,你不想读书当大官吗?”阮柔疑惑,在周家,不说天资出众的周青远,即便是周青沐,也是希冀读书识字的。 “费钱。”小石头给姐姐甩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姐,你看咱家是有钱供我读书的模样吗?” “呃。”缺钱——让阮柔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回答。 阮家在乡下其实不算穷,家中有五亩水田、一亩旱地,光是田地的产出就够一家子吃喝,还有阮父木工活的补贴,一家子过的比大部分村民都要好。 平常一旬也能吃上一回肉,可读书不同,那是经年累月的开销,足以拖垮一个家。 她愣了半天,方才道,“可读书能靠秀才,光宗耀祖。” “那也得考得上啊。”小石头颇有自知之明,“我又没读书的天分,过两年就跟爹学木工,这可是门好手艺。”一副喜滋滋的模样。 起点不同,认知也不同。阮柔很想告诉他,读书其实远不止考取功名,读了书、长了见识,或许整个人生都会有所不同,但她到底什么都没说。 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她没理由不知道,若是以后有能力,供一个读书人也不算什么,若没有,说也白说。 阮父除去下地,依旧大半时间在后院的木工房里忙活,只听得刨木头的声音不断,遇到需要雕刻的部分,他也会拿到前院里趁着天光好细细雕琢。 乡下人家具一般能用上一辈子,打新家具的大多都是办喜事,或建房搬迁、或儿女婚嫁,刻的也大都是些喜字或者祥云之类的雕花,委实算不上精细,看下来她的嫁妆是其中手艺最好的,至少刻着一对大雁。 心念一动,阮柔问,“爹,你为什么不雕跟我嫁妆上一样的呢?” “那多费功夫。”阮父笑着回应,手中的动作不停,“他们只出得起这个钱。” 阮柔再次愣住,她还以为是阮父手艺不够,可好像来到这个家中,她不懂的事情变多了。 不想读书的小石头,做活精简的阮父,以及看起来和善实则颇为能说会道的阮母,小人物也有着小人物的智慧。 阮父没留意她的出神,指着她手中正在绣的帕子,“就跟你做绣活一样,绣的再好,镇上铺子只给的起那个价,一个道理。” 镇上的绣坊基本供应本地,布料和花样够用就行,最重要的是便宜,只有顶好手艺的绣娘才有机会将东西卖往更外面的县城乃至州府。 阮柔的女红算不上好,这东西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她上次长时间拿绣针还是在娘家的时候。 入宫后她就彻底抛下了,即使需要拿针,也是象征性的戳两下,实际活还是下面宫女干。 所以,指望做绣活赚钱,在她这是别想了,倒是好看的花样子,她知道不少,也许可以去看看镇上绣坊收不收。 人但凡活着,衣食住行就没有不要钱的,就是皇椅上的皇帝也还有愁国库不够用的时候,阮柔当然也希望手头宽裕些。 她手中如今拢共十两银子,还是当初阮家给原主的陪嫁,除此之外身无分文。 阮家的条件也就在农家尚可,在过惯了好日子的阮柔眼里简直糟糕透顶,要改善自己和阮家的生活,钱财必不可少。且还得去找周青远的麻烦,可谓任重而道远。 离开周家后,阮柔定下了第二个小目标,那就是赚钱。 赚钱要么有本钱,要么有手艺。 阮柔盘点了一下自己和阮家,前者是肯定没有的,那就只能靠手艺了。 她自觉懂的不少,针织女红、诗词歌赋、笔墨纸画,不说样样精通,起码都会点儿,却都不适合拿来赚钱。 “唉”,重重叹了口气,阮柔无心再绣眼前的帕子。 阮父误以为她是累了,劝道:“别绣了,家里不缺这点,你要是没事,让小石头陪你玩会儿吧。” 让八岁的孩子陪自己玩,阮柔还没那份童趣,拒绝后,她道:“爹,我想去镇上看看。” 小溪村太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总要知道外面什么朝代、什么年份。 阮父沉默片刻,本不想答应,可看着女儿满是清愁的小脸,忍不住同意。 “行,明天让你娘带你去,有什么喜欢的可以买点回来。” 等到傍晚,阮母从外面回来,得知消息也是一副欢快的模样。 “在家待闷了吧,娘明天带你出去逛逛。”阮母应的轻松,可回屋神情就变了。 “当家的,慧娘在家都半个月了吧。” “可不是,我看真的闲坏了。” “唉,你说也是,大嫂和弟妹家的孩子都要定亲的年纪,过来也不合适。”虽说都是自家人不嫌弃,可到底要避讳点。 “就去镇上逛逛吧,也没什么人认识,你把人看好了。” “知道,我多带几个铜板。“ 过了片刻,阮母突然道:“眼看快要半年了,你说是不是也可以先相看起来了?”到底还是着急的。 “再等等吧。” “等不了了,我下午听麻子家说了一个不错的,八里坡的一个鳏夫,跟咱闺女一样都是二婚,没有孩子,条件也还不错。” “再说吧。”阮父兴致怏怏,“孩子不着急,咱们也不要急,省得慧娘看见你嫌弃她呢。” “儿女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哪里会嫌弃。”阮母不乐意了,“我就是心疼她。” “也就这一时,她们也没空天天盯着。” “她们可闲着呢,眼睛跟那猫头鹰似的。”阮母嘟囔,村里妇人她还不清楚,一个个天生长了张八卦的嘴,村里上下没有一个能不被说的,谁叫要发生了点事,保管兴奋的跟过年了一样。 她都逮着说女儿坏话好几回了,也就忍着没在家里说,不然女儿指不定多伤心,这年头,寡妇不容易啊。 埋怨的看了老头子一眼,阮母想了想,又觉得麻子家说的人选不是那么合适,主要是距离太远了,女儿被欺负都没人帮衬。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这么劝着自己,阮母总算冷静下来,女儿一辈子的大事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死去的丈夫回来了8 第二天,阮母早早起来,喊了女儿起来,小石头也闹着要去,最终,只得母女三人一起出门前往镇上。 这是阮柔在回到娘家后第一次出门。 乡下人家起的早,天色才微微亮,屋前屋后就已经有了忙活的村人。 碰见了,打个招呼,阮柔面色如常,并未再做出一副凄苦样,堵住别人嘴的最好办法,就是表现出自己过的很好。 阮母小心盯着女儿,生怕她受到影响,好在也无人没眼色的当面说人闲话,故而一路走来还算顺利。 三人是走着去镇上的,本来可以坐牛车,但阮母担心那些婆娘乱说话,决定走着去。 杏花村距离镇上不远,走路大概要大半个时辰,从天微亮走到天光大亮,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镇上。 阮柔感受着酸软的双腿,忍不住道:“娘,咱们回来还是坐牛车吧。”她宁愿被说几句。 “好,坐牛车。”阮母也走得够呛,更别提小石头,此刻吐着舌头一副累趴了的模样。 安平镇所在的县与青州府相邻,镇北边有一个小码头,带动了安平镇的经济与商贸,因此还算繁华, 阮柔走在陌生的小镇,体验着乡土人情,一时间颇为新鲜,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距离市井这么近。 正好奇张望着,阮母递过来一个小荷包,“喏,喜欢什么自己买。” 阮柔并未拒绝,掂了掂,沉甸甸的铜板,约莫有个一百文。 三人先找了个馄饨摊,一碗热闹的馄饨下肚,顿时都有了精神。 “好久没来了吧,我先带你转转。”本就是为了女儿来的,也不怕耽误时间,阮母带着两个孩子转悠起来。 小镇节奏不快,几乎都是经年的老铺子,酒楼、饭馆、客栈都是熟悉的。 转过一个拐角,就到了镇东边,镇上富贵人家的居住地。 阮母瞧见就要转位置,却见女儿径自往前,走到一家铺子前。 她急忙跟过去,“慧娘,来这干嘛呢?” “娘,我闻着挺香的,想看看是什么。“阮柔没撒谎,但也没全说。 她前后两世的五感都十分敏锐,闻到香味的第一时间就发觉了不对劲,这也是她能躲过后宫诸多算计、顺利生下皇嗣的原因之一。 在度过后宫争宠的阶段后,荣升太后的她闲暇之余还自己调制过几位香料,下面投其所好献上来不少珍贵方子,如今倒也还记得。 正常香料铺子的味道都是中正平和的,可这一家的味道却在浓重的香味后有着股微微刺鼻的气息,经历过宫斗的阮柔立刻警戒值拉满。 “香料铺子啊。”阮母抬头,她并不认得字,却大概猜测出店铺的用处。 “陈氏香料铺。”阮柔心中默默补充道。 进入店铺,却见里面正热闹着。 只听得一个四十来岁、尖嘴猴腮的管事道:“二少爷,这是下面新制出的香料,请您过目。” 陈问舟接过香料,凑进鼻端小心的嗅闻一番,却被突的呛到,猛烈咳嗽起来,乍看上去很专业,实则完全是外行人的做派。 阮柔的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瞧,刁奴欺主,这不机会就来了。 陈问舟第一次接管家中的产业,行事很是小心,奈何他对香料实在了解不深。 位于安平镇的陈氏香料铺看起来寒酸,实则是陈家的祖产,大概一百年前,陈氏祖辈就从这一家小小的香料铺子,一点点做大做强,走到县城、州府,乃至整个大齐,成为大齐数一数二的香料世家。 可作为继室子,上面有受父亲宠爱的大哥,他一直被隔离在外,基本没接触过香料。 想到母亲诸多算计,才说服父亲给了一家香料铺,陈问舟的眼神晦暗不明,他一定会做出一番成就给父亲看,证明他并不是不如大哥。 “嗯。”完全没察觉异样,他正要把几种香料交还管事,却听一道温软的声音传来:“等等。” 听见女儿的声音,阮母一个机灵,拽紧了她的手,担忧唤道:“慧娘。” “娘,没事。”她安抚地握住阮母的手,看向那人手中的香料,“店家,这香料的味道,恐怕有些不对吧。” “怎么?” 闻言,陈问州无需思考,立即将怀疑的眼神看向管事的。 陈三棍见状,眼中心虚一闪而过,随即理直气壮起来,“小姑娘瞎说什么呢,你懂香料吗?” “不懂。”阮柔老实摇头,“可我闻着味道不对。” 她懒得和管事多说,直接冲着那少爷道:“少爷若是相信,可以请懂行的再看一看,要卖的东西,总得小心点。” 此话一说,原本只有八分的怀疑,立马涨到了十二分,因为他娘亲特意帮他寻摸了一位懂行的老师傅,在他来镇上的前一天突然拉肚子,整个虚脱,只能延后再来。 本以为只是个意外,谁能想到,他人没出发,就有人开始做手脚,设好了局在这里等他呢,且为了算计他连铺子生意信誉都不顾了。 使了一个眼色,身边的两个小厮立马利索上前,将管事的押解下去。 “少爷,少爷,我冤枉啊,你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我吗?” 随着人被押下去,到了后来,只听得一阵呜呜声,显然,嘴巴被人堵住了。 “姑娘,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没事,我只是天生嗅觉敏锐,闻到了不对劲。”阮柔没有居功的意思,却字里行间都在显摆自己的能耐。 陈问舟眼神一动,嗅觉敏锐,倒也是,刚才距离那么远就发现了问题。 他以前也听说过一些奇人异事,有人天生过目不忘,自然也有人嗅觉敏锐,听说宫里那位手艺最好的御厨就是靠着一口好舌头练出了顶尖的厨艺。 思及此,陈问州再看向面前姑娘的目光,就如发现了明珠般闪闪发光。 随即,他微微沮丧,可惜了,是个姑娘家,若是个男人,他一定大价将人挖过来好生培养。 阮柔也没打算一口吃成个胖子,只要她有价值,就不怕人不上钩,毕竟,这位二少爷的处境貌似不怎么好。 阮母在一旁瞧的心惊胆战,活了一辈子她都没和这样的贵人有过接触,此时见事毕,忙偷偷牵动女儿的袖子。 阮柔看了眼惊慌的阮母和小石头,心内微叹,“娘,没事,我就是担心这香料有问题,伤了人。” “嗯,既然事情解决了,我们赶紧走吧。”一副生怕被贵人找麻烦的模样。 陈问州见状,连忙道:“等等。” 阮母一惊,恨不得拉着女儿、儿子就跑,脚下却压根走不动。 阮柔回头,疑惑:“少爷可还有事?” 陈问州一愣,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姑娘,此番多谢姑娘帮,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边说边从袖冲掏出了一个荷包,鼓囊囊不知是什么。 阮柔也不推脱,顺手接过,帮人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拿份谢礼不过分。 这下子,阮母再拖着人走,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离了众人的视线,阮母将女儿拉到一个拐角,小心问:“慧娘,刚才那没事吧。” 想一想富贵人家的阴私手段,她只觉得即将大事不好。 “娘,没事。”阮柔耐心安慰,却丝毫缓解不了阮母的担忧。 “嗐,你这孩子,刚才多事干什么。也怪我,就不该带你来这边。”疼爱儿女的阮母不舍得责怪女儿,一股脑将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 “娘,不怪你。而且,那香一闻就不对劲,得亏我来了,不然害了人怎么办,您说是不是。” “那也是人家的事,要是刚才那少爷不听你的还找你麻烦怎么板?”阮母越想越怕,再也顾不得在镇上闲逛,拉扯着儿子女儿赶紧回家。 所幸刚才没人认识他们,回了杏花村,就不信还有人能找上门。 为了隐藏行踪,先前说好的坐牛车自然又泡汤了,三人走的速度比来时还要慢些,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到家。 阮父听见声响从后院过来,看见妻儿均一副累瘫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怎么,走回来的。” “可不是,我跟你说,今天啊可凶险了......” 巴拉巴拉一通,听着阮母将好好的一段经历硬是说得惊险万分,当事人阮柔颇有些无奈。 瞧见阮父逐渐变得担忧的神色,她连忙解释,“爹,没娘说的这样,那位少爷人很好,还送了谢礼呢。” 说到此,她突然好奇,那位送的什么礼物。 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是一块工巧质佳的镂空金镯,阳光下,耀眼的金色闪花人眼。 “这也太贵重了吧。”阮母瞠目,金子啊,她再也不说那位少爷是坏人了。 阮柔可不觉得贵重,往小了说,她是帮人躲过一次算计,往大了说,拯救了那位少爷的前途也不为过。 她也不是没见识的,见阮母喜欢,往她手腕一套,大小正正好. 阮母连忙褪下往回塞,“人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将来当做嫁妆。” “娘,谁知道那是多久的事了,您先戴着,到时候再给我也行。” 阮母还是不应,阮父却是道:“闺女的孝心,你先收着吧,在外面就不要戴了。” 乡下银子都万分珍贵,更别说金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呢。 “也行。”阮母说着喜滋滋收起,等以后闺女出嫁,她再拿去首饰店重新翻新一遍。 ————- 因着镇上那一遭,本想买的油盐调料都落下了,阮母总觉得罪了人,索性托村人帮忙带回来。 阮柔一开始见她这般小心,简直不能理解,一个商户人家,哪里至于如此。 可见其接下来几天都小心翼翼,唯恐有人找上门的模样,似乎也能感同身受那股不安。 每个人的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她上辈子即使最落魄的时候,也是五品官家的千金,即使要面对继母继弟的刁难,可真正无路可走的情形却是没有过的,最不济被嫁给一个老鳏夫。 可阮家不同,别说大点的商户,就是街头的流氓混混都惹不起,行事自然得小心翼翼。 好在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并没有阮母所担心的会有人来找麻烦,但阮柔依旧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愧疚。 她似乎一直都没有清醒地意识到,她不再是上辈子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皇太后,甚至都不是所谓的官家千金,而只是一个农家的姑娘,无权无势。 煎熬了几天之后,阮柔终于低下了头,向阮母道歉,“娘,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儿,是娘瞎担心了。”阮母摸摸女儿的头,眼中似有无限感慨,“你也别怪娘太小心,当年你阿公就是在镇上不小心得罪人,后来被人打断腿,现在腿脚还不利索。” 在原主的记忆中,外公就一直瘸着一条腿,阮柔还是第一次知道背后另有隐情,好奇的问:“娘,是怎么回事啊?” 阮母的目光渐渐悠远,“那时候娘比你现在还小两岁,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只听说是在镇上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被教训了一顿,代价就是失去了一条腿。” 那之后娘家的日子就难过起来,也因此,即使那天那位少爷态度和善,落在阮母眼中,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娘,我以后会小心的,不会再随便插手别人的事情了。\"阮柔乖乖认错。 阮母眼神更柔几分,“你做的没错,不管那家管事为什么要害人,你阻止都是救了人,但是,咱们是不是可以想一些更委婉的办法去提醒。” “我知道了。”阮柔的眼中遂又亮起了光,“以后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会偷偷想办法提醒的。” 阮母含笑点头,阮柔却心有愧疚。 其实她并没有阮母说的那么好,当时冲上去,完全是激动之下以为看到了机会,在杏花村偏居一隅,她需要一个走向外面的机会,而陈氏香料铺就是好不容易看见的契机。 且阮母只想到了那位少爷可能会生气,而她细想之下思考到的就更多,譬如那位管事背后的人会不会因为她们坏了自己的好事而来找麻烦,而届时她、乃至整个阮家,都毫无招架之力。 她只顾着自己,却完全忘记了此时所拥有的身份,与上一世孤军奋战不同,这一世她有了疼爱自己的父母、可爱的弟弟。 世上唯真心最难得,如果因为自己导致他们受到了伤害,那么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更别提原主这个委托人。 ————- 陈氏香料铺。 送走了好心的路人母女,陈问舟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父亲在家中一向偏爱早逝的原配和其所生的大哥,对他娘这个继室和他这个继室子视若无物。 若不是这一次他那好大哥犯了错,或许他还没有出来染指铺子的机会。 机会也不是白给的,说是机会,实则也是发配,做不出成绩,要不一辈子缩在这,要不灰溜溜回去。 这么多年,他和他娘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想要做出一番成就证明给他爹看。 故而此行除了身边得用的,还从他娘那借了人手,拢共十五人,都是信得过的,却万没料到第一天就被下黑手。 示意身边的小厮接管店面,一切如常,他这才转身去了后院。 陈三棍此时已经被人用粗粗的麻绳捆绑住,为防其嘴上叫嚷,还特意塞了一团抹布,陈问舟过来的时候,还能听见他不断挣发出的呜呜声。 “说说吧,那香有什么问题,哪里来的?“陈三棍眼珠子滴溜溜,想着说还是不说。 下人机灵的取出抹布,陈三棍如释重负,连忙呼救,“二少爷,奴才真的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哦?不知道,难道不是我那好大哥吩咐了什么?” 下人机灵的取出抹布,陈三棍如释重负,连忙呼救,“二少爷,冤枉啊,小人在铺子里辛劳了一辈子,怎么也不会砸了自己的饭碗。” “哦?砸了这饭碗,还有金饭碗等着呢。说!”后面语气陡然严厉,对他不客气的,他更不会客气。 “二少爷,冤枉啊,我是真的不知情,肯定是底下那群人干的。”陈三棍呼天抢地,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实则心中越想越是后悔,他也就收了大少爷一笔银子,把有问题的香摆进店里,搅黄二少爷的第一件差事,本以为胜券在握,哪知道竟然有人多嘴。 这下好了,人赃并获,大少爷定然不会为他出头,这个锅只能自己背下,干了一辈子的差事都要丢了,好在有了一大笔银子,即使离开香料铺下半辈子也不愁。 “没人指使,那正好,青竹,把他送到衙门去,就说店里伙计存了歹心要害主家,拿毒香害人,请大人定要严惩。“ 陈三棍蓦地一愣,报官? 明明就是陈家的家务事,怎么能报官! “二少爷,饶命啊,我说,我都说。”陈三棍终于慌了。 他其实不是陈家的下人,而是陈氏的本家族人,当年本在乡下刨食,攀上陈家当了香料铺的管事,这才每个月不愁吃喝。 也怪他自以为是,以为即使东窗事发,陈家也只能将他打发了,却不想,二少爷竟然要将他送官。 衙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进去就得先脱层皮,要是查实他作为管事谋害主家、甚至谋害人命,不判死罪也得坐个几十年牢。 想象到报官后的惨烈画面,陈三棍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有钱也得有命花啊。 “说吧。”陈问舟坐下,端起茶盏轻饮一口,端的一个风轻云淡。 “小人,小人就是一时糊涂,收了大少爷的银子。”陈三棍悄悄瞥了眼座椅上的人,见其表情平静,愈发后悔,人两位少爷斗法,他一个小管事掺和进去干嘛。 ‘但那香真的没打算害人,“这点他还得解释清楚,“那香就是添了些不好的东西,容易让人头晕,没赶害人。” “我自然会让人去查。”陈问舟笑的让人发毛,“谁联系的你,给了多少银子,钱放在哪儿了。” 陈三棍只得一一招了,陈问舟自去派人查证不提。 三日后,属下人来报,陈三棍招认属实。 陈问舟也没真的把人送去府衙,而是遣人带着口供押送到主宅,给他那好爹看看,顺便给大哥提个醒,别把人都当傻子。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但与此同时,问题接踵而至。 青州府那位懂行的老师傅,在腹泻三日后,忍痛婉辞了这份高薪的差事。 娘亲写过来的书信中附带老师傅的口信,言语间颇为无奈。 “多谢陈夫人、陈少爷赏识,奈何老朽年事已高,体力不支,这就回家颐养天年。” 陈问舟气急,这明显是怕了,陈大哥的阴谋失败了,可至此也成功了一大半。 没有专业的制香师傅,他在陈氏香料铺就是半个睁眼瞎,什么时候再来个张三棍、李三棍,照样要被坑害了去。 “可恨。”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茶杯中水迸溅出来,下人们小心上前擦拭,他压着火气继续往下看。 “......吾儿,娘已托人在府城重金寻找新的制香师傅,奈何行家难寻,在找到人前,切忌小心再小心。 娘在府中一切都好,勿念。” 信尾,满是殷殷关切。 陈问舟苦笑,陈家乃是当代制香大族,他作为陈家二少爷,反倒要从外面寻大师傅。 同是正室嫡出,凭什么娘和他就要低人一等,大哥身边都是爹安排的经年老人,可他身边一个也无,甚至还被禁止碰触香料相关,在自家却如同一个小偷般被防着。 各大香料世家敝帚自珍,能找到一位有真材实料的行家已是不易,下一位且不知是什么时候。 一口冷茶下肚,他只觉得满心苦涩。 懂香的大师傅。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那天的好心姑娘,对香料一窍不通,贵在有一个好鼻子,可以说是老天爷赏饭吃。 可惜了,是个姑娘家。 心念一动,他唤来下人,悄悄耳语几句,下人听命而去。 或许,是姑娘也并未坏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死去的丈夫回来了10 接了少爷命令,青竹本以为调查一对乡下母女手到擒来,却不料,小镇上跑了三天、问了一大圈,硬是没问到一点有用的消息,只得垂头丧气回来报信。 “没查到?”陈问舟挑眉,这下终于觉得有趣了,“倒是机灵。” “少爷,是我办事不力,不过镇上真没这么号人。“青竹着实羞得慌,来到安平镇后,他好像就一无是处,什么都办不成。 "人一点痕迹没留,不怪你。"陈问舟安抚一句,随即撑着下巴道:“不是镇上,那就肯定是下面村子的人,没有坐牛车,代表距离不远,你多带几个人去相邻的几个乡问问,多半就是了。” “是,少爷。”青竹佩服的看着自家少爷,暗怪自己怎么没想到。 不过二少爷自小聪慧,他是拍马也赶不及的,跟在后面听令行事就够了。 正欲离开,身后再次传来命令,“你们行事低调些,那位姑娘也算对我有恩,态度客气点,顺便送些谢礼吧。唔,给十两银子吧,其它的看着办。” “是。”青竹满怀信心而去,先是去支了十两银子,再买了些糕点红糖,他也是贫苦人家出身,自然知道乡下人家最需要的是什么。想了想,他又添了点饴糖,乡下人家排外的很,没有点糖块吊着,不定有人愿意搭理他。 待人离开,陈问舟再次翻起眼前千疮百孔的账簿,其中蹩脚的作假手法,简直看得人发笑,笑了阵,随即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贪财贪得这么露骨都没出事,摆明了是故意给人捞油水的机会,就是不知是他爹、还是那好大哥。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既然铺子到了他的手上,自然该怎么来便怎么来,一来他没受过那些老人恩惠,二来关系也不甚亲近,毕竟那些老家伙可都是坚定的嫡长子支持者。 “嫡长子。”想起这个称谓,陈问舟不禁嗤笑,“既然那么爱护嫡长子,又何必再娶妻纳妾再生一堆孩子。” 说的就是他爹,如今的陈氏族长,表面上一副爱护亡妻的模样,可他娘紧跟着一年后进的门,转头就生下了他,更别提后院那一堆莺莺燕燕,这样的人谈深情,做戏给谁看。 也就他那傻大哥,还真信,傻得可以。 “唰唰”几笔,在盘点好的账目上签字,再盖上独特的印章,附上一封厚厚的书信,让下人加急送回府城,这才算了了前面事宜。 这以往的账,查还是不查,就交给他爹吧,不过以后这铺子,可就是他的了。 店铺里的香还是前面的老款式,生意依旧不温不火,但他有信心做大做强,而杀手锏或许就是那位姑娘。 陈家祖先当年既然能从这么一个小小的香料铺子发家,他陈问舟自认不差,早晚也能做到。 ————- 安平镇,自打去过一趟镇上,阮母不再拦着女儿不让出门,故而阮柔隔三差五也能在村子里转转。 这日,她在河边浆洗完衣裳,正要回去,却听得村口突然热闹起来。 远远见一位大娘兴高采烈地抓着一把饴糖,阮柔好奇询问。 “大娘,可是有什么喜事。” “可不喜事,有个二傻子来村口散糖呢,你瞧,”她将手展开,只见三块混黄的糖块,“你也快去,喊上小石头一起。。” 阮柔自然不会为了三块饴糖就赶着去领嗟来之食,继续端着衣服归家,却见自家弟弟领着小伙伴奔至跟前。 “姐,有人村口发糖呢,快点来。”边说边要拽着人一起走。 阮柔傻眼,匆忙之下,只得放下木盆,跟着跑起来。 几步路距离,不过会儿就到了村口位置,果不其然,有四个陌生人正在发糖,似乎在打听什么。 阮柔见着那略熟悉的面孔就有些后悔,再要躲,手中还牵着小弟,已是来不及。 “姑娘,姑娘,请留步。”青竹眼睛倏地一亮。 一堆往前挤的人群中冒出一个悄悄往后退的,那可不就跟鹤立鸡群一般,显眼得很。 阮柔低下头,受了阮母影响,第一反应是赶紧逃。 “姑娘。”青竹气喘吁吁冲出包围圈,似是嫌弃手中的糖碍事,他一股脑塞到旁边的小子手中,“都送你了。” 小石头天上掉馅饼,捧着糖只觉得自己在做梦,看看对面、又看看姐姐。 “接着吧。”阮柔无奈,这人分明是那日陈氏香料铺少爷身后的小厮,糖应是用来收买人心、打听消息的,如今人找到,糖自然用不上了。 “姑娘,这是少爷吩咐给您的谢礼。”青竹也顾不得对方的不情愿,笑呵呵展示自己带来的礼盒。 除去少爷吩咐的十两银子,青竹还做主买了一包镇上知味斋的精致糕点、并一包红糖,在乡下地方,这算很重的礼了。 “跟我回去喝口水吧。”大庭广众之下,村人们都在好奇围观,阮柔无意成为他人谈资,索性直接将人邀请回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怎么跟阮母交代,来人并无恶意,但大人物的存在本就是一种压力。 直到进了门,正对上阮母的视线,她只干巴巴来了句,“这是来送谢礼的。” 想象中的阮母暴怒赶人走的情形并没有发生,相反,她一反前几日的忐忑,热情招待客人坐下。 “贵客啊,稍等,小石头快去给客人冲点红糖水。”小石头抱着糖飞快离去,再不见回来。 阮父这个一家之主也将手中活计丢下,出来待客。 若是面对寻常的乡下人,青竹自可趾高气扬,随意指挥些什么,可他在少爷身边多年,多少知道几分少爷的心结,自然也明白这位姑娘代表的含义,当下态度十分客气。 “老爷夫人客气了,姑娘那日帮了我们少爷大忙,特意吩咐小的上门道谢。”他讨好笑笑,将礼物放下,“对了,这是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同时心中轻舒口气,可算送出去了。 阮父连道不敢,“称不起老爷夫人,你要不介意,喊我们一声伯父、伯母就行。” 青竹连忙改口,“阮伯父、阮伯母。” 阮母见状眼神微动,试探道:“客气了,那日也只是随手一帮,竟给了这般重的礼。” 青竹当然不好对着外人说那日的惊险事关少爷前途,只是尴尬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 竟然这般客气,阮母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接下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对着一家四口,青竹只是说了好些道谢的话,就要离开。 “伯父、伯母、姑娘,今日打扰了,少爷那边还有吩咐,我今日就先告辞了。” 几人象征性的要留饭,没能留住,也就作罢。 等人走了,阮母把大门一关,将众人的视线隔绝在外,一家四口齐齐整整坐在堂屋。 阮父打开礼盒,糕点和红包都还好,雪花般的十两银子却是让人揪起了心。 阮母,“那日慧娘就说了几句话,就给了十两,问题应该不小。” 阮父见人眉头紧蹙,安慰道:“看着还挺客气,应该没什么恶意。”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样。慧娘,外面有人问起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想该怎么说。” “嗯。”阮柔点着头,突然想起来,“哎呀,我衣服还在外面呢。” 急忙出门要去寻,却见门侧边立着一个小木盆,可不就是她方才落下的,想来是那群人特意送过来的,倒是有心了。 阮柔回想了下,连带刚才那小厮一共来了五人,刚才却仅三人进来,想必另外两人就在村中打探消息。 若只是道谢,送礼就够了,哪里用得着这些,定然还有其他目的,只这些不好跟阮母言明,不然只会更惹人担心。 不同于阮家人的担心,青竹可十分高兴。 他可是跑了附近三四个村子才寻到这杏花村,好在终于找到人,也能回去跟少爷交差。 打探消息的下人上前汇报,青竹听着听着,眉头都皱得打起了结。 一个守寡归家的妇人? 这可比他们以为的农家姑娘更棘手啊。 主仆一体,青竹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以后的诸多困难,刚才好转的心情顿时如坐过山车般,倏地降下。 回到陈氏香料铺,青竹第一时间将调查到的一切禀报。 随即,为难的人也多上了一个陈问舟,农家出来做工的大姑娘小媳妇不是没有,可寡妇,到底还是更惹人非议。 “你先下去吧,这一趟辛苦了,我再想想。” 青竹累了几天,自是下去休息不提。 等屋中只余他一人,陈问舟细细盘算。 无疑,他需要一个精通香道的老师傅帮忙把关,若能研制出新的熏香,自然更好。 现今那位阮姑娘是他能寻到条件最好的,毕竟天赋异禀,可身份上实在有些,以后收归手下、还是其他,都不大好处理。 “唉。”陈问舟忍不住唉声叹气。怎么就没早一年来呢,他有些懊悔,可也无济于事,毕竟他先前都被拘在家中读书,着实没机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死去的丈夫回来了11 时间就在陈问舟的纠结中一点一滴过去,那边府城的消息却先传了过来。 首先是陈父那边,给出了两件事的处理结果。 一桩,自然是大儿子使计陷害小儿子的事,陈父本就偏疼大儿子,对大儿子的作为虽然有些不悦,可到底没真的生气,只是觉得他手段太过稚嫩,且有一点他不能接受——那就是拿陈家祖传的铺子来作筏子。 列祖列宗的努力不是拿来给后辈糟蹋的,他一辈子兢兢业业将陈氏香料做强,更不是为了给儿子败坏名声。 故而此次,陈父是真的动了怒,信里说已经狠狠教训过,紧接着下一句又说都是亲兄弟,让他不要记仇。 陈问舟一笑而过,只希望以后这句话他也能对着大儿子说出来。 还有一桩则是陈三棍的问题。 如他所想,陈三棍当年求到陈父头上,看在同为族人的份上,陈父松松手给了个管事的缺,其实就是为了照顾族人,总归安平镇这小地方一年也赚不了几个银子。 当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人肯定不能继续用,他索性将人打发,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 一整封信,就差写着大写的敷衍,显然,陈父压根没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倒是为着安抚,还送了两百两银子过来。 陈问舟收下银子,并不介意,多年来他早就看清了。 真正让他挂心的,是他娘另外寄来的信。 亲娘写的信可比亲爹厚实多了,陈父一笔带过的场景,在此完全重现。 陈问舟几乎都能想象出父子对峙的画面,当爹的看不惯儿子糟蹋家产,当儿子的觉得亲爹偏心小儿子,最后闹得不可开交,陈大哥被罚跪了一.夜祠堂,还收回了府城两家生意好的商铺,最后陈父还不得不憋着气把陈三棍打发了,给儿子收拾尾巴。 罚跪不算什么,收回铺子才是打蛇七寸,幸灾乐祸只一会儿,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让人头疼的。 “这几日娘也寻了几位没有固定主家的制香师傅,高价都招揽不来,有几位倒是说可以帮忙制香,却并不愿意带学徒。“ 是的,请师傅不仅仅只是为了制香,更是为了带学徒传手艺,请来的师傅随时可能走,亲手培养出来的学徒,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不愿意带学徒,那这个师傅的作用就少了一大半,然而无人可用的境地,现实根本没给陈问舟犹豫的余地。 在列出的几个师傅中挑挑拣拣,陈问舟最终选择了其中两位。 两人恐怕手艺有限,陈问舟也颇为无奈,但其他几位手艺高深的师傅不仅要钱高,还要求一大堆,根本不是诚心出来做活的,更不合适,遂只能安慰自己起码这两人老实可信。 一位杜师傅今年四十五岁,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做活,是因为家中儿子出意外去了,只留下个小孙子,故而出来养家糊口,给小孙子攒老本。但他特意强调了不带学徒,想来是惦记着将真正的手艺传给孙子。 陈问舟选择这位,是因为他的经历较为简单,一辈子都在隔壁县城制香自卖,从未供职过其他制香世家。 还有一位则更复杂些,姓梨,是一位二十多岁带着孩子的女子,听说与夫君和离,如今已立了女户,孤儿寡母殊为不易。 信中详细说明了这位梨师傅的生平,梨家早年也是世代制香,虽然称不上世家,可也小有积累。 到这一辈,家中只生了一个女儿,梨家父母思想老旧,觉得女子不能接手家中的手艺,遂从小为女儿寻了一个童养夫,期间悉心教导,当做亲儿子对待。 梨家父母不是没有心眼的,特意等着女儿女婿成婚、又有了孩子,才将一些秘方倾囊相授。 奈何遇上白眼狼,学会梨家的手艺后,就闹着要回亲身父母处尽孝,十天半个月才回一次梨家,听说在那边又有了媳妇,半点不管梨家妻女死活。 梨家父母气不过上门讨理,却被人高马大的女婿家人打了出来,又气又怒之下,没两个月不治身亡,只赶在最后一段时日教导了女儿些粗浅的制香手艺和秘方。 没了梨父的好手艺,原本供职的周家管事又被白眼狼女婿收买,再不肯收梨家的香,梨家母女才沦落到出来找活的地步。 而这位梨师傅不愿意教导学徒的原因,却不是为了保密,而是因为自己学艺不精,怕误人子弟。 想到那位乡下的小寡妇,陈问舟轻笑,倒不是别的,而是觉得两人一个守寡、一个和离,可能会有共同话题。 ————- 杏花村,阮柔正头疼,无他,隔壁周家又出事了。 “慧娘,听说周家又卖了两亩地。”饭桌上,阮母小心翼翼试探她的反应。 “哦。”她情绪没有一丝波动,左右周家的事已经与她无关,却架不住外人老爱将两边掺在一起讲。 见状,阮母方才放心说起听来的消息,也是两村相隔不远,有点风吹草动就传得飞快,尤其两家有那样的关系,村人们乐得八卦,想不知道都难。 “听说你前头那公公,腿还没完全好就着急下地,旧伤复发,请大夫又花了不少银子。” 阮柔这才有些吃惊,奇怪道:“腿都那样了,还着急呢?” “可不是,正是除草的时候,总不能看着地里的野草一直疯长。"阮父这几天也一直忙地里除草的事情,此时颇有同感。 倒是阮母觉得走运,“幸好慧娘你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还能怎么过,咬着牙过呗,日子再苦,只要还活着总能过下去,前世原主不就是如此。 二度受伤,比第一次更严重,阮母哭着把林大夫再次请来,最后只得到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用了药已无大碍,但是腿以后不能太使劲、也不能长时间站立或者跑动。”怕家属不懂,林大夫还特意举例,像是下地插秧、收割这种,以后尽量不要去做,太重的东西也不能搬。“ 周母听后如遭雷击,乡下人不能下地干活,那跟废了没两样。 且不说以后,经次一遭,周家又少了两亩水田,一半用来请大夫买药,另一半还了六两给周大哥和周二哥,余下一两请人帮忙除草又花去小一百文,所剩无几。 无人处,周母痛哭出声,不停咒骂她所怨恨的一切,从婆母到兄弟妯娌,从周大河到死去无踪的大儿子、顽劣不知事的小儿,还有那守寡早早跑了的大儿媳,在她口中都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一通怒骂后,心情缓解不好,有些事也存进了心头。 其他人都是亲戚还要仰仗她自然骂不得,唯独前儿媳已不在,她可以尽兴地骂。 于是,在众人看来,阮慧娘就成了周母口中的扫把星。 若说一开始周母说这话还有人信,毕竟确实人嫁进来一年,周家就出了那么多事,可眼下人都离开几个月,周父再次出了事,显然跟人家无关。 偏周母不管不顾,念着她年纪大了、又遭遇连番事故,众人不好直接言明,私下里却有传言,说这是打击太大有点疯癫。 消息传到阮家人耳中已是半旬后,阮母简直气炸了,想要跟人上门讲理、却又担心有理说不清,只得憋着,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面对女儿,她更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谣言,阮柔却没那么好瞒。 “娘,可是外面有什么传言?” “没,没什么。”她的神色肉眼可见的不大自在。 “娘,我不怕,若是你不告诉我,改明儿我从外人口中得知那才要伤心。” “那你就不要出门。”阮母脱口而出,随即意识不大妥当,她放闺女出去本意是为了让外人多看看自家女儿,说门好亲事,再拘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你听了可别生气。“ “嗯。” 看着闺女乖巧的模样,阮母气呼呼道:“他们都说你是扫把星呢,你可别信,他们瞎说的。” “嗯,瞎说的。咱家一直都好好的,我怎么会是扫把星呢,而且如果我真是,离开周家不是好事一桩,她那么生气干嘛。“一番话有理有据,硬是把阮母说服了。 “就是,改明儿出去我就跟她们这么反驳。”她们说的就是村里的碎口婆子,平日里没事干,道东家长李家短最是擅长。说着又庆幸起来,“那周家婆子也不是个好的,幸亏我把你接回来了,否则不知还会怎么磋磨你。” 阮柔含笑点头,心知周母可没那么傻,用得上的时候自是千般万般好,眼下够不着才会说些有的没的。 只谣言怕是洗不清了,周家往她身上泼脏水的行为固然可恨,可人云亦云,又有谁会真正去想其中真假呢。 果不其然,接下来好一段时间,不少村人都信了这些话,假装不经意与阮家保持了距离。 若说大人间的人际往来是小事,没有媒婆上门提亲更是好事一桩,那么,小石头被小伙伴们孤立,则是让阮柔彻底生气了。 孩子们懵懂无知,可也最是容易学坏的年纪,大人们怎么说怎么做,他们就会下意识跟随。 不管怎么样,杏花村的环境都不再适合他们居住, 所以,有些事也该提前提上日程了,阮母的担心可以理解,但有足够的底气才是面对这些的根本。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死去的丈夫回来了13 几乎完全陌生的四人,一顿饭竟然吃得还不错。 结束后,杜师傅和梨师傅继续回去整理带来的行李,而陈问舟,则再次抛出了橄榄枝。 “阮姑娘,你有一副好嗅觉,很适合从事制香,不知可有这份意愿?” “嗯,我想想。”倒不是阮柔犹豫,而是想着先回去跟阮父阮母说一声。 “那等你的好消息。”见识过其本领,他早就抛弃了身份上的小介怀,热情地招揽。 “多谢陈东家。” 陈问舟不得不感叹眼前人的知情识趣,也就越发为其感到可惜,若是能早些发现并培养,或许现在已成为制香大师。不过转念一想,或许上天正是藉他之手来发现这块璞玉。 离开陈氏香料铺,阮柔按照阮母要求,去杂货铺买了一斤盐,想了想,又要了点针线。 行至村口,金大爷的牛车依旧停在原处,但可以预见,他已经来回了一趟。 “金大爷。”阮柔笑呵呵打过招呼,第一个上了牛车。 “怎么才回啊,你娘在家担心着呢。” “多逛了逛,忘了时间。” “呵呵,没事,我跟你娘说了,一定把你带回去。”金大爷黝黑粗糙的脸上闪过丝不明显的笑意。 “麻烦金大爷了。” “不麻烦不麻烦,正好带几个人来,回去估计还要过会儿。对了,你吃过午饭了吗,要不要先去吃点儿。” “我吃过了。“ “那就好,人啊,什么时候都要照顾好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别的都不要多想。”年纪颇大的金大爷显然颇有感触。 “嗳。“面对善意的教导,她全盘接收,并未去强调自己没有想不通,毕竟那样就很难解释自己一上午做什么去了。 夏日的午后太阳正烈,牛车停靠在一棵大树阴凉处,遮蔽了些许日光,伴随着耳边的阵阵蝉鸣,阮柔靠坐在牛车边缘不知不觉谁去,再醒来,牛车已经颠簸地行在回去的路上。 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清醒,阮柔都有些诧异自己竟然能那么安心在外面睡着。 透过半开的车窗,能清晰看见两侧田地,青绿色茁壮成长的稻子散发着蓬勃生气,在太阳下依旧不减气势。 农人们散布于田地间,戴着顶草帽,佝偻着腰劳动,间或捶捶背。 一切都与她上辈子的生活大相径庭,倒不是物质条件,而是心灵的那种安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群农人承担着最繁重的体力劳动,可他们吃得香、睡得甜,除了操心地里收成如何,最大的问题便是一日三餐吃什么。 很美好,却也很遗憾,并不适合她。 悲春伤秋并没持续太久,因着太阳大,金大爷索性一一将众人送回家,阮柔下了车,道了谢,小步往家的方向奔去。 进了院子,除了虫鸣蛙叫,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探头去看,原来三人都歇晌了。 她也不去打扰,将盐归拢到厨房的盐罐子里,才发现锅里还温着饭。熄了灶下最后一点火,将饭菜收回碗橱,方才回去房间,美美地睡了一觉。 再醒来,已是下午三点。 阮父阮母早已忙活上,倒是小石头,正到处搜寻蜘蛛网,试图捕猎树上扰民的夏蝉。 “小石头,别玩了,太阳不晒啊。”阮母喊着不让人省心的小儿子,看见闺女起身,态度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慧娘,你回来了啊,我看饭菜你没吃,饿没饿?” ”不饿,”阮柔摇头,”我在镇上吃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然后说着觑了一下女儿的神色问道,”慧娘啊,你去镇上做什么了,娘不是想管你,就是有点不放心。“ 阮柔本也是想着回来和阮父阮母商量的,遂当即也不隐瞒,大概说了一下镇上发生的事情。 ”你是说那陈氏香料铺的东家请你去做工?“ ”差不多吧,不过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还得先去做学徒。“ 阮母有几分不乐意,嘀嘀咕咕道:”你都这么大了,还去做学徒啊?“ ”嗯,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吗,不过陈东家说学徒期间每个月能给二钱银子。“ 一听说给钱,阮母顿时有些犹豫,女儿在家里吃喝,她倒没什么意见,可保不齐村里有那嘴长的爱说嘴,且现在婚事没个着落,小石头早晚要成家,就是他自己不在意、以后的媳妇儿难道还能不在意大姑子在家吃喝? ”你先让我想想。“自个儿做不下决定人,阮母遂阮父从后院木工房拉出来一起商量。 “当家的,你说这是让她去、还是不让她去呢?” “慧娘自己怎么说?”阮父没有急着给出答案,而是先询问女儿的意见。 “她肯定是愿意的,不然能回来提这事儿。”阮母没好气的道。 \"那不就得了。\"阮父摊手,表示自己支持。 “你个当爹的就一点不担心?”阮母生气掐了一下他胳膊,明明没用什么力道,阮父却依旧装着被掐疼了,一个劲呼气。 “行了,别装了,我再想想。” 阮父也不再作态,见她转不过弯来,耐心给她解释,“当初慧娘还那么小,你就逼着她做针线,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她能靠自己吃上饭,以后到了夫家不至于受人欺负。”阮母脱口而出。 “这不就对了。”阮父拍手,“慧娘学会了,你又担心她熬坏眼睛不让她多绣。我虽然不知道制香怎么样,可好歹是个谋生的手艺,学会了指不定还能传给子孙后代,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事是好事,但凡是小石头去当学徒,我都不会这么担心,可慧娘她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阮父反问,“就因为她嫁过人死了丈夫、又回娘家了?” \"怎么说话的你?“见他这么说女儿,阮母顿时不乐意了。 ”别管怎么说,你就说你是不是这么想的。“阮父认真的问。 阮母不吭声。 随即,阮父语重心长道:”你看咱们自家人都这么想,那外人就更不用说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慧娘也是要吃饭、也是要跟人来往的,你总不能一辈子把人拘在家里。“ ”那不是等这阵风波过去,还要嫁人的嘛。“阮母嘟囔,她始终觉得女子嫁人才是正道。 ”是,是可以嫁人,然后呢?“阮父反问,”嫁人之后不还是要考虑穿衣吃饭,多学一门手艺总不是坏事。“ ”我就是觉得,觉得没有必要嘛。“阮母一下子也想不到反驳的理由,但就是觉得怪怪的。 ”有没有必要也不止这一件,现在慧娘天天待在家里,门也不出,也没人来找她说话,你看着不难受啊。“ ”唉,我说不过你,你们父女都有理行了吧。“气也就气那一刹那,阮母接着问:”那这么说你是支持的了。“ ”那当然,闺女想做我们不就得支持嘛。不过那家铺子到底靠不靠谱,还得咱们亲自去看一看。” \"这还差不多,要不我都以为这闺女是我一个人生的了。“ ”嗐,说什么呢,我就是觉得慧娘去镇上吧,怎么都能多学点手艺,要是再能认识点人,过得开心点也就差不多了,你说是不是。“ ”那倒也是,不过,要是慧娘能在镇上寻一个那就更好了。“ 阮父无奈,不知怎么的,老是能把话题绕回嫁人这个问题上来,但好歹把人说服了。 阮柔还坐在客厅里等待阮母的决定,见两人出来,第一时间接收到阮父的示意,顿时明白应该是搞定了,投去一个感激讨好的笑,继续做出一副等待回复的模样。 阮母坐下,咳咳两声,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慧娘啊,刚才我跟你爹商量了一下,这镇上也不是不能去,但咱们不知根不知底的,总得先打探一下人家什么来路。” “嗯。”阮柔重重点头,这时才表现出一副高兴的模样。 见到她这样高兴,阮母心里又有点酸酸的。 “算了,去就去吧。”她这么想着倒是有些释然,也不去提那些嫁个镇上人之类的小心思了。 “明天我和你娘先去镇上打听打听,听说那东家是从外地来的吧?\" ”对,不过那陈氏香料铺的镇上开了有好几十年了吧,这次只是换了个掌柜。原来那位手脚不太干净,被送回主家去了,这次来的是他们家二少爷。\" 为避免他们担心,阮柔只简单介绍了一下,至于更深层次那些则是丝毫没有涉及。 “行,那你先安心待着,要是没有问题再说不迟。\"阮父这位一家之主最终做下了决定。 恰在此时小石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被太阳晒得没了精神,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却又十分兴奋。 \"你好,我抓到了四只,晚上你给我们炸了,一人一只吧。\" ”哪有那么多油给你炸知了,晚上放在火下烤一会儿得了。“ 顿时小石头兴奋的劲都下去几分,彻底蔫头耷脑,配上乱兮兮的头发,如同一株被晒枯了的野草。 一旁的阮柔却丝毫没有同情,目瞪口呆听着这些,她还以为小石头是贪玩,没想到是为了吃。 炸知了,好吧,烤,她还是敬谢不敏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死去的丈夫回来了14 阮父阮母两人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第二天收拾一番就去了镇上。 在杏花村待了这么多年,两人也各自有些熟人,在镇口下了牛车,约定好在镇上的在茶寮前碰面,两人就各奔东西,找自己熟悉的人打听去了。 阮母负责全家上下的采购,跟一条街上的商贩都很是熟悉,问陈氏香料铺近来发生的事情正合适。而阮父跟镇上的木材店老板有些交情,人经常跑府城,或许知道些陈家的消息。 阮母打听来的消息跟之前听说的一致,故而很快就到了茶摊,而阮父用的时间则久了一些。 木材店的老板姓林,阮父通常会喊一声老林,两人认识了几十年,然后偶尔还会帮店里打一些家具,此时问起话来也少了几分顾忌。 ”怎么想起打听陈家了?“ ”听说他们新换了一个东家,这不,前些日子我家那闺女帮了个小忙,就说请我家闺女去做工,我寻思着打听打听。“ ”你家不就一个姑娘吗,我记得前两年才出了门子。“ ”唉,是。不提了,前些日子归家,待了好一阵。她娘不想她来,我呢,也不指望她赚钱,但来镇上换个环境也好。“ ”那倒也是,“老林没有挖人伤疤的意思,”这陈家啊,我知道的也不多,只偶尔寻到好的香木会送过去。“ ”你且说说。“ ”陈家啊,陈家早几代也是从咱们镇上出去的,就东边那间铺子,还是祖产呢。“老林努努嘴,有点羡慕。 ”不过那都是老一辈的事情了,这一代陈家主我只见过一面,陈家的事倒隐约听过一耳朵,我就随便说说,你也就随便听听。”老林嘴上说着,手中的动作不停。 阮父见状也不闲着,帮着打磨起旁边的一块木头。 ”现任的陈夫人是续弦,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来咱们镇上的陈二少爷。大少爷呢,是原配生的。陈老爷虽然续娶了,但还是挂念着前头的原配,对大儿子就偏疼了些。手里好些铺子呀,都交给了老大,那这继室和二儿子可不得闹,闹着闹着,就得了镇上这家铺子,说是练手。” “练手,这穷乡僻壤的?”阮父有些不相信。 “嗐,咱们哪懂那些大户人家是怎么想的,难道那么大家业还不如两个儿子分的。总之啊,就是这老二来镇上了,来的第一天呢就把那些老伙计全换掉了,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阮父似懂非懂,只觉得这些离他太过遥远,但想到乡下人家分家,为了一亩三分地也得争的头破血流,又觉得可以理解了。 “听说是那些伙计不老实?” “那肯定的呀,就没见府城的人来查过账。”老林振振有词,随机贼兮兮地道:“就看以后谁技高一筹。” “那依你看我家闺女去有没有什么妨碍?” “这能有什么妨碍。”老林满不在意道,”孩子老实做活,不偷不抢的。要是在府城吧,你担心这也没错,可这么个小镇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阮父若有所思点点头,手中的动作停下,”行,今儿个谢谢您嘞,改明儿有空请你喝酒。“ ”客气啥,我这有批货赶不出来,你要是能帮忙,换我请你喝一杯。“ ”今天不行,我家那口子也来了,估计正等着我呢。“ ”那你先走吧,我不留你,过两天有空来也行。“ ”好嘞。”阮父转身就要走,袖子却被人拽住。 “悄悄跟你说一句,那陈家似乎又请了两个制香师傅来,你家闺女要是能跟在后面,学个一手半手,以后半辈子都不愁了。” 这话老林是特地贴在老伙计耳边说的,毕竟偷学人家吃饭的手艺怎么都不厚道。 “这么吃香?” “可不,安平镇太小了,去府城你就知道,这种香师傅有多吃香。” 出了木材店,阮父方才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女儿不亏呀。 急走几步到了茶摊,阮母果然早已到了,面前的茶壶都空了半截。 “怎么样?”给人倒了杯水,阮母问道。 “你先说说。”阮父囫囵灌下一口水。 ”跟闺女说的一样,新搬来的,做生意跟以往一样,没什么太大动静,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 ”哦,我这也差不多,不过啊,老林那意思,制香师傅可是香饽饽。“ ”这么说,咱闺女还赚了。” 阮父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那咱就让闺女来?” 阮父继续点头。 阮母笑他,“是不是就只会点头了?时间不早,回吧。” ————- 去镇上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随即更多的问题涌现出来。 譬如要不要在镇上住、怎么往返、吃喝怎么解决,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若是有钱,阮柔想直接搬家到镇上,奈何两袖空空,只能等以后再说。 最后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商量,还是决定阮柔先住在家里,每天请金大爷多跑两趟,早晚跟牛车一起走,虽然麻烦了些,可至少安全。 住的问题解决了,吃自然也好解决。早晚都可以在家吃,中午那一顿铺子里应该会提供。 眼看着事情商量的差不多,阮母又提出新做两身衣裳,她连忙拒绝。 她一直穿的原主衣裳,因为保养的精细并不显破旧,她也没那么高的要求。 “娘,新衣服等我领了工钱再给自己做好不好。” “嗳。”阮母听了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开心地应和,“你去了镇上一切小心,多做事少说话,知道不。” “知道的。爹娘,等我以后赚到了银子,咱们一家就去镇上住。” ”那可不行,田地都在乡下呢,去了镇上吃什么喝什么。“ ”那我就也给你们开一间小铺子,娘可以在前面卖些杂货之类的,爹就在后院做木工。“ “嗯,好。”其实一向并不多话的阮父开口应承,阮母遂也不说话了。 这件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对外宣传,这当然真去了镇上也是瞒不住的。 阮母索性也就没想瞒,做出一幅高高兴兴送女儿去镇上的模样。 就有那多嘴的妇人问:”阮老二家的,你闺女怎么能去镇上呢?“她是真不解,一个守寡归家的姑娘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赶紧找个人再嫁了,竟然还会跑去镇上做工。 别看阮母在同意之前各种说道、嘀嘀咕咕的,确定之后却是力挺女儿,“去镇上怎么了,我闺女孝顺,不想在家里吃我和她爹的,还说以后要接我和她爹去镇上呢。” 瞧着美滋滋的,一旁的妇人却只觉得她在做梦,撇撇嘴,心中十分不屑,嘴上却还虚伪地客套着:“那你们两口子有福了。” “可不。” 怼跑了围观不看好的妇人,阮母回到家脸色就挂了下来。 “都什么人啊,就看不到人好。” 阮父好笑道:“你也知道啊,还特意跑出去跟人说。” “那我不说他们以后知道了,不说的更厉害。”阮母心中却有自己的一杆秤,“咱闺女堂堂正正去镇上做工,碍着她们什么了,要是看不惯也把闺女儿子送去啊,也得有人要才行。” 阮柔见着她态度变化如此之快,只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娘,你真好。” “好什么呀,你少让我.操点心,我能更好。”阮母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几句好话下来,她就乐的找不着北了。 为表郑重,阮母还特意去割了一斤肉,晚上一股脑做了一大盆红烧肉。 “喏,多吃点。”天热,肉压根放不住,她索性使劲往几个人的碗里加,直到四个人的碗里都垒得高高的,连白.花.花的大米饭都被浸润上了晶莹的色泽。 “多吃点,干活很累的。” 阮柔看着碗里油汪汪的红烧肉,心里下意识觉得太油腻了,“娘,我给你分两块吧。” “不用,我有。你在家呆着慢慢吃,我和你爹出去逛一逛。”说着眼神示意阮父跟她一起走,小石头也机敏地跟上,连嘴唇都染上了一股酱香。 阮柔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动。她习惯在桌上正正经经的吃饭,乡下人家却不在意这些,经常捧着个碗,就在门檐下、村口的大树下,三五成群边吃边聊。 三人这一去就是好久,寻常阮柔吃饭是一家四口中最慢的一个,这次却直到她吃完了饭、洗好了碗筷,人却依旧没有回来。 直到接近晚上七点,三人才晃晃悠悠回来,面上笑容满满。 ”干什么去了?“阮柔心中好奇,揪住走路也不老实的小石头问道。 ”嘿嘿,“小石头的笑莫名带着几分奸诈,”我们去村口大树下吃饭,那红烧肉可把他们馋坏了,好几个小伙伴跟我要,我都没给呢。“ 阮柔失笑,这才明白,阮母是去证明给人看,家里过得很好了。 ”姐,你不用担心。等我以后长大了负责赚钱养家,你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用去。“ ”娘也是这么说的?“ ”不,娘要说你以后一定有大出息,能让家里天天吃肉。“ 看着已经晃晃悠悠进屋的阮父阮母,阮柔心中想,会的,一定都会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死去的丈夫回来了15 家里的琐事处理完毕,三日后的清晨,阮柔吃过饭,背着小小的包裹,挑了原主最新的一件衣裳,出发前往镇上。 她到的很早,来到陈氏香料铺门前时,门扉轻掩,店里两个小伙计正趁着店里没有客人匆匆打扫。 ”嘟嘟嘟。“她上前敲了两下,才推门进入。 那个干瘦的小伙计听见有人进门,习惯性地抬起一张笑脸,回头一看却发现并不是客人,但他脸上笑意不减,热情的招呼着,“阮姑娘来了啊,东家昨天还在说您呢。” “客气了,你喊我慧娘就行。”阮柔自觉如今身份也没什么值得高高在上。 “嘿,那行。东家、杜师傅和梨师傅都在后院呢,你赶紧去吧。” “行嘞。” 后院,修整了几天,两位师傅终于进入工作状态,第一次制香,也不是什么秘方,旁的下人都被打发走,陈问舟则在一旁看着,多少学点儿门道。 阮柔进来的时候,正对上四双眼睛。 “阮姑娘来了,先坐。” “东家,我在这看,没事吧?” “没事,今天就简单的看看制香过程,正好,你嗅觉灵敏,帮忙看看成品怎么样。\" 话刚说完,就听杜师傅冷哼一声,他旁边的孙子尴尬笑笑,低下了头。 阮柔望望天,没理会。 梨芝师傅却很热情,“那倒是好,我手头上有一款香,老觉得味道不太对,但又想不出来,你赶紧帮我看看,我好改进改进。” “嗳,梨师傅你不嫌弃就行。” “有啥可嫌弃的,你跟我后面也学点儿。” 两人间的气氛十分友好,陈问舟心想这一招可来对了,等到真正开始也就没这么多闲工夫了。 两位师傅都是有真材实学的,又是第一次在东家面前制香,自然要拿出点真本事来。 杜师傅炼制的是藏春香,适合宴席上焚用,能散百花香气。 阮柔在一旁细细观摩,只能依稀嗅闻出,其用了檀香、丁香、甘松,麝香等,还有两三种香料不认识,分量也看不大出来。 将原料研成粉末后,再用炼蜜调和成剂,捏成形状大小合宜的香饼,最后用青柏香末制成香衣,随着香味被包裹其中,只留下淡淡的清香,这一道香就算制好了。 制香说起来简单,实际制作的过程漫长而枯燥,刚才脾气还显得不怎么好的东西杜师傅此时却全然沉浸其中,甚至顾不得别人会不会把他的方子学了去。 香制成了,杜师傅让孙子将使用过的器械、原料等一一收拾妥当,自己则掰碎了一小块,扔进香炉中焚烧,藏春香的香味传出,细腻柔和,闻了只教人心旷神怡。 “好香。”陈问舟这个东家十分捧场。 “杜叔真是好手艺。”梨芝也跟着夸赞了一句。 杜师傅这才露出一个笑脸,颇有几分自傲。 确定香没有问题后,杜师傅这才将其放进特制的木匣子,先放置一段时间等香干燥后,密封保存,可保香味经久不散。 “梨丫头,也让老头子我看看你的手艺。” 按理来说,杜师傅这样的倔老头是看不上梨芝一个丫头片子来制香的,没得扰了香的干净。可从府城来的一路上也听说过梨家发生的事情,多少有几分感慨,这才没多说什么。 “嗳,我才学点皮毛,劳杜叔您多指点。” 梨芝制的是檀香,檀香有多重制作方法,每个制香师傅的手法可能都有些差异。她用的则是梨父传下来的方法。 将檀香切成细碎的颗粒状,用小火慢慢炒制,等其出烟后,檀香上的紫色尽去,腥气也随之消除。 “你这是最简单的法子啊?”杜师傅开口。 “对,我爹还教了一个檀香切片、再用好酒浸泡的法子,可这里还没酒呢。”梨芝尴尬笑笑,毕竟刚搬来,带些常用的香料、炼蜜和常用的香衣就够折腾的,她也尽力了。 “唔,那还差不多。我再教你一个,用腊茶一同浸泡,等滤出茶再炒,看看效果会不会更好。“ “杜叔,多谢您教导。”梨芝很有些感动,抹抹眼角道,“我,我就是学的太晚了,好多方子都没试过,我爹他又,唉,不提了,惹你们笑话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杜大山回想起儿子的意外,只能感慨命运无常。他倒是把自己的全部手艺都交给了儿子,都准备在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年纪,不还是照样得出来攒家本,谁也别笑话谁。 这一个个接二连三的叹气都把陈问舟给弄懵了,再看看一旁一直安静不出声的阮姑娘,心想还真是。 就连他自己,不也相当于被家族半放逐的吗。 “杜师傅、梨师傅,我呢是陈氏香料铺的东家,就托大先说两句,要是有什么不对的,您二位尽管指教。” “客气了。”两位师傅异口同声道,在人屋檐下的道理他们还是知道的。 “我的情况你们大概都知道,两位师傅的情况呢,我大概也知道。还有这位阮姑娘,年纪轻轻的守寡,也不容易。大家能聚到一起也是一场缘分。 我来这儿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铺子做好,做出一番成绩来,只有铺子好了,大家才能更好。我也不敢厚颜让您二位能交出家里的秘方,大家都是各家各户的独门手艺,留着传宗接代的,也不能毁在我们手上。 但是吧,有一些基础的香道知识、理论和材料,还是希望大家能够互相交流一下、共同进步。 当然了,杜师傅您年纪最大、也最吃亏。我这儿正好收集了几个方子,还有几本前人的手记,具体怎么样我也没试过,就麻烦杜师傅你帮忙试试效果。“ 阮柔一通话听下来,不得不感慨这位少东家的厉害,从情、到理、再到利,方方面面都点到了。 效果也是不菲的,看杜师傅沉思的模样,和梨师傅一脸的感动,就知被打动了。 作为四人中目前最没有价值的小学徒,阮柔第一个表态,“东家,您放心,我一定跟着二位师傅好好学,争取尽早出师,为铺子贡献一份力量。” “东家,你要放心,把慧娘交给我,我一定好好教。”梨芝紧跟着拥护道。 被众人视线紧盯着的杜大山,转头看看年纪尚小的孙子,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都这样了,除了一些祖传的秘方,还有什么不能教的呢。 “阮姑娘,既然你嗅觉灵敏,这几天就先跟着我认识认识香料吧,这制香,手艺都可以放在第二,但香料一定得好。” “嗳,谢谢杜师傅、梨师傅。”阮柔甜甜的笑着。 第一天也不是太忙,两位师傅接着就没有再制香,而是清点了一下店铺里的香料,又去看了看库房的库存,最后交出来一份长长的采购清单。 “我们是带了不少香料过来,可比起店铺批量要的还是少了。质量好的铺子、斤两、价格我都列出来了,你们可以直接去府城,等以后再寻好的货源也不迟。”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陈问舟二话没说,吩咐下人们带着单子去府城。 “对了,两位师傅,店里的香料本就该我这个老板出,你们带来的香料用了什么、少了什么尽管跟我说,我给你们出钱买、或者我再出钱补上都是一样的。”这点小钱也没必要省着。 阮柔今天一整天跟在后面,也着实学到了不少,常见的香料品种、制法、保存等一切基础的知识,她都了熟于心。 唯一的不便就是“她”目前是不识得字的,不认字就代表不能自己用笔记下学到的东西、更不能自己主动去看一些关于香料的书籍,颇为碍事。 想到这里阮柔就有点郁闷,阮家条件不好,都不认字也就罢了,偏嫁到周家一年,有一个读书人的夫君,却也没有一点进步,周母严防死守,叫她如今连个借口都找不出来。 正在她烦心之际,陈问舟陈东家再次出现。、 “阮姑娘,我一天看下来,你这边没有纸笔实在不方便,刚好我那有多的,就给你挪一份吧。”很明显在点她,也是在帮助她。 “真是多谢陈东家了,我正为这发愁呢。”纸笔有了,至于如何去学习读书认字,还得自己想办法,她只能安慰自己不要着急。 “没事,你能学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这始终是陈问舟的想法,自己培养出来的才是自己人,至于旁的从别的地方挖过来的人,可以用,但到底不能全然依仗。 “我一定会好好学的。”阮柔做出了承诺。 陈问舟毫无疑问是一个有心人,对三人安排的妥妥当当。听说给杜师傅专门腾了个制作香料的小间,给梨师傅的女儿买了些小玩具,如今又给她送纸笔,真真一个都没落下。 她对此倒没什么想法,总归是他们有价值,才会值得东家费心不是。 一日的劳累结束,阮柔晚饭没在铺子里留用,而是趁着天色未黑,抓紧时间往家赶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死去的丈夫回来了16 她赶得再急,回来时离阮家平时吃饭的点也有些晚了。 “爹娘我回来的晚,你们以后不用等我,就先吃吧。” “那怎么行,一家人吃饭就要齐齐整整。\"阮母不乐意了。 阮柔拿她没办法,帮忙端着饭菜上桌,一家人都有些饿了,索性边吃边说。 ”今天第一天,感觉怎么样?“阮父问道。 ”还行,我学了很多东西,等多学一阵子,我就也能自己制香了,就是不识字有点麻烦,我还得想想办法。“ ”噢,要认字啊。“阮母有些怔愣,”怎么学个手艺还要认字了呢。“ ”正常啊,像我,一个木匠,天天就跟一堆木头打交道,可不也得认识几个常用字,不然怎么给人刻上去。“ ”那倒也是。“阮母若有所思,”你要认识的字多吗,我想想办法。“ ”不用,等有空我先找书局买本三字经,凑合着认认字,要是有不懂的,在店里也能问,又不是做学问。“ ”那哪行啊,你这孩子办事怎么不着急呢?买,明天就去买!“ ”行。“阮柔满口答应。 阮母顿时高兴起来,”这才对嘛。你身上还有钱吗,要是不够我给你拿点儿。“ ”有的,不用你麻烦。“ 唉,你说咱村也没个正经的读书人,要不然还能请人来给你教教。“阮母有些惋惜。 ”对了,娘,今天我们东家送了我一些纸笔,我看有不少,等我把三字经认全了,顺带教教小石头。“ ”嗨,小石头,听见没,还不快谢谢你。还不快谢谢你姐。“ ”姐,谢谢你,我一定好好学。“ ”不用有负担,你都是顺带着的。不过多识字对你自己也有好处,不知将来是跟着爹做木匠还是去镇上当个伙计都是好的。“ ”嗯。“小石头重重点了点头,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然知道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好。 或许是因着小石头这一茬,阮母最后还是塞给了她一两银子。 ”娘,真不用,我有钱。“她指的是她的嫁妆银子,压根就没有动用过,一直好好的存着。 ”我知道,但你的银子你就好好收着。“阮母语重心长,”爹娘年纪大了,小石头眼看着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我们也给不了你什么了,所以啊,你那笔银子就好好收着,不要动。 娘知道你最近都不想嫁人,可不管嫁不嫁,都得手头有银子才安生。“ ”嗯,娘,你真好。“ ”都多大了,还撒娇。“ ”多大我都是娘的闺女。“ ”是是是。不过你在外面可不许这样,你是小辈、也是学徒,跟着人学手艺,对师傅、掌柜的都客气点儿。“ ”知道了,娘。“ ”行,时间不早了,你抓紧休息,明天还得赶早呢。“ 阮柔安然合眼,回忆着今日学习到知识,不知不觉中睡着。 主屋,阮母也在嘀咕,”看着状态还不错。“ ”人啊,有了奔头,这日子就差不了。“ ”你说也是,幸好在周家没留下个孩子,不然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阮父闻言奇怪地看着她,“怎么突然改口了,之前你不是还说,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吗。” “我那不是不知道周家的情况嘛,你说慧娘也是,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回来跟我们说。” “过去的都过去了,咱们跟周家以后也没有关系,他们再发生什么,你不去看、更不要管。” ”说的倒是轻巧,敢情你不用出去面对那些糟婆子。”阮母仍在小声嘀咕。 翌日,阮柔照常去镇上,午休的功夫去隔条街的书局买了本三字经。 周二伯的杂货铺就在同一条街上,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就进门出门一会儿的功夫,愣是被他给看见了。 “侄媳妇,买书给你弟弟开蒙吗?” 周二伯笑呵呵的,一幅慈和的模样。 “不是,帮人买的。”扔下句话,她径自离开,周家其他人跟她此次任务没什么关系,她也懒得应付。 “你这孩子,跑什么啊。” 等人离开,周二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前侄媳妇走的方向往东边,可不像回村,难道也来镇上了。 人嘛,总有几分好奇心,尤其对方是自己认识的人时,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铜板,招手喊隔壁饭馆后巷的一个小乞丐。 “给我去看看那个姑娘去哪里了,回来这就是你的。” 一文钱都能买一个白面的素包子,小乞丐当即拍着胸.脯答应,“放心交给我。”说着尾随上去。 街上人来人往,无家可归的小乞丐也有不少,阮柔一路急行,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 等回到陈氏香料铺,她进门的时候,眼角余光瞄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待再去细瞧,却发现人就跟泥鳅一般钻进人群中瞬间不见了。 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她也懒得去追究,只是周家那边届时少不了风言风语,阮父阮母估计又要为此发愁了。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抛在了脑后,阮柔在学习制香之余,也抽空跟着其他人学起了认字。 她本就有着读书的底子,此时只是略微做做样子,偶尔问人家一两遍,便彻底记住了。 读书方面是如此,制香更是不差。 凭借着灵敏的嗅觉,她总是能在众多香料的配比中,选出香味最合时宜的一种或几种,梨师傅多次夸奖她就是天生干这一行的,就连原先老是板着脸的杜师傅,在几次三番她不动声色的帮助之后,也缓和了脸色。 有一次阮柔偷偷听到他跟孙子叹气,说他学了这么多年,最后搞不好要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赶超了去。 她姑且就当这话是夸奖吧。 香料的学习繁杂而精深,尤其经常要接触各种香料,几次下来,身上就会染上各种复杂的味道,不仅难闻,而且严重影响她的嗅觉发挥。 无法,后来只得又在后院中腾出一间客房,供她暂时洗漱,后来为着读书认字又添了一对桌椅,放置了几件几身衣裳,若不是阮父阮母一直不放心,她觉得自己都可以住在这里了。 一个半月后,阮柔终于对外表现出自己能熟读三字经。 三字经全文合计一千一百四十五字,一个半月能熟读算不上天才之列,可对于一个先前全然不识字的人来说,已经算得上聪慧。 “你是耽误了。”陈问舟深有同感,他自己在家闷头读了多年的书,四书五经之类的都可以说非常熟悉,却不得发挥,此刻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那你呢,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为什么最后也不读了?“ ”因为读了也没有用啊。“陈问舟苦笑,以为她不知道遂解释道,”商人之后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 不能科举为官,读再多的书也只能是无聊打发时间。可人穿衣吃饭总要钱,他便不得不争。 至于为什么明知不能考科举,还要在后院读那么多的书,只能说涉及陈家的后院争斗,不好摆在明面上说了。 阮柔这才知道,这个朝代上任之后是不能科举入场的,这与她上辈子大为不同。 大夏朝与大景朝一字之隔,天差地别。 她认知里的大夏王朝正处在中兴阶段,从蛮荒无度中走过来,欢迎所有有志之才,不要说正经良民的商人之后,就是脱了贱籍的奴仆之子,只要有真材实学一样的入朝为官。一代代皇帝励精图治,朝堂官员上下一心,才有百姓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如今的大景朝,开国不到百年,至今境内仍常有前朝余孽试图篡位,皇座上的那位被掣肘,世家豪族不断豪夺,也就青州府位处南方,气候优越,天地收成好,对百姓们才没什么大的影响,可街上也少不了乞丐。 ”制香,不也挺好的吗。“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她只能如此安慰。 ”对,“陈问舟接过对方手上递过来的香,闻了闻,笑,”挺好的,你手艺是不是又进步了。“ 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似乎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更为深邃的、带着追忆的光,甚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等他再想去细看,不由得嗤笑刚才的失态,眼前明明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乡下姑娘,就是略微聪慧了点。 “多亏了杜师傅和梨师傅教导的好。”她谦虚着。 “听说再过半个月,你就能掌握几种基础的制香手法了。” “差不多。”该表现的还是要表现。 “好好学,再过一个月我就给你涨工钱。” “好嘞。”阮柔兴奋,实在是钱不够花,上次买三字经花了三百文,后来又给小石头添了副纸笔,马上又要买百家姓和千字文,哪哪都是钱,更别提她还想把阮父阮母都接镇上来。 “放心,等你出师,少不了你的。”陈问舟尽管画着大饼。 阮柔却满心期待,大师傅不仅代表月钱的提升,更是地位的飞跃,看杜师傅和梨师傅就知道,陈问舟对待他们都得客客气气的,最最主要的是,人有一门手艺,去哪都能过得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死去的丈夫回来了17 又一次晚归,经过她的多番劝说,阮父阮母已经不会执意等着她了。 “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吃过了吗,饭菜在锅里给你热着呢。”阮母十分心疼。 “没事”,阮柔放下东西,去锅里取了尚带余温的饭菜,“今天杜师傅调制一款新香,那味道一直不对,然后试啊试的,就到现在了。” “你才去多长时间,我看都瘦了一大圈了。” 不知怎么,阮柔总觉得她这目光跟原主记忆里年底掂量年猪的神色差不多。 打了个寒颤,她解释道:“我毕竟是学徒,帮着忙前忙后的,总不能师傅还在忙,我就先跑了吧。” “唉,我知道,你爹当时也这样,还是我跟他成亲之后,他才算半出师。”阮母的目光带有回忆,“可娘就希望你能过好点。” “我现在就挺好的。”她这是真心话,虽然日子苦了点,可到底是自由把控的日子,还有阮父阮母和小石头这样的亲人。 “慧娘啊,我是觉得你从周家回来之后就憋着一口气儿,可有时候人不需要争这口气,咱自己过得好好的,比啥都强。” “嗯,我知道的。”阮柔只得沉默,她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必须要去争这一口气,因为她代表的不只是她自己,还有原主上一世被辜负的一辈子。 静默间,阮父开口道,“我跟你娘商量了一下,以后你要是实在太晚,留在镇上歇息一晚吧,也省得来回这么倒腾。” “好,爹娘,谢谢。” “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行了,早点睡吧。” 阮父阮母离开,阮柔看着属于原主的小房间,心想,是不是自己做的太明显。可时间本就着急,她想早点找到周青远,解决原主与他的恩怨,就不得不尽快强大自己,强大到足以走出安平镇。 先这样吧,她想着,也没别的办法了。 四个月时间一闪而逝,阮柔已经基本掌握了传统制香的工艺,就连梨师傅一些家传的秘方,她也都会了,只是很自觉不去使用。 杜师傅倒是藏着掩着,可一个屋檐下,她的鼻子又灵,在掌握多种香料的情况下,多闻几遍基本就知道其中成分,若有心想要摸索出配方压根不是问题,可还是那句话,没必要。 天底下的香那么多,但凡配料多一分、少一厘都会有所不同,她完全可以自己研制,不过多费些时间,又何必鬼祟到偷别人的。 这几个月在陈问舟的精心操持下,店铺新上了几款味道不错的香,加上又到年底,祭祖的、拜神的,都渐渐多了起来,生意倒是好上不少。 但小镇到底没多富裕,愿意花钱在这上面的有限,再好也就这样了。 陈问舟看着小半年下来的账本,心情不错,起码证明他是做生意的这块料子。接下来,他也该往外扩张了。 既然陈父不愿意给他铺子,他就自己开,早晚开到府城去,指不定还能跟陈家老铺打擂台呢。 ————- 却说这时候又有一则不太好的消息,府城来信,说他大哥要成婚了。 他今年十九,他大哥陈问初虚长一岁,已经二十弱冠,两人却都还未成婚,原因自然在陈大哥。 陈问初作为陈家嫡长子,早些年与同为制香世家的田家定了娃娃亲,三年前都开始商议婚期,不料田家老太太去了,女方守了三年孝期,一直耽误到现在。 而他么,三年前十六的时候,他娘倒是想先给他说门好亲事,可老头子硬是拿长幼有序压着,没凭没据的,谁家姑娘愿意耽误三年,等看清他不受亲父待见后,愿意相看的就更少了,所以婚事至今未成。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后来就想通了,老头子是怕他提前生下嫡长孙,到时候嫡长子、嫡长孙不是一脉,他可不就难办了。 陈父来信中一派喜悦,满是对寄予厚望的大儿子即将成婚、诞育子嗣的欢喜,他只看了一眼就扔到一旁。 而陈母的来信中同样欢天喜地,不过那是为他高兴,惦记着终于能给他说亲了。 信的末尾,速归二字的痕迹格外深刻,可见其激动。 陈问舟却高兴不起来,依老头子的性子,别随便找家千金把他打发了,总归他不能期待自己会比陈问初娶得更好,那索性不娶了!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跟他娘说,毕竟他娘还等着抱孙子呢,继子生的又不是她亲孙子。 “唉,回吧。”马上年关,小半年没见,他也担心他娘在府里有没有受委屈。 年底要赶回家过年的不止陈问舟,还有杜师傅祖孙,也是,大过年的,除了实在没办法,谁会流落在外面。 相比较而言,留在陈氏香料铺过年的梨芝母女就有点可怜了。 “真不回去?”杜大山还是有点不赞同,“起码回去给你爹娘上柱香。”就如他回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回家祭祖、还有带孙子回去看看儿子。 “不回了,走的时候就跟族里闹得有点不愉快。我爹当时都躺在床上、没几个月好活了,他们还纠结了一大批人来上门来闹事,逼着我爹把制香的手艺交给他们,我懒得回去跟他们掰扯。还有我那前夫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要不我也不能躲到这里来。我爹娘的牌位都带过来了,在哪都一样。” 杜大山想起儿子去了后,也是一大堆子侄闹着上门来帮忙,小心思不要太明显,要不是他还有个孙子,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一想,他也懒得劝,“行,你照顾好自己就行,我们就先走了。” 两边回去也是一道,陈问舟带走了大半的下人,只留了三两个没什么亲人的帮忙看店,还提前包了个大大的红包,几人也没什么不高兴,已经开始筹备如何在这过一个热闹的新年了。 阮柔自然是要回家的,几个月的工钱她多少攒了点下来,香料铺关门后她就去了集市买买买。 新鲜的猪肉、糖果、糕点,瓜子花生,毫不吝啬,买了整整一大箩筐。 依旧还是金大爷的牛车,依旧满满当当的同村婶子。 “慧娘,买了这么多啊,你爹娘享福了。”有人羡慕道。 自然也有人不屑,“眼看着出孝期一年了,有什么打算没有。” 阮柔知道,这是故意膈应人呢,总有些妇人觉得守寡光荣,看她回娘家就觉得千般错,尤其过得好就更是错上加错。 “没呢,我还在跟着师傅学手艺,早着呢。” 听到手艺二字,其他妇人们可就不困了,一个个目光盯了过来。 “慧娘啊,你们铺子里还招人吗?” “学徒也行。” “你能带徒弟吗?” “不招人,铺子里除了几个师傅都是东家的下人,也不招学徒,我自己还没出师呢,哪能带徒弟。” 熟悉的问题,熟悉的回答。她如今闭着眼睛都能对上,盖因自从她在镇上当学徒的消息传出去后,隔三差五就有人问这么一遭,也不嫌烦。 下了牛车,她如蒙大赦,提着东西飞快跑远,经历再多次,她也不习惯这些婶子的热情。 “又被他们逮住了?”阮母笑呵呵的,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她跟女儿同仇敌忾,生气一群大人欺负孩子。可次数多了她就不气了,反而十分骄傲。——也就是她闺女有本事,这些人才赶着上来,不然谁搭理你。 “是啊,都说多少次了,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那不是不相信,是但凡有一点机会,她们都希望能抓住。” 阮柔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再如何也没有这样办事的。 闲聊完,阮母转到正提,她的面色有些沉重,“先前周家让人带口信,想让你回去一趟,你不是没回吗?” “怎么,他们又来了。” “是你那婆母亲自来的,说希望过年你能去给青远上柱香。当时好多村人都看着,我不好直接拒绝,就说等你回来再问问。” “我不去。”她扭过头,断然拒绝。 “慧娘啊,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若不是周家,对你不好,你也不会这样。可外人他不清楚这些啊。” 她语重心长劝道:“你就去一趟,就这一次,乖啊。” “什么日子?” “腊月二十八。” 今年腊月二十九过年,赶在二十八头一天拜祭上香。 “腊月二十八不行,我要去镇上陪我师傅。” 且不说周青远没死,就是真死了,她一个归家的寡妇去不去还得考虑考虑。周家逼得越紧,她还越不乐意去了。 阮母定定看着女儿。 阮柔直直回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梨师傅教我那么多,我去陪着也是应当。” “行吧,赶明儿我让人跟周家说一声,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改时间。” 改时间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周母要她去本就是为了要她低一头,显然,还记恨之前的事呢。 “随她。” 见阮母依旧不高兴的样子,她宽慰道:“娘,我都回娘家了,再去给人上香算怎么回事,难不成以后我再嫁了,还得去给前夫上香。” “可你这不是没嫁呢嘛。”阮母咕哝着,到底放过了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死去的丈夫回来了18 事情还得说回三个月前,那时她刚去陈氏香料铺没多久,于某一天碰到周二伯,估计是被他打探到自己的动向,随即又告诉了周母。 前儿媳的事,周母本不该那么关注,可谁叫家里过的不好呢,就尤其爱对比。 得知前儿媳进了镇上做学徒,她第一反应就是荒谬。 ”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家带着,竟还敢在外面抛头露面。”周母越说越气,朝着周父不停嚷嚷,丝毫没有顾忌到小儿子在一旁吓得不敢说话。 ”她都归家了,阮家不在意,我们还能如何。”周父倒是看得开。 ”早知道我就不该放她回去。”周母气鼓鼓,”不行,我得找她去。\" ”哎,你干嘛啊?“周父无奈,”人都走了,你就当咱家没这个人行不行。“ ”那怎么行,青远还在地下看着呢。“ 周父低头看着自己略瘸的腿,声音略显低沉:”你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阮家养不起她,我就让她回来。“ 道理根本讲不通,周父也懒得多劝,等撞到南墙就知道回头。 周母没想着直接去镇上,出门就直奔周家而去。 两家距离并不远,不过三刻钟的路程,具体的经过,阮柔都是后来听阮母抱怨时知道的。 阮母当时不在家,便只能由阮父接待,两家的关系有些奇怪,他把不准称呼什么,就还是叫了亲家。 周母见着人就大吐苦水,最后直接发话,“若是阮家养不起女儿,我周家还是不缺一个人的口粮的。” 阮父向来好脾气,此时也被气得不行,“慧娘的事自有我和她娘做主。”言下之意,且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做主。 “你们的做主就是把人送到镇上去做学徒,你们阮家不嫌丢脸,我周家还看不过眼呢。” “慧娘是去学手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是在周家一年,她一双手做的绣活,估计比在娘家时加起来都多,赚的钱也不知道都用哪去了。\"明显是讽刺周家还要儿媳贴补家用。 说这句话的却不是阮父,而是收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的阮母。 ”你个老妇,闲着没事好好操持家里,手怎么伸那么长,慧娘都归家,自有我们做爹娘的管。“ ”我呸。“任阮父阮母如何说,周母依旧满心的不得劲,在家做绣活和在外面抛头露面怎么能一样。 两边你来我往老半天,愣是谁也没能说服谁。 原本周母进门,阮父是给端了杯茶水的,此时早已喝完,嘴唇骂得发干,主人家却不给添水。 阮母瞧着好笑,故意咕噜噜灌了一大口水,倒也不生气了,慢腾腾给人讲着道理。 “慧娘在周家一年,上孝敬公婆、中侍候夫君、下照顾幼弟,我这个当娘的自认闺女没给我们丢脸。 我们接她回来,也是跟你们说好了的,至于她回娘家后做了什么,丢脸也是丢我阮家的脸面,就不干你们周家的事了。” “好好好。”周母又气又羞,深觉势单力孤,既气阮家人不讲道理,又气当家的不愿意跟自己来,扔下一句话就扬长而去。 身后的阮母看着前亲家远去的背影,只当是一只落败的公鸡。 “还愣着干嘛,马上吃饭了,赶紧去拾点柴火。”无人处,她面上才带上一丝落寞。 阮柔回来的时候,只听得阮母说起自己的胜利事迹,至于其他的,则一概没提,她也不好问。 原本这件事就算了了,但没过一阵子,周大伯又带着小孙子上门。 周大伯家拢共只得一儿一女,家中的粮铺自然由儿子继承。偏下一代得了两个孙子,大孙子今年八岁,性子机敏,已经跟在店里跑前跑后,日后定然要接家里的铺子。五岁的小孙子却仍是憨吃酣睡,万事不愁。 儿孙多本是好事,可家产不够分,就显得不美了。 周大伯早就为此发愁,在镇上寻摸收学徒的。 奈何这年头,学徒不好当,五岁去、十五岁都不定能出师,期间师傅家管吃管住、没有工钱,挨打受骂都是常有的,除了能学一门手艺,比卖身为仆也好不了多少。 周大伯家不缺吃不缺喝,两个孙子都是当宝贝养大的,又哪里舍得送去吃苦受罪。 这不,从隔壁街的二弟那里听前侄媳妇来镇上当学徒了,一开始只当个笑话听。可后来再琢磨琢磨,又去打听了一番制香的手艺传承,就动心了。 周大伯到底是在镇上做生意多年的,有几分见识,为人处事比周母不知强了多少,求人办事,自然有求人办事的姿态。 他特意备了厚礼,带着小孙子一起上了阮家的门,态度客客气气,一点不提曾经周家的事,只请着帮忙说项说项。 奈何还是那句话,阮柔自己都是个小学徒,哪里能做得了东家的主,便也只能礼貌回绝。 周大伯倒没为此生气,只是两家本就没有什么交集,之后也只当陌路人。 再就是周母上门非要她回去上香的事了。 阮柔腊月二十三就从镇上回来,大家都看在眼里,不好对外明说自己不乐意,扯了镇上师傅的大旗,也只能做戏做全套,腊月廿八这天一大早就溜了。 “嗨,你说这孩子,大过年的,没心没肺。” 阮父也笑:”随她吧。孝敬师傅也没错,人梨师傅第一次在这里过年,她做徒弟的帮忙看看,也是好的。\" “敢情你们父女才是一边的。”阮母道,”待会周家要是来人,你自个跟人说去,我可不出面。“ 闻言阮父再不敢回嘴,腊月二十五他就收工了,如今无事可干,担心对上周家的,只能悄悄溜到老伙计家里闲唠嗑。 小石头也早不见了人影,不知上哪家讨食去了,阮母认命在灶头前忙活起来,不一会也该有小孩子上门,她的零嘴还没准备好呢。 周母几次遇挫,如今也学聪明了。 要给儿子上香的大日子,她头天晚上净琢磨前儿媳这回事,一宿都没怎么睡,外面公鸡刚打鸣她就起了。 推推身旁熟睡的周父,”起来了,今天一大堆事情要忙呢。“ 周父睁眼,瞧见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抱怨道:”要起这么早吗?“ ”要!“时辰都选好了。 周父无奈,只得起来。 吃完早饭,叮嘱小儿子看着家里,周母硬是拉着周父出门,还提着一筐鸡蛋和一包花生。 ”昨天就说好了,今天只要把她弄去,这个年我也能安生过了。“周母一边走一边叮嘱。 ”人也没说同意,咱们就去了。“周父还是不能理解,跑这一遭是一点,另一点是他如今腿有点跛,在村里都是熟人还好,出了村子再叫外人看见他就浑身的不自在。 ”给她死去的夫君上柱香,总不能说我们逼她吧。放心,等她什么时候再嫁了,我保准不打扰她。” “那你就当她嫁了,指不定咱儿子还不乐意看见她呢。” “哪那么多废话你。” 她都做好在阮家大战一场的准备,结果到了地儿,却只见到阮母。 “亲家,慧娘呢,我来接她回去。”周母丝毫不客气,循着声音直接找到了厨房。 阮母刚炒完一锅花生,歇晌的空儿,她擦擦额角的汗,讪讪,”真对不住,慧娘她师傅留在镇上过年,昨儿来人把慧娘叫走了。“ ”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周母这会儿也不生气,反而一股子委屈涌上心头。 ”是,我承认,慧娘在的时候,我对她不大好,所以她回来了我也没拦着。可今天请她给青远上香,她没有理由不去吧。我就是想让青远在地下放心,怎么就不能够呢。“ 说到后面,已经带了点哭意,她凶狠地摸摸眼泪,却并不给人同情自己的余地,闷头去搜寻几个房间。 ”哎,你怎么乱翻呢,说了人不在家。“这一打岔,阮母刚刚升腾起来的怜悯消失不见,恨恨跟上去。 周母的动作极快,趁着人没反应过来的功夫,早将几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大点能藏人的地方更是翻了个遍。 中间又有周父有意无意地阻拦,阮母赶过来的时候,只见人靠在墙壁上一幅失神的样子,“怎么就不在呢。” 她没好气地道:”我没骗你,慧娘跟的梨师傅留在镇上过年,孤儿寡母的她去看看,也能帮帮忙。“ ”难道青远在她心里,还比不上几个月的师傅。“周母喃喃。 “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也别耽误了好时辰。”她劝道。 周父过来搀扶,最后两人一起出了门子,连着带过来的篮子,她反正是受不起。 阮母跟在后面,看着人走远,心中还在做着比较,一个一年、一个半年,关系如何还真不好说。当然,她总觉得其中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不然闺女也不至于做的这般不留情面。 只是闺女不说,她也不愿意强逼着。 大过年的,家里被翻的乱七八糟,周母叹叹气,弯腰把几个屋子重新收拾妥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死去的丈夫回来了19 周家的风波过后,阮柔在家过了个舒坦的新年。 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二,因着守寡避讳,她不好出去串门子,索性成日在家中待着,吃了睡、睡了吃,脸上的肉都养回来不少。 阮母为此颇为自得,觉得都是自己的功劳。 正月十三,年关未过,店铺却要提前开门迎客。 故而头一日,铺子里的伙计已经将店铺打扫地的上下焕然一新。 正月十五中元节,安平镇惯例在这一日有灯会,届时男男女女出行,身上佩戴香囊的不在少数,恰是陈氏香料铺做生意的好时机。 为着这一桩,陈问舟也已带着杜师傅祖孙赶回来。 十三这日,阮柔比寻常晚了半个时辰到店里,大家都已经在了。 见人到齐,陈问舟先是给众人一人发了一个红包,道是他这个东家这个压岁钱,就连下人仆从们都没落下。 大家皆开开心心接下,倒不是在乎里面有多少钱,而是想讨个好彩头。 “辛苦大家了,年还没过完,就出来忙活。”陈问舟说了几句客气话,众人连道不会。 “三天后是中元节,明、后天店里生意应该会很少,麻烦杜师傅和梨师傅多配点香囊了。” 杜师傅和梨师傅应下,梨芝笑着说自己闲暇有空,已经做了好几百个,也省得后面大家辛苦。 陈问舟含笑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将这些记在心中,想着后面给人补点工钱。 尽管提前备下了不少香囊,但该做的还得做,到了午时,铺子在吉时开张,门口应景地放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后,留下一地红通通的碎纸屑,配上门头的红灯笼,更显喜庆。 账房先生带着小伙计在前面招待生意,阮柔则跟着两位师傅在后面抓紧时间制作香囊,连陈问舟本人都跟着帮忙。 大量的香料铺散开来,研磨的、炮制的、烘焙的,方方面面都有专人负责。 配好的香料放入特制的香囊中,提神醒脑、香味宜人。 齐心协力之下,不过一日功夫,就多出几百个香囊,梅花的、桂花、兰花的,香味各异,不一而足。 还在年节里,故而早、晚的时间都少半个时辰,申正(下午四点),陈问舟就喊着大家可以休息。 其他人都在铺子里用晚饭,自是不着急,唯阮柔一人回家,倒显得有些急切。 “慧娘,你先回吧,天色黑的早,你别赶夜路了。” “好的,师傅,杜师傅,东家,我就先走了。” 在香料铺,主要负责教导她香料知识的就是梨师傅,时间久了,她直接称呼师傅,也更亲近些。 一路小跑,终于在晚饭前赶回了家。 饭桌上,几人热闹地聊着天,阮柔将带回来的几个香囊拿出来,给三人各自发了一个。 “正好店里赶制香囊,我多拿了几个。”她解释,店里人人有份,不独她拿了。 “我们乡下人家哪用得着这东西。” “怎么就用不着了,这几天不用下地,正好挂身上,要是闻不惯这味道,放在房里也是好的。” 小石头将香囊一股脑塞在鼻前,然后,一声响亮的“阿嚏”,不出预料,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阮柔哈哈大笑,指着他说不出话来,阮母也笑着说傻孩子,倒是把这一茬过去了。 “对了,娘,中元节那天下午店里放假,咱们一起去镇上看灯会吧?” “我和你爹年纪大了,就不去凑这个热闹。” “哪里就年纪大。”阮柔不乐意了。 “娘,姐,我要去我要去。”小石头也嚷嚷着去看灯会。 “娘,你看,小石头也想去,灯会人那么多,你就放心我们俩?” “嘿,你这孩子,怎么什么事都有你一份呢。”阮母乜他一眼,没好气道。 小石头缩了缩脑袋,仍梗着脖子坚持要去。 阮母拿他无法,也不放心放小儿子单独去镇上,只能一起跟着,“行,那咱家就一起去。”至于阮父,压根不用过问,一家三口都去了,他还能不去? 瞧着兴高采烈的小石头,阮柔发出魔鬼低语,“小石头,前几天教你的字都会写了吗?” 是的,过年期间她也没放松小石头的功课。 自打去年她开始认字,就带着小石头一起,从认字、背书、到写字,姐弟俩几乎同步,阮家人并不知道她在镇上学了什么,她也不担心露馅。 于是,原本轻松自在的小石头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隔三差五哭嚎着不要读书。 旁的事情还好,可读书这样于子孙后代都有益的大事,又不是大女儿有此机遇,他们家哪有这样的机会。 阮父阮母恨不得跟在后面挥着鞭子催小儿子去,哪里容得他偷懒。 虽然小石头顽皮了些,于读书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天分,可知道姐姐为自己好,行动上还是坚持了下来。 听姐姐这么说,他就知道又要考校自己,担心不能去看灯,他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匆匆忙忙回房取出自己这几日练习的大字。 “姐,我这几天可认真了,你就带我去吧。” 阮柔接过几张纸翻了翻,初学的大字没有任何风骨可言,好在一笔一画尚算清晰,姑且能看出是什么字来。 其实在教了小石头几天后,她就知道这个弟弟不适合走读书的路子,不是不够聪明,而是于读书认字上缺了一点灵光,就是逼着死记硬背,将来顶天了最多考一秀才,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年。 与之相对的是小石头在数算、生意上颇有几分头脑,只是如今这个朝代有商人之子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的铁律,她也不好在这样的事情上特意引导,以免后代中出了有天分的孩子、却苦于身份无法更进一步。 既然不参加科举,读书的事情就好办了,认识一些常见字,会读、会写,她估摸着,再教一年,也就够用。 “不错,看在你没有偷懒的份上,就带上你一起吧。作为奖励,你要是有喜欢的花灯姐姐可以给你买一盏。” “废那个钱干嘛。”阮母嗔道,“白瞎钱。” “对,姐,我不要灯,看看就行。”小石头也跟着道。 阮柔并不勉强,花灯本就是用来看的,不当吃不当用,对阮家来说,买一盏灯绝对不如一斤肉来的实惠。 既然约定了去看灯会,十五这天阮柔正常去店里,而阮家人提前从村里出发,申时(下午三点)出发,申正(下午四点)到镇上恰好能一起去。 其实十四过了,十五就很少有客人上门,店铺依旧开着,客人却没多少。 眼见着一个个心神都飞到了外面一条街,陈问舟不由得好笑,“今天没什么人,你们早点吃饭,吃完去看看灯会吧,店里我看着就行。” “那掌柜的您不去看看吗,听说可热闹了?”梨芝大着胆子问。 “人太多,我就不去了。”免得他去了,大家反倒不自在。 手头确实没什么,大家又是头一年来安平镇,对灯会都好奇得很,梨芝自己无所谓,可小女儿今年三岁,天天跟着自己在院子里,一日出去玩乐的时间都没有,她心疼的紧。 “那就多谢东家了。“ 其余几人也纷纷道谢,很快商量起待会彼此结伴。 “慧娘,你待会跟我们一起去吗?”梨芝问道,其他多是男子,她想着有个照应。 “师傅,我爹娘和小弟也过来,你要不介意就跟我一起吧。” “那就算了,不打扰你们一家,我正好跟小杜一起。” 小杜是杜师傅的孙子,为人憨厚老实,平时话少,做事却很踏实可靠,有他跟着,阮柔也能放心。 有灯会在前面吊着,一个个吃饭吃的飞快,不到平时一半的时间,人就跑光了。 阮柔尴尬看看对面的陈少爷,有心想要加快,可习惯了细嚼慢咽,胃部它不接受,到底还是慢悠悠吃完饭,正好申正。 “掌柜的,我先走了。”阮柔已经看见了门口阮父阮母的身形,立刻飞奔过去。 陈问舟环视一圈,果真只剩自己一个,旁的都有亲人、有伙伴,竟只自己落单了。 其实他心情不怎么好,过年回家也不安生,被老头子明里暗里贬了好几次,要不是娘拦着,他估计得直接跟人吵起来。 陈大哥也仗着娶了个有家世的媳妇,愈发抖起来,当着他的面给他娘难堪,还硬是逼着他娘交出了管家权。 眼看着偌大的陈家就要没他们母子俩的立身之地,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忍气吞声来到安平镇,可他娘留在府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越是难受,他心中反而越是燃起了一股子熊熊战意。 陈家,他不稀罕了,既然老头子不愿意给,他还不乐意要了。 早晚有一天,他要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再把他娘接出来,就让那老头子跟他那大儿子一起过去吧。 外面锣鼓喧天,隔壁一条街灯火通明,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喧哗吵闹声。 他苦笑一声,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就不知那一日要等到何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死去的丈夫回来了20 安平镇作为安平县的中心,下辖周围十几个村子,人口众多。 每年十五的元宵灯会是镇里传了几十年的传统,百姓们祈辞旧迎新,求风调雨顺,希冀家庭美满,街道处处张灯结彩,舞龙灯、闹元宵,走街串巷,灯火满市井,场景颇为壮观。 作为一项传承多年的节日传统,商户们喜气扬扬摆灯、百姓们更是高高兴兴赏灯,唯独秋县令愁眉紧锁,时刻担心看守的衙役们会传来坏消息。 人多、混在其中的宵小自然也多,坑蒙拐骗的事儿尚好,就怕有那黑心的拐子,拐了孩子跑路,出了镇就彻底找不到,三年的业绩考评也得跟着吃挂落。 他没有赏灯的心情,而是穿着一身绛红色官袍,端坐于一处茶楼的二楼,一双小眼睛如同鹰隼般时不时警惕地环视下方。 身着红黑色制服,头戴方巾的衙役们十分尽职尽责,两条相接的路口有多人把守,另有人交替巡逻,将两条街守卫得密不透风。 身处其中的百姓们小心翼翼绕开衙役,抬头赏月,低头看灯,猜灯谜、吃元宵,同庆佳节,其乐融融。 阮家一家四口,从东侧出来,一直走到西边,再绕到另一条街由南往北,阮父阮母和阮柔静静看着。 小镇上的灯会自然没有“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的盛况,可挂红夺彩,锣鼓喧天,人如潮涌,也颇为热闹。 荷花灯、狮子灯、兔子灯、金鱼灯、□□灯、元宝灯,或挂在树上、或垂于商铺的门头、立在街道的摊子上,形状各异,撩人眼球,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两街交汇处,建了一小小高台,高台上伫立一座几乎两人高的大灯,上书“天官赐福”,意为祈福消灾,前后左右各有一截龙灯衔接,气势昂扬、蔚为壮观。 小石头看得几乎目眩神迷。这是他第一次来镇上看花灯,此前年纪小,爹娘不放心,今年终于有了机会一饱眼福。 南街转北街后,沿路有一条溪流,旁边早已有机灵的商家蹲守,兜售水灯。 阮柔见状,忙买了四座,一人一个。 阮母待要拒绝,她连忙堵住,“娘,这大好的日子,放河灯也是个好意头,也不费多少前,你就依了我吧。” 阮母的话到底没能说出口,灯就已经买好。 水灯自来有向河神祈福,避邪、消灾、祛病的意味。 借着商家的火点亮河灯,四人依次轻置于水面,许下心愿。 一盏盏水灯带着众人的美好愿望,顺流而下,天上星光闪闪,倒映在河面上随着微波荡漾开来,与地面水灯融为一体,微风习习,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四人的水灯融入数量庞大的水灯队伍中,越飘越远,行至远处,再分辨不出,方才起身离开。 行至北街末尾,衙役上下打量,阮柔几人面色如常走出去,正巧有一家卖元宵的小摊子。 摊主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男的身材粗壮,皮肤黝黑,在外围看守收银,女的笑容满面,动作麻利,不一会四碗圆滚滚的元宵被端上来。 “费这个钱干嘛。” “今儿个好日子,不得高兴高兴,总不能回家再辛苦煮一顿元宵吧。”阮柔也自有话说。 阮母遂不吭声,芝麻馅的汤圆入口细滑,咬开内里,香甜的芝麻满溢而出,香甜可口。 一碗十二个汤圆,连最小的小石头都给吃个精光,最后热乎乎的汤水下肚,整个人都暖和几分。 赏了灯会、放了河灯,吃了汤圆,正月十五也算圆满,正要离开,却看见店里的其他人结伴而出,同样满脸的笑容。 彼此打过招呼,闲聊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 回程路上,阮柔细细给她介绍,将刚才的人与平时她口中的一一对上。 阮母心中算盘啪啪响,“就没个年轻人?” 陈家的仆人是奴籍也就算了,自由身的竟然只有杜师傅祖孙和梨师傅母女,原先她还希冀女儿能在镇上找到一个好夫君,如今看来,指望她自己压根毫无希望。 “唉。”明明方才还十分高兴,转眼就唉声叹气,就连阮柔都拿她没办法。 她笑着道:“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身份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男未婚女未嫁,只要男方是个好的,你要求也别太高。” 阮柔轻轻补上后一句,“就是我们那东家,今年刚十九,无妻无妾。” “那怎么行。”阮母急忙否决,“人家大少爷,什么人没见过,哪里看得上你个乡下丫头。” 阮柔这就不乐意了,她明明长得也很好看,如今十八的年纪,嫩得跟朵花一样,怎的就配不上了。当然,她对陈东家当然没那个意思,可也绝不高兴自己被亲娘贬低。 “娘,我哪里不好了,你看我,跟镇上姑娘有甚区别。” 她今日为了赏灯,特意精心妆扮,此刻月光不甚明亮,可月色下仍能看出几分殊色,一袭青绿色襦裙,面容白皙似玉,衬得人仿若仙子。 阮母愣怔了一会儿,竟也觉得没什么配不上的。 她压低声音,“慧娘,你不会真跟你那东家有什么吧?” 阮岑见她态度改变,不知是生气还是好笑。 “娘,瞎说什么呢,他是东家,我是伙计,别说真没什么,就是有什么,那也得他三媒六聘上门迎娶,我才会考虑嫁不嫁。” “你这死丫头。”阮母松了一口气,差点吓死她了。 “娘,你放心,我现在一心学制香,压根不考虑这些,等以后我出师了再说,您也甭着急给我找。” “哪能不着急,你都十八了。” “那我不都嫁过一次了。”她忍不住小声嘟囔,到底没敢让亲娘听见。 阮母没听到,自然也没意见。跑了一晚上,个个力尽筋疲,早早睡下。 翌日,又是新的一天。 阮柔照常来到香料铺子,却见气氛紧绷,似乎被一股烦躁之意缭绕。 她有些意外,悄悄问:“师傅,这是怎么了?“ “东家心情不好。”对方亦压低声音回道。 “昨天不还好好的?”她更奇怪了。 “不知道,没人敢问。” 那倒也是,别看陈问舟平常时候态度温和,可到底是东家,尤其心情不好之下,态度十分冷淡,面上神情带着几分烦躁,好像随时都会爆发,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哪还敢上前问。 灼热的空气压抑了一整天,等到关店的时间,无须他人询问,陈问舟就先忍不住。 “我打算去府城再开家店。” 阮柔敏锐察觉到,对方说的是再开一家,而不是接手之类。 安平镇这间陈氏香料铺,整体来说还是陈家家族的产业,只是暂时交由陈问舟这个儿子来打理。这也代表着他们其实都是陈家的人。 而陈问舟再单独开一间店铺,含义就完全不同了。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杜师傅和梨师傅未尝不是看在陈家的面子上才肯屈尊来到这小小的安平镇。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陈问舟抬头看了看两位师傅,杜师傅态度很明显,低着头一声不吭,梨师傅面上同样带着些许为难,他的心不由沉了沉。 再去看阮慧娘,却见她深情淡然,一幅不需要仔细考虑的模样。 “新铺子需要人手,这间铺子同样需要人手,你们是怎么想的,可以先说说。” 杜师傅瓮声瓮气,“东家,我还是留在安平镇吧,府城那些族人我也应付不来。”尤其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只是在陈家少爷名下的铺子做工,少不得来找麻烦,他经得住孙子也受不住。 倒是十来岁的杜兴脸上带着几分向往,偷偷扯祖父的衣袖,却没得到一点回应。 黎芝纠结片刻才道:“东家也知道我的事,我那前夫如今田家铺子里做个小管事,要是撞上,恐东家你不好交代。而且,我手头上的苏合香改进还差点步骤,现在跟去恐怕也没多大用处。” 一开始离开她确实想着避开那家人,可现在她改了主意,想着改良祖上的配方,回去好好地碾压着对方。 陈问舟蹙了蹙眉,倒是没想到这一茬。田家自然不怕,可若大哥吹点什么风,保不齐他爹会说些什么,眼下需低调行事,不好过多生事端。 最后三人的视线齐齐转向最后一人。 身处视线中心的阮柔奇怪地看了看他们,纳闷道:“我是东家请来的,自然要跟着东家走。” 这就代表她认的是陈问舟这个人,而不是陈家这个名号。 陈问舟忍不住轻轻笑了,这一笑如冬日暖阳破开冰层,一日的沉重皆被扫除。 其他众人也纷纷松了口气,好歹没让东家面子上挂不住。阮姑娘好歹跟着学了小半年,又天赋异禀,比起梨师傅如今也不遑多让。别的不说,勉强撑起一家新铺子,应该没多大问题。 “只是我爹娘幼弟还在乡下,这一去山长水远的,恐怕还得容我劝导一点。”阮柔补充,她也头疼阮母那不知怎么说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死去的丈夫回来了21 果不其然,阮柔刚回到家中,说东家要前往府城开新店的事,就被她喝止。 “你想都没想,就给我在家好好待着,安平镇还不够你蹦哒的。” 她瞬间语噎,一路上想好的各种铺垫、说辞,竟然一句都没能说出来,讨好地笑笑,继续凑上前去,笑嘻嘻问:“娘,我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 “这还用猜,我看你那样就知道你没好事。” “娘。”阮柔无奈,这就是亲母女的默契嘛。 “喊祖宗都没用。你一个姑娘家,在安平镇,我和你爹平日里都要提心吊胆的,要是去了府城,我和你爹也甭想睡觉了。” “娘,对不起。”她其实是有些愧疚的,原主肯定希望好好孝顺父母,可她却尽让二老操心了。 “傻孩子。”阮母摸摸女儿柔顺的头发,“我和你爹为你操心,不是应该的。现在还好,青远那的孩子刚去的时候,我和你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是真担心啊。担心女儿要留在周家守寡,又担心女儿回娘家再嫁被欺负,想着想着到后来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看上周家。 后来女儿回来了,虽说性子沉默了点,可还是之前那个闺女,尤其去了镇上后,整个人脸上的笑容多了、话也多了,叽叽喳喳说着店里那些琐事,她看似不耐烦,其实心里是乐意听的。 只要女儿高兴,有些事情他们也能够接受,可去府城,着实超出他们的接受范畴。 两地相隔几百里路,便是坐马车都要好几日的路程,若女儿出了什么事情他们都来不及赶过去,又如何放心。 阮柔沉默,若这对爹娘有其它的心思,她都好说服,可一双拳拳爱女之心,她甚至开不了口。 然而时间不等人,陈问舟或许是真的急了,已经提前派人去府城买下了一间位置尚佳的铺面,装修整顿最多一两个月,且他们还要提前动身去筹备开店的事宜,留给她的时间最多只有一个月。 一晃时间过去半个月,阮母依旧不松口。 转眼到了二月二,龙抬头,是当地的青龙节,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阮家早早酿了“宜春酒“祭拜勾芒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收。邻里相亲互相赠送五谷瓜果,青囊你来我往,一个个喜气洋洋。 再之后,雨水丰盛,紧张的春耕正式开始。 阮家田地不多,往年阮父一人基本就能弄完,今年带着小石头,反倒比平常晚了一日。 下地干的都是重活,家中伙食有所改善,加上阮柔经常买肉回来,阮父不仅没瘦,反而看着气色好了。 阮父颇为得意,“我这都是沾了闺女的光。” 阮母僵着一张脸,为女儿想去府城一事,母女俩已经拧巴好久。 她看向说好话的阮父,再看看一脸讨好的女儿和儿子,一股子气不知不觉间消散。 “你真的非要去府城?” “嗯。” “我再问一遍,你跟你们东家真的没什么?“ “真没有。”阮柔回答完,才明白除去府城遥远之外,她还在担心什么,随即补充道:“现在肯定没有。” 阮母脸色实在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指望以后有什么。” “那没有,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什么时候出发?” “定的二月十六,娘,你答应啦?”阮柔惊喜,说服阮母可着实不容易,她讨好了半个月。 “儿大不由娘,我要不答应,你是不是偷摸就跑了。” “绝对不会。”阮柔保证,旋即正色,“娘,安平镇太小了。”小到容纳不下太多。 “唉,娘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安平镇困不住你,我和你爹商量过,不好拦着。” 阮柔轻轻将头靠过去,阮母边理着女儿鬓角的碎发,边道:“你一个人去了府城万事小心,尽量待在铺子里不要乱跑,每半个月给我们写封信,报个平安。” “嗯。”她点头答应,同样叮嘱,“娘,我不在家,你和爹好好保重,有活慢着点干。小石头你也要听话,教你的书本要时常温习,不要落下。” 小石头乖乖点头。 说到一半她突然起身,不一会,从屋里带来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她这段时间的全部积蓄。 “我去府城吃住都在店里,用不上钱,爹娘,这些银子你收下,不拘存着还是多买两亩地,都是好的。” 阮母瞟了一眼,估摸有个十三两,也就代表,女儿这半年差不多攒下三两银子,且女儿手松花去不少,别的不说,制香还挺赚钱。 “我们哪用你的银子。”阮父拒绝,“家里不缺钱,你去府城穷家富路,多带些,我和你娘才能安心。” 阮母接口,“就是,你有银子等我和你爹老了再孝敬不迟。” 你一言我一语,硬是给她堵了回来。 阮柔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接,只得重新收了回去。 “还有十来天,好好收拾一下,能带的东西都带上,对了,你跟着一起去能带多少东西,有马车吗?” 阮母是个急性子,既然已经决定,立即就操心上了。 “娘,不着急,还有半个月呢,累了一天,你们先去睡吧。“ “这哪能不着急。“被女儿推回屋后,阮母还不停地打盘算。 “干粮一定要多带点,换洗的衣服,还有床单被褥,银子我再给她添点儿,锅碗瓢盆她不开火,还有什么?” 精神奕奕对上精神萎靡,阮父无奈,“先睡吧。” “你先睡,我再想想。” “对了,路上要好几天,带些零嘴,我再给做两双鞋,还有......” 没三分钟,床上有节奏的呼噜声传来,阮母的头随之一点一点,不知何时倒在床上,进入沉睡。 隔壁屋中,小石头早已酣睡,阮柔也闭眼沉眠。 翌日,又是崭新的一天。 因着要去府城,店里最近都乱糟糟的一团,阮柔到时,伙计们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 既是要开店,卖的东西自然占第一位,于他们香料铺而言,最重要的无疑是成香。 阮柔对府城并无多少了解,但按照陈问舟的说法,佩香、燃香在府城是一项极为常见和风雅之事,即使是普通百姓,也不会吝啬在身上佩戴香囊。 尤其府城靠近港口,经济贸易发达,刺激得制香手艺格外兴盛,尤其制香世家制出的香,不仅能在本土售卖供给百姓和达官贵人,还能出口海外挣得大笔的黄金白银。 杜师傅和梨师傅也连连点头,跟在后面补充,听得阮柔心向往之。 她在安平镇跟着两位师傅学习到底有限,且两人多少有点敝帚自珍的意味,以她如今的进度,很难再有提升,只有前往更大的平台,才能学到更多。 制香的根基打好,店里的基础款她有把握,可很多香没见过就不会做,所以一些特别的独家制香暂时还得杜师傅和梨师傅先顶上,待日后她能独当一面、亦或请到更厉害的师傅才行。 其中,有两款杜师傅新研究出来的香,香味独特、清新宜人,也是此次店铺开张的主打品牌,在陈氏香料铺反响颇为不错。 往府城要带的东西很多,加急赶制的成香、成套的香料、众人的行李铺盖,林林总总,足足用了六辆马车。 虽则搬家受累,可大家都很高兴,陈问舟带过来的仆从本就从繁华的府城过来,如今能够打道回府,自是喜悦,唯一的缺点就是算不上衣锦还乡。 店里收拾东西的同时,阮母也在为女儿出行做准备。 衣食住行药,样样齐全。 她自己没出过远门,可村里也有往外面闯荡的,一点点请教,最后整理出三个大包裹。 人要走,消息自然也瞒不住。 别看阮母在家态度百般不情愿,可出门去,还得表现得兴高采烈,一副欢送女儿奔往锦绣前途的模样,有那散言碎语的,都被她给怼了回去,一群镇子都没出过的人,哪有资格说她即将要去府城闺女的闲话。 但这丝毫阻止不了她要离开的消息,成为今日村里的热门话题,三五成群,悄悄议论的,不在少数,便是想要阻止也力有不及。 杏花村与小溪村仅十来里路,两个村子通婚众多,自然就有传进周母耳朵里的。 经过几次被无视,周母已经明白,自己左右不了前儿媳丝毫,面对一群看笑话和酸言酸语的,索性无视,反叫众人看了好一通无趣。 周母自然不是心胸宽广,而是实在有心无力,原因在于小儿子周青沐闹着要读书。 原先周家两子,大儿子天赋惊人,周父周母寄予厚望,自然就忽视了小儿子,待大儿子坠崖身亡,仅剩的小儿子就成了香饽饽。 他们本已歇了指望儿子改换门庭的心思,奈何小儿子看大哥读书受重视,心中不知何时也生出野望,忍耐了小一年,今春私塾收徒,硬是闹着要去读书。 今时不同往日,周家光景大不如前,哪里供得起一个读书郎。他们不同意,小儿子就在家整日哭嚎,搅得周父周母心力交瘁,哪有空管外人风光还是落寞。 阮柔前往府城的事情到底还是一帆风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死去的丈夫回来了22 十几日时间稍纵即逝,转眼就到了要出发的日子。 二月十六,是特意选的黄道吉日,宜出行,且接下来几日都无雨水,也免去香料在途中受潮。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阮柔踏上马车的同时,看向后方。 阮父阮母到底不放心,跟到镇上,说要亲眼看着她离开。 离别的气氛本该是感伤的,可在场多人,唯她一个本地人,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爹娘,你们回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来到安平镇将近一年,是阮父阮母无微不至的悉心照顾、呵护着她,让她摈弃前世的记忆,重拾家人的温暖,她由衷地期盼他们能过得好,事实却是总让二老为她操心。 阮父阮母没有动静,“没事,我们等你走了再回,也没几步路。” 阮柔劝不动也只得无奈放弃。 她跟的是中间第四辆坐人的马车,轿中铺着一层薄毯,与她同乘的还有伺候陈问舟的两个丫鬟,也是同行唯三的女性。 前后一共六辆马车,第一辆是护卫兼伙计开道,第二辆陈问州一人独坐,车上的两个丫鬟时常要上前伺候,端茶递水什么的。其他几辆车都是搬运的行李,配有伙计和护卫护送。 整装待发,卯时陈问舟一声令喝,车队旋即出发,天色微明,曙光乍亮,阳光穿透薄雾照射进来,带着几分光明的意味。 从马车轿帘处往外张望,阮父阮母依旧伫立在原地,随着距离的拉远,两抹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唯留一个黑色的小光点,最后,小黑点也消失不见,不知是已经回返,还是彻底看不见。 出了安平镇一行走官道,是肉眼可见的荒凉。 其他人来往几趟早已没了观赏的兴致,唯独阮柔看得认真,不论前世今生,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出远门呢。 其实单论风景,并没什么好看的,官道两侧,一开始是绿油油的田野,星星点点农人置身其中,藐小不可见,行至半晌午,农田再不见踪迹,而是漫无边际的荒野,间或走上一个时辰,许能看见道路旁一两家茶摊、于荒茫中矗立。 车上干粮茶水带的尽够,第一家茶摊时,一行人并未下车,只略歇了歇便继续前进。 因着赶路,路上只吃两顿,早八点和下午四点各一顿,在第二家时,申时,车队停歇,护卫们下车生火摆弄干粮,伙计们则去茶摊借水。 阮柔有些好奇,“不去茶摊歇歇吗?”马车上到底颠簸。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翠儿笑,“,这些茶摊可不一定都干净,保不齐哪一家就着了道。” 她顿时心领神会,“他们有可能是......”劫匪? “嘘,知道就行。也有附近农家老实出来做生意的,不过谁敢拿自己的性命担保。”翠儿补充。 “我们这么多人都敢动手吗?”一行十几号人,茶摊才一家三口,一对年迈的夫妇带着一个中年汉子,力量相差悬殊。 “不敢,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晚上前赶到驿站,大家都歇得安心。” 阮柔若有所思,“可茶摊前也有客人啊。” “这些客人要么是穷人家路过,要么是专门走南闯北的客商,不进驿站,只能在这些地方补充。你仔细瞧,是不是一半歇息、一半警戒。” 她仔细去看,果如其言。所以无利可图时就是老实的茶摊,利益足够就可能化身黑店吗? 阮柔自觉涨了见识。 炒面泡进水里,再搅弄两下,大火烹煮片刻,顿时成了一滩糊糊,带有几分面粉的甜糯香,另有提前烙好的馅饼,一个个吃得香甜。 阮柔还有阮母特意给烙的鸡蛋饼,如今天气不热,还能放上两日,此时贴上尚有余温的热锅,不消片刻也热乎了起来。 作为东家的陈问舟没有搞特例,跟着一起吃干粮,只是他的由丫鬟弄好端上马车用餐。 短暂的休息过后,队伍再次出发,终于赶在天完全黑下来前赶到了驿站。 他们说是去驿站,其实并不准确,驿站是特供官府公文传递、官员赶路休憩之所,作为普通商户,他们无权入住。 但神奇就在于,驿站不远处总会有一间私营邸店,设施丝毫不差,甚至只要钱给得够,待遇比驿站还要好,且隔壁就有官府人员,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以至于很多官员都会因受不住驿站的恶劣条件而选择自费入住。 一行人进了旅店,小二见到一大群人顿时眉开眼笑地凑上来。 “一间上等房,两间中等房,再要一间下大通铺。”青竹上前安排,“上桶热水,再给我们来点吃的。” “好嘞。客官我先带你们上去。” 占了只有三个女孩的便宜,珠、翠两位丫鬟合住了一间中等房,阮柔独占一间,至于青竹,则在陈问舟的房间随时侍候。 一日奔波,经过热水的洗礼,疲乏尽去,阮柔只觉得筋骨都舒展开来。旅店提供的伙食也极好,荤素俱全,还贴心地送了一份汤。 吃饱喝足,她满足睡去。 接下来两天都在匆忙的赶路中度过,且因为中途再没有驿站,都是选的小旅店休息,半夜还需要人值夜,不止防旅店,还得防店里的客人。 阮柔彻底失去了对旅途的兴致,三日的马车颠簸,让她精疲力尽,且阮母准备的干粮被吃完,只能啃硬邦邦的饼子,更是让人生无可恋。 好在,还有一日,最多一日就可以到达府城,夜晚,阮柔守夜时,看向同屋睡着的两个丫鬟,如此给自己鼓劲。 第四日,一行人不复先前的疲软,个个眼里冒着光。 这次是翠儿去前面马车伺候陈问舟,马车里只剩阮柔和珠儿。 珠儿和翠儿两位丫鬟,听说是陈夫人特意给儿子拨的,目的嘛,自然是为了服侍在外辛苦的儿子,不过据阮柔猜测,可能还是大户人家惯常安排的通房,这就不便到台面上说了。 翠儿性子爽利,有话直说,珠儿却颇有点小心思,总有种后宅里女人一句话绕三个弯的感觉。 此时,她说的话就叫人不大痛快。 “慧娘,你抛下亲人,千里迢迢跟来府城,值得吗?” 她不答反问:“听说府城很是繁华?” “那是自然。”珠儿傲娇抬头,随即自豪道:“我娘可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 阮柔莫名其妙,不懂这前后的关系,“什么?” “我说,我娘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 阮柔的眼神更奇怪了,正待细问,却见对方瞬间变得气呼呼,她只能闭嘴。 临近中午,远远就能看见前方高耸的城门,是与安平镇截然不同的气派景象。 “到了。” “终于到了。” 众人皆欢喜不已。 越往前走,人迹越多,有周围城镇村庄进城买卖东西的、打零工的,还有跟他们一般从远处来的行商。 高耸的城门巍峨伫立,左出右进,上方守卫的将军来回巡查,下方士卒仔细盘查进城之人,收取入城费,一切井井有条。 马车来到队伍的后方,除陈问舟外,其他人均下了车。 进城一人需缴十文钱,若有贩卖的货物则要额外收取费用,阮柔也不知具体交了多少,就跟着进了城。 之后,一路慢行,拐过几个弯,进入一个巷子里,马车方才停下。 阮柔从车上下来,只见一个三进的小院子,进得门去,里面正热闹。 “东家。” “东家。” 她发现,这里的人都喊东家,而不是少爷,说明他们效忠的是并非陈家,而是这个人,莫不是陈问舟的心腹。 “店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东家,一切妥当,只要人和货到齐,随时可以开张。”一个三十上下的貌美女子笑盈盈回道。 “很好,你们辛苦了。”陈问舟丝毫没有停歇,在院中巡视一圈。 “对了,这位是我从平安镇请来的制香师傅,阮姑娘,你们先前收集的那些香,都单独送一份过来。” 阮柔欣喜,收集的香,莫不是她想的意思。 “这位是店里未来的掌柜,曹娘子。” 简单介绍两句,人就不见了,阮柔大喜过望也不在乎,热情跟人寒暄。 “曹娘子,以后有劳了。” “哪里哪里,阮姑娘舟车劳顿辛苦了,可要先去歇息会。” 阮柔沉默,看着自己脚下的三个包袱,“也好,麻烦了。还有刚才东家说的香,也麻烦你了。” 曹娘子连道不用,“那是自然,将来店里还得指望阮姑娘呢。” 她可是听说过这位阮姑娘的能耐,若不然东家也不会将人从小镇请来,偌大府城什么人请不得。 彼此问候几句,确认双方都有意交好,两人面上的笑意均有所加深。 阮柔走进为自己安排的小屋,房间并不大,可南北通透,干净整洁,床铺柔软舒适,尤其隔壁就是一间制香房,各式工具齐全。 曹娘子丝毫没有耽误,送了几十款香过来,味道各有不同,\"这可都是府城那些大家的珍品。”神情不舍。 她一下子人见猎心喜,顾不得休息,直接上手研究起来。 “这一款应当用的是今春的桃花,这个是艾草,量多了有点冲......”一个个嗅闻过去,能闻个大概,更详细的却要仔细配比调制。 “奇怪,这香味,怎燥么没有闻过。”闻到一款不认识的香,她皱眉不解。 “是府城特有的兰花,味道清凉,夏日有解暑消之感,书生的最爱。”曹娘子笑着进来,“阮姑娘不必着急,可要先用些着膳食。” 不说还好,一说肚子就咕咕叫,她不好意思捂住,“多谢曹娘子了。” “客气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 “既如此,姐姐就喊我一声慧娘吧。”阮柔顺水推舟。 “好慧娘,我略长你几岁,你唤我金姐姐就好。” “金姐姐。” “嗳。”名为曹金的女子满面春风,“铺子过几天开张,你吃完歇息会,我下午先带你去看看。” “好嘞。“用过饭,她一股脑钻进制香间鼓捣起来,惹得曹娘子不断发笑。 下午,院外有人来通传,曹娘子听了消息,越发高兴。 “还是慧娘来得巧,铺子收拾好了,我带你瞧瞧。” 阮柔欣然前往,未来要效力的铺子,她还是关心的。 也不知怎么走的,明明这处院子幽深僻静,七拐八拐,前后不过两刻钟,就到了喧嚣闹市。 若说府城有十分繁华,那其中九分尽在这片街上。 三层小楼鳞次栉比,齐整的门牌古典雅致,飞檐挑角,镂花窗棂,落落大方。 人群拥拥攘攘,间或身后有马蹄声传来,行人匆忙避开,待马车行过,又一股脑汇聚成洪流。 阮柔几乎看得目不转睛,吆喝声、叫卖声、人们的欢笑声,交织成最热闹也最真实的烟火气。 “慧娘,到了。”曹娘子提醒。 她不好意思笑笑,跟着进了店铺,丝毫没注意门外一闪而过的马车。 马车上的人此时却捂紧了脑袋,一副痛苦的模样。 身旁女子表情关切,“乾郎,你怎么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21章 两人前后进入店铺,阮柔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与安平镇的不同。 两边高耸的货架足有一…… 两人前后进入店铺,阮柔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与安平镇的不同。 两边高耸的货架足有一人高,摆成博古架的样式,尺度小巧灵活。 一个个柜子,收放一罐罐香料,正当合适,柜子的颜色并不深沉,反倒带着几分清丽,地面特意选了青浅色的花岗岩铺就,二者相得益彰,叫人一进入就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正中间一排开放式柜子,瓷瓶、香囊分列铺陈,玲珑精致。 “怎么样?” “特别好。”阮柔诚心道。 对方吃惊的小模样很明显说明了一切,曹娘子颇为得意,这可是她亲自摆设的。 “小是小了点,可这地界位置好。左边有两家香料铺,右边有一家。等咱家开了,就是四家,怕不是其他掌柜的都要头疼。”她深色颇有些小奸诈,活似偷到了野鸡的狐狸。 “有陈家的吗?” 曹娘子哑然片刻,半晌才附耳小声道:“有,左边第二家。” 阮柔几乎能想象届时你夺我争的情形,不由噗嗤一声笑了,也不知陈问舟怎么想的。 曹娘子无奈,笑便笑吧,总归这么好的位置不可能让出去。 “所以,明面上是我这个掌柜的出面,私底下自然还是东家做主,你往后注意着些,可别说漏嘴了。” 她点头表示明白,做戏做全套,这间铺子定然也在曹娘子名下。 穿过一道帘子,便是后院,只几间屋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几乎是缩小版的安平镇后院,可供人居住、调香。 “三日后便是良辰吉日,宅子里的香都得提前搬过来,”曹娘子边走边介绍,待转过一圈,她嘱咐:“你还是和我一起住在宅子里,这铺子太小,又人来人往的。” 她自然应好。 一圈逛下来,天色尚亮,阮柔索性写了一封家书报平安,请店里的伙计帮忙托人带回安平镇。 接下来两日都在忙碌中度过,宅子里进进出出,不断有东西被抬去铺子里。 期间,陈问舟只回了一次,也是这时,她才知道,原是人回陈家了,难怪脸色臭得发黑,想必又没好事发生。 陈问舟确实憋着一股气,倒不是为了自己,他左右已经习惯被老头子忽视打压,却忍不住为他娘打抱不平。 先前大嫂甫一进门,就撺掇老头子拿走了内宅的管家权,这管家可不仅仅只管陈家内宅的一些琐碎事务,更需要顶着陈家的名头与城内各家夫人往来交际,象征着身份与颜面。 虽然他以前在陈家不甚得宠,可他娘是正经的陈家夫人,出了门去,外人都要礼敬三分。 结果倒好,叫一个进门不足一月的继子媳妇压了下去,闹个好大的没脸。 这也就罢了,偏有那贪心不足蛇吞象的,连他娘的小厨房都要裁撤了去,若不是他恰好回去闹将出来,还不知要怎么受委屈。 他怨亲爹偏心,怨大哥大嫂肆无忌惮,却更恨自己无能为力,连放狠话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眼前这小小的铺子上。 三日后,廿二,宜开业。 新店取名“春林香斋”,并未再打陈氏的名号。 有勇气开新店,陈问舟自然不是毫无准备,他早前花大价钱从府城一位制香高手处购得一款“宣和香”的方子,制得的香,香气冷峻,有风雅之气,可醒神通经,让人一闻倾心。 当然,好香方所费不菲7,足足五千两银,几乎花空了他的私房,也不知店里几时能赚回来。可作为店里的镇店之宝,到底是值得的,除此之外,还有上等的沉香、檀香、拣香,虽不是独家,可暂时也够用了。 辰时三刻,良辰吉日,开业大吉。 曹娘子在前,着一身红色长袍,鞭炮锣鼓声震天,霎时吸引了过路人的注意。 门前一副对联,上联:门迎晓日财源广,下联:户纳春风吉庆多,正应了如今初春的气候。 另立一面横幅,上书诚制沉檀拣各色名香。 炮竹燃尽,锣鼓声停,店铺正式开张。 曹娘子带着众伙计进店,打开早已准备好的几瓶子香露,顿时,浓重的香味散开,渐渐压住鞭炮的味道。 来到青州府,阮柔才发现,府城香制品的种类是真多,形状各异,有丸香、香饼子、印香、香露、线香,既可焚烧取香,又可做香身之用,比之她在安平镇做的简单丸香和香囊要丰盛太多。 香味逐渐飘到外面,正是早上热闹的点,不少百姓路过直接被香味吸引进来。 早有安排好的女伙计在门口迎接,还会递上一张薄薄的宣传册,上面是店里招牌香品,其中宣和香直接占据中心位置,夺人眼球。 “客官,里面请。” “开业大酬宾,买一款宣和香,送香露一瓶。” “新店开张,童叟无欺,走过路过,好香不容错过。” 卖力的吆喝效果颇为不菲,不一会,宾客盈门,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阮柔此时正在店内,给客人们推荐适合的成香,宣和香更是力荐,倒不是因为贵,而是味道真的好。 客人们大多也识货,丝毫不在意其昂贵的价格,十两银子一份的身价足以让大部分客人却步,却阻挡不了真正有钱的那批人。 “给我来一份。” “来三份吧。” “太贵了,有类似香味的吗?” 这般问的大多都是男子,此类熏香置于书房内,提神醒脑,是难得的上等香。 而女子的品味又完全不同,楼上二楼小间是专供贵妇人们赏茶品香的,与男人们闻香—合适—购香的粗暴过程不同,女人们总是更细致,香味浓不浓、包装是否精美、用的什么香料、适不适合自己,诸如此类。 大致摸清楚楼下客人们的口味,阮柔方才上楼,恰遇见一位贵妇人,略带挑剔地看着茶几上的缕缕青烟,是杜师傅调制的一款兰香。 她上前,“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合适的?” “有点浓。”她微不可见耸了耸鼻翼,嫌弃撇开眼,似乎污染了她的嗅觉。 “阿姝,我闻着正正好啊。” 被称为阿姝的夫人,很是不高兴,“我又没拦着你买。” “阿淑闻不得重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一位夫人出来打圆场,“你这香挺好的,给我们包两盒吧,她就不用了。” 阮柔想了想,问:“夫人是喜欢清淡点的香吗,兰花闻不惯的话,我们这有一款新的荷香,您不妨试试。” “拿过来吧。”意外的,这位夫人很好说话。 阮柔忙回后院去拿,其实哪有店里的新香,是她刚研制出来的,味道极淡,正担心有人不喜欢呢。 不一会,她去而复返,手中的香匆忙之下没有包装,而是直接拿了上来。 “夫人闻闻看。”阮柔将香递过去。 阿淑先是隔着远远的闻了闻,待觉并不刺鼻,这才凑近轻嗅。 荷香幽幽,淡淡清香怡人,几乎立时就让人想到了炎炎夏日,荷叶尖尖如出水芙蓉,她的眉头逐渐舒展。 见她满意,其他两位夫人好奇之下也凑过来,旋即不满,“这香闻起来有什么意思。”香味太淡,闻了跟没闻一样。 阿淑对这款香很是称心,当即不乐意了,“这么好的香,也就你们不识货,你,给我包十盒。” 这下为难的人变成了阮柔,她不好意思解释道:“夫人见谅,这款香新近研制出来,拢共才得了三盒子。” “那就先拿三盒吧,剩下的你们做好了,派人去钱家说一声。” 阮柔其实并不知是哪个钱家,可现在也不是犹豫的时候,她忙挽起一个笑来,“好,到时候给您送府上去。” 阿淑得了心仪的香,心情顿时飞扬,鼻子也不皱了,眉头也不蹙了,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这香是你研制的?” “正是。”她可没打算谦虚,是她的就是她的。 “手艺倒是不错。”阿淑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不到二十左右的妇人,衣着并不华贵,只是干净整齐,只不知怎么,她愣是看出了一丝贵气,仿佛与她们这些人说话也毫不怯懦。 “妇人谬赞,我原以为这香不会有人喜欢,没想到投了您的眼。” “哼,那是他们不识货。”阿淑十分不屑,特意挑眼看了看自己的两位同伴,“对了,楼下的宣和香帮我拿两盒,我回去试试。” “好嘞。”阮柔兴奋,照这架势,今天算是开门红,楼上楼下皆生意兴隆,尤其她的香还得到人的赏识。 店里的茶只是一般,几人喝不惯,半刻钟功夫,纷纷起身离开。 送走三位夫人,阮柔才悄悄来到楼下,问曹娘子这几位夫人是哪家的。 曹娘子此刻眉开眼笑,连刚到手的银子都没数,背过身给她比划。 阮柔瞧了半天,才明白,比的是划船的手势,瞧着不像官家夫人的做派,那多半是家中有大型商船出海的商户。 时下虽有海禁,可海上贸易却并不完全断绝,而是由朝廷特设的市舶司管理商舶、征收关税、收买进口物资,海外贸易利润极大,能在其中掺和的,要么货物质量过硬,过么关系过硬,不论那种,对于新开张的春林香斋而言都是贵客,无怪乎曹娘子这么高兴。 提点完,曹娘子才继续回去拨她的算盘。 她的算盘打得极溜,珠子噼里啪啦作响,片刻功夫,她脸上的笑意更盛,“合计二百三十两。”三位客人拢共花了二百多两,是极大的一笔收入了。 阮柔便也跟着开心,她来到府城,月钱可不再是一两银子,而是足足涨到了五两,虽说其中有奔波府城的考量,可也说明她有这个价值,且日后只会越来越高,距离将家人接来不会太远。 中午时分,店里依旧迎来送往,宣和香也不知卖出去多少,连带其他的香也一售而空,所有人匆忙间填了几口饭,便忙着继续招待客人,没有丝毫不乐意。 申正(下午四点),街上行人渐少,店里也逐渐空了下来。 伙计们盘点店里的库存,曹娘子依旧在霹雳啪嗒打着算盘。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阮柔索性也回了后院,继续调自己那款荷香,争取早日给人送过去。 半个时辰后一切完毕,货架重新被填得满满当当,曹娘子的算盘也歇了声响,单看其嘴角的笑容,就知今日收获定然不菲。 曹娘子收好银钱,笑意盈盈召集大家开会。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做得不错。”她手中一团红,“我为大家准备了红封,钱不多,图个喜庆,后面大家好好做,亏待不了你们。” “谢谢掌柜的。”这下子大家都高兴起来,得到意外的犒赏,一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这时已近申末,店里几乎没有客人,可第一天开门,关门总不能太早,索性留了两个人看店,其他人各自散去。 阮柔跟着曹娘子一起回返,路上,她神秘兮兮,比了一个数字,八。 八百两,阮柔心中咂舌,香原来这么值钱的吗? 当然,多亏了宣和香的不凡,好奇进来的人,只要条件允许,几乎都带了一盒回去,顺带买些其他的,硬生生撑起了第一日的销售额。 “一盒子香回去怎么都得用十天半个月,后面恐怕没这么好。”曹娘子似乎还颇有些遗憾,随后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贪心不足,“不过已经很好,招牌算是打出去了。” “还多亏了金姐姐能说会道。” “哪里,都是大家一起忙活,你今天看得怎么样?” 阮柔回忆了一下,道:“有点想法了,还得再斟酌斟酌。” 她在前面倒不是全为了招待客人,而是看看客人对其他香的反应,再加以改善。 “对了,你今天那款荷香是不是能做招牌?” “不能,”阮柔摇头,“那款香味淡,点香的人很少会有喜欢这么淡的,遇上那位钱夫人纯属侥幸。” “没事,你慢慢来,那款香也再做点出来,保不齐还有喜欢的。” 曹娘子也没抱太大希望,要真能这么快研究出宣和香一般效果的,东家不至于花五千两了。 半刻钟,两人回到宅子时,才发现陈问舟已经等待多时。 “东家。” “东家。” “嗯,今天怎么样,我远远看了一眼,人很多。”看得出来他心情也不错。 “极好。”曹娘子此刻倒谦虚上了,“多亏宣和香,很多客人都是为着它来的。”说着递上了账簿。 “也多亏了你们。”陈问舟并不吝啬夸奖,翻开账目,入眼首先是密密麻麻的支出,繁杂而庞大,最后才是今天的收入,一笔笔记得清楚分明。 入眼是最后的统计,八百二十一两。 “好,很好。”他甚至激动得站了起来,“你们做得很好。” 阮柔想到方才曹娘子好像也说过这句话,难不成当老板的都喜欢这么说。 陈问舟倒不是为这八百两激动,他见过的钱多了,每个月的零花都不少于百两,关键在于,他从中看见了希望。 曹娘子交过账,见东家满意就放松下来,“东家,听说陈家要给你相看了。” 陈家在青州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小儿子议亲,自然有消息传出来,曹娘子今天可没少听人议论。 陈问舟不自在咳了一声,“你问这个干嘛。” 曹娘子嘻嘻笑,戏谑打量着他,认真道:“东家要是成亲了,肯定要接管一部分陈家的产业,到时候我也赶早寻摸个好位置啊。” “胡说,香斋还不够你忙活的?晚上开个庆功宴,你的红封你自己取,我就不动手了。” 两人间的氛围轻松而自在,丝毫没有隔阂的模样,令阮柔不禁好奇,曹娘子到底是什么人,两人又有什么关系。 但为人交际,最忌交浅言深,她也不好多问。 曹娘子却没有隐瞒的意思,当着东家的面,她自在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足足十两。 “嘿嘿,我可不会客气。” 陈问舟见她这模样,糟心地挥挥手,让她赶紧走。 曹娘子心情好好地离开,嘴里哼着不知名调子,愈走愈远。 阮柔正想跟上,被身后人喊住。 “你等会。”陈问舟将人叫回来,问道:“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她当然不会以为对方在关心自己,更多应该是担心制香的进展,认真回答:“府城能学的太多了,恐怕还要给我点时间。” 陈问舟其实很想说没有时间了,可凡事欲速则不达,急不来,他叹口气,同样让人下去。 阮柔转身离开,对方的着急她看在眼里,可慢工出细活,她希望自己第一款正式推出的香能是真正的上等香。 出了门,却见曹娘子还在门外等候。 她好奇问:“金姐姐,你怎么在这,等我吗?” 曹娘子唔了一声算是作答,随后道:“一起去吃饭吧,东家催你了?” “没,可我看他挺着急的。” “东家也不容易啊。”她叹口气,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这话又勾起了阮柔的好奇心,不知曹娘子是不是看出来,喟然长叹一声。 那叹息声莫名让人觉得她一定经受过很多。 饭桌上,忙碌一天的两人对上丰盛的饭菜,俱是胃口大开,如狼吞虎咽。 “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的事吧。” 一起吃过几次饭后,阮柔发现曹娘子一直有晚饭时喝点酒的习惯,酒的度数不高,一般的甜米酒,十几度,一次一小盅,并不醉人却足以让人意识迷糊糊。 或许是今天是在高兴,多喝了两盅,人也渐渐意识迷糊。察觉对方并不需要人回应,阮柔只耐心做一个倾听者。 “我算是问舟的表姐吧。” 阮柔猛地一阵咳嗽,万万没想到两人是这样的关系,只是,陈夫人的娘家侄女,怎么会出来做一个小店铺的掌柜? “没想到吧,”她的语气有些唏嘘,“早二十年,曹家还是不差的,要不然姨母也不能嫁入陈家,只是后来每况愈下,到如今连三流世家都不如,只勉强撑着皮子勉强度日罢了。” 这下,阮柔有些理解,为什么陈问舟和陈夫人在陈家的境况如此糟糕了。 “至于我,前阵子和离,回娘家无事可干,听说问舟要开店,就自请缨来了。”她悄悄将食指竖到嘴唇前,“嘘,他们都不知道,不要说。” “不说。”阮柔痛快答应。 “唉。都不容易啊。”曹娘子说着,低头,摇摇晃晃起身,“我回去啦,你慢慢吃。” 阮柔哪还顾得上吃,将人搀到房里,喊来丫鬟帮人简单洗漱一番。 时辰还早,她也就没回房,而是来到了隔壁的制香间,最近她想尝试一款合香,明明味道已经很好,可总觉得还可以更好,叫人摸不着头脑。 再次取出上次的香,阮柔索性闭上眼睛,只用心去嗅闻。 没有了视觉的影响,周围的环境渐渐远去,安静的氛围里,鼻子格外灵敏起来。 这款香是以佩兰为主,沉香、檀香等二十多种上乘香料为辅,精心调制而成。 自屈原香草美人以喻君子,兰花就成为兰文人墨客的至爱香草,向来有“王者之香”的称号。 奈何兰花制的香料实在太多,想要走出自己的特色着实不易。 阮柔此番的灵感来自于空谷幽兰,兰时常独自居生长于深山老林之中,纵使周围都是杂草,也能散发自己的魅力,这样的香本该淡雅出尘,她的香好闻是好闻,却总觉掺杂了些许俗气,仿佛配不上兰的高洁。 配合的香料实在无法增减,她索性再添了一味薄荷。 薄荷向来霸道,即使少少的一份,也足以碾压其他香料,她放置的分量已是极少,可依旧有些影响兰花的味道。 无奈,只得一次次减少,终于,在不知多少次失败后,阮柔面上终于露出浓重的喜色。 成了。 她闭上眼,闻到幽幽兰香,仿佛看见了山谷中植被茂盛,阳光稀疏,一株孤独的兰花,无人理会,于深邃寂静中生长绽放,从容不迫,却依旧禀天地之纯净,幽香清远,优雅超脱,不媚世俗。 君子之风。 她猛然睁开眼,眼中俱是喜悦。 添加的薄荷香成功营造出一种距离感,兰若居于世俗反倒不美,只有居于山中幽林,才能彰显其君子之风。 成功本该喜悦,奈何无人诉说。 再抬头,天色已经黑沉,约莫戌时末(晚上9点)。 她走出工具房,院中仆人早已各自休息,月色清凉如水,她来了兴致,将香置于石桌上,独自欣赏。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兰香幽幽沁人心田,浑身疲倦一扫而空,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感到舒适。 不管其他人反响如何,阮柔觉得,这是她迄今为止制过最好的一款香。 恰在此时,耳边有脚步声踱起,她一个机灵,厉喝:“谁?” ————- 却说另一边,田家二房。 田语蓉俏脸发白,一双怒目斜视下面的仆妇,“查出来了吗?” “回小姐,奴才只打听到是一家新开的香料铺,是城里曹家开的,至于其他的,实在没有查到异常啊。” “废物!” 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可能恢复记忆、转身离开,田语蓉就喉头发紧,犹如被人紧紧地勒住了脖子,无法呼吸。 怎么能,她不允许,她绝对不允许! 她的记忆不由得回到三日前,她与乾郎同乘马车外出郊游。 春日阳光和煦,郊外桃花开得正艳,她好不容易磨得乾郎答应与她同游。 她高兴地画了桃花妆,一路叽叽渣渣如笼子里的鸟儿出笼,只觉得空气都带着一股桃花香。 奈何男人不解风情,桃花林里,旁人都能道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天知道她有多希望对面人能夸自己一句,哪怕最简单的“你今天真好看啊”也可以。 偏他跟木头脑袋一样,只知傻傻地看着,低着头既不过多言语,也不温柔小意,可谁叫她偏喜欢他这副模样,憋着气也只得忍了。 回来的路上,热茶早已温好,厨娘新作的桃花糕点也小巧诱人,她玩心大起,一点点给人喂着糕点。 看着男人想要拒绝,又不忍心拂了她一番好意,最后皱着眉头将糕点咽下的模样,她的心就跟着软了。 有那么一下,他的唇触到她的指尖,那股子凉意直触人心,却瞬间激起她的热情。 一年了,就是一块石头,她日夜抱在怀里也能捂热,怎地就这块臭石头,又臭又硬,捂也捂不热。 但,没关系,他现在是她的了,她相信总有一天,耕耘终有收获,她这把火能把这块石头给点着。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回来的路上,乾郎突然抱头,俨然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 “乾郎,乾郎,你怎么了?”她焦急地呼喊,“是不是头痛又发作了。” 过去的一年时间,乾郎经常毫无缘由地头痛发作,可近三月,明明已经逐渐减少,几乎不再复发。 对方口中不断呢喃,她凑近了去听,方才听清那声音。 “她是谁,她是谁,我,我又是谁?” 一刹那,心神俱震,绝对绝对不能想起来。 她再也顾不得温柔小意,手下一个用力,直接劈到后脖颈。 人立时晕倒,她扫了眼车窗,没发现任何异常。 “马叔,加快速度,我要立刻回府。” “小姐,城中禁止纵马。”马叔憨厚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温和,她却只觉烦躁。 “有事我担着,你照做就是。” “是,小姐。”马叔无奈应下,手中挥扬马鞭,马吃痛立即加快速度,马车在闹市的街道陡然加快,惹来一阵路人的叫骂声,她全然顾不上,更无心理会身后马车是否能跟上。 马车一路疾驰,到了田府后院,她和马叔一起将人搀扶进去。 雅心阁,是她住的院子,乾郎一直被安置在外间的客房。 后面,两个丫鬟丁香、甘草匆匆赶至,小心上前伺候。 “小姐,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头疾复发了。”田语蓉摆着张臭脸,看着床上人的俊颜,一时陷入怔忪。 不一会,府里的章大夫被请了过来。 “大夫,你快看看,乾,不,他怎么样了。” 章大夫是一位头发、胡子皆发白的老先生,此刻显见是被拖得急了,气喘吁吁,“让老头子我先缓缓。” 约莫十息功夫,章大夫抚抚胡须,将手搭出去诊断脉象。 “瘀塞经络,与气相搏,脉满而痛。”章大夫摇头晃脑,吊了半天书袋,方才说了一句,“淤血头痛,老症状。” 田语蓉轻舒一口气,急忙追问,“可他好久没头痛过了,怎的今日又发作了。” “可是今日有何刺激之事?” “没有啊,我们正常出门赏花,一路上他都好好的。”不知怎么,她隐下了乾郎可能看到什么刺激的东西,才惹来头痛。 “奇哉怪哉。”章大夫冥思苦想半晌,只得下了个不清不楚的结论,“脑袋玄妙,神而明之,非人力所能及也。” 田语蓉是又气又急,心想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么。 可章大夫是大房请来的供奉,却不是她能随意呵斥的。 “章大夫,那依您看,他可能恢复记忆?”她小心翼翼问。 “说不好。”章大夫又忍不住抚起了胡须,也懒得扯那些专业用语,干脆说,“脑袋的事谁都说不好,有可能一辈子也恢复不了,也有可能待会一觉醒来就全想起来了。” 田语蓉闻言,往后踉跄几步,倚在门上动弹不得。 “三小姐,您不希望公子恢复吗?” “自然是希望的。”面对章大夫的视线,她面前挤出一个笑,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有些干巴巴,“怎么会不希望呢。” “那小姐就不必担忧了,恢复还是不恢复,全看命咯。”倒颇有些潇洒不羁的样子。 “还是老方子,抓三日份的量就行。”老症状,他也懒得开方子。 “多谢大夫了。甘草,送送章大夫吧。” 知晓自己不受人待见,章大夫摇摇头,转身离开,得亏他是受大房邀请来的。 “命么?”田语蓉摇头,她从来不信命,若是信,可能她早就被嫁出去了,哪还有如今田家三小姐的风光日子。 丁香担忧上前,“小姐。” “我没事,好得很。”她躲开了丫鬟的搀扶,自己立起来,脚步稳当。 “去煎药吧。” “是,小姐。”丁香无奈退下,临出门给回返的甘草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往小厨房去。 屋内,田语蓉看着床上的人,眼神逐渐发狠。 “乾郎,你可千万不要恢复啊,否则,我会很伤心的。” 床上的人依旧处于昏迷,没有丝毫动静。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遇上乾郎是一个意外,一年前,家里给她相看亲事,她不乐意,为了证明自己,硬是跟着商队上了路。 如爹娘所言,行商的日子很不好过,风吹雨晒、夜宿荒山野外,都是家常便饭,可为了不嫁人,她都坚持下来,只是想证明给他们看,男人能做到的,她一个女人亦可以。 凭什么二房的家产要由一个嗣子或者长房堂哥兼祧,那本该是她这个唯一女儿的。 要得到二房的家产,其实很简单——招赘。 这是她唯一的选择,可难题也摆在了眼前。 爹娘从她十二岁就放弃了再生个儿子的打算,一心想要为她寻个好贵婿。 可这年头,能做上门女婿的,不是街上的混子流氓、就是乡下娶不起妻的庄稼汉,便是有人品、身家尚可的,无不在觊觎二房产业,她堂堂田家三小姐,如何能嫁这些人。 况且,她早有心仪之人,只是那时罗敷虽未有夫,可使君早有妇,纵然没有,堂堂读书人怎么可能放弃功名,入赘一介商户。 她只将心思深埋心底,固执地拒绝相亲嫁人。 可再次相遇是一个意外。 那日他们奔波一月有余,终于从外面赶回青州府,一路风尘仆仆。 却在路过一处山峰,恰好瞧见有人不慎掉了下去。 也就是那一刹那,熟悉的面容在眼前一掠而过,她以为自己没看清,可脑海已经自动回应。 “救人啊。”声音急促嘹亮,如陷入危险的幼兽,只会本能发出求救的呼声。 然而,到底为时已晚,他们赶到的时候,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是她,强硬要求商队下崖救人,这才救回了他一条命,所以他欠她的。 一开始,她万分后悔,没能及时救下人,可在看见男人醒来一无所知的那瞬间,她狂喜不已。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是话本里永恒的篇章,她救了他,所以他得娶她,再简单不过。 于是,她私心作祟,谎称对男人的过去一无所知,硬是强留下了失去所有记忆的他。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她总是满心的欢喜,如同面对心爱的情郎,可只要两人一分开,无处可藏的焦躁和愧疚,就会冒出来腐蚀她的心灵。 她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他恢复记忆,记起自己的妻子,然后对她横眉冷对、仇恨敌对的模样。 无数个夜晚,她求神拜佛,希望佛祖保佑,男人永远不会恢复记忆。 所幸一年来,佛祖都满足了她的愿望,男人安安生生,依旧如同一张白纸。 可为什么,要在她相信自己终将幸福的时候,再来这一出呢。 “小姐,药好了。”丫鬟丁香小心地端上药,她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半个多时辰过去。 碗里漆黑的药是她早已闻习惯了的味道,她舀起汤药,轻轻吹动,方才递到男人唇边,一勺药渐渐渗了下去。 忽的,她似想起了什么,眉眼微动,道:“你下去吧,我想和乾郎单独待一会。” “是。”丁香安静退下,仿佛自己压根不知自家小姐要干什么,更不知道,很多次,院子里枯死的植株究竟是为何。 丫鬟离开,屋中只剩下两人,田语蓉站起身,居高临下打量躺在床上的男人,目光哀怨。 “乾郎,你不要怪我。”一边说,她一边后退,直到退至墙边,手中的碗抖了抖,最终还是坚定地将药倒进了墙角的盆栽里。 黑漆漆的药慢慢渗进黑色的土壤,颜色上丝毫看不出异常,只那股子药味挥之不散,提醒着别人这里发生过什么。 田语蓉皱起眉,从身上解下一个荷包,取出里面的沉香木,扔进去再打开窗子,药味虽然还有,可到底不那么显眼,待丫鬟将盆栽换出去,下一次进来的又是一株崭新的。 她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个浅笑,将药碗放在桌子上,重新回到床前。 “乾郎,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咱们就这样,不好吗?” 不出意料,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她也不介意,就这么坐下来,静静地看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一阵呻吟声传出,她慌忙起身,“乾郎,你怎么样了,头还痛不痛?” “语蓉,没事,我这是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吗,回来路上你的头痛之疾又发作了,章大夫说是老毛病,药方都没开。”语气颇有些不满。 君乾感受嘴里苦涩的药汁味,轻笑,“想起来了,你可别欺负章大夫。” “我哪敢欺负他。”田语蓉不满嘟唇,“他可是大伯请回来的。” 君乾看着她直摇头,“都是一家人,你何必分得那么清。” “是我非要分得清吗?”她一下子火气上来了。 君乾回忆着了解到的田家消息,顿时头疼不已。 青州府田家,是百年的制香世家,在整个大夏朝都有一席之地。 田家上一代,拢共有三位老爷,其中大老爷和二老爷是嫡出,三少爷是庶出,这本没什么。 可架不住二老爷家只生了一个女儿,也即眼前的田三小姐。二老爷如今已经四十岁,小妾通房纳了一大堆,努力耕耘几十年才得一个嫡出女儿,对再生一个儿子实在不抱什么希望。 二房无子,自然不能继承田家家业,要么招赘、要么过继。 三房同父异母,嫡出一方自然不乐意过继庶出子的孩子,可一母同出的大房夫人却也不乐意,嫡长子的孩子变成嫡次子的,家产又还是那些,自然不同意。 后来,大房提出了兼祧一说,二房又不愿意了,兼祧代表他们还是没儿子,到时候女儿什么都得不到,还得替人家养孙子。 一个个算盘打得精巧,也就造成了二房的尴尬境遇,要么从外面过继一个同族的孩子,要么同意大房的兼祧,哪一个都不是好选择。 田三小姐闹着要招赘,亲事就这么耽误下来,再后来,就是他全无记忆被三小姐救了回来。 其实他知道三小姐的意思,对方对他的好,他不是感受不到。 可一来他不想入赘,正常男儿谁会想要入赘跟女方姓,连自己的姓氏都无人继承,二来,他总想着恢复记忆,可以找回原来的亲人,届时婚嫁自有父母安排。 想到这里,他喟叹一声,“语蓉,你别为我耽误时间了,找个好人家吧。” “我不!”田语蓉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明明知道,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从我捡回你的那天起,你的命就是我的。” 说着她就哭着跑了出去。 徒留床上的君乾颇为无奈,一年来他劝了不知多少次,可每次都跟现在一样,且救命之恩,他现在身无分文,又该如何报答。 他不知道的是,出门后,他眼中伤心不已的三小姐,倚在墙上,却是轻轻笑了出来,真好,他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第22章 安平镇,杏花村。 阮父如往常一般在木工房做着木工,小石头在一旁跟着练手! 安平镇,杏花村。 阮父如往常一般在木工房做着木工,小石头在一旁跟着练手,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来了。”他奇怪,乡下可没有爱敲门的。 打开门,是一个略有点熟悉的人,他回忆着,突然一拍脑袋,“你是慧娘铺子里的吧,可是慧娘有消息传回来?” “伯父,是的。”来人是铺子里的小伙计,名唤盛子,“商队从府城带到铺子里,我就给送过来了。” “哎呦,真是麻烦了,”阮父闻言面上扬起喜色,“下次来信你们不用送,我们去镇上的时候去铺子里问问就行。” 小伙计客气道:“应该的。”人家攀上高枝去了府城,他还留在安平镇,巴结点指不定能有机会回去呢。 “累了吧,赶紧进来喝杯水。”阮父连忙邀请人进来,吆喝儿子给人倒水。 盛子想着要拉拉关系,遂也不拒绝,跟着进去。 奈何两人实在没有共同语言,小石头如今认的字不少,在一旁磕磕绊绊给阮父读信。 “好好好,一切都好就好。”阮父听完一连道了三个好,可见其高兴。 “小石头,去喊你娘回来。” 小石头遂又蹬蹬蹬往外跑,阮母一般就在家里的菜地转悠,他一逮一个准。 约莫一刻钟,阮母提着菜篮子回来,同样满脸带笑。 “哎呀,小伙子辛苦了,中午就留在家里吃饭。”她可比阮父会做人多了。 盛子本想拒绝,可小孩子扒着他的腿硬是不让走,他硬是坐到了午饭出锅,好在掌柜的给了他一上午的时间,不必担心耽误了店里的活。 有客人在,还带来了女儿的好消息,阮母这顿饭是下了血本的,不仅拿出了过年存下来的腌肉,还现杀了一只鸡,又打了五个鸡蛋,硬是做了一桌丰盛无比的饭菜。 “多吃点,多吃点。”阮母热情招待,不断往人碗里夹着肉。 盛子吃得满嘴流油,这可比店里的伙食要好吃得多,这一趟不亏。 一顿饭吃完,阮母想要知道的消息也了解得差不多。 “都是自家做的,你别嫌弃。” 临走时,盛子还硬被塞了一篮子的菜蔬,其中有阮母刚从地里摘出来的新鲜水灵的蔬果,还包了好几块早上灶间做的发糕,如今天气不热,带回去还能吃。 连吃带拿,盛子颇为不好意思,“谢谢叔婶了。”眨眼间,关系已经从生疏的大伯变成叔婶,可谓进步飞快。 “客气啥,我看你就跟看我家石头一样。”阮母笑呵呵地,“还是那句话,下次你们就不用送了,这么远的路呢,有空我们自己去拿。” “好嘞。”盛子其实也就先送这一次,后面如何还得看掌柜安排,想也知道,不可能一直给人送上门。 等人走远,阮父阮母连带小石头才进了屋。 阮母拿着信,道:“小石头,你再给我读一遍。” 小石头任劳任怨开始读信。 “爹娘拜上。女儿已顺利来到府城,如今一切安好望爹娘在家兀自珍重,小石头还小,不要太多苛责,女儿接下来每半个月会寄一封信到安平镇的陈氏香料铺,爹娘可自行前往取信。若家中有事,可寄信到青州府凤凰大街的春林香斋。” 小石头一口气读完,正歇了口气,却见亲娘捏着帕子擦拭眼角,竟然哭了起来。 他一急,“娘,你别哭呀,姐姐在府城好好的。” “你小子懂得什么,她一个姑娘家,在府城无依无靠的,被人欺负了都没人撑腰。” “不是还有他们东家嘛。” 小石头的嘟嘟囔囔以为没人能听见,不料被人揪住了耳朵,赶忙呼救,“娘,疼疼疼。” “知道疼就好,你姐对你那么好,你个小没良心的。” 小石头哪能认下这个罪名,连喊冤枉,“我哪有,我还想着有钱了带爹娘你们一起去府城呢。”、 “靠你,不知得猴年马月了。”阮父在杏花村待了一辈子,也没攒够去府城落地的银子,瞧着小儿子放大话就忍不住打击一下。 “哼,别瞧不起人,早晚有一天。”小石头表示梦想还是要有的。 “行了,别皮了。”阮母发话,“赶紧给你姐回一封信,明天去镇上请人送去。” 小石头遂乖顺下来,按照阮父阮母所言,书写回信。 “慧娘,家里一切都好,你在府城也要好好的,不用顾念家里,在外面该吃吃该喝喝,不要舍不得花钱” 全程,阮母说什么他写什么,毫无文笔可言。 阮母想了想,又让加了句,“以后有空,我和你爹会去府城看你的。” “真的吗?”小石头兴奋道,“那怎么不带我。” 阮母无言,“不耐烦道:“带、带你,行了吧。” 于是他修修改改,又加了自己,“以后有空,爹娘和我会去府城看你的。”方才满意收笔。 这是他第一支毛笔,笔尖已经有些秃了,可他依旧舍不得换,主要是费钱,反正他除了练字,真正用到的时候也不多。 翌日,阮母来到镇上托了镖局送信,除去信外,还带了一坛子自己在家腌制的咸菜,慧娘最喜欢她腌的味道,又特意去陈氏香料铺给人道谢,送了镇上时兴的糕点,可没少花费。 ————- 翌日,春林香斋开张第二天。 昨天店铺开张崭露头角,吸引了不少客人,故而今日一大早,几人来到店铺,店门刚打开,就有隔壁几家香铺的人过来打听消息。 这条街名为朱雀大街,足有几百米长,两侧都是各色店铺,加上他们,光是香铺就有四家。 另三家从左往右,依次是陈家、田家和一家寄卖商铺。 与其他两家归属于各大世家的店铺不同,寄卖店铺虽然只寄售香料,可来源不一,很多以制香为生的师傅,不愿意供职于世家的,就会将香料送到寄卖铺子里。 两者各有优劣,世家店铺香的品类并不那么多,可品质有保证,但价格也高,而寄卖商铺就不一样,因着来源广泛,香的品质上、中、下三等都有,可满足各类人群。最为神奇的是,每隔几年,寄卖商铺总会出一两款格外受人欢迎的香,这也让不少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如同淘宝一般,时不时上门指望淘弄些珍品。 总之,三家店铺各有特色,虽同在一条街上,可彼此隔开一段距离,已经安生过了十几年,期间不是没有其他人妄图在朱雀大街分一杯羹,可最后结局都是被排挤得开不下去,狼狈关门。 原本他们并不担心新开的店铺会如何,可如春林香斋一般,第一天就开门红的还是第一家,容不得三家掌柜不上心。 左边第一家的陈家掌柜,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胖掌柜,一张脸笑呵呵如同弥勒佛,心眼却比谁都多。第二家的田家掌柜是田家三老爷,虽是庶出,可为人很是能干,听说跟田家大老爷并无不睦,如今是田家二把手。至于寄卖香料铺的掌柜,则是一位三十年的瘦弱男人,身材清隽挺拔,颇有些读书人的风范。 三人难缠,曹娘子却也不是吃素的。 四人此刻就坐在铺子前的一张小桌前,这本是用来给客人细细品香的,索性今天没多少人,就自己坐了。 阮柔并店里一众伙计手下看似认真干活,实则眼神都在偷瞄,预备一旦自家掌柜失利,就冲上去用人数压倒对方。 好在他们没等到这样的机会。 “原来是曹小娘子,还以为是哪位大神呢。”胖掌柜客气地拱拱手,他姓李,外人都称呼一声李掌柜,至于本名,却是没人喊的,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名字三胖乃是其逆鳞。 “李掌柜客气了,我不过小打小闹,哪里及得上陈家。” 陈、曹两家虽是亲家,可关系并不亲睦,或者说,以陈父、陈大少爷为首的陈家与曹家并不亲近,她也不去贴这层关系。 田二老爷原不该插一嘴,可谁叫大房的侄女前阵子嫁进陈家大房,此刻免不了给陈家说两句,“曹家侄女客气了,要是早知道,我和李大哥都该过来暖个场。” 这话就纯属逗乐子了,同行相轻,要是早叫他们知道,指不定就得给搅黄了。而且,开口就是侄女、小娘子,连一声掌柜的都不肯称呼,能有多少好心。 最后一位齐掌柜却不管这些小心思,他只看中店里的香。 “不知曹掌柜店里可有什么好香。” 这一下瞬时把话题岔开,李掌柜和田二老爷不悦扫了他一眼,却没得到一点回应。 “比不上几位长辈的老店,店里如今只一款宣和香还算过得去。”曹娘子虽是这么说着,可面上满是得意的笑,显然对这款香颇为自信。 “还请曹掌柜让我等见识见识。”竟是三人异口同声说出来的。 彼此互相张望了眼,十分尴尬,又各自低下头品茶,似乎刚才的话不是他们一起说的。 曹娘子朝着店里喊:“慧娘,拿三盒子宣和香过来。” 阮柔也没想到会是喊的自己,但当下也没耽搁,从货架随意取了三盒送至桌上。 “三位还请品鉴品鉴,有什么不合适的,侄女也好改善。”话说的客气,可明显不怕人挑剔。 李掌柜沉浸香料几十年,虽不敢说是大家,可基础的鉴赏还是会的。于是,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他的神色就变得凝重。 “这味道,莫不是隋大师的新作。”他的声音不由得尖锐起来。 “正是。”曹娘子立刻回应,一下子,其他两人的脸色也变了。 ————- 在青州府,但凡提起制香,没人能忽视得了隋大师。 隋大师原本出身老牌制香世家隋家,自小制香天赋异禀,被誉为下一代制香第一人,无人能出其右。 奈何隋家上一代出了一个败家的爹,在当时的隋老爷子死去后,将隋家偌大家业败个精光,隋大师即使再能干也无法力挽狂澜,败得隋家祖宅、田地、商铺乃至香方,一个不剩。 后来,隋老爹再次欠下巨额赌债,还无可还,干脆带着年轻小妾跑了,留下隋家孤儿寡母,再不知去向。 最后,还是隋大师靠着制香一点点还清欠债,赎回祖宅。只是,或许是打小的经历刺激,隋大师性格孤僻,虽还愿意制香,却有个怪癖——他不愿意自己开店,也不愿意供职世家,就自己制香、卖香,甚至卖香方。 可以说,各家知名的香料铺多少都有隋大师家的香,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他卖了多少香和香方,更不知他到底卖了多少钱,却都肯定一点,若是自己开店售卖,赚的绝对比如今多得多。 齐掌柜苦笑,“原来是他。”他们店里就经常售卖隋大师的香,却没想到,唉,明明曹家已经日薄西山,不知怎地得了隋大师的青眼。 田家二老爷脸色最为难看,其实田家老早就打听到,隋大师新研制了一款香,几次上门想要购得香方,却始终徒劳无获,却不料,对方竟然偷偷将香方卖给了曹家,属实可恨! “嘿嘿,隋大师愿意给我曹家这个面子,就是我曹家的恩人,几位长辈可别为了这个去为难他老人家。”曹娘子嘻嘻笑着,态度并不认真,可谁都能听得清话里的慎重。 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千钉,曹家虽然败落,可不提还有陈家这个姻亲,便是故旧也为数不少,轻易不好开罪。 再者,隋大师一生指点过很多制香师,也卖过很多方子,真要惹急了,保不齐人会干出什么。 所以,纵使再生气,他们也不会真去做什么,至少明面上如此。 “侄女说的什么话,隋大师德高望重,我等尊敬还来不及。”李掌柜调整好了心态,再次恢复弥勒佛的神态,“还没恭喜曹娘子开业大吉、生意兴隆。” 齐掌柜见状也恭维几句,“祝曹掌柜的财源广进,大展宏图。” 一声掌柜的喊地曹金心情舒畅,她拱手回礼:“客气客气。” “还请曹娘子给我拿十盒宣和香,我保证放在店里原价售卖。”齐掌柜苦笑,原价买、原价卖,还要搭上人工,自然不划算,可他们店铺一向号称什么好香都有,宣和香如此出众,决计不能食言。 “那就多谢齐掌柜照顾了。”曹娘子显然也知道这一出,并不客气,直接让人拿了十盒给他。 田二老爷根本不敢说自己想买没买着,那不是丢脸嘛,可还是觉得隋大师太不识好歹,放着偌大的田家不来讨好,去舔一个曹家的臭脚,难怪是败家的命,至于更深层次的缘由确实没想过。 尽管这么想,李掌柜和田家二老爷还是各自要了三盒。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售卖,而是为了研究比对,看看跟自家的上等香差别大不大,会有多少人喜欢,还得跟东家汇报对自家铺子有多少影响,一想起来两人都忍不住头疼。 有生意不做王八蛋,曹娘子利索给了,反正不给也会偷派小伙计来买,早晚的事,干脆直接点。 眼看着三人俱都愁容满面回去,曹娘子回到店中,手中划拉着算盘,忍不住捂嘴偷笑,“叫他们神气。”还想拿长辈的款来压她。 阮柔也跟着轻笑,“还是金姐姐你能说会道。” “哪是我会说,是宣和香太好了。”曹娘子太认得清事实,“但宣和香只能红一时,以后我们店还得靠你。” 阮柔顿觉一股强大的压力袭来,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要自己承担香斋的未来。 “金姐姐高看了,我还远得很呢。” “可不是我高看,是东家他高看,他一直觉得你能制出真正的好香呢,当然,我也相信。”依旧是那副笑脸。 阮柔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奇怪,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却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 昨夜,曹娘子高兴之下多喝了两杯酒,早早去睡了。 她念着未完成的新香,独自去制香间好不容易调制成功,独自在院里赏鉴,月明星疏,兰香幽幽,本是良辰美景,却不料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谁?”尽管鼓起勇气,可任谁都能听得见其中的惊慌,因为她实在想不到,院子里还有谁会晚上出来。 “莫怕,是我。” 左前方,一道身影缓缓走出,闲庭信步,如逛自家后花园,好吧,也确实是自家院子。 光听声音,阮柔已知晓是谁,她起身,微颔首,“东家。” “嗯。”男子的声音低沉,月色笼罩下,俊美的容颜丝毫没打折扣,反而多了几分朦胧美。 “怎么还没睡,别不是太激动了。”语气里带着几分调笑与随意。 阮柔虽然高兴,还不至于为此睡不着觉,只如实道:“我调了一款新香,出来试试味道。” “哦?我也试试。” 恰在此时,又一缕清风吹动衣袂,凉风习习,带来兰花的香味。 “这是你调的?”夜晚,无人看见,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是。”阮柔习惯性往后退了一步,将石桌上的香往前推了一点距离。 陈问舟毫不客气,拿起香,凑近鼻尖细闻。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一株兰花,位于山巅,独自绽放,无畏风霜与雨露。 “好香。”他情不自禁夸赞。 “这香可有名字?”他紧接着问。 “没有。”阮柔摇头,香才刚调出来,没来得及取。 “那由我取名可好。”他迫不及待追问,眼中亮光灼灼。 “也行吧。”香是她制的,名字倒无所谓,最主要的,反正要交给店里卖,无需担心东家会取一个不好的名字。 酒香也怕巷子深,好香也怕名字俗,就是这个道理。 “你容我想一想。”陈问舟非常高兴,没想到开业第一天大吉后,还能收到这样一份惊喜。 他再次踱起步来,只是脚步明显急切了些,半晌,他一拍手,“有了”。 她好奇望过去,却听其道:“芝兰香。” 阮柔心中顿时豁然一惊,好大的口气。 芝兰,芝草和兰草皆香草名,通常用来比喻君子高尚的德行或美好的友情、环境。 荀子王制篇言,“其民之亲我欢若父母,好我芳若芝兰。” 另孔子家语在厄篇有言,“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 由此可见,古人对芝兰赞美之盛,意喻君子美德,“芝兰玉树”和“兰桂齐芳”均出于此意。 如今,陈问舟将此香命名芝兰,说明他觉得这一款香配得上兰的高洁,可谓十分美誉,也是对她的夸奖。 只是,各人品味不同,对兰的想象与寄托也不同,此番高调是否会引来过多的争议,她忍不住面露纠结。 “无妨,”似是看出了她想什么,他解释道:“兰花在各人心中本就不同,何必迎合所有人。” 阮柔顿时忍不住笑了,这下倒好,香还没卖出去,倒是把兰的形象安上去了。 “这香你先做个二十盒,再让金姐姐包装下,改明儿摆店里去,也不用宣传,更不用小伙计推销,谁看上了买走就是。”明摆着要把兰花的作风进行到底。 “是。”阮柔应下,生意上的事她不太懂,听吩咐就是。 这款香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陈问舟坐下,心情飞扬,十分感慨地看着对面人,“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可以做出这么好的香。” “多亏东家收集了这么多款香,我才得以进步这么快。”阮柔还是有几分身为属下的自觉,连忙恭维。 “还是你天分好。”陈问舟摇头,挖掘人才总是需要培养的,可前后才半年时间,叫他高兴的同时又有几分唏嘘,吃这碗饭的果然不一样。 阮柔遂也不说话了。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陈问舟突然问。 “什么。”她疑惑抬头,不明所以。 他忍不住轻笑,时下制香有留下名号的习惯,有留真名的、也有留称号的,但总归有个出处。城里制香大家但凡有新香面世,必会迎来众人吹捧。 可想而知,这款香一旦推出,阮慧娘的名号恐怕也能在青州府小有名气,光这一款,抵得过无数平庸者几十年功夫。 手下人做出了成绩,他高兴不假,可又有点怅然若失,总觉得抓不住就很容易叫人溜走了,毕竟着实没费多少功夫,至今也才给了十几两的工钱,如今五两一月的月钱,说出去怕不是要被人抢破头。 “算了,现在说还为时尚早,等这款香火了,我给你涨工钱。” 陈问舟说着起身,“时辰不早,你赶紧回去睡吧。”顺带还带走了桌上的那盒香。 阮柔见了心中忍不住腹诽,得亏她试验香方有做笔记的习惯,否则唯一的成品拿走,她制不制得出来还两说呢。 谈话结束,阮柔反思了一下,刚才的说话并无不足之处,而且东家还承诺涨工钱,遂心满意足回制香间整理笔记。 待整理好,又仔细默念了两边,确定方子已经牢牢记在心中,复又销毁。 至此,除了她,再无人会知道香方,这才是最保险的。 在工具间还不觉,回屋却发现身上早已沾满了兰香,无奈夜深,她只得简单洗漱一番,躺倒床上。 梦里清风旭日相伴,兰花清香相随,她仿佛飘扬山峰之中,徜徉在兰花的海洋,肆意欣赏,鼻间香味浓郁,衣袂翩翩。 一夜好眠。 “原来是梦啊。”梦醒,她怅然若失,怔忪好一会才回神。 第23章 “慧娘,慧娘?”曹娘子奇怪,见人出神,忍不住在其眼前挥手。 “啊?”阮…… “慧娘,慧娘?”曹娘子奇怪,见人出神,忍不住在其眼前挥手。 “啊?”阮柔从记忆中回神,不好意思道:“抱歉。” “可是太累了,我听下人说,你昨晚制香到很晚。” “没,就是想起了一些事。”阮柔望着人关切的眼神,下意识否认。 “那就好,你也别在前面待着了,吵人得很,去后面吧。” 她没拒绝,按照陈问舟的意思,她这几天都要赶制芝兰香。 唇间绕过这个名字,她不由得一阵笑,可真是个好名字。 来到府城后,她发现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后院的制香间都是她一个人的,不必看旁人提防自己,也不必提防别人,很是省心。 芝兰香的原料都是后院里常见的香料,她只需要按照固定的步骤制香。 十份一次,一次大概需要半个时辰,一个上午,她拢共也才制出三十份。 她计划着,下午再尽力制一次,大概凑齐一百份,就可以先放放了,毕竟香如何不止看他们自己,还要看客人的反应,否则一次性制多了卖不出去也是个麻烦。 傍晚,阮柔忙得满头大汗,终于成功制出一百份芝兰香。 芝兰香的成品是一团小小的香团,在某个位置,她放上了自己的名号,是一个慧字,外面一个圆,整体颇为和谐,用原主的名姓,也算好歹为她留下点什么吧。 至于包装,则由曹娘子负责。用的是店里统一的高档木盒,模样非常精致,角落同样有春林香斋的印章,这还只是外表能看到的,其实木盒的夹层里还有一个隐藏的印章,以免其他人仿冒。 “香味挺不错啊。”曹娘子知晓这是阮柔新做的香,倒没有太多的反应,主要她对香其实没有太多的品鉴,只是觉得好闻。 将香放入盒子,再特意请读书人写上香的名字,一一贴上,一款香就算制作完毕,可以售卖。 阮柔见状,忍不住心痒痒。 “金姐姐,要不这个字就让我自己来吧。” 曹娘子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委婉道:“字是香的颜面,可轻忽不得,你得先写给我看看。” 阮柔闻言也不退缩,面对曹娘子拿出来的纸笔,淡定上前,研墨、落笔。 淡黄色的纸张上渐渐浮现一个个字迹,芝兰香三个字跃然纸上。 曹娘子有些吃惊,她的字苍劲有力,庄严浑厚,结构谨严,看着就很大气,与以往表现出来的温和性格全然不同。 都说看字如看人,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这位从安平镇追随而来的阮姑娘,有一颗坚韧的心。 此时的她自然没有不乐意,而是笑着道:“没想到你还写的一手好字,那这一百份就全靠你了。” 虽然一份只有三个字,可连续些一百份,也是一项累人的活。 阮柔并不在意,相反,心情颇为愉悦,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她亲手制的香,亲手写的字,放在角落等待有缘人,倒也是一桩美事。 阮柔腼腆地笑笑,按照陈问舟的吩咐,道:“还得麻烦金姐姐帮我把香找个位置了,不用太显眼,也不用特意推销。” “行吧。”曹娘子还以为阮柔对这香没有信心,果真没有多在意,只给找了一个位置中上的柜台放置。 因着店铺新开张,能拥有的香种类不多,所以很多柜台的香都是重复的,曹娘子就希望有朝一日,每一个货架都能摆上自家独有的香,再有几个经典款,她就满足了。 于是,倍受阮柔与陈问舟关注的芝兰香,就这么被放在了不经意的位置。 第二日的生意也非常不错,收入足足有五百两,虽然要扣掉成本,可一日赚的钱也不少,想必很快就能把本钱赚回来。 曹娘子十分满意,对立下大功的宣和香更是赞不绝口。 “也不知问舟是怎么说服隋大师的。”那可是个固执的老头,且她又自知之明,顶着曹家的牌子,就是不如陈家有底气。 阮柔也很好奇,可人表姐都不知道的事,她问起来似乎也不大好。 这一日回去,陈问舟并不在,她们倒是自在多了。 吃过饭,阮柔并没有再去调香,而是仔细翻看东家淘换来有关香的书籍。 这些书纸质泛黄,不知是多少年前写就、从哪个犄角疙瘩里找到的,都是前人们记录的一些香料,还有对香的见解和趣闻,真正于制香有用的几乎寥寥。 但阮柔想得清楚,她真正接触香到底太晚,对于香的很多方面都不甚了解,多读点书总是没错。 店里的生意渐渐上了正轨,几乎每日都有慕名而来购买宣和香的,只是三日过去,也没有一个人拿起那盒香,让阮柔颇为失望。 “怎么,要不要给你换个位置。” “不用了。”阮柔再着急还是得应和营销策略,做一个山中美人也不错。 “行吧。”曹娘子失笑,只当小姑娘心气高,并不在意。 ————- 半月时间一闪而逝,眨眼来到了三月初。 三月,青州府却又有一件大事,且与他们息息相关。 作为香品之乡,青州府每隔三年的三月底会举办一场调香大赛,由城内几大制香世家联合组织,仅限三十岁以下的制香者参加,除此外,只看香品,不限身份、不限地域。 这恰也是青州府的自信,自信外面不会有人制香天分能超过他们府城人。 比赛前一百名都各有奖励,有真金白银,也有制香的书籍、手法以及不太重要的香方,前十名甚至有可能得到制香世家的橄榄枝,一跃成为世家的座上宾,可以说,是一个极佳的平台。 今年恰巧又是一个三年,也就是说,月底,调香大赛就要开始,而这,对于新开的春林香斋来说,无疑是一个大机缘。 作为府城人,曹娘子对于调香大赛自然熟悉,唯一苦恼的是,要如何去参加。 宣和香毕竟是买来的,还是出自隋大师之手,显然不能用于参加比赛,至于其他香反应平平,去了就是丢人。 一连几日,曹娘子都愁眉苦脸,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却又没有足够参赛获奖的香品,深觉难办。 这样的大事,陈问舟显然也不会错过。 消息放出的那一天,他甚至懒得在家给亲爹和大哥甩白眼,而是急匆匆来到了小院。 正屋,三人围桌而坐,一个个神情慎重。 “东家,实在没有合适的香。”曹娘子忍不住朝表弟诉苦。 “慧娘不是新做了一款香吗?”他纳闷地看着她,隔了一会儿又看向阮柔,仿佛明白了什么。 陈问舟忍住笑给她解释,“那款香可算得上珍品,现在就缺一双慧眼了。” 曹娘子吃惊,珍品,这样的评价可不低。 她也不傻,当即意识到那款香的价值。 阮柔无奈,她也不能王婆卖瓜,说自己制的香有多么好吧,以至如今,曹娘子还当那是普通的香。 “你们两个可不厚道,敢情就瞒着我呢。” “没有。”阮柔说着,将陈问舟的一番安排全盘托出,意思很明显,都是他干的。 曹娘子喷火的目光遂转向表弟。 陈问舟摸摸鼻子,难得露出些窘态,“之前也是没想到,压根没有伯乐嘛。” 曹娘子险些要甩一个白眼给亲表弟,真是蠢得可以。 要说寄卖店铺有伯乐还可能,他们这种,哪个进来不是为了宣和香。 “要不经意地被人发现是吧?”曹娘子想着,倒也不是不可以操作。 “最好还是读书人。”陈问舟补充。 曹娘子顿时明白,失笑,“谁的心眼都没你多。”随即正色,“这事就包我身上了,你俩也是,但凡早跟我说一声,早就有有缘人出现,也不至于明珠蒙尘。” 两人面面相觑,深觉丢脸,也是一时没想到,这些都是可以安排的。 既然表弟这么说,曹娘子姑且相信,“那芝兰香就可以作为一款,一个参赛者可以报三种香,慧娘,你还有什么香可以参赛的吗?” 阮柔摇头,“我来这里就制了两款香,一款是先前的荷香,另一款就是芝兰香了。” “还差一个啊。”她苦恼,“算了,两款也是可以的,你这段时间多琢磨琢磨,看能不能再出一款,不行拿店里的香顶上也是可以的。” “嗯。”阮柔应下,这阵子她都在制香间熟悉香料、练习技巧,很久没有制新香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陈问舟看着自己发掘的两大得利干将,深感自己有眼光。 曹娘子的想法也很快付诸行动。 第二日下午,也不知她怎么安排的,就见一个浑身书生气的文弱书生状似不经意进了门,也没有明确的目标,随意闲逛,东闻闻、西嗅嗅。 突的,他似乎闻到了什么极其享受的味道,整个人呈现一股飘飘欲仙的姿态来,惹得店里其他客人好奇地围观。 “不是生来偏爱兰,缘于神资自天然。心逐碧草摇清风,嗅得幽香沁心田。” 很多人都听出来,这是吟诵的白居易《兰花诗十首》。 “看来是兰香。”有人暗地里揣度,也有好奇心强的,立即围拢过来,要看看将人迷成这样的兰香是何等珍品。 “芝兰香。”入眼的首先是香名,“倒是好胆子。” 这反而更激起了人的好奇心,一只手直接打开盒子,一股幽幽兰香沁人心脾。 霎时,所有人都被惊住,只听得不知谁喃喃,“幽兰花,在空山,美人爱之不可见,裂素写之明窗间。” 又有另一人接,“幽兰花,何菲菲,世方被佩资簏施,我欲纫之充佩韦,袅袅独立众所非。幽兰花,为谁好,露冷风清香自老。” 本只有两三人被吸引,这一出后,所有的客人都被吸引过来。 ——- 这年头,能用香、尤其能用好香的,无不是有钱人,最差的也就是家境普通的读书人家,对于兰花等意喻美好的君子之花,自然也是饱含欣赏。 就算不识货,听见其他人这么说,都得附和几句,以示自己的高雅,遂纷纷开口称赞。 喧哗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小小的香上,无人注意,一开始引起动静的读书人,悄悄不见了身影。 春林香斋后门处,唐朔做贼一般东张西望,生怕被人发现。 不一会,曹娘子悄没声地出来,他忙迎上去。 “唐秀才,辛苦你了,这是先前说好的辛苦钱。” 唐朔接过荷包,掂量着其中的重量,估摸有个十两银子,顿时眉眼舒展。 “多谢曹掌柜了。”他这话说得真诚。 读书人本不该答应做这等事的,可曹家曾经对他有恩,且家中实在缺钱,无奈答应下来,想着要是香不好,也只能昧着良心帮这一回,总归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可没想到,香竟然那么好,这一来,那点子愧疚也就消散了。 “哪里哪里,还得多亏唐秀才帮忙引荐了店里的芝兰香,否则不知得明珠蒙尘多久。”曹娘子显然知道读书人的清高毛病,当下出言安慰,顺手把手中的一盒香递了过去。 这番安慰多少缓解了唐朔的愧疚和心虚,回忆着刚刚的兰花香,小小一盒子就要十两银子,富贵人家随手就买,他却要为其弯下脊梁,不禁心中复杂。 可他如今不过秀才功名,在偌大的青州府不值一提。 多想无益,家中老娘还等着钱买药,他再三感谢,方才离开。 后门静静关上,一切仿若未曾发生过。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阮柔,此刻目瞪口呆看着铺子里的热闹景象,不由得为曹娘子的手段感叹。 怪不得生意人总能赚钱,纯属套路多啊,找人假装捧场的事都干得出来。 店里一直喧嚣着,一盒又一盒芝兰香被买走,大多是读书人,或者一些附庸风雅的商户,等到傍晚,往常店里没人的时辰,客人依旧如潮水般涌来,也不知消息怎么传得那么快。 就这样一直忙,忙到了晚上八点,终于将店里最后一位客人送走,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累啊。 曹娘子扶着腰,腰酸背痛的同时,只觉得口干舌燥。 “慧娘,你的香,可把我们害惨了。”用埋怨的语气说出赞扬的话,可看其面上的笑意,就知她依然是十分满意的。 “芝兰香还剩多少份?”她问盘点的小伙计。 小伙计亦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乐滋滋回答道:“还剩十九份”。 曹娘子忍不住念叨:“送给了唐秀才一份,也就是说卖出去了,”她顿了一顿,声音陡然增大,“八十份。” 这般动作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她拉住阮柔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慧娘,你果然是我们店里的福星。” 阮柔笑:“还多亏了金姐姐。”没明说,可意思很明显,多亏了今日这一番做戏。 曹娘子这会儿倒不谦虚了,爽快道:“那就是我们姐妹俩的功劳。” 说话间,她手上不知何时又摸到了那把算盘,最后报出了一个数字,“一千二百两。”也就是说除去芝兰香外,其他香今天总共收入四百两,比前几日的二百来两多了一半有余。 铺子里赚到了钱,曹娘子丝毫不小气,给每人发了一百文钱。 “今天耽误这么晚,辛苦大家了,这点钱全当我犒劳你们的。” 不过半个晚上的功夫,就白白得了这么多钱,即使累得不轻,众人也不再有丝毫怨言。 夜已深,其他人各回各家,阮柔依旧跟着曹娘子一起回去。 半道上,她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金姐姐,糟了。” “怎么了?” “芝兰香只剩下十九份,我今日才做了一百二十份,明天要是不够卖可怎么办?” 曹娘子顿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几乎都快要出来了。 “哎哟喂,我的好妹妹。” 阮柔莫名其妙,还以为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几息功夫曹娘子终于顿住了笑,“这年头只有开店的愁东西卖不出去,哪有嫌东西不够卖的呀。” 阮柔依旧不明所以,“可是就是不够卖呀。” “这还不简单,咱们能做多少、就卖多少。” 她更不解了,明明生意这么好,不应该想办法多卖些吗。 “你听我给你说,”曹娘子终于开始详细解释,“过不了几天就是调香大赛,那时候才是芝兰香大放异彩的时候,在这之前咱们就比照着每天一百份来卖,就算有多的,咱们也攒着等大赛完之后。” “那需要增派人手来调制芝兰香吗?”阮柔大致明白了她的想法,却依旧有些顾虑。 “这个我再想想吧,”她皱着眉头,“店里如今很多伙计都是从外雇来的,还得重新找个安全的地方。” 且她还有一层顾虑,芝兰香是阮慧娘调制出来的,对方虽然如今在店里做活,但到底不是自家人,若有朝一日带着香方走了,那才叫冤枉。 只这件事到底不好当面说,回头还得跟表弟商量一下。 于是此番暂且按下不提。 如曹娘子所预料,店里的客人与日俱增,都是冲着芝兰香来的,但不管客人有多少,她依旧坚持每日只卖一百份,弄到最后每日里早早的就有人来店里排队购香。 但这些都影响不到阮柔,她依旧在店里晃悠悠制着自己的香,前几日的问题仍旧没有解决,可自觉将难题抛出去的她已经不再为此烦恼,总归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呢。 如此时间一晃就是五日,店里的客人才慢慢的少了,而她所积攒的芝兰香也有了足三百份。 这一日傍晚两人正常收工,半道上,曹娘子却突然拽着她转了个方向。 “今天东家请客呢。” 阮柔微微吃惊,倒不是别的,而是陈问舟这段时间与她们往来,明显偷偷摸摸、有瞒着陈家的意思,如今怎么就敢光明正大了。 上了知味观二楼她才明白。 “还没恭喜金姐姐铺子芝兰香大卖。”他拱着手,一副真心恭喜的模样,叫不知情的外人见了,绝不会想到这本是他的铺子,其中就包括他身后那个面生的人。 曹娘子立刻心领神会,“表弟谬赞了,我们小本生意并不是陈家家大业大。” 陈问舟险些忍不住笑出来,他敢光明正大出来,自然是因为这一趟就是陈父吩咐的。 目的却不是为了芝兰香,刚才两人的话虽是戏言,但陈家庞然大物,确实不在乎这一款香,哪怕它十分优秀。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坐视曹家坐大,相反,他却是打算用釜底抽薪之策,直接将曹家的这位制香师给挖过来,可谓深谙打蛇七寸。 心知夫人和小儿子一向亲近曹家,他还特地派了心腹过来,名为帮衬实为监督。 那位年轻的管事十分乖觉,只在最初同两人问了声好,就立在身后不再言语。 陈问舟和曹娘子丝毫不虚,当着人的面,上演一出好戏。 “表姐,想必阮姑娘就是制出芝兰香的那位大师吧。” “正是。” 陈问舟说着又作了一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阮姑娘还有如此奇才。”人是他带来府城的,这事一查便知,可他自己也有话术对付。 总归此前毫无建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徒,他引荐给自家表姐也说得过去,至于人家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研制出一款好香,反正他是不清楚的。 至于陈父派他过来,而不是陈大哥,是否有这层考量,他就懒得去想了。 演戏演到自己身上,阮柔还能怎么办,只能配合了。 “过誉了,还没谢过陈东家的引荐之恩,金姐姐待我很好。” “如此甚好。”陈问舟这句话刚说出口,就觉腰间被人捅了一下,正是他爹那可恶的心腹。 他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愠怒,一个下人还敢对他指手画脚,却仍得照办。 “实不相瞒,若早知阮姑娘有如此大才,我是万万舍不得让给表姐的。” 曹娘子顿时出言阻止,“表弟,阮姑娘既已到了我这里,就不要多想了。” “表姐,容我说完。”他装作一副心有怨气却无可奈何的样子,苦笑道,“阮姑娘,我现在代表陈家正式招揽你,我向你保证,陈家能给的绝对有曹家的两倍有余,且每研制出一款上等香,家族都会有所奖励。 陈家制香几百年,香方、香典、香料不知几何,只要你愿意与陈家签订契约,这些将对你全部开放,绝无虚言。” 这个诱惑可谓十分之大了,钱财倒是其次,而且真正珍贵的是陈家珍藏的这些典籍,前提是如果阮柔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陈问舟在背后操控的话。 她也确实露出了一份犹豫的姿态,一会儿瞅瞅曹娘子、一会儿又看看陈问舟,最终所有的迟疑都在手被曹娘子按住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多谢陈公子美意,只我与金姐姐情同姐妹,断断不能在曹家危急时刻离她而去,还请见谅。” 陈问舟还待再行劝说,却被曹娘子直接堵回去,“表弟你若再说,我们可就直接走了。” “别别别,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吃饭、吃饭。” 最终一顿饭在陈问舟的自导自演下,安静结束。 出了酒楼,两方各自往其他不同的方向而去,待走出一段距离,两人俱忍不住哈哈大笑。 “金姐姐,你们也太促狭了。” 曹娘子连道冤枉,“我也是来了才知道,可没有体现与他串通。” 阮柔心中腹诽,这只能愈发说明两姐弟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另一边的陈问舟面上蹙眉,仿佛在为刚才的招揽不利而懊恼,实则心中却也在思量。 别的不说,陈父给出的条件是真高,反倒显出他小气了。 那么,是不是要给人涨点工钱了呢? 第24章 那一顿鸿门宴之后,陈家再无动静,想必暂且过了这一关。 却另有一桩叫阮柔哭笑不得的省 那一顿鸿门宴之后,陈家再无动静,想必暂且过了这一关。 却另有一桩叫阮柔哭笑不得的事情——曹娘子郑重其事地提出给她涨工钱。 “涨工钱?”她心中惊讶,心中暗道,莫不是陈家挖墙脚的行为给了他们危机感。 曹娘子笑意盈盈,“其实这件事早就该提,只我忙糊涂忘记了。” “金姐姐不必客气,我才疏学浅,还有的学呢。” “一码归一码。你给店里制出了这么受欢迎的芝兰香,仅这一点你就值得。” 闻言她就不再谦虚,功劳该领还得领。 “我是这么打算的,你听听有什么不合适的,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阮柔认真听着。 “每个月的月钱呢,先给你涨到十两一个月,这样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曹娘子扳着手指细细给她数,“另外呢,按照行规,芝兰香的研制应该给你一笔报酬。我这里有两个方案,你且选一选。” “一个呢,是我们用三千两把这方子买下来,这样以后芝兰香就归春林香斋所属,你不能再对外售卖、更不能把告诉别人,也就是所谓的买断。 还有一个呢,我们一次性先给你三百两,剩下的芝兰香每卖出一份给你一百钱,相当于分成。 两个方案你看如何?” 阮柔心中忖度,两个方案各有优劣。前者的好处是她能一次性拿到三千两。这价钱对于一个新手来说,是非常实惠的价格了,毕竟隋大师的宣和香也才卖了五千两。 有了这三千两就可以解决她目前经济上的所有困境,阮家的条件也会大为改善。 而后者,坏处是短时间内拿到手的只有这两三两,但从长远来看,芝兰香能拿到的分成绝对不止这三千两,且也是一项细水长流的买卖,不必担心一笔横财反倒引来灾祸。 “我选择分成吧。”思虑再三,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还是慧娘你有见地,你放心,这能赚的绝对不止三千两。” 交情归交情,口说无凭,还得立字据为证。 按照方才所言,曹娘子写了一份极为妥帖的契书,双方各自签字、按下手印,然后拿去衙门备份,这件事就算了了。 一切结束,阮柔的手中有了足足四百二十两银,其中多出的一百二十六是提前预约给她的一年工钱。 有了这笔钱,她暂时也可以在府城安置一个小宅子,顺带将阮父阮母还有小石头三人接过来,只不知他们是否愿意。 在府城寻摸宅子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托了牙人帮忙,又去信说明此事,问他们是否要过来。 想象着阮父阮母会有的惊讶表情,她忍不住心生愉悦。 事实也的确如此,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阮母去镇上采买,顺手就把信带回来了。 她不认得字,信还是交由小石头来读的。 “什么?” “什么!” 阮父阮母脸上露出了同款震惊表情,张大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就连读信的小石头此刻也忍不住停下来,瞪圆了一双眼睛。 “姐姐这么厉害的吗?”他前阵子才立下的伟大目标,这还没有开始行动,就被他姐给实现了。 “继续。”阮母最先恢复了镇定,拍拍他的脑袋,示意继续。 “娘,姐问我们要不要搬家去府城。” “那怎么行?”阮父率先反对。 “怎么就不行了?”阮母一听顿时不乐意,她闺女买的房子让她去住,她怎么就不能去? “去了咱们吃啥喝啥,”他皱着眉头,老大不乐意,“咱俩都还年轻,小石头又还小,总不能都让慧娘一个人养着吧。” “这倒也是。”阮母刚才没想到这一茬,此刻也觉得不妥,但转瞬她就改了主意,“我们都有手有脚,去了府城,怎么就不能养活自己。而且慧娘一个人在府城,你放得下心吗?” 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后者,近一个月的时间,她每次去拿信都忐忑不安,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 府城啊,那么遥远的距离,她一辈子都没去过的地方,闺女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了。 如今得知女儿在府城过得很好,她依旧放心不下,总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看着兴奋的妻子,阮父沉默,他的木工活尚算可以,去了府城说不定能接到活、或者找一家木材铺子,总归能养活自己,无非辛苦点。 而且府城的日子总归比安平镇要好,再不济还有家里的田地兜底,总归饿不死,只是人离乡贱,阮家几代在安平镇居住,离了这里总觉得缺了什么似的。 可妻子说的也有道理,慧娘一个人在府城,到底不叫人安心。 想了又想,他道:“要不我们先去府城看看。” “好主意。”阮母赞同,一说到这里她立马兴奋起来,“我明天就去镇上问问有没有到府城的商队,咱们跟着一起去。” 阮父还想说什么,却见她已经欢快地走开。 “我得抓紧把给慧娘做的衣服赶出来,本来不着急的,地里的庄稼得托人照看,家里的鸡犬豕也得有人喂养,真是越想事情越多。” 再看小儿子,同样高兴地在原地蹦起了圈。 阮父见状,只得把想说的话咽回去。 罢了,去就去吧,他也担心呢,挣了这么大一笔银钱明明是好事,可他怎么越想越害怕呢。 在阮母的心急如焚下,次日就约好了第三日去府城的商队,人直接去,索性也省得带信了。 家里的一切托给阮大伯家照看,自没有不放心的,约定的时间一到,一家子大包小包奔赴府城。 ————- 阮家的动静,身在府城的阮柔一无所知,信寄回去就暂时忘在脑后,此时的她正在为三日后的调香大赛做准备。 日前,她以春林香斋制香师的身份提交了报名申请,除她这样背靠店铺或者世家的,也有闲散制香师以个人名义参加。 一般前者居多,无他,不仅可以扬自己的名,还可以宣传店铺或者世家,带来大量的客人,甚至有店铺愿意支付高额的费用请人挂名参加。 青州府的调香大赛在整个大夏朝都非常有名气,早几个月全国各地三十岁一下的制香师就开始出发赶往青州府,前些时日也陆陆续续到达。 他们倒不全是为了参加比赛,有些纯粹就是来涨些见识。 原本就十分繁华的青州府愈发热闹,客栈几乎爆满,尤其城内的数家香料店,几乎每日里都会有陌生的制香师上门,名曰清缴,实则踢馆子。 当然,调香师的较量总是悄无声息。 外来的制香师拿出自己得意的成香,店铺拿出自己的,两相较量,只是香这种东西,各人品味不同,并不总能比出胜负,只能等大赛再分个高下。 短短几日功夫,小小的春林香斋就来了好几波人,多是慕名而来,赢的多,比平的也有好几拨,至于负暂时还没有过。 阮柔为此颇为头疼,因为只要有人上门,她这个制香人就必须得出面,一次两次是新鲜,八次十次那就只剩厌烦了。 倒是曹娘子十分高兴,欢欢喜喜招待上门来看热闹的客人,打着算盘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好在调香大赛近在眼前,届时是输是赢总有个清静。 为着店里的形象,曹娘子还提前请人定制了新衣服,衣服乍一看十分正常,只在衣角与袖口处有小小的春林香斋印记。 唯一让阮柔遗憾的是,大赛到来前,她到底没能再研制出好香,故而此次参加调香大赛的还是以芝兰香为主,那款味道清淡的荷香为辅,再随意选上一款,勉强凑齐。 比赛日期愈发临近,或许是受紧绷的气氛感染,她竟也慢慢开始紧张起来,尤其前一天,她几乎是手忙脚乱。 “怎么,担心了?”曹娘子见她心神不明,拍拍她的手。 阮柔赧然,主要大家都很重视,身为制香师的她难免跟着忐忑。 “不用担心,咱们本就是新开的店,能参赛出个名就好了,多的暂时不用想。”她安慰着。 “嗯。”说是这么说,可既然参加,哪有不想拿奖的,尤其芝兰香倾注了她很多心血,又受大家欢迎。 “你就放宽心,什么也不用想,也不要待在后院,就到前面来帮我招待招待客人吧。” 闻言,阮柔连忙摇头,她可被弄怕了。 曹娘子捧腹,“行,那咱们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好了,明天才有参加比赛。” 说着果真带她回去,连店里的生意都不顾了,她颇为不好意思。 待回到了宅子,曹娘子利利索索,安排她去泡了个半个时辰的热水澡,紧接着又是吃饭、睡觉,愣是没给一点担心的空闲。 天还未黑透,阮柔就被躺在了床上,只觉好笑。 奈何她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最后还是爬起来,制香间将三种香又调制了一遍,确定不会出问题后,这才赶在月上中天时回到房间。 至此,她终于安稳,几乎是沾枕就睡。 ————- 三月二十五,春日融融、乍暖还寒,青州府调香大赛开始。 比赛的地点安排在府城东边的畅春园,听说是借的知府夫人家的院子,院子正中央一个高高的阁楼,阁楼有一个十分应景的名字,叫益香阁,大赛正是在此举办。 也是报名后,阮柔才知道今年比赛的流程,总共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阶段是辨别香料,集青州府之力,几乎容纳了整个大夏朝能找到的香料,从易到难,每人差不多要识别一百多种香料,并详细描述香料的原始形状、生长特性、香味特点、以及简单的炮制方法。 这一关只取前一百名,基本能够排除绝大多数凑热闹或者浑水摸鱼的。 留下的一百名就要考验真功夫了。 第二关是按照举办方给出的香方制香,一共三次,香越好,成绩越高,最后前三十名方能晋级第三关。 第三关要求更高,要求每个人制出自己最拿手的三种香,最后在九十份香抉出前十。 赛方给出的奖励也十分丰厚,前三名都有珍贵香方赠送,且还有名贵香料、珍贵典籍赠送,更别说随之而来的扬名天下了。而前十名几乎都会得到世家的招揽,对于有心寻个主顾的制香师来说也是个展示自己的好机会。 阮柔和曹娘子凭着名帖进入园子,人眼就是数不清的人。 光参赛的恐怕就有四五百人,而主办方和前来观赛的也得有个百来人,更别提每隔几步就侍立一旁的丫鬟小厮。 曹娘子不知是不是怕她紧张,特地帮她缓和情绪,“怎么样,这阵仗。” 阮柔回道,“很厉害。” 倒不是她没见识,而是没想到区区一个府城举办的大赛,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前来参加。 \“厉害那就好好比,咱们店包括你都是新人,头一回参加长长见识,等到明年有把握了咱们再来。\” 她点头,芝兰香虽是难得的好香,可她也不敢保证,前面两关就能顺利过关,还是如曹娘子所言,她积累的时间太短了。 进入比赛场地,阮柔被引至比赛专用的木桌前,前后左右都是跟她一样的参赛者,远远看不到头,可谓蔚为壮观。 曹娘子离开前则是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她的心便忽地安定下来。 台上是大夏朝兼青州府的香料商会会长,一顿老生长谈之后,比赛正式开始。 一众人齐齐朝着声音发来的方向望去,才见十来个小厮抬着几大木盒的香料走来。 再之后每个人的桌上都被放了十种香料,顺序随机并不完全相同。 阮柔这段时间恶补了不少香料知识,此时倒全然不惧,按照要求一点点将香料的特性、采摘、培育、香味、炮制方法一一列明,这便花费了足足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自有懂行的一一查看,很快便有几十个不合格的被一一送了出去。 如此这番,从天亮到天黑,总共十轮下来,场中的人肉眼可见在减少,最后只剩下了百来人。 阮柔并其他人拿到一个红色的小牌子,代表第二天的入场券,便各自离去。 第二日,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一百人再次出现在场中。过了第一关,阮柔就有信心得多,给出来的香方也并不很难,她调制几番最后给出最好的三块,这一关就过了,余下的人也只剩三十人。 被淘汰的自然垂头丧心,而留下来的一样满心忐忑。 第二场结束,阮柔和曹娘子肉眼可见地都放松下来,显然是对第三场有信心。 回去的路上,曹娘子已经打听到三十人的身家背景。 她道:“今年跟以往差不多,有二十名是青州府,还有十人是外地来的。 青州府的制香世家以陈、田、钱、秦四家为主,他们的水平基本就代表了青州府的水平。田家和秦家这几年都没有特别出色的制香师和香料出来,只是靠着老方子在撑,商会举办大赛的目的就是为了开发新人、调制新香,所以这两家对你造不成太大威胁。” 阮柔微微吃惊,不知她对自己哪里来的信心。 “最要注意,就是陈家和田家,陈家这几年发展势头很猛,发觉了不少天族中有天分的子弟,几乎每年都有一两款不错的香出来。” “至于田家怎么说呢,”曹娘子皱着眉头,似乎觉得解释有些困难,“跟陈家培养本家子弟不同,田家一视同仁招揽所有年轻、有天分的制香师,所以实力很强,且人数众多。 而且,田家今年跟陈家联姻了,目的就是为了更大程度霸占海上贸易,所以他们肯定对今年的大赛势在必得。” 阮柔大致明白了当前形势,陈家和田家、以及其他家可能会出现的黑马。 “不过还是那句话,能不能赢并不重要。你现在进了前三十名,也算踏足这个圈子的顶层了,等比赛结束,我就带你去跟其他家的调香师认识一番。” 曹娘子挂心生意,尽管天色已经不早,两人还是拐了个弯先去店里。 这一去,反倒把阮柔给吓住了。 “爹娘,小石头,你们怎么来了。”看见人的那一瞬间,她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我们来看看你。”阮母有气无力地回着。 四天的路程实在累得够呛,尤其中途商队一辆马车的轮子还出故障,耽误了半天,直到未时末他们才寻到了闺女说的朱雀大街,又磕磕绊绊寻到了春林香斋。 到了之后,他们是又累又饿,偏偏女儿还不在。 店里的伙计倒是说可以带他们回宅子里先休息,可他们不敢跟着陌生人跑,这偌大的府城若是把他们卖了,那是找都没处找去。 阮柔十分心疼地看着三人,忍不住抱怨道:“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算了,你们先跟我回去吧。”她转头看向曹娘子,“金姐姐,如今城里的客栈都满了,还得麻烦我们在宅子里给他们腾出一间房来。” “这有什么,自家人尽管来住就是。”她极为熟稔地打招呼,“叔婶,你们就安心地在府城住上几日,吃喝都由我来安排。对了,你们来得正正好。慧娘如今正在参加调香大赛,明天啊,你们就跟我一起去瞧瞧,也给慧娘鼓鼓劲。” 阮父阮母还是第一次听说制香大赛,但不妨碍他们觉得自家闺女厉害,此刻与有荣焉地抬头,再不复刚才无精打采的样子。 此时天色已经微黑,不是说话的好时候,阮柔直接将三人带到宅子,至于行李则是让小伙计帮忙送一程。 可能因为年纪小,小石头没一会儿就缓过来,一路上看着左右的高楼林立,忍不住叽叽喳喳个没完,最后还是阮母嫌烦才让他止住了话头。 回到宅子里,饭菜已经做好,此时也来不及再加菜,好在菜有的多、一桌子荤素俱全,也过得去。 吃过饭,曹娘子很有眼色地离开,将空间让给了一家四口。 阮柔又是问了一遍,确定一路顺利,这才问起他们为什么这么突然就来了。 阮母此时倒有些扭捏,这么大的人,竟然一时冲动都没提前打声招呼就来了。 倒是小石头,丝毫没有心眼,直接就说了,“爹娘和我都想你了,担心你在府城过得不好,过来看看。”一副乖巧好弟弟的模样。 这话说阮父阮母她还相信,小石头纯粹就是想来见见世面。 但人来都来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想着好好留人在府城住几天,尽快找到合适的房子,到时候也好将人留在府城。 一家四口闲聊家常,气氛温馨和乐。 阮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制香大赛是怎么回事儿?” 阮柔遂又细细解释,待得知是全国性的大赛,女儿还进了前三十名,不由得大为惋惜。 “要是我们早两天来就好了。”阮母亦是同款的惋惜表情,仿佛错过了什么精彩的瞬间。 阮柔无奈,解释道:“明天的比赛才是重点,你们来得正好。” 三人遂又开心起来,忙说明天一定要赶早去看。 “爹娘,你们赶路都累了,要不明天晚点起,多休息一会子吧。” “那怎么行。”两人异口同声回绝。 尤其阮母,振振有词道,“你这都进入前三十名,要是得了第一,那可就是制香的状元郎。” 阮柔哭笑不得,读书做的是学问,考的是当官,而制香再厉害也不过一届匠人商贾,两者压根没有可比性,但她到底不忍心拂了爹娘的好意,答应下来。 “那你们今天晚上先去休息,明天还得起早,等结束了,咱们再慢慢说也不迟。” 两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曹娘子办事妥当,给安排了两间距离近的客房,洗漱之物一应妥当,她只有感激的份。 只是小石头到了陌生地方害怕,硬是挤到了一间房里,而阮母想着跟闺女说说贴心话,又跑到了阮柔的房里,最后变成了阮父带小石头、阮柔跟阮母一起睡的局面。 母女俩躺在双上,不料阮母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闺女,你那香真值三千两银子?” 阮柔当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敢情最担心这个呢。 她用笃定的语气道:“当然值得,只是我选了分成,这样以后绝对比三千两还要多。” “三千两啊,”阮母忍不住喃喃,“慧娘,你这一辈子算是有靠,爹娘也不用为你担心了。” 阮柔闻言心头微酸,撒娇道:“娘,别说三千两,就是三万两,娘也要给我操心一辈子。” “傻丫头。”阮母嗔道,“还嫌我操的心不够多。”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女儿还是那个女儿,只是有出息了,这是好事啊,趁人不注意,她擦掉眼角的眼泪,来前的忧惧一扫而空。 第25章 第三日,是调香大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比赛,一群人早早起来,赶往畅春园。 …… 第三日,是调香大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比赛,一群人早早起来,赶往畅春园。 只余三十人的场地,抬眼四顾,已经能分辨出谁是谁了。 阮柔发现,除去自己,竟只有两名女性制香师,思及梨师傅的遭遇,她忍不住有些唏嘘,同为子女,有时候怎么就差别那么大呢。 今日到场的观众和评委也比前几日更有分量,几乎几大世家的族长和制香大师、以及年轻的子弟全来了,阁楼上密密麻麻围了满满一圈,远远的,她只能看个大概。 收回视线,她将心神重新放在眼前的比赛上。 今日比的纯粹是制香水平,数得上名的香料任选,各色工具齐全,可以说足以满足绝大部分香的调制,全看个人发挥。 看向远处的曹娘子和阮父阮母,以及因为个头不够时不时跳起来张望的小石头,她手下越发稳当。 按照无数次练习过的一般,她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个上午,三份香基本成型,加上炮制、晾干,下午也就成香了。一份芝兰香、一款荷香,还有一款最简单的沉香。 其他人的进展也差不多,约莫到了未时末(下午3点),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提交成香。每块香用一个盒子,只在底部做一个小记号用以标记,不翻开看绝对认不出调香者是谁,最后所有的香呈上阁楼交由众人评判。 足足九十份香摆成一圈,玲琅满目,各色香味混在一起更显得香味扑鼻。 阁楼上,由十位制香大师组成的评委忙碌起来,嗅嗅闻闻,间或记录一下,看得人更加紧张。 阮柔自觉尽力,此刻全然放松下来,去跟阮父阮母会和,或许是照顾她的情绪,几人并未没问她结果如何,而是谈论起了买房置业的事来。 “慧娘,你说的买宅子怎么样了?”阮父最为关心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有了房子才能落地生根。 她顿时一怔,最近一直忙,她完全没空关心牙人有没有寻到合适的房子,此刻被问起,只能茫然摇头,“还没看呢,”紧接着急忙补充,“明天我就去问问。” 这般大的事,阮父阮母自然也说要陪同。 然后,便又是希望他们搬来府城的话,让人惊喜的是,两人并未直接拒绝,而是说先看看,阮柔顿时大喜过望。 她自然知道二老担心什么,“爹娘,明天我带你们去府城转转,府城可比镇上机会多多了,你们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安平镇说白了也不是阮家的祖地,论感情其实未必有多深。 几人足足闲聊了半个时辰,阁楼上才有结果出来。 九十份香,取前十名尚且简单,可要将其论个先后就十分困难了,评委都各有偏爱,为了自己看好的香恨不得吵起来,但最后,排名还是出了来。 最终结果由香料商会会长宣布,从第十名往前,第九第八、第五第四,一个个念过去,依旧没有阮柔的名字,几人非但不失望,反而欢喜异常,前三不管哪一名,都是足以扬名大夏朝的存在。 “第三名,陈家,陈星河。”是陈家族中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制香师,几人相距不远,得知结果的那一瞬间,明显能看到他的嘴角耷拉下去,倒是陈家族人已非常满意,才二十多岁,还大有可为。 “第二名,春林香斋,阮慧娘。” 她的名字从高高的阁楼上响起,阮父阮母顿时欢呼不止,连带本来有些失落的阮柔和曹娘子都跟着高兴起来。 第二名,已经够好了,她们该满足的。 其他人却是震惊,有那消息不灵通的,甚至不知道春林香斋的存在,此刻打听起来,知道是曹家的制香师,还有些不敢置信。 但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评选出的名单,若没有绝对的实力,恐怕也无法力压陈家,荣登第二。 “第一名,田家,孙鹤。” 这位代表田家的制香师,却不姓田,而是姓孙,年纪并不大,不到二十的模样,想来是如曹娘子所说,对外招揽的调香师。 前三名出炉,这一场制香大赛也算到了尾声。 前十名则被留下来参加晚上的宴席,往后的则落寞离场。 这样的场合,阮母三人不便参加,便先回去,而曹娘子则如同一朵飘然的蝴蝶,带着阮柔穿梭人群。 有了制香大赛第三名这块敲门砖,即使两人一个落魄曹家的小姐,一个新手制香师,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欢迎,尤其几个制香世家,当着曹娘子的面抛出橄榄枝,被其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避开人群,曹娘子忍不住再次安抚,“慧娘,你这次第二,东家那边定然还会有奖励,你不必着急,我们给出的待遇不敢说最好,却绝对不会比其他人差。” “金姐姐,我没有这些心思的,我自己的水平我知道,芝兰香都是超水平发挥。” 阮柔自然没有跳槽的打算,她需要一个足够成长的时间和空间,陈问舟算得上不错的东家,而曹娘子也是一个十分体贴的掌柜,如今正好。 “几百人里的第二,你还谦虚了。”曹娘子调侃。 就在众人交谈间,却见远处走来一群人,正是以制香商会会长为首,陈、田等制香世家尾随在后的长长队伍。 十人一一上台领奖,制香会长对几人的成香熟读与心,此刻信手拈来,不仅有赞扬,还指出了其中的些微缺点,让阮柔等人受益匪浅。 阮柔这时候就很羡慕,若是有一个师傅在前指导,她的制香路恐怕要容易很多,也不至于一点点从头开始试验。 但有舍必有得,她安慰自己。 看着到手的奖励,她几乎迫不及待打开,里面一本泛黄古朴的书籍,是前人关于制香的一点心得。 而后,还有一份香方,十种珍珍稀香料的清单,稍后会直接送到人手里,再就是一张几大世家招募的书信,可谓是下了血本,十分优厚,可惜她主意已定。 ———— 待酉时初(下午5点)一切结束,院子中已然换了一副布置,数十张桌椅分布其间,前十每人分别可领一人参加,也即二十人,数量更多的是商会诸人、制香世家、以及出名的制香师傅。 阮柔和曹娘子按照下人们引领的位置,安然落座吃饭。 也是这时,阮柔突然发现,对面的人似乎有些熟悉。 但随即,她立即反应过来,这人分明是原主记忆里的夫君——周青远。 周青远,她来到府城后还想过要找,可毫无头绪只能放下,没想竟就这么巧,她一时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慧娘,可是不舒服?”她的脸色太差,引得边上曹娘子关切道。 “金姐姐,你可知那桌是谁?”她手悄悄指过去。 “都是制香世家的公子小姐。”曹娘子不过瞄了一眼就认出来,“怎么了,有你认识的人?” “那位穿青色长袍的男子呢?” 曹娘子这次打量得更细致了些,一群锦衣华袍的公子哥间却是突兀出现另一个温文俊雅的年青人,若不是场合不对,她险些都要以为是哪家的读书人。 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上时刻挂着丝温和笑意,尤其对上身旁的女子,眸中更添几分温柔。 “哦,那位估计是田家三小姐的未来夫君。”她压低声音,涉及男女私事,到底不好当众讨论。 “田家三小姐?”与原主记忆里的田家对上,阮柔再次确定,这人就是她一直要找的周青远。 如今距离他失踪已过去一年,原来两人还未成婚吗,她有些诧异。 “金姐姐,你能跟我说说田家的情况吗?” 曹娘子尽管满心疑惑,却还是介绍着:“田家啊,如今分三房,大房二房为嫡,三房为庶出,如今大房当家。刚才那位就是田家三小姐,也是田家二房唯一的子嗣,听说是要招婿,所以才能来这。” “招婿?” “对,这两人最近同进同出,圈子里都在传,应该没跑了。只不知道哪里寻来的穷书生。”她言语间颇有些嘲笑的意味,显然,对于招赘的男子也是极为看不上的。 “是啊,穷书生。”阮柔喃喃,可不就是穷书生吗。 只是,并不是常人所想象的贪慕虚荣甘愿入赘,而是失忆后无家可归,且田家小姐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才以身相许,多么像是戏文里才会出现的故事啊,只不过性别反转了。 她甚至能感受到身体里一股蠢蠢欲动的气息,并不是原主,而是原主所留下的怨气。 它在沸腾、在愤怒,愤怒于自己什么也没做错,却因着一句缘分不够,就被剥夺了所有。 她精心照顾的公婆和小叔子是一群白眼狼,她曾全心依赖、为之守寡十年的夫君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他们所有人都无辜,而她付出一切只换来一句,缘分不够。 尽力平息着奔涌出来的怒气,她看着言笑晏晏的两人,在心中对自己道:“你放心,我会替你问个明白。” 问问贬妻为妾到底为何,问问这一对恩爱夫妻若是遭遇变故,是否还能如记忆里那般情深意切、恩爱白头。 届时,会不会又是一句缘分不够。 她来代替原主,是为了替原主平息怨气,在明白这点后,胸腔中那股子怨恨方才沉寂下去,等待着一个答案。 那一瞬间,她突然就萌发了一个主意。 既然上辈子的所有故事,都在失忆下进行,那若是周青远提前恢复记忆、回到周家,一切又会如何呢。 想看看原主记忆里情深意切的男女能否一直坚守。 有趣,真有趣。 她的眸中闪着兴奋的光,那样亮,亮到忍不住露出锋芒余光。 但很快,她将一切收敛。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装作很努力的样子,可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认真过,毕竟比起她曾经拥有的,眼前不过沧海一粟,不起眼得很。 可眼下,她突然就有了股劲儿,就如同打瞌睡的猫遇见打洞的老鼠,势要玩个痛快。 “慧娘,你没事吧。” “没事。”她露出一个淡淡的浅笑,“只是要劳烦金姐姐事后带我去一趟田府。”她将贡献给青州府所有人一场大戏。 也好在,守寡归家后,她的户籍随之迁回娘家,恢复阮氏女的身份,即使周青远“死而复生”,只要阮父阮母还在,就不会过多牵连到她。 “行。”曹娘子暂且应下,想着私下再问个明白。 一切异常被按入水底深处,而水面,依旧歌舞升平。 ————- 暂且将周青远的事情抛在脑后,视线移开,阮柔发现,评委中她听说过的一位大师就在其中,正是那位名声斐然的隋大师。 与想象中仙风道骨的伟岸形象不同,现实的他是一位身材矮瘦的小老头,即使在这般热闹喜庆的场合,也依旧绷紧一张脸,叫人无端觉得有些凶。 嗯,凶老头,只不知陈问舟怎么疏通的。 想到东家,她朝陈家子弟的位置看去,正陈问舟端坐其上,左右逢源,尤其跟与今日第三的陈星河更是言笑晏晏,而他的身旁,有一位与其有三分相似的年轻人,想来是陈家大少爷。 兄弟争产,也是一堆烂摊子,也不知上辈子两人谁输谁赢。 大抵是注意到她的视线,陈问舟适时抬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扬。 阮柔失笑,这位东家倒是会做人,总归她也会尽力。 曹娘子留意到两人的交锋,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面上依旧笑意盈盈。 晚宴后是一场大型的制香交流会,既有年轻子弟的互相交流,也有制香大师的指点,只要不涉及独家秘方和手法,几位大师还是不吝赐教。 令人惊奇的是,那位隋大师尤其大方,只要上前请教的,无一不是得到满意的回答,当然,前提是能承受那副冷脸的威亚。 阮柔当然不怕,回忆了下自己这段时间积攒的问题,上去问了个够本,十数个问题,问到最后,不仅她后面的人对她怒目而视,就连隋大师都忍不住露出一副嫌弃的样子,那眼神明晃晃的在说,这么多都不懂,怎么拿到第二的。 阮柔摸摸鼻子,还是厚着脸皮请教,将问题搞清楚才轻快下台,嗯,受益良多。 也是这时,她才明白了自己的一个误区,她总以为调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自己配方、再调制,但其实,能够创新的到底是少数。 大多数制香师一辈子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不断的重复练习,练习旧的香方,既包括自己、也包括他人的,务必做到熟悉再熟悉,才能在用到的时候驾轻就熟。 回到原位,阮柔给自己立下一个小目标,每天除必要的制香外,先将已知的几十种香方反复练习,直到熟能生巧。 从夜色将至、到繁星满天,正常交流会持续了一个半时辰,阮柔不止解答了很多疑惑,还和在场不少制香师有了联系,约定以后有疑问可以互相写信互相交流,或者单独开一个小的交流会。 阮柔突然就想到了杜师傅。 杜师傅精通的香方不少,可真正能脱颖而出的几乎没有,这是否与他的敝帚自珍有关系呢,若人人都不愿意交流,死守着那点子老手艺,香方永远不可能真的进步。 当然,个人选择不同,她没有置喙的余地,只是有些可惜。 直至戌正(晚上8点),这场交流会才算走到了尾声。 大人物们先行离去,小辈们跟在后面,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园子,各归各处。 走着走着,阮柔突然发现,不知何时,陈问舟故意落后几步,来到了她们身旁。 “陈少爷。” “表弟。” 两人分别问候。 “嗯,你今天表现很好。”陈问舟压低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依旧有几分响亮。 “表弟,陈家那边?” “没事,你们也算出了头今天,往后不至于再说我不思进取。”他这话颇有些苦笑的意味,跟自己的舅家人来往,在他亲爹的眼中就是不思进取,可等他进取了,第一个打压的也是他。 曹娘子亦是苦笑,“都是面子罢了。”两人心知肚明,她只是明面上的掌柜,春林香斋、包括阮娘子的东家,只是陈问舟,曹家还是那个落魄的曹家。 “表姐何必分得这么清,我好不就是曹家好吗。” 曹娘子尴尬地咧咧嘴角,对上他的视线,忽有几分局促,仿佛那些小心思都被一眼看透。 “表弟说的是。”良久,她回了这么一句。 气氛略显尴尬,陈问舟主动转移了话题。 “慧娘,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阮柔也有意缓和,语气轻松,“学到了很多,不枉此行。” “那就好,制香师间的有些人脉,你要自己维护。”他提点道。 “嗯,不过那位隋大师竟然只是看着凶,人还挺好的。” “好?”陈问舟轻喃,“可不见得。”人心中憋着一股气,几十年不得散,人不疯就已经很好了。 阮柔疑惑,想必这又是一段故事,她也不追究。 曹娘子安静了片刻,忽然想起来,问道:“慧娘,你说要去田家做什么,难不成你和田家还有什么关系?” 阮柔摇头,“不是,只是今日那位田家三房的座上宾,瞧着有几分像我那死去的夫君,我想去看看。” “什么?” “什么?” 两道同款震惊且疑惑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也不确定,只是当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又出现这么个人,总得弄清楚。”阮柔试图解释明白。 “有几成把握?”陈问舟几乎片刻间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甚至连田家会在其中起到的关系都想到了,这可不大妙。 “两人面貌有十成相像。” 此话一出,两人了然,若非十足的巧合,那就真是同一个人了。 只是,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田家?一时间,两人心中充满了疑惑。 也怪田家消息封锁得好,周青远是个被救回来且失忆的消息完全没传出来一丁半点。 被这个消息震住,好半晌都没人再说话,而是默默消化。 不自觉已经走到宅子,陈问舟止步,“明日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无事,我只是上门求个答案。”又不是去打架,人多有什么用。 “行,你们回吧,我还得去陈家。”临分别之际,他给曹娘子使了个眼色,曹娘子会意点头,他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开。 门内,随着大门关上,曹娘子试探着问:“慧娘,若他真是你那夫君,你要回去吗?” “回哪?”阮柔反问。 “自然是周家。” “周家,”阮柔摇头,“我早已归家,跟周家没什么关系了。” “可你那是守寡,如又没再嫁,如今人没死,你回去也没人说什么。”曹娘子的语气有些急切,声音愈显尖细。 阮柔先是莫名其妙,而后反应过来,耐心解释,“金姐姐你放心,既然从周家出来,我就没想着再回去。而且,”她补充,“如今的日子挺好的,在安平镇,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生活还能这样精彩,我愿意留在这。”留在这看看她能走多远。 曹娘子见着她的愉悦和满足,微微安心,开玩笑般道:“那就好,你要是走了,我怕是晚上都要睡不着,东家更是得愁白了头发。” “放心,你安心睡吧,我跑不了。”阮柔笑,亦是有些斟酌,这几天,曹娘子担心她会离开的频率明显有些高啊。 “那我可就安心了。”曹娘子立在原地,笑着目送她:“回去休息吧,明天不着急,下午也来得及。” “嗯。”阮柔回屋,这个点阮父阮母早已睡下,她也不去打扰。 等人走后,曹娘子才喊来一个小厮,帮着往陈家那边送个口信,否则,恐怕真有人要辗转难眠。 翌日,无事一身轻,阮柔果然起晚了。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窗外刺眼的光芒几乎闪到眼睛,侧头往外看,阳光正好,隐有人声,估摸着时辰已经到了辰正(早上8点)。 她心中微微有些负罪感,可又有些愉悦,能随自己心意睡觉的感觉真好啊。 精神饱满,她即将奔赴下一场战斗。 第26章 阮柔洗漱好出来时,才发现曹娘子已经不在,她用过早饭,跟阮父阮母打过招呼,便也前往铺子。…… 阮柔洗漱好,才发现曹娘子已经不在,她用过早饭,跟阮父阮母打过招呼,便也前往铺子。 她暂时没有告诉二老,怕他们担心要跟着去,没得要爹娘陪自己上门被嫌弃。 甫一到门口,就见铺子里人山人海,几乎被人群整个淹没,她心中暗暗咂舌,昨天才出的结果,不到半日就传得这么广了吗? 她第二尚且如此,第一的田家又该是何等光景。 皱眉想了想,她还是绕了一圈,从后门进入。 径自进入前面,曹娘子果然正在忙着招待客人,仔细观察,她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人明显不是散户,而是逐利而来的商人。 恰在此时,曹娘子不知怎么看见了她,忙招手示意她过去。 阮柔只得上前,对面是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一张脸笑眯眯,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霍老爷,这位就是调制芝兰香的阮师傅,慧娘,这位是京城霍家的大老爷,慕名而来,要进咱们的芝兰香去京城呢。” 曹娘子语带恭维,霍家并不单做香料生意,而是经营大夏朝有名的霍氏商行,上到奇珍异宝,下到衣食住行,就没有他们不卖的,而此时出现在青州府,想必正是为了今年的调香大赛而来,且其他两家必定也会受到同样的礼遇。 “没想到阮师傅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能,未来可期啊。”霍老爷满面的笑意,毫不掩饰其欣赏之意,更没有因她女子身份有所轻视。 “霍老爷过奖了。”阮柔轻施一礼谢过。 “曹掌柜,那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定五百盒,后面有需要我随时来信补货,你们这产量一定要跟上去啊。”霍老爷也是稀奇,往年调香大赛只要世家获奖,无一不是早早预备好了大量存货,要多少有多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总共就两千份存货的。 可转而想到曹家早已落魄,下不得如此重本也有可能,遂不再纠结。 “那是一定,霍老爷尽管放心。”曹娘子尽力让人安心,着实是有些太突然了,信得过的人又少,才会导致如此尴尬局面。 “不用送,不用送,我还有几家要跑。”霍老爷笑着出门,看样子是往第三名的陈家铺子而去,也是有趣。 霍老爷走后,曹娘子继续接待其他客人,好在剩下的这些没有霍老爷身份贵重,故而也没有再拉着她一起见客。 阮柔松了一口气,急忙往后院去,她其实还有些不大习惯,如今面对人低三下气的姿态。 昨儿得的香料和方子都已经送了过来,放在制香间很显眼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 四四方方的盒子,阮柔直接打开,只见里面铺陈了数十种香料,其中最为珍贵的当是十块上好的沉水香,产地应当出自琼州万安郡一带,香整体呈黑色,质地坚硬温润,状如牛角、芝菌,再细嗅其味道,香气清淑,堪称香木中的绝品。 香木分泌所结的树脂,放入水中下沉者,为沉香,分熟结、生结,脱落、虫漏四种,其中,又以生结为香中上品。 而品质上乘的香多出自琼州,焚烧时,只稍投放少许,香气便能盈满房屋,且毫无焦臭之气,即使在琼州当地,也难以获得。 阮柔喜上眉梢,用这种香制香,定能事半功倍。 到底不舍得试用一块,她再次将香放回箱里,箱子也是特制的,再用厚厚的牛皮纸包裹住,防潮防湿。 她接下来去看那香方,却见记载的是一张内服的香丸,名为醒脑方,即作提神醒脑之用。 方子并不难,配料也都齐全,阮柔当即上手调制起来。 安息香研磨成粉末,再用酒熬成膏状,辅以沉香、麝香、丁香、白术、朱砂、龙脑等数十种香料,再加入苏合香油和炼白的蜜搓成丸状,最后用蜜蜡封存,至此,醒脑丸制作完毕。 阮柔自己是用不着这东西的,她索性分了两小瓶子,预备给陈东家和曹娘子各一份,这两位如今都是要用脑子的人,应当用得上。 说曹操曹操到,她刚收拾完,却见外面同时进来两道身影,陈问舟在前、曹娘子在后。 “东家,金姐姐。” “又制香呢。”曹娘子难以掩饰的疲惫,还是尽力提起笑容。 “累了吧,”阮柔心想正好,遂递上刚制好的香,“这是我想制好的醒脑香,金姐姐你要不用一点。” “好啊,敢情拿我试香呢。”虽是这么说,她还是利索接过了,毫不迟疑,倒出一粒圆滚滚的丸子,自己斟了杯水,就这么吞下,动作之快,甚至让人没反应过来。 “等我看看效果再告诉你。” 好吧,阮柔欲言又止,最后到底将剩下一瓶给了陈问舟,对方也欣然接受。 三人坐下,曹娘子恢复正色,问道:“慧娘,你真的要去田家?” “嗯。”她郑重点头。 “可你不是说你与他没有关系了吗?”她明显有些纠结。 “是没有了啊,”阮柔摊手,“可我总要弄清他的死而复生到底为何,且周家那边还不知道消息,我总得告诉一声。” 话赶话,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少了什么,对啊,周家,她怎么忘了这一出,待会她得给写一封信送回去,也叫戏更热闹些。 “行吧,那下午我陪你一起去。” “那多谢金姐姐了。”阮柔笑,转而安抚,“你放心,我不会闹事的,就是去见一面。” “可需要我派人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俩大活人,他田家还敢做什么,带了人反倒显得我是去挑事的。” “嗯”陈问舟低声应着,道:“我派去盯着的人说,那人跟着田家三小姐出去看铺子了,不过下午应该会回田家。” 阮柔有些惊奇看着他,“多谢东家了。” “谢什么,要谢也是我多谢你,瞧,给曹掌柜忙成什么样。” 曹娘子本是低垂头安静坐着,此时被点到,无奈抬头,“人真的是太多了,现在已经提前订了五千的货出去,问舟你可得抓紧,这回打出名声以后路子就通了。” “我知道,昨天已经安排下去。”陈问舟亦是无奈,一来是方子出来得晚,二来他信得过的人不多,买来的人也得先盯一阵子,没问题才敢让他们上手,也就造成了他们现在的尴尬局面。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来一张纸,推过来,“收下吧。” 阮柔纳闷,接过一看,才发现是位于府城东边的一处一进宅子,已经过户给了她。 “这是?” “收下吧。”他笑盈盈,“比起你给铺子带来的,这算不得什么。” 阮柔心里略微估摸了下,这宅子少说也有三四百两,且位置极好,东边的宅子向来难买,靠着牙人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不过,陈问舟送这宅子,怕也是为了安她的心,宅子的事解决,她也可以安安生生待在春林香斋,至少短时间内不至于被人给挖走。 “那就多谢东家了,我爹娘知道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房子我吩咐人打扫过了,随时可以搬过去。”陈问舟却是想的是得把阮家父母留在府城,有家有口的才安全。 阮柔却是没想到那么多,直接道;“那我这两天就搬,其实也没什么东西。” 说话间时间到了中午,陈问舟也不留饭,大大方方从正门出去。 阮柔好奇问:“东家不从后门走了?” “不用,现在啊,陈家巴不得他能把咱们的方子诓走呢。” 这话一出口,两人哈哈大笑,陈父决计想不到,亲儿子能想出这样的招,不过即使没有这一出,陈问舟也不会为了陈家坑自己舅家。 曹娘子中午要留在店里用饭,阮柔刚收到宅子,想着先告诉阮父阮母一声,遂又回了宅子。 阮父阮母正准备开吃,见闺女回来连忙让她一起。 宅子里大概有十来个下人,阮父阮母倒不会受到冷待,可到底在别人的地盘上,有些拘束,有了自己的宅子,无论是种花种地、还是炮制家具,都随自己心意。 下人们都不在,阮柔说话也随意,“爹娘,宅子的事情不用看了,我们东家送了一套,在东城那边,明天有空我带你们去看一眼,没问题咱们就搬家了。” “啊?”阮父阮母齐齐瞪大了一双眼,手举着筷子冷在半空。 良久,阮母结巴着问:“慧娘,陈少爷为什么要送你宅子啊?”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了以前在镇上听见的什么土地老爷养小妾的事来,别不是自家闺女也走上了歪路吧。 见两人一副纠结不已的表情,阮柔全当不知他们所想,自顾自说道,“我昨儿的香不是得了第二名嘛,你们是没去铺子里看看,今天人叫一个多,都订出去好几千份,东家这才奖励的,而且,没他送,这宅子我也差不多买得起。” “呼。”两人齐齐发出一声长叹,接着做贼似的彼此对望一眼,眼中都是赤果果的指责——你做什么这么叹气。 阮柔偷笑,面上不显,“爹娘,咱们可说好了,你们要是待得好,就留在府城了。” “没说好啊。”阮父寻思了会,他肯定没答应。 “慧娘啊,我和你爹在乡下待习惯了,这府城这么大,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也是说的真心话,前后差不多两天,她只觉得哪哪都不舒坦,不是自家就是不一样。 阮柔想了想,阮父阮母确实还年轻,没到养老的年纪,且人忙习惯了,闲着没事也得闲出毛病,找个差事,不图赚钱,人忙起来就行。 这么想着,她道:“爹娘,我手头还有几百两银子,要不也买个小铺子做生意吧。” “不行不行。”阮母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和你爹哪里会做生意,你有钱自己存着,别霍霍光了。” 阮柔知道他们担心,遂细细给他们解释,“爹娘,我现在真的不缺银子,光今天芝兰香的收入,五千份,一份一百钱,就是500两。” “豁,这么多!“两人俱是一惊。 阮柔摊手,“以后还会有更多呢,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在府城会缺钱,不行咱们就开个木材店,爹正好也熟。” 说到这,阮父有些动心,在乡下给人打了一辈子家具,他也曾梦想过自己跟老林一样开个店,可最多也就是想想镇子上的,如今竟然能在府城开店。 见人动心,阮柔再接再厉,“而且小石头待在府城总比乡下好,改明儿送去学堂正经学两年,将来也能照看铺子。” 阮母也蠢蠢欲动,看了一眼老头子,眼神问询。 只这么大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确定的,最后阮父还是说要再想想。 有了这么一出,两人饭都吃不香,草草扒了几口就回屋商量去了。 阮柔见状也不催,先是回屋写了封信托人加急送回安平镇周家,紧接着再次出发,这回是真的要去田家了。 与曹娘子会和后,她就在心里估量田家可能会有的反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并不清楚,田三小姐会不会放手,毕竟前世两人可是山盟海誓、情比金坚。 一路也没想明白,她索性不想了,总归马上的事。 ————- 田家,田语蓉刚午睡起来,浑身被汗湿透,只觉得刚做了一场冗长的梦,梦里她似乎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可醒来却什么也记不得,只心头惴惴、慌得厉害。 “乾郎在吗?”她问丫鬟。 甘草恭敬回道:“君公子在书房温书呢。” 田语蓉闻言轻笑一声,“还是那么喜欢看书。”随即又有些落寞,入赘就意味着彻底和科举无缘,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犹豫的也是这点,真的要为此断绝了他的梦想吗? 可如果不这样,她就没有一点机会,她不甘心。 突然,外面丁香来报,“小姐,外面曹家的娘子带着一位姑娘过来拜访。” “曹家?”田语蓉回忆了下才想起,“是制香第二名的那个田家?” “是,”丁香回,顺带着提醒,“陈家夫人也是曹家出来的。”意思是两家多少有几分面子情,不好不见。 “罢了,请进来吧。”她说着还奇怪,“曹家来人怎么会找我呢。”此时她们都未留意同来的那位姑娘。 有曹娘子在,两人果然一路顺通无阻进了田家的门,被小厮引着往二房所在的院子而来。 “待会你别说话,我先开口。”路上曹娘子提点,阮柔轻嗯一声。 客厅,两人坐下喝了半盏茶,田三小姐才姗姗来迟。 “哎呦,这位就是曹家姐姐吧,我睡过了,这才起来,还望见谅。” “田小姐客气,是我冒昧打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连请柬都没递的她们确实算得上不速之客。 “没事。”田语蓉表面应和,内心依旧不解。 你俩我往寒暄了几个来回,估摸着差不多了,曹娘子才开口,“实不相瞒,今日上门是我这位妹妹有些事情想弄明白。” 田语蓉这才将目光放在第三人身上。 身上的衣服是府城时兴的样式,头上只一根玉簪,很是素朴,身上挥之不去的香味,是位制香师。 “我姓阮,田小姐称我一声阮姑娘即可。” “阮姑娘,不知道?”她轻含口音,目露疑惑。 “田小姐,我来自府城下辖的安平镇,亡夫家姓周,家住小溪村。”她一字一句,口音清晰,却如雷霆万击,乍然响在田语蓉的耳边。 安平镇、小溪村、周家,每一个都是她熟悉万分的地名。 因为太过震惊,她甚至没能维持面上的笑意,露出惊恐的表情看向来人,面无人色。 “你,你是?” 阮柔一刹那间明白了什么,面上笑意更浓,“我昨日在制香大赛上看见一男子,与我那尸骨无存的亡夫有十成像,故而前来想问,劳烦田小姐请他出来一见。”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要是没事你们赶紧走,这儿没你要找的人。”田语蓉终于恢复了神智,皮笑肉不笑道。 “田小姐,”曹娘子试图说合两句,却还是被喝止。 “够了,你们当我田家是什么地方,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声色俱厉道,“现在,还请你们离开,田家不欢迎你们。” 曹娘子这会也看出了不对劲,田三小姐压根就不想让她们见到人。 为什么呢,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那个人,真的是阮慧娘的前夫君,小溪村的周青远,田三小姐又到底知不知情。 阮柔见状,拉住了还想再说的曹娘子,这一趟目的没达到,可她已经很满意了,起码证实了,田三小姐早就清楚周青远的身份。 她知道周青远已有妻子,家有爹娘兄弟,却还是扣着他,在上一世,足足十年,十年里发生了太多,周父死去,周家彻底败落,婆媳俩相依为命供养唯一的男丁。 而田语蓉知道一切竟还能心安理得和他生儿育女。 可笑,真是可笑。 胸腔里的怒意再次翻滚,阮柔压都压不住,导致她的声音都有些破音。 “田小姐,周青远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而且,我已经送信去周家,想必很快会来人的。” “你在威胁我?”她目光阴鸷,如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阮柔却丝毫不惧,“不敢,只是田小姐做的,未免太过丧良心。”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田语蓉依旧嘴硬,却已经开始喊丫鬟赶人,“甘草、丁香,送客。” 两人当即起身,只临走时,阮柔又问了句,“不知田小姐和周青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滚啊!”被问及隐秘,田语蓉整个暴躁起来,甚至砸了一个茶杯,瓷杯碎裂,热水迸溅出来,落得一地狼藉,而她真正想砸的人早已走远。 从始至终,阮柔都没有提过一句,她已回归娘家。 外面守着的丫鬟欲进来收拾残渣,却被阻止,“下去,不用你们收拾。” 丫鬟们战战兢兢退下,丝毫不敢停留。 无人时,田语蓉方才回忆起两人初识的经过。 再俗套不过的故事,她去书局挑画本子,恰看到一个年轻人在抄书,模样斯文俊秀,温文尔雅,嘴角的笑恰到好处,那叫一个君子端方。 彼时她正被家里的相看弄得烦躁不已,那些纨绔子弟,甚至都比不上她田家,一个个不是肥头大耳、就是枯瘦如柴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叫人看得犯恶心,她哪里肯嫁。 或许是错的时间遇上错的人,她就那么动了心,奈何才子已有佳人,她又想着招赘,黯然神伤,只能偷偷关注。 之后,或许是上天的安排,她救回了他、他恰巧失忆,欲念滋生,她贪婪地留下了他,心想,反正他欠她一条命。 本来她都已经做好了两人厮守终生的准备,结果,结果他的妻子竟然找上门来。 无尽的恐慌涌上心头,她急慌慌思考,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一关,怎么才能留下他,又或者,他会愿意留下吗? 明明这一段时间他们相处得极好,郎有情妾有意,可她依旧不敢保证这一点。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我都说了不用你们。”她烦躁地怒吼。 “语蓉,是我。”半晌,外面传来回应。 熟悉的声音,她立刻认出了来人,脚下一个激灵,险些滑倒在地,几息功夫,她仔细整了整衣冠,调整好表情,这才上前开门。 “乾郎,对不住,我刚才不是故意对你的。”她勉强挤出一个笑。 “我知道。”男人温和回道,一如既往,她心稍安。 “刚才谁来了吗,惹你生气了?” 田语蓉惊慌,“乾郎,你没看见她们吧?” “没有,是什么人啊?”男人疑惑回头,早已没了人影。 田语蓉脸上再次垮下去,“两个扫兴的人,乾郎,不提她们了好不好。” “好。”男人语气包容宠溺,犹如她是他的心上人。 田语蓉沉浸在这样的假相里不可自拔。 倘若相逢未嫁时,该有多好啊。 第27章 从田家出来,曹娘子忍不住担忧看向身旁女子,本以为自己的遭遇就够辛酸,没想到还能有这…… 从田家出来,曹娘子忍不住担忧看向身旁女子,本以为自己的遭遇就够辛酸,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事发生。 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她第一次聊起自己的过往。 “我还没有跟你说过吧,我也是去年和离的,夫家是京城的大商户薛家,别看曹家现在不行,早几年我出嫁的时候,也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出门子的。 曹家败落吼,薛家待我大不如往前也就算了,奈何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捧个我不喜欢的小妾做二夫人,我七年无所出,偏要我抱那小妾的孩子充作嫡长子,我实在受不住就和离了。” 如今说起这些,曹娘子已经能坦然面对。 刚下定决心和离的那会儿,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回到娘家也只敢待在家中哪里都不敢去,生怕听见别人的嘲笑议论,就这么待了一年,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甚至怀疑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 可是表弟唤醒了她,交给她一间铺子,说,“你还记得以前的自己吗?”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未出嫁前,她也曾帮忙家中的铺子,张罗过生意,可自从嫁为人妇、洗手作羹汤之余,料理薛家内宅一堆烂摊子,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接触生意。 一开始她是不敢的,可表弟说,除了她没有可信的人,她这才死马当作活马医。 从买铺子、到店面整顿、开业,这个铺子的一点一滴都是她亲手忙活起来的,也只有忙起来她才感觉自己是活的。 如今几个月过去,她每日里脑子里想的都是店铺里这些生意经,已经很少会去想自己和离的那一摊子事,若不是今日见到慧娘这出,她也懒得说出这些,倒像是显得她卖可怜博同情。 阮柔认真听着,却突然在这一刻想起最开始教她制香手艺的梨芝师傅,同样也是和离,不知是她们格外倒霉、还是天下女子大多如此。 “所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咱们都过得挺好的,攒足了银子,就是将来不再嫁,也无需发愁。”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尾音有些微微上浮,似乎憋着什么。 阮柔并未在意,而是赞同地点头。和离身份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不必再操心婚事,她总归是没想过再嫁的。 “金姐姐,我知道的。我已经写信给周家,待周家来人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在意了。” “那就对了。”曹娘子应许,不弄清楚,恐怕也不会甘心。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 而身处田家的田语蓉,此刻已经闹起了绝食,原因则是她跟爹娘提出想要尽快完婚,却遭到了拒绝。 又或者说,她爹娘从始至终就不赞同她嫁给身份不明的周青远,经过她一年的缠磨,虽然仍不赞同,却也没有强烈的反对。 她一开始就知道爹娘早晚会答应的,因为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语蓉,你跟娘说,为什么突然急着要成婚,我听下人说前几日你院子里来人,你发了好大一通火?” “娘,真的没有什么,我就是想要跟他在一起嘛,越快越好。”田语蓉撒着娇,却难掩内心的焦急。 时间越长变故越大,先前她不着急,是想着安平镇和府城距离遥远,乡下人一辈子也不可能到府城,可如今被人找上门,她才发现自己大意了,若是早些时候两人成婚,起码她能名正言顺地面对那个女人。 “唉,”田母叹口气,“你爹已经同意了你们俩在一起,但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近乎草率了,而且你又是招赘,你爹这个人要面子,肯定要大办一场,你也顺着他点。” “娘,太好了。”田语蓉欢呼不已,等她再多说说好话,她爹一定还会松口的。 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田母心中无限担忧,也不知女儿捡回来的这人靠不靠得住。 ————- 安平镇,周家。 自打前儿媳归家,周家沉寂了好一阵,即使有什么消息,似乎也都是坏消息,周父周母面上早已不见了笑意,有的只是一副沉郁丧气的表情。似冬日被寒霜压垮的枯枝。 今年春天,他们终于挨不住小儿子的请求,到底将人送进了学堂。 这年头只要沾上读书就没有便宜的,好在大儿子留下了书本,只要凑足束脩和笔墨纸砚的钱,然而对于如今贫困的周家来说,依旧是雪上加霜。 可到底不忍拂了小儿子的心意,夫妻俩累死累活,还赁了地主家几亩地,每日里辛苦劳作勉强支撑。 再寻常不过的一日,周父周母正在地里忙活,却见同村的人隔着老远喊人。 周母胳膊捅捅身边的周父,“当家的,是不是喊你呢?” “没吧。”周父狐疑抬头,见人越跑越近,艰难站直身子,侧耳细听。 结果还真是。 那人是周家本家一个年轻辈的侄子,此刻气喘吁吁过来,“叔,婶子,镇上来一个送信的,说有重要的信要亲手交给你们,”他大喘气几口,接着道:“你们要不要回去看一下?” “别不是弄错了吧。”两人皆困惑不已,什么人会专门写信给他们。 这年头,熟悉的乡下人有话要说,通常都是托人带个口信,再不济自己跑一趟,总归费不了多大功夫,他们唯一认识的读书人只有儿子,可儿子早已走了。 “没有,那人说的清楚明白,小溪村,周家,有个小儿子叫周青沐的。” “还真是,老头子,去瞧瞧吧。” “走吧。”距离不远,两人索性直接将农具扔在地里,空着手回去。 周父腿脚不便,走路的速度压得极慢,周母纵着急也只能慢慢跟在后面,弄得来传话的年轻人尴尬跟着小步慢走,别扭极了。 好在距离近,再慢也就是不到两刻钟的功夫。 隔着老远,周父就看见了自家院子门口有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瞧着不像善茬。 “你就是周大石,有一个叫周青沐的儿子?”雄壮的男人有一个十分恰当的名字,熊壮,他是干跑镖生意的,高大的身躯,一身的腱子肉是他最为得意的资本,此刻看见人战战兢兢靠近,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是,我就是,”周父颤颤巍巍回答,生怕一不注意对面给自己来一拳头,“是不是青沐那小子做错事了,他年纪还小,有什么您多担待。” “谁认识那周青沐,”熊壮不耐烦道:“我找你。” “找我,不知您有什么事情?”周父依旧陪着笑。 “喏,这是有人转交给你的信,信很重要,你们一定要看。”说完他就要走,任务已经完成,他还得回去喝酒呢。 “那,不知是谁送来的信,信里又说了什么?” “我哪知道,我又没拆开,”说着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你别不是诓老子吧,老子可从来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没没没,”周父见人都开始骂骂咧咧,连忙认错,“只是,我们也不识字,这信?” “你们全村都找不出一个认字的来吗,老子只送信,可不负责帮你们读信。”惦记着同伴们在酒楼里大吃大喝,他很快不耐烦了,“行了,信送到,我也该走了,你们赶紧找个人帮忙看看吧。” 说着连忙溜之大吉,叫欲言又止的周父压根没来得及请人帮忙。 熊壮却只庆幸自己溜得快,不然岂不就要暴露他也不识字的问题了,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一个武夫不认字有什么奇怪的。” 高大的身影脚步飞快,顷刻间离开,只留下身后的周父周母满腹疑团。 “老头子,这信要不要想找个人读一读?” “青沐不是去学堂了嘛,等他回来让他念给我们听听。” 周母一拍大腿,恍然醒悟,“可不是,怎么把自家人给忘了。” 这么一想,两人顿时不着急了,到底是旁人辛苦送来的信,又说的郑重其事,周母不敢乱扔,直接给压在了堂屋的茶盏下面,随后接着回去干农活。 这一干又是半下午,等到傍晚天黑,周母赶着回家做饭,才想起这一茬来。 就着灶台下的火光,她将信打开。 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短短三行,却能看出其字迹工整,待一个一个看过去,视线在某一点凝固。 她为数不多认得的几个字里面,周青远三个字赫然在列。 那是大儿子最开始去上学学的字,她还记得那清朗的读书声,“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周就排在第五个。后来,儿子终于学会了自己的名字,从一团墨迹、到端端正正,写满周青远三个字的废纸不知攒了多少,她一点点整理收集,一张都舍不得扔,久而久之这三个字便也熟悉了。 疑惑再次爬上了心头,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又为什么会提到儿子? 她再也等不得,急匆匆拿了信去外面,恰巧与晚回来几步的周父撞上。 “干什么去?” “我找个人读信。”来不及解释更多,她径直朝着村长家走去,村长家的小孙子以前读过几年书,读封信应当没有问题。 “青沐不马上回来了,害,你这极其性子。”周父只得跟上。 周村长家在小溪村最中央,占据着最好的宅基地,走路不过几分钟。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快到周村长家门口的时候,两人再次撞上了从学堂归来的小儿子。 然而,此刻的周母压根不想让儿子读信,才读书两个月的人说不定连字都认不全乎。 正是晚饭的点,周村长家明显已经开饭,进了门,浓郁的肉香传来,三人俱都忍不住留口水,家里从年后就没有开过荤呢。 周村长听闻缘由,二话不说让小孙子读信,他自己也就略识几个字,绝不敢揽这种事。 十四五岁的周青书胃口正好,大口扒着饭,闻言赶忙咽下嘴里的饭,手中接过信,一扫而过。 然后,他的目光彻底呆滞,倒吸口气,忍不住再看第二遍,一字一句,跟刚才一模一样。 连续看了三遍,终于确认不是自己眼花,更不是他意识不清楚,周青书忍不住瞄了眼对面沧桑的周父周母,意识竟然不知道是该为他们高兴还是可怜。 若信里所言非虚,人还活着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这一出乌龙闹的,周家卖田卖地,周父甚至还为此瘸了腿,惨得简直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头子的视线扫了过来,眼神里明晃晃的威胁,似乎在说,你要敢说不认识,老子就削死你。 周青书嘴角抽抽,一字一字得念了出来。 于是慢慢的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逐渐瞪大,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说青远还说着是吗?”周母眼带祈求,她顾不得去思考信的真假,或许说,她已经受够了如今这些,一点渺茫的光亮她也急不可待抓住。 “呃,嫂子,不,阮家姐姐的意思是说,她在府城看见了一个跟青远哥样貌十分相似的人,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同一人,但还是特意写信回来通知一声。” “那就是青远啊。” 谁也没想到,周母竟然呜地一声哭了出来,“老头子,那肯定就是青远,他肯定没死,说不定是被人救了,你听见了没,他没死。” 周父同样震惊,手都开始微微颤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自打摔了那一跤,他不仅腿出了问题,手也落下了激动过头就忍不住抖动的毛病,压根控制不住。 “老头子,我们去把青远找回来吧。” “嗯。” 听见两人连真假都不辨别就要去府城,周村长终于坐不住了。 “大石,大石家的,这信也不知道真假,而且,阮家那女娃怎么会去了府城呢?”外村的事他不怎么打听,只依稀记得,好像当时听说那个女娃在镇上做活。 “没错的,她去了府城,我打听过。”周母擦掉眼泪,信誓旦旦道。 尽管前儿媳已经回了娘家,可只要她一天没嫁人,自然就是周家的半个媳妇,她可不得关注着些。当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亦是十分震惊,可那时候一家三口的心情都不大好,她也不想拿这出事来刺激,索性就憋着没说。 “那起码有八分可能。”周村长忖度着道,“我也不拦着你们,只是山遥路远的,你们总不能就这么去,路上好几天的行程,别青远还没找到,你们先倒下了。” 周父沉声道:“明天我就去镇上打听行商的路程,跟着他们一起去,老伴,你准备些干粮和几身衣服,家里的银子都带上。” 周母听到这里,确实猛地一惊。 她一拍脑袋,“哎呀,我锅里还煮着东西呢。” 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如果锅里的东西被烧干,锅能被活活烧出一个大洞,这年头铁锅金贵,找人修补又是一笔钱。 可再着急她也没有忘了大儿子的事情,急匆匆叮嘱道:“当家的,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村长,劳烦您老帮我们谋划谋划,我先回去了。” 话落人已经走出几步远。 周村长当了几十年的村长,也见识过不少,比一般的村人知道的还是要多点,倒下细细嘱咐起来。 两人一个认真说一个仔细听,倒是将其他人都抛在脑后。 周青书无聊至极,又不好意思接着吃饭,只能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恰瞄到对面比自己小几岁的族弟,当下忍不住再次一激灵。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怨恨、疯狂、嫉妒、不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衬着他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一般。 他当下不敢再看,低下头默默数起了碗中的饭粒。 记下村长所说,又在心里重复了几遍,周父这才起身离开。 回到家,却发现灶间一片烟雾缭绕,焦糊味不断传来,显见得糊得不清。 “咳咳咳。”突然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影,手上还提着一口锅,月色的印射下,隐约能看到黑色的锅底破了一个大窟窿。 “当家的,锅破了一个口。”周母笑着道,惋惜还是有的,可什么能比儿子还活着更令人高兴的呢。 周父扶额,“破就破了吧,晚上用砂锅随便做点什么,明天一早我先去镇上。” “好嘞。”周母也是手脚麻利的妇人,一边收拾一边重新生火做饭,周父则是去房里收拾行李。 又过了半个时辰,青菜粥煮好,周母盛了喊一家人吃饭,待看见小儿子才发起愁来。 “当家的,你说青沐这孩子怎么办,咱俩不在家,他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明天我带几斤粮食去跟大嫂说一声,先在他们家吃几天。” “也好,还要去学堂呢。”周母嘀咕着,也觉得可行,就是对还要带粮食去不满。 可再不满也没办法,因为欠大嫂二嫂的钱至今未还,大嫂见了她就是一副臭,不带粮食她还担心儿子吃苦呢。 喝粥喝个水饱,锅烧穿了,干粮也没法做,周母又愁上了。 “多带点银子吧。”最后周父无奈道。 “家里哪还有银子。”周母满面愁容,“家里最后一点银子都用来给青沐交束脩了。” “害,早知道。”早知道什么周父没有说出口,可其他两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安静了一晚上的周青沐,目光忍不住从怨恨转化为了凶光,他心想,明明大哥已经死了,为什么爹娘不愿意相信,还要凑银子到府城去验证一个明显的谎言。 可看着陷入狂喜中的爹娘,他压根不敢开口,他本就是阴暗角落里肆意生长的野草,因为没了大哥才得了几分关注,若是大哥回来,他又会恢复以往毫无存在感的模样。 最好是假的,他捏紧手中的碗筷,恶狠狠想。 “青沐,你回去吧。” 打发走了小儿子,周父周母压低声音小声商量。 “大哥二哥肯定不愿意再借钱了的。”周母无奈。 周父咬咬牙,“我去跟村长借。” “村长家也不富裕吧,听说青书那孩子也要开始相看。” “顾不得那么多了。”周母也只能应了,唉,都怪她,着急把火忘了,这得多费多少钱啊。 当夜,两人忧心忡忡地睡了。 翌日一早,周父赶往镇上打听,周母则请人帮忙补锅,收拾衣服和行李。 来回两个时辰,周父带回来了好消息,“今天下午就有商队去府城,再一批要等四天后了。” “那咱们下午就走。”周母毫不迟疑拍板,周父两人恨不得长双翅膀立马飞去府城,自然也无任何异议。 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儿子送去大嫂家,又厚着脸皮找村长借了十两银,两人各自拎着一个小包,急匆匆出发。 行商队伍的脚程十分快,一路上几乎没怎么歇息,周父周母虽然累,可想着能早点看到儿子,咬咬牙忍了。 如此,终于在第三日晚上关城门前到了府城。 天色将黑,夜里又有宵禁,行商队伍自有其歇脚的第二,两人被扔在城门口,也不敢乱跑,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客栈歇了,硬邦邦的木床硌得人腰酸背痛,被子的霉味更是让人几乎一晚上没合眼。 待听到外面打更人敲响铜锣的声音,卯时(早上五点)两人齐齐起身。 周母捏着原先的那封信,问:“当家的,咱们直接去这个田家吗?” “嗯。”周父一边穿衣服一边回。 “那慧娘那儿?”她还是有些犹豫,一来陌生地方,要是有个熟悉的人多少会安心些,二来,说不定她知道得更多,也是个帮手。 “算了吧,她没留地址,想必也不希望我们过去。” “唉,白眼狼一个。”骂着骂着,她突然想到,“你说青远回来了,慧娘会回来吗?” 不知怎的,明明与这个儿媳相处不睦,可只要想到儿子会回来,她竟然希望这个儿媳一起回来,仿佛这样,这个家就还是完完整整的,跟一年多前一样。 第28章 信上只说东城田家,却没写地址,周父跟客栈的小二打听具体的位置,顺便听了一耳朵田家的富…… 信上只说东城田家,却没写地址,周父跟客栈的小二打听具体的位置,顺便听了一耳朵田家的富贵。 “说不得就是田家救了青远。”周母欢喜道。 周父皱着眉头,“行李先放客栈,把银子带上,咱们直接去田家。” 周母没忍住摸摸身上的三个位置,察觉属于银子的硬度,这才道:“收着呢。”异地他乡,即使晚上睡觉她也没敢拿出来。 “那就走吧。” 两人出了客栈,朝着东边的方向走,越走人越多,中途路过一条尤其热闹的大街,人来人往,富贵繁华,衬得两人都格外寒酸。 周父周母拽拽自己略显发白还打着补丁的衣衫,只觉与这里格格不入。 好在也无人在意他们,穿过朱雀大街,路上行人渐渐少了,宅子却渐渐多了起来。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一片住宅区,这里的宅子泾渭分明,每一处都占地极大,两人比照着“田”字,最后找到了目的地。 “当家的,是田家没错吧。”周母眯缝着眼,迎着刺眼的阳光抬头望看门匾。 “是。”看着门口两个守门的小厮,周父鼓起勇气上前,“小哥,我们是来找田家三小姐的,请问是在这里吗?” “我们是田家,也有一位三小姐,可你们是哪里来的啊?”小厮不解,他们田家虽说会有些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可穷到衣服上打着不知多少补丁,却是没有的。 “我、我们是下面安平镇来的,有点事想要找田家三小姐。”迎着对方打量的视线,周父尽力直起腰。 “你们说清楚,姓什么、叫什么,来干什么的,我再进去给通传一下。”小厮到底没有直接拒绝,或者说,他们压根没有拒绝的权利,见与不见,全由里面的主子说了算。 “嗳,多谢小哥了,我们是安平镇小溪村的,我姓周,这是我婆娘,我们是来找儿子的,他叫周青远,是个读书人。” 小厮更加疑惑,“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们府里没有外人。” “没,有人说看到过他跟田三小姐在一起。”周母急忙忙补充。 小厮禁不住想起了一个人,与三小姐共同进出的男子,读书人,似乎只有那一位,但那位,不是? 不敢深想,他记下名姓,与另一个同伴说好,这才进去通禀。 以他的身份,自然不敢直接去找三小姐,而是去找了三房的小管事。 “管事的,事情就是这样,您说要不要进去通传一声。”小厮有些迟疑。 小管事也头疼,前几日三小姐刚发过脾气,听说这几日心情都不好,他去了不正撞枪口上,可事关君公子,不去又不行。 思考再三,他还是让小厮跟上,前去汇报。 “什么?”田语蓉刚征得爹娘同意,准备先找媒人将手续走起来,心情正好,却又听闻噩耗。 思及对方是乾郎的爹娘,她原本想将人客气接进来,可转念一想,不行。 若承认了乾郎就是周青远,他有家有妻,她又如何能阻止他离开。 眨眼间心念百转,她狠心下了决定,别过头,僵硬的语气道:“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人,赶紧把人赶走吧。” 小管事闻言就要退下,却听得上面的三小姐道:“罢了,贫苦的乡下人,也不容易,你们将人赶走时客气着些,再给些银钱将人打发了吧……” 小管事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却依旧应着是,恭敬离开。 小厮献殷勤道:“管事的,我这就回去将人打发了。” 小管事却是面上遍布愁容,他算是看明白了,可这些猜测不能对外人言,又不想沾手这些乱七八糟的,索性从袖子里掏出了五两银子,让小厮自己处理,“你去吧,告诉他们,这五两银子就当是田家发善心了。” “是。” “不准私吞了。” 小厮就要离开,身后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他瞬间嘴角耷拉下来,笑意消失不见,敢情跑一趟什么都没捞着。 蔫头耷脑回去,小厮自然没好气。 “去去去,田家没你要找的人,这银子拿着,赶紧回家去吧。”说着将银子一扔,准头不够,银子咕噜噜滚到那老妇脚下,自己则直接站回原地,再懒得搭理。 “当家的,这?”周母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捡。 周父却没那么多顾虑,捡起银子,复又递到那小厮跟前,“小哥,我跟你打听一下,府里真没有一个叫周青远的人吗,这点就当孝敬您了。” 小厮倒是眼馋,可念着管事的警告,终究不敢伸手,语气缓和了些,“不骗你,确实没有,你走吧,惹恼了我们小姐,有你好果子吃。” 周父无奈,将银子揣进兜里,不敢再待。 来时两人有多么期待,回去时就多么失望。 竟然是一个假消息么,那阮慧娘编造这些意欲何为? 周父怎么也想不明白,却也不敢真的留在田家门前,只能先回客栈再想办法。 ———— 另一厢,一直派人盯着田家动静的阮柔收到消息却是忍不住笑了。 也不知前一世,周父周母若得知,是他们心中有钱的好儿媳导致大儿子离家十载,不知还会不会那么和乐,不过也说不定,有些人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来。 送佛送到西,她索性又派人递了口信过去,也不多说,只让他们耐心等候,守着田家自然能有消息。 “老婆子,你说慧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她没有必要骗我们啊。”这是周母最想不通的地方,给他们这个假消息除了能骗他们来府城折腾一趟,还能做什么,甚至有了五两,他们还赚了。 但若这个消息是真的,那田家三小姐为什么说谎,青远到底怎么样了? 一切的疑惑如同一大团乌云,凝聚在两人头顶。 即使是住的最便宜的客栈,一间房一天也要三十文钱,加上吃喝,一天少说也要五十文,来时的路费就花了一两银子,回去时还要留一两,可供他们使用的钱财着实不多,好在今天田家给了五两,总不至于沦落街头。 就着冷水、啃着干巴巴的馒头,周父下定了决心,“我从明天开始去田家附近守着,你问问客栈还要不要做杂工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当家的出了主意,周母顿时有了主心骨,一一应下。 第二日两人各司其职,周父整日蹲守,早出晚归,而周母则在厨房寻了一个洗碗的活,每天的工钱刚好抵了房钱。 只是,周父守了几日却始终没能见着那位三小姐,口袋里的钱一点点减少,忍不住心生退却之意,只咬着牙死撑,等什么时候身上的钱真不够了,也就到了他们不得不放弃的时候。 好巧不巧,这一日,田语蓉终于磨通了爹娘请媒婆上门,寻思着要出门去买些新首饰,到时候也穿得光鲜亮丽些。 先前那对老夫妻的到来确实给她造成了一些惊慌,可得知人离开后,几日过去,她早已忘个精光,高高兴兴将心上人从书房拽出来。 “乾郎,闷了好久,你陪我出去逛逛好不好嘛。”田语蓉撒着娇,二八少女的面上满是娇俏笑意,如同春日的桃花,非但不使人厌烦,反而满心的欢喜。 君乾拿她无法,放下书本认命陪同。 轿辇在侧门前等待,两人出门,一前一后坐上轿辇。一开始君乾还会讲究男女不同席,可她几次缠磨下来,如今两人早已习惯了同乘。 轿夫的脚程很快,轿子离地,很快向着朱雀大街的方向而去。 而身后,周父却被惊得捂住胸口,难以置信地凝视轿子离开的方向。 那一定是他的儿子,两人一模一样,他再不可能认错。 可为什么他不回家呢,是因为攀上了田家小姐,所以连爹娘妻子都可以不要了吗? 但不管如何,他定要问个明白。 这么想着,他终于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就要起身去追。 然而坐久了的腿脚早已麻木,兼之他腿脚如今本就不便,跟着跑上几步就不见了轿子踪影。 “青远!”最后,他只能用力喊着,希冀能得到回应。 可事实是,什么也没有,腿脚隐隐抽痛,他倚在不知谁家的墙上,身躯缓慢下移,最后缩在了墙角,没了动静。 “奇怪。”君乾疑惑地回头,似乎听见谁在喊自己,那声音听着有点熟悉,可又不像自己的名字。 他没注意到,一旁的田语蓉早已惊得面无人色,这时候能叫周青远的,除了前几天来的那对老夫妻,不作他想。 竟是还没有走吗,想到那日小厮的回复,她不由得暗骂蠢货。 “谁在哪里乱喊乱叫的,吓我一跳。”她故意打断道。 “嗯,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君乾不知怎么心不在焉起来,两人一路再无话。 到了朱雀大街,田语蓉才想起另一桩麻烦事。 周青远的妻子如今就在这条街上的曹家铺子里,要是不小心撞上可如何是好。 这下子,她就真的陷入两难境地,回也不敢回,前也不敢前。 好在车夫没有收到命令,尽职尽责将轿辇抬到朱雀大街的中心位置,这里是一家首饰店,里面的金饰店最时兴不过,听说都是从京城传过来的,一向是田语蓉的最爱,如今与曹家铺子隔街相望,她顿时没了脾气。 偷偷摸摸下了轿,一溜烟钻进首饰店,她甚至都不想再出来,也没了挑首饰的好心情,随意拿了几款样式新鲜的,她就发起呆来。 “语蓉,语蓉?” “啊,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不大舒服,要不咱们回去,让大夫给你看看吧。” “不回去。”田语蓉条件反射般回答。 见到对方眼中的担忧,她鬼使神差般问道,“乾郎,若有朝一日你恢复了记忆,还会待我这么好吗?” “语蓉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所能做的不过杯水车薪。”君乾难掩失落。 一开始他也曾经希冀能恢复记忆,寻回自己的过去与家人。然而如今一年多过去,希望彻底破灭,他已经适应了没有过去记忆的日子,如今的他,叫君乾,是田家三小姐救回来的人,或许也会是田家的赘婿。 “那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田语蓉终究不敢问。 其实她想问,如果你恢复了记忆,回到家里,还愿意入赘娶我吗? 是的,田语蓉从头到尾担忧的都不是那个无足轻重的妻子,在她看来,自己比对方有钱有势,君乾没有理由放弃自己,而去选择那个什么都不是的乡下女人,可她依旧不敢赌,原因就在于入赘。 诚然,入赘代表他能跟自己一起获得属于田家二房的财产,这是寻常人一辈子也求不来的财富。但同时他失去的也会更多,读书人体面的身份、身为男人的尊严很多很多。 可如果对方不入赘,叫她直接下嫁,她又不甘心,便成了如今这般尴尬的局面。 “什么?” “没什么。”看到对方坦然的视线,她不禁羞愧得低下了头。 两人就这么在首饰店枯坐了一上午,茶水续过几壶,连店里的伙计都忍不住频频投来异样的眼神。 “语蓉,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然而田语蓉哪里敢回,唤来身边的丫鬟密语几句,丫鬟领命而去,她方才起身,“走吧,去前面的天香楼用膳,听说新上了几道不错的菜。” 君乾自然没有不应的。 用过午膳,刚才离开的小丫鬟去而复返,又是悄悄耳语几句。 “你确定?” “确定,听说那人身体不好,被人抬到医馆去了。”丫鬟信誓旦旦。 “医馆!”田语蓉震惊,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这可如何是好,她可从来都没有想过害乾郎的爹娘。 “你去医馆把药钱付了,将人好好安顿,不能叫人有事,知道吗?” “是的,小姐,我这就去。”丫鬟再次离开。 君乾疑惑,“语蓉,谁进了医馆吗?” “唔,一个不太熟悉的人,我想着给点钱帮个忙。”田语蓉撒谎着。 “还是语蓉你心善。”君乾真心实意道,不仅救了他,对待不熟的朋友也慷慨解囊。 田语蓉勉强挤出一个笑,没敢回应。 这下子好了,人去了医馆,倒是不用担心回去再撞上,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她忍不住苦笑。 饭毕,懒得在外面多逛,两人乘坐轿辇回返田家。 却没料到,原本以为不会出意外的行程再次出了幺蛾子。 车夫本来走得好好的,却见斜前方突然冲出两道人影,他第一时间停住脚步,所幸没撞上人,可身后的轿子却因此猛烈摇晃了起来,他心下一咯噔,连忙认错,“小姐,对不起,是前面这两人突然冲出来,我才” 不用她多说,田语蓉已经猜出了来人,正是丫鬟口中被送去医馆的周父,真是不嫌命大。 她脸色极其难看,吩咐道:“不用管,赶紧走。” 然而,周父急着赶回来蹲守,却是不愿意错过,当即叫嚷起来,“青远,你当真为了这田家小姐,连爹娘都不认了吗?你可知你娘在家为了你的死哭成什么样了,你怎么就忍心啊。” 说到后面,几近字字泣血,带着控诉和指责,又夹杂深深的期待。 君乾莫名觉得不对劲,从早上出门就不对劲。 他不叫周青远,可却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无比熟悉,君乾是他失忆后的名讳,那在此之前,他有没有可能就叫周青远呢,外面的人又是不是他的生身父母。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当即就要下轿子。 “乾郎,别去,好吗?”她试图阻拦,然而君乾此刻铁了心要下去,拦也拦不住,最后还是挣开她的手离开,只剩她面如死灰坐在轿子里,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君乾下了轿子,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前面挣扎着要扑上来的两位老人,明明从没见过的样貌却是异常熟悉。 他的脚步都不由得放慢了些,最后走到两人面前轻声问,“你们认识我吗?” “青远,你就是娘的青远啊,娘怎么会不认得你。”儿子走后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把眼睛哭瞎,如今见到儿子死而复生,狂烈的喜悦在心头迸发,她再也说不出其他。 “我是周青远吗?”君乾再次问道,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跌落山崖受了点伤,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可我觉得你们很熟悉。” 周父周母闻言,这才明白一切的起因。 “对,就是坠崖,青远他就是坠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大家都说你走了。”周母放声哭着,仿佛要将这段时间遭遇的委屈和不公,一股脑全哭出来。 就在刚刚,老头子被抬起了医馆,她收到消息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人没事。 可老头子躺了会,就要起来,说刚才在田家看到了儿子,一定回来等,她拦不住,且自己也想见到儿子,只得跟着来。 还是周父稍微有点理智,他到底身体不好,即使有见到儿子的喜悦打底,面色看起来依旧苍白无比,头顶雪白的头发更是彰显了他的苍老,叫君乾见了有股难言的辛酸。 “你叫周青远,是我和你娘的大儿子,家在安平镇小溪村,你还有个弟弟叫青沐,他现在也在读书了。你还有个妻子,叫慧娘,不过,她如今已经回娘家了。”说到后面半句,他语气略微有些艰涩,紧接着很快略过这个话题,“你是来府城赶考的时候坠崖的,身上应该有文书才对。” 这也是他们之前从未怀疑儿子还活着的原因,因为如果人还活着,肯定要回来,即使暂时回不来,也该派人送个信回来,想到儿子刚才说的失去记忆,他眼神微闪。 与此同时,君乾看了看身后,到底没说什么。 周父见状接着道:“你身上有三处胎记,不过痕迹不太明显,并不影响你考科举。一处是在右边大腿膝盖往上的位置,一处是后背上,还有一处在小腹。你跟我们回去吧,小溪村的人都认识你,我们肯定不会骗你的。” 君乾,不,应该说周青远,此刻几乎已经全然相信了他们所说的,因为他爱读书,很符合一个赶考学子的形象,且他自己就发现了两个胎记,膝盖和小腿上的,后背上他自己看不见,但这么隐秘的位置,想来所言不虚。 身份被落实,周青远只觉心落到了实处,过去一年多,他就如同天上飘荡的浮云,不知来处归去,如今却似小树有了根。 “你们是不是不太舒服,我送你们去医馆吧。”提到医馆,他突然想起来,上午语蓉所言,送了人去医馆,莫不就是他的爹娘。 所以,她是在阻止自己与爹娘相认、恢复过去的身份吗,为什么? 疑惑充斥着周青远的心间,可过去一年多的贴心照顾不是虚的,他没办法说出指责的话来,却也没办法再如同过去那般信任她。 眼见三人就要离开,一直端坐在轿辇上的田语蓉,终于忍不住出声,“你们跟我回去吧,我让大夫过来。” 她一时竟也不知该称呼眼前这个男人什么,周青远,君乾,亦或者她的乾郎。 周父周母没有动,他们打心里不相信这个私藏他们儿子的女儿。 然而周青远的脚步却是停下,看着亲爹苍白的面色,身体的发虚,她到底没有拒绝,默默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小厮们上前将人搀扶住,田语蓉几乎是面无表情领着人进去,再喊来了大夫。 一切,似乎都毁了。 而另一边,阮柔手中的香制作完毕,细细闻了闻,颇为满意。这是她按照已有香方调制的香水,香味浓郁、且味似体香,持久性强,想必会受那些大家夫人们的喜爱。 将香水装进一个个小瓶子里封存,她收拾好工具,起身,田家的好戏开锣,她也该登场了。 第29章 田家三房,章大夫再次被请来,这次要诊脉的是一位年老的乡下老汉,倒叫他有些奇怪。…… 田家二房,章大夫再次被请来,这次要诊脉的是一位年老的乡下老汉,倒叫他有些奇怪。 可医者仁心,遇见了病人能救总是要救的。 他细细诊脉、望闻问切,最后深叹口气,“劳累过度,兼之腿伤之前没养好,伤了身,如今身体虚弱,以后不可太过劳累,否则恐于寿数有碍。”其实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乡下农人一辈子扎根田地,一般不是干到老死或者病死,根本没有歇的那一天。 田语蓉知道不是自己的原因,心下略松口气,“章大夫,你给开点药吧。” 章大夫手下龙飞凤舞,不一会,一张药方出来。 像是田家这般的富贵人家,家中养着大夫,基本的药材备着,随时可以取用,可章大夫这次开了二十年的野山参,却不是她能随意支取的,故而她遣了个小丫鬟去跟她娘请示,自己则依旧守在床边。 看着周青远满心担忧的模样,她的心不由得紧了紧。 “乾郎,我没想到的。” “跟你没关系,是我这个儿子不好。”方才,他从周母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得知自己消失后家中的遭遇,心中沉甸甸似压了一块大石头。一年里发生了诸多变故,家人受到牵连,他却在田家毫无所知地安然度日,着实羞愧。 周青远本就不是个愚笨的,一会儿功夫,他已然想明白,田三小姐有意困住他的事实,至于原因,他不愿妄加揣测。 “多谢三小姐,至于药材就不用麻烦了,我待会自会带他们离开。”他的态度恭敬,彬彬有礼的态度却愈显疏离。 “没关系的,我” “青远说不用那就是不用了。”周母看着这个女儿,面上满是厌恶。 气氛正显胶着之际,外面却突然又有人进来。 依旧是那位小管事,此刻苦巴着脸前来禀告,“三小姐,前儿和曹家娘子一起来的那位姑娘,她又来啦!” 田语蓉一惊,第一时间竟然没能想起来,待记起,脸彻底黑了,“她来做什么?” “回小姐,她说,她说,”小管事瞅了瞅周家三人,愣是没敢说出口。 田语蓉却没那个耐心,当下不耐烦道:“直接说。” “她说,要来看望前夫家和前夫君,怕他们糟了祸害。”小管事说完头都不敢抬。 田语蓉其实不想见,奈何这时周青远又出声,“麻烦三小姐请她进来吧。” 对于这个在自己“死”后回娘家的妻子,他内心有点复杂,理智上知道她的选择其实没有错,大好的年华,不该为了自己守寡一辈子。 可情感上,爹娘活得如此艰辛,对方却潇洒离开,他着实不能接受。 好在他现在依旧没有过去的记忆,没有情感的纠葛,因而只是略微皱了皱眉。 既然他的死是一场乌龙,那他也应该跟人说清楚,之后也能各奔东西。只平心而论,这样的妻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跟人继续在一起的。 田语蓉无法,让小管事去请人。 小管事只觉如获新生,飞一般蹿走。 屋内一时静寂下来,就连周父周母想到待会的情景,都忍不住头痛,这都什么糟心事儿。 然而,该来的始终会来。 阮柔出门前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化上最好看的妆,穿着最鲜妍的衣裳,她本就年轻,样貌也生得好看,肌肤白皙,吹弹可破,唇不点而朱,眸灿若星辰,嘴角掀起淡淡笑意时,就如牡丹花开,艳丽至极。 屋内众人瞧见她时,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灼灼其华、光辉耀目,甚至给了田语蓉一种蓬荜生辉的错觉。 可,怎么可能,一个乡下妇人,几乎那瞬间,她就甩掉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周青远见到人的第一瞬间却是陌生。 是的,陌生,尽管没有记忆,可见到爹娘时,他油然而生一种亲近感,那是曾经无比亲密生活在一起留下来本能般的印记,可在见到这个曾经的妻子时,他却只余陌生。 是两人感情不好吗,从周母的话语中,不难猜测两人也曾有过耳鬓厮磨、朝朝暮暮的时候,没道理情感无一点残留。 他不解,只在瞧见人时极为生疏地打了个招呼,“阮姑娘。” 却见对面女子兴致颇高,不似欣喜,也不似怨恨,细究起来,倒像台下看戏的终于看见台上主角出场一般。 “你原来真的没死啊。”她轻巧的语调也证明了这点。 周青远皱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周母却是异常欢喜地回应,“是啊,慧娘,青远他真的还活着,多亏了你送的信。”此刻周母只余庆幸与感激,庆幸对方送了这么封信,也庆幸自己来了府城。 闻言,其他两人的目光齐齐投过来,眼神复杂。 虽然早有预料,可田语蓉还是气得半死,果然是她在坏自己好事。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发作,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叫她好看。 面对周母的感谢,阮柔接受地心安理得,“不管我和青远日后如何,见到人了总该通知你们一声,不过嘛,”她陡然拖长了话音,“田三小姐,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上次我来时你为何不承认还要将我赶走,险些耽误了一家团聚。” 田语蓉气结,硬邦邦回:“我又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找谁。” “唉,我就是想着,要是上次找到人,叔婶也不用受这般罪,本来就身体不好,守了这几天,唉。” 悠长的叹息听得人愁肠百结,什么都没说,可又什么都说了。 周青远眉头皱得更紧,田家救了他,不论为了什么,他知恩图报都没打算计较隐瞒自己之事,可让自己的爹娘为此受苦,他心里就格外不舒服。 田语蓉心内暗骂,面上却赔着小心,“乾郎,我真的不知道。”反正死无对证,她绝对不会承认。 “你乱喊什么,”周母不乐意了,“我儿子叫周青远,别喊什么乱七八糟的。” 田语蓉这下是彻底崩不住了,脸色变得惨败,眼睛里的厌恶丝毫不遮掩,赤果果的看向周父周母。 周母哪里见过这样狠厉的眼神,当即一个后退,再要找儿子告状,却见那女人已经恢复笑容,亲密地称呼,“青远,我以后都叫你青远,好不好。” 周青远没有回应,而是扶住周母,眼神复杂看向面前的两个女人。 就容貌而言,两人分不出个高下,而论气质,阮慧娘竟然更胜一筹。 田三小姐身上的衣服首饰富贵逼人,却似少了什么底气,如无根浮萍,阮慧娘身上,却有一股子坚韧不拔的劲,令人望而生畏。 “爹,你好点了吗?” 周父恰在此时醒来,笑着安抚周母,“我没事,青远好了,我就好。” 周母这才有了底气,“青远,无亲无故的,一直待在田家也不是个事,我们定了客栈,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嗯。”周青远低低应下。 田语蓉见状一急,如过去一般上前欲要牵住对面人的手,却见他躲闪似地避开,忍不住心内一恸。 “青远?”她语带哀求。 周青远别过头,不欲理会。 阮柔却见不得事情不清不楚地结束,当下站了出来,旧事重提,“田三小姐,你还没说清楚,扣着周青远干嘛呢。”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说的再明白点,田家二房老爷就你一个孩子,将来那份家产少不了你的。” 无人注意,周父眼神悄悄一亮,竖起了耳朵。 “可惜啊,你是个女儿,注定继承不了二房的产业,至多拿份丰厚的嫁妆嫁出去。” “你瞎说什么,我田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田语蓉羞恼。 阮柔丝毫没有理会,继续叨叨:“于是呢,你又不甘心,就想要找人入赘,一般的你看不上,就挑上了周青远这么个有前途的读书人,不得不说,你眼光是真高啊。” 周父嘴角瞬间耷拉下去,入赘就算了,好好的儿子跟女人姓,像什么话。 如同揭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还是在心上人面前,田语蓉的面色已经不能简单用难看来形容了。 “阮姑娘。”周青远想要阻止,依旧没用。 “在场的人都有权利知道真相,不是吗?你就甘心耽误一年多,科举前程全都付之一炬?”打蛇打七寸,没有一个读书人不想功成名就、蟾宫折桂。 她说周青远科举路短也非虚言,周青远早已“死”去一年,户籍都销了,如何恢复还是个大问题,且读书人分秒必争,一年多时间,足以他落后同期学子老远,不说毫无希望,但恢复一年前的水准起码也还得有一两年的时间,不过这就不是她该头疼的问题了。 说哑了周青远,阮柔继续朝田三小姐质问,“我很好奇,你明显是在周青远出事之前认识他的,那到底是在我嫁给他之前、还是之后呢?” 一语惊四座。 其实到了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一点,田语蓉是故意藏匿起周青远,将他变成她一个人的君乾,目的就是为了留他入赘。 男女之事本就玄妙,且有救命之恩那一茬,其实很难定她的过错,轻点说不过一个被爱冲昏了头的女子,又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但是,如果田语蓉早在周青远成婚之前就认识,那未免太过可怕。 ————- 有些事情,黑暗里看着不觉有什么,可若摊在阳光下就会显得不堪入目,正如此时田语蓉的爱。 若说她爱,却不愿下嫁。 若说她不爱,千辛万苦隐瞒将人留下。 这样的真相足以叫三个周家人难堪,尤其周青远,毕竟被嫌弃的是他的家境、身份、家庭种种,这于一个男人,并不是光荣,甚至足以叫他恼羞成怒。 “你瞎说。”田语蓉看着众人齐齐变色,急忙辩驳,可已经来不及了。 “不,这很重要。”阮柔轻轻摇头,“你未免太过贪心,心上人你要,二房的家产你也要,明明你的嫁妆足够你富贵一生。” 田语蓉此刻却笑了,她丝毫不再遮掩,“为什么是我贪心,我爹娘的本就该是我的,凭什么交给不亲的堂弟甚至族弟。”是啊,她不甘心,若甘心,她早几年就该被嫁出去,一生荣辱随夫家,可她偏不甘心,一副女儿身,却生就了野心。 阮柔笑,“明明是你没能耐,我听说早些年,田家还有过女家主哩。” “你怎么知道?”她奇怪道,片刻后自言自语,“也对,你如今跟曹家搅和在一起。” 世家的很多隐秘,只在同为世家的圈子里传播,也不知这阮慧娘怎么攀附上曹家,就是一个落魄户,也不是一般人能结交的。 虽然外界有些传言会将其当做一个传奇人物,可在田家内部,那位女家主却是一个不可说的存在,因为,这意味着田家男性的无能,很难说,她如今的想法有没有受过那人的影响。 阮柔问到这里是真的有些好奇了,“你如何看我和曹家姐姐开的铺子。” “挺好的。”她轻笑,“其实我查过你,有时候挺羡慕的,可你们本就一无所有,所以有了一点好东西就欢天喜地,万分满足,而我拥有的,千百倍于你们。” 这就没得说了,自己挣的跟别人手里讨来的区别,她还是十分有感受的,阮柔顿觉无趣,“那现在呢,周青远回去了,你要继续招赘、还是嫁人。” “这不是你该管的。”田语蓉刚才短暂的和善消失不见,又恢复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青远,你要回去我不拦,但待会我让人送你们回去吧。” 周青远没有回应,周母却是偷偷拽了下他的衣角,示意他答应。 周青远一愣,脑子霎时竟然没转过来,直接回道:“好。” 田语蓉露出一个满意的笑,也不再计较那些,“青远,你要相信,我没有坏心。” “嗯。”依旧是低低的回应,对他肯定是没有坏心的,可拦住他回归,断了他科举路,若没有救命之恩,那这堪比血海深仇。 事情到此暂时告一段落,丫鬟送来了药方里的药材,田语蓉让小厮搀扶着周父,其余人跟在后面小心照看,就要离开,远远的却又赶来两道身影,正是听说了消息急匆匆而来的田家二房夫妻。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不来我还不知道你干了这样的好事。”田父冷笑,真是笑话,被人找夫君找到自家头上,要是传出去,田家的脸面无存,他们二房在田家也得无地自容。 田父平素是疼这个唯一的女儿,可不代表她能拿田家的颜面放地上踩。 “爹,我已经解决了。”田语蓉撒娇。 “解决什么,非要等你大伯来吗?”田父丝毫不理,概因这事太过严重,已经被报给了他大哥知晓,田家大老爷掌管整个田家的生意,可不似他般心慈手软。 田语蓉讷讷,顿时歇了心思。 “这里是田家预备的一点赔礼,不成敬意。”随着他一挥手,管事的上前递过一个盒子,盒盖打开,里面赫然一排银锭,估摸足足有两百两。 这下子,周父周母的眼神齐齐亮了。 平心而论,田家藏了他们的儿子一年多,害他们遭了多大的罪过,拿这些银子弥补不为过吧。 周青远却不能接受,于他而言,田家对他有救命之恩,纵有过错也不至于赔礼,他接受那成什么人了。 “田老爷客气了,这礼恕我不能接。田家的事,我们出去不会乱说一句的。” 田父并未勉强,将箱子收回。 周父周母眼中的光熄灭,那可是两百两啊,两百两足够他们在乡下当一个小地主了。 “哦?”阮柔又在不恰当的时机,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其余诸人纷纷投来视线,她却丝毫不憷,“不是吗,对周家,你们救了周青远,两相抵消,可我呢?” 原主可完全是受害者,一切的根源都在于,田三小姐看上了原主的夫君,虽然她自觉没损失什么,可于原主却是失去了一切,还不兴她讨回点利息么。 田父再次给人使了个眼色,又一个小箱子被递上来,显然,田父做事周到,早已将一切都考虑好。 隔着段距离,阮柔就闻到了香味,投其所好,送她的是香料之类的物件儿。 “那就多谢田老爷了。”她接下箱子,转手又递给边上一个不认识的丫鬟。 她数了数,该出场的都出场了,至于田家,还没必要为小辈的事出面,田二老爷的态度本就代表了田家的态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同时,长辈的出面,也正式为这场闹剧划上了句号。 阮柔心中咂舌,就说不可能将田家拉下水,当然,现在的她也根本无力抗衡就是了。 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一行人在田父的目送下出了田府,往西边而去。 身后几个小厮跟着,阮柔依旧跟着周家人,一起回到周父周母租住的小客栈。 下人们送到位置不多停留,立即离开,想来是提前得了吩咐。 客栈的条件是真差,一股浓浓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当场连打几个喷嚏,眼泪都要流出来。 怎么会有人住这样的地方,就是在阮家条件差的时候,被子也会晒得干净喷香,旧而不脏。 可周父周母已经习惯,周父顺势躺倒到了床上,周母给倒了杯水,只剩阮柔和周青远与这里格格不入。 周青远皱眉,“娘,这里条件太差了,咱们换家客栈吧。” 周母连忙拒绝,“这里挺好的,我们住挺长时间了。”主要是条件差价格也便宜。 一阵沉默,人穷志短,周青远摸遍全身上下,身无分文,如今也就头上那根玉簪最值钱,可那也是田三小姐给的,早晚要还回去。 或许是察觉了他的难堪,周父开口,“老婆子,去,给青远也开间房吧,我们休息一天,过两天就回去。” “嗳。”周母陡然兴奋,等回去了,一切就都好了。 然后,正对上门口的阮柔。 周母还当她有意回来,故意提点,“慧娘,你还在呐。” “嗯,我看看你们。”看看过得有多惨,她心中补充。 “青远,你和慧娘说说话,我去跟掌柜的说。”说着转身出去,留下两人尴尬对视。 阮柔这下可算明白了,什么玩意儿,她可不回收垃圾。 “呵呵,那我就不打扰了。”她皮笑肉不笑,当即转身告辞。 身后,周青远的声音传来,“阮姑娘,我们谈一谈吧。” “没什么好谈的。”阮柔连头都没回,现在一切都晚了,她会让人付出代价。 望着远去的倩影,周青远眼神渐渐沉下,他如过去无数次一般,敲击自己的脑袋,却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然后,是更多的厌恶,他讨厌自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尤其当其他人都记得一切时。 “慧娘人呢。”周母回来没见到人,疑惑道。 “走了。” “哎呀,你这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周母絮絮叨叨,“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她,当时你死了,她是真伤心,可再伤心以后的日子也要过,其实一开始我也怨,可她告诉我们你还活着,我就不怨了,以后你们还能不能走到一起,全看缘分。” 周青远诧异抬头,他还以为婆媳俩关系不好,可周母竟然给人说话。 周母瞧了好笑,“怎么,把你娘当什么了。不过娘跟你说,咱们可不兴入赘的啊,日子再苦,手脚勤快点,也就是了。” 若说是嫁妆,她肯定眼馋,但若是儿子的卖身钱,她嫌烫手。 周青远顿时明白,无奈解释,“娘,我那时候没有记忆,现在,不会了。” “嗯,娘知道的,都怪那田家小姐,太过”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骂,只觉得可恨。 “娘。”他无奈唤,“是她救了我。” “要不是看在她救了你的份上,你以为今天我和你爹这么好打发?行了,不早了,回去先歇息吧,明天我去打听下有没有商队回去,等回去了,保不齐你能恢复点记忆。” “嗯。”有了希望,周青远也满怀希冀,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吧。 阮柔自觉揭开了内里真相,心情挺好的回去,正对上阮父阮母审视的眼神。 “爹,娘。” “你做什么去了。”阮母表情严肃,很像她小时候做错了事的模样。 “你们,知道啦?”她试探着问,眼神看向旁边的曹娘子,得到肯定的回应,心头顿生不妙。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还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既然这样,还要喊我和你爹来干嘛,不挺能耐的吗?” “娘,我是不想你们担心嘛。”她撒着娇,示意一旁的曹娘子帮自己说说好话。 第30章 在阮柔挨了好一通训后,这件事总算过了明路。 曹娘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开,屋里只剩下阮家三…… 在阮柔挨了好一通训后,这件事总算过了明路。 曹娘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开,屋里只剩下阮家三人。阮母问起周家的情况,她全都据实以告。 听完全部,良久,阮父阮母齐齐叹了口气,“慧娘,你还想回周家吗?” “不想。”阮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充分表明了她的决心。 “也好。”难得,阮母竟然没有反对她的决定,“你现在也挺好的,将来不管能不能再找到合适的人,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阮柔心下感动,将头伸过去想要撒娇,却被毫不留情地推了回来。 她投去哀怨的眼光,迎接的却是阮母毫不留情的眼神。 “我和你爹商量过了,就先搬来府城,至于乡下的田地,暂时托你大伯帮我们照看。” “真的?”阮柔既惊且喜,这么长时间,可算说动了。 “也不一定就一直留在府城,”见着闺女喜形于色的模样,阮母补充道,“你也刚落脚,有什么事儿我和你爹能帮就帮衬一把。要是在府城过不下去,就还回乡下种地去。” “好,娘,爹,你们真好。”阮柔嘴上说着讨喜的话,实则偷偷打着小算盘,心道人来都来了还能让人回去了。 “明天我和你爹出去找个风水师傅,看看什么时候搬家好,老在人家这里住着也不大好。”这宅子虽说看着挺好的,可他老觉得这是借住在别人家里,怎么都不舒坦,哪有自家好。 “好,那就全靠爹娘你们了,我这店里一堆事,还有好几款香没调。”阮柔自然看得出阮父阮母的小心思,此刻让他们一些事情,不止不会嫌烦,还会很高兴能做点事,也能让他们更有归属感和成就感。 果然,阮父当即动力满满,“放心吧,你忙你的,我和你娘对这些熟,当年刚分家,我们也是从什么都没有走过来的,里头门道多着呢。” “就是,你放心,那宅子我们今天去看了,很多东西都有,添些小物件就行,我们再打扫打扫,到日子就能搬进去。” “嗯,爹娘,这些银子你们收着。”阮柔说着再次掏出一张银票,自从阮父阮母来,就没接过她的钱,她不强求,可也不能叫二老贴钱。 阮母还待拒绝,阮父道:“收着吧,看着买点东西。”她遂也接下,道,“要是有多的,我再还你。” 阮柔明白两人的性格,也不多劝,反正以后住在一起,总有她出钱的时候。 随后,阮柔果真万事不管,只一心调香。最近她制香的过程中闻到过一丝特别的香味,突然有了些灵感,可那灵感转瞬即逝,回头却怎么也找不着,犹如百爪挠心般难受。故而她一直重复那天的过程,期待能够再次感受那股灵感,可惜一直未果。 匆匆忙忙间又几日过去,五天后,他安排守在客栈的人传来消息,说周家人欲要离开,她要不要去见见。 她果断拒绝,见什么见,不见才好。 随即她似想起了什么,饶有趣味地道:“还是去瞧瞧吧。”她不想去,却是有人牵挂的。 田家,田语蓉那日事后就被禁了足,命令是她大伯亲口下的,田家大伯在田家有着绝对的权威,故而她一句都不敢吭声。即使担忧,也只能派人一直盯着随时回禀。 一开始得知周家在客栈养伤,她倒不怎么着急,可收到人即将离开的消息之后,她却再也顾不得许多。 周家所在的安平镇距离府城有三四日的路程,若无其他意外,短时间内两人绝对没有再见面的机会。甚至于两人的关系可能就此断绝,这是她绝对不能忍受的。 她真要出去,其实很容易,因为田家大伯关人禁闭,从来都不用安排人看守——根本没有人敢违逆他的命令。 此刻的田语蓉却是陷入了挣扎,但并未纠结太多,她就下定了决心——大伯那儿,等她回来再去赔罪就行。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在以身份碾压看守的婆子小厮后,她终于带着两个丫鬟出了田府后门。 “小姐,这没事吧。”丁香忧心忡忡,三小姐再是二房的唯一嫡出,那也是大老爷的侄女,天然隔了一层。 “没事。”田语蓉很是烦躁,“赶紧走吧。”要是晚了被抓回去,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丁香还待再说,身边的甘草捅了捅她的胳膊,示意她闭嘴,丁香这才不情不愿地跟上,心中依旧忐忑不安。 与甘草从外面被买进来不同,她家是田家的家生子,一家子老小都在田家做活,要是她出了意外,是要牵连到家人的,叫她怎么能不担心,可再担心,一心牵挂情郎的三小姐也不会在意。 三人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周家人踏出客栈前一刻将人堵在了二楼楼梯口。 “乾郎。”她含情脉脉地喊道。 周母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拽过儿子只身对上,犹如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你又来做什么,还嫌害我们害得不够?” 田语蓉无辜,“伯母,您误会了。” “误会什么,你个小******。”一串不堪入目的脏话成功让田语蓉闭了嘴,她露出难以抑制的厌恶之色,所以乾郎怎么会生在这样的家里,有这样的爹娘呢,也不能怪她不愿意下嫁。 就连一旁的周青远也不由得面露难色,他从周母身后走出,道,“娘,你让我和她谈一谈吧。” 儿子说话,周母没有不听的道理,只依旧担忧地看着,生怕他被人勾走。 两人一前一后,找了间空置的房间,为了避嫌,房门并未关上。甫一进去,田语蓉连打好几个喷嚏,她嫌恶地皱眉,这都是什么地方啊。 周青远苦笑,回身对她道:“田三小姐,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就此别过了。” 田语蓉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她唤道:“乾郎,你真的舍得吗?过去一年,你对我哪怕没有一丝丝感情?” 周青远低头不看她,自顾自道:“那并不重要,不是吗?”她不愿下嫁、他不愿入赘,事情僵持在了这里,况且这件事远非这么简单,只能道一句孽缘。 “你留在府城好不好,至少让我时常看看你。”她哀求着。 周青远的愧疚一下子就扫荡开了,瞧,这就是大家小姐的做派。 “三小姐说笑了,我们家在安平镇,府城很好,可终究不是我们能待的。” “我有钱,我可以给你。”她说着急匆匆要去掏自己的荷包,却被拦住,不解抬头。 周青远再次认真重复道:“三小姐,过去的一年,多赖您照顾,我如今虽还未恢复记忆,可还是心存感激,日后一定会报答的。” “我不要你的回报。” “那是您的事。” “乾郎,你是不是一定要走?” “是。” 田语蓉知道自己劝不动,索性不再继续,手上却仍旧掏着荷包,继而掏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 “我知道你不想要,可是伯父伯母那么辛劳,你忍心吗?就当是我对他们的一片歉意吧。” “收下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她将银票塞过去,眼见就要成功,却听身后来了一句明显看好戏的声音,“哇哦。” 两人一惊,朝门外看去,待瞧见熟悉的那张脸,既觉意外、又觉得理所应当,好像这人印象里就是这般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来做什么?”田语蓉警惕道,她还是认为,这人一直纠缠是想要跟乾郎重修于好。 “跟你一样,来送行的。”阮柔毫不在意回道,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被塞到周青远手里的银票。 “田三小姐倒还真是大方呢。” 这话一出口,周青远只觉手里的银票如铁锅般烙人,急忙还了回去,虽然他本就没打算接,可现下好像也解释不清了。 “阮姑娘。”他招呼着,感觉眼下场景无比的诡异。 “嗯,要回去了?” “是。”周青远回道,接着问了一句,“你们不回去吗。”话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阮姑娘为什么在府城呢。 “不回,为什么要回,我刚得了一处宅子,正要将爹娘家人都接过来呢。”她语气平淡,仿佛并无炫耀的意思,看眼底的神色,分明很是愉悦。 周青远再次沉默,这几天他仍未恢复记忆,可周母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从小到大的事全都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其中自然不乏这个曾经的妻子,于是他脑海里也形成了一副关于这位的印象,温柔体贴,心灵手巧。 可现在所见,与周母所言,完全对不上号,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死”导致的。 不过,能将家人接来府城,他一时间竟然想歪了。 “你不会攀上了什么高枝吧?”田语蓉故意讥讽恶心人。 阮柔也确实被恶心到了,她直接怼回去:“前阵子的调香大赛想必你是没看的,否则也不至于无知到说出这种话。这么说,我倒是明白田家为什么不敢让你插手生意,因为太愚蠢了啊。” 一针见血,田语蓉语塞,一时竟想不出回答。 与此同时,周青远才终于想起,为何他看眼前人有些熟悉了,原来是那日调香大赛上瞥过一眼。 将人与那日的情景对上,他脑海里的形象也更加具体,不由得心生佩服,一个乡下女子,满打满算接触制香不过一年功夫,竟就如此厉害了。 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些脸红,“阮姑娘真的不回去吗?”与刚才的回去不同,他这句话声音放低,夹杂了些许情感,似乎带了点别的意味。 若说得明白些,刚才那句纯粹是问她回不回安平镇,这一句倒像是问她跟不跟他一起回去。 “不必了。”阮柔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嫌弃的。 田语蓉气急,她想要的别人去弃之如敝履,怎能不叫人生气。 “乾郎。”她不满娇喝。 周青远没来得及理会,他正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懊恼,那一刻,也不知是他有一丝丝心动、亦或者是原先的记忆在作祟,亦或者单纯想要有个人陪伴,就这么将话说了出来。 “周公子,不论你是真死假死,我都已不再是周家人。”既然来了,她索性将话跟人说个清楚,也免得日后再有纠纷,与这种人有情感上的纠葛,只会让她感到恶心。 “我知道。”周青远点头,从她出现在田家的那一刻,所做的种种事情,都在说明这一点。 “那就好。但想必你从来没想过,若是我未曾来到府城,你和田三小姐如今会是何等光景。” “怎么会。”他惊诧抬头。 “怎么不会,”阮柔也不知这人真天真还是假天真,“我一个乡下姑娘能来到府城的机会有多小,你难道不知道吗?但凡我差上一丝半点儿,说不得你就和这位田三小姐儿女满堂了,届时将我置于何地。” 话题中的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一人欣喜、一人尴尬。 田语蓉更加怨恨,“所以你为什么要来。”可惜这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当面说出来。 “对不起。”周青远低头,心绪复杂难言,常理来说,这种可能性确实很大,而当木已沉舟后,他回或者不回,对他曾经的妻子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当然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对方做下一切的决定,都在不知道他还活着的情况下,也就是说,不管他是真死还是假死,对方都是要离开的,但此时计较这些没有丝毫意义。 “对不起这句话其实没有一点用处,我也不会接受。”阮柔坦言,“只是我以后会过得很好,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好,这就足够了。” 田语蓉不屑嗤笑,“就凭你?” “对,就凭我自己。”阮柔无比认真,“我会告诉你,若一个人真的有能耐,她是可以自己拿到的,而不是靠阴谋诡计。” 这话无异于直接打脸,嘲讽她压根没有有相应的能力,却痴心妄想加上二房的产业。 “你知道什么?”一个女儿想要继承父母的财产会是多么艰难,她也曾想要做出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她去爹娘名下的铺子查看,却被下面的管事账房齐齐堵了回来,她想要收买得力的管事却不得其法。 太难了,她花费了无数的心思,最后一事无成,才发现,最简单的办法,其实就是找一个赘婿,由他来掌管一切,而她依旧是那个能拥有一切权利的田家三小姐。 那些出现在她身上的刁难,却不会出现在一个远不如她身份贵重、甚至能力可能还不如她的赘婿身上,是不是很可笑? “所以你就盯上了别人的夫君?”她好奇道。 “你懂什么,明明是我先认识的青远,是我不想耽误了他,这才一直默默地在一旁关注,从来不曾去打扰。” “是根本就无能为力吧,彼时读书上进、前途正好的周青远,怎么可能会任由自己沦为一介赘婿呢。” 田语蓉已不知自己是第多少次被这人气到失声,她呆呆想,不是的,明明是她不忍心。 “不过现在嘛,可就说不好了,你还不知道周家的近况吧?” “什么?”她疑惑。 “勉强算是托你的福吧,周家现在日子很是不好过。田地卖得没剩几亩,马上还得供养两个读书人,你说会怎么样?” 这话连周清远都给惊着了,他虽然知道家里的条件困难,可却从来没想过,连自己的读书也会成为问题。 田语蓉却是露出了惊喜的光芒,还有希望吗? 见她这样,周清远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一个男人再如何也不希望被两个女人当着面说无能。 他硬邦邦地赶人,“我的事就不劳阮姑娘费心了,田三小姐、阮姑娘还请离开,我们也该走了。” “乾郎,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一定要给我回。”最后离开前,田语蓉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再见。”阮柔轻飘飘落下一句,随即转身离开,丝毫不顾刚才的话会造成什么后果。 只留下周清远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无奈,事情不知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境地,好像一切都很糟糕的样子。 “青远,好了吗?”周母不知何时上了楼梯,在楼梯口喊道。 “好了。”周清远整整衣裳,给自己打气,在爹娘面前,总不能还是这副鬼模样。 “青远,慧娘她没说什么吧?”周母小心翼翼地问。 其实慧娘刚来的时候,她是不想放人上去的,毕竟三人的关系太过尴尬。 可对方有句话说得好,“你就不担心那俩人在上面做出点什么吗?” “他们能做什么?”旋即想到了什么,周母脸色就顿时不好看起来,儿子到底才回来没几天前,没有过去的那些记忆,若是被那女人说动,抛下他们怎么办? “你上去吧,不过可不许多说多余的话。”她警告道,脚下却诚实地让开了身子,看着其长驱直入。 “没什么。”周青远并没打算说刚才的那些话,一来太过难堪,二来也没必要让二老担心。 行李是早已收拾好的,他跟着周母下楼,三个人大包小包带了一大堆,往提前约好的商队位置赶去。 钱给的不多,又去得晚,商队留的位置自然也不甚好。 “总算来了,赶紧上车,再不来我们都准备走了。”商队领头是一个有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此刻不满地嚷嚷。 周父赔着小心,依言上了一辆装载货物的牛车。 车厢里满满当当挤满了货物,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还是周母收拾收拾,勉强挪了一点能容下三个人的位置来,只整个人直挺挺地坐着,脚下去一点动弹不得。 车上也不知装过什么,一股子鱼腥味,挥之不去。 周清远合上双眼想要眼不见为净,鼻头那股味道却更加浓郁,他郁闷地睁开眼,思绪在矮小的车厢里逐渐失神。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在客栈与周家人住的这几天,就是他过过最难过的日子,眼下无疑更为困难,而等回到了周家,还不知有多少事情在等着自己。 不知为何他就突然想起来在田家的那段日子,一开始确实很是艰难,他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熟悉,一点点重新来过。 好在有田三小姐一直陪伴着他,让他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终于对那个地方产生了一点归属感,却又有家人上门找到他,要带他回去。 在亲人和田家人间,他毫无疑虑的选择了家人,这也意味着他以后要独自面对很多。 “不过现在嘛,可就说不好了,你还不知道周家的近况吧?”那位阮姑娘的话,浮现在心头,他心骤然一沉,猛地闭上双眼,将一切甩到脑后。 按照周父周母所言,他是个读书人,只是赶考路上不慎坠崖,否则大有可能取得功名。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温习功课,将过去一年里落下的都捡回来,然后继续参加科举,让一切走上正轨,只要他考中,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立下了主意,他终于不再那么慌张,对前路也有了憧憬。 随后,牛车猛地一个趔趄,快速前行,带来阵阵颠簸,与车上的臭味形成双重打击,他很快就没了心思想这些,靠在车厢上,一动不动。 另一边,阮柔正常回了家,明日就要搬家,今日且还有得忙呢。 偷跑出来的田语蓉就没那么好运了,她还没进府,就看见了门前满心焦急等待的亲娘。 “你这孩子,怎么,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田母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大伯下的禁足她也敢违逆。 “大伯知道了吗?”她心下惴惴。 “你说呢。”田母没好气道,“赶紧给你大伯认个错,不然你爹都要受牵连。” 闻言,田语蓉苦巴了一张脸,大伯那一关可不好过。 从田家愿意招揽外人就可见一二,在田大老爷眼里,不得用的族人还不如得用的外人,她虽然是亲侄女,可田大老爷难道还缺侄女不成,亲女儿都有两个呢。 “你说你都是图什么。”押着女儿进去,田母忍不住小声念叨。 田语蓉又气又委屈,“就图青远他比你们给我找的人都好。” 田母被埋怨,火气也上来了,“人再好,不乐意入赘都是白瞎,可是你自己说不愿意嫁人的。” 田语蓉顿时蔫了,是啊,青远他不愿意。此刻多想无益,还是多想想怎么应付眼前吧,大伯本就看不惯自己非要招赘婿,这一关怕是难过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周家人离开后,阮柔没有再打听田家的消息,却仍在曹娘子的口中听到,不过这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眼…… 周家人离开后,阮柔没有再打听田家的消息,却仍在曹娘子的口中听到,不过这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眼下,她正和阮父阮母一起忙着搬家。 清晨,路上行人不多,也没要别人帮忙,收拾了一马车的行李,阮父自己赶着马车,阮母、阮柔和小石头三人跟在后面,一路慢慢悠悠。 两处宅子相隔不远,约莫两刻钟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新宅子。 原先的下人们已经提前被撤出去,如今空空荡荡,正等着新主人的入住。 特制的牌匾被阮父挂上去,红底配金的“阮府”两个大字格外喜庆。 “真好啊。”阮母抹抹眼睛,“慧娘,你也算在府城扎了根。” “娘,大好的日子哭什么,”阮柔安慰着,“进去吧,还有的忙呢。” “对对对,瞧我,高兴的。”阮母复又露出笑容来。 推开大门,宅子是早已收拾好的,院子整洁干净、屋子门扉紧锁,安静中透着井然有序。 阮柔住主屋,阮父阮母和小石头分别住东西的侧卧,除此外,宅子还有很大一排房间,她也早已规划好了用途。 其中一间做书房,等后面添置些笔墨纸砚,再摆上些常见的书本,她和小石头都能用。 还有一间工具间,专门给她在家制香,另还有一间则用来放成品和珍贵的香料,将她做过的香都一一展示出来。其实她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但之前在旁人屋檐下总不好要求过多。 最后,是给阮父准备的木工房,砖瓦砌就的房屋无疑比乡下简易的木工房好上很多,不透风不透雨的,阮父看着笑得合不拢嘴。 前院种着各色花卉树木,他们并没有动,可后院,则被改造成了一大片菜地,此刻一片荒芜,阮母已经踌躇满志计划着要撒上种子,争取尽快吃上自家种的菜。 阮母将被子全部铺好,今儿一天请了假,不用去铺子里,阮柔躺倒在上面,感受着棉被的温软,满足地发出叹息。 所以说啊,还是自己的宅子住着好。 搬家第一天,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阮父阮母也不招呼她,自顾出了门,不一会大筐小筐地回了来。 “慧娘,你记得晚上请曹东家和铺子里的伙计过来吃饭。” “知道,提前说过了。”阮柔应着,他们在府城认识的人着实不多,一个暖房饭也请不到什么人,就铺子里的那些熟面孔。 “下午再去请一下。”阮母埋怨看着她,“你如今能有这些,多亏了曹娘子,人对你好,你也要对人好,这关系才处得下去。” 这些简单的道理,阮柔自然懂的,只是两人的关系,阮母还不是太清楚,她和曹娘子算是都在替陈问舟打工…… 为了准备晚上的大餐,中午一顿只简单吃过,阮父阮母热火朝天地忙活着,阮柔和小石头帮忙择菜,一家人和乐融融。 阮柔见气氛正好,顺势提起,“爹娘,你们既然要来府城住,家里的事情是不是要处理一下。” “是啊,”阮母叹息,“还有好多东西要搬过来,你是不知道,府城这东西是真贵,我和你爹看了都咂舌。” “府城嘛,”阮柔接话,“钱还够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们点?” “不用,才用了十来两,还多着呢。你也是,有了钱不要就想着嚯嚯,你那些银子不拘是存着、还是买田置地,总归有用处。” 阮柔嗯嗯应着,压根没听进去,她赚钱就是为了花的,上一次知道节省还是前世在阮家,那时处处不如人,有什么用什么,压根没有挑剔的余地,倒是后来进了宫,再艰难也没真的缺过什么。 阮母见她听不进去,又是一声叹息。 正在劈柴的阮父见状忙提起,“我这几天到处逛,也多看了眼,府城周边的田地比我们那里要贵不少,良田得10两银子一亩,不过买了总是不亏的。” 阮母同时抬头看着闺女。 被两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阮柔摸摸鼻子,有些心虚,毫不迟疑,“买买买。” 她不懂种田,可阮父阮母跟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显然十分看重田地,宅子只能保证他们有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田地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阮父阮母齐齐露出喜色,“刚好我问的牙人手头有个庄子,足足八十亩地,我去看了眼,五十亩上好的良田,二十亩中等田,十亩旱地,打包价一共七百两银子,不过主人有个要求,原先庄子上的庄户没有问题不能轻易动。”说起来也是个好主家了。 “七百两啊,”阮柔喃喃,钱她肯定够,可看着阮父阮母眨巴着眼睛一副期待的模样,怎么总觉得自己上套了呢。 罢了,上套就上套吧,反正她钱够花就行。 “行,我待会去拿钱。”阮柔大手一挥定下。 “那下午我们就去过户。”阮父显然很着急,一点不想耽误。 阮柔瞧着他,这是真好事成双啊,一天内进宅又买地。 “那爹娘你们去吧,我下午要回铺子里一趟。” 阮父阮母对视一眼,眼中是一模一样的神色,阮母道:“你心还真是大。”也不怕他们卷着钱跑了。 虽然他们肯定没这想法,可乡下人家看重儿子,坑闺女的不是一个两个,见的多了,也该生出几分警惕来。 “对爹娘你们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你们要是愿意拿,我还更高兴呢。”偏偏相反,钱财上,阮父阮母恨不得跟她分得特别清,一点便宜都不想占,搞得她也很为难。 “你这孩子。”虽然无奈,可明显,阮父阮母心情很不错,肉眼可见散发出愉悦的味道。 阮柔眨眨眼,先表明态度,“爹娘,我可不懂田地里的那些事,这要买了,就得你们帮忙看着,要不然我被人坑了,哭都没处哭去。” 阮父闻言大包大揽,“包在爹身上,不要你操心,等着收粮食就行。”这空荡荡的仓库,唯一的粮食就是厨房那缸子米,他看着都心慌。 阮柔直到这时嘴角才微微翘了起来,田地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想田地产量好,就得时不时去看看,外人总没有自家人上心。总之啊,阮父阮母是被捆在她这里了。 见她这模样,才知道她的小心思的阮父阮母,笑着敲敲她的脑门。 一会儿功夫,锅里该炖的汤炖上,菜蔬肉类都已经切好摆盘,就等着晚上下锅。 阮父手里为数不多的柴禾也劈得差不多,这柴不是买的,而是砍了后院碍事的几棵树,晾了几天成柴,再之后就得花钱买柴了。 想到乡下随处可见的枯枝落叶到了府城还得花钱买,他又是一阵心梗,怎么就这么不习惯呢。 好在马上就有八十亩地,这么多田地的出产别说养一个女儿,就是十个也绰绰有余,这么一想才好受点。 随后,阮父拿着钱迫不及待拉着阮母出门,别说,七百两,换成银票也就七张轻飘飘的纸,揣在怀里却比千斤还要重,他一个人还真不敢。 两人打底,他也不怕被人抢了,到了隔壁的隔壁街牙人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确认地契没有问题,又马不停蹄地去衙门过户,待见到挂着闺女名字的地契,阮父提了一下午的心总算落了回来。 只要到衙门过了户交了契税,就是地契丢了也可以找回来,不像银子,丢了都没处找去。 “可算完事了。”衙门外,阮父阮母齐齐长舒口气。 “八十亩地啊。”阮母感慨,在乡下也算得是一个小地主了,“你怎么想的?”她问,她怎么不相信老头子没提前想到要照看的问题呢。 “还能怎么想,我这几天看了,府城除了什么都要花钱,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么快就改了主意?” “嘿嘿,”阮父贼笑,“你还记得老林吗?” “记得啊,就镇上你那个老伙计,还来咱家吃过饭呢。” “对,就是他,前几天碰见他,见我来了府城,他正好也想来开个分铺,就问我愿不愿意参个伙。” “靠谱吗?”阮母第一时间怀疑,咋好事都赶到一起了。 “那肯定的啊,我寻思着,这活能干,老林的为人我们都知道,总不至于坑我们,而且,他那镇上铺子开了那么多年生意也不差,来府城总有些成算。再说了,我们总不能真的一辈子靠女儿吧,小石头快到年纪,也得为他打算点。” “那咱们就干了?”阮母试探。 “干了。”短短两个字硬是被他说出了豪情万丈的味道来,随即就萎了,“老林给我的方案有两个,一个是去他铺子里当师傅,一个是跟他一起出本钱,这铺子就算我们两人一起开的,你说选哪个好?” 要是以前,阮母肯定想也不想就选择第一个,当师傅没什么不好的,干多少活拿多少钱,可在闺女的对比下,她的压力有点大啊。 “要出多少钱?” 阮父小心翼翼说出一个数字。 “什么!”阮母震惊,“五十两,咱们哪有那么多钱。” “所以我才一直没敢说嘛,”阮父委屈,“铺子暂时是租的,费不了多少钱,主要还是要买木材,总得先将家伙都摆上,做几件东西在那,才有人上门不是。” “等等,你让我想想,五十两,咱们凑一凑能拿出二十两,还差三十两。”阮母急得在原地转圈圈,心道这二十两从哪里来。 “要不,咱们跟大哥借。”阮父试探问。 “那哪能够,大哥家也不宽裕,借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还上,而且,闺女有钱咱们再去借别人的算怎么回事。” “那可怎么办啊。” “找慧娘借,你打欠条。”阮母下了决定,“我身上还剩三十多两,不要慧娘多出钱,你到时候写张借条。亲父女,明算账!” “那行。”阮父本就没有要女儿钱的打算,闻言立即喜笑颜开,“那明儿我就去找老林,他都急死了。” “谁叫你早不说。” “我哪敢啊。”阮父嘟囔,巧得他都有点怀疑。 阮府,转悠一圈回来的阮柔接过地契,嗯,八十亩地,还算不错。 紧接着,阮父阮母就提起了借钱的事。 “爹娘,三十两,你们直接拿就是,哪里用得着打借条。” 奈何两人打定主意,硬是让她写了借条,阮父慎重地按下手印,再接过三十两,这才心安理得。 阮父阮母安心,阮柔同样十分高兴,看样子,爹娘是真的准备在府城安家,这比多少银子都叫她开心。 第32章 酉时,日头刚落山,夕阳的余晖洒下,灿烂的红霞染红了半边天。 阮家的新宅,客人陆陆续续上门。…… 酉时,日头刚落山,夕阳的余晖洒下,灿烂的红霞染红了半边天。 阮家的新宅,客人陆陆续续上门。 曹娘子领着一众活计们前来,然后是阮柔近期结识的几个制香师,有了宅子日后也可请他们上门来交流制香,最后,是阮父的老相识老林。 老林来到府城半个月,如今还住在客栈,听到邀约欣然前来,还带了份礼物。 一屋子十来个人,也算齐全了。 屋里,阮柔和阮父阮母、以及曹娘子、老林和几个制香师一桌,另几个活计单开一桌,饭菜都是阮母亲手做的,味道并不一定如何好,可家常手艺,吃得也开心。 酒桌上觥筹交错,曹娘子并不怎么敬酒,倒是其他几个制香师,多少知道她的发家事迹,说话间有些酸意,一个劲的灌,全都被她以茶代酒给拒了。 转而机敏的聊起制香话题,一群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这个说自己最近得了什么名贵香料,那个说自己新制的香多好多好,眨眼就就成了大幸攀比现场,只阮柔满意一笑,深藏功与名。 一顿饭整整吃了一个时辰,从酉初(晚上五点)吃到酉末(晚上七点),一群人心满意足,最后几个制香师和伙计先行离去,只曹娘子和老林留了下来。 老林留下来是为了和阮父商量开铺子的事,在府城逛了半个月,此时也有了点成算,当下趁热打铁,想将这事尽快定下来,故而留在堂屋商量接下来要准备的事情。 阮柔则带着曹娘子来到空荡荡的书房,只书柜上零星摆着基本她先前有的通识书籍,稍珍贵些的她都放在卧室的箱子里珍藏。 最近铺子里一切顺当,两人也没什么话可说,彼此倒有些尴尬,她心内猜测,也不知曹娘子是为了什么。 说着些客气话,时间总算磨蹭到戌时一刻(晚上七点一刻),曹娘子面上露出一个笑来,“有个人来得晚了,不知道你还欢不欢迎?” 能让曹娘子说这话的,除去陈问舟不作他想。 她故作惊喜状,“陈东家要来,自然是欢迎的。” 曹娘子闻言却没有多高兴,反而叹了口气,“那我们去给他开个门吧。” 若说城里还有什么叫阮父阮母不舒坦的,那就是夜必闭户,可不比乡下,整日开着门也不必担心什么。 两人一道去前门,门外隔一会儿就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动静并不大,若无人提醒,他们在家里还真未必能发现。 开了门,果然是陈问舟,她笑着欢迎,“陈东家上门,蓬荜生辉啊。” 陈问舟笑笑,跟着进去,门复又关上。 三人重新回到书房。 甫一坐下,陈问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礼盒递过来,笑盈盈道:“搬迁礼。” 阮柔接下,有些好奇,“陈东家你怎么来了?”饭都没赶上,显然要么没赶得及、要么场合不合适。 陈问舟但笑,戏言道:“你是我从安平镇带出来的,又是手下第一制香师,我来贺喜一番有何不可。” 这话反倒说得阮柔有些奇怪,但也不驳斥,只心内腹诽,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不其然,陈问舟接下来的话证明了她的猜测。 “过几天,我要跑一趟琼州。”他落下话的同时,阮柔眼睛微亮。 如今春林香斋总算走上正轨,其他的都好办,可到底根基尚浅,原材料的获取是一个大难题。 先前产量不高,原材料从旁人处买也不觉什么,如今产量上来,再从别人处进货,价格上却压不下去,也是一桩大麻烦。 尤其很多名贵香料供不应求,他们高价买也买不到,被人卡脖子的感觉可不好受。 如今陈问舟想着亲自跑一趟琼州,自己采购一批回来,她制香也不必畏手畏脚、节省着来。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我来是想问一声,你想去吗?”陈问舟眼睛定定看着,眼眸幽深不见底,似有万千光彩闪烁。 “我?”阮柔震惊出声,“我也可以去吗?”她先是欣喜,后又是复杂。 她瞧了眼曹娘子,对方要照看整个铺子,显见不会轻易离开,那,如果要去的话,就只有她与陈问舟。 两人本就是最简单的东家和请来师傅的关系,平日里相处也很是和睦,她也总是带着几分感谢与恭敬。 但到底男女有别,又是这么远的距离长途奔波,即使有其他伙计,可好说不好听。 她一下子犹豫起来,做不了决定,转而问道:“你是替陈家去的吧?” “自然。”这差事是他好不容易争取从陈父那争取来的,就是为了挖陈家的供货渠道和人脉,也多亏了陈大哥嫌弃远程辛苦奔波不愿意,要不然还轮不上他呢。 “那我去合适吗?”不知怎的,孤男寡女的理由她不好意思说出来,便只能拿了别的方面来堵嘴。 “有什么不合适的。”陈问舟仿佛丝毫没察觉她的不自在,“是金姐姐托我的,舅家的事我还能推脱不成。” 对哦,她忘记这层关系了,如今面上她还是曹娘子手下人,与陈问舟亲近些倒也能理解,她有些尴尬,“计划要去几天?” “来回要预备一个月时间,我盘算着要在琼州联系几个稳定的供货商,再看看好的香料,带你去也是为了这个,香料这方面,我恐怕还没你识货。” “啊这,”这就不太好拒绝了啊,阮柔飞速思考着理由,可她到底是心动了。 能亲自去琼州见识挑选香料,多好的事啊,说不得对她制香也有些助益,就是路途太远,唉,真是事难两全。 “东家,你容我和爹娘商量商量。”最后,她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既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这么大的事总得容她考虑考虑吧。 “那行,大概十天后动身,你提前三天给个准话,我这边也好安排。” 陈问舟好似就是为了上门来说这件事,却丝毫不为她的回答而生气,态度十分自然,说完就要和曹娘子一起离开,临出门之际,他表情真诚,“我还是希望你能去的,这是一次好机会。” 曹娘子也接话,“路上有问舟安排你不用担心,家里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也可以帮你看着,不用担心。” 这是叫她全无后顾之忧的意思,可她担心的压根就不是这个啊。 送走了人,阮柔的眉头彻底皱上。 她回了厅堂,林叔已经走了,只留下同样皱眉的阮父。 阮母收拾好,看着表情同出一辙的父女俩,颇有些好笑,“这是怎么了,大好的日子。” “唉。” “唉。” 父女俩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 “慧娘,你叹什么气?”阮父先开口问。 “陈东家刚才来了,说要去琼州进原料,让我跟着一起去。” “琼州!”阮父阮母异口同声问,原谅他们一辈子来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府城,还是为着闺女来的,如今闺女竟然又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琼州啊,他们也听说过,且远着呢,这一趟没一个来月都回不来,又是个姑娘家,叫他们怎么放心。 “你答应了?”阮母担忧地问。 “没,我说要跟你们商量一下。” 阮母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感觉到不对劲,“东家说的话,你不答应不合适吧。”她怀疑地瞅瞅女儿。 “东家人好,没强求。”阮柔回道,到底不好说自己的顾虑。 “那可不行,我跟你讲,”阮母顿时急了,她没出来打过零工,可也听人说过很多道理,当即劝道:“你在东家手底下做事,最重要的就是听话,当然,那些丧良心的事咱们不干。” 这话说的阮柔苦笑不得,“娘,你是希望我去?” 阮母顿时摇头,“我可没那意思,这一趟得多辛苦啊。” 这前后矛盾的,阮柔顿时不知道怎么回了。 瞧这母女俩净说些没头没尾的,阮父细问:“陈东家为什么要你去,曹掌柜要一起吗?” “如今就我一个制香师,希望我去跟着掌掌眼,看看香料。金姐姐要看店,去不了,就我们还有一些伙计。” “这样啊,”阮父摸着下陷入沉思,看着像是正事,但这么长时间,委实叫人担心。 “要不,让你爹跟你一起去吧。”阮母突然放下话,震惊了两人。 “我?”阮父不可思议地用手指着自己,他、他去那么远也慌啊。 “这就不必了吧。”阮柔有些尴尬,阮父年纪可不小了,这要去了,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指不定谁照顾谁呢。 阮父显然也心有余悸,连忙摇头。 “瞧你这不中用的。”阮母颇为看不上,旋即自荐,“要不我跟你去吧,也长长见识。” 阮柔和阮父顿时齐齐摇头,她道“要是你们不放心,我就不去了。” “慧娘,我问你几个问题,那个陈东家靠谱吗?” “自然是靠谱的。”她毫不迟疑回答,她自己东家,彼此又有着合作关系,能不靠谱吗? “那这一趟应当没什么危险吧?” “到时候是跟陈家的商队,护卫齐全,而且都是惯常走的商路,没什么危险。”阮柔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最后,阮父抛下最后一个问题,“那你怕路上吃苦吗?”都说穷家富路,可人在外面,哪有不吃苦的。 闻言,阮母也关切地看着,其实什么赚钱不赚钱的,他们都不在意,就担心闺女受到伤害、或者干的不高兴。 “我不怕吃苦。”缓了缓,她补充一句,“其实我还挺去现场看看香料的,就是有点担心。” “你要是怕,那我跟你一起去。”方才来连声拒绝的阮父,此刻却是挺身而出。 “得了吧你,一把老骨头。”阮母笑话他,转而对着女儿道:“照你这么说,这一趟不止不危险,还能增长不少见识,那你得去啊,年轻人怕什么苦。” “那我就去了?”她原本以为阮父阮母一定要拒绝,还想着要是自己想去,得怎么说服二老,如今倒全派不上用场了。 “去!”阮父阮母再次齐齐回答。 对上闺女哀怨的小眼神,阮母有些心虚,“咳咳,慧娘啊,我和你爹都是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想做出点东西来的。” 阮父接话,“是啊,要是你跟其他姑娘家一样,不说在府城,安平镇,我和你娘还是养得起你的,但你不一样,你想要往上走。 爹这一辈子没大能耐,可也知道人要想出息,就不能怕吃苦。想当初,你爷送我去当学徒的时候,我晚上偷偷躺在木板床上哭,可后来熬过来了,指着这门手艺也养大了你们姐弟俩。” 说这话的时候他颇为得意,阮家在小溪村没甚根底,家里能过的这么好全赖他的好手艺,像是大哥家,田地比他们多两亩,可日子过得还不如他们家。 “你一个女孩子做事不容易,我和你爹帮不了什么,只能尽力不拖你的后腿。”阮母细声劝慰,“不管你去了哪里,都记得家里还有我和你爹在等你,这就够了。” 阮柔再次被感动到了,她的眼眶微微湿润,心想,这一对父母果然不一样,压根跟前世的渣爹不能比,转念一想,这么比简直就是对阮父阮母的羞辱,不提也罢。 “那爹娘,我明儿就跟陈东家说我要去了。” “嗯,想去就去吧,家里不用担心,我和你娘还没老呢。” 阮母同样投来鼓励的眼神,“正好家里那边我们趁着这段时间回去一趟,把该搬的东西搬过来,田地什么的也顺道托给你大伯,等你回来了啊,咱们一家四口在府城安心过日子。” 事情一下子解决,阮柔猛然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还要纠结好久呢。 也是她低估了阮父阮母,两人不是只顾疼孩子的人,更不会对女子出外有什么偏见。 “那爹,你又愁什么?”她这才想起阮父刚才同样皱起的眉,一家人嘛,做事就要有商有量。 “唉。”这回叹气的人变成了阮父,“刚才老林跟我说,府城的生意怕是不大好做,没有人脉、又没有老相识,估计要有一段时间没进项,让我再想象。”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从头开始,不就是这样,家里有我呢。”阮柔顿时豪情万丈,“爹娘,我在家里吃住,交些伙食费本就是应当的,何况你们养我这么大。我知道你们避讳人家说你们拿闺女钱,可为着避人言,咱们自己的日子就不好好过了吗?” 眨眼间角色变换,方才还一顿大道理输出的阮母顿时笑了,“慧娘你说的是,那娘手头几两银子就不还给你了。” 见闺女蹙眉,她接着道:“你别有钱了就不把钱当钱花,几两银子已经很多了,以前在乡下一年也花不了几个钱,也就是府城什么都要钱,我才拿着,可等庄子理顺,有了出产,其实也用不着什么钱。” “是啊,等我们回去,把家里的东西处理掉、再把地租给你大伯,也能得些银子,暂时还不要你操心,等没钱了,你娘自然会找你要。”阮父也跟着劝,看着闺女几次三番的大气劲儿,他还真有点心虚呢。 “那行,就这么说好了。”阮柔道,“不过这次我要出去很久,走前我给你们留点银子,你们可不能拒绝。” “行行行,你就安心的去吧。” 一家人说定,面上再次露出笑意,阮柔再次觉得这样一家人商量着来挺好的,有人兜底做后盾的滋味真不错。 一直沉默看着大人们商量大事的小石头这时候才有了点存在感,“爹娘,我也要回去。” “你回去做什么,不够添乱的。” “我想小柱子、狗蛋、麻花还有小花他们了。” 阮柔抽抽嘴角,乡下取名还真不讲究。 “行,不过说好了,你回去不许闹,完事儿乖乖跟我们回来。” “嗯,我保证。”小石头乖巧道,眼里还带着一丝怀念。 阮柔前段时间一直在忙,这时才突然想起,小石头自从来了府城就不怎么说话,也没以往欢脱了。 她担忧地问:“小石头,你在府城交到朋友了吗?” 小石头落寞的摇摇头,没有回话,答案已经很显然了。他没说的是,他不止想小柱子他们,还想杏花村,想乡下的上树捉鸟、下河摸鱼,府城的糖葫芦再好吃,多吃两串也就腻了,但懂事的他知道这些不能说,他们不能留姐姐一个人在府城。 阮柔有些为难,他们新搬来的,家底也薄,不好主动贴上去,倒显得他们巴结。 想了半晌,她道:“小石头,你还想读书吗,不为了考功名,就多认几个字,也多认识几个小伙伴。” 听到能认识新朋友,小石头毫不犹豫,“我愿意。” “那咱们就找家书院,送小石头去读两年吧,他这个年纪,大事儿做不了,读书总是没错的。” 为着儿子前途好的话,阮父阮母自然没有理由拒绝,这回也不说客气话推辞,只让小石头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姐姐,小石头连声应是。 阮柔却又想起一遭来,“爹娘,家里如今要添下人吗,宅子这么大,打扫也是件麻烦事。” “不用不用,我和你爹自己就够。”想到其他大户人家使唤下人的模样,她就觉得心虚,自家才什么条件啊,就是乡下泥腿子。 “可这宅子这么大,也没个人守夜,晚上要是被谁摸进来,丢了财物倒不打紧,伤人就麻烦了。” “还有这回事?”阮母惊奇,乡下谁敢偷东西被发现,不用保管,村子里一人一下就能打个半死,没谁有那胆子。 “我倒是听说过,就过去七八家,有一户人家就遭了贼,丢了一百两银子呢。” “一百两!”阮母瞪大了眼睛,想起闺女手中也有不少一直,顿时着急起来,这要丢了得心疼死她。 “那要不,就请两个人来?”她试探问。 阮柔道:“庄子上不是有不少人吗,如今身契都跟着在我名下,爹你去瞧瞧有哪家合适的,一起带回来,也不叫人一家分离。”至于月钱的事情她压根没提。 “那我明儿就去。”阮父郑重其事回道,原先还没当回事,如今想起来,真是怎么想怎么担心。 ————-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方才出门的曹娘子和陈问舟同样在讨论。 “你觉得慧娘会去吗?”曹娘子问。 “会的。”陈问舟毫不迟疑点头。 “这么肯定?” 陈问舟再次点头,他尝试去解释,“有的人,可能一时平凡,但她不会甘愿一直这么平凡下去,而途中的必经之路自然也不会错过。” 阮慧娘就是这样的人,而这也是他亲自上门的原因,意在表明态度,她很受重视,也很重要。至于同意,他相信,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倒是了解慧娘。”曹娘子有些吃惊,故作吃味。 “金表姐,我认识她可是比你还要久。”他好笑道,“况且,表姐你不也了解吗?” 曹娘子不由得回忆起两人认识的经过来,她都是后来从表弟口中听说的,可也不得不感慨一句缘分。 两个处于低谷的人,一个帮了一把,另一个随即伸出橄榄枝。 可以说,是两人互相成就了彼此的今天,要是没有慧娘,表弟也不会开一家春林香斋,指不定还在陈父的打压下郁郁寡欢,毫无出头之日。 而若是没有表弟,慧娘指不定也没这个机会,来到府城大展手脚,如今也蒸蒸日上…… 只就不知是良缘还是孽缘了,她总觉得两人相处有些怪怪的,可仔细去看,又毫无异常。 撇下这个话题,她转而问道:“听说姑母最近在给你相看亲事?” 闻言,陈问舟嫌弃地皱皱眉头,“做做样子罢了,我爹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差把我被嫌弃写在脸上了。” “唉,”曹娘子同样叹息,继室太难做了,有那磋磨人的,就有姑母这般永远入不了眼的。所以她和离后不愿意再嫁,一个人过就挺好的,反正不缺钱花,更不用看人脸色。 “不过无所谓了,等春林香斋做起来,我可能就摊牌了,到时候再说不迟。”陈问舟有些无所谓,反正他也不着急成婚。 “这么快?”曹娘子吃惊,春林香斋也就这一时新鲜,眼看着赚了大笔银子,可比起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还差得远着呢。 “不早了,真等赶上陈家,我说不得要等一辈子。”他苦笑,自己在外面跑还好,可他娘在内宅,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尽早独立,也能尽早把娘接出来,大不了他慢慢干,就不信没了陈家的名号就出不了头。 “那姑母算是等着了,我先在这里提前恭喜。”外人通常只看得见旁人的光鲜,又哪里会看见黑暗里的苦难,她姑母就是如此,受了多少委屈也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否则还不知有多少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不过还好表弟有出息,等将人接出来,自己当家做主,不必看人脸色好。 她不由得又想起来了阮慧娘,说来说去还是要感谢她,否则可没这么容易,就看在这份上,她以后待慧娘也得更好些。 待第二日,阮柔来到春林香斋,也不迟疑告诉了曹娘子自己的选择。 “问舟还真说准了。”曹娘子纳罕。 “东家怎么说?”她好奇问。 “他说啊,你一定回去,果然,猜准了。” “那还是东家有眼光。” “你俩还真是,铁打的缘分。” 阮柔笑,心情甚好,想到琼州的各色香料香树,忍不住满怀期待。 第33章 不知为何,接下来的几日,阮柔总觉得,曹娘子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慈爱,虽说原先就待她极骸 不知为何,接下来的几日,阮柔总觉得,曹娘子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慈爱,虽说原先就待她极好,可如今,倒像是在哄一个几岁小孩般,叫她怪不自在,偏她一问,得到的却是对方无辜的眼神,只得作罢。 阮父最近彻底忙碌了起来,看铺面、买木材、做木工活,成日里一半时间在外面跑、一半时间在木工房,家中其他三人能见到他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赶在离开前,阮柔托人找了一家私塾,马不停蹄将小石头送了进去,私塾人不多,夫子是一个老秀才,靠收学生赚几个束脩,一同学习的孩子也都是附近一般人家的。眼看着小石头逐渐恢复了以前的活泼,阮柔轻松口气。 一家三口都各忙各的,独剩下阮母,忍不住有些寂寞——两个孩子大了不需要她操心,就连老头子都焕发事业的第二春,倒显得她无事可做一般。 阮母一想,这样不行啊。遂收拢了后院的田地,自己一个人欢快地忙活起来,翻地、除草、播种,眼看着一拢拢的田地被整理出来,终于露出满意的笑,有这一小块地,她以后也有得忙活了。 十天时间不紧不慢过去,期间阮柔倒是又听到一件八卦,还是田家的事。 “听说,那田家二房的三小姐要相看亲事了。”阮父有些稀奇,两家的纠葛他清楚,故而听八卦时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是入赘还是嫁人?”阮母对这些小道消息十分感兴趣。 “嫁人。” 阮柔吃惊,“怎么会是嫁人?”尽管只见过两三面,可田语蓉的性格,她多少还是清楚的。 “嘿嘿,听说那三小姐不愿意,这几天在家里绝食呢,闹得人尽皆知,不知多少人在看笑话。”阮父说这话时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显见得乐于看笑话。 “然后呢。”阮柔心情有些复杂,这一对就要被拆散了吗,也好,本就是一个错误。 “没呢,听说都绝食三四天了,可这是田家大老爷的吩咐,谁也不敢违抗。” 阮柔这才恍然大悟,要说田家有什么能制约田语蓉的,那就只有当家的大老爷了吧。 也不知田家上一代怎么养的,嫡出的大老爷和庶出的三老爷都有几分能耐,偏二房这位毫无作为,每日里混沌度日,如今唯一的女儿也护不住。 当然,这是在外人看来,而落在田语蓉这个当事人身上,却是自己的亲爹压根一点为自己出头的心思都没有。 “语蓉啊,你听娘的,先吃点东西吧,饿了好几天,别饿坏了身子。”田母瞧着肉眼可见消瘦的女儿万分心疼。 “我不吃。”田语蓉鼻间嗅到一股甜香,是田母端来的八宝粥,最适合她这般几日没进食的人,饥饿了几天的肚子咕咕作响,脑海里也传来“饿”的信号,她却凭借强大的自制力扭开了头。 “哎。”田母将碗放下,同样的话,这三天里她每天都在说,可毫无作用。 看着倔强的女儿,她叹气,“语蓉啊,你闹这些有什么用呢。”语气淡淡,无奈且无力。 “怎么没用了,爹娘,你们就我一个女儿,忍心看我嫁出去吗?” 被女儿埋怨,田父也没了好脾气,“我还就忍心了,要不是你闹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大伯会这样吗?” 田语蓉顿时不吭声了,她闷闷地道:“反正我不嫁人,你们要是逼我,那就等着我饿死吧。” 田母气急,狠狠拍了她一下,“瞎说什么呢,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哇,娘,我的命好苦啊。”田语蓉吃痛,霎时无数的委屈冒了出来,几天来的憋屈和无力感再也忍不住。 “都是娘不好,要是娘能给你生个兄弟,你也不至于这样。” 田母同样委屈,这些年,因为二房只她生了一个女儿,不知受了多少人的排揎,天知道,老爷年轻时女人可没少纳,就是生不出来,她有什么办法,要是有选择,她宁愿有一个庶子,不拘谁生的,是个儿子就行。 看着母女俩抱头痛哭的模样,田二老爷在原地烦躁地转起圈来,“行了你们娘俩,大哥发了话,哪有我们置喙的余地。” “你说出去也是田家的二老爷,怎么就不能替闺女说几句话了。”田母埋怨。 田父无奈,“我那是没说吗,大哥正在气头上,谁说都不好使。” “我看啊,就是大哥他借题发挥,实则贪图我们二房的那份家产,不然语蓉小孩子家家做的那些事,哪至于如此。”田母阴暗的揣测。 “别瞎说。”田父闻言更烦了,“过继大哥家的,总比旁人家的要好。” “那也得人家愿意呢。”田母嗤笑他的痴心妄想,大房又不缺钱财,凭什么过继亲儿子给你。 被戳中了心中隐秘,田父万分烦躁,“所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招赘招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挑一个,不出嫁留着做老姑娘吗?” 田语蓉不服气,“我不是挑中了一个吗?”说的是周青远。 “是,你挑中一个有家有妻的,还趁着人失忆把人扣下,说出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呵。”见她不说话,田父冷笑几声,“我看你就是心比天高,趁早找个人嫁出去,也省得添乱。” “添乱?你是不是老早就等着把我嫁出去,”田语蓉斜眼看他,眼里迸发着勃勃的怒火,“好让你趁早过继个儿子,不管谁家,只要是个儿子你都认。” “你,你,你。我是管不了你了,要么饿死、要么嫁出去,你自己看着办吧。”田父扔下一句话甩身径自离开。 身后传来母女俩的痛哭,他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 事情就这般僵持住了,一直到阮柔离开,也没听说田家有新的消息。 ————- 临出门前一天,阮柔收拾行李,阮母在一旁帮着拾掇,最后整理出了一个大大的大包裹。 阮柔瞧着目瞪口呆,“这太多了吧。” “多什么多,你要出门一个多月呢。”阮母嗔怪地看着她,“我还觉得少,可再多你也带不了,身上多带点银子,缺什么路上直接花钱买。” “嗯嗯嗯。”阮柔糊弄着点头,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能拿起这一个大包裹。 一整晚,阮母都在碎碎叨,连阮父也跟着叮嘱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出远门常识。 最后,他语重心长地道:“路上辛苦,能忍的就忍,也不要舍不得钱,我和你娘不指着你赚钱,人好好的就行。” “嗯,爹娘,你们也要好好的,有什么事就去找曹娘子。” “晓得,不过大概用不上,过几天我和你爹就准备回去了。”阮母笑着道,“一走这么多天,还不知道你大伯他们多担心呢。” “这么急,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阮柔的记忆里,阮家大伯一家子都是憨厚老实的,日子过得比自家还要差些,可在她归家后,态度也是十分和煦的,礼尚往来,她便也想回报一番。 “不用,你个孩子家,哪用准备什么,我和你爹都准备好了。” 阮父连连点头,“我们正好和你林叔一起回去,你不用担心,等你回来,我们差不多也该处理好了。” 阮柔遂作罢,只是对自己仍被称作一个小孩子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次出远门,阮柔多少有些担心,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第二日大清早就得起来。 “慧娘,给你烙的饼子单独放了,你路上记得吃,还有十几个鸡蛋,你别放坏了,还有” 卯时(早上五点)未至,天边刚出现了鱼肚白,明媚清新的早晨,天空湛蓝明净,晶莹的露珠洒落在花草上,带来泥土的气息,阮家却已是吵吵闹闹一番,好像准备得再齐全也免不了手忙脚乱。 “对了,还有这盒驱虫药,可千万别落下了。” 眼见到了时间,阮柔急忙喊停,“够了够了,车马上要来了。” 提前商量好的行程是陈家的车队从陈家出发,路上拐个弯到阮家来接人,再一起出城门。 “老头子,你赶紧把包裹提到门口去。”阮母在试图提起包裹却失败后,赶紧招呼阮父。 阮父一只手提不起,最后还是两只手一起使劲儿,短短一段路,硬是歇了两回,最后将包括靠在门框上,忍不住朝阮母竖起了大拇指,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阮母好笑又好气,仔仔细细想了想,却又觉得带的东西都能派上用场,一样都减不得。 卯时一刻,陈家的车队准时出现在阮家门前,阮父和阮母齐齐上阵,将行李抬进了中间指定的车厢,随后阮柔跟着上车。 眼见着队伍就要出发,顶着众人的视线,阮母最后喊了一声,“包裹里有毯子,你记得拿出来铺上。” 那一刻,阮柔总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莫名的,她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有几分骄傲,她娘担心她呢。 费力从包裹里找到了阮母所说的毛毯,果然很厚,她铺在坐垫上,软乎乎的,很舒服,她享受的喟叹一声。 车队终于出发,城内的道路尚且平坦,并不怎么颠簸,她从车窗探出头,朝阮家的两大一小挥手告别,对面投以同样的挥手。 车队愈行愈远,远远的,只听得阮母遥远缥缈的声音,“慧娘,好好照顾自己。” 其实她再说什么对面也听不见了,因而她只是声音小小的,对自己道:“嗯,娘,我知道的。”无人回应。 出发总是美丽的,尤其是在一个阳光普照的清晨上路。出了城门,一行人上了官道,速度很快。 琼州路途遥远,要想不耽误时间,就得尽可能的快,但车队又带着大量的货物,是预备带到南方出手的货物,故而再快也快的有限。 太阳逐渐升上了半空,空气也燥热起来,阮柔环视自己所在的车厢,显然,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也不知陈问舟怎么操作的。 一上午,阮柔除了在上车时,再没见到陈问舟,直到中午,才终于看见了人影。 陈问舟是直接骑马的,高头大马上的年轻公子意气风发,不得不说,乍一眼看到,还有些惊艳,但阮柔很快压下那丝悸动。 “怎么样?”他一拉缰绳,马随即慢慢踱步,始终保持在距离车窗不远不近的位置。 “挺好的,我娘准备了毯子,”阮柔掀开帘子和他对话旋即问道:“我们大概多长时间能到?” 陈问舟显然早有盘算,此刻直接回答,“要是能在中途把这些货物出掉,估摸半个月就能到,要是等到琼州,那起码得多花上三四天。” 阮柔先前只知路途遥远,来回要一个月,此时才真切意识到了时间上的遥远,也就是说,这一趟最短来回也得一个月,还不提可能在琼州当地停留的时间,若再耽误些时间,需要的时间可能更长。 好吧,她给自己打气,好不容易出来,当公费散心了。 奈何车队行程十分紧凑,除了每日必备的吃饭和休息时间,其他时间都在紧急的赶路,别提散心,就连沿途的风景都压根没时间看,更何况几日颠簸下来,筋骨疲乏,连带的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她已经几日没见陈问舟骑马了,想必也是累得够呛,回去坐马车了。 前几天尚且可以忍受,等过了第十日,愈往南天气愈发的热起来,路上罕见人际,蛇虫鼠蚁也多了。 荒芜,这是所有人来到这边的第一感受,难怪官家贬谪人都要往这里派,阮柔忍不住心中腹诽。 好在路途终有尽时,出发的第十七天,他们终于抵达了琼州地界。 这是与内陆完全不同的风景,连片的海接天连日,在广阔无边的海水衬托下,只让人觉得自身渺小无比。 眼见到了城门,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阮柔几乎是迫不及待下来,总觉得这一趟回去,她恐怕一辈子都不想坐马车了。 陈问舟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面无人色的人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是苦笑,想做点事是真不容易啊。 不知怎的,陈问舟突然想起了临出门前几天,陈家发生的那些事。 其实,一开始,往琼州进货的路子,陈父是想交给大儿子的,做生意,进货和销售几乎一样重要,掌握了路子,这都是他以后接管家业的本钱。 奈何陈大哥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听说要跑这么远,当即就拒绝了。 “我不去,前几年哑叔来回断了一条胳膊,你不会也想我这样吧。”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陈父,不像是看一直疼爱自己的亲爹,倒像是看着要害自己的仇人。 饭桌上,陈问舟当场没忍住,猛烈咳嗽几声,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大笑几声,与亲娘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笑意。 “你哑叔那是个意外。”陈父憋着气,好声好气解释,“你看其他人这些年都没出过事。” “我不去。”陈大哥还是那副说辞,出事的几率是很小,可来回跑那么远,多累啊。 “这条线很重要,你不去准备让谁去。”陈父被气得没脾气。 “三叔不就干得很好吗?”陈大哥满不在意。 陈问舟低眉,三叔是族内的称呼,其实已经是陈家旁枝了,以前有陈父压着,三叔表现很是老实,可若陈父退下,主家无人,说不得就会做出什么,这陈问初,该防的不防,不该防的谨慎到骨子里,还真是愚蠢到家了。 “你懂什么。”屋里人多眼杂,陈父不好多说些什么,只是低低维威胁,“你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琼州那条线必须掌握在咱们自家人手中,你若是不去,自然有人愿意去。” 说这话的时候,陈父瞟了一眼小儿子,意思不言而喻。 陈问舟当时几乎要被气笑了,从小到大都是这般,一旦大哥要偷懒、或者有什么不愿意做的,陈父就会拿他来激,好似他就是守在旁边等待着择人而噬的秃鹫。 偏陈问初很吃这套,当即急了,“爹,你可不能这样。” “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计策奏效,陈父宛若稳坐钓鱼台,老神在在的道。 陈问初是真忌惮这个弟弟,倒不是因着继母的缘故,陈家继夫人不受宠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但这个弟弟格外聪明,他从小就知道,也一直将其当做心腹大患。 这个机会可以给三叔,甚至其他任何一个族人,却绝不能落到这个弟弟手中,这么想着,他就要松口,手腕却突然被妻子拽住。 他抬头看去,就见妻子低着头,一副羞涩小媳妇的模样,“爹,你别怪问初,他也是担心我。” 在所有人的视线下,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没有一丝凸起,可这里已经孕育着她的孩子,故而她的眼神满带慈爱。 这一副场景无需多言,陈父大喜,方才的恼怒瞬间化为乌有,“好,很好。”论年纪他今年已经四十,着实不年轻,也该到了抱孙子的年纪。 “爹别怪我就行,先前我娘过来,说前三个月不要对外说,我就没敢提。” “对,你娘说的对。”陈父断言,丝毫不介怀。 只是,高兴过后,麻烦再次缠绕上来,琼州这条路是真的不能再给老三跑了,他这阵子隐隐听说了点事,再继续下去,怕是老三的心都要养大。 环视了一圈,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小儿子身上。 事情交给这个儿子,他是不担心的,可唯一顾虑的就是,小儿子是否会因此心大,堵了大儿子的路。 可肉烂在自家锅里,总比落在外人手上好,这点他还是有数的,故而斟酌片刻,他一字一句道:“问舟,这一趟,你愿意替你大哥跑一趟吗?” 陈问舟当场就要冷笑,就连要他去,还得要说成替大哥去,这心偏的没边了。 可抬眼,看见娘亲担忧的目光,他到底忍了下来,“我去。”他低着头,嘴里咯吱咯吱嚼着一块骨头,似乎在嚼着什么令人深恶痛绝的东西。 陈父压根没主意这些,见他答应下来,认真嘱咐,“这一趟,我让哑叔带你一次,你跟着好好学。”这也是他今年格外着急的缘故,哑叔年纪大了,恐怕今年就是他能跑的最后一次,有些人脉和进货渠道、以及好的香树位置,总要交托过来。 “嗯,爹你放心吧。”哑叔是陈家经年的老仆,并不哑,只是小时候高热烧坏了嗓子,说话声总是哑的,久而久之这个名号就被叫出来了。 眼见两人三言两语将事情定下,方才还在和娇妻卿卿我我的陈问初急了,“爹,要不还是我去吧。” “你不是不愿意么,况且你都要当爹了,不在家好好守着还想去哪?”陈父已经下定主意,此刻轻飘飘瞥了眼大儿子,似乎在说,现在后悔,晚了。 曾经的田家小姐,如今的陈家大少夫人万没料到这一幕,顿时傻眼。 “爹,我这胎月份还小,孩子他爹出去跑一趟也不值当什么。” “就是爹,我走的开。”陈问初陪着笑,舔着脸想要挽回,然而已经晚了。 也不知是陈父有心想给个教训,还是纯粹看重大房的第一胎,任凭大房两口字如何巧舌如簧都没能挽回。 陈问初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够呛,由此,对捡了个大便宜的他格外看不过眼,待他娘也愈发苛刻,走之前,他娘一个主母在陈家的用度竟还要花银子打点,着实恼人。 ————- “二少爷,咱们先找家客栈歇脚吧。” 哑叔烟熏过的嗓子十分熟悉,陈问舟回神,道了一声“好”。 一行人进了城门,找了一家客栈,其余人都歇下,阮柔也来到属于自己的客房,唯独陈问舟却仍旧不能休息,而是跟着哑叔出门。 在琼州待不了多少时间,每一天都格外珍贵。按照预备的行程,前两天他要拜访陈家在琼州故交旧友,代替陈父送上礼物,既是为了维系关系,也为表明陈家换代了。 后面三天他要联系陈家香料的供应商,商量接下来三年的供货事宜,价钱、以及名贵香料的进货量,进而偷摸给自家铺子进货,最后还得留出两天时间,在琼州寻摸稀奇的香料,总而言之,安排的满满当当,没有丝毫空余。 陈问舟的忙碌阮柔体会不到,十几日的马车让她浑身筋骨都要散了,好在前两日用不到她,她也得以在客栈好好休息。 第三天,她强打起精神起身,给自己化上提点精神的妆容,确保看不出一丝疲色。 陈家香料的供货商五花八门,既有当地的大商铺,也有以宗族、小家为单位的采香师。前者是为了大批量供货,后者则是因为他们价格更便宜,且时常能寻到珍稀香料。 阮柔过去自然是为了验货,也多见识点香料,确定春林香斋接下来的进货品种,若能因此激发点灵感就更好了。 哑叔带头,陈问舟和阮柔紧跟其后,三日连轴转下来,见了不知多少人,阮柔嗅闻香料嗅到鼻子都险些失去知觉,晚上,还要跟着应酬,可谓尽心尽力。 再次从酒楼出来,陈问舟朝对方拱手,阮柔在后也微微行个礼。 两边人各走一边,哑叔还在叮嘱些什么,陈问舟只觉得刚才的酒气上头,渐渐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月色正好,清风拂过,脑中微微清明,他瞧瞧后面的人影,笑道:“感觉怎么样?” “还行。”阮柔勉强说着这句话,无限感慨,“可算结束了。” “是啊,可算结束了。” 三日功夫,该谈的都谈好了,陈问舟没有特意压价,却要求提高了珍惜香料的供货量,此外,以他做担保,阮柔作为春林香斋的话事人也下了长期订购的单子,甚至还借着陈家的名义压低了价格,比起在青州府当地采购要便宜不少,到最后,宾主尽欢。 陈问舟也累得够呛,脚下都有些不稳当,酒意肆虐下,他难道有些跳脱,脚下竟然还一蹦一跳起来,嘴里咕哝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阮柔在后面见了轻笑,果然还是年轻人,有着满满的活力。 回到客栈,已经月上中头,盯着哑叔将人送回屋里,阮柔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夜好梦,第二日,又是忙碌的一天。 若说前几日累的是心,那么后面两日累的就是身体,跟着当地的采香师,阮柔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在山地里、沙滩上,乃至浅滩海水旁,硬是用一双脚丈量了偌大琼州的地界。 香料无疑是阮柔的主场,陈问舟一句不说,只在后面跟着,粗略学些香料知识,他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一个合格的商人,专业的事自有专业的人去做。 仅仅两日的收获也是斐然的,琼州不愧是精品香料的产地,香树数不胜数,岁月沉淀下,大多香脂都散发着迷人的芳香,阮柔几乎陷入到了买买买的狂潮里,单只这两日,她自己买的香料都足以装满一辆马车,甚至灵感爆发,记下了不少点子,就等回去后实验。 告别了采香的师傅,陈问舟和阮柔两人结伴回返。 哑叔到底年纪大了,且几日忙碌辛劳,这两天就让他在客栈好好休息,没跟着一起。 阮柔珍惜的抱着怀里一个小盒子,眼中满是喜爱,这是她亲自寻摸到的一块香料,名为金银香,为珍品中的珍品,一般都是从海外进口,本地产的少之又少。 “就这么喜欢?”陈问舟见她如捧着稀世珍宝,忍不住问道、 “那当然,你是不知道,这金银香我还是第一次见,刚开始还不敢认呢。也是书里有记载,想起如榄糖,内里有白蜡一般的白色块状物,应当没错了。”她如小孩子炫耀心爱的玩具般举起盒子,得意洋洋道:“且这块中间的白色状物较多,有钱都买不来的好东西。钱师傅说了,以后要是再寻到,就给我留着。” “还有这块颤风香,质地温润,像用蜂蜜浸渍过一样,是香树之间枝条摩擦下香脂互相浸透凝结形成,可遇而不可求,等回去后熏衣,味道经久不散,一定很受人喜欢。 尤其这龙涎香非大海不可得,能亲眼见识到一次,也是我的荣幸了。就这么小小的一块,别看现在带着鱼腥味,等到和各种香料调制后,那气味绝对无比的美妙。“她说着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袅袅香烟蜿蜒而上。 陈问舟光是听,都能感受到她的高兴,便也跟着愉悦起来。 日色西斜,在琼州待了六七天光景,两人竟还没有真正逛过这片地方,着实有些可惜。 心头意动,陈问舟来了兴致,当即领着人在城内四处闲逛了起来。 这里的天似乎要黑得晚一些,至少这个时辰在青州府可能已经天黑,此处却依旧天光明亮,还是外出游玩的大好时节。 且两地民风不同,街头人影攒动,各色铺子琳琅满目,当地人的肤色要略黑一点,很好辨认,两人随意寻了处馄饨摊子坐下要了一碗热乎的馄饨。 干虾米散发出清香,配合肉质鲜嫩的馄饨,简直是绝配,两人每人都吃了两碗,这才心满意足。 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阮柔竟然蓦然生出一丝不舍。 在青州府,她过得很好,将生活安排的有条不紊,却很少能有这么肆意的时候,只是有些可惜,以后这样的机会不知还有没有。 而对上身旁陈问舟的身影,不得不说,这一路过来,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原先其实是有些生疏的,而如今阮柔已经能不再拘束地和他对视、说话,比起东家和手下人,如今倒更像朋友。 陈问舟显然思绪也不平静,看着夕阳的余晖,他状似来了谈兴。 “其实出来这段日子,是我少有的安宁日子。” 阮柔只顾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时而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并不多做回应。 “在青州府,我永远是陈家的二少爷,需要去争、去表现,我必须做的比他好,才有可能进入别人的眼球。明明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他都能轻而易举得到,可他还是觉得我占了他的东西。” 这人自然说的陈家大哥,其实阮柔觉得很难说清对错,两人都是嫡子,同父异母,本就是竞争的关系,彼此有所争斗在所难免。陈家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陈父的偏向太过明显,以至于叫人毫无希望。 “其实,我一开始不想做这些商贾之事的。我打小被夫子教导,学的都是士农工商,那时候我还不知商人之子不得考科举,只一心期盼着能够考上状元探花,让我娘高兴。我爹见我读书也多会夸奖称赞,我也读得越发起劲。 后来知道,已经是十来岁的时候了,我那位大哥见我成日读书,嘲讽了两句,我才明白以前夫子似惋惜似同情的眼神到底为了什么,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世界的残酷。” 陈问舟似有万千感慨,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飘散在空中。 这一刻,阮柔隐隐觉得自己有几分共鸣,作为同不受父亲重视的孩子,那份失落和自艾是难以排解的,即使她后来坐上高位,依旧不能释怀。 她甚至觉得面前这个男子有几分虚弱,往日里的笑脸迎人和运筹帷幄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不过一个渴求父亲疼爱而不得的小男孩。 “以后会好的。”她只能无力的安慰,等以后逐渐强大,便不会再去渴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嗯。”陈问舟复又打起精神,“其实现在已经很好了,比我设想的很多未来都要好。” 她奇怪看过去,见其真心的满足,心生一种怪异之感。 “所以,阮慧娘,遇见你是我的机缘。”陈问舟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明明才发生不久,可好像已经是很久远之前了。 那时他近乎被发配到安平镇这样的小地方,半是无奈、半是愤慨,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却不得其法,好不容易请来的老师傅还被使手段赶走,几乎是无计可施的状态,却偏偏遇上了对方。 当听到嗅觉灵敏的那一瞬间,他就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到了。 一个有天资的制香师,绝对比无数平庸的制香师重要千万倍,结果不出预料,不过半年,成果就出乎意料的喜人。 也是由此,他有了回归府城的底气,那就是即使没有陈家,他也可以很好的养活自己和娘亲,做出一番事业来。 而春林香斋的开张、芝兰香的爆火,以及调香大赛上的惊人亮相,都给了他莫大的惊喜。 可以说,是阮慧娘的存在给了他希望以及勇气。 阮柔有些好笑,这是真喝多了,“那遇见陈东家也是我的机缘了。” “哈哈,那咱们这是互相成就。”陈问舟笑着打哈哈。 温情只是一瞬间,待回到客栈,立于人前,陈问舟便立马恢复了精明能干东家的形象。 他将此行所有的来人召集到一起,语气颇为轻松,“各位,这一趟来琼州的目的已经完成,大家都做的很好。” 闻言,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明天就是回去的日子,大家提前收拾好行李,晚上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早点出发,也早点回去见妻儿老小。” “耶。”下面传来欢呼,就连哑叔嘴角也露出不甚明显的笑意。 一番鼓舞士气后,其他人尽皆离开,只阮柔和哑叔被留下来。 陈问舟看着哑叔,鞠了一躬,有礼:“哑叔,这段日子有劳您老了。” “哪里,我不过打打下手,二少爷才是真辛苦。”哑叔客气回道,心知二少爷这是有话要说。不过他这话也不虚就是,二少爷是真的能做事,不论是路途上的安排、还是琼州地界的应酬洽谈,桩桩不假于人手。 甚至他私心里想,若老爷能将家产交给二少爷,想必陈家列祖列宗也能安心了,可惜,陈家之事到底不是他一个下人能置喙的。 你来我往一番客套的寒暄,陈问舟终于步入正题,他看了一眼阮慧娘,接着道:“这一趟应曹家表姐之托,带着阮姑娘前来,我也提前跟爹打过招呼。” 哑叔点头,作为实际上的领队,他自然清楚。 “只是,回去后,关于阮姑娘与春林香斋的细节,还望哑叔不要过多言语。” 哑叔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按理来说,此行的所有事情他都该一一禀告老爷,可春林香斋到底不是陈家,说多了未免不好,且若是老爷计较起来,闹僵也尴尬。 他斟酌片刻,犹豫着回道:“我只能保证不会主动提起,若老爷细问,我也不会隐瞒。” “这是自然,我不会叫哑叔难做。”陈问舟轻嘘口气,如释重负。 见他这模样,哑叔忍不住劝,“二少爷,老爷就是太看重大少爷了些,对您也没有恶意,父子间,您做事其实也不必如此。” 陈问舟适时露出落寞的神情,“爹他就是看不中我,也连带着看不起曹家,我受些冷言冷语也就罢了,若是叫曹家受我牵连,那以后我和娘都没脸回去了。” 闻言,哑叔露出一个怜惜的表情来,他信誓旦旦保证,“少爷放心吧,哑叔我也不是那等话多的,自不会在其中说长道短。”主要曹家也就是要了点供货的商家,即使没有陈家,最多也就麻烦点,不算什么大事。 陈问舟缓缓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奈何这边的人搞定了,陈家那边却有人嚼起了舌根,这又是另一桩事了。 修整一晚,第二天,在离家二十五日后,一行商队终于踏上了返程。 与来时的装满货物一般,如今的马车同样满载而归,只是东西变成了香料。 一行十来辆马车,其中只有三辆是属于曹家的,分量着实不大,故而就连阮柔坐着的车厢,也堆满了名贵的香料,好在来前阮母收拾的包裹能用的已经用的七七八八,这才没太过拥挤。 车辆颠簸,悠悠而行,阮柔几乎是归心似箭,期盼着快些回到熟悉的地方。 回去的路程似乎格外快,来时走了十七天的路程,回去竟只十五天就到了,远远的望见青州府巍峨的城墙,她内心油然而生一种亲近之感。 不独她,通行的其他人也纷纷高兴的欢呼,“终于回来了。” 是啊,终于回来了,也不知阮父阮母从乡下回来了吗,小石头还调皮吗,铺子里一切顺利吗? 诸多种种,不仅没有阻拦她的脚步,反而使得她脚下越发迫切。 第34章 若说阮柔是迫不及待,那么陈问舟的脚步则逐渐变得缓慢,几乎是僵硬地跟着队伍前进。…… 若说阮柔是迫不及待,那么陈问舟的脚步则逐渐变得缓慢,几乎是僵硬地跟着队伍前进。 不知何时,青州府留下的印象竟然只是压抑和沉重,想到陈父和陈大哥可能会有的反应,他就打心底厌烦,若不是娘亲在家中,他甚至都不想回去。 然而队伍的脚步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进城之后,马车快不得也慢不得,夹杂在人群中慢腾腾挪动。 这次是先回的春林香斋,不用陈家多费心,自有铺子里的伙计上前来卸货,连带着阮柔的行李一起被搬下。 接着,车队继续往陈家的方向行去,曹娘子接待完客人,热情迎上来时,已不见了陈问舟的身影。 “慧娘,可算回来了,累了吧,要不要先休息会,吃点东西。” 阮柔是真累,也没有寒暄的心思,有气无力地摇头,“不了,还得麻烦派辆马车送我回去。”若单她一个人走回去也行,无奈还有好几个大包裹。 “好好好,你先坐一会,我马上让人送你。”知道人累到了,曹娘子见状二话不说,吩咐起人来。 没用半炷香的功夫,她的行李重新被搬上马车,她跟着上去,迷迷糊糊被送回家,只来得及和阮家人打声招呼,就摸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再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 长时间的睡眠让她的脑袋有些昏沉,推开门扉,见着阮家人都在,慢悠悠打招呼,“爹,娘。” “哎呦,可算醒了,饿不饿,我熬了粥,这就给你盛点来。”阮母说着连忙起身。 锅里的粥从昨天晚上一直温到今天,熬得软糯香甜,阮柔一口一口吃着,感觉这一趟失去的精气神都在慢慢补回来。 一碗粥下肚,她还要再吃,却被拦住。 “可不能一次吃这么多,你先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待会就该吃晚饭了。” 阮柔也不强求,转而道:“那我去铺子里看看。” 两边距离不远,府城治安又好,阮母并未拒绝,只是叮嘱,“你刚醒身子虚,慢些走不要急。” “嗯。”阮柔抬脚除了院子,她主要是心痒带回来的香料,香料珍贵,如何存贮、保鲜都是一个大问题,轻易怠慢不得,铺子里的人总归没有她懂。 回来的路上她就在想调配些什么香料,如今倒也不着急直接上手,等好好熟悉一番再调制不迟。 铺子里一如既往的热闹,曹娘子带着伙计们忙里忙外,阮柔并不打扰,径自来到后院的制香间,这里也同样是一间小型的储藏室。 昨日各色香料已经摆放齐全,另有放不下的也妥善寻了箱子安置,总的来说,还算不错。 阮柔将其中最为名贵的几样取出,这些香料,贵的足以买下府城一个铺子,她又仔细的收拾过后,用特殊的手法保存,这才安心。 曹娘子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一如既往的笑盈盈,有时候阮柔就觉得曹娘子合该天生吃这碗饭。 “休息好了,可要请个大夫来帮你瞧一瞧,脸色还不大好。” “不用了,我挺好的,歇两天就行。”阮柔挥了挥手臂,以作证明。 “唉,还是你省心。”曹娘子叹气。 阮柔纳闷,“怎么了,是陈东家那发生了什么吗?” “可不是,昨儿又闹了好大一场。”曹娘子想起昨晚表弟气冲冲过来的场景,仍觉得心有余悸。 到底是陈家的家事,曹娘子这个表姐能说,她一个外人却是不好插嘴,故而只是尴尬的笑笑。 “算了,跟你说这些作甚,没得扰了你的好心情。”曹娘子一甩衣袖,“我来是有件正事跟你说,昨天问舟跟我提,想要再在府城开一家分店。” “分店?”阮柔喃喃,心知对方肯定是急了,可陈问舟也没到毫无理智的地步,春林香斋如今蒸蒸日上,,每日生意忙得转不过来,开家分店倒不是问题,难的是,谁来掌管这家分店。 陈问舟手下没有太多得用的人,这从他开店还要找自家表姐就可看得出。 曹娘子显然也知道这个问题,她咬咬牙道,“他准备自己来开这家店。” 阮柔一惊,心道陈问舟这是真打算和陈家撕破脸不成。 外人只当春林香斋是曹家的生意,若陈家的二少爷,跑到落魄表姐这里来看店,不出一日,必能传的整个青州府人尽皆知,届时,陈家的矛盾摆在明面上,陈父和陈大哥的颜面不好看,陈问舟自己也讨不了好。 曹娘子总觉得表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哪怕昨晚那么生气,可心眼多的人,一条路也能走出几条退路来,她劝了几句不管用,也不好多说。 阮柔亦是如此觉得,陈问舟即使要从陈家退出,也得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高调离开,万不会让自己在旁人眼中沦落成丧家之犬,所以,果然还是以退为进的可能性更大吧。 不过,不管是不是陈问舟自己上,开分店的事情已定,曹娘子作为明面上的东家还是得多操心几分。 “慧娘,芝兰香如今在府城已经基本饱和,你这边还得使点劲。”曹娘子颇有几分郑重。 香料不像别的,一份能用上好几日,且也不会有人长期用一种香料,多是几种喜爱的轮换着来。若是品种不够多,早晚会被人遗忘。 店里客人虽然依旧多,可老面孔明显少了,她早几日就察觉到,如今店里亟需新的香品。 “我知道了,会尽力的。”阮柔态度也很是严肃,不拘为何,陈问舟和曹娘子待她总归很好,她也得投桃报李才是。 “努力就行,也不用太逼着自己。”曹娘子见她领会,遂不再言语,进而转移了话题。 “去琼州这一路如何,可有什么趣事说给我听听,也让我长长见识。 闻言,阮柔顿时苦巴了一张脸,回想起这一来一回的紧密行程,只觉犹在梦中。 “金姐姐,你就饶了我吧,除了赶路就是赶路,再没有旁的,别说风景,颠得我脑袋都不清醒了。”一回忆,那股子摇晃感似乎回来了,尤其回来的路上,车速过快,着实将她晕得七荤八素。 “琼州呢,可与我们这里有什么不同。” 这可说的就多了,阮柔从当地人、地形地貌说到海边风景,完全是与琼州完全不同的景象,尤其着重描述了采香的过程,听得曹娘子眼冒绿光,渴望不已。 阮柔禁不住取笑她,“下一次若还有这样的好事,我来替你看铺子,你尽管去,别回来叫苦就行。”异地风光是好,可旅途着实累人。 “知道你累,我就做主给你放三天假,你尽管回家休息,三天后再来铺子里,到时候可有的忙活。”曹娘子甚是体贴,阮柔也不客气,领了这份情,她也觉自己需得回家好好歇息几日,才能完全恢复。 不知何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阮柔半推半就被推出了铺子,心情甚好地归家。 只是路上难免想起陈问舟的问题,微叹口气,这也不是她如今该考虑的问题。 她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不到一刻钟,就有一人骑着马,来到了春林香斋,正是在家受了闲气的陈问舟。 “表姐,我来投奔你了,你可千万要收留我,不然表弟我今晚就得睡大街了。”他丝毫没压低语气,在铺子前就大声喊起来,惹得来往的客人尽皆投来目光。 曹娘子额头隐现黑线,就知道这个表弟没安好心。 然而戏台子都搭好了,她也得跟着唱,“表弟,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姑父他又,唉,罢了,曹家再不济总有你和姑母一口饭吃。”说着让伙计关了门,将外人的视线隔绝在外。 屋里只剩姐弟俩,曹娘子才颇为无奈地看着他,“说吧,今儿又是唱的什么戏?” 投奔是假的,但受气却是真的,陈问舟面上的笑意落了下去,“还不是我那好大哥挑拨,老头子估计也想趁机打压我。” 真正让他生气的不是两人给他下马威,而是他一路辛苦,虽说有着自己的私心,可到底也为陈家办了事,起码让他好好休息一天,睡个安稳觉,再整这些幺蛾子不迟。 偏陈家一个个生怕黄花菜凉了,当他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去,迎接他的不仅不是欢迎和掌声,而是满满的质疑和泼脏水。 很难说清楚他当时的心情,是气愤更多、还是失望更多,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陈家,着实不是久待之地。 他也不惯着,当场就甩了脸子,带回来的人和东西也懒得收拾,反正花的陈家钱,就是烂在马车上也只能说是陈家钱多。 当然,陈父还没老糊涂到这个地步,小儿子撂挑子,大儿子也不是个能当事的,他只得亲自上阵,等一切料理妥当,已是半夜三更。 拖着一把老骨头,回去迎接的却是妻子紧闭的房门,回过头来,他才发觉自己做的急了,奈何为时已晚。 父子间自然没有当爹的先低头的道理,他还想着过几日小儿子气消了就好,却不料对方这回气性着实有点大,竟连陈家的宅子也不住,径直去了舅家曹家。 搁在早几十年,曹家在青州府勉强算得有头有脸,可多年下坡路走下来,早已是落魄人家,跟陈家压根没法比, 可以说,小儿子的行为就是把陈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陈父哪里接受得了,不仅没了弥补的想法,反而更生气了。 好家伙,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又有大房夫妻在其中煽风点火,任凭陈夫人如何劝,愣是一个没劝住,索性任凭父子俩闹去。 不过一日功夫,就成了这般光景也着实有些惊人。 “可和姑母说过了。” “自然说过了,她也同意的。”提及母亲,陈问舟面上才有了几分笑意,“她也不想我待在陈家闹成一团。” “唉,我就担心姑母又要受气。” “不会的,我娘她早就想开了,为这一家子生气还不至于。”母子俩如今对陈家不抱有任何期待,甚至于他的婚事,也是因着不想借陈家的关系,否则陈家二少爷还不至于娶不到妻。 “那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我想办法撺掇老头子,提前把家分了,也省得父子俩成日提心吊胆,担心我大逆不道。”陈问舟语气嘲讽。 曹娘子蹙眉,“这可不大容易。” 俗话说,父母在不分家,当朝虽然没有前朝律法严苛,明令不得分家,可官府也是不支持的。且陈氏这般的大家族分家,依照陈父的性子,更是困难重重。 “再难也得分,按照他的意思,我就该跟那些二世祖一样,成日里寻欢作乐,才能让他们安心。”陈问舟讥嘲。 “你可不许胡来,坏的是你自己的名声。”曹娘子担心他想出什么歪点子,连忙阻止。 “放心吧,不值得。”陈问舟这点还是看的明白,在陈家不受重视只是一时,等分家出来自然就好,可若是坏了名声,后半辈子都不一定洗的清,何必为了旁人污了自己。 “是啊,不值得。”曹娘子喃喃,“你做什么我不拦着,凡事多想着点姑母就成。” “我知道,等分家了,我把人接出来,也让你们多见见,她在家也老念叨着你呢。” 曹娘子闻言忍不住感怀,姑侄俩以前也有过亲近的时候,可后来随着陈父态度变化,曹家登门的次数少了,再到她出嫁和离,一年竟只能见一两面,没料到姑母还惦记着她。 想到这,两人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又谈了些铺子里的正事,随后铺子关门,两人再未说话,沉默着回到宅子,陈问舟自己寻了个空房歇了,明日里还有得折腾呢。 ————- 另一厢,阮柔脚步轻快回到家中,晚饭早已准备好。 庆幸的是,她晚上终于不用继续喝粥,而是正常的饭菜,面对阮母的家常手艺,一时间竟胃口大开。 下午她出来时没瞧见阮父,因而好奇道:“爹,你铺子开的怎么样了?” “开张了。”阮父回,“就在南街那边,一家小铺子,赶明儿有空带你去认认门。” “行。”阮柔应得痛快。 “这几天成了几门生意呢。”阮父显然十分兴奋,说起生意经头头是道,“府城的人就是比乡下阔绰,只要做的好,就没有不愿意买的。”他实打实练的木工手艺,在乡下总要打几分折扣,到底有几分不得劲。 见阮父干的开心,她也就没了担忧,随即问,“那你们回安平镇了吗?” “回了。”提起这个问题,兴奋的人成了阮母,“你是不知道,我们回去,那些村人都跟看稀奇似的。 以前他们老在背后说你坏话,我都知道,就是懒得跟他们吵。如今见我们沾了你的光来府城定居,别提有多羡慕了,一个个攀关系讲交情的,可惜,晚了。” 短短几句话,阮母硬是讲得抑扬顿挫、得意非常,可见其高兴,若是落在外人眼中,少不得落个小人得志的印象,自家人面前却只有同样高兴的份。 “娘,以后会越来越好的。”阮柔安慰。 “是啊,不过还是慧娘你有出息,我们都是沾了你的福。”阮母看着女儿,真是越看越满意,唯一的缺陷就是没能有门好姻缘,可想到周家,她抖落了身上的鸡皮疙瘩,那样的人家,还是算了吧。 想到周家,且又有桩新鲜事,阮母兴致就没那么浓了,只是总得叫闺女知道。 “慧娘啊,我说件事你可别生气。”阮母小心翼翼,阮柔回想一下,安平镇可能会让自己生气的,也就周家人了吧。 “周家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还是跟那田家有关,”周母说着,偷偷觑了眼闺女的脸色,见没有异常这才继续。 “你走之前,田家三小姐不是被逼着嫁人吗,她死活没同意,后来田家大老爷直接替她选好了人家,说是要捆着人出嫁,结果田三小姐临出门时大闹了一场,硬是没出门子。” 呃,这场面,阮柔难以想象,昨个儿曹娘子竟也没同她说,想必多少有些忌讳。 “田家可算丢了大脸,听说田家大老爷气得够呛,发出话要么嫁人、要么二房一家子直接净身出户。二房这才急了,好劝歹劝也没能劝好,最后,是田二夫人提出将她嫁到周家,再许一份丰厚的嫁妆,这才安抚住。”可谓是知女莫若母。 阮柔诧异:“然后,田三小姐就这么嫁了?”周家那样的家境,田语蓉要是一开始就愿意嫁,也不至于坑害了原主。 “可不,闹成那样,她不嫁也没法子,府城还有谁家敢跟她结亲,还不如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周青远也同意了?” “一开始不同意来着,失忆这种事好多人不信,都觉得他攀附上了田家贵女,只是被你揭穿了,要是再跟田家小姐在一起,那名声也甭想要了。” 阮柔自己听也就罢了,却见旁边的小石头一脸津津有味,当即就要赶他走,却被阮母阻止。 “算了,他回去这几天,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小石头嘿嘿笑,“姐,这事儿都传遍了。” 阮柔这才作罢。 “周青远不同意,可周家不是没钱了吗,你没回去是不知道,周家也是一团糟。他们年头送了小儿子去读书,大儿子回来也要继续读,两个读书人,先前那条件都供不起,更别说现在。 一开始说要小儿子退学,可小儿子不愿意,亲兄弟就差打起来,再遇上田家这一出,可不得跟撞大运似的同意吗,就是那田家三小姐不知怎么瞎了眼,还愿意嫁。” 阮母语带嘲讽,无比庆幸女儿脱离了那火坑,否则,如今哪里有能耐跟田家三小姐抢男人。 她有时晚上想想,但凡女儿没有选择归家、抑或没有来府城,都替闺女觉得惊险,好在上天保佑,有贵人提携,是的,在阮母眼中,女儿固然出息,可也少不了曹娘子和陈二少爷这样的贵人。 阮柔没想到,两人还能以这种方式在一起,只是便宜了周青远,这男人两辈子都占尽了便宜。 她可不是那些论心不论迹的人,且上辈子周青远的所作所为就称不上一句君子。 “好戏还在后头呢。那老婆子还以为娶进一个富贵小姐就能帮衬家里,供着两个儿子读书,却不想人家愿不愿意。” “怎么?”阮柔挑眉。 “田家三小姐嫁是嫁了,可一点不吃亏,大笔嫁妆藏的严实,别说周家用,周青远这个夫君都沾不上一星半点。” “那读书考功名呢?” “没戏,她也不偏袒,把家里两个读书的都给搅和了。” 蓦的,阮柔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一句话,悔叫夫君觅封侯,虽出发点不同,可竟然殊途同归。 田语蓉也是真的敢作敢为,这年头读书人可是十分吃香的,多少人家吃糠咽菜也要送子孙读书,盼的就是一朝功成名就光宗耀祖,似田语蓉这般的绝对是少数。 不过也正常,周青远要是发达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贵女如她一般,再来一次拆散良缘。 “他们俩也算求仁得仁吧。”阮柔感慨,一个不愿意背负贪图富贵的名义,正好也不能沾手妻子的嫁妆,另一个则只想跟周青远长长久久在一起,如今也实现了。 “难说。”阮母摇摇头,“成天大把的银子在你跟前晃,你能不动心?”乡下各种烂七八糟的事见得多了,她可不觉得周家人能生生忍住。 “不动心。”阮柔摇头,她最大的好处就是晓得自己去争取,而不是贪图别人手里那点。 阮母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复又笑了笑,“听说那田三小姐专门在村子里修了一座宅子,放置她的嫁妆和丫鬟仆人,花园、厨房样样俱全,比周家的宅子还要好呢。” 阮柔几乎立时想要哈哈大笑,若不是田三小姐的人品有问题,她倒想真心结交一番。 “且等着看吧。”她道,田语蓉仗着田家大小姐就这么肆意,可周家也未必是好欺负的,财帛动人心,真闹起来,天高皇帝远的,指不定谁吃亏呢。 “总归跟咱们无关了,就当看个笑话。”阮母看着身处的大宅子忍不住感叹,有时候人生际遇就是这么神奇,该在府城的去了乡下,该在乡下的来了府城,风水轮流转,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第35章 在家度过悠闲的三日,时而看阮母收拾小菜地、抑或盯着阮父做木工活,如此阮柔的精神终于慢慢缓和过来  在家度过悠闲的三日,时而看阮母收拾小菜地、抑或盯着阮父做木工活,如此阮柔的精神终于慢慢缓和过来。 第四日的清晨,一家四口在家用过早膳,竟有三人要同时出门,阮父和阮柔去铺子里,小石头则是去学堂。 值得一提的是,小石头如今有了个正经的大名,是由学堂的夫子取的,名阮玉林,于是家里人也自觉改口,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阮柔来到铺子里,只觉得恍如隔世,店里的客人较之以前确实有所减少,她心知要抓紧研制新香才可。 遂也不多言,自觉进了制香间,恰巧琼州一趟,有好多灵感想要实验。 她这次想要制作一整套的香料,上至头发、口唇,眉眼,下至足、身体为一体,力求将各种香料浑然一体。 头油是用的最寻常的桂花油,制法也简单,将半开的桂花与麻油一起混合密封,经大火煮制后,在干燥处晾干十数日,将桂花取出,剩下的便是桂花油,用于洗发最是洁净,且芳香怡人。 口脂则是用蜡兑制各种香料,灌于竹筒可成。 后面用于身体的香身丸,净化口气的香茶饼子、沐浴后敷于足上的莲像散,描眉的螺子黛,敷面的香粉,沐浴净身的花露澡豆等,不一而足,可谓涵盖了一位妇人的方方面面。 至于涂敷香,顾名思义,是用来涂在身上或者衣服上的香粉,时人喜欢用香粉与铅粉混合,此番效果最好,但她却知,铅粉用于妆面虽则有修饰面容之效,但久用有毒,故而还是选用了效果微差的粟粉,制成最后的米粉,同样质地细腻、色泽莹白。 一日忙活下来,每样各得了三十套,时日到了,便可整套售出,算不得稀奇,只是讨了个巧宗。 第一日算是练手,第二日,她终于将蠢蠢欲动多时的龙涎香取出,龙涎香本就是上好的香料,只需取其他香料调配一二,便可制得成香,只她唯恐误了上好的龙涎香,才迟迟未曾调制,且配有上次调香大赛赠予的各色名贵香料,此时调制起来得心应手,一炉炉香出炉,装满香丸的瓷瓶随处可见。 第三日,她有心想要再动手调配一次芝兰香,却突的又有了一个主意。 既然芝兰香不可常用,那何不将芝兰香用于日常所用器具之中,既是读书人所钟爱,那么成套的香纸、香笔、香木家具、香枕且不美哉。 只调制香料是她的长项,但笔墨纸砚这些她一窍不通,只得找了曹娘子过来商量。 她如此一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正忐忑等待曹娘子的意见,却见曹娘子大笑抚掌,“慧娘,还是你聪明。” “你也觉得可行?” “自然可行。”曹娘子何止认同,简直叹为观止,一般香料多用于女子,男子则只用香囊、焚香所用,但若将香料置于器具之上,那就彻底打开了男人的市场,要知道,有钱的男人,可比有钱的女人还要舍得花钱,尤其在此等附庸风雅之事上。 “那就劳烦寻些通于纸笔一道的能工巧匠。” 闻言,方才还欣喜异常的曹娘子顿时又耷拉了眉眼,“真会给我找难题。”这样的师傅可不好找。 香料到底不是必须物,且到底是商贾之事,他们这般的商人自然能独占鳌头,可涉及读书人的笔墨纸砚,真正能掌握的无一不是大夏朝顶尖的世家贵族。 他们垄断此道,截断底层读书人往上爬的阶梯,若真贸然插手,别说一个小小的春林香斋,便是偌大的陈家也未必能得以保全,故而,还是得想办法拉个同盟才行。 “这事先放放,等我想想办法。”曹娘子扔下一句话匆匆离开,既是欣喜又是焦灼。 欣喜于这对他们而言绝对是一个契机,一个真正能打出名声、名扬大夏朝的机会,焦灼则是因为合作人不好找,她还是先去找表弟商量一番。 她寻到陈问舟的时候,对方刚在家中闹腾完,悠悠闲闲走出来,面上还带着笑意。 是的,如今在府内成日闹腾的终于不是大房,而变成了他这个嫡次子。 陈父被折腾得够呛,想要惩罚吧,偏一想手头上要银子没银子,要银子没银子,要铺子没铺子,继室的管家权也被拿走了,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其成日里在家作妖。 “问舟,你到底要干什么?”被折腾了几日,陈父精疲力尽无奈道。 “不干什么啊,闲着也是闲着,我找点乐子。” 陈父额头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把安平镇的铺子给我看好了。” “一个月赚不了几个银子的铺子,懒得看。”陈问舟轻飘飘撂下一句。 安平镇的陈氏香料铺说是给他看管,实则也是不可能的,作为陈家的祖产,早晚要收回给陈大哥,做的再好也不过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陈父脸色黑了黑,“你不要我就收回来了?” “收吧。”陈问舟表现的特别坦然,似乎丝毫不在意般道,“只是铺子里还有两个我请来的师傅,你要是不用了,我就给曹家送去,正好缺人呢。” 陈父本来只有三分的火气,也硬是被激到十分,“曹家曹家,你怎么不跟着姓曹去。” “那不是我出生时候没得选择吗,您要是愿意,我待会就去改了,也省得您成日疑神疑鬼的。” “滚。”陈父被气得够呛,懒得和这个混账儿子多说,索性眼不见为净。 ————- 陈问舟闻言利索的滚了,且出门直奔春林香斋。 从琼州来回一趟,不知怎的,他就不想再忍了,反正谁让他不痛快,他就先叫人不痛快。 “怎么,有事?”陈问舟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又吵架了?”曹娘子无奈问。 “嗯,就是顶了几句,刚好那个宋管事被收买了,我不是好心告诉他吗。”陈问舟嗤笑。 他也搞不懂陈父到底在想些什么,说疼爱大儿子吧,可又对手里的家产握得紧紧的,一点不松手,怪不得陈问初一直着急。 去年就是他揭穿陈父手底下的一个大管事被其收买,这才搅得他失去了好几家铺子,如今还是一样的招数,竟也够用。 “你别真把人惹恼了。”曹娘子不由得警告,当爹的要治儿子且有的是办法。 “惹恼他也没法子。”陈问舟嗤笑,如今他们母子在陈家就是孤岛,没什么可失去的。 曹娘子叹息一声,将方才慧娘说过的主意讲给他听,最后道:“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是咱们不好插手。” “笔墨纸砚?”陈问舟喃喃,“我想想。” 说着他果真思考起来,作为陈家二公子,他的人脉其实很广,但多是商户,真正有权势的官宦人家很少,当然,即使是陈家,对上官员也多是送钱的交情。 青州府本地的官员基本不用考虑,最合适的其实还是京城的世家。 蓦的,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恰巧此时,曹娘子的目光也骤然转了过来,两人皆一口同声吐出两个字。 “霍家!” 霍家经营着大夏朝最有名的商行,背后利益交错,听说好几个侯爷公主都在其中掺了一脚,可以说是半个皇家的买卖。 霍家是皇商,作为霍氏商行的当家人,有着不小的话语权,原因就在于,当代的霍家二公子,是当朝乐安公主的驸马爷。且两人恩爱非常,在当今圣上面前也有几分脸面。 最巧的是,上次为着芝兰香,两人都曾与霍老爷见过,且相谈甚欢,从传闻以及上次接触来看,霍老爷是个生意人,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有利可图,就有的谈。 “恐怕要大出血了。”曹娘子回想了一番,虽觉霍家最为合适,可也难免肉疼。 “也不一定,”陈问舟眼睛亮的发光,“你可别忘了海上那条线。” 话音刚落,曹娘子的眼睛也倏然亮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青州府临海,有着大夏朝最为丰盛的海上贸易,每年的丝绸、茶叶等载出去,带回来不知多少真金白银。 这般大的生意,其后的关系纠葛自然也错综复杂,连在青州府享有一席之地的陈、田两家,于海上贸易中也不过占得九牛一毛就可见一斑。 陈、田两家同为制香世家,本是互相竞争,今年竟破天荒的联姻,原因也在于此,他们想要联手占得更大的贸易量,只是目前来看,希望不大。 “那霍老爷那边,是你来联系还是我来?”曹娘子踌躇着问出了这个话题。 她虽然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可知道的到底有限,若洽谈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他们承受不起的。 “我来吧。”陈问舟轻叹一口气,“看来陈家这边要尽快了。” 他一日作为陈家二少爷,那就得在陈父之下,与人商谈都得低一辈,也难有话语权,若分家出来,那才是一个能够饭桌上平等交谈的合作伙伴,且背后有陈家总不至于担心被吞吃入腹。 对陈家,他是能用到的时候就用,还不至于清高到完全撇清干系,血缘也不是说能切断就能切断的。 “那我这边先试着约霍老爷过来一趟。”曹娘子道,“等人到了,咱们再细谈。” “不,你可以说的仔细点,霍家的名声还可以,藏着掩着倒显得我们没有诚意。” “可,”曹娘子始终有些犹豫,这些事情霍家自己完全就可以办到,若是全盘托出,就怕最后没有他们的事。 “赌一把吧,赢了大赚特赚,输了也不会更差。”陈问舟摊手,显得特别光棍。 曹娘子无奈,起笔写信,信里果然写的特别清楚,随着信件寄出,余下的便只能等待。 阮柔这边制香的手艺也丝毫没松,没有匠人可以用,她就寻了有檀香的香木,回家让阮父自制了几支毛笔、扇子,效果果然很不错。 且她如今这种是最简单的,若是富贵人家,用陶瓷、玉石为料,笔管中空、设以小孔,再添置喜欢的香料,效果更佳。 总而言之,她的想法是可行的,至于生意上的事,则全由陈问舟和曹娘子做主。 而当事人陈问舟,也终于有了紧迫感。 原先对于分家,他是抱着能分最好、不能分也不着急的心态,如今不想自己与陈家牵扯过深,只得加快速度。 “问舟,你真的有把握?”陈夫人到底有几分顾虑,陈家家大业大,真要舍弃,也并非易事。 “娘,你就信我一次,即使这次不成,以后我总不会亏了您去。” “你这孩子,”陈夫人无奈,“我哪里是担心自己。” “我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就是分家我也还是陈家的儿子,哪天饿的没饭吃,躺到陈家门前,亲爹总不至于看我饿死。” “你是真想分,不是一时意气?”陈夫人再次确认,这般大事,由不得她不谨慎。 “嗯,娘,我也不想你待在陈家受气。等我以后娶了媳妇,两个人一起孝顺您。” 陈夫人就只是笑,“怎么,有心上人了?” “这事以后再说,”陈问舟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分家的事情您有办法没有?” “自然是有的。”陈夫人白了儿子一眼,她当陈家主母多年,怎么可能没一两个可用之人。 “那这事就拜托娘了,分家的事越快越好,东西少点也无所谓。” 陈夫人点头,表示明白,待儿子走了,她想了又想,寻来身边的心腹,秘语几句吩咐下去。 次日,陈府就谣传陈父要给两个儿子分家的传闻,且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嘴,十分笃定的模样,甚至连二少爷要被净身出户的说法都有。 陈父偶然从下人嘴中得知,当即脸就黑了,再命人细查,却发现是大儿媳手下两个老婆子喝酒说胡话。 这事儿明摆着是故意的,可儿媳是田家人,且怀有身孕,他不好重罚,最后只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大道理。 本以为事情就这般过去,结果这厢火苗刚熄灭,那边却又着起火来。 “老爷,你要给我们做主啊。”陈夫人哭哭啼啼表示不满,“他们想要分家,那是盼着您死呢,这等大逆不道的,合该全给撵出去。” 陈父额头青筋跳动,“夫人,都是一场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陈夫人状似气急,“总之,话都有人放出去了,今个儿,要么您把大房那毒妇罚一顿,要么,就把我们分出去,总归我们问舟是爹不疼的。” 因着几句谣言,陈家愣是闹得鸡飞狗跳,到最后,大儿媳挺着大肚子哭着回娘家,继室和小儿子同样横眉冷对,陈父也很无奈,明明他什么也没做,最后反倒成了恶人。 看着一切的发生,陈问舟在背后给亲娘悄悄竖起了大拇指,陈夫人掩起嘴角的笑,深藏功与名。 结果,隔日亲家田大老爷和田大夫人同时登门,脸色颇为不好看。 儿女间的小事,闹成亲家间的大事,是陈父万万没料到的,且田家更是得理不饶人,同样逼着他分家。 “亲家,陈家事本不该我们登门,可语萱怀着身孕,陈家若是不稀罕,我田家还养得起一个外孙。” 陈父连忙好言相劝,“就是孩子间闹了点小问题,何至于此。” “这有了孕的妇人,别说争斗,就是受了气,对孩子也不好。”田大夫人十分生气,揽着女儿不松口。 田大老爷同样咄咄逼人,且他想的还要更多些,田、陈两家合作,一旦成功,将来两家生意定会蒸蒸日上。 若此时分家,日后陈家的就是自家女儿女婿的,换言之,是自家外孙的,他可以不计较那么多,但若还有个外人在,难免有所顾忌。 陈父脸色变得格外难看,至此,从始至终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他自以为得知了全部的真相。 大房的下人怎么就偏那么巧,胡言乱语要分家,还不到一日就全部传开了,明明是早有预备,正是为了上演眼前这一幕逼宫。 “可恶。”他心中暗想,田家手真是伸的太长了,竟还插手他家中事。 “这是我陈家家事,就不劳亲家多费心了。”陈父自认不是被人要挟之辈,故而语气僵硬的撂下这句话。 可转头,就迎来了田大老爷的迎头痛击。 “也罢,就当我多事了。” 田大老爷说着起身,竟似是要离开,陈父忍不住投去狐疑的目光。 “只是,三日后,市舶司的苏大人来访,你我可就要各自为政了。” “苏大人竟是要来?”陈父欣喜,可转念想到这话的前提,为难几乎摆在了脸上。 “田兄请坐,你我两家大事,可不能一时意气。”陈父将人拉回来,亲自给人斟了一杯茶。 田大老爷本就不是真的要走,此时就坡下驴,复又坐了下来。 陈父只能庆幸提前将小辈打发走了,否则如今这样不得叫人笑话。 再是笑话,他也得舔着脸讨好,“还是田兄有门道,我竟未曾听说。” “不过多了两条人脉,不值当什么,苏大人来之后才是重点。”他提点道。 陈父连连道是,“只是,田兄可有把握。” 也不知是对方本就有意,还是真的被捧得舒坦了,竟然十分坦诚摇头,“没有,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陈父咬牙,慎重问道:“非得要我分家吗?” 田大老爷继续摇头,“分不分家这事都得办,只是分家后,我们两家就是一家,我自然也会更尽力几分。” 就差把不分家,两家联姻就此作废写在脸上,陈父心中暗骂,嘴上确实为难道:“田兄有所不知,我那小儿子一直被我压着,至今还无甚产业,若是就此分出去,我这当爹的也着实不放心啊。” “你且正常分就是,多分零星半点,想必语萱也不会计较,毕竟以后”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可陈父心里明白,若是成功,以后陈家和田家再非今日可比,自然不在意这点小财产。 要分吗?陈父在心里问自己,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两个儿子吵成斗鸡眼,早晚都是要分家的,不如趁着如今有利可图分了,大不了他多给小儿子分点,就当弥补了。 想到这里,他不在推脱,而是拱拱手,“多谢田兄提点,语萱有孕,就让她留在家里吧,也省得来回颠簸。” 这就是变相的同意了,聪明人间,话从来不需要说的那么明白。 田大老爷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陈老弟,以后且有好日子呢。” 说着起身推门离开,只留陈父不知该喜该忧。 刺眼的眼光射入,将他身子一半置于阴影、一半落入阳光,竟显得有几分落寞。 屋外,陈问初呵护着妻子小心上前,带着十二分的恭敬,“爹,娘。” “嗯。”田家夫妻俩见状还算满意,田大夫人给女儿使了一个脸色,意思是搞定了。 田语萱顿时喜形于色,轻捏了下丈夫的手,陈问初领会,态度愈发谦卑。 而另一边,同样等待的陈问舟母子一个眼神对视,彼此心知肚明,成了。 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切会是处于弱势的陈家二房闹出来的,毕竟陈问舟尚未成亲,更未接管家中任何产业,分家对其有百害而无一利。 “娘,二弟,我们先进去看看爹了。”田语萱说着,施施然上前,落下一个得意的小眼神,而陈问初则在后小心搀扶,端的一副好丈夫模样。 由不得田语萱不得意,两房本就是竞争关系,且又有一桩事叫她不痛快。 遥想前阵子,娘家堂妹不争气,闹出了一件荒唐事,本也没人敢编排到她跟前,偏夫家二弟冷嘲热讽,说其如何不端庄典雅,寡廉鲜耻,丢尽田家女儿的颜面,说得她同为田家女险些无地自容,只得气呼呼回家、逼着爹娘把堂妹嫁了出去,可到底憋着股子气,如今可算能描补回来。 被鄙视的陈问舟颇为无奈,敢情这女人还在记仇呢,哪怕他贬低的对象是她本就不喜的堂妹。 不过,也值了。 远处,田家夫妻已经逐渐走远,带着胜利者特有的骄傲,近处,屋内传来陈父和两人和煦的交谈声,好一家子温馨和乐,只余他和娘亲,站在原地,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身边下人投来诡异的视线,似是同情似是了然,他假做踉跄两步,面上满是不可置信,跟着娘亲二人恍恍惚惚地离开,宛如战败的落汤鸡。 第36章 陈父也是个颇有决断的人,既然已经与田家说好,做下了决定,便不再犹豫。 …… 陈父也是个颇有决断的人,既然已经与田家说好,做下了决定,便不再犹豫。 到底心有几分愧疚,面向继夫人与小儿子难免偏向了几分。 当朝重嫡长,按律,嫡子可得八成以上家产,而庶子最多只可得两成,而嫡子中,嫡长子又可占得大头,如今将这个嫡次子分出去,陈父斟酌再三,到底还是下了决意。 陈父这脉是主支,且陈父自己就是族长,故而分家的操作也容易很多,只需召集几个族老做见证,再喊上大儿子和小儿子的母家,以及大儿媳的娘家田家即可,他只庆幸小儿子还没成婚,否则还有的争吵。 曹家和田家其实早就收到消息,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故而陈父通知的时候,吃惊有,却也有限。 陈父并未大肆宣扬,故而分家之事虽然在亲戚间传遍,外人也毫不知情。 陈家书房,陈氏族人以及其他几家人济济一堂,将偌大的厅堂坐得满满当当。 陈父取出早已拟好的分家文书,上面列满了陈家大大小小的产业,上至红火的铺子,下至一处小宅子,金银器物、房产田庄,一应俱全。 浩浩荡荡的单子,他看着颇有感慨,这些大部分是祖上传下来的,也有他当家几十年新添置的,可以说,起码陈家在他的手上没有败落。 而今,他要提前给两个儿子分家,分家也就意味着两家,他可不会跟一些老古董一样,觉得本就争的斗鸡眼似的兄弟俩还能真的齐心协力。 故而,虽然给小儿子分了足足三成半的产业,可其中多是位置不好、生意不行的铺子以及田庄银两,而红火的铺子、宅子以及田庄,他则私心全留给了大儿子,只想着不能叫陈家祖产落空,至于小儿子,以后多贴补点也就是了…… 分家这般大的事,他本以为两个儿子还会有番争吵,可令人意外的是,两边都毫无动静,十分平静的接受了分家结果。 他朝左边看看大儿子和大儿媳,虽然有些不高兴老二分到了那么多,可眼中全是欣喜,思及田家的威逼利诱,他放弃了。再看右边的夫人和小儿子,则更为神奇,竟是满脸笑意的模样,似乎很满意? 不知怎的,他有了几分失落感,愧疚和心虚都少去很多。 “夫人,你就没什么意见吗?” “没有。”陈夫人坦然摇头,这么早就分家,且能分到这么多的东西,本就是意外之喜,虽然这些家产没算族里属于主支的那些财产,可她已经很知足了。 “问舟你呢?”他不甘心的再问小儿子。 “我也没有。”陈问舟同样摇头,他拱手做礼,“多些父亲多年教导之恩,以后不能在跟前尽孝,还望父亲多多保重。” 好吧,陈父收回失落的眼神,至于大儿子,他就不问了,省得又生事端。 几人依次签字画押,文书一式十份,在场几人以及族老们各持一份,待拿到衙门过户分籍,以后就是彻底的两家人了。 族老们见陈父不大高兴,连分家宴都不敢提,也不停留,一个个借口家中有事急忙溜了。 待外人全部离开,陈父看着两个儿子,重重叹口气,“今天大家就在一起吃个饭吧。” 众人自然没有推拒的,左右不过最后做做面子。 甚至于,这顿饭也吃得异常和谐,比起以往的面不和心更不和,此刻倒更添了几分疏离,俨然就是两群陌生人凑巧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问初,以后这陈家早晚要交给你的,你以后脾气缓着些,多学多看,不要怕吃苦,祖宗传下来的家产,不求你发扬光大,起码要能守成,想当年啊”陈父又是一番念古。 陈问初乖巧点头,心知这次分家田家出了大力,且岳父提前打过招呼,即使这次陈父多分点出去也无碍,因为马上赚回来的会更多,不能因小失大,故而他这才老实了一整天,没有丝毫怨言,就怕分家的事黄了。 “问舟,你虽然分了出去,可还是陈家人,以后常回来看看我和你娘,有什么不懂的也随时过来问,当年祖宗能把陈家做大做强,你也要好生努力才是。” “儿子知晓。”陈问舟和陈夫人对视一眼,才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对啊,陈父不会以为她还要留在陈家吧。 母子俩互相挤眉弄眼,终于还是陈问初败下阵来。 “爹,”他幽幽开口,“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吧。”陈父想着可算来了,他等了一天,还以为就要这么顺利的结束了呢。 “我想把娘接出去奉养。” 施施然然的陈父倏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儿子,“什么,你要说的就是这?” “是,请父亲成全。” 陈父转眼去瞧妻子,却见其低眉搭眼,并不做声,不死心问,“夫人,你如何想?” “妾身不才,问舟年纪尚小且尚未婚配,总要帮他看着点。” 很好,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显。 这个问题是他万万没料到的,只见过分家把儿子分出去的,没见过把妻子也分出去的啊,可夫人说的也有点道理,小儿子还没成婚呢。 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啊。 也怪他没经验,以往主持的族里分家,都是父母年事已高,压根不存在这个问题,现在好了,挖坑给自己跳。 这要答应了吧,夫人跟着小儿子跑了,他以后怎么办,虽则还有几个妾氏,可到底上不得台面,家里这摊子谁来管,要是不答应吧,好像对小儿子也不厚道。 良久,他的脸黑了又白、白了又黑,终于还是答应下来。 \“既如此,夫人就帮着问舟先把家里立起来吧。不过,\”他郁闷补充,\“不过,以后还是要回来的。\”这点很重要。 陈夫人自然笑着应了,至于以后,什么时候叫立起来,儿子总得成婚、成婚了得带孙子,等孙子长大不得十几二十年,到时候陈父在不在还两说,先就这么糊弄着呗。 最后,好好的,分个家,出乎意料,不高兴的竟只有陈父这个当家人。 ————- 分家大的方面已经定下,可离真正搬离且还有好大摊子事情,不说别的,据说家里下人,就是一个大问题。 陈家分家的消息一经传开,下人们间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仆随其主,陈家的家人主要分为四波,一波是陈父忠实的拥趸,如今效忠陈父,将来也只会效忠陈父指定的继承人,第二波跟着陈问初这个嫡出大少爷,一向以陈家正统自居,第三波自然是跟着如今的陈夫人以及陈问舟,这一波人也是最少的。 除此之外,陈家还有大量的下人管事,或者是无意划分阵营,又或者自身身份低掺和不到这些,只一心做自己的事情。 分家消息一出,最急的是跟着陈夫人这一派的,毕竟与被分出去小有资产的陈二少爷相比,当然是资产丰厚的陈家更为靠得住。 不多时,托关系、找靠山,往日不显眼的下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尽最大的力量留在陈府。 作为二少爷身边的大丫鬟,珠翠二位自然毫不迟疑选择跟随夫人和二少爷走,此时看见下人们如鸟兽散,顿时气得不行。 “这些家伙,以前不知道怎么巴结我们,如今风头一变,就跟那墙头的草般,就这样的,以后求到跟前我都懒得搭理。”翠儿怒气冲冲道。 珠儿笑她:“有没有那日还说不好呢,听二少爷的,咱们看好屋子里的东西就行。” “你怎么就不生气。”翠儿瞥着同伴气定神闲的模样,着实不理解。 “犯不着,以前他们蝇营狗苟你不也看不上,如今何必气恼。” “这怎么能一样。”翠儿嘟嘴,依旧气成河豚样。 哪怕她嘴硬,可也知道如今局势朝他们不利,一旦分家,失去未来陈家继承人的身份,二少爷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在偌大的青州府,将来说不定也只能沦为籍籍无名之辈。 小姐妹俩坐看院子里的闹腾,恰这时,又有一人来了。 来人是主院子一个伶俐的小管事,二十岁上下模样,寻常在陈父处当差,偶尔也听陈夫人使唤,并未站派。 珠翠二人与他早已熟识,此时热络地打招呼,“小山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怎么样,院子里没出什么事情吧?” “没,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就一两个不老实的被我们逮住了。”翠儿永远是嘴比脑子快,刚才还指桑骂槐一群人是墙头草,这会儿对着外人又不记得了。 “那就好。”翠儿没注意到,小山的面色和眼神都有些复杂,珠儿却是注意到了。 她有心离开,便托辞道:“我想起屋里还有一双垫子没做好,你们先聊着吧。” 说着就要走,翠儿瞅瞅这个、再瞄瞄那个,不知所措。 眼见珠儿走远了,她才小声道:“小山哥,珠儿她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啊。” 小山摇摇头,眼神愈发复杂,翠儿见了心里不是个滋味,犹豫片刻,她磨蹭着道:“小山哥,你,你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 “分家的事啊,你跟老爷、还是跟着夫人走?” 小山也正纠结着,他如今正得老爷看重,本不应该犹豫,可到底有些人放不下。 “那你呢。” “我?”翠儿下意识以为他问自己和珠儿,不假思索回答:“我们自然是跟着二少爷。” 他闻言,面上失落更甚,勉强敷衍了几句,失魂落魄欲要离开。 不料身后,翠儿声音传来,“小山哥,你要是喜欢,就赶紧说,不然真的分开,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小山复又回头,目光灼灼盯着翠儿,“翠儿,那你说她会答应吗?” “我不知道。”翠儿于心不忍,却还是诚实摇头,“珠儿从来不跟我说这些的。” “唉。”小山叹息,和翠儿一起坐在石头凳上,双手托腮,一副忧愁模样。 “翠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老实回答我吗?” “嗯。”翠儿懒洋洋道,夏日午后的太阳正好,晒得她昏昏欲睡。 “你跟着二少爷,是想以后做他的通房吗?” “咳咳,你瞎说什么啊。”翠儿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摇头,“我哪敢有那种想法。” “可你一直说要跟着二少爷一辈子。”小山盯着她,似乎要从她的眼睛里分出真伪。 “对啊,”翠儿不明所以,“我是要跟二少爷一辈子啊,天底下再没有这般好的主子。” “那你?”小山犹犹豫豫,问不出口。 翠儿见他误会连忙解释,“跟二少爷一辈子又没说非要当通房,等我嫁了人,照样要在二少爷身边伺候,将来说不定还能带小主子呢。” 她的眼里满是期待,仿佛十分希望看到那一幕。 小山知道,翠儿虽然平日里有些小脾气,可却基本从不说谎话,尤其事关她的二少爷,故而已经信了七分。 “你是不是想问珠儿啊,我虽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可你不试一试,说不定以后会后悔的。” 翠儿是真心为小山哥和珠儿姐姐着想,两人都很好,也对她好,故而她真心希望两人能在一起。 听着面前的丫鬟叽叽喳喳,说着些不知所谓的话,再听听外面的嘈杂声,小山知道,没有太多时间留给自己了。 他的手悄悄藏到石桌下,磨磨蹭蹭,最后终于掏出一个小盒子,紧紧握着,手心渐渐渗出了汗珠。 良久,他一咬牙,鼓起勇气将礼物拿出来。 “翠儿,我有话要对你说。”他嘴里不断说着,却下意识闭了眼,似乎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你说,是要让我送给珠儿吗,那可不行,她不怎么收别人东西的。”翠儿虽然希望两人在一起,可也知自己没有替人做决定的权利。 “你别说话。”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被打断,小山额头不由滴落了几滴汗水,他憋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将手中东西递过去,恶狠狠道:“这是送给你的。” “啊?”翠儿的嘴巴张成了鸡蛋大小,一时没反应过来,不仅毫无羞涩之态,反而满是惊讶。 “可你不是喜欢珠儿吗?” “我什么时候喜欢珠儿了?”小山只觉得奇怪,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缺心眼的姑娘。 被吼了一句,翠儿顿时老实了,仔细回忆起来,“你老和珠儿交换眼神,还经常偷偷说悄悄话,对了,你还送过两根钗子和一个手镯。” “我不也送你不少吗?” 翠儿挠挠头,“有吗,对哦,你也送过我钗子,可那不是让我给你说好话的吗,我可没白收,帮你在给珠儿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呢。” 小山黑线,“你说反了,从头到尾,我喜欢的都只有你。” 翠儿更迷糊了,“可珠儿一直说你很好啊,若不是喜欢,为什么要一直说。” “那是因为我送了她钗子和手镯。”小山额头的青筋都快要跳出来。 翠儿这下是彻底明白了,不知怎么,突然就羞涩起来,结巴道:“小山哥,你真的喜欢我啊,那怎么从来不跟我说。” “因为你一直说要跟着二少爷,我就以为。” “呸,”翠儿不屑,“你都瞎想些什么,我可从来没那些心思,我要嫁也得做正头娘子。” “那你喜欢我吗?”小山见她信誓旦旦,此刻已然相信了十分,霎时一幅不好意思的模样。 脑回路终于对上线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了羞意。 “我,我不知道啊。”翠儿讷讷。 “哦。”小山不由得又失落,可转眼就兴奋起来,没说喜欢,可也没说不喜欢啊。 这比他原先设想的要好一万遍,真的,他一直以为翠儿喜欢二少爷,那种维护的姿态,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可,既然翠儿想要嫁人做正头娘子,为何他不能争取一回呢。 想到这里,他终于做下了决定,“我跟你们一起走。” “啊,那,那好吧。”翠儿依旧低着头,不敢回视,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喜欢她呢。 她跟珠儿不同,珠儿长得好看人也温柔,她看过很多人爱慕她的模样,反观她自己,待人凶巴巴的,好几次偷听到人家说她坏话。 没想到,还是有人会慧眼识珠,看上她的嘛。 嘿嘿,莫名的,看小山哥比以前更顺眼几分了呢,就是她还拿不定主意嫁不嫁,等过后她问问二少爷再说。 小山哥走了,独留翠儿一人,珠儿方才出来,一脸打趣。 陈府的下人们,有如小山这种因为各种原因留在二房的,却有更多选择投奔大房。 对此,陈问舟全部应了,也不强留,索性以后就他们两个主子,日子也能清静些。 ————- 陈家分家的消息其实也没能瞒多久,至少曹娘子和阮柔在分家前就知道了。 阮柔对此有些忐忑,明白对方是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了,若是出了差错,陈问舟可就亏大了。 “你放心,跟你其实也没什么关系,问舟早就说想要分家了。”曹娘子见她这般,忍不住安慰,“这次分家也不算吃亏。” 再不好的铺子,那也都是府城的,不拘做生意还是出租,总能有点进项。 况且,早点分,省去多少麻烦、少受多少气。 “那我可得努力了。”阮柔笑。 “行,将来问舟能不能撑起第二个陈家,我看啊,就靠你了。” 阮柔顿时压力大增,忍不住又跑进制香间继续研究,也不止为了铺子,香多了她自己赚的也多嘛。 曹娘子在后面直笑话,笑过之后倒有些意味深长的叹息。 陈问舟却没空去思考是亏是赚的问题,他如今手底下没人,倒也没想着一次性把产业全部接管过来,只是将所有铺子、田庄、宅院一一清点账目,做到心中有数,若发现哪个不老实的,再动手不迟。 他如今急着的是霍氏那边,前几日曹娘子的信送了过去,霍家回信说是要来人过来商议,可他等了许多天,不仅没等来霍家人,反而等来了京城市舶司的苏大人。 苏大人来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关于青州府三年一度的海上贸易份额分配的问题。 海上贸易利润之大、范围之广,可谓囊括了各行各业、方方面面,从衣食住行、到吃喝玩乐,可以说,送出的都是大夏朝有名有目的好东西,当然换回来的银子也不菲,占了大夏朝国库的泰半收入。 这等大的贸易,自然不是空口定下,而是由市舶司每三年一调整,哪家的货好需要加大,哪家的东西不行取消名额,诸如此类,都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商讨完毕,苏大人负责的就是青州府当地的商户。 期间攀关系、送礼的自然不少,苏大人来者不拒,但他是出了名的拿了钱不一定办事,所以,送钱上门最多也就图个眼熟,不然也不至于陈、田两家希冀获得更多份额还要联手。 陈问舟如今从陈家分出来,论理没有参加海上贸易的资格,所以他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霍家身上。 霍氏商行在大夏朝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只要霍家愿意切开一条小口子,他的东西出去,就能带回成百上千的银子。错过这次机会,再等下次又是三年,届时局势如何变幻,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苏大人的府邸每日里人来人往,热闹至极,有的人出来眉开眼笑,亦有人愁眉苦脸,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他眼看着要从陈家彻底搬离,霍家那边却还毫无讯息,他几乎要以为高估了自己,一切不过他痴心妄想,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苏大人来青州府的第十五日,霍家终于派人送来消息,他们来人了,且是霍家大老爷亲至。 那一瞬间,陈问舟心跳如擂鼓。 机会,来了。 而能不能抓住,就得看他这次的表现,成了,搭上霍氏商行,他的春林香斋不要说小小青州府,就是整个大夏朝、乃至海上贸易,皆可打开商路,而若是谈输了,还得回去老老实实开分店,一点点攒资本,届时,赢过陈家的雄心壮志不知又得何年。 虽说他对自己有信心,可有捷径,谁不想走呢。 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他整理衣衫,大踏步走出,从马厩牵了他的弄雪,径自飞驰往码头,迎人。 身后,曹娘子和阮柔互相给彼此打气,这一次,她们应当可以的吧。 第37章 陈问舟走后,阮柔和曹娘子便准备起身去知味观,定下包厢,点好酒楼最出名的招牌菜。 茶水点心自病 陈问舟走后,阮柔和曹娘子便准备起身去知味观,定下包厢,点好酒楼最出名的招牌菜。 茶水点心自不必说,两人还贴心地准备了先前制成的几套成品,店里接下来的规划、账簿等等,总之,展示了他们最大的诚意。 霍老爷在青州府也有自己的宅子,此番下船却并未回去,而是跟着前来给他接风的陈家小子,去了府城最大的酒楼知味观。 陈问舟先前焦急万分,待真见到人,反而镇定下来,有理有节地招待。 上了二楼,两方人见过礼,一边是阮柔三人,另一边则由霍老爷带着孙子,看来是有意带在身边培养。 人刚至,菜就上来,几人也不拘束,一边吃一边聊。 知味观的手艺自不必多说,珍馐美食、美酒佳酿,陈问舟这才说起自己一方的想法。 霍老爷听得眼睛连连发亮,其实这香料器具并不罕见,像是他家的木床,就是用带有异香的木料做成,有益睡眠,只是成规模成体制的特意打造,却是第一遭,这也是他亲自过来的原因,机遇,对抓住的人才是机遇。 酒过三旬,二人谈兴愈浓,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眼见得时机正好,曹娘子将提前准备好的成品拿出,供其一一把玩。 霍老爷接过细瞧,肉眼可见,东西材质算不得稀奇,可胜在一个巧趣,试想一下,毛笔本身就书香四溢,墨水飘散桂香,岂不乐哉。 “好,好,好。”霍老爷连赞三声好,抚掌大笑,“只不知是哪位的巧思?” 虽是这么问,可他的眼神明显落在有过一面之缘的阮娘子身上,上次的芝兰香,就是其调制所得。 果不其然,陈问舟再次引见,“正是我们铺子里的阮制香师,上次调香大赛忝居第二。” “果真巾帼不让须眉,”霍姥爷真心夸赞,即使在京城,如此能干的女子也不多,他暗自揣测,其必有过人之处,世上能人异士甚多,他见的多了,仍难免嗟叹。 阮柔起身行礼,她今日特意着了妆扮了一番,身上着杏色裙衫,头上梳的流苏髻,以珠翠饰之,甚是庄重。 片刻功夫,复又坐下,两边依旧高谈快论,从香料谈到生意,再到近日青州府闹得沸沸扬扬市舶司。 “小友是陈家人吧,不知令尊可还好。”霍老爷自然提前调查过,此番问不过另有疑问需要解答。 “正是,家父尚好,多些挂念了。”陈问舟做礼,转而道:“只前几日父亲主持给我们分了家,故而此番我非以陈家名义而来。” “那是自然,英雄出少年啊。”得了准话,霍老爷笑得愈发开怀,跟老狐狸谈生意可没意思的多。 一顿饭毕,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几人在知味观门前各自离去,霍老爷带着人扬长而去,阮柔三人依然留在原地,待人走远,这才露出欣喜的神情。 “表弟,既然已经分家,尽快从陈家搬出来吧。” “那是自然。”陈问舟颔首,原先不着急,如今可不一样,今日的消息怕是瞒不了几天,只要另住新宅,届时天高皇帝远的,陈父也拿他无可奈何。 陈问舟匆匆回去督促下人搬家,阮柔和曹娘子继续回铺子,她们能做的其实也不多,一个看好铺子,一个尽力调香,总之,各司其职便好。 身处制香间,阮柔心中的激动情绪慢慢和缓。 不得不说,春林香斋的前景着实让她期待,且,随着她的出力愈多,能明显察觉到,自己在外人眼中的地位在上升,至少今日霍老爷眼中,也有了她的存在,这种依靠自己的感觉,着实不赖。 越想心情越是美妙,阮柔手下的动作却是更快,半日功夫,不知多少香料被调制成香,摆上柜台。 其中有两三香她最是满意,一种是桂花香,桂花香味偏甜,闻起来是清香,实则最为霸道,且有蟾宫折桂的好名头,很多读书人都愿意用。 趁太阳未出之际,用竹筷摘取尚沾露水的桂花,将开未开,最为适宜,瓶里依次放入檀香,花蕊、樟脑,再以纱布隔开,吸取夜晚露水,用生熟蜜搅拌洒入瓶中,蜡纸密封窖藏,取出,焚烧的清香格外怡人。 另一种则是养疗香,这是专门研制给各府妇人的,但凡内宅妇人,多有体弱之症,寻常得好生休养,养疗香便是做此用处,焚烧此香,能使弱疾痊愈,效果有如食疗。 取玄参一斤、甘松六两,捣成粉末,用炼蜜调和,同样密封窖藏,十日取出,再辅以炭末和炼蜜,窖藏五日,即可焚烧使用,有凝神静气、调养身心之效。 再有一种是百花香,用牡丹、玫瑰、素馨、茉莉、莲花、辛夷、桂花、木香、梅、兰等十几种香花调制,用于沐浴所用,一次只需几滴,便可身带花香,亦同样适合贵家夫人。 至于其他香,多是调的现有香方,虽然味道上她有所改善,中和了几分,香气愈发诱人,但常人未必能体会出来,思及此,她不由得想起上次的那位陈夫人,也许,她会喜欢这款养疗香呢。 思及此,她预备几日后香成,遣人送去几份,若是喜欢,也算为店里多揽一位客人。 另一边,霍老爷带着大孙子慢悠悠在府城踱步,他有意考察,便问道,“启明,你觉得方才那物如何。” “好东西。”霍启明不是个话多的,只回了三个字。 “那依你看,我是伸手还是不伸手。” 霍启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祖父,咱们不能自己做这个吗?” 方才这人不过提供了简陋的成品,既无秘方、也无特殊技艺,如今他们既已知晓,自然可以先下手,独占这份生意。 霍老爷看着孙子,目光有些悠远,“启明,霍家的产业你研究过吗,主要以何为生?” “自然是霍氏商行。”霍启明毫不迟疑,自家的商行名遍大夏朝,更是家中的主要收入来源。 “那你可知,霍氏商行卖的东西,有多少是霍家生产的?” “孙儿不知。”他还未正式接触家里的生意,当然不知晓,却还是有些心虚,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 “唉。”霍老爷忍不住叹气,别看霍家如今花团锦簇,可他下面四个儿子,无一人有才干能撑起霍氏,弄的他这么大年纪还要带孙子,若是自家孙子有八分方才那年青人的智略,他也就不用操心了。 叹息归叹息,该教的还得教,他比出一个手势,“不到一成。” “才一成”霍启明忍不住吃惊,他还以为最少有五成左右。 “是啊,不到一成,这是霍家祖上定下来的规矩,你道为何?” “孙儿不明白。” “天底下的钱是赚不完的,霍氏商行喜迎接天下商户,他们纵有月满盈亏,也影响不了霍氏商行的根基。”霍老爷说着,仿佛看到了当初父亲教导自己的场景,一代代传承,不就是这样嘛。 “霍氏传承几百年,看了不知多少世家落魄、又有多少新世家崛起,昙花一现的多、旷久长存的少。霍氏是其中之一,就是因为我们贪,却又没那么贪,别人做的好我们不要眼馋,别人落拓了也不要讥笑,几十年风水轮换,且不知到何年呢。” 霍老爷的长篇大论,霍启明没怎么听明白,因而十分惭愧,“孙儿大概懂了几分,不过还是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没关系,慢慢看,慢慢想,有的是时间。”总归他身子还硬朗,只要不跟他那几个废物儿子一样志大才疏、好高骛远就行。 祖孙俩渐渐走远,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道身影,却莫名有几分相似。 ————- 虽是为的这事来了青州府,霍老也却不能只顾这件事,青州府也有霍氏商行的分行,不过不在朱雀大街,而是在偏西边位置,更靠近官宦人家,自然要查看一番,另霍家在此故交旧友更是众多,递来的拜帖不知凡数。 恰又逢苏大人同在青州府,要交际的也就更多。 说起这位苏大人,连向来办事周全的霍老爷都忍不住摇头,府城的人恐怕不知,在京城,其有一个啼笑皆非的称号,曰“饕餮”。 所谓饕餮,即只进不出,有人背后骂其贪心,偏苏大人礼照收、事却不一定办,可谓光棍至极,几次有人暗中使坏,告至圣人跟前,也不过一笑了之。 但也是因此,苏大人反而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为甚,正是因其性贪婪,圣上坐拥天下,不怕人明贪,就怕人贪而无度,苏大人恰在其中取巧,又能为圣上分心,自然受宠。 苏大人有个与其性格截然不同的名字,全名苏正方,意为方正,谓正而不邪。《礼记曲礼上》有云,“立必正方,不倾听。” 论理,苏家也算名门大家,并不缺钱财,也不知是怎么样出来这么个性子,亦或者是故意。 摇摇头,将脑海中的记忆甩去,霍老爷随即主动写了一封拜帖,两人也算老相识,但一人为官、一人为商,自然得他上门拜访,且青州府的事,他来了总得使几分力。 除此外,他又遣人去陈家打听分家之事,合作前,总得调查清楚,才能安心不是。 他其实也能猜个大概,无非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买卖,最后两相得宜,也是有趣。 只是不知以后,那位奸猾的陈老爷,会不会后悔拣了芝麻丢了西瓜,那就是后话了。 市舶司在青州府有专门的衙门,苏大人任提举市舶司,亦即常人口中的市舶使,下领监官、勾当公事、监门官等官员,至于文字、孔目、手分、贴司等官吏不计其数,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远物,在大小朝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 苏大人顺时随俗,如今便居于市舶司官衙正经办公,至于往来应酬,亦在府衙内侧殿,轻易并不出官衙,无他,求上门来的人实在太多。 十来日功夫,苏大人已经将青州府的大、中商户见了个七七八八,心中自有一杆秤。 等收到霍家的拜帖,颇为稀奇,“这老狐狸怎么来了。”话落他也懒得去查,直接让人进来,总归不过为了这档子事。 众人只当这次海运与往常并无不同,实则只有他知道,情况迥然有异。 来前,他已密见过圣上,大夏朝如今风调雨顺、商贸发达,百姓安居乐业,面上看着一片和乐,然北边戎族蠢蠢欲动、几次三番挑衅来犯边境、抢夺粮食,冒犯国威,圣上不欲容忍,动武恐怕就是近两年之事。 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是打仗,征兵抚恤、粮食棉衣,样样缺不了银钱,便是国库有再多存银都不够。 故而,此次海贸之事,圣上下了死命令,不仅要加量一成远航的商船,还要带回来的钱财多上三成有余。 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外人都只知商贸赚钱,却不知其中风险,商船十出七归便已是难得,途中不仅要提防那些交易的小国使诈,更要抵御海上的盗贼,其中凶险,不足为外人道。 故而,他得使十二分的气力,挑选最华贵、最值钱的商品,远赴重洋,更要加强护卫,严加看守防范,一丝一毫都不能敷衍了事。 想到这些,苏大人就忍不住愁眉紧锁,难啊,都只看见他风光,谁又知道他的艰难。 不一会,下人来报,霍老爷已被引至隔壁书房。 苏大人提脚出门,去见客。 甫一进门,只见霍老爷端坐左边下位,他便也不去上座,反而来到左边上位,两人隔着一个茶几,触手可及。 “苏大人。”霍老爷笑呵呵打招呼,“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哪里,霍老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呐。” “自是有事相求。”霍老爷说话间仔细觑着对面人的神色,见其面色毫无异动,心知塞钱没戏,索性也不去废这个功夫,直接明言,“实不相瞒,霍某前来是为了海贸之事。” 苏大人也不诧异,反而有些奇怪,“霍家的份额不是早已确定?”京城里豪门世家、豪绅富商,该分的份额早已扯清楚,总不该追到青州府来。 霍老爷苦笑,“还是为着一位小友,你且听我说说。” 遂将一切缘由从头道来,也无甚隐瞒,最后问道:“香料器物,霍某觉得大有可行,这才追了过来,苏大人可仔细斟酌一番,若是觉得不合时宜,我就此不提。” “谁家的人?”苏大人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问了背后人,在他看来,无非府城的几大世家。 “春林香斋不知苏大人可听说过,其背后正是陈家这一代的小儿子,不过,”他及时来了一个转折,“不过这人前几日已被陈老爷分家出来,如今,单干呢。”也即背后无家族出谋划策。 “哦?”听到这里,苏大人终于来了点兴趣,“没有陈家在背后出力?” “没有。”霍老爷笃定否决,“陈家的人,想必和田家一起来过了吧。”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哈哈,这倒是有趣。”苏大人抚着自己的胡须,“果然英雄出少年呐,霍老爷以为这门生意如何?” “我这不是来了吗?”霍老爷轻饮一口茶水,轻飘飘道。 两个老狐狸,各自打着机锋,此刻终于见真章。 苏大人手自然垂下,把玩起左手的扳指,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在认真想问题时的小动作。 俄顷,他抬头,两人目光直直对上,霍老爷丝毫不惧。 “这么说,你看好这门生意。” “自然。” 霍老爷说着,取出方才就放在椅下的盒子,里面正是他最近两日的成果。 比起阮柔那种粗糙的成品,财大气粗的霍老爷可就十分大方,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玉枕、玉笔、徽墨、黄花木折扇皆带异香。 单看一样还不觉得,放在一起却觉得有股格外文雅的意味。 “好东西。”苏大人取出玉笔,捣鼓两下,就瞧出了猫腻,其上笔头有一缝隙,放置香料,笔杆上依稀可见几个小洞,若不细看,丝毫察觉不到,还会以为是笔本身的味道。 “这东西,不出海,也不愁卖呀。”苏大人瞥他一眼,颇有怀疑。 “可出海,不是能赚得更多吗?”霍老爷回。 “哈哈哈,你个贪心的老东西。”苏大人依旧笑,只眼睛里没了刚才的警惕,平和许多,正经谈生意的人,他自然欢迎。 “东西是好东西,可好像还没看见青州府有卖?” “自是先给你过目,下面人也正在准备,苏大人走之前,必定能看到青州府的盛况。” “好大的口气。”苏大人嘴上取笑,心中却是忖度起来,该从哪里挪出点份额来。 海外那些蛮人喜欢的东西,他也清楚,越是看起来文雅、沾满书香墨迹,文人雅士喜爱之物,他们便越是喜欢,如茶叶、丝绸、琉璃、香料、笔墨纸砚等等,最是畅销不过,每每供不应求,花再多的真金白银也愿意。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愤愤不平起来,为何海外那些国家的矿产那么多,若不是距离太远,大夏朝军士不擅长海上做战,说不得他都要眼红得鼓捣圣上先下手了。 苏大人无比惋惜,可怜他只能望洋兴叹,还得大费周折走海贸才能换来。 想了又想,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册子,上面只他自己知道的暗号,记满了青州府众多商户及其售卖货物,斟酌再三,他将其中两家香料世家的份额各自减去一成,毕竟这精贵玩意儿肯定比直接卖香料要赚得多,可惜了,原本他还打算增点份额的。 若是阮柔在场,知晓两家倒霉鬼,定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下子,份额不增反减,三年时间,足够陈、田两家伤筋动骨。 说来,也不知巧还是不巧,两家一同结伴来的市舶司,好好的联盟,在苏大人这里就成了一家,削减份额自然一同削减,也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给你半个月时间,若东西真有这么好,份额不是问题,再不行,我这里的份额挪给你就是了。”利人损己的事他自然不会做,说着好听罢了。 霍老爷也不知有没有察觉,拱手谢过,“那就多谢苏大人了,半个月时间足够,我定能让你看到成果。” “那就好。”苏大人的右手,不知何时,又抚上了胡须。 看着看着,霍老爷突然发觉不对,这位苏大人年纪其实不大,年方三十五,比他笑了整十岁,正是年青能干的时候,倒是在他面前显老来了。 想归想,他也不能倚老卖老,告辞过后,踏出府衙,面上毫无表情,叫门外一众蹲守之人完全猜不到他所为何来、又是否如愿。 只有后续再次碰头的陈问舟等人知道,事情成了大半。 至于剩下的大半,则在原材料问题。 春林香斋只能供应香料,奈何霍氏本身涉及的生意着实不多,且霍老爷本身无意插手这些,便只能额外联系其他商户。 擅摆弄玉石的钱家、手握木业的林家,布匹绸缎的章家,都是各行各业首屈一指的人物。 这些人家,以陈家的身份去谈合作没有问题,但以陈问舟如今的身份到底低了些,所幸有霍老爷从中牵线搭桥,作为见证人组织各方签订协议、协调供货,短短五日功夫,从不甚熟识、到有条不紊,竟就这么真的成了。 因着时间紧急,各家在城外的庄子几乎是彻夜不息,匠人们起早贪恶黑,用最大的力量搭配出一套套成品。 东西除去几家各占一份外,其余皆要在霍氏商行售卖,这也是霍老爷忙前忙后的原因,商行买进卖出、抽取提成,所获颇丰。 青州府众人,知晓内情的还好,不知晓的,只觉恍然一瞬间,府城内就多了无数的珍稀玩物。 从玉石、到香木、笔墨纸砚,皆伴各色异香,叫人爱不释手。 何须十天半个月,不过三日,货物仍供不应求,自用的、送友人的、买来珍藏的,即使价格不菲,也毫不吝惜手中银钱。 一时间,所用器物皆带香味,成了青州府最新的时尚,文人墨士几乎将其捧到了神坛。 有人欢喜有人忧,同为制香世家的陈、田两家竟然是最后知后觉的, 陈老爷和田大老爷当家做主习惯了,也不是附庸风雅之人,一开始见不是香料便也没太在意,等回过头来,身边已被香料铺满,那叫一个惊慌失措。 第38章 陈家,书房。两人大眼瞪小眼,惊慌中带着些不可思议。 田大老爷登门前已经…… 陈家,书房。两人大眼瞪小眼,惊慌中带着些不可思议。 田大老爷登门前已经让人调查过,这分明是以霍家为首,曹家为辅,其他各大世家联合起来排挤他们制香世家的恶劣行径。 “老陈,你这不厚道啊。”田大老爷摇着头,在他看来,陈、曹两家是亲家,陈父不可能不知情。 然而,陈父偏偏是真的完全不明就里。 曹家,在他眼中还是先前那个落魄世家,就算一个小铺子,哪里有这么大能耐。 但事实在眼前,他不能不认,便想着将夫人和小儿子喊过来,问问情况,看能不能分一杯羹。 结果,喊来了小厮,结果他一开口,小厮就战战兢兢回话:“老爷,夫人和小少爷今天早上已经搬出去了。” “搬走了?”陈父皱眉,他怎么不知道呢。 好吧,他知道这阵子二房在收拾东西,可搬出去是不是要跟他这个一家之主说一声。 当着田大老爷的面,陈父不想丢面子,遂挽尊道:“哦,原来是今天啊,我都给忙忘了。你派个人去新宅子问问,让他过来一趟。”说着还对田父讪讪笑。 结果,落在田大老爷的眼里,那就是妥妥的,陈家和曹家沆瀣一气瞒着他呢。 “老弟,如今陈、田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这么干可不厚道啊。” 陈父那叫一个冤枉,“田兄,你可想多了,我是真不知道,若知道,我也不会跟你一起坐在这里,是不是?” 田大老爷皱眉,难不成真是田家死灰复燃,他忖度着,“曹家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陈父摇头,自从上次春林香斋的制香师得了调香大赛第二,他顺手就关注了起来,整个曹家除了曹娘子,其他人还是一如既往。 这可就奇怪了。 田大老爷却忽的想起了什么,他语气笃定道:“上次那个制香师,一定是她。” “阮制香师,我记得很年轻啊。”陈父纳闷,这才多大年纪,能干出这么大的事? 没一会儿,陈父派出去的人回来汇报:“老爷,小的见了夫人,说是二少爷不在家,去了那个春林香斋,小的怕耽误时间,就没再过去。” 两人视线猛然对视,田大老爷眼中陡然亮起了火光,陈父同样不遑多让。 且陈父的心眼子更多几分,小儿子刚得了产业,轮理也该是在自家铺子里忙活,何必跑到曹家铺子里去呢。 只当着人他不好言明,更不敢再让下人去喊儿子回来,遂挥挥手让人下去。 田大老爷也不知想没想到这一茬,面色漆黑,“听说霍老爷前几天还去了苏大人那,咱们的事怕是悬了。” 陈父心中有些古怪,有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爽快,又有种儿子翅膀硬了会飞的淡淡失落。 故而他反倒没了刚才的愤慨,“苏大人那边,咱们也尽力了。”意思就是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田大老爷哪里听不出来他这语气的变化,心知这一趟算是白跑,也懒得和陈父多纠缠,转而说要去看看女儿,转去了大房。 陈父依旧坐在原位,不知想些什么。 ————- 春林香斋,陈问舟心情正好,最近生意有了眉目,还脱离了一直禁锢的陈家,可谓双喜临门,眼前的一切都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难免有几分飘忽不定之感。 他的视线在铺子里来回逡巡,除去新奇的香料器物外,店里新近又上了几款香,反响都很不错,而这一切,大半都得归功于后院制香间的阮姑娘。 他不由得再次为先前的慧眼识珠感到庆幸,这般的人物无论是埋没了,抑或跟了别人,都是他的损失。 美滋滋了一会儿,他又有些不大安定起来。 自从将人请来府城,他一直有一个担忧,那就是阮姑娘到底是个女儿家,虽说已经算和夫家和离,可和离了自然是可以再嫁的。 若嫁的是一个一般人还好,可若嫁给一个商户人家,不拘人家原本有多大能耐,靠着阮姑娘的制香手艺都可快速发展起来,若再经历个几十年,未必不能成为又一个制香世家。 他倒不是介意城内多个制香世家,而是担心没了阮姑娘,自家铺子会不会再次落败。 只要有点眼见的都知道,制香世家最重要的就是制香师,而绝非那些已经成型的香品。 退一万步,即使阮姑娘不会嫁人,也难保被人挖了去,就比如那田家,最喜干这等挖墙脚之事。 危机感一上来,他顿时坐不住了,也没空看店里人来人往的客人,反而溜去了后院,看人制香。 他的心思完全没落在眼前人行云流水的动作上,而是仔细观摩起这人的容貌。 仔细估摸下,阮姑娘如今才十八九岁,正是女子容貌最盛的年纪,姣好的容貌都带了几分年轻气息,即使穿的是最方便干活的青灰色衣衫,依旧掩不住浑身的气质。 是的,气质,从第一次见面,陈问舟其实就发现了,这种气质很难用言语去形容,像是一种久居高位自然而然透露出来的气势,并不显得高高在上、咄咄逼人,偏偏叫人难以忽略。 可阮姑娘在此之前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姑娘,这点一度叫他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忙起来反倒忘记了。 如今的他依旧不明白,但他也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心中默默给人下着定语。 容貌姣好、有一手上好的制香手艺,为人沉着冷静,有头脑,怎么想,都该是一个受人欢迎的姑娘,若不是整日窝在这小小的制香间,指不定后面会有多少狂风浪蝶。 阮柔也不是眼瞎的,便是再投入,此刻也察觉到了身边人灼灼的视线。 她停下手中动作,疑惑看过来,“东家,你可是有事要说?” 陈问舟心虚的摸摸鼻子,压根不敢说自己在想些什么,他脑海里绞尽脑汁的想着可以说的话题,半晌,终于想到一个。 “安平镇的那间铺子已经不在我名下,杜师傅和梨师傅我想着一起接过来,先问问你的意见。” “那就接过来啊。”阮柔纳闷,她能有什么意见,或许是进步的时间太快,她暂时还没清晰认识到,自己如今也能称得上一位制香大师,甚至有和陈问舟这个东家平等对话的地位。 “那就行,想必再过几天,人就能过来了。” 阮柔点头,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他们来了住哪儿?”这后院位置不大,委实住不下人了。 杜师傅还好说,在府城有稳定的落脚地,而梨师傅带着一个小女儿,家中财产被族人瓜分殆尽,怕是无处可去。 陈问舟先前只想着都是府城人,此时被提醒才想起来,其实两人都有些孤立无疑的味道,否则也不至于去安平镇这么个小地方。 想了想,他道:“我预备在南边开一家新店,那边后院位置大,可以直接住店里。” 闻言,阮柔有些失落,她原本还想着梨师傅回来能给她打打下手呢,至于杜师傅,那个脾气,她就不指望了。 “怎么?” “没什么。”阮柔想着不方便也就算了,且梨师傅到底算是她的启蒙师傅,给她打下手好像有点不大好。 她没开口,却没想到陈问舟主动开口了,“我瞧你这段时间都在制香间忙碌,要是需要人帮忙随时跟我说。” 若是前面铺子缺人,他可以直接安排,但进了制香间,少不得跟着后面学手艺,难保人不愿意。 阮柔闻言却是大喜,“真的吗,那我想要两个学徒。” 陈问舟也没意外,反而慎重其事道:“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吗,阮柔多少还是有的。 首先,最好是两个女孩子,她到底年纪不大,若是弄个男学徒来,到底不大好看。 其次,学徒要跟在后面学手艺,人品就不能太差,且性子不能太怯懦,既要脑子清醒立得起来,又要人不能机灵过头,否则这么多方子泄漏那才是大麻烦。 最后嘛,制香多少还要看几分天赋,这东西,有最好,没有也不强求。 她将自己的要求一一说了,陈问舟按原话记下,便打算按照这个方向去寻摸。 他最优先考虑的自然是手下的仆人,刨除掉陈家那些盘根错节的干系,能跟着他们出来起码有几分忠心,若有合适的,也是一场机缘。 若没有,那就只得往外面条件稍差点的人家去寻了。 人悄悄地来,又急匆匆地离去,阮柔这才没了那股子被人盯梢的压力。 她也不去想这位东家安排人进来到底是看她辛苦、还是有别的心思,总归如今她学会了一技之长,无需处处看人脸色行事。 合适的学徒还没寻摸到,陈问舟担心的事情就先发生了。 阮柔颇为无奈看着拦在前面的田家丫鬟,别说她没有跳槽的心,就是有,也不至于沦落到去田家铺子,届时,被田语蓉那位小姐知晓,还不知怎么被笑话呢。 奈何来人态度恭敬,言语间却丝毫不让,只一味让她去见一面田大老爷,无奈,她回家递了个口信,还是跟着去了。 第39章 知味观,如今,阮柔已经很熟悉了。 依旧是二楼包厢,甫一进入,门随即被关上! 知味观,如今,阮柔已经很熟悉了。 依旧是二楼包厢,甫一进入,门随即被关上,丫鬟没有跟进来,而屋内,只余田大老爷一人。 这是阮柔第一次与田大老爷正面相对,只见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面露一副精明相,面含笑意。 待人走到面前,他起身,微微颔首,“冒昧请阮姑娘前来,还望见谅。” 阮柔可没什么客套的心思,甚至都未坐下,只冷淡道:“不是田大老爷有何贵干?” 对面人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冷淡,依旧笑容满面,“忙了一天,阮姑娘也累了吧,且喝口水,听我老头子说几句话。” 阮柔照旧只能坐下,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入口清冽甘甜,茶香弥漫,让她稍微放松了些许。 “阮姑娘能力卓绝,为区区曹家效力未免有些可惜,我田家忝为制香世家,传承多年,一向对人才优而待之,香料香方数不胜数,若是阮姑娘能有意,我田家欢迎之至。” 语气真诚,且将田家优势尽显,可谓十分直接。 阮柔闻言,反倒没了方才的反感,田家不论如何,对人才的厚待一直不假。 “多谢田老爷厚爱,只我在春林香斋一切顺利,暂无另谋他路之意。” 田大老爷颇有些遗憾,却没强求,依旧道:“阮姑娘制香手艺一绝,田家内有不少制香师,若有疑难沟通,你也可联系一二。半月后,田家制香师会举办一场交流会,若阮姑娘有空,可前来瞧瞧,全当瞧个热闹。” 这说的是田家的传统,每年下半年的交流会,不论来处去处,不谈世家、不谈立场,只论制香,是青州府制香师间的一大盛事。 阮柔眉眼微动,显然有些动心。 “多些田老爷好意。”她接下请柬,其上时间、地点俱全。 “今日多有叨扰,还往阮姑娘不要介意。” 阮柔自然道:“不会。” 本以为谈话就此结束,却不料对方突然开口。 “我家那侄女行事无度,与周家小子狼狈为奸,令阮姑娘陷入尴尬境地,是我田家教女无方。” “咦。”阮柔回头,再次看向田家老爷,这是代替田语蓉道歉,兼之表明,田家不会因为田语蓉的事情迁怒于她。 这倒是稀奇,田语蓉与周家的事情发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若真的心有愧疚,不说道歉,起码早该来解释一番,想来也是如今她能力显露,这才愿意低头。 不过,就看其能将田语蓉嫁入周家,就知田家风格,唯重利益。 不涉及利益时,田语蓉自然是田家的好女儿,反之,则弃之如敝履。 所以啊,她又何必去掺这场浑水。 她颔首,也不多说,款步离开。 待人走后,守在门前的其他田家人一股脑进了来,有那心腹的管事问,“老爷,如何?” 田大老爷摇头,他算是看明白了,人压根一点没动心,也怪他棋差一着,叫曹家抢了先,又有语蓉的事情在前,挖墙脚的事怕是没戏。 “唉。”他忍不住叹息,枉他日日为田家费心劳力,反被小辈给坑了一把。 想到那个不争气的侄女,田大老爷不免又想到二房过继之事。 唯一的女儿出嫁,过继势在必行,或者说,从侄女还未出嫁,二房就已经开始挑选过继人选,只可惜,他那二弟有些小心思,偏心气又高,至今未成。 一堆烦心事,他同样起身,带着一众人离开,想着把二弟喊过来好好督促一番,还是尽早定下为好。 应付田老爷,前后也不过多费了两炷香时间,出了知味轩,阮柔继续朝阮家的方向而去。 另一边,陈问舟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下午,接到陈家下人的喊话,他心情就不甚好,可回还是得回来的。 高堂之上,陈父看似面容平静的品茶,实则小眼神一直偷瞄下面的小儿子。 下午听到下人回话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劲,可当着田老爷的面,他丝毫没有表露,等人走了后才火急火燎,派人催了三四回,可小儿子硬是等到这个时辰才回来。 好不容易人回来了,他以为小儿子总该说两句,可结果,父子两人现在大眼对小眼一盏茶功夫,他实在忍不住了。 “咳咳,问舟,听说你今天又去了那春林香斋。” “是。”陈问舟老实回答。 陈父心内也在默默吐槽,问一句说一句,当自己是那磨磨的驴呢,偏他就想人主动招供。 “你名下的铺子可都看管好了?”眼下之意,就是自家都没管好,怎么还跑去曹家的铺子里。 陈问舟方才一直低着头,听到这句才抬头看了一眼,确定陈父眼中并无酸意,反而平静中带着三分欣喜,顿时明悟。 其实,春林香斋为他所有这件事,到如今也已经没了隐瞒的必要,毕竟以后交际往来他也要出面,根本骗不过去,且也没有必要。 分家出去,意味着他同时脱离了陈父的掌控,以后不说想做什么做什么,起码奋斗事业没人会阻拦。 想到此,他也没有继续编瞎话糊弄,而是坦白道:“春林香斋如今也算我的产业。”至于以前,反正他不承认就是了。 “哦?”陈父心道果然,欣喜异常,“你这孩子,做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先前一句都不说,若不然。” 若不然什么,陈父没说出口,陈问舟却能猜测,若提前暴露,十有八九陈父不会将他分家出去。 在陈父看来,这自然是好事,他虽然看重大儿子,可也会默认小儿子的就是陈家的,届时,陈家更上一层楼,说出去也是他的功劳。 如今嘛,唉,虽然还是小儿子的,可到底分家出去,人家只会说小儿子出息,到底叫他少了几分成就感。 分都分了,自然也没有合起来的道理,但陈父还有些小心思——他眼馋如今春林香斋的大笔生意。 跟儿子低头到底有些没面子,可想起霍氏商行的人脉、以及春林香斋的红火,到底还是开了口。 “问舟啊,我听说你们跟霍家、钱家他们弄了个什么新鲜东西,你到底还年轻,跟这些老狐狸打交道可不保险,要不我去帮你一把。” 陈问舟几乎要冷笑,说什么帮忙,眼红罢了。 “多谢父亲操心,一切都已走上正轨,就无需帮忙了。” 陈父被哽了一下,依旧不死心, “问舟啊,你还年轻,好多事情都不懂,为父别的不说,比你多几十年经验” 这一次,陈父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突然进来的人打断。 陈父气急,看向来人,即使是自己的大儿子他也气不过。 “问初,你怎么来了,我跟你弟弟有事要谈,外面的人没告诉你吗?” 陈问初就是收到消息才特意赶过来的,知晓他是未来铁板钉钉的家主,外面那些人哪里敢阻拦。 但他肯定不能直接说,故而随便找了个理由,“爹,铺子里遇到了点问题,我才匆忙进来,二弟,你不介意吧?” 陈问舟摇头,他不仅不介意,还十分感谢呢,看着陈父乌漆嘛黑的脸色,甚至忍不住想笑。 大儿子当面,陈父再也说不出那些软和话,但也不准备将人放走。 “问舟,你们今天刚搬出去,今晚还是留在家里吃饭吧,你娘那边我让人去请过来。” 陈问舟无言,就是先前没搬家出去,一家人也不是天天在一起吃饭啊。 倒是陈问初,这会儿像是有了点大哥的风范,热情招呼起来。 “是啊,问舟,就是搬出去,咱们也都是一家人,老宅这边你们想过来就多过来,爹他也挂念你呢,有空多回来看看。” 好一副主人家的作态,陈问舟心想,以后若非逢年过节,他是再不会主动过来的。 时间也不早了,三人移步去了前厅用膳,不多时,陈夫人也乘着轿辇过来。 两家五口,坐在一个饭桌上,陈问初和妻子皆十分热情,偏那种热情十分奇怪,就像主人家热情招待客人一般,叫陈夫人觉得怪不自在的。 毕竟是待了二十来年的宅子,如今反倒被当做客人,她心情不甚美妙,用过饭,甚至没跟陈父搭一句话,拉着儿子就跑了。 陈父丝毫没察觉出来,他甚至觉得大儿子分家后懂事了许多,知道对继母和弟弟客气,看来孩子还是好孩子,就是先前被家产迷花了眼。 离了陈家,陈夫人才露出满脸的厌恶,“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以后少回来。” 陈问舟无奈,“他到底是我爹,喊我总不能不回来。” “那你就说我在家病了,要回去侍疾。”陈夫人显然厌恶极了,甚至不介意拿自己的身体做借口。 陈问舟无奈应了,想着还得编个好理由,他自己也不想回来听那些废话。 后面陈父再来喊人,他果然找了借口,一律不去,也不管陈父会不会因此生气。 很快,他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霍老爷那边再次有消息传来,召集众人一起会面。 这一次的见面地点就不在外面,而是霍家在此地的宅院。 陈家、钱家、林家、章家,作为主意发起人的阮柔也有一席之地,霍老爷炯炯的眼神扫过下面,眼中尽是欢喜。 “诸位,请大家来是有个好消息。” 其实大家心内也有所猜测,都尽力压抑住了。 “苏大人那边对我们这段时间的成果很满意,海贸的事情已经松口。” 众人方才面露欣喜之色,甚至有人激动地捂住心口。 其实,以钱家和章家的势力,早前在海贸上就已经能分一杯羹,一家是珍贵玉石,一家是精美绸缎,只是参与的人多,导致他们的份额也不怎么多。 而今又多了一条路子,可不得欢喜异常。 林家是做木料生意的,这东西不仅分量重,且于海上贸易搬运保存不便,故而一直被排除在外,如今搭上这艘大船,虽然能提供的不多,可好歹是一个进步啊。 阮柔和陈问舟对视一眼,心知肯定还有其他事情,霍老爷将大家叫过来显然不只是为了分享这个好消息, “海贸的事情一旦定了下来,离商船出海也就半年时间,这半年,大家做的还有很多。” 众人齐齐收敛心神,细细倾听,并盘算着自家的安排。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即使争取到了出海的份额,可其实更重要的是其意义,所占的份额着实不多。 这么长的时间里,准备出海的货物绝对绰绰有余,可重点就在于,他们要选择其中最好的一批出海。 尽管苏大人一直说海外人傻钱多,可东西好坏人还是分得清的,给的价钱自然不一样,出海一趟不易,自然要冲着赚最多的钱而去。 除此外,稍次一级的货物,就会留在大夏朝流通,这些霍氏商行完全可以处理,这也是他们提前谈好合作的前提。 其他三家尚好,压力最大的其实还是春林香斋,作为提供香料的一方,他们的资历尚浅,供货量也有限,在保证自家店铺的前提下,赶制出这些货物,时间可谓十分紧急。 且霍老爷还有更高的要求,那就是对香料的要求。 春林香斋在最出名的香其实也就宣和香、芝兰香,新出的香品质不错,可到底没那么受欢迎。 霍老爷提出的要求就是,尽可能的研制出最少五种能独当一面的香品,不拘是买、还是自己研制,总归得有选择才行。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投向阮柔,而阮柔回望霍老爷,郑重点头,她会尽力,外购是最下下选择。 从霍府出来,几人互相道别,阮柔和陈问舟两人并排而行。 陈问舟担忧问:“你可有把握。” 阮柔点头,“最近有了点想法,府城这边人喜欢的香大多单一,类似宣和香、芝兰香这种,但海外,我近段时间了解过一点,或许他们更喜欢浓郁的香气。” 其实不是她最近了解,而是前世在后宫,有些蛮夷小族前来进供,宫里人当笑话说过一些,也是最近她才想起来。 有一种说法,是海外人汗腺发达,所以体味格外重,为了压下这种味道,他们就喜欢用更为浓郁的香味来遮掩。 总之,还是挺神奇的。 再想起这一茬后,她就有了方向,如今香料齐全,调制起来速度也快,想来还是有希望的。 因着时间紧急,最后,梨师傅到底还是被调了过来,也不说打下手,名义上还是两人合作,阮柔可谓忙的脚不沾地,每日里有大半时间在制香间忙活,铺子里和家里的制香间都败的密密麻麻,实验的香方都记了厚厚的几册。 好在努力也是有成果的,不过一个月时间,她就调制了一款味道极为芳香怡人的桃花香,最大程度保留了春天的气息,且香味长久留香,真正能做到三日不绝。 这一款香最后被选择用于熏衣之用,最合适年纪正轻的少女与正当年的年轻妇人。 而另有一款,调制的道路稍微有些曲折,说起原材料的花朵,甚至不是他们本土有的,而是专门托霍氏商行从海外带回来的奇异花朵,在整个大夏朝也仅仅种了三亩地,可谓有价无市。 且花朵芳香馥郁,最受京都官家夫人喜爱,阮柔用其制香,堪称虎口夺食,也多亏了霍家人脉颇广、以及资源丰厚。 最后制出来的香倒不是用于焚烧的香料,而是一款香水,浓缩后,只需轻轻一滴,就足以使人身上溢满花香,引人垂涎。 这两款之后,许是灵感被用光,阮柔后续再调香总觉得没有前面几款好,结果就是迟迟出不了结果。 眼看着时间过去三个月,再耽误下去,恐怕要耽误供货,还是霍老爷先忍不住,自己另寻了京都一家制香世家,先买了一个香方过来,抓紧开始制造。 阮柔很是有些愧疚,可这种事情,调不出来就是调不出来,既不能敷衍、也不是说行就能行的。 几个月昼伏夜出的,她先前略有些暗黄的肤色都熬得冷白至极,偏在阮母的伙食加持下,一点不见消瘦,于是整个人容貌竟更胜过往几分。 曹娘子见她再次垂头丧气出来,忍不住安慰,“慧娘,实在不行就算了,霍老爷那里不是已经有准备了。” 阮柔没回话,莫名的失落,她以为自己可以的。 “待闷了吧,我待会在你出去转转,这一眨眼秋天都到了,你再不出来啊,怕是要直接过冬天了。” 阮柔这才笑了,她只是忙了些,又不是真的不出门,哪里体会不到季节的变换。 “可算笑了,”曹娘子假做轻吁一口气,“还是那句话,你已经做到很好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也回去歇息几天,家里人怕是也担心呢吧。” 这倒是真的,阮母就担心的不得了,想着法儿给她炖汤,一天天不带重样的,她还好,家里另外两个如今喝的一脸苦色,每天都用哀怨的小眼神看着她,她也有点心虚来着。 强求也强求不来,阮柔索性将制香间好生收拾了一番,准备先回去待几天,恰好这段时间的笔记都没来得及整理,也顺手重新抄录一遍,她预备以后装订成册,作为传承传下去。 回到阮家,阮柔细细打量院子里,才发觉了很多自己忽略的东西。 原来真的秋天了啊,院子里的树木凋零,偶有秋风刮过,带起几片落叶,偏前院都是青石板铺就的小道,落在地上就得扫。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提及的从庄子上带几个下人回来的事情,终于在前一阵子有了眉目。 带回来的是一家四口,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儿一女,儿女都是十来岁的年纪。 见状,阮父索性直接一人分了一个,阮柔可算重新有了一个丫鬟。 不过小丫头年纪不大,又不识字,平时除了能帮她料理些琐事,多余的也做不了。 见她回来,小丫头机灵的跑上来,“小姐,今儿回来的这么早,这些东西我来吧。” 东西不重,阮柔也不推辞,她一向是这个性格,不苛待下人,可也不会刻意优待,只当人当做做工赚钱的。 有了曹娘子那番话,她接下来几天果真没有再去铺子。 相反,有了时间,她才发觉自己放在家人身上的时间着实有些少。 阮家如今的变化很大,阮母依旧照看着家里,可因为有了婆子帮忙,她也有更多的时间出门,如今在周围也认识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小姐妹,平时忙着做做绣活、聊聊闲天,日子倒也悠闲自在。 至于阮父,先前开的铺子已经走上了正轨,因着物美价廉,在府城穷人家倒还有了一定的名声,每个月不说多,净赚七八两银子总是有的,这还不算铺子里储存越来越多的木料。 事业有成,阮父整个人也不复以前在乡下的灰扑扑,整个人多了一股子以前没有的精气神,虽然忙碌,可却忙的高兴,兼之与人来往多了,浑身上下也不见之前的拘束,像个真正的府城人了。 唯一让阮柔有些意外的是小石头,可能他是真的不喜欢读书,如今,去学堂竟然已经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甚至有时候,会央着阮父带他去铺子里。 按他的话,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学不进去,也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 阮柔对此也不强求,不考科举的话,认识大部分字,日常也够用了。 提起科举,她就想起了周青远,不论如何将人抛在脑后,那人到底有关她的任务,难免介意几分,只是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过消息了。 府城与安平镇到底距离遥远,来往不易,自从定居府城,阮父阮母几乎就没回去过,只上次阮大伯来送粮食谈过一些,可有关周家的消息,也不会刻意提及。 来年春天又是一个科举年,不知周青远能不能顺利参加,毕竟田语蓉着实不是个好对付的。 在小溪村,有钱有闲,对方的日子恐怕很不错吧。 有时候人生际遇真是奇怪,恶人好像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能过得很好,田语蓉无疑就是那种人,叫人看不惯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感慨。 就在阮柔这么想着的时候,殊不知此刻的田语蓉正憋屈着呢。 嫁过来几个月时间,田语蓉已经熟悉了乡下的生活,可始终适应不了。 永远盯着她私库的周家人,看似温和实则保持距离的夫君,漫天的灰尘以及多嘴多舌的村人,这些姑且她还能忍,可距离最近的镇上,连件好看的衣服都没有,就着实叫人郁卒了。 越是不满,越是回想,她就越不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愿意嫁到周家的,就是在府城随便选个人家都比周家好吧。 对比起周家,府城的繁华一日日在眼前闪现,渐渐的,她想要回去了。 至于和离的想法暂时还不敢有,可这不耽误她想回去一趟府城,哪怕只是偶尔回一次也行啊。 她带来的下人不多,至少一支足以安全到达府城的队伍是没有的,便只能寄希望于镇上的商队。 可这条路在一个月前也被彻底堵死。 想起下人们回来禀告的结果,田语蓉内心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小姐,那商队说是不载我们。” “为什么。”彼时的她还没意识到重要性,直至听见那个荒诞的答案。 “听说,听说,是大老爷提前让人打过招呼,不许您,您回去。”说到后面,下人的语气都有些结结巴巴,也不知是吃惊还是害怕。 但田语蓉确实生气了,她甚至摔了一个杯子,杯子直直撞上门框然后碎成一地碎片。 大伯是什么意思,不准备再让她回去了,为什么? 她敏锐的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按照先前的情况,大伯再生气,也没绝情到这个地步。 想要派人回去调查,偏又陷入了悖论,她的人根本回不去、回不去就意味着她不能知道真相。 最后,她悲哀的意识到,她选择竟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周青远去府城参加院试,那么最迟,她明年春天就能跟着回到府城,问个究竟,若是运气好,能留在府城也未可知。 出于这一层考虑,她没再阻拦周青远读书进取,甚至大方出手给了不少银钱,这使得周父周母对她的态度都好上不少,当然,周青沐那个小屁孩如今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仇人一样,她也懒得管。 周青沐心里那叫一个苦啊,好不容易哄得爹娘愿意送他去读书,结果没到半年,已经死了一年多的大哥回来,重新将他压下,然后,他就被迫辍学。 眼见大嫂挥金如土,却愣是一点不肯接济他,他早就在心内暗自诅咒,等他日后有了出息,这家里一个都别想沾光。 至于周父周母的想法则简单的多,儿媳的嫁妆总归不是自家的,那不论谁能占便宜,那都是自家赚了。 而周青远看重的就不是这些金银财物,而是其所能带来的知识与人脉。 回来小半年,他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落后,紧追慢赶也没能赶上,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用钱砸通镇上有名的夫子,让其给自己开小灶了。 来年科举,他势在必得。 第40章 半年之期来临的前一个月,阮柔再次研制出了一种熏香,与前次不同,这次调制的是印篆香,以…… 半年之期来临的前一个月,阮柔再次研制出了一种熏香,与前次不同,这次调制的是印篆香,以香粉填入文字形的木质香印模具,以盘式炉焚烧,又称为印香,多用与佛前供香或诵经。 印香为和香,香方多种多样,她如今配的这种格外复杂,以沉香、檀香为主,生结香、藿香叶、甘松、香附、麻黄、甘草等十几种香料研磨成细末后混合,封存。 用时,于帷幔中焚香,香气悠扬,制成篆香,同样味道不俗,最终取名为百篆香。 只是可惜的是,百篆香保存不易,且时间上赶制已经来不及,故而海贸用的还是先前霍老爷买来的香方。 但即使这样,对春林香斋带来的改变还是十分巨大的。 如今的春林香斋早已不是半年前籍籍无名的香料铺子,相反,在整个大夏朝,都有了一席之地。 陈问舟也水涨船高,成为青州府炙手可热的年轻俊杰,往常看不上的人家,此时纷纷递来橄榄枝,只是陈夫人依着儿子,一个都没应,一来是想着寻一个儿子喜欢的,二来,她总觉得如今的一切就跟做梦似的,恍恍惚惚不太真切。 他们如今住的宅子,也是原先陈家名下的,同样位于东街这边,跟阮家相距不远,约莫就三四条街的距离。 因着两个孩子在一起共事,如今陈夫人也和阮家有些来往,兼之侄女说的一些,她基本了解了阮家的情况。 其实说难听点,就是靠着女儿发家的,当然,阮家比其他人家有一点好的,就是家里人愿意上进,如今父子俩听说也和人经营着一家小木材铺,不至于全然靠着女儿一人,更没有一朝富贵昏了头。 这样的人家,与陈家的差距悬殊,陈夫人心里自有杆秤。 可以说,若非儿子是老二被分家出来,恰巧又有缘,她跟阮家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但又有一句俗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说给阮家几十年时间,便是如今的阮家,在整个青州府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假以时日,不定还能把陈家给压下去。 儿子如今依仗着人家,她自然也得客气几分。 然而,就婚事而言,她是不喜欢有这么个儿媳的,偏儿子眼看着过了二十,依旧不娶妻、甚至没见对任何一个女子亲近些,叫她万分着急。 这股子心情无法排解,甚至跟娘家亲人也无法言说,因为,娘家嫂子前阵子过来寒暄,还提到将一个侄女许过来,甚至没说嫁,意思就是或娶、或纳都可以。 能帮扶娘家的事,她自然二话不说,可用儿子的婚事,她还没那么大方,纳妾又未免低看了娘家,遂委婉拒了。 后来,还是曹娘子上门,她这才有了说话的人。 曹娘子全名曹金,是曹家下一代中最大的孩子,金乍听起来俗,可小时候有这么个小名,足以见家人对其疼爱。 陈夫人是看着这个侄女长大的,本就多了几分偏疼,且后来,侄女与她经历颇有相似之处,就更多了几分同病相怜,待她搬家出来往来方便,姑侄女的感情日益深厚,宛若亲母女,说起私房话来,比陈问舟这个儿子还要亲密几分。 此刻,陈夫人就央着侄女给儿子寻摸合适的人家。 “金儿,前头你二伯母来了,我给拒了,这事你知道的吧?” 曹金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却不是对着姑母,而是所谓的二伯母。 “知道的,其实之前,我和爹娘就劝过他们,可二伯母为着小堂妹,还是来了。”当着姑母的面,她没把话说的太难听。 “她哪是为了你堂妹。”陈母哼哼,反正她要有个闺女,是无论如何不愿意舍了给人做妾的。 曹娘子没搭话,只讪讪笑着,半晌方道;“姑母,您喊我来可是有事。” 陈夫人边说边仔细觑她的神色,“我是想问问你,手头可有正适龄的姑娘,问舟这年纪也不小了,赶紧娶妻我也省点心。” 曹娘子哪里敢插手这个表弟的婚事,“问舟自己是个有主意的。” “我看就是太有主意,不然我早就抱上孙子了。” “姑母您这说的哪里话,问舟要没有主意,能把生意做这么大。” 这一顿马屁正正拍陈夫人心坎上了,陈家如何、曹家如何,那都隔了一层,只有儿子好,才是真的好。 想到儿子短短两年间做出的这番成就,陈夫人就暗自得意,如今陈父时不时喊他们回去,回回把儿子夸得跟朵花似的,她瞧一次乐呵一次,还不是因着儿子有出息。 “生意做的好自然是好,可婚事也要抓紧啊。”陈夫人想着想着就偏回了原题,叫曹娘子一个头两个大。 “您给相看的那些姑娘,问舟就一个没瞧?” “一个没瞧上。”陈夫人生气道,“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天仙。” 曹娘子忍不住偷笑,“表弟这么优秀,肯定得配一个同样优秀的,您啊,就放宽心。” “我哪里宽得了心。”陈夫人愁眉苦脸,见左右无人,贼兮兮凑到侄女跟前,贴耳道:“金儿,你就老实告诉我,问舟,他跟那位阮姑娘到底有没有什么?” 曹娘子顿时后悔今天过来,早知道就该托辞不来的,现在好了,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其实按她的观察,年轻男女在同一个屋檐下,男的俊、女的俏,彼此互有好感也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点在于,慧娘是一个和离过的姑娘,这在寻常人眼中,无疑就此低人一等。 世人眼光如此,她也无奈,就连她自己不也是,和离之后在旁人眼中就矮了一截似的,好在她打定主意不再嫁人,以后不用面临如此麻烦的问题。 “姑母,我只能说,两人肯定没有逾矩之处。”曹娘子最后也说出了这么一句,至于两人的心思,她又不是人肚子里的蛔虫,哪里敢确定那股子欣赏里面有没有男女之情。 “真的没有?”陈夫人狐疑的看着她,“你不会帮他们一起瞒着我吧。” 曹娘子顿觉冤枉,“姑母,你当我是什么人,要是两人有过界的地方,我肯定第一时间制止了。” 迎着陈夫人如炬的目光,她继续道:“不说问舟是我表弟,我肯定偏向他,就是对慧娘这个姑娘也不好啊。” 陈夫人这才相信了,当然,也就行为举止上,至于心里,她还得想办法打听打听。 儿子那里她是套不出话了,便只得将主意打到了阮家人身上。 “慧娘那姑娘就没说要再嫁?”这也是她怀疑的一大理由,慧娘这般好的姑娘,虽说她有些介意,可一般人家肯定是十分欢迎的,怎么就没嫁人呢。 曹娘子闻言,动作微顿,复又抬起笑脸,“您还不知道,为了海贸的事,慧娘别说嫁人,就是在家都呆不了太长时间,一副身心啊,全放在铺子上了。” 陈夫人听了,倒是不再说话,也不知听没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 后来,姑侄俩又闲聊了些别的,曹娘子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赶忙溜了。 独留下陈夫人,神色不明。 侄女的话她怎么听不出来,既解释了那位阮姑娘为何没有嫁人,也说明了其对铺子的贡献与重要性,这是暗暗警告她不要对人动手呢。 轻笑一声,将那些不甚美好的想法扔在脑后,她起身,让下人给阮家送一份拜帖,不论如何,总得先弄清楚才好。 陈夫人这边的想法,曹娘子暂且不知,等回到了铺子,瞧见怡然自得的慧娘,她忍不住叹息。 敢情当事人都无事发生,就她一个人在操心。 想到表弟的年纪,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来到了后院。 如很多次一般,慧娘手中动作,各种香料信手拈来,芳香怡人,甚至没察觉到她的到来。 “慧娘。”她并不靠近,寻了个稍远的地方坐下。 阮柔手中未停,眼睛看向来人,“金姐姐。” “嗯。”曹娘子好半晌没说话,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什么事吗?”阮柔奇怪道。 “唔,”曹娘子纠结好久,到底还是没敢问,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过几天,商船就要出发了,你要一起去看吗?” “去。”阮柔激动,她知道,海上贸易的货物已于前几天准备完毕,搬运上船,而五日后,商船即将出海,从青州府出发,一路向南,沿途交易,直至抵达另一片大陆,最后,返程,带回大量金银财富。 商船用了大夏朝最顶尖的制船技术,足足三层的巨大商船看起来格外壮观,不仅负载量大,且装有火器,光是静立在原处就看起来气势惊人,届时近百辆商船一并出发,那场面一定非常壮观。 “行,那咱们就先到铺子,到时候一起出发。”曹娘子做下决定。 “嗯。”阮柔欢快应下,想着到时候可以带家人一起过去看热闹。 如今正值冬天,好在他们位处南方,广阔无垠的海面并未上冻,等商船一路向南,离开大夏朝境内时,想必春天也该来了。 五日后,青州府码头。 阮家所有人都歇了手头的事情,事实上,如今也没什么忙碌的,府城里起码一大半有空的人都去了码头看热闹。 阮柔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颇为惊叹,比起先前的上元节还要热闹上几分。 一只只商船依次排开,用铁链固定,船头大大的旗帜,上书白底红字的大夏朝三字,气势磅礴。 船头,一个个精壮的汉子摇着船桨,嘿哈声不停。 “慧娘,你瞧,那是咱们家那一艘。” 阮柔跟着看过去,果真看见了属于春林香斋的小小标记,隔着遥远的距离,只依稀能看见形状相似。 其实说一整艘都是他们的,着实有些往自己脸上贴金,他们的货物能占到一艘船的三分之一就算了不得了,但此时,几人都沉浸在兴奋中,她更没心思去反驳这些。 周围有不少与他们相同的人,往常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世家和商人们,此刻同样激动,因为这不止代表着荣誉,更代表着大笔的财富与销路。 而更多人,则是青州府的普通百姓,他们艰难辨认着各艘船上的标志,与自己记忆里的商铺对应,待确认一个,就高兴的商量到时候要去铺子里看看热闹。 这对于商户们而言同样是一个宣传的途径,阮柔就听见春林香斋的名字不止在一个人口中提及。 亥时三刻,早已计算好的良辰吉时,船上的官吏们一齐踏上中间第五艘船只。 苏大人依旧在船下,此番市舶司跟船的最大官员是市舶司监事,亦是市舶司的二把手。 官兵们将码头入口团团围住,周围的百姓根本近不得身,只能远远看着。 苏大人给下属鼓气一番,亲近将人送上船。 “一路顺风,我等尔等凯旋。” “苏大人,请回吧。”市舶司监事同样满脸的肃穆,身在市舶司,这一趟是他必须要跑的,只有如此,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至于其中的艰险,自然也要一起承担。胜,则光宗耀祖,败,则命丧途中。 说完不再赘言,该有的犹豫和忐忑早在之前就已经纠结过无数回,如今留下的,唯有坚定。 苏大人依旧没有移开目光,直至船只一辆接一辆离开,渐渐码头消失,于海面连成几条横线,这才在下官的劝说下转身离开。 有衙役们护送,倒也不需要担心安全,他目光轻扫过周围一圈,却并未与其中任何一个打招呼。 旁人不知道的是,商船出海,他这一届的市舶司提举,也算当到头了,来年春天,吏部考核,就该将自己调走,换下一个人上位。 他倒也并不失落,虽然提举市舶司这个官职油水极多,可风险也大啊,不知多少人盯着,再说了,圣上总归不会亏待了他,届时,却不了他的好位置。 官场的风波距离他们还太远,阮柔几人看完了热闹,已是午时。 在阮父阮母及几个伙计的护持下,他们在慢慢散去的人群中,依旧保持在一起行走,并未分散。 待走到外围,不期撞见了陈问舟。 今日里,陈问舟并未和他们一起,而是被陈父特意喊过去,为的就是跟人炫耀一声,他有了个出息的儿子。 人前,陈父向来极要面子,半点不肯显露自己与小儿子不和的事情,为此,还硬生生承受了田老爷的好几次酸言酸语。 陈问舟也没理由跟陈父在外人面前闹不和,不当紧的事情随他去,只是面对陈父多次想要派人来春林香斋帮忙的要求强硬拒绝,甚至,还有一次陈父的人都到了铺子门口,仍被其赶走。 方才,陈问舟拒绝了陈父一同回去的建议,反而停留在原地,等着铺子里的一起。 更外围,梨师傅带着女儿,面带笑意,原本几人说要一起的,可梨师傅担心女儿太小,进去太里面会不安全,自己带着女儿留在了外围,只依稀看了个大概。 “不管看多少次,都还是觉得很壮观啊。”此时,她牵着女儿如此感叹。 梨芝师傅是府城人,按理是该看过很多次商船出海,实则并没有那么多。 前几十年大夏朝对出海并不十分积极,虽有市舶司,可其实也就在大夏朝周边兜圈,最远来回也就一个月,远没有如今的商船走的远,规模也没有如今大。 也就是近十来年,新帝登基,野心勃勃,数次派商船出海带回大量钱财,不仅充盈了国库,还带回了不少产量高的种子,大大改善了民生。 总的来说,商船出海,对大夏朝好处多多,当然,不考虑其中危险的话。 渐渐的,他们离开码头,来到正常的街道上。 阮柔忽然听到一阵啜泣声,转头去看,却见一个年轻女孩搀扶一个中年妇人,哭声正是从老妇身上传来。 远远的,她听到了好似母女的两人对话。 “娘,你不用太忧心,上一次商船的人不好多都回来了嘛,大哥也一定会没事的。”小女孩试图安慰,然而言语确实那么无力。 “可你冯大娘家的小子就没能回来。”老妇依旧止不住哭声,方才儿子离开她忍住了,因为哭不吉利,可背过人去,他就忍不住了。 小女孩想到三年前一去不回的冯大哥,记忆里高高大大的哥哥,走之前还笑着跟他们炫耀,说一定要发大财,带他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可最后送回来的,也就一小捧骨灰,以及十两的抚恤银子。 这样的情况下,本来他们没人敢再把孩子送去的,可偏偏她娘生病没钱请大夫,最后还是她哥偷偷报了出海的商船,拿了大笔银子回来。 “都怪我,都怪我啊。”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这一茬,老妇人有些激动,不停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娘,没事的,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两拨人同行了一段距离,在一个路口,背向而去,阮柔再听不见这些声音。 海贸的巨大利益,根植于无数在路途死去的海员们,可归来的时候,谁也看不见这些,除了他们的亲人。 所以说,人活着就得为这些操心,她微叹口气,如今的她,也只能管得了自己了。 商船出海,好似带走了府城的几分生机,接下来好几日,街上行人寥寥,春林香斋的生意同样一落千丈。 好在如今也不只这一家春林香斋,半年的时间,本钱足够,香料也足够,陈问舟紧赶慢赶,连续在府城开了三家分店,距离府城最近两座城镇的分店也在计划中。 在做完了这些后,陈问舟才有时间再次料理自己名下的其他铺子。 陈父给他的几家铺子位置都不是很好,他将其他铺子都租了出去,只留了两家,其中一家是卖原始香木、香料的生意,从琼州、崖州等各地带回来的香料,除去自家用就是外卖,多少也能赚个辛苦钱。 还有一家小粮铺,陈问舟思虑再三到底没关,因为他名下还有两个庄子,庄子上产的粮食吃不掉也是要卖的,自家卖还能多赚点。 外地还有几家小铺子,他看过账目,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个银子,懒得操那个心,索性直接租出去,收个租金简单省事。 几家铺子的位置都不好,但是庄子的位置倒还不错,就在府城郊外,一大一小,大的有三百亩,小的有八十亩,种的都是当季的粮食。 秋收后,留下足够自家和庄子上的人吃一年的粮食后,其他的便都拉到铺子里售卖。 陈家分家给他的产业也就这些,看起来颇有些寒碜,但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可丝毫不少。 光是银子,他就足足拿了二十万两,想必最少占陈家现银的三分之二,除此外,其他的古玩玉器等等更是不计其数,当然,也只能看看,好些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总不能卖了。 手上有钱好办事,春林香斋出海的那批货可是花费了不少钱,虽然肯定能赚回来,可那也得是三年后的事情。 为着风险,各家出海的货物是不立即结算的,而是等商船回来了,若是一切顺利,最后赚的钱去掉路上耗损和抚恤金之类的,一一分成,给到各家各户。 这其中,还要扣掉官府三成的利益,商户最后只能拿七成的利润,即使这样,也比在当地赚的多得多。 当然,若是哪家倒霉,商船在路上全军覆没,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总的来说,他如今是铁定不缺钱的,春林香斋发展势头迅猛,短时间内他不打算继续扩张,否则稍有风波容易顾及不到。 接下来,他对要做到事情也有所计划,那就是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如今他需要的人才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制香师学徒,可以跟着店里的三位制香师傅学习,目标不仅是批量制作香料,而是能自己调制、研发新的香料。 还有一种,则是如曹娘子这般能独当一面的掌柜以及账房先生,将来再开分店总得有人看管。 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慢慢寻摸培养,总得要个一两年时间才能瞧见成果。 于是乎,忙碌了好久的陈问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突然闲了下来。 铺子里,一切正常,家中更是安静平和。 他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明明陈父这么大年纪也没见闲下来啊,可想象自己少少的四家铺子,与陈家全国各地几十上百家铺子,好吧,没得比。 但人总是爱偷懒的,眼看着离年关不远了,他便也浅浅的先歇息一段时日。 阮柔也发现,自己最近看见这位东家的次数直线上涨,或者说,几乎一整天随时能看见在铺子后院躺在藤椅悠闲看书喝茶的东家。 一开始她还打声招呼,三日下来,便是路过都懒得搭理。 陈问舟也不在意,不时看看后面制香间,再去前面铺子瞅瞅曹娘子,活生生跟个监工似的。 他不着急,却是有人着急,新的陈家宅子里,陈夫人已经急得嘴角起了燎泡。 “金儿啊,问舟他明年就二十二了,二十二了啊。”她念叨着,不时“嘶”的一声,下手的曹娘子见了,都替她觉得疼。 然而,她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不敢说,生怕被冠以红娘的重任,结果仍然没躲过。 “金儿啊,你如今跟问舟相处得多,比我更了解他的心思,你说说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曹娘子心道她哪里知道,嘴里还得装模作样说几句,“问舟是个有志向的,想必喜欢的也是一样的吧。” 说起志向,陈夫人不知为何想到的还是那个阮姑娘,真真可惜了,但类似的也不是没有。 有了方向,陈夫人就在府城搜寻起来,张家爽利看铺子的姑娘,王家性子泼辣的长女,诸如此类,最后送到陈问舟面前的,愣是汇集了一本小小的册子。 “问舟啊,这都是娘最近寻摸的好姑娘,你好歹看看,要是没有合眼的,我再去找。” 说实话,尽管已经二十二,可陈问舟其实没怎么考虑过自己的婚事,或许一开始就见了他爹娘的婚事不顺,后来,觉得无非男女间的那些事,远没有他开铺子、做正经事来的有动力。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这年纪好像也该娶妻了。 只是,妻子的人选,他在这几个人当中怎么看都觉得不大合适。 最后,遂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看上的,姑娘都是好姑娘,但他总觉得缺了什么。 “娘,再说吧。” “再说什么再说,你都多大了,指不定哪天你娘我就闭眼了。”陈夫人其实还年轻,嫁给陈父时候她年纪正好,如今也不到四十,平时保养得当,眼瞅着再活四十年不成问题。 陈问舟无奈,“娘,我成婚你总得让我挑个合眼的吧。” “什么合眼不合眼,这年头,谁不是盲婚哑嫁,你当时话本子里才子佳人的故事呢。”陈夫人颇为嫌弃道,“我给你下个最后通牒,最迟明年,你把这个婚事给我解决了,不然,也别认我这个娘。” 一言不合就翻脸,说的就是陈夫人。 陈问舟觉得,他娘就是在家里待了太长时间,又没人陪着说话,给闷的。原先老宅,好歹还有老头子,再不济大房夫妻也跟着找麻烦,一日日的不也挺有趣。 如是想着,他建议道:“娘,要不你回老宅住一阵子?” “住什么住。”陈夫人甩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你大哥看孩子,我还没那兴趣。”她想抱孙子,也得抱自己亲儿子的啊。 陈问舟彻底拿她无法了,再次建议,“要不你去庄子上住一阵。” “这天寒地冻的,你要我去庄子上,是不是存心要我受苦啊。” 好嘛,这一茬茬下来,全是他的错,他干脆闭嘴,干巴巴看着。 陈夫人再是生气,瞧他这一副傻样也忍不住乐呵了——再长大,也是她亲儿子。 这么想着,有些积在心头很久的话,此刻也敢说出来,她语气放得极为柔和,配上神态,就如要哄骗小白兔的大灰狼。 “问舟啊,你对那位阮姑娘,是不是有点想法?” “阮姑娘,”陈问舟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你是说慧娘?” “嗯。”陈夫人轻飘飘应着,其实在仔细观察儿子的反应。 “娘,你误会了,我跟她没什么的,她凭本事干活,可没其他的。” 陈夫人见他误会,忍不住再次白了他一眼,“我没怀疑她,我现在是怀疑你有小心思。” 上次跟侄女聊过之后,她就去阮家旁敲侧击了一通,结果发现阮家人对于闺女如今的状态竟然还挺满意,并不催着她嫁人,兼之阮姑娘自己也丝毫没有异动,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将怀疑的目光投在自家儿子上,要不是有心上人,怎么会对成婚不着急。 “蛤?”陈问舟这会儿就不止是吃惊,反而觉得有些冤枉。 “阮姑娘那么优秀,你就真的没动心?”现在,陈夫人甚至觉得儿子脑子有点不好使,生意上那么精明,怎么感情上就不开窍呢。 陈问舟仔细回想了一下,论动心可能有点过界,毕竟两人来往都自觉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目前来说,他可能更多还是欣赏,欣赏其遇到困境也不自怨自艾,反而努力向上,撑起一家子,欣赏其在去琼州一路上,不叫苦不叫累,欣赏其面对压力,积极奋进,也欣赏她在制香时候的全身心投入。 太多太多了,可以说,他在阮慧娘身上就没发现过任何缺点,这样的人合该顺利一生,若没有田三小姐横插一手的话。 如果要成婚的是这样一个人,他好像并不排斥。 思及此,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阮姑娘要是知道他们想的这些,不会就此跟他翻脸吧。 “娘,你想太多了,就是我看上人家,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 就如世上所有对儿子格外自信的母亲一般,陈夫人对儿子也有着绝对的信任。 “怎么可能,你看这半年,多少人家上门来。”说起这个她还有点哀怨。 “那你觉得阮姑娘跟她们比如何。”陈问舟反问,“只看人。” 陈夫人说不出话来了,她担心就是因为对方很优秀啊,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可不觉得儿子会看上眼。 母子俩的交流到此结束,陈夫人彻底陷入郁闷中,陈问舟则有些怪怪的感觉,仿佛一层一直存在的隔膜被打破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没了亲娘的逼婚,陈问舟自己却忍不住观察起来。 他本就长时间待在后院,偷偷观察倒也方便。 其实在此之前,他不止一次评估过阮慧娘这个人,当然,那时是以一个东家看待下属的角度,对方无疑是十分合格的。 有头脑,有天分,肯努力,最重要的是忠心,或者说,对双方合作契约的认可。 田家包括其他世家开的价他也悄悄派人打听过,可以说,比他的价钱要高上不少,但对方依旧没担心,除去担心对方卸磨杀驴之外,何尝不是对他的认可。 但此时,经过陈夫人的颠簸,他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去打量,依旧不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什么缺点。 容貌好看、性子纯善,对家人也极好。 看着看着,他就不明白那周家小子为何要选择田家三小姐了,也就田家的嫁妆稍多些,可到了如今,阮姑娘的家财,还未必比一个田家三小姐差多少,只能说是买椟还珠,忒没有眼光。 相比起来,果然还是他比较有眼光。 对此,陈问舟颇为得意。 几日下来,饶是阮柔再不当回事,对这股子奇奇怪怪的视线,也忍不住有些受不了。 “东家,你可是有事?” “没事,没事。”陈问舟挠挠下巴,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他想问问,她是不是还惦记着周家小子,但这话由他来问怎么想怎么奇怪,也就放下不提。 转过头去,背着人,他又找到曹娘子,让她帮着问一问。 曹娘子同样眼神怪异的瞅着他,一句话都没说,眼神却仿佛在问,“唉,你怎么回事?” “我这不是担心她误入歧途嘛。”陈问舟振振有词。 “问舟,你是不是对慧娘有什么心思啊。”曹娘子上下打量着这个表弟,怀疑道。 “咳咳,没有,没有。”陈问舟连忙否认,内心却掀起了惊涛巨浪,纳罕想到,怎么一个个都觉得他有小心思。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没有。”曹娘子不屑,“你看慧娘是会为过去回头的人吗?” “那倒没有。”陈问舟也觉得这位的性子不至于吃回头草,可,“她怎么不谈婚事呢。” 曹娘子越发奇怪,“问舟,你问这些做什么,慧娘不称呼,对你不是好事吗,怎么还操心上了。” “哪有,我又不是周扒皮,自然是希望她好的。” “嫁人就一定好吗?”身为受害者,曹娘子有话要说,“她如今好好的,爹娘疼爱,家有恒财,要是嫁了人,还得伺候公婆丈夫,做小伏低,说不得都不能出来干活了呢。” 闻言,陈问舟顿时就止了这个心思,随即道:“那这样的人家可不能嫁。” 不知怎的,突然就有惊慌感了呢。 最后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唯一留给陈问舟的,就是嫁人等于人留不住的概念。 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因为,来年,不仅是会试年,同样是京都裴家举办制香大赛的日子。 裴家是先先皇嫡出长公主的夫家,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姑母,其一脉可以说都是皇室近亲,与皇宫关系亲密,长公主一辈子尤喜香料,年轻时在京每五年会举办一次调香大赛,不为比个高低,就为了闻到自己喜欢的香。 前几年年纪大了,才改成十年一届,与青州府调香大赛看重年轻人的资质不同,长公主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得足够讨她喜欢。 作为宗室里数的上名号的老古董,这位长公主的影响力可谓赫赫。 即使不奢望得长公主的青眼,在京都打出名号,也有利于在京都分店的打开,如今春林香斋在府城的名号足够响亮,可在人才济济的京都,只能算昙花一现,背后又没强有力的支撑,故而一直没能成行。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可不得紧紧抓住。 然而,看重这次机会的不只是陈问舟,陈家、田家、乃至整个大夏朝的制香师,不限年龄、不限出身,全都迅速行动起来。 都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制香手艺虽说比不得文治武功,可好歹算门手艺,能买弄到长公主眼前,就算光宗耀祖了。 春林香斋后院,再次三人齐聚。 陈问舟表情慎重,比起其他世家对长公主喜好的把握,他们可以说是毫无了解,天然就低了一头,而这时候出去打听,恐怕也没人会卖消息,殊不见陈父对他这个亲儿子都三缄其口,想必惦记着之前的调香大赛呢。 亲夫子况且如此,何况外人,他干脆不抱希望,反而做下了一个决定。 “提前出发去京都?”阮柔和曹娘子齐齐震惊出声。 “对。”陈问舟目光灼灼,“慧娘,最重要的是你,表姐,你最迟初夏也得去。” 陈问舟的计划着实仓促,要在年关过后尽快动身,而长公主的调香大赛远在初秋。 “会不会太早了?”曹娘子迟疑,大半年的时间,她着实有些担心。 “不早,听说有人去年就赶往京城,也不只是为了提前到京都,而是一路上博采众长,青州府距京都有段距离,咱们花在路上的时间可能会很长。” 陈问舟说着看向阮柔,“你可以吗?” 这时候难免察觉到男子与女子的不同,女子外出,到底顾忌要多很多。 “我可以。”阮柔毫不迟疑,她清楚意识到眼前这个巨大的机会。 “那就好,马上年关了,我提前给你们几天假,这几天好好在家里陪陪亲人,来年留给你们的时间恐怕不多。” 阮柔与曹娘子心领神会,俱都点头。 “表姐,店里的事,你要尽快拉一个接班人了,要是一切顺利,明年咱们在京都的铺子,我希望你能帮把手。” “我?”曹娘子有些迟疑,倒不是对接手新铺子,而是对京都。 她先前的夫家就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去了难免撞上。可转念一想,两人早已和离,就是撞上,她也不是理亏的那个,遂不再言语。 而阮柔心中想的更多,任何时代,皇权都至高无上,原先她没有接触的机会就算了,如今有一条通天道摆在眼前,不去走一走,她如何甘心。 至于期间吃的苦、受的累,不过必经之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冬日寒风萧瑟,随着雪花的落下,年关将近,店里骤然有几分萧条,买祭祖用香的客人却是一日薄 冬日寒风萧瑟,随着雪花的落下,年关将近,店里骤然有几分萧条,买祭祖用香的客人倒是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 这是阮家头一回在府城过年,原先阮母是想回去的,可乡下什么都没有,回去也是一桩麻烦事,且女儿又有事在身,最后到底没能成行,只得在院子里祭拜祖先。 阮柔也放下手头的事,安然在家度过一个闲适的新年。 府城与乡下的热闹是截然不同的,乡下过年,一个村子的人混在一处,七大姑八大姨,每日里几乎都忙忙碌碌没个消停。 府城则不同,虽然同样热闹,可院门一关,依旧过自家的小日子,阮家又没有亲戚同在府城,阮父不再继续忙铺子里的活,一家四口在一起的时间竟分外的多。 此时的阮母想不到那许多,她惦记着女儿出门呢。 京都繁华地,是比府城还要遥远且不可及的地方,眼看着闺女一点点往上走,阮父阮母既是欣慰、又有几分黯然,一次次他们也只能目送女儿出去,再在家中祈祷女儿平安顺利归来。 就如此时,她能做的,不过尽力替女儿收整行李,再叮嘱其好好照料自己。 京城之行定在了二月初五出发,正月十五一过,离别的忧愁就在阮家弥漫,阮母依依不舍的收拾着,不时叮嘱几句,阮柔俱都认真应了。 其实她没说的是,这一趟旅程注定艰苦。依旧是陈问舟带队,这一次跟随的人却没有琼州那一次多,只三辆马车,阮柔单独一辆,陈问舟和几个护卫一辆马车,另有一辆装载多种香料,算得上轻车简行。 行程上,也更为崎岖,从青州府出发,并不直接奔着京城而去,而是要沿着一条蜿蜒崎岖的路线,在路上几个大的府城略作停留,既是修整,也为了解当地的香料与香方。 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于制香上,博采众家之长,同样不可或缺。 今年是一个会试年,年关将过,府城已经逐渐热闹起来,下辖各个乡镇的学子蜂拥而至,酒楼、客栈、书局,处处可见这群年轻学子的身影,或高谈阔论、或专心温书,为接下来的乡试提前做准备。 阮柔只瞧过一眼便罢,只店里的生意越发红火几分。 自去岁芝兰香火过一阵后,陈问舟给她开出了按抽成计提的报酬,后续几款品质出众的香都是依循此例,细细一数,除去一般品质的香料外,竟已有七八种之多,随着春林香斋的闻名,给她带来的报酬也越来越多,可以说,真正与铺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开始,手头没钱,阮柔还会在心中估量能拿到手的银钱,如今钱多了,反而没了那份心思,每个月简单看下账本,收到银票后也只仔细收好,日常除开花销其实也并无太多抛费之处。 如今出门,阮柔也没少带银子,包裹里连带身上,一一被阮母塞了不少银票,她尚且如此,陈问舟准备的只会更多。 二月初五,阳光明媚,驱散了冬日的几分潮湿,只依旧寒冷不已。 在阮家三人的注视下,阮柔登上马车,再一次踏上远行的脚步。 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告别家人,时间并不如何久远,回忆起来竟仿若经年。 第一次,是她辞别家人,跟着来到府城,历经几个月才将阮家人接来,一家团圆。 第二次,她跟着远赴琼州,见识了大夏朝最南方的风景,收集到了许多珍贵的香料,于制香上收获颇丰。 而这一次,前往京都,参加一场制香的盛筵,既为着春林香斋,也是为了自己。 除去离别的忧伤,她更有着踌躇的志向,或许会一举成名,也或许如往日般继续深耕,总归,不会后悔。 马车不疾不徐驶向城门的方向,她依旧探出头去,好奇地观察着外界。 错身而过间,她仿佛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应当是田家的,更准确点说,或许是曾经的田三小姐,如今的周青远夫人。 是了,按照时间,周青远也是时候来府城了,只是不知,失忆后又耽误一年的他,会不会如愿。 想这些也就是一瞬间,待过了城门,阮柔拿出早前各地制香概况了解起来,这是陈问舟花了大价钱弄来的,既包括十年前京城大赛中有名有姓的制香师、亦有上次青州府调香大赛展露头脚的年轻制香师,可谓囊括了如今制香界的大部分大师。 当然,如隋大师这般上了年纪、并不怎么参与制香师间比斗,更无一个嫡传弟子的到底是少数,更多老师傅,即使自己不参加,为着子孙后辈也是要一同前往的。 一路走走停停,因着时间宽裕,行程倒并不紧凑,路上遇见有香料铺,偶尔还会进去买些练手,阮柔私心觉得是一趟难得舒适的远程。 ————- 殊不知,她将人抛在了脑后,同样看见她的田语蓉,内心却是分外焦灼。 原先,她被大伯使计困在了安平镇,以她之力是无论如何也出不来的,后在周青远借着科考之名,无人敢拦,跟镇上其他读书人结伴,他们这才顺利出来,田语蓉至今想起,仍觉心酸, 她急着回府城,一开始是为着府城的热闹繁华,后来回过味来,就觉得不对了。 即使大伯狠心,没道理爹娘也对她不问不理,除非,他们真的过继了一个男丁。 有儿子的爹娘和没儿子的爹娘是不一样的,田语蓉深知这一点。 她爹别看近些年如个酒囊饭袋,可早些年,也是干过点实事的,等到后来,硬是生不出儿子,外人嘲笑兼之自己心灰意冷,干脆破罐子破摔,才成了后来无用的田二老爷。 可看大伯与三叔不论嫡庶,皆有儿子,那是一个比一个上进。 当然,她爹上不上进于她其实没什么关系,可有了兄弟,她这个唯一女儿的重要性就得大大下降,不说二房全部的财产,就连爹娘可能会有的补贴也得缩水。 一路上本就心急难安,眼看着要进城,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意外又碰见了坏自己好事的阮慧娘。 她第一反应是将轿帘放下,以免夫君看到。 在将嫁妆钱拿出钱供给读书后,周青远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也有了一般夫妻的亲昵和恩爱,她愈发欢喜,连被迫嫁人的委屈都少上几分。 然而,这一切在遇见阮慧娘后,顿时烟消云散。 瞧其衣着打扮,竟丝毫不逊色自己,想来在府城这段时间混得很好,真真是好命。 在她胡思乱想间,一行人进了府城,与同行的读书人分道扬镳后,马车径自向田府的方向而去。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摆设,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田语蓉却是险些哭了出来,她已经有好久好久未曾回来了。 门口守着的小厮瞧见三小姐,也不敢拦,急忙进去通禀,神色间带有几分小心翼翼。 田三小姐并不管那些下人,长驱直入,直接到了田家二房所在的位置。 田府占地极为宽阔,虽未分家,可三房都各自隔断,行成独属于自己的小片区域。 眼见着距离越来越近,田语蓉面上的欢喜还未落下,就听见了一阵婴儿啼哭,顿时面色一寒,脚下的步子微微踉跄,仍依旧前行。 “小宝、小宝,喊娘。” “先喊爹。” 无比熟悉的声音,此刻听来那么陌生。 脚步一点点缓慢,最后还是到了门前,眼前的景象却没有给她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她的爹娘,正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软毯上,手中逗弄,目光灼灼注视着地上的小小婴孩,眼中的关心毫不作伪。 来时的欢喜便全然化作了尴尬和无地自容,她甚至恨不得自己没有回来。 奈何一行人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屋内人,两大一小,并其余丫鬟仆人,皆将目光投来。 田父先是惊讶一瞬,随即露出欢喜的表情,想要起身来迎,察觉自己毫无形象,索性也不起身,而是欢喜的招手,“语蓉,你回来啦,快来看,你弟弟多可爱。” 田语蓉的心微冷,她心中有无数的话想问,爹爹的眼中却只有弟弟吗? 她将视线转向田母,田母对女儿的关切更甚,就要起身,才发觉衣摆被一双白嫩的小手牵住,小小的孩童什么也不知道,只本能的抓住了什么不放。 田母不敢轻松,遂也停了脚步,略带几分尴尬,“语蓉,你怎么回来了,这段时间可还好。” 田语蓉很想说不好,如往常般任性着说撒娇,到底没能。 “你们,过继了一个孩子?”这才多长时间啊。 “是啊,”田父是真心欢喜,对着女儿得意介绍,“才刚百日,是你大伯的孩子。” 大伯何时又有了个儿子,田语蓉只觉得这个家变得她压根不认识。 田母悄悄压低了声音解释,“是你大伯一个妾氏的孩子,有孕后偷摸瞒了几个月,发现的时候已经很大了,可惹怒了你大伯母,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说要是男孩就给我们。 好在,果真是个男丁,那妾氏刚生产完就被打发去庄子上,孩子直接过继给了我们,也不怕养不亲。” 她也同样欢喜着呢,能过继到大伯的孩子,这是他们二房的机会啊,以后不仅不用担心大伯克扣属于二房的财产,甚至可能会稍稍补贴,毕竟是亲生的。 “大伯母也愿意。”田语蓉喉间泛起微微的痒意,腔调带上几分艰涩。 “她哪有不愿意的。”田母说起也觉好笑,“又不是亲生的,给了我们总比留在大房分你两个堂兄要好。” 这倒也是,庶子生都生了,过继出去既全了面子,又交好了二房,哪有不应的道理。 其实她还有很多话想问,譬如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给她送一封书信,又如,大伯到底下了什么命令把她困在安平镇,可此时,都没有了意义。 她僵硬的笑着,被一旁的周青远搀扶才没有摔倒。 田父、田母瞧见这个女婿,饶是先前再怎么不情愿,此时也得客客气气。 “青远也来了啊,大老远的,麻烦你带语蓉回来看我们了。”田父说着说着,被老妻捅了一下。 田母接过话头,“青远是来赶考的吧,府城最近人多,你们就在家里多住几天,省得去外面挤。”话落就吩咐丫鬟去收拾客房。 当下规矩,回门的女儿女婿是不能同房而居的,故而客房也仅是收拾给周青远,而田语蓉则要住回闺房。 几日奔波,田语蓉早已累了,此时那股子力气泄了,怏怏回了屋,慢慢下人都被打发下去,耳边依旧一直回响着婴孩的牙牙学语和爹娘的宠溺语气。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接下里的几日,无疑十分佐证了她的想法。 原先将她当做眼珠子般疼爱的爹娘,对她依旧关心,却少了那分唯一,毫无疑问,他们的心思被那个方才百日不久的小婴儿占去了大半。 于是,很多话她也懒得问,但大伯那里,她定是要问清楚的。 好容易离了田父和便宜弟弟跟前,田语蓉终于拽着母亲的衣角,露出一丝忐忑不安来。 “娘,大伯他为什么要把握拘在安平镇,我老早就想回来了。” 田母略微有些尴尬,这事儿其实她是知道的,当然,也仅限于知道,并没有决定权。 “还不是你不省心,非要跟那周小子搅和在一起。” “可我不是都听他话嫁了吗,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别不是就想要把庶出的儿子塞给你们吧。” “瞎说八道什么呢,”母女俩说悄悄话,早已打发了下人,田母却依旧谨慎地左右张望,待确定无人才松开捂住女儿的嘴,责怪道,“你就学不会好好说话。” 田语蓉佯做委屈状,“可我在乡下是真待不惯,你不知道那镇子有多小,我用的护肤品都没有,一副也好久没换新的。”她示意自己身上的旧衣服。 田母一瞧,果然,顿时也心疼上了,“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这次回来你可要乖些,认个错,别再惹你大伯生气,不然啊,我和你爹也没办法。” 田语蓉还是不能理解,“那他到底为什么?我怎么说也是她侄女吧。” “就你干的好事。”田母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周家先前那位,阮姑娘,如今可了不得。” “怎么了不得,咱们田家也不怕他陈家和曹家啊。”她不满嘟囔。 “跟他们没关系,你还不知道呢吧,先前海贸的事,阮慧娘可是帮人出了不少货,你大伯挖人没能挖动,估计就迁怒到你身上了。” 田语蓉那叫一个冤枉,“那能怪我吗?” 过去的事田母不想多说,如今破局的法子她只能想到一个,遂问道:“青远这次的把握大吗,若是能考中,不须我和你得说情,这桩事就算过去了。” 对如今的田家而言,一个秀才举人的身份其实可有可无,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有了功名锦上添花总是好事。 “说不好。”田语蓉烦躁的皱起眉头,“青远他伤了脑袋,很多事情不记得,努力这么长时间,也才得了夫子说的五成把握。” “唉,早知道应该把你们接来府城找一个好夫子的。”田母这会子倒是有点懊悔,可考试近在眼前,现在也来不及了。 田语蓉没接话,凡事不过有心无心,早几个月,说不得两人心神都还在那个刚百日的婴孩身上,哪里还记得她。 但如今形势不同,她没了撒娇耍赖的底气,也只能尽力跟着应和。 ————- 且说,阮柔这边一路前行好几日,终于出了青州府范围,踏入隔壁遂宁府的府城。 又是一番热闹,两人近乎踢馆子般,将府城内大小香料铺逛了个遍,拜访过几位制香世家,又与多名制香师打过照面,彼此约定在京都再会方才离开。 这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体验,青州府的制香师间虽然也会互相交流,可彼此间有竞争关系,大多保守,没想到出了那片土地,景象就截然不同,也不知是外面都如此开放,还是独遂宁府的制香师格外心宽。 时间就在路途上一点点过去,经过了包括遂宁府在内的四五个府城后,阮柔一行终于抵达了京都郊外。 这一程,有如遂宁府一般作风开放的城池,也有如青州府般略显保守的,但总的来说,阮柔还是学到了很多,并不都是机密,多是调香或者中和过程中一些机巧的手法,偶尔还会发现十分偏门的辅助香料。 面对京都高耸巍峨的城门,他们没准备立即进入,而是准备在郊外先休整一阵。 虽是初来乍到,可陈家在京都也有不少故交,陈问舟作为小辈少不得登门拜访,总得保持最好的仪态,再者,也可以提前打听一番,有哪些人先来了京都。 他们一行其实算很早的了,七月末的赛事,如今六月初就已经到了,可以说,整个春天和夏天,都在路上度过。 如此三日,一行人才拿了路引,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进城。 京都之繁华鼎盛,是他们一路所经过的任何府城都难以比拟的,不仅城门格外高耸,守卫的卫士也十分精神。 一一盘验,交了入城费,终于得入京城。 跨过入城通道,前行几百米,就见街边铺子林立、来往吆喝叫卖声不绝,来往行人皆身着布衫,身上整洁干净,精气神十足,这只能是安然无忧生活所造就的轻松姿态。 京都守卫森严,几百米一哨岗,官兵腰带长剑四处巡视,三层小楼随处可见,鳞次栉比,最引人瞩目的要数西边一处阁楼,足有五层六层高,宛如鹤立鸡群,一群人险些看花了眼。 “走吧。”还是马儿停在原地不耐嘶鸣,唤回众人的心神。 陈家祖上在京城仅有一处不小的宅院,位于东边,他们却不能去,因为陈父后面也会带人过来,到底是两家,待在一起多有不便。 马车带着众人七拐八拐,最后来到城市中间位置的一处小院子,巴掌大的地方,听说就耗了几千两银子,就此还是有价无市,至于计划开的铺子,当前还没寻摸到合适的。 这处宅院只有一个老婆子看守,并无太多下人,带来的几个下人们去烧了水,又整治了一桌子青州府口味的饭菜,阮柔坐下时,只觉得浑身都放松下来。 不管怎么样,总算有了个安稳的地方,不出意外,到公主府比赛结束,期间两三个月的时间,他们都会一直住在这里。 来到京都的日子也不轻松,他们不仅得主动出击,也得接受来自其他制香师的会面,但此时出面的就只剩阮柔了,至于陈问舟,走访故旧、寻摸合适的铺面,同样忙得不可开交,期间,两人只与好不容易抽出空的霍老爷见过一面,勉励一番后便不见其身影,想必也忙得很。 如此时间从六月初走到了六月末,基本上该来的制香师都到的差不多,因着这一场赛事,本就繁华的京都更添几分盛况空前。甚至于赌坊的盘口开了赌局,甚至给最热门的几大制香世家下了赌注,看谁能拔得头筹。 同时,陈家和田家结伴的队伍也来到了京都,陈问舟自然又得前去见礼,彼此又是一番你来我往,互相交换了不少情报。 至于田大老爷异常热烈的目光,阮柔全当没看见。 热闹也就持续了半个月,等到七月中旬,长公主府的管事在天香楼办了三天流水席,将前来参加的制香师一一登记在册,每人按要求调了一款香后以证身份后,气氛反而陡然冷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比赛的开始,阮柔亦不例外。 从出门开始,一路上她调香的手就没停过,积攒了不少想法,如今,也歇了下来,静静沉淀一段时日。 七月二十,第一场大赛开始的时候,公主府别院足足聚拢了七八百制香师,摩肩擦踵、熙熙攘攘,堪称大夏朝最热闹的制香师集市。 若有熟识的,互相打个招呼,但更多却是他们不认识、甚至没听说过的,而这一次,长公主甚至未曾露面,只由府里的管事或者小辈们主持。 等到三轮初赛过去,只剩百来名制香师的时候,长公主才会出面主持,解释,才是这场比赛真正的高潮。 而在此之前,仅是脱颖而出,也着实不易。 第42章 阮柔毫无压力的度过了前三轮,七月末的最后一日,留下的一百名制香 阮柔毫无压力的度过了前三轮,七月末的最后一日,留下的一百名制香师被安排到了公主府暂歇。 长公主如今和儿孙居于裴府正房,公主府反而空置下来,因着位置独佳,后院花草树木繁盛,小桥流水,颇有一番气度,时常借予其他勋贵官员举办宴会,此前为着这场比赛已经提前腾出了空闲。 八月初一,清晨,院子里的管事们将人一一请到后院空旷处,人群簇拥中,远远而来一位面带皱纹、满头华发的老妇人,珠翠加身,通身的气度,叫人望之生畏。 她只略抬头看了一眼,大概记住,便低头不去看,对于贵人而言,长时间的直视是一种冒犯,她最为清楚不过。 前三轮只调了指定的几款香,如今到了这一关,自是按照长公主的心意。 他们提前来到京城这段时间,也并非全无作为,公主府于他们高不可攀,然而对于京城中人来说,却不是什么秘密。 作为先先帝嫡长女,长公主身份顶顶的尊贵,自幼鲜衣怒马,爽利非常,是京中贵女的典范,活了几十年,就没有不顺心的。 其对于香料的偏好也十分好打听,其尤爱浓烈的花香以及龙涎香,前几次大赛获胜的皆为此类,这点来参加比赛的制香师都很清楚,也有很多人为此专研这方面,以期得到长公主青睐。 在来之前,阮柔也特意训练过这方面,待来到京城却改了主意。 因为他们此番又打听到一个消息,长公主,身体一直很好,只近来上了年纪,人老了,各种毛病就找上门来,其中,最为难的就是觉浅。 年轻时长公主沾床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外面打雷下雨都不带醒的,自打过了六十,晚上睡不着、早上醒得早,一天里睡的时间不到三个时辰,睡不好,精神头也越发不济,其他儿孙瞧着也心疼。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阮柔就和陈问舟商量过,打算另辟蹊径,从安神香上着手,也并非无的放矢。 她上辈子年老后也有这个毛病,整宿整宿的躺在床上睡不着,还是孙儿孝顺,得知她的毛病后,召集太医院的名医,花了半年时间才调制出来一款催眠的香料,效果很是不错,虽然睡觉时间依旧不多,可起码也能睡得安稳了。 她大概记得配方,到京都后的这段时间,又勤加实验一番,总算调出了熟悉的味道,比之先前那款,更添几分柔和,效果也甚佳,至少焦急难眠的陈问舟前几日都睡得颇不错。 长公主始终坐在高台上,面色看着有几分憔悴,并未说话,正经出面的是长公主的嫡长孙,二十来岁的年纪,如今已是三品官,兼之先帝亲封的一等毅勇侯,可谓恩宠正渥,此番能来举办这样一场比赛,算得上彩衣娱亲。 几番场面话后,场地两侧自有下人们抬来几大架子香料,细数下来足有好几百种,只是每种的数量都有限。 众人此时可没了客气的劲儿,一拥而上,争抢着自己早已看好的香料。 一群大男人挤在一起,为着即将到来的荣华富贵,毫无体面可言,阮柔一个女子却不好凑到中间,只得慢慢等人群散去。 与她一般尴尬等在外围的,另有七八个女子,年轻的二十来岁,年老的已有四十的年纪,论起来,比府城上次的女制香师要多,想来大夏朝人才济济,愿意为此一搏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渐渐的,围成一团的师傅们渐渐散去,只剩几个留在原地,一脸纠结挑挑拣拣,想必是没抢到合意的,此刻正犹豫不定。 阮柔几人这才上前,因着这层尴尬,互相点头见礼,眼中带着几分善意。 也不去瞧别人拿了什么,阮柔按照既定方子的配料,挑选了适量的香料,小心回到原位。 大家在一起调香,彼此能看到制香过程,难免互相比较,有那空闲的,东瞧瞧、西看看,唯恐被谁超过了去。 实则,能走到这一步的制香师多少都有几分才干,一般调制出来的香几乎在伯仲之间,很难分出高下,这也是之前比赛为何要大家制同一种香的原因。 同样在人前,有些特殊的手法也就不好隐瞒,譬如有一位老师傅,用的自带的炉子,形状颇有几分怪异,众人猜测是能让香料更好聚拢香味。 还有一人,身材高大魁梧,动作却小心翼翼,用名贵的香料做燃料,堪称暴殄天物,好几个没抢到香料的制香师在一旁看得锤头顿足,大骂过分。 另有事前焚香祷告的、闭目静心凝神的、盘坐于地上的,种种迹象,不一而足。 这般场景,无人再顾忌藏一手,大家既是在制香,也是在瞧他人制香,而能光明正大偷学到多少,就全看自己本事了。 阮柔手下动作不停,闲暇亦关注了两个来自北方的制香师,观其动作、谋其香料,接下来便是无数次的练习与实验,方可得出属于自己的香方。 一日功夫,从日出到日落,长公主和其子孙不知何时,早早离去,独留管事照看前后。 直至天色渐暗,周边三三五五亮起了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不如白日的太阳耀眼,却依旧驱散了黑暗。 从卯时(上午五点)到戌时(下午七点),足足七个时辰的忙活,终于,所有人都差不多完成。 其实也并非大家都弄到这么晚,就如阮柔自己,申时(下午三点)就已调制完毕,却依旧舍不得离开,而是静心观察其他制香师的调香步骤。 随着锣鼓重重的落下,所有人都醒过神来,将自己所制香料留下附上保存的步骤,五日后,待所有香皆成型后,方才会开始评判。 不得不说,长公主府所举办的这一场制香大赛,除去其本身身份尊贵外,亦有其他可取之处。 尤其在于最后的这一步评判,请了大夏朝最有名的制香大师一一评点,优劣皆不避讳,往往能让人学到很多,查漏补缺,传说就有一位老制香师在一次比赛中勘误,调制出了大夏朝至今闻名的六寸香,最后含笑而终。 是以,也有不少自知实力不够的制香师前来,就是为了得大师一番讲解。 ————- 比赛既毕,公主府备了珍馐佳肴款待,鲜鲫食丝脍,香芹碧涧羹;蜀酒浓无敌,江鱼美可求。 如此宫廷美食,勾得本一心惦记比赛结果的众人忍不住胃口大开,席间推杯换盏,你来我往,或恭维、或打听,或交友、或讥讽,众生百态,一杯酒下见真招。 食毕,夜已黑得看不见路,有的外无居所,索性留在公主府,有的则还是出去别居,府中大方,一人配了一盏煤油灯,另有马车下人护送,自不必担忧安危。 从垂花拱门处一路慢行,穿过一片长廊,一辆辆马车载着从西角门出去,汇入城中不同方向,很快不见了彼此踪迹。 阮柔回来时,府内灯火通明,正院中,陈问舟和曹娘子依旧端坐,丝毫不见倦意。 事实上,陈问舟何止是没有疲倦,反而精神亢奋,一日里功夫,假装无意从公主府门前路过三次,险些就被看门的仆人追上询问,回来后也难以静心,就在正院兜圈子,吃吃不安生、睡睡不着,此时见着人回来,连忙迎上前来,焦急询问。 “如何?” 阮柔轻轻轻轻颔首,“尽力了。” 陈问舟先觉心安,尽力就好,随即又些许忐忑,问出先前纠结了无数遍的问题,“你觉得安神香可行吗?” “如果香能到长公主跟前,我有七成把握。”她并不敢打包票,百余人的香品,不知可有半数能到正主跟前,而到不了人眼前,再好的香也只能明珠蒙尘。 “那就听天由命吧。”曹娘子见他紧绷,不由安慰一句,“咱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在京都把铺子开起来。” 一言惊醒梦中人,陈问舟这才察觉失态,为这一遭,他们奔波数月、辛苦不已,如今终于结束,不论成败,总归有所收获,若是能顺利在京城扎根,那才是 “表姐你说的对,那几个铺面我们明日再去瞧瞧,尽快定下。”恢复了先前的冷静自持,陈问舟有条不紊吩咐下来。 此前,他们已在京城奔波多日,寻摸了几个位置不错的铺子,只一直未能定下来,现在想来是要尽快了。 就在此时,外间竟有敲门声响起,如此夜晚,不知又是谁登门。 几人疑惑间,下人前去开门,只见从外至内,足足五六道身影。 从前往后,依次是陈父、田大老爷,陈星河、孙鹤、田俊义,陈、孙二人正是上次青州府制香大赛的第一和第三,田俊义则是田家老一辈的制香师,制香手艺亦颇为不凡。 “爹,田伯父,你们这是?”陈问舟不解。 陈父尴尬咳嗽两声,有几分不自在,“今日大赛结束,我们来瞧瞧你,顺带问问情况。” 好家伙,方才劝自己暂且放下的陈问舟顿时懵了。 见其他几人略带忸怩,田大老爷接过话头,“俊义、孙鹤还有星河三,结束后心有不安,索性过来互通个消息。” 这种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陈问舟请几人坐下,主场却留给了几位制香师。 如今的阮柔,几次崭露头角,早已不是一年多前可以忽视的晚辈,存在感亦颇高,甚至其他三位制香师有隐隐以她为中心的架势。 “不知阮师傅制的是何香?”孙鹤年纪不大,耐不住性子,率先发问。 “安神香。”阮柔平静回答。 “你怎么制的安神香啊!”孙鹤惊诧出声,“长公主最喜龙涎香和桃花,你不知吗?” 陈星河若有所思,长公主精神不济的消息他也听说过,却并非放在心上,这两人倒是胆大。 “唉,早知道你会这样,我也搏一搏了,调制龙涎香的那么多,恐怕没我出头的份。”孙鹤哀叹不已。 一番比对下来,他们三人中有两人调制龙涎香,一人调制的桃花香,皆奔着长公主的喜好而去。 闻言,田大老爷的脸色不大好看,知道这是实话,可能不能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 “现场我观制安神香的少说也有十来人。”阮柔闻言回答,言下之意是,每一种香料,竞争的人都不会少,不相信自己的手艺,那调什么都不大可能出彩。 孙鹤复又垂头丧气,嘟囔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是还年轻,可长公主如今六十有余,在皇家堪称高寿,能不能有下一个十年,着实不好说。 心中如此想无可厚非,可皇家贵胄,如此非议,太过容易惹火上身。 她瞄了一眼陈问舟,示意他说话。 陈问舟领会,肃了神色,道:“慎言。” 田大老爷白了脸色,也连忙呵斥,“阿鹤。” 孙鹤这才惊觉失言,多说多错,兼之对自己没甚信心,索性闭了嘴不再言语。 陈星河性子沉稳,见状岔过话题,“来到京都才知道人才济济,果真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对自己的制香天分心中有数,不过比寻常人略佳,因着陈氏族人的身份才占得优势,此番来不过多渐渐世面,提升提升自己。 “是极。”田俊义扶着胡须感慨,他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形象,青衣布衫,瞧着颇有几分智慧,话却并不多。 “十年前我也来过,现在不少成名的制香师,都是当年在京都崭露头角的,咱们不求博得殿下青眼,只求能得个上上评,便足够享用不尽了。” 这便是说最后老牌制香大师的点评,有聪慧的,多指点几句,指不定就开了窍。 本是来寻些慰藉,不料接二连三打击,陈父那股子忐忑是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落。 “罢了,时间不早,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也不必太过忧心。” 闻言,几人纷纷起身,两方又是一番作别,送离了五人府门眼上,不久,各处主子处皆熄了灯。 田大老爷出得门去,瞧了眼身边的陈父,悄悄问道:“你觉得他们有几分把握。” “不知。”陈父老神在在摇头,亲疏远近他还是分得清的,田老爷顶天了是亲家,陈问舟可是亲儿子,但他瞧着,把握不小,小儿子倒还好,那位阮姑娘倒是真有几分气度。 “你就跟我耍滑头。”田老爷也不在意,笑骂两句,安静了几息,他复又道:“你这小儿子可真有眼光,这么个好师傅,就给捆死了。” 事到如今,春林香斋从始至终归陈问舟所有的消息也不是秘密,众人心知肚明,只并不拆穿。 陈老爷颇为得意,“嘿,可不是,我跟你说,别再想着挖墙脚,这份知遇之恩,你挖不动的。” “早就不想了。”田老爷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暗自腹诽,要是没有自家侄女这一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过这等人才的。 想起糟心侄女,又不免有几分郁闷,他们四月从府城出发,临出发前,乡试结果已出,便宜侄女婿果然榜上无名。 不是他瞧不起农家学子,而是乡下跟城里享受的资源压根不是一个级别,府城的夫子至少举人起步,藏书、人脉皆丰厚,远不是乡下一个穷秀才开的小私塾能比的,要他看,城里随便挑一个秀才举人,他们田家再栽培几分,不比那乡下小子好,偏侄女猪油蒙了心。 想起侄女归家的处处讨好,他就气不过。 明明小时候心气挺高,他也以为是一个能干大事的,这才没逼着二房过继,谁知道,越长大越不像话,成天想着招赘,殊不知,田家的产业,他可以交到侄女所生的田家子嗣手中,却绝对不会交给一个外姓的侄女婿。 敢情人从始至终都没想清楚过。 罢罢罢,总归嫁出去的女儿,以后自有其爹娘操心,他一个大伯,只要不累及田家名声,便随她去吧,只是还要看看陈家小子和阮姑娘这次收获如何,若是,侄女就老实待在安平镇一辈子吧,总少不了她吃喝。 也不知是不是缘分,陈家和田家在京都的宅子也相隔不远,前后几步路的距离,两人几乎是一路同行,至田府院前方分开。 离了外人,身边只一个族中子侄,陈父却是自在许多,心情肉眼可见的飞扬。 陈星河不解,疑惑问:“族长,你对问舟很有信心吗?” “比你有信心的多。”陈父没好气瞥他一眼,对这个大力供养的侄子很不满意。 陈星河摸摸鼻子,有点心虚道:“那族长你多在族中挑些小辈教导,我也能帮着带带。” 陈父再次蔫了,族中的小辈他比谁都关注,奈何没人有那个才干,才矮子里挑了高个,这么说不是扎他心吗。 复而,又欣喜起来,“算了,不能两全,问舟如今这般,以后若是能培养一批人起来,也算我陈家烧了高香。哎呀呀,我是万万没想到,他还能来这一出。” 这语气着实有些怪,带着点不满,似乎又带着点为人父的得意。 想起过去的打压,陈父有几分后悔,可又觉得没什么好后悔的,左右陈家的产业要留给大儿子,若不是他拘着,小儿子不至于有今日这般成就,如今这般正好,各忙各的,互不冲突。 陈星河不予置评,心想如今问舟再好,也跟他们陈氏族中没太大关系了,总不可能弃陈父这个族长转投过去吧。说不得几十年过去,就是陈家另外一支了。 也得亏陈问舟不知道陈父想法,否则,定然是要啐一口的,他能有今日全靠自己,跟陈家祖先有什么关系,以后就是两家,谁也不占谁便宜。 可惜他此刻已经回屋安眠,全然不知。 接下来五日,诸多制香师皆放松下来,于繁华京都闲逛,欣赏一朝之都的风华,一夜的纠结,也足够他们冷静。 而公主府,公主府请来的十位制香大师,紧跟着忙碌起来,整理、登记,需要封存的香料各归各位,静待最后成品,而已经成型的香品则立即打开点评,记下优劣。 三五人一组各自打分,复又交叉点评,选出上中下三级。 也确实如阮柔所言,并不是所有香都能供到长公主的眼前,岁月催人老,其本就精神不济,年老后对这种格外浓烈的香气甚至略有不适应。 最后,递至长公主跟前的,不过每大类香料的前三,拢共不过二十份。 而最终的冠军,则不在论香料与技巧优劣,全凭公主感觉,无他,这本就是为迎合长公主喜好的比赛,又不是什么商会举办的正规比赛,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长公主府规矩森严,下人们恪尽职守、口风甚严,虽然参与者众多,却无一丝一毫泄漏,不知有多少人偷摸着塞银子想打听消息的,俱被退了回来,着实叫人无奈。 好在阮柔和陈问舟这边自知能力有限,并不去做这些无用功。 然而,人不去就山,山却来就人。 时隔多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霍老爷再次出现,春风拂面,衬得圆圆的脸蛋更显奸诈。 “霍老爷。”几人见礼,霍老爷似乎比头几次更为平易近人。 人精似的阮柔立时明白,想必是得知了什么内部消息。 果不其然,出口就是一道“恭喜。” 陈问舟故作不解道,“不知喜从何来。” 霍老爷道,“哈哈,我有一个侄子候了公主,算是长公主晚辈,听了一耳朵消息,你们那安神香可是进了长公主的眼。” 能准确说出安神香,消息应当不假,陈问舟呼吸忽的有几分急切,追问,“那结果?” 霍老爷缓缓摇头,“这就不知了,应当还没定下来,但你们的安神香能脱颖而出,阮姑娘果真不凡啊。” 这话来来回回,阮柔都听其车轱辘话说了三次,唯有这次最真心实意。 想来也是,前两次都是他们有求于人,如今,能在公主府跟前露脸,不管怎么说,都不是昔日毫无根基的浮萍。 阮柔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所以啊,为这一趟京都,总归是值得了。 五日也就是一眨眼功夫,公主府内,百余份香料被一一贴上制香师的名姓、籍贯、背景,每一份都配上厚厚的点评册子,是综合所有人意见最后给出的评语。 唯独有一份,不时有几个制香大师神色略微纠结看过去,不一会又将视线移开。 作为最终的胜利者,那份将由长公主亲自点评,无需任何专业的术语。 第43章 八月初六,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秋高气爽,路旁偶有桂花树散发出阵阵芳香,让人的心情也浮 八月初六,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秋高气爽,路旁偶有桂花树散发出阵阵芳香,让人的心情跟着轻快起来。 京都一如既往的热闹,若从高空俯瞰,就会看到上百道不同的身影,从四面八方出发,向着同一个目标而去。 辰时,阮柔同样坐上了软轿,这一次,曹娘子和陈问舟两人得以同行。 肉眼可见,曹娘子还是有些紧张,往常处变不惊的面上带了几分忐忑,一路不停的问着诸如“长公主什么样儿”、“你有几分把握”之类的话。 阮柔只是回握她的双手。 与她的手不同,因着制香久了,即使再精心呵护,还是不可避免留下薄薄的一层茧子,两只手接触有很明显的磨砂感,曹娘子的手却是软和的,略带几分冰凉,“安心。” 安心当然不可能的,一路纠结到了长公主府,隔着几百米就见前方已经堵住,密密麻麻全是轿子,且并非他们这般的青色小轿,而是带上几分华丽装饰,想来是到公主府凑热闹的贵人们, 熏香虽说是雅事,可说白了制香师不过士农工商的“工”,只比商人地位略高一筹,不好与贵人们挤位置,三人索性下了轿子步行。 好在距离已经很近,不过几分钟,贵人们走正门,他们走侧门,倒也互不打扰。 递过身份文牒,验明身份,三人被引至门内,接着有十二三岁的丫鬟小厮们一一安排落座。 与上一次的随意选择不同,这一次的座位是被安排好的,制香师在前,陪同人员在后,乌泱泱看过去,全是人头。 高台无人,下方陈家和田家人俱已经在了,彼此点头致意,阮柔又与几位有过点头之交的制香师互相打过招呼,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安静不下来。 如此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周围忽的安静下来,阮柔抬头看去,这才发现,足有二十来人款步而至。 以长公主为首,左右各有一年轻女子搀扶,估摸应该是公主的孙辈,后方还跟着一大群人,俱都锦衣华服,尊贵非常。 然后,是十位年事已高的制香大师,最后,公主府管事谄着一张笑脸,走到最前方,手中还捧着一个小盒子。 随着众人纷纷坐定,无需搞什么噱头,管事到了公主跟前,递过盒子,长公主起身,精神头难得有些好,而这,多亏了手中这份香。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微微柔和,活了这么大岁数,她早已不会为人的谄媚而不屑,相反,懂得投机的人,于皇室而言,才是人才,而优秀的人,她不吝啬给些甜头。 于是乎,在场所有人第一次听到了长公主开金口。 “大家都知道我爱龙涎香和桃花香,这一次有很多师傅做的香很是不错。” 闻言,下方调配这种香的制香师微微得意,均希冀自己是那个幸运儿,然而,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只是这一次,要叫大部分人失望了。我私心选了这一款安神香。” 下方,不少人露出沮丧之情,只有微微几个人尚怀希望。 阮柔的心只是微动,就感觉后方的衣摆被人拉扯了一下,想来是曹娘子过于激动。 上方的讲话还在继续,“我年纪大了,近来睡不安稳,这款安神香让难得睡了个好觉,是我用过效果最好的。” 一番话说的妥协周全,既说明了自己选择这款香的原因,也表明了其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几句话出来,众人没了不忿,只是暗骂不知是哪个怎么激灵,竟然独辟蹊径。 而阮柔听到这里,已经有了九成把握,余下一分,不过对其他制香师的尊重。 “青州府果真人才辈出,制出安神香的阮姑娘,过来让我看一看吧。” 霎时,所有人都开始左右张望,试图逮住那位获胜者,唯有少数几人猜到的,忍不住将视线投向阮柔所在。 恰在此时,她起身,迎着长公主柔和中带着慈爱的目光,一步步,走向高台。 那一道杏色身影,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阮柔脚步未变,面上擎着丝浅笑,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台下嗡嗡的交流声不时传入她的耳中。 “竟是个这么年轻的娘们,真是走了大运。”这声音略有些苍老,想来是个上个年纪的老制香师。 “唉,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稍微年轻点的,则在懊悔自己脑子里不够灵活。 阮柔对此很是不屑,结果已定,如今来非议这些,早干嘛去了。再说了,便是她不走捷径,也未必会输,现如今,不过多得长公主几分青眼罢了。 见人毫不怯懦,长公主添上几分满意,“没想慧娘竟然如此年轻,果真英雄出少年啊。” “殿下谬赞了。”阮柔轻行一礼,姿势标准,显是练过很多遍的。 长公主欢喜更甚,“还得谢谢慧娘你的香,看我的精神可是好了些。” “能为殿下分忧,是慧娘的荣幸。” “我呀,想来想去,都不知怎么谢谢你。”长公主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活到这个年纪,她不缺钱财权势,唯独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即使不为自己,为着儿孙也要多活几年,这点便是多少钱财都换不来。 “这根簪子,还是我出嫁那年宫里的陪嫁,放在库房里可惜了,正配你这好年纪。”说着,竟然亲自动手将簪子插到对面人头上。 乳白的簪子,斜飞入鬓,于眼光下光彩熠熠,更衬得人多几分光辉。 阮柔一动不动,等安稳后,再次领赏谢恩。 两人言语的功夫,下方所有人不由噤声,丝毫不敢言语,更遑论非议。 寒暄完,管事再次上前,递过一张礼单,显然,刚才那支簪子只是长公主兴起,这份礼单才是真正的奖赏。 阮柔只粗瞄一眼,心中满意,谢过后,不动声色收进袖中。 一切完毕,她重新回到原位,这下子,知她得了长公主青睐,其他人再不敢说三道四,前后左右均拱手作揖,恭喜她拔得头筹。 伸手不打笑脸人,阮柔自然道着“同喜。” 这话不算说错,能进入最后一百名的,不拘调香如何,都会得到长公主府的一笔封赏,无非多少的问题。 接着是制香师傅的点评时间,虽说后面的没有排名,可其实众人心中都认定点评的顺序就是香品的优劣顺序。 前十个里竟有七个都是龙涎香,不说台上人,台下的要不是顾忌形象,怕是要捶胸顿足,恨不得回到过去骂醒跟风的自己。 如此十人过后,长公主悄然离开,没露出一点声响。 然而作为视线的中心点,众人哪有不知道的道理,顿时,大家的心态又是一变。 人就怕对比,前十好歹还入了长公主的耳中,后面的,指不定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听得很认真,有些毛病,是痛病,甚至有人偷偷拿出纸笔记录,笔走如飞。 阮柔则是一一记在心间,她可不知道还要提前带这些。 正在她认真倾听之时,一个小丫鬟模样打扮的人走上前来,附耳私语几句,随即起身,阮柔则迅速跟上,只来得及给身后的曹娘子一个眼神,没引起太多人的主意。 “姑娘莫怪,公主殿下请您过去一叙,不必担忧。” “谢谢妹妹了。”阮柔说着,从腰间递过一个荷包,里面只薄薄的一张银票,足有百两。 这样的荷包她如今身上足有十来个,是来时就提前准备好的,只银子大小有所差异。 丫鬟心知这位刚得了长公主的赏,并不推拒,“那我就沾一沾姑娘的喜气。” 这一次要走的路,可就比走外门进来要远得多,饶了一个又一个弯,估摸两炷香时间,方才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显然,这里才是公主府的正殿。 屋内,长公主端坐高位,另有几位年轻的公子小姐位于下方。 丫鬟们退了,阮柔提气,再次挂上无懈可击的微笑,上前一一行礼。 待行至下方一位年轻小姑娘时,不等她弯腰,她就跳了出来,“阮姑娘不必多礼,祖母安眠多亏了你的香,论理,该是我谢谢你呢。” 祖母身份的加持,兼之裴家颇得圣恩,几位嫡出的姑娘都得了宫中嘉赏,得了县主的封号,此刻却丝毫没有摆架子。 长公主心知小辈们都是为了自己,笑着招呼,“青鸾说的是,慧娘你过来。” 阮柔上前,腰背挺直,头微微低垂。 “你是青州府人吧,那地方出了不少大师呢。” 阮柔点头,“是,青州府人素来喜香,也就有了我们调香。” “是个好爱好。”长公主语调轻缓,带着老人特有的悠长韵味,“我看你年纪尚小,学调香多久了。” 阮柔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大概三年了。”这还是她四舍五入后的。 “嚯,那时间可不长。”长公主做惊讶状,叫人看不出来她是否早前就知情,然而阮柔丝毫不低看高位者的情报,如今这位肯定连她和离的事情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多亏了东家赏识,多加栽培,才有了我今日这般。” “嗯,不拘一格降人才,是位人物。”果然,长公主道,“好像是陈家的吧。” “是的,不过,东家已经分家出来了。”阮柔连忙解释,这名声最后可不能记到陈家头上去,“东家是继夫人所出,不愿跟大少爷争家产,分了几成家业出来。” “都是好孩子,一个个年轻的哟,青鸾,看看你们,这么大岁数还净会惹我生气。” “祖母。”名为青鸾的姑娘上前,倚在祖母身上直撒娇,逗得长公主笑呵呵。 良久,青鸾复正了身形,道:“阮姑娘,你所制的安神香,于祖母安眠有大用,我厚颜讨要一份香方。” 阮柔毫不意外,否则,高高在上的公主府,凭什么要和她一个小人物寒暄许久,不过有用处罢了。 “自是应当,能为长公主效力是我的荣幸,只是还请备一份纸墨。” 很快,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被摆了上来,阮柔上前,没有丝毫迟疑,挥笔如行云流水,一个个字符跃然纸上,末尾处,她用自己的印章单独盖下,留下一个小小的“慧”字。 “县主请过目。” 青鸾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大概记住,随后珍而重之地收在一旁,“多谢阮姑娘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当然,伴随这声谢意的,是又一个盒子。 “对了,这份是此次制香师傅的点评,希望对你有些用处。” 阮柔接过,这次是真诚的欢喜,方才她还担心自己错过了讲解,有些可惜,如今有了这些,比现场听也不差什么了。 见她如此,长公主微微点头,是个有主意的。 方子给过,该说的说了,该写的写了,再没了话头,很快,阮柔知趣告退。 出去后,一顶轿子欲要送她出府,她忍不住询问,“我还有两位同伴在前面那边,不知可结束了?” “阮姑娘,已经结束了,您的两位同伴我们已经提前告知,待会和您一起在门口会合。”小管事客气至极,一口一个您。 阮柔再不纠结,舒舒服服乘着轿子,果不其然,门口,曹娘子和陈问舟已经在了,面上皆是毫不掩饰的喜色。 没要他们自己找轿辇,公主府直接派了一辆马车,马车在前,几个轿夫抬着厚重的礼物在后。 三人同在一辆马车上,再无外人,曹娘子这才敢表达自己的激动,“慧娘,你得了第一,还得公主召见!”微微颤抖的声线证明了她的激动。 “嗯,多亏了东家,亦多亏了金姐姐你。” “谢我什么,是你自己本事。”曹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高兴,“这下,咱们的新铺子可不愁了,你可真是我们的财神爷。” 阮柔彻底无奈,这是兴奋过头了啊,她跟陈问舟对视一眼,见他眼中满是笑意,丝毫不阻止,便只能接着。 一路将人送到陈府,公主府的人贴心将礼物归置妥当,这次告退,这一次他们连塞的荷包都不要了。 关上院门,三人皆喜形于色。 曹娘子吵吵嚷嚷,让下人们赶紧整治一桌好菜,又遣人去买了好酒来,硬说要喝个一醉方休。 阮柔和陈问舟见她忙得团团转,索性不去理会,反而正经讨论起接下来的发展。 原先她不敢对结果打包票,也导致了在京都开铺子的计划略显小打小闹,如今有公主府背书,摊子便可以铺的稍微大一点。 说着说着,阮柔想起了公主府的赏赐,里面好像有一张京都的地契,只具体位置她没有看清,忙起身去寻。 “正阳大街。”随着四个字出来,陈问舟眼睛微亮,“这可是京都的旺铺。” 阮柔遂将地契递过去,“那新店就在这家铺子吧,位置好,生意肯定好做。” 陈问舟万没料到她会这般大方,反而纠结起来,“这不好吧。” 阮柔笑,“左右我没什么用,不行就当租给你了。” 陈问舟纠结了好一会,想要放弃,手中地契的位置却格外显眼,待要接下,又着实过意不去。 不知都想了些什么,半晌,他终于开口,“我不好占你便宜,这样吧,这间铺子算你参股,占一半的收益,只是这样的话,香料的那一份提成就不单独算了。” 这意思就是说,这间铺子他俩一人一半,只要生意好,这可比香料的钱赚得多。 “东家可是说真的,不开玩笑。”阮柔再不谦虚,再次确认。 “自然当真。”陈问舟真诚道,“其实也不单这份地契,你如今越来越优秀,如今已经进了长公主的眼,若我还是老想法,迟早留不住你。” 阮柔微微挑眉,她暂时没有跳槽的想法,可两人的结盟到底不够牢固,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如今,陈问舟不惜以京都一家铺子的一半利润做诚意,显然,是真心想要留下她,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就多谢东家赏识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过几句话,定下来日后京都春林香斋的归属。 不一会,曹娘子去而复返,终于舍得休息。 “慧娘,你快跟我说说,你做的香到底是什么个效果,长公主喊你过去又说了什么。”曹娘子只觉得与有荣焉,她的小姐妹得了长公主的赞赏,那跟她得了长公主的赞赏没什么区别。 “安神香跟一般的安神香一样,就是安神效果我想办法加强了些,我看啊,你晚上估计就用得上。”先前她练习的时候还有不少成品,效果都差不多。 至于这句话,显然是在取笑曹娘子过于激动,晚上怕是要睡不着。 曹娘子丝毫不在意,欣然道:“好啊,让我试试,这可是长公主亲自用的安神香。” 这话逗得三人皆笑起来,这就是长公主的号召力,在京都,长公主于香道上就是一道风向标,可以想象,安神香一旦在铺子上新,届时会有多少蜂拥而立的客人,且安神香这东西,对睡眠不佳的人来说无疑于救命稻草,短时间肯定不愁卖。 笑过后,曹娘子问:“那咱们的动作要加快了,问舟,人是从府城调,还是直接在京城找。” “账房和制香师傅都从府城调吧,表姐,铺子开张还得劳你先留在京都看管一阵。”陈问舟有些为难,可信得过又长袖善舞的人他手下着实不多,他自己也不能成天耗在一个铺子上。 曹娘子不过略为难片刻就应了,“干了,如今大好前程就在眼前,我怕什么。”至于前夫家,只要她不去想,就无关紧要。 “多谢表姐了。” “一家人,谢什么。要谢,也得多谢慧娘,待会你可一定要多吃点。” 阮柔无言,刚才公主府,她可是吃了好几块糕点茶水,这才中午,估摸是吃不下的。 索性,曹娘子没真的盯着她吃,倒是几人你来我往灌了好几杯水酒,一个个喝的醉醺醺,被下人们搀扶着回屋休息。 直至申末(下午五点),阮柔被小丫鬟唤醒,“姑娘,府里来了不少客人,东家让我喊您起来。” 她明显感觉到,似乎小丫鬟待她的态度都较以往更为尊崇,想来也是因着长公主的原因。 梳洗打扮一番,换上新衣衫,阮柔前往正厅。 丫鬟所说的客人自然是陈父和田老爷等人,至于其他人不熟悉的,再着急想要见一面也得先送上名帖,得到允许方才会登门。 “恭喜恭喜啊。”她甫一露面,眼尖的两人立刻起身道喜。 几人坐定,陈父眼中满是好不作假的欣赏,这一刻,他甚为理解田老爷的想法,因为他此刻同样很想挖墙脚,陈家在京都可也是有铺子的。 不过,瞧了眼儿子的神色,终究作罢,反正挖不走。 此行,除去恭喜,两人还有一些小心思,挤眉弄眼好一会,到底还是陈父先开口。 “问舟啊,你们那个安神香,若是批量制出来了,可否放些在我们铺子里寄卖,价格么,好商量。” 公主府亲用的方子,若是独门生意,店里自是可以客似云来,两人也是仗着长辈的身份厚颜提出。 陈问舟思忖片刻,方才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有几个要求。” 田大老爷赶忙催促,“你说。” 陈问舟瞄了一眼两人,道“其一,我们对外卖什么价,你们就得什么价钱买。” “这个自然没问题。”总不能让人家不愁卖的东西还要降价给他们,大不了他们不图赚钱就赚个吆喝。 “其二,你们卖的价钱要比我们高一到两成,不能高也不能低了。”这是预防他们赔本大批量采购。 陈父想了想便答应了。 “第三,这香我们会注明是春林香斋所产,你们不得私自改变包装,亦不得作为自己店中出产宣传。” 好家伙,这是路给堵死了,田老爷不由给了老活计一个眼神,意思是,你养的好儿子,跟亲爹都计较这么清。 陈父先是有些不悦,可转念一想,这不正说明了儿子是把做生意的好吗,遂也不多计较。 三个要求皆无异议,陈问舟当即拟了一份合约,三方均签字盖章,合同便正式生效了。 送走两人后,府中再次迎来了一位客人,正是先前好意给他们通风报信的霍老爷。 这一位来同样是为着生意,彼此寒暄过后,他道明来意。 “你们现在京都无人脉无关系,跑铺子也得不少时间,我霍氏愿意搭一把手。” 阮柔、陈问舟以及曹娘子眼神均是闪烁不定,他们上午才发愁过的事情,如今霍老爷就上门了,只不知有何要求。 第44章 霍老爷对外表现的一直是个爽快人,故而面对几人的询问,此刻并不扭捏,直接将原因说了。…… 霍老爷对外表现的一直是个爽快人,故而面对几人的询问,此刻并不扭捏,直接将原因说了。 “我们家有位老太太,年纪大了,同样是睡不好,不知你们还有没有多的安神香,若是能给我匀一份,霍某定然感激不尽。” 阮柔忽的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不是图利益,而是为了孝顺家中长辈。 见几人没有反应,霍老爷以为条件不够,正待再开价,却被打断。 “有的,我这先前练习的还有不少,霍老爷若不介意可以先用试试。” “自然是不介意的。”霍老爷哈哈大笑,此时倒更多了几分亲近,“阮姑娘的手艺我还是相信的。” 而阮柔,则起身去隔壁房间取了几盒子的安神香,这些香成分都是一样的,只包装有所欠缺,便显得廉价了些。 霍老爷丝毫不介意,他们家老太太实际比长公主年纪更大,以往安眠助睡的药物、香料用过不少,只是都没有明显效果,希望这香能有点作用吧,他心中暗想。 院子里接连来了两拨人,等霍老爷起身离开时,已近戌正(晚上八点)。 三人中午都没吃什么,此刻早已饥肠辘辘,边用饭边说话。 曹娘子道:“没想到霍老爷是个如此孝顺的,我还以为是看上了咱们家的香呢。” 陈问舟笑回她:“这不也是看中了香嘛。” 曹娘子一想也是,遂跟着笑,又忍不住对阮柔恭维起来,“慧娘,来之前我都没敢想,你可是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阮柔今儿一天可是听够了好听话,现下懒得搭理她,随她去说,自己只专心吃饭。 而陈问舟则一只手动筷子,另一只手上还垒着厚厚的一沓拜帖,是下午新送过来的。 前面翻开倒还正常,有制香师和制香世家,还有一些商户家族的,多少有几分联系,等到后面,竟有世家贵族言明希望上门拜访。 好奇之下他忍不住“咦”了一声,读了出来,“东平侯府、户部侍郎薛大人、鸿胪寺少卿卢、内阁侍读闻学士这些人来干什么。” 几乎同时,阮柔与曹娘子异口同声,“安神香。”语毕,两人相视而笑。 陈问舟顿时恍然大悟,“是了,想必这些人家中也有老人难以安眠,倒都是孝顺子孙。” 阮柔却没他想的那么简单,大夏朝以孝治天下,当官者尤其重视名声,如今满京城差不多都该知道长公主有一款安神香十分有效,这些人中孝顺的占多少不知道,但想表现孝顺的,肯定占了十成十。 但她也不说破,这种事自己清楚就行,现在让她为难的是,“剩下的安神香不多了。” 陈问舟也从欣喜中回神,皱眉问:“这可怎么办?”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他们经商的尤其怕得罪官员,毕竟人家一挥手就能叫你生意做不下去。 “你把拜帖给我。”阮柔伸手接过,仔细翻开起来,将其按照官阶品级依次排列。 最后发现,如公侯伯爵只有五家,其他官员也都是三品官往下,唯一例外的是二品户部侍郎。 不论如何,这六份是要留出来的,她先前试验品不少,可真正效果最好的,差不多就这个数,余下的,只能拿次品先糊弄过去了。 她将自己的想法刚说出来,曹娘子猛地一拍脑袋,“我说薛老爷怎么大晚上急巴巴过来了,想必猜到了。” 大概率是,至于为什么不当面说,想必是不想沾染这些官司,不愧生意人,不过她们也没理由埋怨,本就是商场上的微薄关系,还指望谁真的诚心诚意吗。 “我去把安神香包装一下,一般人应当闻不出来差别。”至于最后效果不好,那就推说个人情况不同,只是香料,又不是神丹妙药。 “不,不用包装,就这样送出去。”陈问舟突然阻止,“包装好难免他们想到什么。” 阮柔方才醒悟,果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看似毫无准备的送出去,才会让人相信他们没在里面做什么手脚,否则,难免聪明的会看出来。 “那我抓紧先制一批安神香,保不齐后面还要来人。” 说完,三人都没闲着,阮柔主力,曹娘子和陈问舟两人亲自给她打下手,从亥时(晚上九点)一直忙到丑时(凌晨一点),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堪堪制作出来两百份。 “没有香料了。”阮柔打着哈欠,忍不住可惜,来到京都带的香料本就不多,如今是彻底消耗个干净。 “行了,去睡吧。”陈问舟的眼睛同样眯成了一条缝,强打起精神将两人赶回房间,随后自己回屋休息。 阮柔笔直躺倒在床上,身体明明很累,泛着浓浓的困意,却压根睡不着。 不到三年,她想,不到三年的时间,她走到如今这步,便在京都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待春林香斋开起来,未来只会越来越好。 这感觉可真好啊,有种脚踏实地的安稳,是前世后宫争宠多少岁月也带不来的,就如后来亲儿子登基,她荣升太后时的那种尘埃落定,再不用担心其他什么。 一会是这辈子短暂却温馨的时光,一会儿又是上辈子的勾心斗角,慢慢的,她的眼皮终于合上。 次日,三人依旧不得清闲。 门外的客人是来了一波有一波,后辈子孙前来的,他们还稍微能轻松点,若是有哪位官员亲自到访,他们就得战战兢兢接待,不能多说一句话。 也不知是不是互相打探过消息,来拜访的顺序差不多是按照官职来的,将近一天的时间,几人是脸笑僵了、茶水喝得要吐,终于将所有官员招待结束。 顾不得形象,三人毫无形象瘫坐在椅子上,曹娘子幽幽道:“我第一次这么累,比在铺子里招待一天客人都累。” 陈问舟笑,他虽累,可只是生理上的,实际他正兴奋着呢。 “慧娘,待会咱们出去采买一批香料回来,再制一些安神香。”显然还干劲十足。 “嗯。”阮柔懒懒应了声,不拘做什么,都先让她歇会儿吧。 可到底没歇成,约莫申正(下午四点),再次有客人上门,这一次就不是一、两人,而是一群制香师同行。 加起来大概有二十来人,都是最后一百位制香师中的,按他们的说法,此次前来一为恭喜,二为交流,尤其有京都制香商会的,热情邀请她进入,阮柔欣然应允,心知自己这是打开了京都的人脉。 可别小看这份邀请,这年头,无论哪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平时没用,可真要用上的时候才知道珍贵。 期间,阮柔还带他们参观了自己在这处小宅子的临时制香间,因着地方小,看起来颇为寒酸,可一应器具齐全,还有几本独家私藏的典籍,有些人看中,双方约定互换些资源。 如此又是一个时辰,等到酉正(下午六点),天色都已经微黑,留人吃饭不成,阮柔只得惋惜将一行人送走。 随着院门关上,三人皆显得十分疲惫,浑身虚弱无力,坐在椅子上的身躯好似要陷进去。 都这个点,眼看着京都宵禁,出门是别想了,又是草草洗漱休息,一夜无梦。 第三日,好歹没有客人再登门,趁着清晨无人,阮柔连忙拉着陈问舟和曹娘子一起出去买香料。 这还是阮柔来到京都后第一次毫无负担的欣赏这座大夏朝最繁华的城市,天光微暗,仍旧灯火辉煌,街上人流如织。 陈问舟熟门熟路的找到香料铺子,是他早前打听过比较靠谱的,这里鱼龙混杂,不少拿着劣质低等货骗人的。 阮柔眼光自然不差,考虑到要在京都久居,她颇为大方,将存货不多的香料都买了个遍,铺子里的掌柜大早上来个开门红,笑呵呵吩咐伙计帮他们送上门。 买完东西,三人都不想回去,遂在京都继续逛了起来,漫无目的,哪里热闹往哪里凑,最后,还去长公主府送的那座铺面看了看。 正阳大街,是京都最为热闹的街巷之一,三层小楼鳞次栉比,街道两旁,整整齐齐的店面,皆热热闹闹开着。 至于属于他们的那间,甚至不用多寻找,因为只有一间铺子在如此热闹的街上关着门。 信步走去,阮柔拿出早前公主府送来的钥匙开了门,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惊奇的是,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留下来,不知怎么想的。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曹娘子感慨,随即问,“问舟,要是咱们先把铺子开起来。”要是等青州府那边不知得到什么时候。 阮柔接话道:“趁热打铁,长公主府的余温还未消,恰是好时机。” “可没有香料。”问题还是人手不够,来京都前谁也没想到。 “我们先做一些就是了,霍老爷不是说可以帮忙吗?”霍家如此财富,想来不至于骗人。 “那就干了。”三言两语,陈问舟定了主意,“我下午就去跑衙门,先把契书交过去。” 大夏朝,要开铺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开了,商户要交商税,凡行商行销货物,每千钱课税二十,叫过税;凡城市商人(坐商)销售货物,每千钱课税三十,是户部的重要收入之一,户部看管尤其严格,若不报备私自开店,偷税漏税,轻则补缴税款,重则有牢狱之灾。 契书还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人情往来,少不得孝敬一二,这也是霍老爷说愿意帮忙的原因,有他的人帮把手,衙门才不至于剥层皮,正所谓钱财能通神。 明明准备先休息几日,出了趟门,又变成了要开铺子,时间立马变得紧张起来。 中午,三人去京都最大的酒楼品尝了下当地美食,京都贵人多,他们身份不够,只坐在了一楼大厅,要了几个招牌菜,即使如此,一顿饭竟然花费了足足三十两银子。 曹娘子看着陈问舟给出去的三锭白银,忍不住心疼,“三十两都够家里吃几个月了。” “京都物价可真不便宜。”阮柔跟着感叹,青州府,这样一桌顶天了都要不了十两银子。 忽然,众人齐齐想到了一个问题。 铺子要开、契书要跑,可这定价怎么定? 原先三人没有考虑,是想着跟青州府一样的价格,可现在想来,不大合适。 一来京都物价本就贵重,便是原材料和人工成本都要贵上一筹,二来,大家都卖这个价,偏你要低价卖,那不是凭空砸人家招牌吗? “价钱咱们回去再好好商量,慧娘,香料这块的成本你按照当地采买的价格算一算,表姐,京都一个人吃用一月的花用你也算一算,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当即,从酒楼出来,三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各忙各的。 陈问舟去霍家请人帮忙引荐一番,少不得晚上应酬,曹娘子则继续在京都闲逛,只是这一次逛的不是街上铺面,而去往偏处去,瞧瞧京都的粮价菜价如何,一般店里的伙计工钱如何,总之琐碎得很。 阮柔自然是回去制香,兼带写写画画,估摸每种香的成本,一下午功夫,足足写了一小本册子。 及至天黑,曹娘子早已回来,依旧不见陈问舟身影,两人不用等,径自吃了饭,互相交流起来。 结果,不尽如人意。 曹娘子苦巴着一张脸,“物价起码要贵上一倍多,这还不算大问题,我打听到,若是没有根基的商户,少不得被那些衙役们上门叨扰。” 叨扰纯粹是说的好听话,实则仗着身份敲诈勒索,若是不给,各种问题给你找一遍,再不济官府天天在你铺子里蹲守,搅得客人敢上门,最后要么老实交钱、要么关门大吉。 他们在青州府没人如此做,是因为陈问舟到底是陈家人,在府城有几分颜面,兼之陈家每年往知府处送的银子可不是白瞎的,自然无人再伸手。 而在京都,他们毫无根基,尤其这些衙役拿了钱,还会一层层往上递送,整个利益网都是通的,不该碰的人家他们比谁都机灵。 阮柔皱眉想了一会儿,道:“等这一批安神香出来,我再往那些官员府里送一份,收了东西总该有几分庇护。” “只能如此了。”曹娘子叹气,“难怪有人说,京城居大不易,要是没口合适的营生,估计都活不下去。” “也不一定。看街上那些人状态,想来过得不错。”阮柔忖度着,“应当还是重农抑商。” 士农工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想来在京都,盘剥一般百姓的事情反而不会发生,至于他们这些商人,只能说都是一只只大肥羊。 说了好一会子话,陈问舟方才在下人的搀扶下醉醺醺进来,带着股浓重的酒气。 两人嫌弃地撇开眼,急忙让小厮送去洗漱,约莫一炷香时间,陈问舟端着醒酒汤再次出来,整个人清醒很多。 “成了。”他眼角眉梢带着喜意。 “你也来听听我们的。” 三人遂互相参照了信息,做到彼此心中有数,只期间陈问舟频频出神,问原因却不说,着实叫人疑惑。 而陈问舟呢,则是在思考晚上席间跟霍老爷的对话。 下午的事情自然无需霍老爷亲自出面,只霍府一个管事出面,就摆平了户部办事的官吏,他自然也要知情识趣回请霍老爷。 也不知对方是不是喝多了酒,明明两人的交往并不多,更谈不上交心,霍老爷却突然提起了他的私事。 “问舟,你可是后生可畏啊,还有阮娘子,都是这个。”说着他竖起了大拇指,满是赞扬。 他自然是谦虚以对,你来我往几番恭维,正说的兴起,不知怎的,他突然问,“冒昧问一句,你和阮姑娘可是?” 是什么没有说出口,可那股暧昧的语气立即让他明白过来。 “没有的事。”他严词说明,不料对方神色变得万分可惜。 “还是太年轻了,”霍老爷摇摇头,“我跟你说,若阮姑娘是一个男子,我都不说这话,可她偏是一个女子,你觉得她能给你干多久。” 陈问舟自然早想过这个问题,否则也不至于用京都铺子一半的利润做饵,要知道,京都这一间可能就抵得过青州府所有。 这种事瞒着也没有必要,他如实说了,结果,对方更加反对。 “你这做的对也不对。”霍老爷用过来人的经验道:“让她上船是稳妥,可未必能一直稳妥,要是她嫁人,事情就难办了。” “慧娘不是任由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他相信这一点,其一直表现的十分有主见,且愿意奋进,跟一般的闺阁女子决计不同。 “唉,我的意思还是你最好把人娶进门。” 陈问舟顿时一惊,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行的。”他讷讷。 不知道怎的,一个个好像都认为他和慧娘一定有点什么,可天知道,两人说的最多的就是铺子里的事,一点男女情愫都未有过,他无比肯定,在对方的眼中从未见过喜欢。 他总不能为了生意就硬要把人娶进门,那也太无耻了些。 “你不会是嫌弃阮姑娘吧,我告诉你,如她这般优秀的女子,你可不能用寻常人的眼光看待,若她不和离,还轮不到你呢,更没有你的今天。” “没有,我哪会嫌弃。”陈问舟说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对方如秋夜月色的眸光,是他从未见过的澄澈宁静,这样的人,但凡想一下,似乎都有些亵渎似的。 “那就行,我跟你说的你好好想一想。”说着霍老爷踉跄起身,也不知真醉还是假醉,就这么走了。 目送人离开,陈问舟却是真的醉了,方才他一点不含糊,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此时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秋日的凉风都没能吹散他的醉意。 此时,沐浴一番,再加上嘴里怪味道的醒酒汤,这一醉可算是醒了。 耳边,表姐和阮姑娘正说着正经事,他却频频出神,就是在想这一出。 毫无以为,阮慧娘是一位十分能干的姑娘,他虽然老想着离开陈家自己能如何如何,却不能避免,他本身就是靠着陈家立起来的,说的最直接点,若是没有陈家在安平镇的陈氏香料铺,他有没有今日都不好说。 可若没有自己,对方肯定也不会差了去,不知为何,他就是如此坚信这一点。 “慧娘,你觉得我这个东家怎么样?”蓦的,他突然问,到底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自然是位好东家。”阮柔真心实意道,或许陈问舟没有其他世家那般充足的资本,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给了自己、包括曹娘子足够的尊重和礼遇,这一点尤为难得,也是她面临田老爷以及其他人挖墙脚却始终未曾动心的原因。 因为世人眼中,女子本就低人一等,即使她有着出色的制香能力,可到他人麾下,保不齐结局如何,至少没有如今这般自在。 如今这般,几人从无到有一点点奋斗,收获的不止如今的钱财,更有无数宝贵的经验。 “那就好。”到底没有完全清醒,陈问舟说完这一句,就趴在桌上睡着,叫也叫不醒。 阮柔和曹娘子对视一眼,很是无奈,让下人背着他回去休息。 同时,曹娘子却是十分慎重的伸出手,“慧娘,其实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很高兴认识你,也谢谢你为春林香斋做的一切。”更谢谢你为女子的人生诠释了另一种意义。 其实,在接手春林香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白日忙碌过后,晚上都会想些有的没的,想自己是不是不够温婉柔顺,才会接受不了前夫的各种行径。 可同样离开夫家的阮慧娘却从不去思考这个问题,甚至得知亡夫还活着后,很是平静的处理掉,接着过自己的日子。 那时候她才醒悟,过去的就该过去,否则,岂不白瞎了她当初千辛万苦的和离。 阮柔微怔,同样伸手,笑着道,“那我也谢谢金姐姐一直以来的照顾。” 两手交握间,似乎连那股子温度都互相传递了过去。 秋月皎洁,漾出阵阵光波,空气中隐有桂花香味浮动,越发衬得夜晚宁静祥和。 或许很久以后,她们两人都会记得,在这么一个夜晚,两人的心无比接近,然后,是维持了一辈子、谁也不能拆散的友谊。 人生的际遇,有时便是如此。 第45章 在京都的日子忙碌而充实,春林香斋开业那天,京都不少权贵人家都送来贺礼,尤其长公主府…… 在京都的日子忙碌而充实,春林香斋开业那天,京都不少权贵人家都送来贺礼,尤其长公主府,大大方方派下人送了厚重的贺仪,其他人争相效仿,仿佛丝毫不在意被人议论一个官员与商户勾结。 人既然来了,并不空手,各自进店选了一些香,不过一个上午,铺子里为数不多的香料就卖得差不多。 十日里紧赶慢赶,制出来的香不过千来份,其中有一半是安神香,而其他十来种加起来不过这个数。 即使数量稀少,他们也没敢全部都摆出来,而是每日限量,先上架了三天的货,此时货架稀稀疏疏,位置颇大的店面里,乍一看着实有点寒碜。 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客人们的热情,先前的判断果真没错,长公主府的赏识使得安神香声名远播,京都贵人多,睡眠不好的兴许更多,安神香越发受人欢迎。 陈问舟和曹娘子都在店铺里忙着招待客人,阮柔待了一会却是不得不离开,没有办法,正阳大街的铺子金贵,却没有合适做制香间的地方,故而,还是得回去宅子制香。 如此,第一日,店里的安神香卖了个干干净净,连带其他的香同样卖的七七八八,尽管如此,依旧有很多人嚷嚷着要买安神香。 奈何香准备的真不多,即便阮柔每日都抓紧时间调香,依旧不够用。 如此约莫过了半个月,又是一日,曹娘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归来,瞧见阮柔依旧在忙,赶紧将人拉过来,“够了,忙了这许多天,明日府城的人差不多该到了。” 阮柔闻言果然停了,笑道:“那就好,咱们好歹能歇一歇。” “是啊。生意太好也累人。”主要还是他们在京都的人手不多,很多事都得亲力亲为。 陈问舟同样累得一句话不想多说,期盼明天的人赶紧到来。 好在结果没有让人失望,清晨,京都城门口,一行七八辆马车匆匆进了城,直奔陈宅。 府内只有阮柔一个主子在,打过招呼,欢喜接了人进来。 这一次来了足足二十余人,都是他们在青州府用着得力的,其中包括梨芝、杜师傅等几位制香师,都是经年的老师傅,制香上无需做什么准备,有了香方,多练习几次就可以上手。 如此,阮柔总算是能休息几日。 而陈问舟和曹娘子就没那么幸运,京都待人接物与青州府大有不同,尤其贵人多,就得格外小心,总之,先得带着人先看几日。 但总算,没有那么忙了。 眼看着京都的事务由新人们慢慢上手,陈问舟还好,阮柔却是无比思念起了远在青州府的阮家人,曹娘子亦然。 如今已至九月,一眨眼,他们离开青州府已经有七个月时间。 两人的思乡之情丝毫没有遮掩,陈问舟自然看了出来。 曹娘子说话一向直接,干脆跟表弟提了自己想回去一趟的事,陈问舟心中估摸了一遍,府城虽然稳定,可多少得有主子看着,表姐回去也是一件好事,遂没有异议。 “那就过几日,你们在京城逛逛,多买些东西带回去,舅舅那边帮我问声好。” 曹娘子遂喜笑颜开,她在春林香斋自然不是白干,除去每个月固定的月银之外,另外还有春林香斋百分之二的分红,她又给曹家分了一成收益。 如今曹家虽然没恢复元气,可好歹不缺钱花,待她这个归家女更是十分客气礼遇。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不奢望哥哥嫂子待她如爹娘一般毫无芥蒂,可有钱在前面吊着,就得对她体贴入微,至于是不是装的,反正面上大家和和气气,她日常主要还是陪着爹娘,才不在意那些。 阮柔则全然是担忧,阮家人在她眼中总感觉缺了一个心眼,扔下他们那么久,不知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大家商量一番,阮柔和曹娘子五日后启程回府城,而陈问舟则要留下来看守京城。 事情已定,次日阮柔就开始收拾起来,来到京都她买了不少新鲜玩意儿,正好一起带回去,还有京城时兴的家具样式,可以描一份式样让阮父见识一番。 然而,事情却远没有这么顺利。 就在预备离开的前一日,早上出门前,陈问舟笑着说提前回来给她们送行,却是没等到晚上就匆匆赶回。 陈家,阮柔黑着脸,恨不得将人赶离,曹娘子艰难维持着笑脸,招呼来人,哪怕这是一位恶客。 来人是柳家派人请来的媒人,此刻正花枝招展,如同春日灿烂的桃花,嘴上却毫不客气。 “哎呦,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阮姑娘吧,果真是位娇娘子。” 曹娘子挺身而出,“不知你们有何贵干。” “媒人自然是上门提亲,阮姑娘可是走了大运,柳家可是东平侯府二房夫人的娘家,顶顶尊贵的人物。” 是了,这就是他们厌恶却不无法将人赶出门去的原因,东平侯府绝对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存在。 媒人虽说结两姓之好,可稍微有点讲究的人家,都知晓先让媒人上门示意,两家若是有意,方才会正式上门提亲,今儿这媒人直接上门,打得她们措手不及,明显不怀好意,且话里话外拿东平侯府压她们,狗仗人势的架势摆的十足。 “这位王媒婆,一来,我家妹子如今没有嫁人的想法,二来,你家主子是何人我们全不知情,直接上门提亲未免有些仓促吧。” 说着,已经悄悄使眼色给下人,赶紧去请救兵,她们两个女子对上媒婆到底有几分弱势。 王媒婆哈哈一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玩的事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女子不嫁人,那不是有违天和吗。” 这话一处,阮柔和曹娘子的脸齐齐黑了,连带院子里的温度似乎都下降几分。 王媒婆忍不住摸摸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奇怪道:“这才九月怎么就感觉有点冷了。” “至于柳家在京都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柳少爷半年前丧妻,如今瞧中了阮姑娘,你们放心,前头那位只留下了一个姑娘,阮姑娘进门只要生个儿子,就能当家做主。” 阮柔恶寒,“那就多谢柳家少爷厚爱,只是我暂无婚嫁之意,还是请回吧。” 王媒婆哪里那么容易放弃,顿时有些不乐意,说的话不禁带上几分刻薄。 “阮姑娘,你不会瞧不上柳家吧,那可是能跟霍家齐名的皇商人家,柳少爷丧妻再娶,多少黄花大闺女争着抢着要嫁,你还拿乔上了,就你这样的,错过这村可没这店,女人再能干,都不如嫁个好人家,你别以为制了几款香就自以为了不起,长公主府可不会记得你这样的小人物。” 阮柔还能忍,曹娘子却是受不了了,撸着袖子当即就要赶人离开,“都说了我们不愿意,不愿意,柳少爷爱娶什么人就去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王媒婆哪里敢叫她近身,忍不住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院门口。 恰在此时,陈问舟接到消息匆忙赶至,正巧对上了半只脚跨出院门的媒婆。 王媒婆看看身后,再狐疑地看看身前,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一个女人,就这么跟个男人住在一起,别不是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吧。” 陈问舟面色严厉,“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慑于男人的体型优势,王媒婆到底没有刚才那么肆无忌惮,“你们真的没有那种关系?” “没有。” 两人齐齐摇头否认,不知为何,那股子默契劲让她更加怀疑,心中默默思量开了。 柳少爷虽说为着阮姑娘的制香手艺,愿意纡尊降贵,可这不代表他愿意娶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仔细一想,那么多人,怎么就一个女人能够脱颖而出,太不正常了吧,想到这里,她不敢再纠缠,连忙回去禀告。 院门重新被关上,阮柔和曹娘子齐齐呼出一口气。 陈问舟问:“发生什么了,下人说的不清楚。” 曹娘子遂将刚才发生的一一说了,最后下定论道:“我看,他们就是看中了慧娘的手艺,这哪是娶一个妻子,是娶一个会下金蛋的鸡呢。”说完又恨恨补了句,“呸,真是不要脸。” 见她这般同仇敌忾,阮柔的心情反而好了些,“算了,别跟这种人生气,反正我们明天就回去了。” “就是,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嘛。” 陈问舟见状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柳家的情况我知道一些,这一代的柳老爷无能,柳家其实在走下坡路,否则不会拿儿子的婚姻来做交易。”他说完觉得不妥,连忙解释,“慧娘,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这柳家不堪。” 阮柔摇头表示不在意,“我明白。”正如王媒婆所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不是贪图利益,柳少爷确实不会找上她。 然而,即使是柳家别有居心,落在外人眼中,她一个和离的妇人,还是攀了高枝,这也是王媒婆一直高高在上的原因。 “唉。”曹娘子哀叹,“那可怎么办,要不慧娘你就先待在府城别回来了,柳家总不能跑到青州府去吧。” “不妥。”阮柔摇头,一来是她不想如丧家之犬般离开京都,二来,京都的春林香斋还需要她,不拘是她的调香手艺还是与长公主府那一丝不知有没有的交情。 “那咱们去找公主府呢?” 这回是陈问舟摇头,“公主府不会为了我们得罪东平侯府。”毕竟香方对方一开始就拿到了,如今不过是面子情。 “那可怎么办?”曹娘子有些烦了,明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偏偏遇上这事,她忍不住将所谓柳家恨得牙痒痒。 “还不确定背后是不是东平侯府,我去找人打听一番。” 说着竟一点等不及,立即出了门去,实在是这一点关乎重大。 若果真东平侯府在背后做支撑,他们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遭,若不是,那事情就好办了。 曹娘子无事可做,继续在那骂骂咧咧,“臭不要脸的柳家,男人没本事,就指望娶个能干的媳妇,还敢上门逼迫,真是厚脸无耻,那脊梁骨都是弯的,早晚败尽家财的命” 往日对方待人和气、为人和善,阮柔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毫无形象地唾骂,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嗤。” “好啊,我给你着急你还笑起我来了。” 却说另一厢,陈问舟出了门去,几番犹豫,到底还是去了霍家。 虽说这几日认识了些官宦人家,可到底交情不深,倒不如去问问霍老爷,起码对方没有那些小心思。 跑到霍家,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霍老爷才姗姗来迟。 “久等了,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待了解实情,霍老爷微叹口气,“你以为我先前为什么跟你说那番话,你们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女子存世尤其艰难,若不是霍家不插手这些生意,我也得眼红的” 事实总是无比残酷的,为什么女子出头的少,难道是她们不够优秀吗,可未必。这么多年他见过不少有能耐的女子,可最后不是拱手让给了娘家兄弟、就是给夫家做嫁衣,总之,难得很。 “那可能知道背后是否有东平侯府的影子。” “应当是。”霍老爷抚着胡须,“侯府二公子娶一个商户女,本就为了柳家的钱,柳家越发不济,侯府怕是难以为继,才出了这个馊点子。” 大夏朝对外姓侯爵向来吝啬,偏这些人家传承几代下来,尽是一些膏粱子弟,无甚出息,又行事奢靡无度,入不敷出已是常态。 陈问舟的脸色无比难看,“那依霍老爷所言,可有什么办法能解决?” “三个法子,可有等于没有。”霍老爷摇头,并不卖关子,无奈道,“我插不上手,京都怕不会有人愿意为你们出头。所以,要么阮姑娘就此回府城,柳家见不到人说不得会慢慢放下。” “第二个呢?” “阮姑娘尽快找个人嫁了,柳家再眼红,总不能娶旁人的妻子吧。” 确实不可行,前者,他肯定要长守京都,阮娘子一直在府城,两边来往麻烦,日后互通消息麻烦不说,也难保柳家不会继续施压。 而后者,无论如何不能为了柳家这点破事叫阮娘子随便嫁人吧,这可是一生的大事。 “那第三?” “你们主动将利益上供东平侯府,如此柳家自然不会揪着你们不放。” 陈问舟彻底无言,三个办法,哪个都行不通,尤其是第三个,东平侯府明显摆了独吞的心思,即使他们愿意破财免灾,那得上供多少。 “依我看,第二个最实际。你先别急着否认,我且问你,你对阮姑娘有恶感吗?”霍老爷贼兮兮道。 “自然没有。”丝毫不需要回忆,他脱口而出。 “那不就行了,我看你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娶谁都不如娶了阮姑娘。” “可,”陈问舟明知道不对,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霍老爷哈哈笑着,“没有可是,总之就这一个办法可行。你若没有不愿意,可以回去问问阮姑娘,她未必会反对。”即使先前反对,如今也未必了。 再者,陈问舟一无不良嗜好,不近女色,二则有上进心,洁身自好,起码是个夫君的上好人选嘛。 陈问舟离开的时候,依旧紧蹙着眉头,看着比来时更甚。 他的脚步缓慢无比,既是不知道怎么回去跟她们交代,更是不敢去想霍老爷说的这些。 然而路程终究有限,再慢到底回来了。 而院内,阮柔与曹娘子大眼瞪小眼,最后仅想出了一个主意,“只能我嫁人。” “什么?”曹娘子眼睛瞪得更大,“嫁谁?” “不知道。”阮柔确实不知道,她活这一辈子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要是早知道有这一出,嗐,早知道她也不会为此嫁人。 要知道嫁人之后,上要孝顺公婆,中要伺候夫君,下要料理内务,哪会容得她出来。 “慧娘,不行咱们可以再想办法,你可不能随便找个人嫁了。” “不会的,起码,那人起码要我看得上眼吧。”至少如今这世道,大多数男人在她眼里都是不合格的。 上辈子无法就算了,这一世,即使真的要嫁人,她也希望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为着什么爱情,而是她嫌烦,她自己有钱有闲,凭什么还要受气。 “那就好。”曹娘子生怕她想不开。 讨论来讨论去,其实压根没有选择,她们只能先远离京都避开锋芒。 陈问舟推门进入,面对的就是这般场景。 曹娘子却如同见到救命的稻草,急忙问,“问舟,怎么样了?” 陈问舟无力摇头,“霍老爷说背后应当是东平侯府。” “唉,那霍老爷有说有什么办法吗?”曹娘子只是顺口一问,压根没抱希望。 “没有。”陈问舟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否认了。 “唉,我就知道,”曹娘子如今开口必叹气,“慧娘刚才还说,要找个人嫁了呢。” “什么?”陈问舟抬头去看,却见当事人依旧神色平淡,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唔,也没什么好办法了。要么我跟丧家之犬一样离开京都,要么献上大笔钱财求东平侯府高抬贵手,那还不如嫁人呢。”阮柔语气淡淡。 陈问舟猛的一惊,竟与霍老爷所说一模一样,是他们看的太清楚吗,或者说,聪明人总是会想到一块去。 “表姐,你先回去吧,我跟慧娘再想想办法。” 曹娘子看着还有些担忧,叮嘱道:“问舟,这不是慧娘的错,你可别说些有的没的。” 陈问舟苦笑,“你把我当什么了。” 曹娘子瞥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石桌旁,下人们早已识趣地退下,只余两人。 “说吧,霍老爷可是说了什么?”阮柔开门见山。 “啊,”陈问舟尴尬笑笑,“你看出来了啊。” “表现的太明显了。”阮柔斜他一眼,也就曹娘子慌张下没发现异常。 “霍老爷跟你说的一样,也是三个办法。”他如此道。 “不止,你回来神色不大对,是不是还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 见瞒不下去,他只得实话实说,不知是羞愧还是什么,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霍老爷说,可以让你嫁给我。” 本以为对面人会生气,甚至甩他一个耳光,可实际却什么都没有。 他瞧瞧抬头去看,却见年轻的女孩若有所思,竟然很认真在考虑。 半晌,他听见一道声音,如在空谷中响起,缥缈难以摸透。 “那,你愿意吗?”话题未免迈得太大,陈问舟被口水呛住,猛烈咳嗽起来,很丢脸,好在完美遮掩了他微微泛红的脸色, “不愿意?”阮柔不知怎么得出这个答案,“那就算了。” “没,没有,只是,嫁娶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我不希望你仓促间做下决定。” “这么说,你没有不乐意,你应当没有喜欢的人,我也没有。”阮柔坦诚道:“其实我没想着嫁人,可要解决这个麻烦,嫁人是最好的选择。你我互不讨厌,又有春林香斋做连接点,那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道理很对,可听着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陈问舟脑袋如浆糊,一时想不明白。 “那,我娶你?” “嗯。”阮柔理所当然点头,“如果你不反对,有几点我想先跟你说一声。” “你说。”陈问舟终于想明白什么不对了,男婚女嫁,本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他们两个三言两语间就要定了呢,可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第一,我要三媒六聘进门,这点没问题吧。” 陈问舟摇头,“当然没问题。” “第二,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或者想要纳妾,咱们可以和离,但希望能过一段时间,毕竟柳家虎视眈眈。” “我没有的。” “就这两点,你要是接受,那提亲纳彩的流程可以走起来了,只要定了亲,柳家也说不什么来。” “好。”他糊里糊涂道。 阮柔说完就走了,看似一如往常,实则脚步比往常更为轻快,嘴角偷偷翘起。 陈问舟看着离去的背影,脑里子一会是她方才的话,一会又是霍老爷的话,两方互相交织,最后成一句“你愿意吗”。 并非女子娇羞爱恋的告别,可依旧叫人心慌得很。 “我愿意吧?”他如此想道,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 第46章 第二日,曹娘子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出来,显见得一晚没睡好。 原本约定好返场 第二日,曹娘子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出来,显见得一晚没睡好。 原本约定好返程的日子就是今天,且有柳家在前,早走早好,故而行程还是得继续。 “你们先回去,我留下来看看形势,若柳家人再来,我会打发了,可以的话,一个月后我抽空回去一趟。”陈问舟说着,边看她们收拾最后的行李。 “你要回去?”曹娘子惊讶,“那京都这边?” “只能先放放了。”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昨晚两人商量的事,他得好好考虑一段时间,想必到时候能给出一个答案。 曹娘子不再多言,约莫卯正(早上六点),马车按时出发。 这一趟着实称得上轻车简行,既无大件的行李、亦无太多的人马,只是顾虑路上安全,多安排了些护卫。 从京都径直到青州府的路程不算太遥远,阮柔来时七弯八绕,几乎在路途经过的所有府城中停留了一段时间,回去则要简单得多,一路走官道举行。 如此二十天过去,一行总算回到了府城。 看过了华美壮观的京都,青州府的城门似乎都矮了一截,可归家的众人还是很高兴,尤其阮柔,跳下马车时恨不得飞奔回家。 早前已经寄过信回来,可路上行程不定,此时阮家只阮母在家,母女相见自又是一番依依不舍。 阮母其实很想说女儿又瘦了,可瞧其面色红润的脸蛋,愣是说不出来,最后只道一句“辛苦了”,又忙遣下人去喊父子俩回来。 如今小石头彻底不去学堂了,而是跟在阮父身后,大概学些手艺,再跟着学学生意上的事,等日后阮父退下来,好歹算一门营生。 一家四口历经大半年后终于团聚,彼此都挺高兴。 小石头对京都尤其感兴趣,问东问西,就差亲自去看一看,被阮母横了一眼才消停。 饭桌上,阮母慎而重之递过来一个小荷包,阮柔打开一看,竟是两锭银子,不由愣住,“娘,这是做什么?” “先前你爹开铺子,不是找你借了钱,正好今年赚了点,干脆早点还你。” 阮柔忽然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当时阮父阮母坚持,她压根没想着把这钱要回来,时日一久就忘了,没想到他们一直记得。 “娘,不用,这钱就当孝顺你们,我真的不缺钱。” 阮母乐呵呵,“我和你爹不缺钱,哪有一直占你便宜的。” 阮父亦道:“你就收下吧,铺子如今生意还算不错,够花用了,而且将来要留给你弟弟,总不能叫你出钱。再说了,家里吃的喝的都是你庄子上产的,你做的够多了。” 不知为何,阮柔有些微微的伤感,她真心把这对父母当做爹娘,阮父阮母对她十分疼爱,可就是有一层隔膜,怎么都打不破,她自己赚的钱,自己想要孝敬爹娘,怎么就偏偏不能接受,反要担心外人闲话呢。 “好,那你们缺什么一定要跟我说。” “嗯。”阮母给她盛了一碗汤,“累了吧,多喝点鸡汤补补。” 鸡汤味道浓郁,是两三年的小母鸡,最为滋补,阮柔足足喝了两碗。 饭毕,阮柔继续给家里人将说着京都的事,待讲到她在公主府得了第一,还得了长公主召见,立即一片惊呼。 “姐,长公主是不是特别特别威严啊。” “那是自然,通身的皇家气度。” “哇。”小石头充满了向往,随即道:“姐,你可真厉害啊,我以后能跟你一样厉害吗?” “只要你努力,就能。府城林家知道吗,就是做木业生意的,你若能做到那样,爹娘一定很高兴。” “哪敢想哦。”阮父连忙摇头,来到府城后他才知道,老林是林家的族人,只是偏支旁系,竭尽全力半辈子勉强混到府城,与他合开了这么一间小铺子。 小石头却志气不小,闻言反驳道:“姐说我一定可以。” 阮父斜他一眼,很想打击一番,到底忍住了。 阮母问:“慧娘,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以后是一直留在府城吗?” “说不好。”阮柔摇头,“陈东家在京都新开了铺子,以后还是要去的。” “唉。”阮母忍不住叹气,“怎么又在京都开了铺子,这也太远了,来回都要一个半月。” 阮柔正不知怎么安慰,阮父道:“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有事让小石头多些几封书信就是了。” “你这老头子,我难道不明白这些道理,还要你说?” “闺女出息你还嫌嫌,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子,方才还和乐融融的二老,转眼就拌嘴起来,你一言我一句说的欢乐,阮柔静静看着,待说累了自己就停了。 好在阮母虽然不乐意,还是勉强接受下来,只每日里想着法儿给她炖汤,问就是要把她不在跟前的日子一起补上,叫阮柔甜蜜中掺着苦恼,总觉得脸都圆润了一圈。 春林香斋,曹娘子望着人,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丰腴了些。” “有吗?”阮柔摸着脸,终于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她瞧着对面的曹娘子同样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也?” 曹娘子的神色变得一言难尽,刹那,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半晌,曹娘子道:“我预备在府城买一处宅子。” “怎么?”阮柔疑惑,曹娘子和离后就在娘家居住,但并非白住,反而交了不少的伙食费,看在银子的份上,曹大哥再不待见总不会赶人走。 “还不是我那好嫂子,看见问舟出息了,不知打哪找来个外八路的表妹,指望我给她牵线搭桥,想得美。” 哦,阮柔恍然,这是看上陈问舟了,她不由想起离开前夜两人的对话,莫名有些心虚。 “那姑娘家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人都没见过,硬自己凑上来,还能好到哪里去。”这便是委婉说姑娘家没有教养、贪图钱财的意思了。 “这跟你要离开有什么关系?” “天天指桑骂槐的,我不愿意受那份闲气,再者我爹娘年纪大了,成日里听这些对身体也不好,等买了宅子,接他们出来住几日,有些人才晓得孝顺。” “挺好。”阮柔无言,果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总归手里有钱心不慌。 除去这些小纠纷外,两人在府城的日子很是轻松自在,阮柔教会铺子里的师傅安神香后,每日里最大的任务,就是陪伴阮家人,以及应对一波又一波前来探讨的制香师傅。 得益于早一步回来的田、陈两家宣传,如今她在府城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甚至不少来铺子里的客人都提出想要她亲手制的香,更甚至非要见她一面,好在大部分都被曹娘子婉拒,只剩一些实在拒绝不了的,才需要她出面。 如此又是过了一个半月,京都的信已经来过两封,半个月前陈问舟来信说即将出发,估摸着这几天快到了。 事实上,陈问舟确实在路上了,并且,心情不大好。 在阮柔两人离开后,柳家总共来了七八次,态度一次比一次蛮横,甚至最后一次时,强硬让他把人交出来,否则就让春林香斋在京都开不下去。 柳家没有虚言,自那后几次三番弄些混混流氓上门,不做别的,就是整日在店门口晃悠,叫人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拿人无可奈何。 眼看客人们畏惧于门前的混混,店中生意一落千丈,陈问舟索性放弃,断了店里安神香的供货,自己溜达溜达跑回青州府。 要知道,春林香斋店铺开张后,那些贵人们就不用登门求香,直接上店里花钱买就行,如此钱货两讫,至少无需搭人情进去。 想也知道,等店里的香用完,那些需要安神香、却又买不到的人该如何抓狂,届时怒气发泄不到东平侯府,可柳家一个商户绝对跑不了。 想到这里,陈问舟嘴角不由得冷笑。 可他其实清楚,不过治标不治本,如霍老爷所说,阮慧娘就如大街上明晃晃的金子,谁见了都恨不得能捡起来搬回自家,走了一个柳家,还会有王家、张家、李家。 故而这段时间,仔仔细细思考过成婚的事,他并不排斥、更没有排斥的理由,如此,索性一劳永逸。 马车悠悠,如计划般回到了府城,那一刻恍如隔世。 先是回了自家,亲娘自然又是一番心肝肉的软和话,接着就跟他抱怨起了陈父干的些挫事。 “你爹啊,前阵子还要来接我回去,被我给赶走了。” 陈问舟哭笑不得,“他总该看明白你的意思。” 陈夫人不屑,“哼哼,他就是看你出息了,问舟啊,你可真给你娘长脸,嘿,这下我看他以后还能怎么夸你大哥。” 陈问舟当时愣了一下,在陈家老宅时,他每日里不论高兴、还是生气,大多与陈父和陈大哥有关,而分家后,忙着自己的事,倒是很少想这些,原来,他早已将人远远抛在脑后了吗? “娘,都过去了,咱们以后过自己的日子。” “嗯,要不是你爹上门,我都懒得说。”陈夫人很是清醒,“他还有那一群妾氏和儿子儿媳,你可只有我这个娘。” 陈问舟感动,“娘。”他娘为他可是受了太多委屈。 “所以,儿子啊,你什么时候娶亲。” 好吧,一腔感动白瞎了,陈问舟这回可以不用顾左右而言他,但想起先前跟他娘说的那些,如今自己打脸,实在有些难以开口。 半晌,他试探道;“娘,你对未来儿媳有什么要求吗?” “只要是个女子,能照顾好你,给你生儿育女,我就满足了。” 陈夫人如今哪里还敢有什么要求,要不是儿子身边没什么亲近的男人,她都要怀疑儿子有龙阳之好了,否则怎么会不想娶亲呢。 “呃,那我如果说,那位是阮慧娘呢。”他结结巴巴道,不敢抬头看他娘的表情。 “慧娘,那感情好啊。”却不料,陈夫人不仅没有拒绝,反而十分欣喜,前后态度对比,兼之截然相反。 “娘,你?” “想问我为什么不反对是吗?”陈夫人乜了一眼儿子,不屑道:“慧娘这么能干的姑娘,我怎么会拒绝,依我看,你如今的成就一大半都是靠的人家,你把人娶进门来,可得好好对人家,不要跟你那个爹一样。” 陈夫人的想法很简单,原先阮慧娘在她眼中只是一个手艺略好的制香师,可如今人家已经优秀到能入长公主眼的地步,怎么算都是自家儿子高攀。 “娘,我知道的。” 陈问舟这一刻心情很复杂,一时觉得亲娘不反对是好事,一时又觉得自己可能在她眼里属于吃了软饭的那个,可他做的明明不少啊。 但不管怎么说,陈夫人答应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陈父那边别说不会反对,就是他反对亦不会有什么影响。 在家歇了一日,第二天清晨他就往陈家老宅而去。 时辰还早,陈父并未出门,而是和儿子儿媳以及小孙子一起用早膳,见他来了还热情的招呼。 “问舟,你回来了啊,用过早饭没,坐下一起吃点儿吧。” “吃过了,爹,我有点儿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陈父一时没回过神,直接道:“你说吧。” 陈问舟却是不坐下,反而眼神看向另外三人,意思很明显。 陈父想跟以前一向打圆场,转念想起,这个小儿子翅膀已经硬了,索性作罢。 “行,”他抹抹嘴,“你跟我来书房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身后,依稀能听见他那大嫂说些不好听的话。 “问舟啊,可是有什么事?” “爹,儿子要娶亲了。”这哪里是商量,分明是告知。 陈父嘴角抽抽,问:“哦,是谁家姑娘啊,你娘见过了吗?” “嗯,娘同意的,是阮姑娘。” 陈父喝茶的手抖了一下,茶水倒灌进喉咙里,引起猛烈的咳嗽。 “你,你说谁?” “阮姑娘。” “哎呀,阮姑娘好,阮姑娘妙啊。”若非嗓子不大舒服,陈父恨不得大笑出声,田家那糟老头子一直想挖的墙角,被自家儿子圈住,可真是再好不过。 “爹你不反对?” “反对什么反对,这么好的婚事,你一定要好好对阮姑娘,可不许做对不起人的事情。”陈父连忙叮嘱,要是因为儿子负心把阮姑娘气走了,那可亏大了。想想那周家小子,简直有眼无珠。 陈问舟心头的感觉更奇怪了,这一对爹娘的反应竟然一模一样,但他跟亲爹到底没那么亲近,更懒得多问。 “行,那我这边就准备安排人提亲了,需要的地方你配合一下,到时候成婚你得过来一趟,我会提前让人通知你的。” “等等。”陈父终于听出不对劲来,“你不在老宅成亲?” “都分家了,还回老宅成亲干嘛?”陈问舟更是莫名其妙,要不是亲爹不出面不好,他才不想回来。 “你分家了还是我儿子啊,对了,还有你娘,当初分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得劝劝她” 陈父还在叨叨,陈问舟见状赶紧溜了,后面还是派下人来吧。 好半天,陈父将满心的不满一股脑说了出来,再去看儿子反应,却见人早已不见。 “嘿,这小子。”他说着说着自个乐呵起来,“哎呀,田老头,到时候你可得过来参加昏礼啊,嘿嘿。” 搞定了自家爹娘,其他就不重要了,陈问舟从陈府出来,压根不理会大哥大嫂在后面的敲边鼓,径自去了春林香斋。 一切很久以前一样,曹娘子开店,阮柔在后院调香,两人的姿态悠闲自在,连带着整个气氛都自在不少。 “问舟,你回来了啊。”曹娘子眼尖,瞧见人很是欣喜。 “嗯,表姐,店里可还好。” “好着呢。”曹娘子道,“你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慧娘在后面吗?” “在呢。”她努努嘴指向后院。 陈问舟遂往后院去,曹娘子想了想到底没跟上。 后院,阮柔信手调香,暂时没什么灵感,她并不强求,照着店里缺少的香来调。 陈问舟默默看了一会儿,待听见对面开口方才上前。 “回来了,”阮柔问着,手上依旧不停,“柳家那边怎么样了?” “嗯,后面柳家又上门几次,我先糊弄过去了。”陈问舟回道:“婚嫁之事你是认真的吗?” “很认真。”阮柔终于停下,她的眼神直视对方,态度十分慎重。 “那我改日请人上门提亲,伯父伯母那边,你要提前说一声吗?” 阮柔想了想,笑道:“行,我今天回去先说一声,他们想必会很高兴。”受世人观念局限,阮父阮母总归看到她嫁人才安心。 “好。”尴尬的气氛逐渐蔓延,原先上下单纯的上下属关系,在这一刻似乎变了质。 又说了几句话,陈问舟落荒而逃。 阮柔在后面看着,忍不住“噗嗤”一声。这一段婚姻会如何,她其实没有把握,可眼下既然决定了,她就会尽力去过好,只是希望对方也能如此想。 陈夫人的动作很迅速,昨日儿子说过后,她立马找了城里名声顶好的媒婆,提了这桩婚事。 上次在陈家,继子的婚事压根没要她插手,她自己不乐意是一方面,陈父不放心她才是重点,故而她对一应流程不是太清楚,如今轮到自己的亲儿子,自然得上十二万分的心。 媒婆姓文,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媒婆,经她手的姻缘大多美满幸福,故而大户人家婚嫁都乐意找她。 文媒婆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待得知这次婚事的双方,心知稳了,笑盈盈夸赞道,“果真郎才女貌。”其实这说的还有点不对,女子明明有才,可老话如此说她也不好改不是。 陈夫人一天下来笑的嘴都合不拢,“文媒婆,多谢你金口。他们俩啊,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我呢,希望他们一辈子和和美美,具体的事宜还得多麻烦你了。” “那是自然,只是纳彩还有聘礼一应,需要夫人您给个话。” “照最高的来。”陈夫人很是大气。 文媒婆顿时有数,这说的是按照商户人家最高的七十二台嫁妆的数量来准备彩礼,如此,女方可以不出任何东西,至于更高规格的一百零八抬和一百二十抬,只有官方千金才有资格。 “那阮家那边?” “先不管,我们得照着这个数准备。” 文媒婆了然,顿时按照府城的习俗,勾勾画画,猎奇一应礼物的单子,最后给人过目,陈夫人自然十分满意。 于是乎,等陈问舟回来,见到的就是好几张单子,以及陈夫人得意的眉眼。 “礼单我都备好了,阮家那边要是说好了,我就抓紧时间找人合八字、算合适的日子。” “嗯,明天吧。”陈问舟支吾道。 “跟人姑娘说好了?”陈夫人忽然凑近,笑眯眯道。 陈问舟心一梗,努力扒饭,当做自己没听见。 好在陈夫人未曾多纠缠,第二日果真兴致勃勃去庙里找师傅算日子去了。 而阮柔那边同样传来好消息,阮家父母不仅反对,相反,还十分支持,远超阮柔的预料。 “娘,你们就这么希望我嫁人啊。”她不满嘟囔。 “爹娘是怕你年老了没人照顾,问舟那孩子我们见过,是个好孩子,你们在一起好好过,我和你爹就放心了。” “哦。”阮柔低低应了。 小石头在一旁不甘寂寞,“姐,要是他敢欺负你,我就找他算账。”边说边挥舞着拳头,表示自己长大了。 自从来到府城后,尤其有了田庄,阮母在伙食上就没抠搜过,小石头的个子猛蹿,已经快赶上阮父的身高了。 阮父显然很满意小儿子的态度,道,“你姐到时候出嫁,就由你背着她。” “嗯。”小石头重重点头,上一次姐出嫁他还小,是由大伯家的堂哥背的,这一次他一定要自己背姐姐出门子。 婚嫁之事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阮家这边的嫁妆也得立马准备起来。 让人为难的是,早年准备的一切好木头,都在上一次女儿的出嫁中用掉了,现在临时赶制已来不及,只能从外面买。 而其他嫁妆之类,倒是好办,只要花钱就没有买不来的,阮母自个包办了,唯独嫁衣必须由新娘子亲自动手,阮柔只得自己上。 除此之外,阮柔的其他财物得一应算进嫁妆里,往常没个数就罢了,如今却得细细清点一番。 如此,阮柔可谓忙的热火朝天,店里曹娘子已经从表弟那边听到消息,帮着姑母准备婚事的同时,直接将阮柔赶回了家,让她安心备嫁,待成了一家人,不想来她都得拖来。 阮柔这才应了。 陈问舟还算体贴,将春林香斋的分成全部结清一次给了她,这婚前婚后的银子可截然不同。 不算不知道,一算,阮柔才发现自己如今身家丰厚得吓人,足足两万两多银子,区区不过短短两年,陈问舟那边只会赚的更多。 整银阮柔都去钱庄换了银票,她说要给爹娘留点儿,阮父阮母愣是没同意,“你带走就是你的嫁妆,将来孝敬爹娘我们肯定不拒绝。” 无奈,嫁妆里压箱底的足足五万两银子,另有三万两是陈家那边的聘礼。 另外,还有几千两的散银,被阮父想办法置换了府城的铺子和田庄,这些都是有固定收益的,能保障女儿在陈家不至于“吃人白饭”。 陈夫人的积极如今可给阮母造成了大麻烦,嫁妆拢共只能有七十二台,偏陈家那边就这个数,即使去掉一些不值钱的吃喝和布料,剩下的怎么都塞不进去。 后来还是阮柔看不下去,挑挑拣拣,将药材、绸缎等名贵的带上,其他一般的细布、吃食直接塞给了阮父阮母。 另外,一些家具亦挑着上号的木料,提前搬去了陈家那边,如此,七十二台总算塞下了,嫁妆单子上更是满满实在的硬货。 大安寺的师傅算了几个好日子,最后两家商议选定了二月初四,宜婚嫁宜搬家,二月初五又是宜祭祀,自然是顶顶好的。 也就是说,阮柔在阮家度过最后一个新年,就要去往陈家,成为陈家的新媳妇。 去年没能回乡,今年过了年又是闺女的好日子,跟亲家间互相走礼,压根没时间,所以,阮父阮母想着趁年前回一趟,见一见阮大伯一家,也给祖宗上个香,保佑闺女顺遂平安,阮柔自然没有异议。 腊八刚过,邻里间互送过了八宝粥,初九一家子就动身了。 如今他们再不需要跟着商队走,自家就有下人,来往府城和安平镇还是没问题的。 十二日晚,一行人风尘仆仆回到安平镇杏花村。 阮父阮母尚且好,阮柔和小石头很久没回来,此时竟然有些陌生,还是隔壁的阮大伯一家唤回了点熟悉感。 去岁阮大伯家儿子刚娶了亲,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阮大伯见弟弟回来更是高兴,帮着忙里忙外,好不乐乎,邻里相亲更是热情,恰是农闲时节,农人们无事可做本就在村口大树下道人长短,见了阮家人更是八卦意味十足。 阮柔不想应付这些人,借口绣嫁衣避回了房内,阮父阮母不想自家落得个得势便瞧不起人的坏名声,但凡上门的,俱是好茶零嘴接待。 如此,村人们更是热衷,每日里应承不断,小小的阮家整日里充满欢声笑语。 阮母是真真得意,遥想女儿刚归家时,这些婆子嘴碎的很,吓得她都不敢让女儿出门,后来女儿去镇上有了活儿,总算赢回点儿场面,待去了府城,那是彻底成了出息的城里人,胜过多少儿郎。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背后造谣,说她闺女不知攀上了什么男人才上位的,她恨得牙痒痒,却不好自己主动上门找人掰扯,如今可算解恨。 “阮二家的,你再给我们说说公主府吧。” “前些日子不都讲过好几遍了吗?”阮母故作不乐意。 “嗨呀,那可是公主府,说多少遍都听不腻。” “要说还是慧娘有出息,得了公主的青眼,那跟读书考了状元一样,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 阮母被捧的高兴,不在意多费些口水,再次说起公主府的辉煌气派,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阮柔所说,更多是她结合戏文里编造的,反而听得一群人越发兴奋。 最让阮母高兴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以往骂她女儿攀附的人立时转了态度,“阮二家的,慧娘这么出息,怎么就嫁给府城一个小小的陈家二少爷,要我说,嫁去京城也是使得的。” 得,如今是连陈家二少爷都看不上眼了,她这个亲娘还没眼高到这个程度呢,阮母暗自腹诽,嘴上却不由道: “咳咳,京都那自然有人上门求娶,只是天高皇帝远的,若慧娘被欺负了可怎么办,嫁给陈家好歹我们还能看着点,更不会好色纳妾。”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有人感叹着,又忙给自家儿子女儿、侄子侄女说起好话来,希冀能被带上青云路。 对于这种,阮母一应不搭理,给点吃喝她听听奉承话就罢了,真将人待在身边,还不够糟心的。 可以说,几人回来几天,阮家就热闹了几天,如阮柔还能躲回屋里,阮父和小石头真是有苦难言,毕竟村里男人说闲话的劲可一点不比妇人少。 好在阮父回来还是有点正事的,他在府城略赚了些银子,买不起府城周边的田庄,就想着先在杏花村买几亩田地,一来手里有田心不慌,二来可以帮衬周大伯一家。 也是赶巧,有一户员外家子孙不成器,欲卖十五亩良田,阮父得到消息急忙赶去,一人拿下,又将地交给了阮大伯家,每年只要三成的租子,可谓实实在在的帮衬。 在家一直待了十日,腊月二十三,小年夜,阮家和阮大伯家难得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席间阮大伯又是感谢、又是保证一定好好看着田地,一顿饭结束早已月上中天。 次日,阮家开祠堂,兄弟俩拜祭祖先。 说祠堂完全是夸张,阮家早两代才搬过来,只阮大伯家有一间小屋子,略安置了几座先人的牌位,逢年过节上香祭拜聊表心意,至于真正的祠堂,可能得等很久以后阮家人丁兴茂。 该办的事办完,不管阮大伯怎么留人,阮柔一家还是在腊月二十踏上了回程的路。 阮家人这一走,好似把整个村子的热闹都带走了,听不到新鲜事,杏花村人对过年的热情都下降了几分。 好在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发挥,阮家人走了没关系,他们可以帮忙传播下。 于是,杏花村人只要访亲走友必定提到阮家、以及那个被长公主赏识的阮家姑娘,再添油加醋描述一番公主府的富贵堂皇,方才尽兴、满足而归。 一传十、十传百,阮家姑娘的名声霎时传遍了整个安平镇,成为所有爹娘教育女儿的榜样,甚至不惜大力送女儿出去学手艺,这是阮家人始料未及的。 而位于隔壁的小溪村,两村来往频繁,自然不可能没听到消息。 事实上,周母不仅听到了,并且万分后悔,后悔之下看便宜儿媳的眼神越发不顺眼。 都是儿媳,一个在家千依百顺,另一个则颖指气使,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田语蓉简直恨得牙痒痒,心道你去了府城还要回来干嘛,莫不是诚心回来气她的,可阮柔实际上压根没想起这一号人,得知周青远没考中的那一刻,她就彻底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婆媳俩闹了矛盾,周青远不仅不居中调和,反而一味劝妻子忍让,田语蓉哪里肯干,当下闹了脾气,去自己修建的屋子住不说,给周家的供给都停了。 一下子,周母傻眼了,要哄又低不下面子,只得迎着头皮僵持,想着等过年吃团圆饭的时候给人说两句软和话。 却不料,田语蓉甚至连年都不乐意在周家过,阮家的马车离开没两天,她就让人套了车去府城。 上次回城后,大伯虽然依旧没给好脸色,可没再拘着她在安平镇,故而受了气,她第一时间想的是回家找爹娘。 人一走,周家彻底傻眼,家里过年要吃的点心和肉,周母还等着人买来孝敬呢,这下彻底没辙,大过年的,儿媳走了,总不能再让儿子追过去吧,否则小两口在丈人家过年,那才叫没脸。 周家的风波阮柔不知道、更不想知道,又几日奔波,风尘仆仆回了府城。 好在有下人们在,该采买的东西早已买好,鸡鸭鱼肉之类的庄子上已经提前送来,如今他们要准备的就是人情往来,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陈家这个准亲家。 阮柔归了家且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阮家如今所住的宅子。 这处宅子一开始属于陈问舟,后来芝兰香在府城调香大赛上出名,陈问舟当做奖励给了她,亦即房子在她名下。 她未嫁还好说,可等出嫁后阮父阮母再住下去未免有些不合适,所以她现在想着将房子过给阮父。 担心阮母又说道,她索性不去商量,直接去衙门过了户,径自将新地契摆在阮母面前。 阮母瞧着认得是地契,让小石头帮忙看了,才晓得闺女是做了什么。 “嗨呀,你这是做什么?”阮母惊道,“我和你爹都商量过了,这宅子给你做嫁妆,我们搬去铺子后面住,你林伯没有意见。” “铺子后面总归不方便,麻烦别人难道还不如我这个亲女儿吗?”阮柔故作不满,随即无赖道:“反正地契我已经过户了,你们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阮母哭笑不得,既是为闺女的孝顺感动,又是为他们做爹娘的没有本事,反要闺女替他们操心。 阮父默默看了半晌,道:“老婆子,那就收下吧。小石头,你要记得,这房子永远是你姐姐的,日后若是有出息,你就给你姐买一座同样的院子,不然,以后我和你娘百年后,这房子还是给你姐。” “哎。”小石头对买一座府城的宅院需要多少银子没有概念,当即痛快的应了。 阮柔哈哈笑,她不指望小石头还,可若因此阮父阮母能接受,倒是好事一件。此时的她没想到的是,若干年后,小石头当真靠自己的能力,还给她一座差不多的宅子,那是后话了。 阮家其乐融融,陈家更是满满的期待,而田家则是乱成一锅粥。 田二夫人看见回来的闺女,不仅没有欢喜,反而重重皱着眉头,“语蓉,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娘,那周家实在欺人太甚,整日欺负我,我就回来了。”她委屈巴巴道 田二夫人却没那么好糊弄,知晓女儿的脾性,她断言道:“是不是你有耍脾气了。” “才没有。”被亲娘的眼神盯着,田语蓉忍不住辩解,“还不是那老婆子天天在我面前说那阮慧娘多么多么好,把我当什么了。” 田二夫人白了她一眼,“可人家就是那么优秀,那么多制香师,就她入了长公主的眼,你大伯夸的跟什么似的,几次想把人请过来,叫那陈家得意,气了好几天呢。” 田语蓉的脸色霎时白了,周家再夸阮慧娘,人家都不可能吃回头草,她只是生气,并不害怕,可大伯的看重就叫她如鲠在喉了。 她最大的依仗是田家,田家却是田大伯当家做主。 瞧见女儿的神色,田二夫人叹了口气,将女儿搂着耐心给她解释。 “我和你爹看中你弟弟,那是他以后要给我们摔盆打幡,你才是娘的亲女儿,我还能不疼你。 你既嫁了人,就好好过,不要舍不得那点子钱财,若周青远能考中个举人,你这辈子就不亏,即使考不中,有嫁妆你在周家不会吃亏” 听着娘亲的话,田语蓉的眼中的愤恨逐渐减少,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另一边,阮柔被阮母拘着在家绣嫁衣,原主的绣活是顶好的,如今她绣起嫁衣来自然没有丝毫问题,手脚麻利得很。 陈家那边送来过年的节礼,阮母又估摸着还了差不多的,阮柔时隔多日再次见到了陈问舟,当着长辈的面,也没能说几句话。 当下讲究未婚男女成婚前一个月不能相见,故而接下来一个月,不仅阮柔不能出门,陈问舟不能登门,好在两人不是完全陷入爱恋的小男女,倒是并不在意。 第47章 一月时间匆匆而过,二月初四,是阮家的大日子。 早前一天,阮家各项事宜就已准薄 一月时间匆匆而过,二月初四,是阮家的大日子。 早前一天,阮家各项事宜就已准备妥当,更是给亲近的人家早早送去请柬。 晚上,阮母来她的屋里睡,母女俩说了半晚上的私房话,结果,第二日寅时(凌晨三点),阮柔睡眼惺忪地被阮母喊醒,眼睛还没挣开,就被连拖带拽穿上嫁衣,放在桌子前对着铜镜,任由喜婆梳妆打扮。 “嘶。”喜婆绞脸的动作彻底让她从疼痛中醒神,阮柔认真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铜镜很清晰,印照着她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嫣然一笑好似春日百花盛开。 喜婆看得失神,手下不慎一个猛力,直听到新嫁娘“哎呦”一声才回过神来,很是不好意思。 “瞧我,看新娘子都看花眼了。”她做着夸张的姿态把这一出含糊过去。 大喜的日子又不是什么大事,没人放在心上,喜娘见状装扮起来更加用心。 不一会,阮柔面上的细小绒毛被褪个干净,皮肤微微有些泛红。 随后,描眉、抿一口红纸,再梳上高高的凌云髻,饰以各种金钗珠宝,越显高贵华丽。 最后一切妆扮妥当,喜婆等人先下去休息,另有阮家其他人和下人们在屋子里陪伴。 这一次她成婚,阮父阮母商量后,提前把阮大伯一家接来,故而,此刻陪着她的是大伯家的堂姐和一个小侄女。 堂姐早已出嫁,这一次听说是来府城特意跟来,此时见着眼前景象,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巴巴看着。 堂姐妹俩不怎么熟悉,阮柔也不去特意闲聊,只维持着这幅姿势,阖眼休息。 也不知过去多久,阮家院子里摆满桌椅,这些是要在阮家吃中午这一顿的,而其中有些是两家的亲友,晚上还得去陈家那边。 如陈问舟坚持的那般,最后昏礼还是定陈问舟的新宅子,连陈父都是提前一天被请去的。 阮母不止一次庆幸,说她嫁对了,上面就一个亲生的婆婆,又没有兄弟姐妹争锋,自然好事一件。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婆婆明事理,两家定亲后几次三番说女婿能娶到女儿是三生有幸,阮母每听一次就要乐呵一次。 约莫快到午时,外面忽然响起高亢响亮的奏乐声,阮柔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是迎亲队伍来了。 整整发冠,她再次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嫁人了,抛开上辈子一顶小轿抬进后宫不提,这还是她第一次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的嫁人。 心中忐忑自然是有的,担心未来婆婆不好相处、担心未来夫君会变心,诸如种种,总叫人千般愁绪。可她很快调整过来,既已做下决定,认真生活、尽力过好,那才是她现在该做的。 听到小石头想千般主意,将便宜姐夫拦在外面,还是阮母见吉时快到,方才赶紧让人进了门。 陈问舟今日同样一身大红色喜服,胸前别一朵大红花,衬得原本一副精明相的男人带上几分傻气。 两家距离不远,又是闺女第二次出嫁,阮母虽然依旧伤心,可好歹没有落泪,趁着最后的时间一股脑叮嘱,恨不得将自己一辈子的经验都传授给闺女。 阮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没忍住告诉她:“娘,咱们跟陈家就两条街的距离,我走几步就回来了。” “那也不能经常回来。”感动被打断,阮母一想还真是,比先前那周家还要近,复又欢喜起来。 “问舟啊,慧娘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你就回来跟我说,我和她爹教训她。”到底没舍得说出尽管教训的话。 陈问候自然说会对人好,吉时已到,拜别双亲,阮柔趴在小石头的背上,直接被背到花轿上,当地风俗新娘子出嫁脚不能落地,花轿前,陈问舟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后面,是她七十二抬的嫁妆。 两家相邻两条街,距离十分近,但都是小路,一大群队伍不甚方便,故而一早商量好,从阮家出门,走大街在城内绕一大圈再回陈家,也晒一晒嫁妆,两家面上都有光。 午时(中午十二点)一刻,从阮家准时出发,一直到未时初(下午一点),花轿才跨过火盆、进入陈家门。 正堂,陈父陈母等候多时,喜娘在一旁把握着节奏。 一拜田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陈宅正屋由陈母住着,故而新房是位于东边的东厢房。 陈家就两兄弟,陈父陈母带着两个儿子待客,陈大嫂借口带儿子压根没往新房来,叫她很松口气。 盖头不能先取下来,可好歹坐下来歇歇脚,喝口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将丫鬟打发出去,透过盖头她悄悄观察四周,新房早前整修过,崭新干净,面积很大,如今摆满她的嫁妆家具,床铺、柜子还有门窗上俱都贴着大红的囍字,衬得整间屋子亮堂堂,梳妆台等一应物什也都是她用惯的。 于是心情又好上几分,可看着看着,周围太过安静,她忍不住靠着床沿睡过去。 再次听到人的动静,外面天色已经有些微黑,原是陈问舟终于招待完客人进入新房。 盖头终于被挑下来,喝过合卺酒,下人们再次退下,屋内只剩下一对新人。 阮柔第一时间将头上沉重的头面卸下来,这一副足足有七八斤重呢。 红烛印照,静谧的新房内,新人互相对望,正所谓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一夜春风。 第二日,阮柔拖着疲惫的身躯起来,倒不是别的,而是要早早起来见过公婆。 陈父显然昨日里在这里歇了一夜,陈大哥和大嫂不耐烦住在这宅子,宁愿一大早赶过来。 夫妻俩依次敬完茶、改完口,陈母褪下手镯给她,另又封了一个红封,陈父则是直接给了一个大红封。 陈父的心情是真心美滋滋,也不抠搜这些小钱,直接塞上一千的银票,厚厚一沓看得旁边的陈大嫂禁不住红眼。 不等她掩盖神色,新人就来到眼前。 “大哥,嫂子。” 陈大嫂憋着气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出去,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而是一对金锁。 敬茶后,一家人在一起吃过饭,陈父溜溜达达去巡视铺子,陈大哥则和陈大嫂径自回了家。 外人离开,三人才自在起来,陈夫人看着新儿媳很是开心,“慧娘,既然嫁过来,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咱家就三口人,有什么事不要客气。” “娘,知道的。”阮柔接话。 “嗯,家里下人尽够的,也不用你做什么,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直接吩咐,照顾好自己,再好好看着问舟,就够了。” 阮柔依旧应着,对付婆婆,她只有一招,面上当孙子,不拘说的多么好听,婆婆永远成不了亲妈,保持距离,是最好的选择。 新婚第一天,阮柔无事可做,只能吃吃喝喝,然而几年调香下来,她早已习惯,便跟陈问舟商量着,在陈家再腾一间制香间。 准备制香间并不容易,因为需要朝阳的房间,还得有锅有灶,器具柴火都得齐全,不能跟厨房搭一起,以免串味,幸而陈家人少地方大,才能让她随意折腾。 第三日,归宁。陈母准备好回门礼,两人一起结伴回去,就几步路,都不用乘坐轿辇,自己走着,下人拎着礼物跟在后面。 且不说阮母见到女儿如何欢喜,总之,三日一过,阮柔就彻底解放——先前就说好的,婚后她照常制香、去铺子里,总归正事不能耽误。 她没有成婚后就必须待在陈家后院的想法,如果说,上辈子进入后宫,争取皇帝的宠爱、努力往上爬是她的事业,那如今,制香才是她最拿手的手艺,若真因为一门婚事就放下,日后陈问舟变心她哭都没处哭去。 故而,第二日,曹娘子来到铺子,就看见熟悉的两人,她还有些纳罕。 “怎么这么早就来铺子里。” “我都在家闲多长时间,再不出来,就要闷死了。” “呸呸呸,可不兴说这些,你来也好,不过这几天先不忙,跟我一起在前面看看铺子,可千万别动手。” 曹娘子心中有数,以前她帮忙看着铺子是因为她是陈问舟的表姐,比阮慧娘可亲近多。 但如今形势不同,另两人才是一家人,她这个表姐自然要退一步。 阮柔也不拒绝,果真跟着后面学些待人接物,账本盘点,她倒不是为青州府这间铺子,而是想着京都那那边她好歹算半个东家,一家人归一家人,账她还是得看看的。 说到京都,两人新婚不足一个月,陈问舟就彻底耐不住。 细数下来,他离开京都也有小半年,虽然那边的掌柜每隔十天半个月就送封书信,可到底不能放心,于是,三月初,陈问舟就提出去往京都。 他这一去,阮柔自然是要跟着的,一来,新婚夫妻没有长久分居的道理,二来还是那半个东家的名义,总之,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三月初十两人动身,而以后,曹娘子则长久留在府城照看这边的铺子。 除去人外,还有大量的香料要一起运到京都,这边的价钱比京都当地要便宜不少,故而,陈家商队之外,又另外雇上一队保镖,个个身高体壮,看着就很有安全感。 陈父这一次就不去了,他听说消息后特意赶到这边送别,待人走后,看到院子空空荡荡,又忍不住劝妻子回去,结果就是被陈夫人赶出来,外人面前还得强颜欢笑。 时光荏苒,阮柔和陈问舟这一去,柳家已经另娶她人,后来听说他们回来也只派人过来说几句闲话,并未再行逼迫之事。 而春林香斋,因着安神香缺席很长时间,一个个简直等的望眼欲穿。 好在陈问舟早有准备,回来的第二天就在春林香斋大肆售卖,一时间,店里客人络绎不绝。 陈问舟显然野心不小,确定这间铺子稳定后,又接连在京都连续开了两家春林香斋,东西北各一处,至于西边,是贵人的居所,不适合开铺子。 阮柔对此插手并不多,除去每个月盘点一次账目,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制香上。至于改得的银子,每三个月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钱多了她就买田庄铺子,总归不闲着,因此她的家私也越来越多,最后竟与陈家不相上下。 再后来,陈家的钱财也交到她手上,依旧两套账,不拘外人怎么说一家人,她都喜欢分开算,独属于她的钱财叫人安心。 这辈子她于此道得天独厚,可谓是老天爷赏饭吃,继芝兰香、安神香后,又调制出多款味道独特、效用绝佳的香品,或静心、或凝神、或安眠,最后,京都人皆知,认准春林香斋“慧”的名号,就准没错。 忙于生意,婚后第三年,阮柔才生下一个小闺女,那一年陈问舟已经二十五岁,乍得一女,欢喜无限,取名囡囡。 阮柔生下这个女儿也是十分欣喜,不知是不是再次为人母,她的心肠似乎都软下来,见不得女孩儿受磋磨,女儿一周岁时,她出钱在京都办了一个小小养育院,专收那些父母不要的女婴,悉心照护,待长到七八岁再教点手艺,不拘是调香还是女红、其他,总归能把日子过下去。 陈问舟知道后也添进去一笔钱,说给女儿祈福,阮柔想想,用这钱给院里买些书本和笔墨,总不至于将来被人卖还帮人数钱。 有了小孙女,原先硬僵在青州府不愿动弹的陈夫人总算松口,愿意来京都照看孙女,彻底跟陈父那边断了联系。 又二年,阮柔生了个儿子,儿女双全,她就不愿意再生,陈问舟自小受够兄弟争斗的苦,倒没什么意见,至于陈夫人,自己也只生一个儿子,更不会多说什么,成日里抱着一对孙子,乐呵的很。 五年过去,阮家变化也十分之大。 原先跟老林合开的铺子,后来到底还是散伙,铺子兑给老林,阮父拿着银子在东边又开了一间铺子,两家位置隔得远,并不耽误什么。 渐渐的,阮父年纪大,铺子就由小石头接手,如今小石头可不再应这个小名,出外去,由人喊一声小阮掌柜,亲近的则喊大名玉林。 小石头读过几年书,有几分见识,后来还非跑到京都待上一个月,将有名的家具、木材铺瞧个遍,时兴的式样自己画个小册子,只他自己看得懂。 再之后回去府城,打出来的样式对外说京都传过来的,生意果真蒸蒸日上,没几年,竟真的在阮家隔壁又买下一处宅子,落了阮柔的名。 香林春斋在京都打出名头,随后在各个大型府城开遍分店,引得众人争相购买。 做生意向来是此消彼长,客人就那么多,他们的生意好,就有人生意不好。 作为制香世家的两大龙头,陈家和田家受到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却奈何不得。 陈大哥埋怨陈父早早分家,让小弟占了天大的便宜,陈父怨气也大,硬说是大儿子挑拨的,父子俩每每闹得不欢而散,却架不住越来越差的生意。 比起陈家的埋怨,田家那就完全那是羡慕。 田大老爷自铺子里生意滑落就开始做准备,干脆利落将家分了,后又将自己名下生意稍差的铺子关掉,只留下些生意好的,竟也没太大损失。 至于田二老爷满心踌躇要给儿子挣一份家产,奈何多年游手好闲,又不是做生意的料,不仅没赚到钱反而亏本,最后沦落成普通人家。 田三老爷一向紧跟大哥脚步,拢紧家财,一家子老小也不发愁。 田家分家的时候,田语蓉这个外嫁女毫不知情,还是后来她回府城,按照往日一般去老宅,才得知分家消息,又是尴尬又是无奈往田家二房去,听见爹娘的诉苦才知今非昔比。 她不明白怎么就将人生过成这样,一个乡下嫁过人的妇人在整个大夏朝人尽皆知,谁提起来不得竖个大拇指,她一个好好的城里姑娘,偏偏沦落到乡下成为村妇,还要被婆家人嫌弃。 周父周母自觉嫌弃理所应当,一个好好的能干媳妇,换成如今这个不孝不悌、眼高于顶的,不嫌弃才奇怪。 田三小姐始终只愿意供给读书花费,至于家里的生活,是一文不肯多出,周父周母年纪大了还得照常下地,为小儿子的聘礼钱发愁。 周青远到底没有考中,一年又一年,钱不知花去多少,到后来,田语蓉知道他考不中,可为那一口气还是咬牙供着。 无数次,她诅咒那个女人被男人抛弃、赶出门去,人财两失,奈何两人愣是和和美美一辈子,甚至其传奇的事迹被编成话本子在整个大夏朝传唱,把她气得够呛。 几十年后,因为长久的心气不顺,一辈子未曾吃过苦受过累的田语蓉一场风寒病倒,恍恍惚惚间,她似乎做了一场梦,梦里是完全不同的发展,没有什么阮制香大师,只有一个在周家任劳任怨当老黄牛的阮闺娘。 看着那个乡下妇人在风雨交加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梦里的田语蓉心中不由得一阵爽快。 到底还是她如愿了,也不枉费她在田家担惊受怕的那十年。 一开始,她真的只是想救人,可后来,得知人没有过去的记忆,私念滋生,撒下一个弥天大谎,每一天她都担心男人想起过去的一切。 直至后来,男人接受君乾这个名字,接受入赘,两人生下一对金童玉女,如此十年,她都要忘记这一切不过是她偷来的,可男人到底还是想起来。 彼时的周家,周父已经去世,周母也病蔫蔫的,全靠那个女人撑着,可惜啊,十年时光,大姑娘成黄脸婆,皮肤粗糙、面容苍老,看起来比她的乾郎大上十岁不止,怎么好意思凑上来。 乾郎有善心,愿意给个妾氏的名分竟然还敢不满,好在周家其他人识趣,周母巴结,小叔子奉承,一伙人把这个女人逼死,她以后也不用看着碍眼。 可惜好景不长,乾郎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入赘,到底只有个名分,没有正式的文书,周父周母就揪着这点说事,硬要把两人唯一的儿子改回周姓。 周青远刚得知周家惨况,正是愧疚难安的时候,听到亲娘嘱托,顿时也有了心思。 原先他是个无根浮萍便罢,如今他姓周,有家有口的,入赘这事说出去也不好听啊,况且唯一的儿子还不能姓周,那他不等于绝后嘛。 有此想法,他待妻子更加温柔小意,平素哄着劝着,跟给人灌下迷魂汤一般,不知怎的,田语蓉稀里糊涂应下。 “乾郎,我知道入赘委屈你,儿子我答应你改成周姓,可女儿得跟着我姓田,不然大伯和田家那边我交代不过去。”田语蓉泪眼连连,委屈巴巴好似受到天大的委屈。 “语蓉,你真体贴,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周青远欢喜万分,只觉得软下十年的腰板都硬起来,至于唯一的女儿,虽说他也疼,可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姓有什么要紧,便欢天喜地给儿子改姓,成为周家的大孙子。 这不改还好,一改就如捅下马蜂窝,田家大伯的肺管子险些气炸。 原先他是信不过侄女寻的这便宜赘婿,可后来瞧着人老老实实跟侄女过日子,便没有再嫌弃,略松手,让其管着些家中生意,待生下的儿子姓田,他的手下就更大方,毕竟也算老田家的孙子,老二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原本他上年纪后,都寻思给三房分家,底下的孩子一年比一年大,矛盾也逐渐多起来,要是再不分,以后的亲戚情谊都得作没。 分家的单子都拟好,就想着寻个好时机宣布,结果,却等来三侄女的赘婿恢复记忆、要归家的消息。 这家回就回吧,总归田家的孙子都有了,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孝敬亲爹娘,结果,好家伙,两人竟背着他偷偷将田家的孙子改姓,就留一个侄孙女一个小女娃。 田家闺女生的儿子,跟着姓姓田他就勉强认了是田家孙子,谁叫他二弟没能耐自己生个儿子呢,结果,说好入赘的赘婿跑掉,孙子没了。 这侄女养的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其实老早,他就瞧这个侄女有些不对劲,小时候老拿田家那位祖奶奶说事,偏自己也没几分本事,叫他十分不喜,只想着赶紧给二弟过继,到底没能成。 入赘后,也没见她对家里生意真的上心,成日里在后院赏花看戏,只知谈论珠宝首饰,铺子里的生意竟全然让一个赘婿打理,这哪里是有心气儿,贪财还差不多。 毕竟一份嫁妆,和田家的一份家产,相距悬殊。 两人改姓也是偷偷的,瞒着不叫他知道,幸亏他在衙门有熟识的人,瞧着不对劲来报信,不然他田家产业岂不就要落到一个外姓人的手里。 一怒之下,原先的分家单子被他撕个粉碎,立马又重新拟好一份。 既然生的儿子姓田,那还算什么入赘,他干脆连这个侄女也不要,直接给大房和三房分家,至于二房,什么都没有,反正没有儿孙,两人活一天他就养一天,死后他就让亲儿子摔盆打幡,总归不会缺他们的。 周青远和田语蓉偷做下这等事,正是心虚的时候,在家当了好一阵的乖孙子,结果,就收到来自田大伯的分家消息。 两人欢天喜地畅享自家能分得多少家产,结果,一群长辈当前,田大伯念完整张单子,愣是没有没有提到田家二房一句,哦,最后还是有一句的,田家二房没有子孙,以后田家大房的子孙逢年过节孝敬,身后事也有他们一应负责,至于家产,半分没有。 田语蓉愣愣,问,“大伯,我们呢。” 田大伯睨她一眼,连生气都懒得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既都嫁出去,还有脸要家产。” 田语蓉还没反应过来,委屈道:“大伯,我不是男子,可至少为田家生个男丁吧,你亲侄孙你就真不管不顾?” “我可没有姓周的侄孙。”田大伯没好气道,“本来还想给你们留点面子,偏要提,我就当着诸位长辈的面跟你们掰扯清楚。” 周青远心下一咯噔,知道不妙,却已阻止不及。 “各位长辈,这也不算私事,当年我这三侄女闹着要入赘,不知打哪找个这么个男人,她亲爹娘拗不过,也没我这个大伯说话的份,可现在关系到田家传承,有些事我就不得不说。” 在场最小的田家族人也与田大伯同辈,更有几位白发苍苍、牙齿俱都掉光的耄耋(八九十岁)老人,此时都认真听着。 “既是入赘,不仅要跟着我田家姓,便是连儿孙后代都要姓田。这两人倒好,男的姓周我就不说什么,唯一姓田的侄孙也被偷偷改回周姓,田语蓉,你这是要做我田家的家贼啊。” 此言一出,四下俱惊。几位老人都惊讶地瞪大眼睛,打量着小两口,一时间群情激奋。 入赘何意? 男方到女方家落户,为只有一女的家族传宗接代。入赘时男方改姓改名,随女方姓氏,只保留名,婚后所育子女全随女方姓氏。 此为入赘。 否则,何以得到女方家财。 如今这小子分明不愿意入赘,还打着入赘的名义贪图二房产业,败坏田家根基,在诸多老人的眼中,恶劣至极。 “咳咳咳咳,”一位老爷猛烈咳嗽几声,却还是迫不及待道:“这不不成,我田家儿孙那么多,不拘过继还是如何,总不能给个外人。” “就是就是,我家那幺儿就不错,要不您考虑考虑。” 一时间,周青远与田语蓉两人顿时成为众人声讨的对象。 要说两人改姓时没有预想到这一幕,那是假话,可到底抱着侥幸的心理,心想改掉兴许人也不知道。 熟料,竟真的被发现,还被众目睽睽之下揭露。 田大伯见渲染到位,拉出二弟,“你怎么说?” 田二老爷就跟天塌一样,依旧回不过神来。 没有儿子是他一直以来的痛点,后来女儿招赘有了孙子,总算弥补上这点不足,如今,孙子变外孙,犹如美梦终醒,他讷讷说不出话,只道:“都听大哥的。” 田母倒是想说什么,可长辈当前,压根没她说话的余地,只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女儿,似乎要盯出一个洞来,看看其脑子里是不是全是水。 田大伯对这个没出息的弟弟还是满意的,虽然不成器,可到底听话,遂做下决定,“语蓉,你既愿意跟周家,那待会就随人回去吧,周家的孙子也带走,我田家可不帮外人养孙子。还有,你家闺女姓田,可以留下来,让你爹娘带着。” 后面一句是特意补上的,他就是要叫两人知道,只要是田家的孩子,纵是女儿,也比旁人家的儿子值钱。 接下来的混乱,田语蓉已不大记得,只感觉夫妻二人连带五岁的小儿子被连推带搡赶出田家,然后便是重重关上的大门,任由她怎么敲打也无人应门。 始料未及,两人都没有身上带银子的习惯,小儿子被惊吓啼哭不止,无奈,田语蓉只得典当一根簪子,去客栈暂歇。 接下来几日,两人锲而不舍继续去田家,却连门都没得进。 她第一次体会到府城的物价高昂,几根簪子接连典当,眼看着连客栈的房钱都给不起,她到底绝望。 无路可走,只得用最后的银钱跟上商队,回去小溪村周家,好歹有口饭吃。 好在先前认亲回来,两人没给什么钱财,却给周家添置了不少东西,日子勉强过得下去。 一日又一日,估摸大伯气消,田语蓉再次前往府城,不说二房家产,可好歹把她应得的嫁妆给她吧。 然而,就是没有。 田母到底舍不得女儿,跟女儿在后门见上一面,将她走后田大伯放的话一一道来。 “你大伯不许我们见你,爹娘也实在没办法。” 田语蓉气怒道:“不就是个姓,那不还是我生的,跟你不比过继来的亲。” 这是她认定的底气,然而就连田母也知道不是这个道理,“要是你生的姓田,继承二房产业也没人多说什么,姓周,那是不可能的。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傻,男人诓几句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是不是。” 田语蓉气虚,不敢再嘟囔,只央求道:“那娘,就算田家当我出嫁,也该给我份嫁妆吧。” 田母更无奈,“还谈什么嫁妆,你大伯说,你们一家三口赖在田家十年白吃白喝,就当抵了嫁妆,他不问你们要,你也别想了。” 田语蓉语噎,不知是该夸他大伯思虑周全,还是太小心眼。 “大伯真是的,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侄女儿。” “怎么没把你当侄女,”即使背着人,田母也不敢说大伯坏话,“要不是你是亲侄女,你大伯都说要去衙门告周家骗婚,几个族老现在气还没消。” “什么,有这么严重吗。” “你以为呢,这可是骗婚?”田母没好气,“田家传承这么多年,最多也就给女儿陪嫁其他铺子,香料产业从没外传过,你这要是成了,田家也该成为一场笑话。”到底还是埋怨的。 “那给我也比给族里不知道哪个子弟好吧。” 田母点点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心知没用,田语蓉不再纠缠,转而道:“娘,你先给我点银子吧,我手头没钱,日子都过不下去。” “还不是你作的,忍着吧,你大伯也不许我们周济,否则,我和你爹都要被赶出去。” “你偷偷给我,大伯他不会知道的。” “不行。”田母果断摇头,偷瞄一眼守门的婆子,“你大伯说到做到,我可不想老年孤苦无依。”说白了,只要她还是田家二房的当家夫人,没儿没女,那日子就不会难过,相反,要是离开田家,又没有儿孙,擎等着吃苦受罪吧。 任她如何撒娇耍赖都无用,得亏她来时想着可能要住几天客栈,多带了几两碎银,否则,连回去的盘缠都没有。 等人走后,田母才想起来忘记说什么,她本来是想告诉女儿,外孙女在她这里过得很好,不用担心,可现在问都没问,女儿想必一丝担心都无。 这一次回去后,周家没钱让人频繁往来府城,田语蓉彻底断了府城的消息,相反,周家原本欢天喜地迎接富贵的儿子儿媳,熟料阔绰不过几日,就沦落得比他们还不如。 平添两口人白吃白喝,周青沐自是十分不满,话里话外不自主带出来几分,连周母都隐隐不满,深觉这还不如上个儿媳呢,起码能干活。 白眼之下,田语蓉不得不做起从来未曾沾手的洗衣做饭,周青远更是被迫跟着下地,奈何两人娇生惯养许多年,哪是能做这些活计的,不仅不能帮忙,反而净添乱,彻底成为周家人憎人嫌的存在。 就连刚接回来的大孙子,没有那层富贵少爷身份的加持,在周母眼中远不如自己亲手大带大的小孙子。 一开始两人还心怀希望,田大伯会原谅他们,可一年又一年,儿子慢慢长大,彻底成了一个农家子,皮肤黝黑,大字不识几个,也没能等到田大伯回心转意。 倒是后来,两人一次回府城,看到两人的闺女锦衣玉食在田家长大,光鲜亮丽,宛如真正的千金小姐,田语蓉不禁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布衣。 如果她还是田家女儿,她的儿子还是田家孙子,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往日恩爱异常的夫妻到底有了隔阂,同床异梦,曾经的富贵更是成为一场空。 后来,田家的消息到底传播出去,府城只一个独生女儿的人家人人自危,再不敢叫女儿招赘,便是再疼爱,也宁愿过继一个小子进门,再一副厚嫁妆把女儿嫁出去,就是怕自己还没死,女儿被人一哄家产就成女婿一家的,若是死了,就更没得做主。 此为后话。 梦醒,田语蓉惊出一身冷汗,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没有被阮慧娘制香大师名头压在头上一辈子,她依旧没能得到好。 或许是人之将死,想事情也通透许多,她不再如梦里那般怨恨田大伯以及爹娘一家,也不如先前怨恨阮慧娘出尽风头,这一次,她终于反思到自己的身上。 若是,若是她没有看上周青远,老实听田大伯安排,不拘入赘还是嫁人,是不是结局都会好上很多。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看着一双尚且年幼的儿女,她的满心不甘统统卸去,最后剩下的,也不过对两个孩子的担忧。 她这辈子有田家给的嫁妆,没受过上辈子的苦,就是生病也是自己气自己气出来的毛病,虽说如今相通,可到底大限已至,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可周家并非良善之人,即便是她的枕边人,经历两世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从来就不是个良人,他根本就只顾自己,什么父母、弟妹、妻子、儿女,在他眼中都不如自己重要。 更何况,经年累月的刺激,周家其他人对她早已怨恨重重,根本化解不了。 届时,一双儿女落到他们手中,会遭受何种待遇她简直不敢想。 如此,只剩下一个选择,争着最后一口气,她写下一封长长的绝笔信,书中极尽懊悔与哀求,与周家撇个干净,只求爹娘和大伯能看在她的面子上,照看一双儿女,她愿以全部身家相赠。 你看,即使是死,她也要耍个小心机,其实田家人哪里会要她的嫁妆呢,不过装可怜罢了。 亲眼见到丫鬟拿着信匆匆离去,她全身的力气终于消失殆尽,躺在床上,她闭上眼睛。 从她病倒到现在,周家人也不过来瞧了一眼,还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至于那个男人,是不是还窝在书房当个窝囊废,不知等没有了钱财供应,他还能不能这般置身事外。 真累啊,但愿下一世,她不会遇见这个男人,更不会失心疯做错事。 人一死去,万事皆消,远在京都的阮柔听闻消息,也不过惆怅片刻,便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 阮柔这一辈子只活到了七十岁,明明身体还算康健,一场病倒下,却再也起不来。 已经死过一次,且知道自己人生并未走到尽头,她并不怎么慌张,只是着急手头调的红颜香还没有调制出来。 她七八年没再调香,眼看着“慧”字招牌成为一个传说,三年前,送走出嫁的小孙女,却突然有了灵感,历经三载,眼看着香方即将成型,她怎能不急。 红颜香是一款润泽肌肤的香方,将沉香、丁香、麝香、青木香、等名贵香料,同桃花、樱桃花、红莲花等,几十种香花一起捣碎,再混合磨碎的珍珠和玉粉,沐浴使用,能使皮肤光洁润泽,保女子红颜常驻,所谓红颜香。 见她着急,陈问舟忍不住带笑劝道:“急什么,等你好了,有的是时间。” 陈问舟略比她大两岁,如今也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可即使老了,也是一个帅老头。 家中生意早交给儿子,他成日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竟也不嫌闷得慌。 “可我怕没有时间了。”两人同床共枕几十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陈问舟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瞎说什么,你就是入秋着凉,吃几剂药就好了。” “我的身体我还不清楚,红颜香要是制不好,我怕是死都不能瞑目。” 陈问舟一下子甩脸色走了,看那步伐,还康健得很。 她以为是生气了,可不料这人竟亲自将红颜香的香料搬了进来,脸色依旧臭臭的,“你说,我来调。” “噗嗤。”阮柔忍不住笑出声来,与这人真的一夫一妻一辈子,她早前是没预料到的,可携手五十载,信任渐渐抵消了上辈子的多疑,到了后来,她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就这么过完一辈子,也挺好的。 红颜香到底在她的口述、陈问舟操作下成型,香好的那一刻,对方就急忙扔下手中的东西,强硬让她躺下休息。 可惜,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红颜香上架的那一天,她到底没能等着,就此阖上双眼。 闭眼之际,她似乎听见有一道声音在耳旁低低问:“你到底有没有心?” 第48章 那道声音低低柔柔,无尽的委屈与哀怨 那道声音低低柔柔,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哀怨,可又似带着无限的爱怜,如砒霜中的蜜糖,矛盾至极。 阮柔再次醒来,明明没有了身体,可心头处依旧有着种酥麻之感,挥之不去。 可很快,一道机械声唤回了她的心神。 “嘀,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慧娘的怨恨。恭喜宿主达成成就:名喻户晓的制香大师。奖励结算中。”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系统商城已开启,请自行查看。” “成就奖励,宿主亲手所制物品属性加成30%,随机触发特殊效果。” 一连串的播报打得人措手不及,阮柔听完才愣愣问:“商场怎么开启,成就又是什么?” 系统46892号对这个宿主很是满意,第一次任务就顺利完成,还达成了极其困难的任务成就,故而解释起来语气都好上三分。 “宿主只要在心中默念商城,即可看到商城界面,凭积分购买需要物资。 任务成就为宿主在任务世界,于某一件事上做到了极致,获得当前任务世界九成以上相关人士的认可。” 阮柔这下听明白了,总结下来就是,她干的还不错? 她面上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可转念,想起方才结束的那个世界,嘴角的笑容又慢慢落了回去。 “任务完成,宿主有三天休息时间,请问是否选择休息?” “是。”将过去抛在脑后,她活这么长时间,唯独有一点好,就是不惦记过去。 所谓休息,就是面对系统空间空荡荡的屋子,一片纯白,其他什么也没有,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又问了些问题,方才一天,阮柔就提出再次进入任务世界。 “嘀,第二个任务即将传输,请宿主做好准备。” 一瞬间的眩晕后,阮柔再次进入任务世界。 “二娘,你怎么说?”她心下不妙,记忆还没有接受,就面临面前人的询问。 “我要想一想。” “有什么好想的,难不成那宋书生还配不上你。” 年轻女子娇俏的声音响起,入耳便叫阮柔十分不悦,“那你们问我干嘛?”说着假装气呼呼离开。 离了人前,阮柔快速寻了无人处,接收起记忆。 这一次的任务,是消除原主阮二娘的怨气。 故事说起来有些复杂。 总的来说,现在是阮二娘经历的第二世。 阮二娘本是祁山镇吴山村阮家的二闺女,却说阮父为阮家独子,后娶邻村姑娘黄氏为妻,婚后连生三女,亦即阮大娘、阮二娘,与阮三娘,在外头受了不少闲话,在家亦受公婆指责,忍不住埋怨起三个女儿。 第一个女儿出生时,初为人父母尚且新鲜,阮父阮母也真心疼爱过,取名大丫,过了一年安生日子。 及至次年生了二女儿,有算命的说是个男娃,还讨了十个铜板的喜钱,熟料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又是一个女娃,遂招惹了爹娘爷奶怨恨,且因着她伤了身子,平素在家最不受待见。 又三年方才又生一女,不知打哪听来的游方道士胡言,取名三娘,连带上头的大丫、二丫都改名成大娘、二娘。 如此复两年,总算得了阮家第一子,取名平安,生的是膘肥体壮、蛮横非常。 虽然艰难,可阮家也将三女一儿养大,眨眼间,上面两个女儿已长成。 阮大娘在家颇有几分地位,养的娇美动人,正是二八年华,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相貌,阮父阮母托媒人悉心说项,已于去岁和同村宋家的读书郎定亲,只等今冬成婚,日后也有望当个秀才娘子。 今年,二女儿又到了年纪,阮二娘自小爹不疼娘不爱,干的最多、吃的最少,故而虽然十五岁,依旧生得一副黑黑瘦瘦的模样,头发枯黄,皮肤粗糙,活似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当下人家娶妻只图诞育子嗣,阮二娘这般干枯的身材自然没有好人家敢要,最后只村尾的猎户铁家出了百钱聘礼,欲要迎娶。 阮家不想女儿砸在手里,痛快应了,全然不顾铁家只两父子在家,住着茅草屋、穷的叮当响,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在外人看来,这本也寻常,却不料二娘子定亲不到三月,大娘子却闹着要嫁给那猎户家、反倒要将二妹推给读书人,这倒是稀奇了。 阮大娘只推说心疼二妹,然而,此刻接受了记忆的阮柔却明白不是这样,对方不过梦见前世记忆,见证二妹夫荣妻贵,而自己的夫君一辈子未能考取功名、穷困潦倒一生,故此心生觊觎,起了替嫁之心。 原身阮二娘虽然不知缘由,可定亲三月有余,与那铁家小子已有了两分情谊,眼看着长姐一句话抢走了自己的未婚夫,爹娘长辈无一丝反对,忍不住心生怨怼,这才有了阮柔的到来。 回忆完所有的记忆,阮柔忍不住目露嫌弃,因为据她所知,原主中意的铁家小子听闻能娶得阮家大娘,那是一百个乐意,喜不自胜,早将原主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件事阮家早已做下决定,问原主不过走个过场,以免旁人问起说三道四,说不得还要倒泼一盆脏水,怪她嫌贫爱富。 她面色如常回到屋中,面对的依旧是阮家人的三堂会审。 阮母对大女儿真心有几分疼爱,本是不愿的,可听大女儿说梦见那铁家小子有大出息,此刻忍不住暗暗施压。 “二娘,大娘是真心为你好,你若有点良心,就该应了。” “抢我未婚夫的好,那我承受不起。”阮柔冷笑一声,丝毫没有做小伏低的想法,面对一群看不上自己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站到高处,再去看,届时不过一群蝼蚁。 阮大娘目露委屈,“二妹,我真没那个意思,宋家那条件大家都看在眼里,可没有一点不好的。” 懒得与她多纠缠,阮柔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我要当面知道宋家和铁家两人的意思,如果铁家欢喜换成大姐,我就把这门婚事让给她。如果宋家愿意娶我,我就嫁过去。” 阮大娘不在意宋家的想法,将烂摊子扔给她,她却是要先问清楚的。 铁家暂且不说,宋家那边,从记忆里得知,宋家那小子除了读书费钱一直没考中,手无缚鸡之力外,也没甚太大恶处,若能借此脱离阮家,自然再好不过。 阮母闻言为难,她原本是想瞒着两家,偷偷将两个女儿对换,否则那宋家出了大笔的聘礼,如何愿意。 可二女儿若是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婚事成不了事小、错失富贵女婿才是大。 阮大娘见状忙过去说项,悄悄耳语一番,听得阮母连连点头。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 “自然。”落下话阮柔也不多做纠缠,径自回了自己屋子,压根没管桌上的碗筷。 以前,这都是原主的活计,现在她撂挑子,阮母气闷不已,还是阮大娘想着先把人哄好,等婚事确定下来再说。 阮家当真心急,第二日上午,急急将铁家父子请了过来。 父子俩俱都一身粗布麻衣,身材高大,黝黑的脸上挂着同样憨厚的笑。这样的人若说能有什么大出息,是没人相信的,可阮母想到大女儿说的大将军,面上也不似往日刻薄。 “亲家,先前跟你们说的事,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铁父不怎么会说话,将视线投向儿子,意思很明显,他都听儿子的。 铁勇正是与原主定亲之人,未婚夫妻相处,三月来,他给原主送了不少野果子,还送了阮家一只野兔,原主亦用精心省下来的布料给对方做了一双鞋,如今那鞋还穿在对方脚上呢。 尽管他尽力掩饰,可阮柔依旧瞧得出来他的欢喜。 事实也的确如此,铁勇一进来阮家,心神就全被那个娇俏的身影牵扯,见其面上神情生动、欲语还休的模样,早就心痒难耐,此时连忙点头如捣蒜。 “伯母,我,我愿意的。” 顿时,阮大娘的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意,看得铁勇更是心神荡漾。 “看来你们俩早就暗通款曲,是我看错了人。”这句话,阮柔是替原主骂的。 铁勇面上难得露出点羞窘,“二娘,是我对不起你,可感情的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大娘愿意委屈嫁给我,我就得好好对他。至于你,以后嫁给宋家,也不算亏待了。” 阮柔险些气笑了,哪里是老实人,分明没脸没皮才对,这么个混账,发达不起来还好,若真富贵了,只怕翻脸无情,也不知阮大娘那梦究竟是不是真的。 可无论如何,这么个东西她完全不用再考虑挽回。 “你们郎情妾意,我也不阻拦,可你脚下的鞋总得脱下还给我吧,姐夫穿着未婚妻妹妹做的鞋,总不是好听话。” 霎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男人脚下,那是一双崭新的布鞋,看得出来针脚细密,鞋底纳了千层底,显见是用心了的。 铁勇感觉脚下如火烧,还有点舍不得,家里两个男人过日子,又时常进山打猎,上一双鞋子早就破烂不堪,又没钱置换,好容易得了这双鞋,他可珍惜了。 他这一犹豫,阮大娘子顿时不高兴了,“一双鞋你还当宝了,大不了我再给你做一双嘛。” 铁勇顿时没了迟疑,利索将鞋脱下,递给阮柔。 旁人穿过的鞋,阮柔丝毫不客气,接过来,当即转身去了灶房,脏东西烧掉才好。 当下谁也没反应过来,等鞋子进了灶房,阮母方才连连哀嚎,“哎呦你这个败家娘们,那么好的鞋,给你爹穿也行啊。”说着就要过来捞。 可灶台下尚余火灰,鞋面早已烧没,只剩一个鞋底,亦是焦黑。 “你这死妮子。”阮母说着就要过来打人。 阮柔利索退开,凉凉道:“还是烧了好,不然以后大姐看见,不得膈应啊。” 阮大娘子果真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扯扯阮母的袖子,低声道:“娘,想想以后。” 思及一个富贵女婿能带来的,阮母总算不再纠结一双布鞋。 客客气气送走了局促的铁家父子,阮大娘子看着那双焦黑的布鞋,很是满意,两人的关系最好就跟这鞋一样,彻底毁了。 丝毫没停歇,下午,阮父亲自去将宋家父母和宋元修请过来。 宋家人还以为要商量婚期,高高兴兴过来,结果,面对的却是阮家人的暴击。 “你说什么?”宋父不可置信的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母却没那么傻,脸色当即挂了下来,“你们是要把二娘子换给我们家元修?” 看着那个瘦瘦巴巴的姑娘,她是有点可怜,可让这样一个姑娘许给自家小儿子,她一万个不愿意。 面对宋家人,阮父阮母就没那么理所当然,反而有些气虚。 阮母连忙给阮父使眼色,阮父又看向亲爹。 阮老头到底是长辈,此时咳嗽两声,同样有些尴尬,“见山啊,是这样的。二娘在我们家受了不少委屈,之前定亲也是我们有私心,这不,大娘过意不去,就想着把你们这门好亲让给妹妹。” “呵,”宋母冷笑一声,压根不给老实丈夫说话的机会,“好心成这样,怕不是顺带好心上了准妹夫的床吧。” 阮大娘霎时脸色一白,面对这个强势的婆母,即使重来一世,她也丝毫不敢糊弄,当下死死低了头,一句不敢反驳。 “你宋家也有儿有女,话可不能乱说。”阮老婆子不满。 宋母气结,偏阮家这老太婆最是不要脸面,当年磋磨儿媳闹得人尽皆知,全村谁不知道她这破皮无赖样。 耍嘴皮子她自觉耍不过,也不欲多纠缠,“你们家养出这等不要脸的女儿,我宋家还不敢要呢。把聘礼还回来,你家女儿爱嫁嫁谁。” 此言一出,阮家人的脊梁齐齐矮上一截,他们为何这么客气,不就是为了宋家的聘礼吗。 给最小的小儿子提亲,宋家可是花了大功夫,一年时间,米面粮油,糖肉点心,早就进了阮家人的肚子,就连送过来的两尺布,也被阮母给小儿子做了新衣,如今哪里拿的出来。 阮老头没好气瞪一眼老伴,嫌她乱说话,随即忝着脸笑道:“亲家,这么长时间,彩礼早就吃用掉了,如果你看不上二娘,你看看三娘,年纪也差不多了。” 宋母哪里还看得上阮家姑娘,只觉得这是一个土匪窝,全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 “反正我话就撂这个,用掉的你们用钱补上,我也不多要,否则没得商量。要是不还,哼哼,就别怪我出去乱说,这事可不怪我宋家理亏。” 说着,她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是她自吹,宋家虽然因为养着读书人,略有几分拮据,可怎么也比那饥一顿饱一顿的铁家强吧,阮家大娘子图什么,阮家又为何纵容她? 想不明白,她也不指望宋家说实话,索性拉了父子俩转身就走,“三天内,要是见不到东西,我嘴碎两句,届时你阮家姑娘名声可不好听。” 阮柔见状忍不住偷笑,好家伙,这宋母够厉害的,全程跟阮家对线不落下风,压根没她什么事。 “呸,老虔婆。”等人走了,阮婆子才敢唾一口。 阮母也没了那鹌鹑样,瞧见一旁的二娘就不顺心,“你个没出息的,男人的心都抓不住。” 阮柔可不受这气,当即怼回去,“那可不,没你大女儿出息,准妹夫都能弄到手,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这话着实有些难听,但凡是个好姑娘都接受不了,阮大娘子当即落泪,委屈不已,眼神频频看向阮母,意在告状。 然而,阮母却丝毫没接收到女儿的意思,反而心生担忧,“大娘,你不会真跟那铁家小子干嘛了吧?” 都是自家人,阮母说话也没顾忌,却是叫阮大娘羞得不行,连连撒娇,“娘,你说什么呢。” 那娇羞的模样,实在很难不叫人想歪,阮母此刻就想歪了,就连阮父和阮家爷奶的面色都不大好看,一个女子婚前失贞,那是要被人唾骂的,若别人家的女儿如此,他们都得跟后面吐两口口水。 阮大娘子却是没看出来他们的想法,否则铁定得为自己喊一声冤枉,实则她在回想几次跟铁勇亲密的情景,太过火的她也不敢做,不过牵牵小手、轻抱两下,就勾的那人魂牵梦绕,她对此很是得意,由此也错过了为自己解释的机会。 闹了好大一出,也没人再将目光放在阮柔身上,她见状连忙躲了出去,她可不想给阮家干活。 有了原主的记忆,村子里她很是熟悉,出了阮家,寻小道到了一个小小的山头。 山头其实是几位老人的墓地,村中小孩子都被大人拘着不让过来,省得丢了魂,却是原主偶尔伤心时的私人空间。 人死都死了,阮柔也不害怕,跟原主一样,在小山包后寻了一个角落,扯根狗尾巴草把玩。 宋家显然不愿意娶她,那就得想别的法子,总不能一直留在阮家,但原主一直老实干活,压根不认识什么人,她又长得这样一副模样,人选也是一个老大难。 “唉。”想到此,她忍不住叹气。 与此同时,忽的听到一阵“窸窣”声,回头一看,却见正是宋家的小儿子,几日之前,她还得叫一声姐夫的宋元修。 两人关系尴尬,单独见面并不合适,阮柔起身就要离开,不料被身后人叫住。 他迟疑着开口,表情略有尴尬,似有同情,问:“你在阮家的日子是不是不好过?” 宋元修也没想到会遇到阮家娘子,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压根不信鬼魂之说,故而一直将这里当做读书累了的清静地儿。 阮柔只觉果真是个书呆子,“你瞧我这样,还用问吗?” 宋元修愣愣看去,一张瘦巴小脸上黑黑的,唯独一双眼睛亮如星辰,璀璨夺目,连带着整个人也似田地里的野草,散发着勃勃生机,眼中并无他想象的伤心害怕,反而满是镇静沉着。 “你,你不伤心吗?” “不伤心。怎么,你伤心了?”她语气略带嘲讽,虽然知道宋家嫌弃自己没错,可免不了有一丝怨气,有眼不识珠,早晚叫你们后悔。 宋元修连忙摇头,解释道:“没有,我只是想不通。”他埋头苦读十几年,显然不知人情世故,更不懂男女之情。爹娘说的妻子,他若是娶了定当好好对待,可若无缘,也不会因此伤心。 “真是个书呆子。”阮柔嗤笑,闲闲解释,“铁家人以后比你有出息呗。” “啊?”宋元修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想不明白,他结结巴巴,“可我是读书人。” 在所有人眼里,一个读书人,都该比一个猎户要有出息吧。 好嘛,还没傻完全,她有心逗人,便道:“听说是做了个梦,你连秀才都没考中,人家当大官了。” 宋元修被这个消息震住,一时不知是失望更多、还是不可置信更多。 “我没考中吗?” 都说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作为读书人,宋元修自然也做过高中状元的美梦,可却有人告诉他,他连秀才都并中不了,着实打击人。 阮柔逗够了,也不去管他什么反应,另寻个安静地儿。 独留下宋元修失魂落魄,这一刻,什么未婚妻退婚都不再重要,读书十几载,除去“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的雄心壮志,更现实的,他想考取功名,让一直为他付出的宋家人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永远中不了了。 他丝毫没有怀疑阮家二娘的话语,因为她说的漫不经心,似乎根本没必要为此说谎。 如果对方所言都是真的,那他还要继续浪费钱财,让一大家子继续跟他一起过苦日子吗? 思及家中愈发粗简的饭菜,枯瘦的侄子侄女,年老却还要在田家劳作的爹娘,一股难言的愧疚涌上心头。 离开的阮柔可不知这人如何一番反思,村里到处都是人,她不想跟人搭话,最后干脆回了阮家的柴房,原主偷偷在这里藏了几个地瓜,她恰巧有点饿了。 匆匆三天一闪而过,期间,阮柔只在吃饭的点回到阮家,顿顿不落,至于家务活则一点不沾,阮母气得够呛,而阮大娘子则尽力周全,期盼着不要节外生枝。 有铁家当官发财的美梦在前面吊着,阮家人合计一番,愣是将家底都掏出来,到底还是将宋家的彩礼钱凑齐,第三天给宋家送了过去。 两家的亲事就此解除,宋母却完全没有心思忙这些,因为全家包括她寄予厚望的小儿子,竟突然说不去念书,要跟着家里一起下地。 第49章 与宋家的婚事解决后,阮大娘子便火急火燎的催促爹娘赶紧给她和铁勇定亲,似乎生怕好夫婿被人抢了去。…… 与宋家的婚事解决后,阮大娘子便火急火燎的催促爹娘赶紧给她和铁勇定亲,似乎生怕好夫婿被人抢了去。 铁家是真真一穷二白,单看其只给得起一百枚铜钱做聘礼就可看出。 阮母刚送回宋家的丰厚聘礼,面对就是铁家的一百文,着实寒酸不已。 她再次忍不住怀疑,“大娘,你的梦不会错吧,这铁家穷成这样。” 阮大娘子连忙安抚,“娘,就是铁家穷,铁勇才会去参军、当将军啊,不然他就一个农家汉子,我还看不上呢。” 阮母一想也是,可仍忍不住嘟囔,“可这也太少了,宋家就不说了,你瞅瞅村子里,哪个好姑娘的聘礼不得二两银子。”一百文,打发叫花子呢。 她却丝毫没想过,此时嫌少的她,在这门婚事还是二女儿的时候,可没这么想,反而觉得好歹没赔钱。 阮大娘子面露羞惭,“那我去问问铁勇,能不能再加点儿。” “行,最好能凑够二两,不然显得咱阮家倒贴女儿一样。”阮母到底心有不甘,再富贵那也是以后,哪有眼前的银子吸引人。 “我尽力吧。”大娘子咬咬嘴唇,心知是不可能的了。 等去找了铁勇,她开不了口,犹犹豫豫故作忧愁状,待铁勇见了着急方才道出小心思。 “勇子哥,我,我相中你是不看那些彩礼的,可你知道我娘她,唉,她也是担心我。” 铁勇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抱歉道:“大娘,是我没本事,叫你跟我受委屈了。” 阮大娘听了心觉甜蜜,羞答答道:“不委屈,我看中你这个人,又不是图钱财,只要你以后一直对我好,就够了。” 铁勇愈发觉得心上人贴心,弃了宋家而选择自己,去家中翻箱倒柜,总算又凑了一百文出来。 阮大娘瞧着一百文,心都微凉,这也太穷了吧,还不如不凑呢,她一个姑娘家的私房钱都不止这些。 忆起阮母的不依不饶,她到底还是接下,试探着道:“勇子哥,我娘她不高兴,我想着把我的私房钱添到一起,到时候还是给带回来,不图别的,就让我娘高兴点,你看怎么样?” “那好啊。”铁勇欣喜道,“带不回来也没事,马上秋天进山,我手头就有钱了。也是委屈你,要是晚点定亲就好了。” “不委屈,我就想早点嫁给你。”阮大娘子哪里敢拖延,恨不得能立马嫁过去,将两人关系坐实。 阮大娘子回去后,翻出自己的小金库,一个小小的荷包里,竟有几角碎银子,都是这些年她撒娇卖痴从爹娘处哄来的,加起来差不多才八百文。 狠狠心,她将碎银子跟铁勇的一百文放在一起,好歹凑足一两银,交给了阮母。 阮母瞧见喜出望外,“没想到那铁家小子那么奸猾,明明有一两银子,却只愿意出一百文。” 阮大娘瞧着好容易攒下的银子进了阮母的腰兜,心痛不已,却还得强颜欢笑,“之前不是跟二妹么,如今换了我才愿意。” “还是大娘你有出息,二娘别不是要我赔本才能卖出去吧。” 一两银子封嘴,又有将军大官在前面吊着,阮母之后果然不对女儿偷偷出去私会有什么意见。 却说另一头,宋家大院,一大家子齐聚正堂,商量全家的大事。 宋家枝繁叶茂,宋父这一代足足四兄妹,他是老大,下面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早几年就分了家,宋家奶奶奶如今跟着大房一起。 宋父宋母又足足生了六个孩子,只老五是女儿,余下足足五个兄弟,除去小弟宋元修外,均已成家。 如今三代同堂,宽敞的正堂愣是被挤得不行。 宋母苦口婆心,“元修啊,你跟娘说说,到底怎么想的。” “是啊,小弟,你个读书人,可不能干下地的活。”宋大嫂跟着附和,主要小叔子手无缚鸡之力,下地也干不了多少活。 “娘,我读了这许多年书,家里日子一日比一日艰难,有这钱还不如多买两斤肉吃吃,侄子都瘦成什么样了。”宋元修说出这话的时候心如刀割,放下心爱的书叫他痛苦,可总不能看着一家人白白付出。 原本一派轻松的宋大嫂闻言却是苦了一张脸,果不其然,婆母投过来的视线冷飕飕,似有刀子一般。 “是不是家里有人说了什么,你不用想这些,等我儿中了,他们都得跟着你享福。”宋母气哼哼道。 宋大嫂急忙点头,表明自己的决心,“就是,等你出息了,你侄子还怕没有肉吃。” 嘴笨的其他诸人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面对家人的信任,宋元修有苦难言,他没有办法说出,自己压根中不了的结果,否则他们该如何失望,倒不如就当自己想要放弃,起码,不至于为过往的付出后悔,也给他留一点颜面。 “那都不知道哪一年了,县里三年也不定能考中一个。”宋元修绞尽脑汁想着借口。 “你不一样,夫子都说你是读书的好料子。”宋母始终坚持。 宋家祖上八代就是普通的农家,没发过大财,也没怎么落魄过,发展到宋父这一代,风调雨顺好多年,家里攒下几个余钱,就想着送小儿子去读书,改换门庭,也省得往后一直继续当农人。 小儿子元修也一直不负众望,天生有读书天分,可惜三年前的秋天,宋家爷爷大限去了,守孝三年不得科考,这才耽误到了如今十七的年纪,竟还未能下场。 宋母思来想去,前段时间一直都好好的,就阮家退婚的事闹出来,小儿子才这般,莫不是被嫌弃受到了影响。 “儿啊,是不是那阮家人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他们家姑娘样的水性杨花,故意说坏话搅你心神。也是娘想岔了,你还是读书的年纪,谈婚论嫁做什么。” 宋父也沉了脸色,阮家的事他本不欲计较,可若影响了小儿子的大事,他定叫阮家吃不了兜着走。 与宋母交换了个眼色,两人心中都有了主意。 “元修,你安心读书,家里虽然困难,可供你几年还是能的,你明年就要下场,先不要想这么多,你也不想我们的心血白费吧。” 闻言,宋元修再不敢有异议,说到底,他也希望能参加一次。 事情看似就这般过去,实则不然,宋家在村中枝繁叶茂,权势也极大,他跟身为村长的本家二叔打了个招呼,阮家在村子里的事情突然就备受排挤。 阮母知道为何,心情愈发烦躁,连大女儿的温柔小意也听不进去。 “大娘,你说的铁家小子什么时候发财啊?” “娘,那不是发财,那是当大官了。”阮大娘不满,当官和有钱,那可是天壤之别。 “那到底什么时候当官?” 这点阮大娘倒是记得很清楚,“很快的,一年后他既就会去参军,一点点升上去,那时候家中就不缺银钱了。” “还要那么长时间啊。”阮母皱眉,总觉得还很遥远。 “哪里久了,到时候小弟刚好到了娶亲的年纪,家中不缺银钱,也能说个好亲事。” 说到小儿子,阮母的烦躁顿消,罢,如今受些苦,就当为平安积福吧,等日后女婿当官,一个宋家算得了什么。 只阮柔在家中的日子越发不好过起来,她如今受限于村中,连稍远些的镇上都去不了,更遑论更大的城市。 而在村中寻找一个过得去的未来夫婿更不是件简单事儿,她倒不是嫌弃人只是个农夫,可若脑子不够用,一辈子都只能当个农夫,她却也是看不上眼的。 村中倒也有几户读书人家的后生,可惜,不用想都知道人家看不上自己。 阮柔那就一个愁啊,在阮家她不能靠做绣活赚钱,更不能真把人惹生气了,否则自己这小身板可敌不过阮家诸人。 无奈,最后她还是将主意打到宋家那小子身上,谁叫他还有点培养价值,又跟她沾得上边的呢。 上次,经过全家的劝说,宋元修总算下定主意下场一试,县试近在眼前,他每日用工苦读,很快将阮家一摊子扔在了脑后。 阮柔算盘打得噼啪响,按阮大娘子所言,宋元修参加县试遇上倒春寒,二月天突下鹅毛大雪,在科考的棚子里待得头晕眼花,卷子压根没做完,竟连个童生都没能混上。 说来说去,还是身子骨太虚了,那些科考的场地最是简陋不过,还曾有人大言不惭拿些“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鬼话来糊弄,每年不知害死多少学子。 可惜,这也不是如今她能决定的事,她能做的,不过提醒宋家小子注意锻炼身体,别真的倒在考场内。 仔细一算,如今十月,阮大娘子与铁勇的婚事定在腊月,县试在二月,最多不过三四个月,说不定她就可以顺利摆脱阮家。 这次,她不打算直接跟宋元修说,而是跟宋母提醒一声,毕竟书呆子的婚事还是得由宋母做主。 于是,一日,宋母出门去地里干活,阮柔终于寻找机会,有意无意跟她攀谈几句,最后更是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听得宋母稀里糊涂,没待问明白,人就消失不见。 “莫不是还打着元修的主意吧。”宋母回家跟宋父如是道。 “二娘亲口说,听说每年都有学子因为身体不行,倒在考场上” “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怨上咱们元修,故意咒他呢。”宋母还是有些不满的,上了年纪的人最忌讳这些生呀死的。 “应当不是。那孩子心性还行,”宋父忖度,“这些话不能顺着听,要反过来。” “反着来?” 宋父不知何时已经在原地踱起了步,良久,他一拍手,“是不是提醒咱们,科举要重视身体才行。” “?”宋母满脑袋疑惑,不知宋父怎么就突然想到了这方面,“你想太多了吧,她一个小丫头知道啥。” “应该就是这样了。”宋父十分笃定,“即使不是,让元修身体好一点也不是坏事。” “你的意思是?” “他前几天不是闹着要下地吗,刚好让他去,干点农活就知道读书的好,也能锻炼下身体,他那身子我看是有点虚。” “至于吗,不行我给他炖两只鸡补补。”宋母有些不乐意,上面四个五大三粗的儿子,就连女儿性子也十分剽悍,好不容易最下面一双儿女长得白白净净,叫人瞧了就心生欢喜。 “照我说的做,总没坏处,正好也让他歇歇眼睛,最近天天从早读到晚,别熬坏了身子。” 闻言,阮母不再反对,她也心疼儿子呢,遂道:“行,正好地里活不重。” 宋父宋母二人三言两句将事情定下,到宋元修跟前,就是已经做好的决定。 “老六,从明天起,每天上午你跟你大哥他们一起下地,干满一个时辰在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不仅宋元修本人,便是连家中其他人都震惊了。 宋大哥最是维护小弟,当即反驳:“爹,小弟在家读书就行了,下地的活用不着他。” “就是就是。”上次被婆母怀疑,宋大嫂这次连忙出声。 随后,二房、三房、四房跟捅了蜜蜂窝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个没完,吵得人脑袋疼。 “行了。”宋父厉喝一声,看向小儿子,“元修,你愿意吗?” 宋元修只是有些诧异和奇怪,倒并没什么不乐意的,当即点头,“爹,我愿意的。” “那事情就这样定了,你们小弟不怎么会干农活,你们多带带。” 说着赶紧溜了,家里孩子多有多的好,下地干活个个一把好手,可吵起来也叫人受不了。 十月的天,其实地里已经没什么活计,小麦已经下了地,菜地里也播上了新种子,最后竟然只有除草和浇水的活计。 大房、二房、三房六个人,十二只眼睛,齐齐盯着被围在中间的小弟,思考他到底能干什么。 除草要挥拳头,浇水更是要从远处的水渠里担水,怎么都不是小弟能干得动的。 宋元修顿觉尴尬,主动请缨,“大哥,我去锄草吧。” 宋家大哥想了想,“也行,干不动就歇歇,这么多人呢,不差你一个。” 家中拢共只有两把锄头,水桶倒是好几个,宋元修拿了一个锄头,剩下一个宋大哥塞给了老三,让他去另一边锄草,他要看着小弟。 事实上,或远或近,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 宋元修拿起来先掂量了下,觉得重量还行,便自己寻摸了地头锄起草来。 地里的野草最是有韧性不过,只要草根还在土里,便是辛苦拔掉也没用,故而用锄头连根铲除,草离了地再在太阳下晒几天,才算完事。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宋元修只觉得手中的出头越来越重,一直弯着的腰也酸疼不已,就连手都因为跟锄头的摩擦隐隐作痛。 但兄嫂们都在看着,他拉不下面子,且一旦放弃仿佛就证明了自己前几天的放大话,故而一直咬牙撑着。 手磨的疼他就悄悄用长袖隔一层,腰疼他就弯一会再直一会,力气不够就自己寻摸用力小的姿势,无论如何,第一天一个时辰总是要完成的。 宋家这片地没人出声,隔壁地块的几家看见宋家的宝贝疙瘩下地都很是惊喜,一个个碎嘴得不行。 “哎呦,那宋家小子怎么下地了。” “不读书啦?” “不能够吧,供那么多年,明天就该去考了。” “反正考也不一定考得上。”有人不屑一顾。 若论乡下人对于读书的看法,那必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看法,一种是只要自己有钱必要送让儿孙去读书,期待光宗耀祖、改换门庭的。 另有一种则是全然的不屑,压根不指望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有那钱不如多买两斤肉吃的。、 前者,对于宋家自然是万分羡慕,后者,多是不屑居多。 此刻,自觉与宋家结仇的阮家就是后者。 阮家唯一的成年男丁只阮父一人,故而几个女人都是要下地的,其中尤以阮二娘干的最多。 今个儿,三娘在家带弟弟,阮父阮母则带着两个女儿出来干活。 阮父担水,阮母在一旁指挥,大娘负责将桶里的水浇到地里,而阮柔干的,则同样是锄地的活儿。 虽然没有亲手干过,可得益于原主熟练的身体本能,她干的还算顺当,就是看着自己的手脚有些糟心,早晚,她要想办法将这具身体养的好一些,再将皮肤好好保养。 “瞧,那宋家小子干活还没二娘顺溜,得亏没让大娘嫁给他。” 阮大娘抬头尴尬笑笑,心内也在奇怪,上辈子明明没发生这些,宋元修下地已经是很久以后,屡试不中,家中嫂子和小辈渐渐生了怨言,一家子离心,后来宋家人家,他们俩单过,男人不会干活,她一个女人愣是当男人用。 怎么对方就突然下地了,难不成是自己退婚刺激到他了。 再刺激也是一个没用的男人,大娘心中不禁嘲讽,哪里及得上铁勇高大威猛,将来还是厉害的将军。 说曹操曹操到,秋天正是猎户进山丰收的好时节,原本铁勇也是要跟着铁父进山打猎的,这一次打猎得存够一冬的油盐粮食,父子俩才能安心熬到明年。 但今年不同,他刚与心仪的姑娘定亲,便想着去岳家献献殷勤,便只有铁父一人进山。 铁勇身材高大,体格强壮,别说是宋元修,便是宋家大哥等人都被压下去了。 眼见得准女婿识趣来帮忙,阮父露出微笑,倒真觉得比宋家那小子要好了,且愈发觉得大女儿有能耐,要知道,原来,铁家小子跟二女儿定亲可没这么殷勤,他顺势将挑水的胆子递过去,自己跟阮母到一旁歇了。 原本,阮大娘子干一会就能歇一会,换了人,她竟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忍不住心生埋怨,却见对方压根没察觉到,一个劲的担着水呢。 这又叫她有些不高兴,总觉得以前宋元修虽然不会干活,可甚会察言观色,平素也愿意小心哄上两句。 转念一想,算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男人么,有出息就行,其他不重要。 铁勇可没那么老实,想在岳家面前表现是一方面,欲跟隔壁的宋书生较量才是重点。 听得周围的议论声,他憨厚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丝笑意,显然对自己压过对方很满意。 “这铁家虽说穷了点,可男人能干活,日子总能过好。” “就是,那田麻子家倒是有几个余钱,可田麻子成日吃喝嫖赌,可怜田家的在地里忙的跟个老黄牛一样,赚的钱不知进了谁的腰包。” “唉。嫁男人还是得嫁老实的,听说这些书生花花肠子最多。” “这话也不对吧,等宋家小子考中,他媳妇可就是秀才娘子了。” 秀才娘子的分量还是很重的,一时没人反驳。 好半晌,却有另一人嘟囔,“那也得考得中啊。” 众人循声看去,见是李婆子,不屑撇嘴,这李家婆子前几年想把女儿塞给宋家小子,可宋家没看上,自此后逮着宋家就使劲说坏话,全村都当笑话看。 不拘旁人怎么说,宋元修切切实实在地里干了一个时辰,从卯初(早上五点)到辰初(早上七点)到,整个人早已疲惫不堪…… 宋家其他人见时辰到了,赶忙将小弟手中的锄头抢过来,“说好的一个时辰,咱们先回家吃早饭去。” 当下农人习惯,一天只两顿,早上起来先到地里干一个时辰活,辰时(早上七点)吃早饭,下午申正(下午四点)吃晚饭,只农忙舍得一日供三餐。 宋元修实在累极了,当下也不反对,空着手跟在后面往家走。 或许是干了一早上活,他胃口竟出奇的好,往日只喝一碗的稀粥,足足喝了两碗,方才觉饱腹。 也幸得宋家人多,宋母熬粥习惯多放一瓢水,这才没出现不够喝的尴尬局面。 没多会,宋大哥几人再次下地,宋母留在家中看孩子。 宋元修回到房间,再次拿起书本,只觉得重若千钧。 以前他只知农活累,却不知原来这么累,他干一个时辰都如此艰难,也不知爹娘兄嫂如何辛劳。 如此想着,他读起书来越发卖力,且只觉神清气爽,往日不会的地方再去看竟觉才思泉涌,通透非常。 唯一遗憾的是,今日着实太累,手微微有些撑不住,练字却是不能了。 第50章 阮家只四间正屋,阮家爷奶一间,阮父阮母一间,小儿子单独一间,三姐妹挤在一间,小小的屋子三健 阮家只四间正屋,阮家爷奶一间,阮父阮母一间,小儿子单独一间,三姐妹挤在一间,小小的屋子三姐妹共住,可想而知拥挤。 且三姐妹并非一条心,原主无疑是条件最低的,大娘作为家中第一个孩子在阮父阮母心中有些特殊身份,但三娘也不差,作为招来弟弟的小女儿,三娘与家中唯一的独子平安关系很好,姐弟俩在阮家仿佛自成一派,能享受到家中最好的一切。 十月天已经有些冷了,三人共盖一床薄被,阮柔有时夜里甚至会被冻醒,却无可奈何扯过被子一角盖上继续睡。 这时候,她倒真心希望大娘赶紧嫁出去了。 阮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作为最不受重视的二女儿,原主每日都要被使唤得团团转,如今换了阮柔,情况也没好上多少,只她借口退亲的事余怒未消,十件里倒要推脱七八件。 阮大娘子见了还得帮着两边说合,平白干了不少活计,心中同样埋怨不已。 其实两辈子她与二妹都不熟,二妹一向话少,在娘家任劳任怨,去了铁家也安分随时,平素并不大生气,想来如今是唯一的希望被夺走,过于生气所致。 在阮家人的眼中,阮柔如今是动不动就罢工,偶尔还不知去向,也不知做什么,至于私会男人,他们压根不相信有人能看中这个女儿。 事实上,阮柔正在为改善自己的容貌而努力。 她知晓不少护肤养颜的方子,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如今能弄到的不过些淘米水,见效缓慢。 还是得赚钱,阮柔心中默念。 好在等待半个月,家中的盐没了,阮母盘算着去镇上一趟,大娘和三娘都嚷嚷着要去,阮柔自然也要跟着,最后,竟然一长串队伍。 坐牛车自然是不可能的,一人一文,四人就得四文钱,哪有那么多钱抛费,故而一家子去镇上得靠双脚走。 一群人从卯正(上午六点)出发,足足到巳时(上午九点)方才到了镇上。 吴山村位于祁山镇最西边,走路足足得一个半时辰,而祁山镇又在临阳府最边缘的西边,可谓是角落中的角落,整个府城三面环山,只背面有一道通向外界的大陆。 与世隔绝的好处自然有,早几十年,外面有些什么战乱造反,也乱不到小小的祁山镇,老百们照样安居乐业,但坏处同样不少,其中最大的困难就是穷,府城商队都十分少见,更别提小小的祁山镇,且小小的镇子似乎能自产自销,盐这等管制物品又由官方运送,商业上的需求被大大减少。 镇上只少少几家铺子,甚至没开满一条街,看起来颇为寒酸。 见此,阮柔当即歇了做生意的心思,她能从有钱人手中掏出钱,可未必能从一群穷人的荷包中掏出一个铜板。 路过街角一家包子铺,铺面而来一股面食的香气,应当用的白面,十分诱人。 几人本就累极,闻着这股子香气简直走不动道。 “还不走,愣着干嘛。”阮母可丝毫没有惯着的意思,肉包子两文一个,素包子也得一文,可不是几个女娃能享受的。 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一家杂货铺,铺子里就有卖盐的。 当朝盐由官府售卖,从产盐地运送到当各地衙门,但衙门并不直接对个人售卖,而是由想要做这门生意的商户上门购买,再卖给老百姓,且售出的价钱都有所规定,并不能太高,所以一般小的杂货铺也就赚个辛苦钱。 将带来的罐子装满,付了十文钱,阮母没有停留的意思,当即就要回返。 阮柔对这一趟十分失望,也没有多逛的意思。 大娘想着铁勇的那双鞋,到底犹豫着开了口,“娘,我们去布料铺子看看吧,上次勇子哥的鞋没了,我想着给他做一双。” 刚赔了宋家一大笔彩礼钱,阮母正是心疼得紧,闻言睨了大女儿一眼,有点嫌弃,任男人有多大本事,女子过于倒贴都不是什么好事。 大娘忍不住目露哀求,“娘,勇子哥过两天就进山了,说出来给我们送一只山鸡呢。” 铁家缺钱,肉却是不怎么缺的,就是野物不大好卖,一来距离镇上远,死了的猎物一来一回不新鲜,二来野鸡野兔没有猪肉油多好吃,乡下鲜有愿意为此花钱的。 阮母的火气顿时又朝着二女儿来了,显然一直耿耿于怀,“你个败家玩意儿,平白糟蹋一双鞋。” 阮柔无言,“娘,就是我不烧,你问问大姐愿意吗?” 大娘可不敢回答,只低着头不出声。 一双鞋换一只野鸡,说不清是赚还是亏,但小儿子一直嚷嚷要吃肉,阮母无法,还是带着人去了。 布料铺里空无一人,只高高的沿上坐着一位三十许的妇人,手上正一刻不停做着针线。 听见声音,她连忙起身,面露笑容招呼,“阮家大娘,是要买针线还是布料。” “嗯,蒋娘子你忙你的,我自己来。”阮母应着,去一旁的簸箕里自己挑了几天,农家做鞋颜色不用挑,直接用黑色就行,耐脏,鞋面费不了多大布,最值钱反而是脚下那双垫子,既要柔软舒适、又得结实耐磨。 阮母随意拿了一双,就要递给蒋娘子结账,大娘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娘,再买一双千层底吧。” 千层底可就不是两小块布料和一双鞋垫的价钱了,无他,千层底得靠人一针一针绣出来,极其费时费力,这种东西,乡下人家是从不会花钱买的,总归农闲有的是时间,女人一点点做就是。 大娘却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且一双千层底耗时不菲,等她做好,恐怕人都从山里出来了,哪还有她献殷勤的份。 “娘。”见阮母面露不喜,大娘靠近,轻轻在她说了两个字,“将军。” 她不说还好,一说,阮母又忍不住心生怀疑,怎么想那个穷光蛋也没个将军的样子,别不是女儿自己思春,故意说的这些来糊弄他们吧。 想到此,阮母顾不得其他,悄悄将人拉至门外角落处,“大娘,你老是跟我说,那个梦不是骗我的吧,铁勇真能当上将军?” “肯定能。”前半句大娘还有些心虚,对后者她可是万分笃定,不然她嫁谁不好非要过去吃苦。 至于前面的心虚则是因为,她确实有些话做了假。 本来嘛,铁勇当将军,无论哪个女儿嫁过去,对阮母这个岳母而言都一样,她为了抢来这么婚事,便故意说了些二娘得势后不顾娘家兄弟的话来。 其实,二娘后来帮衬阮家不少,不仅给起了崭新的砖瓦房,更是给小弟娶妻出了丰厚的聘礼,只她这个大姐没沾到一点便宜,日子依旧过得穷困潦倒。 “行,那千层底我买,你可得记住了,日后对平安好点。” “平安是我唯一的弟弟,我能不对他好吗?”不说阮母故意招呼,单从她本心,亲弟弟日子好过也好为她撑腰不是。 阮母得到准话,方才没了犹豫,进店将三样东西一并买下,掏钱的时候手都忍不住发抖,那可是足足四十文钱啊,一家子不知得攒多长时间,别说一只野鸡,就是三只也抵不上。 蒋娘子笑眯眯收下钱,问道:“你家大闺女许人了吧,好像是个读书人,什么时候成婚啊?” “许了,不过不是读书人,你记错了吧,婚期定在十二月。”阮母回。 “哎呦,瞧我这脑子,那快了啊。”蒋娘子清楚自己没记错,却也不多问,“来,侄女,这根红绳你拿着,听说啊,新婚夜,用绳子将手捆在一起,能和和美美一辈子呢。” 阮母接过道谢,再不敢在镇上停留。 四人返回,再次路过那间包子铺,还是熟悉的香气。 阮母脚步飞快,却依旧被身后的三女儿拽住了。 “娘,平安来前跟我说想吃肉包子,能不能买一个带回去啊。” 涉及到小儿子,阮母态度就不那么坚定了,偏她又知道三女儿不是个老实的,买一个包子给小儿子,她定然要跟着占上一口的便宜。 “回去了,你不许跟平安抢。” 扔下这句话,最后,两文钱到底没保住,肉包子暖呼呼,肉与白面的香味交合,格外诱人。 阮母深深吸了一口,狠心将包子塞进胸前。 镇上兜了一圈,也不过半个时辰,赶回去,正好来得及平安吃午饭。 阮家与别家又有一样不同,其他人跟着村里一日两餐,唯独小儿子平安一日三餐,中午或蒸个鸡蛋、或蒸上一个发糕分几天吃,要不然也不能长得那么胖,乡下少有。 早上好歹是吃过早饭来的,此刻饥肠辘辘回去,午时过了一刻,一行人才回到家中,平安早就饿的在家里转圈,看见人回来,径自奔了出来 “娘,三姐,有没有给我买好吃的啊,我都饿了。” 三娘与这个弟弟最是要好,此时连忙邀功,“平安,我求娘买了个肉包子,你可有口福了。” 胖墩子平安忍不住“嘶溜”一声,哈喇子险些留下来。 他焦急攀上阮母的身子,在她身上一个劲的掏。 阮母哪里受得住,别看平安方才十岁,可体重已经足足一百斤,吊在身上不是一般的重。 “哎呦,我的小祖宗。”她赶忙将包子掏出来,“还热着呢,赶紧吃,我看着。” 说话时还忍不住瞥了眼小女儿,显然是提防她,至于其他人,还没有能从平安手上抢食的。 三娘撇了撇嘴,心生不满,给小弟使了个眼色,自己往后院角落去,那是姐弟俩接头的地方。 平安向来任性惯了,大大啃了两口包子,呼噜一通到最后只剩一小块包子皮,略带些肉汁,他垂涎的看了看,到底还是忍住,丧丧往后院去。 他可清楚着呢,三姐在爹娘面前老护着他,给他争取好处,可不止是姐弟情,还为了如这一口包子般的甜头。 十岁孩子的心思瞒不住其他人,阮母却没有阻止的意思,一点小便宜,就当打发了。 大娘眼中露出不忿的目光,前世就是这样,她在宋家受苦,明明阮家的条件很好,却依旧不愿意接济她,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等铁勇当上将军,倒要看他们如何讨好自己。 至于阮柔,则一点非分之想都不敢有,吃剩包子什么的,肯定不少口水,她亿点点嫌弃。 大娘得了做鞋子的材料,不过两天就将一双鞋纳了出来,瞧着挺像回事,就是针脚略显粗糙,跟上次那双比异常明显。 又在心中将人咒骂几遍,仔细整理面容后,她方才带着笑容出门,宛如任何一个去见心上人的小姑娘。 铁家的茅草屋在山脚下,平常村人并不往这边来,也就猎户才不怕山上野兽下来,大娘见着都有几分害怕。 将人喊出来,大娘含羞将鞋子递过去,“喏,之前答应你的鞋子,我辛苦做的,你可要珍惜。” “嗯。”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铁勇丝毫看不出两双鞋的差别,赞口不绝,“大娘,辛苦你了。” “你好好珍惜,我就不辛苦。” 铁勇心中痒痒,一只手拿鞋,一只手伸过去,握住对方软绵绵的手,入手细腻光滑,忍不住心荡神迷。 两具年轻的身体渐渐靠近,荷尔蒙逐渐迸发,直至感觉到男人身体的灼热,大娘才恍然回神,“你甩流氓你,我先走了。”说着匆匆跑走。 铁勇看着佳人远离的背影,只恨不得立即将人娶进门来。 他握着鞋子,当即决定上山,他已经耽误了好几天,要想冬天办一个体面的婚事,他可得多多努力。 且不说这头,宋家那边,接连多日,宋元修都坚持清晨去地里劳作一个时辰,有时候锄地、有时候浇水,甚至能靠着自己从水渠里拎一桶水到田间,可谓进步飞快。 待地里的活干完了,他也没有停歇,继而帮着家中打水、劈柴,前些日子还好好一个读书人,如今也能干得像模像样。 背着几个孩子,宋父悄悄跟宋母感慨,“小六这样也好,一点没有眼高手低,就是将来考不中,我也不担心他日子过不下去。”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宋母十分嫌弃,“你再不许这样说,我改明儿去庙里上几炷香,佛祖保佑,小六一定要中。” 宋父摸摸鼻子,得,他还是去干活吧。 地里的活计不多,可过冬的事情却还有不少。 冬天风雪大,天儿冷,房屋要修缮,检查有无漏风漏雨的地方,加厚屋顶的茅草。 取暖同样是一个大问题,早前他们就开始上山捡柴,真正的大树反而少有人砍,多是捡一些枯枝败叶,或者树木的枝条,回家来劈成同样的长度,晾晒干后就可以搬进柴房。 宋母亦是忙的不停,带着几个媳妇儿出去在家洗床单、晒被子、制棉衣,打扫家中上下,囤积口粮。 且她总惦记着小儿子来年的县试,怎么想都要去菩萨面前走一趟才安心。 于是这日,十一月初一,当地习俗,初一十五拜菩萨,宋母想着所求甚大,前一日还特意去镇上买了包红糖,蒸了一锅红糖馒头,带上八个,另枝圆一把,这才敢拽着儿子去庙里。 寺庙不在吴山村,而在隔壁乐山村的一座矮山上。庙并不大,只占了一亩地的位置,拢共一位老和尚带着三四个小沙弥,至于年轻人,早受不住,不是归家还俗,就是往别的庙谋生去了。 老和尚道号明悟,人称一声明悟师傅,年纪不小,须发皆白,细数下来得有七八十岁的年纪,都说人老成精,这老和尚亦是,平常靠附近几个村的村人许愿看相,也能勉强养活几个小沙弥。 村人求神拜佛,即使有事相求,最多也只能给上一两枚铜钱,能带上白面馒头已是顶大的诚意。 佛祖是不吃东西的,如今天冷也不担心坏了,放在佛前供上三天,就是明悟师傅几个的伙食,村人知道也不在意,只挡佛祖享用过香火了。 宋母此次难得大方,足足往功德箱里投了二十文钱,明悟师傅登记的时候都忍不住嘴角咧起的笑意,今年能给几个小子身上的棉衣添一团棉花,也能少受些冻。 担心不够虔诚,宋母其他人都不带,只领了小儿子过来,许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高中高中高中,若佛祖能显灵,定然是能听见的。 拜过佛祖,献上供品,宋母出来,又瞧中了那个签筒。 “明悟师傅,劳烦你给算上一卦。” 这个时机,带着读书人的儿子来上香,明悟不用思考都知来求什么。 “可是求功名。” “对对对。”宋母十分积极,笑着道:“您给看看,这一次能考中吧。”竟然一点疑问的语气都没有。 明悟当了一辈子和尚,若说对佛祖的信任自然没得说,可论对签筒的解签,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闭上眼,宋母在心中不停默念“中中中”,如此几番,终于摇了一根签出来。 明悟师傅接过,心道好险,这果真是一根好签。 他的“好签”自与常人的好签不同,并不一定是结果好,而是他能解释的通,此刻这根签没说结果,只含糊了过,正合他的心意。 “唔,”他故作深沉的皱眉,浑浊眼中似乎有精芒一闪而过。 “师傅,结果怎么样?”宋母焦急询问。 明悟也不直接回答,一会摇摇头、一会又点点头,搅得她越发揪心,倒是宋元修在一旁可有可无。 他是个读书人,不信神佛,可既然陪娘亲来了,自然要规规矩矩,凡事听着就是,至于能不能考中,全在他自己。 好半晌,明悟终于表现够了,方才开口,“不好说啊。” 宋母眼巴巴看着,心道敢说一个不好,她一定扭头就走再也不来,学艺不精还敢出来糊弄人。 也不知是不是瞧见了其眼中的威胁,明悟一股脑说了出来,“这根签的意思是,结果不定。若能得遇贵人相助,定能顺心顺意,否则,难咯。” 宋母这一口气,从刚才起就一直提着,听到前半句好容易松下,立马又提了起来。 “有缘人是谁,还请师傅请教。” “既是有缘人,我也不知,你也不一定能遇见。还得看缘分。施主请回吧。” 明悟解完签赶紧赶人,再问下去他可招架不住。 宋母失魂落魄就要走,路过门槛还险些绊了一下,幸亏被儿子扶住。 出了门,越想越不安心,瞧瞧儿子,她又转回去,狠狠心,从荷包里又掏了一百文钱进功德箱,佛祖保佑,让儿子一定要遇见贵人。 来回费了好长时间,庙里除了他们都再未来人,两人又孤零零的下山。 宋母始终放不下,问儿子,“小六,你说有缘人会是谁?” 宋元修摇头表示不知。 宋母嫌弃的松开手,有缘人她也猜不到,可刚才的那一百四十文,是真多啊。 这一趟,不算供品,光是银钱都足足花了一百四十文,着实不是笔小钱。 前几年几个儿子陆续成亲,家中还借了债,咬牙继续供小儿子读书,好容易这两年还完,想着给小儿子把婚事定下,结果,又撞上阮家这摊子,家中实在不甚宽裕。 好在这次出来带的是他们二老私房钱,而非公中,否则还不知道怎么交代。 回到家中,几个儿媳问起情况,她将拜佛的事情说了,至于解签,一点没提。 回了屋,却是悄悄跟宋父商量起来。 宋父听了纳闷,“咱们这小小吴山村能有什么贵人。” “唉,我也在想呢,别不是在镇上吧。你说,会不会是有考官赏识咱们小六?” “应该不是。”宋父摇头,考官总要看卷子,压根谈不上什么缘分不缘分。 “那到底是什么呢?”宋母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一晚上愣是没睡好觉。 第二天一早,她还未完全清醒,就听见了院子里低低的读书声。 因着每天要多腾出一个时辰干活,小六早晚另补上这段时间,辛苦至极。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灵感一闪而逝,再找不回来,她连忙将身旁的宋父喊醒。 宋父迷糊着要起身,却被拽住,“老头子,我总觉得忘了什么,你看看儿子读书,能不能想起什么。” 宋父压根没反应过来,直接回道:“儿子辛苦呗,还能想到什么。” 宋母嫌弃将他推开,自己利索起来,边走边皱眉回忆,到底忘了什么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一眨眼,冬天就来了,进入十一月,北风呼啦啦刮着,带来沁凉的低温。 …… 一眨眼,冬天就来了,进入十一月,北风呼啦啦刮着,带来沁凉的低温。 原本轻薄的秋衫褪下,换上厚厚的棉衣。 阮家,阮柔看着自己生了冻疮的双手,眉头紧紧皱起。 她已经尽量不碰冷水,可原主的手习惯了生冻疮,天一冷,便如旧疾复发,又痒又疼,还丑。 如家中伙食一般,从阮家人的棉衣厚薄程度,也可以看出每个人的地位。 其中阮父阮母的宝贝儿子平安,棉衣自然是最厚的,配上本就肥胖的身材,整个人就如地主家的傻儿子,偏又没那个命。 接下来自然是阮父阮母,而大娘与三娘两人棉衣里塞的棉花差不多,不过因着三娘小几岁,棉衣更小,倒显得衣服偏厚。 最惨就是原主,棉衣里的棉花不知是谁不要了的旧棉花,已经微微结块,穿在身上一点都不保暖,要靠这身衣服度过寒冷的冬天,她只想想就心里发颤。 知道穷人的日子难过,上一世阮家的条件就够差,却也没真的缺过她什么,等到后来去了香料铺,更是没有穷困的烦恼。 如今么,想到前几个月的计划,她越想越是后悔,阮家这样的,就该早早离开才对。 冬天到了,日子更艰难,指望自己去镇上是不可能的,情况似乎一下子就僵持住了。 到了后来,觉得冻得受不了,她只能回屋子里将自己塞到棉被下,好歹缓和点。 转机她暂时看不到,只看到了大娘的得意。 铁家秋天上山的收获应当还不错,不仅送来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还额外送来了几张毛茸茸的兔皮,其中两顶灰色的被大娘做了一双毛手套,每天都要戴在手上招摇过市…… 另有两张白色的,被阮母要来给小儿子做了一定兔皮帽子,瞧着就可爱的紧,如果他不是那么胖的话。 因着这些东西,大娘在家中越发得意,也更觉得自己选择嫁给铁家的选择没有错。 阮柔却不那么看好。 铁家父子看样子也只能打些野鸡野兔之类的小猎物,顶天了能打个狍子,至于野猪熊瞎子之类,遇上反倒是要逃命的。 完全看天吃饭的行业,不细细谋划,反倒大手大脚,过了冬天开春日子还过不过,不过她也不去说那些讨嫌的话。 整个十一月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后来阮柔寻了个暖和的地方,那就是厨房的灶台,只要火光亮起,她立马第一时间凑上去。 如此总算来到了十二月。 大娘与铁勇的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六,寒风呼啸。 阮柔心中只有庆幸,大娘嫁出去,一床被子就只两个人盖,好歹不至于晚上睡着睡着被子就没了,也是凄惨。 阮家嫁女,办的并不如何热闹,阮父是独子,只请了村中几个关系稍近一些的堂叔,阮母那边则请了娘家一大家子,其他村人却是不打算请的。 一两银子的聘礼,便连嫁妆都缩水不少,大娘还记得,上辈子她嫁去宋家,爹娘希望她出嫁后还能照看家里,嫁妆给的大方,足足二两的聘礼,占了聘礼的三分之一,不仅有一身新衣,两只小柜子,另有一根银簪,可谓十分有脸面,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村中小姐妹们羡慕的对象。 然而如今,瞧着寒酸的两只小柜子,大娘只觉得心寒。 “娘,看在铁勇以后有大出息的份上,嫁妆您再给添点儿吧。”她依旧不死心。 阮母却不为所动,“够了,一两的聘礼,还指望有多少嫁妆,我和你爹养你这么大,总不能嫁个女儿还倒贴吧。” 阮婆子同样不满,“就是,咱老阮家对你还不好啊,当年你娘嫁过来,两个柜子都没,就几身旧衣服,不也好好的。” 此言一出,阮母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她娘家黄家在大山更深处,穷困不说,对她们这几个女儿压根不当回事,恨不得一卷草席打发了,还是她当年有心机想着往外走,这才相中了阮家,日子虽说也困难,可比娘家总归要好些。 头几年因着一直生女儿颇不受待见,好在后来终于生下平安,在阮家站稳脚跟。 有了儿子,公婆有些事情也愿意交给她,日子这才好过起来,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忘记了过去的那些困苦,如今被婆婆猛地提起,方才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行了,没事好好去房里待着,都要嫁人的姑娘了,自己也多拾掇拾掇。”阮母恼羞成怒,再懒得好好说。 见状,大娘丝毫不敢再提,灰溜溜走了,只在心底发誓等铁勇出人头地,总有他们求她的那一天。 不管愿不愿意,腊月初六,大娘还是带着用两只柜子,带着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坐上铁家借来的毛驴,就这么去了铁家。 原本属于三姐妹的屋子顿时宽敞起来,三娘如今年纪不大,除了跟平安混一起企图多蹭点吃喝,倒没有更多的小心思。 却说阮家大娘那头,坐着小毛驴,穿着借来的喜服,就这么晃荡晃荡去了山脚下。 铁家的屋子依旧寒酸,只是冬日应该修缮过,起码不再漏风漏雨。 铁家是铁父那一辈从外面来的,在吴山村落地生根,后来买了一个西服,生下铁勇这个儿子后没多久就香消玉殒,留下两父子过火。 铁父可谓是辛辛苦苦将儿子拉扯大,如今见着儿子成亲,亦是激动不已。 没甚亲戚,铁家的喜宴便也只请了一桌,俱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也算做个见证。 人不多,伙食却极好,有鸡有鱼有兔子,还有红花花的腊肉,请了村里惯做喜宴的老师傅,色香味俱全,就连喝的酒也价值不菲,不拘铁家情况如何,这顿席面办下来是极有面子的。 吴山村的村长姓宋,算下来还是宋父没出五福的四堂叔,两家关系自然与其他人家不同。 而阮家大姑娘与自家侄孙的亲事,自然也有有所耳闻,他本来是不想来的,毕竟怎么说也是欺负了他们宋家人,可铁家来人,儿子又跟后面劝,宋父也说没什么,他这才来了也没送什么礼,只带着十个鸡蛋,两枚铜钱,这般是极生疏村人间的随礼。 来是来了,可宋村长脸上却没带什么笑脸,坐在主位上不似在婚宴现场,反倒像是办丧礼的。 铁父瞧了就心知不好,他们父子俩是靠天吃饭的猎户,可不比有田地快活,原先儿子没成家,父子俩有口饭吃就行,哪里想得到以后。 可如今儿子娶妻,等生了孙子,总得有田地傍身,而村中但凡买田买地总少不了村长的帮衬,以后麻烦可大了。 心下想了许多,铁父面上不显,瞧见儿子满面带笑,是以往从没见过的欢快模样,他又觉得没什么,以后还远着呢,村长总不至于太过为难。 坐在新房中的大娘却没那么多赶出,铁家没有女眷,便也没有亲戚上门,二娘三娘也嫌天太冷没有一个跟来,故而新房内就她一个人,她直接掀开盖头一脚,打量起这间屋子。 说新房着实有些夸张了,她几乎可以肯定,除了床上贴了一堆红“囍”字,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因为房内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连个凳子都没有,实在太过寒酸。 她再次忍不住想起宋家,宋家后来的日子苦,可到底在吴山村根深蒂固,墙壁都是撬的大块石头做基,比一般的茅草屋好上许多,又是得宠的小儿子,床桌椅板凳俱全,还有一扇小书架。 越对比越觉得寒碜,肚子又咕咕叫起来,偏她一个新娘子不好出去,只得忍着,全靠回忆梦里二妹后来的富贵做支撑。 且不说铁家这边婚事如何,宋家那边,知道今日是阮铁两家成婚,一大早起来宋母就心情不好,连带着家里的小辈也战战兢兢,说话都不敢大声,偌大的院子,人不少,却安静到有些诡异。 宋母手下敲敲打打,虽说她如今看不上阮家,可怎么想心情都不好,总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嫌弃了。 宋元修见了倒有几分愧疚,安慰道:“娘,你不用生气,以后我一定给你娶个好姑娘回来,好好孝顺您。” “不用你操心这些。”宋母见着儿子就想起明悟师傅说的有缘人,顿时不再生气,转而发起愁来。 天寒地冻的,每天只要忙活家里的一日两餐,旁的活基本不怎么动,宋元修连着一个月干活,突然歇下来,反倒浑身不自在,便寻了书上所说的五禽戏,每天打上一遍,这才舒坦。 宋村长那头在铁家吃过了饭,也没多留,直接就回来了,中间路过宋家,想了想到底还是进来。 他担心小六一个年轻娃想不通,便寻思着劝几句。 “哎呦,四叔公,你怎么来了。”宋母本怏怏,瞧见长辈连忙上前欲要搀扶。 “不用,我还没老呢,”宋村长没要人扶,问,“元修呢,没事吧。” “嗐,他一个小孩家家,还没开窍呢,能有什么事。”外人面前她是不愿意叫小儿子丢脸的,故作不在意。 “那就对了,大丈夫何患无妻,等他考中了,多好的姑娘都娶得。” “我和他爹都这么想呢。” “元修读书没受影响吧?”宋村长压低了声音问。 其实宋家枝繁叶茂,读书的可不知元修这一个,可小六是他瞧着最有希望的,平素便多关注了几分。 “没呢,每日里读的可认真了,唉,就是赶的不巧,守孝三年,耽误了不少功夫。” “如今也不晚。”十七赶考可不还年轻着,宋村长可见过不少白发苍苍还去考童生的。 “那倒是。”宋母应着,想起先前明悟师傅说的有缘人,便想着问问长辈,或许有个计较。 遂将去乐山村求神拜佛,还得了一卦签文的事情说了。 宋村长抚抚自己白花花的胡须,仔细回忆起来。 “你说的是乐山庙的明悟师傅吧,我记得年纪比我还小点儿。” “对,就是他。”宋母拍手,“您老说明悟师傅说的,有准头吗?” 宋村长一想事就忍不住想抽旱烟,可烟丝方才咋铁家就抽完了,宋母连忙给续上,都是自家卷的烟,费不了几个钱。 烟丝被点燃,熟悉的香气唤回了他的冷静,他道:“说准其实有点准,毕竟活了那么大岁数,又在佛前待了那么多年。” “那这个有缘人岂不是真的,若找不到,小六”宋母顿时着急起来。 “莫要着急。”宋村长瞥她一眼,慢悠悠道,“老七呢。” 老七是宋父在族中一代的排序,总是如今已经是有孙子的人,落在长辈口中仍逃不了一口老七。 “屋里歇着呢,我喊他出来。” 夫妻俩都在了,宋村长这才神叨叨说起来,“明悟师傅年轻时候也有些奇事,他那一卦签可不轻易给,既然给了,咱们信也不是啥坏事。” 宋父宋母俱聚精会神的听着,这种事他们可没啥经验。 “既然都说了有缘人,大抵还是有缘的,你们且先想想,有没有这么个人。” “没有啊。”宋母压根不用思考,“这阵子,小六哪都没去。” 宋村长又看向宋父,“我听说元修前阵子还跟着下地了?” 宋父点头,“对,跟阮家退了亲,他一时受了打击,我就让他每天跟着下地干一个时辰活计,别说,身子骨壮实了不少,饭也能多吃半碗。” “那就好。”宋村长笑呵呵,十分满意,“以往我看他也有些单薄了,壮实好啊,进了考场也不担心。” 霎时,宋父宋母对视一眼。 宋母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呦,我还真想起来件事,我就说前段时间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宋父试探开口,“阮家二娘?” “对。”宋母接口。 “四叔公,我说说,您给掌掌眼。” 宋村长仔细听着。 “是这么回事,先前不是跟阮家退亲了吗,对了,阮家还想把二姑娘塞给我们,我们没答应,二娘日子可怜,可我也不能拿小六的一辈子搭上不是。后来阮家把彩礼还回来了,算是两清。 后来有一天啊,我要去下地,那二娘就突然跟我说,每年都有学子因为身体不行,倒在考场上,一开始我还以为她迁怒咒我们小六呢,后来还是当家的说,可能是提醒,这不,小六闹着要下地,我们就应了。” 听闻这么一遭,宋村长眼睛一亮,笃定道:“肯定是提醒,那二丫头不是个心思坏的。”、 “可不,我也不瞒您,小六当时受了打击,非说家里是受了他读书连累,不想继续读书,还是我们给劝下来的。”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宋村长还是第一次听有这遭,闻言有些生气,“家里困难,族里也能帮衬点,怎么能说不读就不读了。” 宋母一时说漏嘴,尴尬笑笑,宋父连忙接过话头,“这不是给劝住了,也省得您老操心,就是孩子瞎担心,家里还过得去呢。” 宋村长这才松口气,“有困难就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客气的。你再说说阮家二丫头的事。” 宋母其实后来也听旁人说过些闲话,当即便见其那天烧鞋的事情说了。 “哈哈,有志气,是个好姑娘。”宋村长哈哈大笑,“这阮家男人一窝子软蛋,竟生了个有骨气的女儿,也没攀缠你们。” “您是说,这人丫头,就是咋小六的有缘人。” “说不好。”宋村长狠狠嘬了一口烟,享受的眯起眼,“最好能让我见她一眼。” 这可就有些困难了,如今全村谁不知道,阮家和宋家结仇了,老死不相往来。 “悄摸带过来就是了。”宋父道。 宋母还是有些担心,“四叔公,您不会想把她说给我们小六吧,孩子是好孩子,可阮家,唉。” “说不准的事,还得看过人再说。” 焦心了许久,宋母是一刻空闲也等不得,可到底涉及小儿子的名声,不能把人叫家里来,便拐着弯儿寻了户不姓宋、又信得过的人家,让人家小闺女把人喊出来,到时候他们和四叔公再假装有事上门,两拨人可不就遇上了。 好在阮柔没负重望,家里中午几个亲戚间刚摆了一桌,好容易收拾完,再没了大娘遮掩,可不就全落如今她这个二女儿身上了。 见有原主的小姐妹来找,她哪里顾得上跟人家熟不熟,一溜烟跑了,留下阮母在原地气得不清。 这小姐妹有个少见的姓氏,姓伞,小名小小,听说是从祖父那一带自山中搬出来的,在吴山村落了根,如今也有三代了。 小小被大人差使骗小姐妹,还有些心虚,听娘亲说大好事才答应,可一路也不怎么敢说话。 阮柔正奇怪,跟着进了伞家的门,话还没说两句,就见又有人上门,再一看,熟悉的宋父宋母,心下纳闷。 宋父宋母跟在四叔公身后,同样进了伞家门,大门关上,便无人得知伞家一时间进了两户人。 宋家与伞家的关系着实有些绕,伞小小的一位姑姑,嫁到了四叔公一个儿媳的娘家,便七扯八扯的有了亲戚情分,往日里遇上也能说上几句话。 初被宋家托上这桩事,还有些犹豫,可后来听宋母说肯定不是坏事,这才同意,等回过神,就觉得这像是长辈相见儿媳妇,就是方式奇怪了些,可思及两家尴尬的关系,倒也能理解。 为了避嫌,也没请伞家人避让,宋村长将眼神投向眼前的小姑娘,第一反应是太瘦了,可见在家日子不好过。第二眼则被那双眼睛和笔直的身躯吸引了视线。 都说人老成精,活的岁数大了,看起人来也格外准,此刻见着真人,再与以往的记忆对照,便知是个好姑娘。 “二娘是吧,今年也十五了。”他笑呵呵开口,就像恰巧遇见了晚辈的老人,忍不住打听两句。 “对,刚过的十五生辰。”说过其实都有点过分了,阮家连鸡蛋都没给她煮一个,就早上大发善心多给了她半块红薯,一年一次的生日,竟连平安每天一个的鸡蛋都轮不上。 “一眨眼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娘当时怀你的时候,都说是个男娃呢。” 这话阮柔没法接,她没出生的事,都是道听途说,保不齐是阮母故意哄骗家人的呢,遂只尴尬笑笑。 “唉,过得都过去了,以后且有好日子向前呢。” “您老说的是,没什么过不去的砍儿。” 期间宋父宋母一言不发,任凭一老一小对话,没过一会儿,宋村长从伞家出门,又往几家沾亲带故的去了,最后才回了自个家。 作为吴山村的村长,宋家的条件比常人要好些,老宅是醒目的青砖大瓦房,村中独一份。 五世同堂,宋家老宅根本住不下,早几十年,见多了兄弟阋墙,他就直接趁着几个儿子都有了孙子,利索分家,如今跟大儿子过,将来村长这位置十有八九也要传下去的。 没了外人,宋父宋母顿时忍耐不住,急急问,“四叔公,您看怎么样?” “眼神清正,身子端正,说话条理清楚,既无怨恨,也无牵挂,倒是个难得清醒的好孩子。”人老了就喜欢中庸之道,凡事中正平和,方为正道。 “那咱家小六就要娶她了?”宋母有点不情愿,“我可不想跟阮家那婆子做亲家。” 宋村长瞥她一眼,恨铁不成钢,“都说了阮家对她不好,你对她好点,以后只有亲近你的份。” 宋母还是觉得说不出的怪异,“那她是个好的,也不能说明就是小六的有缘人啊。” 宋村长敛眉,严肃道,“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谁也说不好她是不是有缘人,所以只能赌一把,赌赢了自然是好,可赌输了,你们也得接受。” 宋父也问:“依您看,事情怎么办合适。” 宋村长不欲替他们做这个决定,“都说父母之命,你们是小六的爹娘,自己做主就行,只是有几句话我先说在前头。” “您说。” “若是不娶,那自然没有关系。可若是娶了,你们就得好好对人家,就是不是有缘人,也别因着阮家那群人,对她有什么意见,小孩子家家不容易。也不止为了那孩子,人过来了,愿意好好过日子,我瞧她能把日子过好。” “是。”宋父宋母应着。 “行了,我累了,你们也回去好好想想吧。” 宋父宋母依言离开,只一路两人都紧皱眉头,思索着这个大难题。 第52章 铁家,送走了村中的长辈客人们,铁父笑呵呵收拾残羹冷炙。 一群人其实也没剩下什么…… 铁家,送走了村中的长辈客人们,铁父笑呵呵收拾残羹冷炙。 一群人其实也没剩下什么,肉是早就没了的,便是沾了荤腥的才也全给吃光,就剩一盘子青菜,动都没人动,倒剩了下来。 铁勇要过来帮忙,铁父阻止道,“这里我忙就行,大娘在屋里呢,你去陪陪她。” 铁勇被说的不好意思,挠挠头,“爹,那我就走了。” “去吧,早点给我抱个大胖小子。” “嘿嘿。”铁勇想着娇艳美丽的新媳妇,当即按捺不住,急匆匆往新房去。 大娘等候多时,听着外面没了声音,估摸差不多,便整理好盖头,端正了身姿坐着。 “咔嚓。”推门声响起,伴随着一股外界的冷风。 大娘不禁打了个寒颤,铁勇见状急忙关上,“大娘,饿不饿。” 铁家没什么规矩,也没有请专门的喜婆,他自己上前揭了盖头。 盖头下,铁勇第一次见着新娘子,忍不住喃喃:“大娘,你好美。” 红色烛光映衬下,佼佼乌丝,玉带珠花。兰性喜如春,娇面红霞衬,朱唇绛脂匀。巧眉杏眼,嬢娜如花轻体,窈窕嫣姌美仙家。 桌上点了两支红蜡烛,另有两杯薄酒,也是自家备的,铁勇取过,一杯递给大娘,两人相互交臂,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意为合卺酒。 而后,红烛燃尽,一夜缠绵,只见得纸糊的窗上人影闪动,至月上中天方才停歇。 翌日,大娘早早醒来,见着身边男子,顿觉十分满足,终于,她彻底改变了命运,成了铁勇的妻子,待来日铁勇加官进爵,得以夫荣妻贵的就是她了。 陷在美好幻想中,大娘冲劲十足,静悄悄下了床,外面天色将亮未亮之际,她来到灶间,预备今日的早饭。 新媳妇第一天,自然是要好好表现,她煮了一锅白米粥,又弄了两个小菜,待米粥的香气传出,屋内的两个男人才彻底清醒。 铁父起身,见着儿媳主动干活甚是满意,家中有个女人,以后有些事也有人做了。 铁勇更是觉得她颇为贤惠,趁着铁父不在,他凑近了道:“娘子,有你真好。” 大娘娇嗔他一眼,“快去洗漱,马上吃饭了。” “哎。”面上挂着傻兮兮的笑,铁勇一早上都在傻笑个不停。 第一天拜见公婆,吃饭前,大娘给铁父敬了一杯茶,铁父回了一个小荷包,她掂量了下,觉得差不多十文钱,虽有落差,可勉强能接受。 清粥小菜,却是白花花的大米粥,在这寒冷的冬日喝上一碗,暖胃又暖身。 冬天本就没什么事可做,铁家更是连田地都无,仅后院种了一分的菜地,将将供应两父子吃菜,也免了向外面买的花费。 铁父一个大男人管家,稀里糊涂过了许多年,父子俩饱过也饿过,却是怎么都存不下钱,以至如今新媳妇进门都没一亩地。 念着以后都是一家人,他便想着将家交给新儿媳管。 不说旁的大户人家,便是村中其他人口多的人家,管着一大家子吃喝拉撒都不是件简单事,可于铁家而言,却是再简单不过。 铁父回房扒拉了秋天打猎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二钱银子,想了想,到底还是一起交出去,不然光叫人管家不叫人管银子算怎么回事。 除去这二钱银子,铁家如今最值钱的就是厨房里那半缸子粮食了,细粮只有十斤,其中大米五斤,白面三斤,还有两斤糯米,是留着年节做圆子的,昨个儿已经用掉一些,剩下的也不多了。 粗粮倒是足足半缸子,是铁父估摸着三个人饭量置办的,差不多够吃两个月,等到春天,父子俩或上山打些小猎户,或出去给人帮工,总能挣到一口口粮。 至于其他财产,却是一概皆无,父子俩浑身的衣服补丁连着补丁,不知打了多少层,总也没钱换,棉花亦是多年以前的,并不保暖,钟爱父子俩常年上山打猎,身材厚实,才能耐得住这漫漫寒冬。 取了碎银,铁父坐在高位,看着登对的儿子儿媳,十分满意。 “大娘啊,既然进了门,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 大娘恭恭敬敬听训,还以为铁父要讲一番大道理,上辈子在宋家就是,宋母时常说些为人媳的长篇大论,儿媳听公婆教训,再寻常不过。 熟知,铁父开口就是让她管家,倒是唬了她一跳。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前勇子还小,我管着家,如今好容易有了女主人,以后这家就靠你管了。” 公公笑容慈祥,大娘却不敢全然当真,“我怕是管不好,还请爹您继续管着吧,我和勇子都听您的。” 铁父惯常直来直往,压根没考虑那么多,此时还笑着安慰,“没事,家里事情也不多,就屋前屋后这点事,家里没有田地,也不用你忙活,至于打猎,我和勇子就能处理好。” 大娘只听着,并不欲当真,就见铁父再次掏出一个小罐子,颇为感慨,“这就是家里的全部家当了,以后就你收着吧。” 见他说的真心,察觉没有虚言,大娘心下暗自高兴,接过罐子,手下轻微抖了抖,掂量出分量,那股子高兴顿时散了大半,敢情拿这么点银子糊弄她呢。 离了公公面前,大娘掏出里面的一角碎银,顶多二钱,忍不住怀疑。 她试探问一旁的铁勇,“勇子哥,家里就这么多银子吗?” “嗯,差不多吧。秋天挣的钱都买了粮食,修整房屋也花费不少,还能剩下就不错了。”语气十分轻松,还带着点庆幸,反正有他一口饭吃就行。 大娘只觉得如遭雷击。 似乎在选定了铁勇后,她就一直不停的拿铁家与宋家做对比。 一开始,铁勇当官的刺激下,她看见的自然全是铁家的优点和上一世积攒下对宋家埋怨,如今,切实感受到了两家察觉,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像阮家,其实已经够穷的了,可她敢保证,爹娘手里起码也得有五两银子,再攒上两年,能给平安说上一门不错的亲事。 如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可手里田地不少,也没饿过肚子。 而铁家,真真一贫如洗。 她细数一下,铁勇最迟明年秋天就会跟着征兵的军队伍离开,当了兵就有了军饷。 最低等的大头兵,一个月也有一两银子,铁勇是个顾家的,一个月总能省下大半,也就是说一年最少六两银子的进项,两年她就能将这茅草屋推倒盖一座青砖瓦房,等铁勇搭上贵人,自然有的是荣华富贵。 好日子近在眼前,穷困只是一时的,这么说服着自己,大娘总算好受了些。 发现身边人盯着自己,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不高兴太过明显。 “唉,”她故意叹息一声,“想来是你们两个大男人不会过日子,天寒地冻的,要是生个病有个什么,这点钱哪里够。” 铁勇闻言疑虑顿消,为自己刚才的怀疑不自在。 “嘿嘿,我俩身强体壮的,哪里会生病。再说了,爹这不是把家交给你了吗,以后你做主,我听你的。” “讨厌。”大娘娇嗔,心下想着这一年定要让他对自己更加心悦,最好能生个儿子,捆住铁勇的心。 她可不像二娘,瘦巴巴的,还是后来铁勇当了大官,请大夫调养,才好不容易生了个身体虚弱的儿子,成日病歪歪的,连亲爹的半分勇武都没继承到。 她要生就一定要生个儿子,将来跟着他爹不说将军,起码混个官当当。 心下如此想着,言语动作越发温柔笑意,小夫妻俩亲密无间。 如此快活过了两日,待第三日回门,大娘又犯了难。 新女婿上门,自然是要带礼物的,可铁家真的是什么好东西都没,无奈,她又去了房梁上的一只熏兔,另又用白面蒸了几个馒头,这才拎着篮子回门。 阮母早就在家中翘首以盼,倒不是为了别的,女儿嫁出去自然就是旁人家的门,她惦记的是女婿的礼物。 眼看着就要过年,先前的野鸡、野兔已经吃了大半,总不能有了个猎户女婿,以后还要出去买肉吧。 远远的瞧见人过来,手里还提着篮子,阮母脸上便如笑开了花,大娘不觉,还以为娘亲是欢迎自己。 “娘,大冷天的,您怎么还出来等了。” “这不是念着你今天回来,唉,几天没见,总觉得少了什么一样。” 大娘愈发欢喜,将篮子递过去,“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勇子哥让我带了一只兔子,您可别嫌弃。” “哎呦,你们日子过得好,我就比什么都高兴,带什么回来不重要。”话是这么说,但手下却极为快速的接过,挎着篮子,将女儿女婿迎进门。 收了礼,中午的伙食自然也不错,念着以后,阮母大方切了剩下的半只兔子招待,几人吃得心满意足,连带阮柔都饱了口福 吃过饭,铁勇跟在岳父身后,帮着干些家里的活计,阮母却是将女儿拉进屋,说些悄悄话。 得知女儿管家,她特别兴奋,“别说,你这日子倒是比我好不少。想当初我刚进门,老婆子可折腾了不少,也幸好铁家没有娘们。” “可不是,人少有人少的好。” 宋家可是有着双重婆婆,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她一个新媳妇只有乖巧的份,哪里像铁家,没有所谓的婆婆指手画脚,别提多清静。 “你嫁个好人家,可别忘了爹娘,平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和你爹没有本事,他就全靠你这个姐姐和姐夫了。” “那是自然。”被捧着忘乎所以,大娘轻松应承了每三个月送一只兔子回来的事,乐得阮母合不拢嘴。 当下没有留出嫁女过夜的习惯,等到下午申时,大娘就提出了告辞,阮父阮母愣是一直送到门前两百米。 若不是清楚阮父阮母的德行,还当真一副亲人依依不舍的模样,阮柔撇撇嘴,继续窝回屋子里 被冻得牙齿打颤,她无数次后悔自己的轻率,也是没有过过真正的苦日子,才稀里糊涂沦落到如今这般,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只能盼着冬天过去早做打算。 事情的转机出现的很快,腊月十二,也不知怎么,阮母与宋母撞到了一块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出意外吵了起来。 两人都不是好惹的,村中妇人们嘴下从来不饶人,这个嘲讽阮母不会教女儿,那个嘲讽宋母养了个无能儿子,还是村人路过险险拉扯开,才避免了一场互殴。 这之后,宋母时不时登门嘲讽几句,要么嘲讽阮家对女儿苛刻,心太黑,要么偶尔给两个姑娘塞颗糖,勾的平安眼馋跳脚闹腾不休。 两家的梁子早已结下,如今的场面虽然让村人看了不少热闹,也没人觉得奇怪。 但身为当事人的阮柔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宋家的为人处世她也了解,不是个主动找事的,如今怕是意在沛公,思及其对自己的态度,阮柔忍不住奇怪,其中发生了什么。 不拘如何,受了阮母的好,阮柔不仅吃了好几颗糖,还得了一双棉手套,出门总算不用一直搓着手,便也一直跟着打配合。 这一天,宋母又上门来,这一次,更是带了油花花的撒子。 撒子即以糯粉和面,入少盐,牵索纽捻成环钏形,入口即碎脆如凌雪,因着费油,只有那家中阔绰的人家才舍得在过年炸一点儿,给家中小孩子解解馋。 牛皮纸包着的撒子还微微冒着热气,宋母得意将阮家二娘喊出来,“来,家里用新轧的油炸的,贼香,趁热吃,脆着呢。” “谢谢伯母。”阮柔接过,闻到那股子香气,腹中忍不住隆隆作响,几个月的缺衣少食让她变得馋嘴不少。 旁边,平安正蹲在地上拨弄蚂蚁,见着吃的,立马窜了上来,“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魔音绕耳,阮柔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伯母,多些您了,您先回吧。” 宋母笑呵呵,并不应答,显见等着看好戏。 宝贝儿子就是阮母的心肝,听见儿子干嚎,立即从屋内出来,见着宋母,脸立即黑了一半。 “你又来干什么?” “唉,瞧着二娘可怜,给她送点吃的,补补身子。”说的格外通情达理,却掩不住看好戏的姿态。 阮母气得够呛,管不了外人,只能冲着二女儿呵斥,“你怎么当姐姐的,没听见平安要吃吗。” 阮柔故作为难看向宋母,宋母立马接过了话头,“哎呦,儿子要吃你自己炸呀,没道理我送给二娘她还吃不到嘴里,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没那个能耐,就别想着占便宜。” 阮母险些气个仰倒,喉咙里大喘气,在呼气成雾的冬天,愣是出了一身汗。 “你有能耐接济人,还有能耐接济一辈子,我阮家的姑娘,就是饿死都用不着你管。” 宋母“啧啧”摇头,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样,“唉,二娘,你是个好姑娘,就是可惜摊上这么个娘,以后要有什么事,可以上宋家找我。”说着轻飘飘离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等人离开,阮柔手中的撒子已经吃个精光,再怎么闹也变不出来。 平安见状嚎啕大哭,嚷嚷着让阮母也炸撒子,阮母哪里舍得,看着木楞的二女儿,越想越气,忍不住动起手来。 几下推搡,将人赶出家门,倒没想着真把人赶出去,而是想着教训一顿,冻半天就知道对错,比直接打人都有用。 阮母想的轻松,阮柔确实真受不住,拍了几下门没人应,竟真朝着宋家的方向去。 得知阮柔被赶出家门,宋母倒是真有点不好意思,“二娘,也是我不好,跟你娘置气,害了你。” “没事,”阮柔摇头,“她本就看不上我,我还得谢谢大娘送的手套,这几天冻疮好歹没恶化了。” “唉。”宋母心头愧疚,给灌了一个汤婆子,“给,捂捂吧,别冻着了。” 阮柔也没得推脱,实在是身子虚受不住寒气。 如此,在宋家待了一个下午,等到傍晚,她辞了宋家归家,阮家的门总归是开了。 阮母本有点心虚,先头将人赶出去,她一时就忘了,晚饭少个人才想起来,出来寻人却是不见,打听一番才知道真往宋家去了,还明里暗里被不少人贬损,说她不应该太苛刻女儿,又是一顿好气。 那点子愧疚也就没了,恶声恶气道:“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二女儿也嫁出去了呢。” “娘,你瞎说什么呢,要不是宋家伯母,我在外面一下午,肯定要病了。” 被顶嘴,阮母更气,说的话愈发难听,“嫌我害你是吧,你有能耐别待我们阮家,去那宋家,看人要不要你。” 说着说着,阮母起了主意,打量起这个二女儿来。 依旧瘦瘦巴巴,似乎长不大的样子,眼瞅着嫁不出去,要留在家里成老姑娘,她是真心发愁,多留一天,就多吃一天的口粮,可不亏得慌。 旁人家她塞不出去,这宋家倒自己送上门来,倒怪不得自己。 这么想着,接下来几天阮母早出晚归,没几天整个村子就传出宋家看上阮家二娘,想要聘为小儿媳的传言。 宋母听闻,还特意上阮家叫骂一通,却丝毫没能阻止谣言越传越广。 其实村子里真信的没几个,谁能看上这么个小丫头,偏宋母几次上门献殷勤也是真,气宋家也没得真搭东西进去的,如此,一波人坚决不信,一波人却存疑,消息竟是禁也禁不住。 宋家,宋父蹙眉,问老伴儿,“你这行吗,别真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这有什么,等进了门,我好好待她便是,”宋母不以为意,“你也别太担心,元修天天在家都没出过门,他们再说能说什么,到时候,只会可怜我宋家和二娘。” 却原来,那日从四叔公家离开,夫妻俩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赌一把。 如四叔公所言,如果赌输了,不过讨了个阮家儿媳,好好教以后也是一家人,若是赌赢了,别说当儿媳,就是当亲闺女他们也是愿意的。遂有了前阵子这一出。 直接去阮家提亲,当然不行,谁不知道阮家就是吸血虫,逮着卖女儿的钱养儿子,他们可不做那冤大头。 至于阮家大娘,他们坚定认为,肯定是其坏了名声,这才火急火燎退婚嫁过去,不然没道理放弃他们宋家选择铁家嘛。 如此,便只有让阮家主动送上门,盘算了又盘算,才有如今的处境。 眼见着一切如预料般发展,宋母胜券在握,“等着,要不了多长时间。” 留言越传越广,村人见宋家没有动静,便知没有这个意思,完全是阮家剃头担子一头热,纷纷忍不住嘲讽。 阮母自讨个没趣,待二女儿越发苛刻,阮柔全盘受了。 她大概明白宋家的意思,便主动跟着配合,外人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巴巴、受尽磋磨的模样,惹得众人越发怜惜。 宋母见状,主动上门跟阮母求和,表示她没这个意思,但阮家还是该好好对待女儿才是,被阮母炮轰了出去。 当着村人的面,她一副歉疚不已的模样道,“原只想着跟她置气,哪里想到对自己亲女儿都这般。” 有妇人看不惯阮家的做派,当即帮着出声,“跟你有什么关系,那阮家就是心黑的,阮老婆子几个女儿不都被卖了个好价钱,儿媳跟着有样学样。” “唉,到底是我害了二娘啊。”宋母叹息,“我想想什么办法能补救一下,不然良心难安啊。”说完匆匆离开。 所有人都没想到,几日后,宋母想出的补救法子就是当真将阮家二娘娶进门来,一时劝阻的有,应和的也有。 前者说宋家太过好心,沾上阮家这个大麻烦,后者说本就是宋母好心办坏事,应当的,只是两者同样同情宋家跟阮家扯上关系,殊不知宋母压根没打算把阮家当亲家。 “总之,就是这样,我宋家可以娶二娘进门,但聘礼只有两百钱,比先前铁家给的还要多一百文呢。” 媒婆不敢应承,笑着道:“我去试试。” 果不其然,阮母当然不同意,“先前说大娘,给了足三两的聘礼,怎么换成二娘就这么点了。” 媒婆心里甩白眼,面上耐心跟人说着道理,“二娘跟大娘能比吗?不是我说,你家大娘配铁家着实可惜了,便是不愿意跟宋家,还有不少小伙子愿意呢。” 阮母又不能说女儿做了铁家以后会发达的梦,否则跟自己抢女婿怎么办,只能讪讪笑:“她自己相中了,铁家小子也是个老实的,勤快点,以后日子差不了。” “那倒是。”媒婆点头,苦头婆心劝道,“外面都说你对女儿不好,可我瞧着不是。大娘您都舍得,二娘这样你有什么舍不得的呢。”眼下之意,再怎么也卖不出高价。 “那铁家跟宋家能一样吗?”阮母还是纠结这点,凭什么铁家都出了一两银子的聘礼,宋家却至于只愿意给两百文。 “你看,又说回来了。先前宋家给的聘礼倒是多,你没把握住,如今人家就是被谣言逼得良心不安,这才上门求娶,否则,你看其他人家有上门的吗?” 这话着实扎心,阮母默了半晌,终究没再较劲,“你容我想想。” “行,那我过两天再过来,你可想清楚了,人宋家估计就是一时糊涂,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聘礼也就一时,跟宋家结亲,不说其他好处,单说宋家人丁茂盛,以后你家平安也有个帮衬不是……” 媒婆为了份谢媒礼,可谓把口水都说干了,依旧没能让阮母点头。 阮母心中已经有几分动摇,接下来几天,她偷摸着去了几家,请人帮忙给二娘说亲事,都被拒绝。 人话也说的客气,“这都十五了,又不是童养媳,谁家娶媳妇不是奔着生孩子去,我怕给人家打出门来。” 接连受挫,阮母彻底没了那份心气,竟期盼着媒婆上门,好歹能赚回两百文也是好的,总不能真烂在自家。 却不料,接连过了五日,媒婆始终不见踪影,她彻底急了,悄摸背着人上门,问是什么情况。 媒婆还有些心虚,“宋家那边,宋家的心软答应了,当家的却不同意,这不僵持住了。” 阮母一听两百文都要黄了,顿时一点迟疑都无,“这门婚事我应了,两百文就两百文。” 媒婆为难道:“行,那我再上宋家说说情,他们书香人家,做事总得顾忌点名声。” 阮母失魂落魄归家,想不明白,不过几日功夫,怎么从宋家要娶,变成她求着嫁了呢。 第53章 当日下午,阮母在家焦急等待,及至天色微黑,终于等来了严媒婆。 瞧见那张…… 当日下午,阮母在家焦急等待,及至天色微黑,终于等来了严媒婆。 瞧见那张喜笑颜开的脸,她心中一动。 果不其然,对方开口就是“成了”。 她忙给泡了杯糖水,严媒婆猛灌一口,诉说起自己的不容易,“哎呦,你是不知道,除了宋家婆娘,其他人都不同意,还是我好说歹说,他们才同意,两百文聘礼,一文不少。” 阮母得了结果,方才装作一点不在意,冷哼道:“聘礼不少就行。” 严媒婆瞧不惯这幅模样,当即劝道:“我可跟你说,宋家不是非你家二娘不可,你别去外面瞎说,否则,退了婚,二娘怕是要一辈子留在家中当老姑娘。” “那可不行,”阮母顿时急了,“家里哪有粮食养她。” “那不就得了,”严媒婆摊手,“两百文虽然少了些,可你们把人养成这样,也没多费多少粮食嘛。” 这话阮母可就不乐意了,“她自己吃了不长个,我可没苛待她。” 严媒婆撇撇嘴,瞧二娘那瘦巴样,鬼都不信,但她没必要为此争执,继续苦口婆心劝,“明天宋家就来送聘礼,顺便算算婚期,估摸就在年后,这个年关你们好好养养,多长两斤肉,出门子也好看。” “说的轻巧,哪里有好的给她吃。” “那你们继续这么养,等嫁出去,就当没这个女儿,我估摸宋家也不乐意让你们来往。” “她敢,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还能拦着不让孝敬亲爹娘。”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家都没有叫闺女养娘家的道理。” 当下规矩,女人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孝敬亲爹娘反而要婆家同意,故而乡下时常以赔钱货称呼,有良心的给几口粮食养大,赚一笔聘礼,家贫或者心狠的,溺死扔掉的比比皆是,也没人在意追究。 阮母显然也清楚这个道理,因为她就是这样,娘家不疼,好容易嫁出来,几年都回不去一次,尤其生了儿子,就彻底当自己是阮家人,如今已经七八年没回去,别说孝敬,估摸哪天二老死了才会回去。 “行吧,吃好的没门,最多让她少干点活,这死丫头,最近还因为大娘的事有怨气,也是个没良心的。” 严媒婆想了想,又叮嘱一句,“对了,二娘的嫁妆不指望有多少,好歹陪两个柜子,这东西也不费钱,别让人空着手出门。” “哎,晓得。养这么个闺女,我可算是亏大了。”阮母拍着大腿,好似真的赔钱养女儿般。 严媒婆家条件还不错,自己四处说媒,到底能挣几个钱,也不似寻常人家看不起女儿,闻言偷偷撇嘴。 一通好说歹说,终于将人说动,眼看到了饭点,严媒婆识趣提出离开。 “天也不早,我就不留了,说的话你放在心上,下面三娘养的不错,你总不希望她有样学样,三个姐姐,但凡每个帮一点,平安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哎。”想起平安,阮母到底点头,也没留饭的意思,想想费了人家不少劲头,只能去鸡棚里摸了个鸡蛋,顺手塞进对方兜里。 严媒婆得了个鸡蛋,顿时眉开眼笑,只觉一下午的口水也不亏。 进了年关,新年一天比一天近。 阮母得到严媒婆的消息已是腊月二十,三天后,腊月二十四,小年刚过,宋家不甚欢喜的遣媒婆送上聘礼,东西不多,或者可以说很少。 铜钱两串合计两百文,阮母甫一见到就塞进了腰包,另有瓜果点心两份,其中一份点明了给二娘吃,阮母念着先头媒婆那些话,倒没有一味克扣。 还额外送来一尺布料,大红色鲜艳的紧,显然是用作喜服,惹得阮母又羡又妒。 羡自然是羡慕宋家即使娶一个不欢迎的儿媳,竟也舍得特意做一件喜服,不知家中到底有多少钱。 要知道,喜服不当吃不当喝,一辈子就穿这一天,故而大多数人家都不舍得花这个钱。 妒也是这一番,她当年出嫁的喜服靠借,轮到她的女儿大娘亦是借,若有这么一件,以后阮家女儿出嫁,都不用再找外人,是能代代传下去的好东西。 然而,宋家既然送来了,就代表新娘子要穿新喜服上门,如何也扣不下。 想到此,阮母忍不住一阵埋怨,送什么布料不好,偏要送大红色的过来。 殊不知,宋母为此也好生思虑过,就怕阮家贪了去,思来想去,只有喜服穿在身上瞒不住,且让人在屋里忙几日,也省得被阮母差使得团团转。 阮柔一见着这块布料就喜欢上了,当即上手,三两下裁撤成新衣模样,又在衣角、袖上用红色丝线绣了同样大红的牡丹花与鸳鸯。 赶在年前正好制出来,阮柔试了一下,衣服有些大,她是按照正常二八女子的身量做的,奈何她如今只十三四岁模样,穿上去就如小孩偷了大人的衣裳,瞧着实在不像样。 无奈,又将腰肢及袖摆处又压了一道线总算勉强像过得去。 期间,阮母又来说了些有的没的,大抵是想她到时候回门把衣服带回来,阮柔直接拒了,天底下都没有这个道理。 阮母不敢强迫,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年节事情逐渐多了起来,原本阮母只要居中指挥,自然有男人和几个闺女干活,用不着她操心。 然而今年赶的不巧,大女儿出了门子,二女儿即将出门,正在屋里养着,她能盯的只有三娘。 三娘却不是个好使唤的,平安愿意黏着这个姐姐,姐弟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倒叫阮母束手束脚。 倒不是舍不得孙子,而是家中一对公婆,别看老两口如今一副万事不管的清闲家翁样,实则人有孙万事足,若得罪了其宝贝孙子,该收拾还得收拾,她至今还记得婆婆的那些小手段,叫人吃尽苦头。 寒冬腊月,忙里忙外,愣是出了一身汗,心中渐生怨气。旁人都说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她生了三个辛辛苦苦养大,最后竟一个都靠不住,不得不自己干,最后欲寻个人咒骂两句都不得。 阮家的年夜饭也着实寒酸,阮母抠搜,过年都没舍得割一斤猪肉,便只用年前铁家送的野兔野鸡做荤菜。 肉是有了,可没有猪肉熬的油,其他菜俱都干巴巴的,一屋子六个人吃饭,六个菜,且荤菜阮家的女孩是沾不得的,这是阮老婆子的铁律,其自有一套说辞,什么姑娘家不能馋嘴,要孝敬长辈之类,其实不过糊弄傻子。 阮柔可有可无吃过这一顿,囫囵填了个肚儿饱。 今个儿是大年夜,村中沾亲带故的互相拜访,坐下喝杯水、唠唠嗑,聊聊今年的收成和孩子,等到酉正(晚上八点),各回各家,洗洗就直接睡了。 当下没有必须守夜的习惯,无他,守夜总得点蜡烛、油灯,无论哪种都得花钱,故而大部分穷人家都是直接熄灯睡觉。至于祖宗们,多烧点纸钱上点香,也就够了。 村中习俗,开年头两天,什么事也不用做,也不兴开口骂人,便是饭菜都得吃除夕夜剩下的,寓意来年轻轻松松不用忙活。 由此,这个新年,阮柔过的前所未有的轻松,距离婚期越进,她心情就越发好。 可惜,直到大年初三大娘携着铁勇归家,一进门给人找不痛快。 “娘,我怎么听说二娘跟宋家定亲了,给了多少聘礼?” 阮母经过这几天早已想开,此时还能笑呵呵接话,“就是宋家瞧上了呗,两百文,也不错了。” 一时间,大娘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宋家上辈子给她的聘礼可远不止两百文,然而这辈子的铁家也只给了两百文,她好像胜了、又好像没有。 不过想到以后两人的结局,她又看得开了。 自觉作为长姐,她免不了叮嘱妹妹几句。 “那宋家非要让人读书,到头来也读不出个名堂,就是白费钱。二娘,你嫁过去一定要好好劝劝,只要不读书,有宋家那些家产在,以后也不用发愁。” 阮柔似笑非笑,“大姐,那你当初怎么不嫁过去多劝劝呢。” 大娘一噎,那也得劝得动啊,宋家人对功名的渴望哪是那么好打消的。 “行了,都是自家姐妹,你们都有了婆家,我和你爹也算对得起你们。以后有空多回来,旁的不多说,以后多帮衬点平安,他也好给你们成撑腰。” “唉。”大娘爽快应下,等铁勇当官,手里随便撒点出来都够阮家富贵一生。 阮柔则完全没应,她一向是人对她好、她加倍报答的性子,反之亦然,就阮家这样的,嫁出去后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对了,大娘,”阮母瞥了眼大女婿,压低声音问,“过年怎么没带只兔子回来。” 她刚瞅过,就拿了一包糖,一包花生,忒不值钱。 大娘顿时苦巴了脸,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若说新婚那会儿她还为能管家欣喜,经过几个月的摧残,只觉这是一门苦差事,“娘,铁家日子也不好过,打来的野物都是要卖钱的,家里油盐米粮都要用钱买,根本没有多的。” “先前可是你答应的。”阮母才不管这些,一个劲揪着女儿回门的承诺。 “我那时不是还不清楚吗。”铁家的粮**打细算也只够吃到开春,粮食不够就只能靠熏肉撑着,哪敢往外送。 见没了好处,阮母的好脸色顿时没了,“行了,大过年的,我也不骂你。家里没肉,待会我就不留饭了。” 眼下之意竟然是要直接赶他们走,大娘的脸色更是不好看。 “你也就看眼前,不吃就不吃,我还不稀罕。”说着果真拉上铁勇走了。 母女俩闹了个不欢而散。 阮家形单影只,也没个亲近的亲戚,阮母更是多年没回过娘家,更别说走动,大娘走后家里再无人上门,阮母还乐得自在,丝毫不介意。 清闲之余,阮柔清点了属于自己的嫁妆,说嫁妆着实寒碜,拢共就两个小柜子,用山上最普通的木头打的,里面装着几身旧衣裳,俱是打了很多补丁的,手头没钱,她又做了三双鞋垫,当做入门给宋家的见面礼,除此之外,便是一个铜板都无。 要说最值钱的,还是宋家给的布料做的这身新衣,不止是布料值钱,还因为这件衣服由她亲手所制,自带了系统所说的属性。 阮柔将衣服穿在身上,一行只有她能看见的白色透明小字浮现在眼前,“幸运+2”,不知具体有何作用,但肯定不是坏事。 同样是亲自动手,她在阮家做其他东西却都没有这个属性,包括刚做好的三双鞋垫,不知是何缘故,她想多实验一番,奈何手头没有东西,只能等去了宋家才行。 如此一直到了正月初六,阮柔总算捱到了成婚那一天。 因着宋元修二月就要参加县试,距今只有一个月,故而婚期定的很急。 婚事一切从简,同样是一只毛驴,后面挂了一辆板车,阮柔便是坐在这辆平板车上出嫁。 驴车一路到宋家,阮柔轻舒一口气,看向宋家的院子,至此,她与阮家便再无关系,而宋家便是她以后的归宿。 也不知宋母在家如何说的,阮柔进了新房,几个宋家嫂子一起进来见过面,态度很是亲切,说了些体己话。 宋家院子里也就请了本家的一些人,拢共三桌,吃过便各自散了。 这一夜两人没有圆房,而是在一张床上各睡各的,阮柔对此很是高兴,她如今身体尚弱,且还要养几年呢。 唯一让她觉得有点别扭的是,自己明明前阵子才跟宋元修说过不嫁宋家,结果没多久就嫁进来了,虽然看着不是她主动的,但多少有些过不去。 这一别扭,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今夜没有月光,屋子里黑漆漆一片,看不见人影。 身旁,宋元修突然出声,“睡吧,你嫁进来了,以后就是宋家人。我会对你好的,你多听爹娘的,兄嫂也不会为难你。” 阮柔沉默了片刻,低低“嗯”了一声,布置喜庆的婚房里,不见半点喜气,反而满是尴尬。 她不敢再动,黑暗中直愣愣盯着漆黑的头顶,不知何时合眼睡了过去。 一觉起来,天色未亮,她急忙起身。 昨天几个嫂子过来就提前说过,村中习俗,新嫁娘进门头一天要做一家子的早饭,意为给家里尝尝自己的手艺,表示自己是个能干的姑娘。 进门头三天,除了这一顿饭,其他什么都不用做,等到三天一过,她就要和家中几个嫂子一起分担家中的各项事务。 好在她在阮家多少练了几分出来,此刻倒也不慌不乱。 进入厨房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糙米和红薯,煮了一大锅红薯粥,因为人多而粮食有限,煮出来的粥便格外稀,依稀能从中瞧见倒影。 也不知是不是还穿着昨天那身喜服的缘故,今天煮出来的粥也带属性了,不过并不是所有,她将所有粥盛碗,不过得了两碗有属性的。 其中一份是“保暖+2,持续1个时辰”,还有一个是“悟性+2”,两者持续时间都是一个时辰。 阮柔颇觉神奇,偷偷将有“悟性”的那份留给宋元修,又将“保暖”给了自己。 饭菜上桌,宋家所有人都已经起来,宋父宋母端坐主位,面上带着几分笑容。 阮柔上前斟茶,送上自己做的两双鞋垫,改口称呼“爹娘”,两人便各给了一个红包。 她忍不住感慨,进入任务世界三四个月,竟然还是第一次触摸到铜钱,至于宋家给的聘礼,她则连看都没能看到。 又与其他几个兄嫂互相见过,一行人方才坐下吃饭。 稀汤寡水的红薯粥压根吃不出好坏,宋母只夸了句手脚勤快,便正式开动。 阮柔捧着粥微微有些激动,想看看属性到底是怎么生效的。 三两下,一碗粥下肚,效果立竿见影。 她只感觉一股微微的暖流从腹部流经四肢百骸,很快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低着头,她眼中神采连连,这系统果真神奇,若一直有保暖属性的粥在,或许她就不必为冬日寒冷发愁了。 想着,她偷偷看了眼宋元修,也不知“悟性”的属性如何作用。 但很快她就见识到了。 早饭过后,连碗筷都没让她洗,阮柔无事,跟几个妯娌也没话可说,只得回了屋里。 宋家没有专门的书房,或者说,宋元修的屋子就是书房,多了个人,他还怪不自在,便躲去了外面,没一会,无奈又回来了,实在外面太冷,好歹屋里还给生了一个火盆。 乡下没有条件烧炭,火盆里是炉灶里尚未燃尽的干柴,盖上厚厚一层灰,任其燃烧散发出的热量用来取暖。 绕是这样,柴火也是珍贵的,宋家上下只烧了两个,一个供给宋元修这个读书人,另一个则在宋奶奶屋里,家中孩子怕冷的都会挤过去。 阮柔身上的属性还没过去,并不觉得冷,她自己坐到床上,将仅有的几身衣服取出细细叠好,再去看宋父宋母给的荷包,不用数,每个里面十文,拢共二十文,说少不少,说多也委实做不了什么。 且今天见几个侄子侄女,她穷的连压岁钱都没给,她不知要不要补上,便想着问问宋元修。 宋元修本在认真读书,见她问了,便将心神从书本上抽出,“下午还是补上吧,家里如今八个侄儿侄女,一人一个铜板就够了。” 见她手中寒酸的几个铜板,他想了想,还是从书桌的抽屉中取出一个荷包。 “这些你也一并收下吧,都是爹娘给的,我只买些书本笔墨,你要是有需要可以从中取用,只是得节省着些,爹娘那里也不宽裕。” 阮柔并不拒绝,接过后数了数,同样不多,一两八钱,买吃喝能买不少,可要跟读书沾边,也就一眨眼的事,连本书都买不起。 “那我一起收着,你要用自己拿。” 宋元修直觉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转身继续看书。今日他神思格外清明,往常不懂的问题此刻都有了答案,很快乐不思蜀,将银钱的事抛在了脑后。 阮柔望着他的背影苦笑,着实不能怪她算计,实在是手中无钱,很多事都干不起来,有了钱她才多实验一番系统属性,如有可能,多做一些有特殊属性的供给宋元修,以便他更好的读书赶考。 如今她已嫁入宋家,自然是要以宋家媳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诚如宋元修方才所言,宋家也不甚宽裕,只底子略厚些,宋家条件不好也就意味着她的日子不好过。 显然,宋家几代农门,不可能在儿子要读书科举的关头改为经商,效仿上辈子的路线明显行不通,她最多也就能靠绣绣荷包之类的赚些小钱。 如此,宋元修能考中是最好的,不说举人进士,就是一个最低级别的秀才,也能够见官不拜,另外免除五十亩地的田税,如此,宋家的日子就能彻底好起来。届时她有了秀才娘子的身份,至少不用为生计发愁。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宋元修真的有能考中的实力,她这些有属性的东西只能增强些外力,至于真正的科举考试还是得看学问。 宋元修的学问如何她并不清楚,只大概知道被夫子夸过,依着宋家人的脾性,应该有几分可信度。 科举考试无非考些经史子集、诗赋策论,前者看勤奋、看悟性,后者看天分、看脑子,而考中秀才,前者基本就够用。 她有意看看宋元修的学问如何,假装不经意收拾几个旧的箱笼,里面有宋元修过去的一些文章和字帖,很快心中就有了数。 字体显见是为了科举专门练的馆阁体,字体方正、光洁、乌黑而大小整齐,给人一种非常庄严的感觉,比不上大家,但于科举考试重应当还算不错。 帖经墨义这些也尚可,能看出来是花大功夫练过的,应对最简单的童生试肯定没有问题。 最大的问题在于策论,写的文章跳太过略显稚嫩,多谈些浮于表面的大道理,而很难切中要害,言之有物,这点让阮柔很难理解,官家子这般也就罢了,宋元修一个农家子,难道看不见外面遍地的荒野,百姓的贫苦乃至家中人的辛苦。 而诗词歌赋只能说勉强过得去,这类东西讲究天分,而有天分的毕竟在少数,很多时候,只要对仗工整、有所意境,问题也不大。 综合评估下来,阮柔觉得,宋元修考中童生应该十拿九稳,至于秀才,得看同期会不会有很多优秀的人才,若不巧遇上了,那也只能回来继续读书。 不过,宋元修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年轻,这几年在家守孝耽误了进学,若能考中童生,再在县上找个好点的夫子,总有希望考个秀才回来。 思考这些看起来时间很短,其实也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心中有了数,她便开始做起自己的努力来。 即使加上宋元修给的,她手中的钱也不多,更何况也不能真的一股脑全用了,否则还得朝宋母开口。 想了想,她没有动这些钱,而是去了宋母的房间。 在她进门之前,宋母已经有了四个儿媳,将家中一应家务和轻巧的地里活计都给包圆了,宋母每日最多也就在家里看看孩子、做做饭,故而倒还算轻松。 阮柔过来正屋的时候,只宋母一人在。 她敲了两下门,得到应允才进去。 “娘。” “哎,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不习惯的。”此时阮柔已经将喜服脱下,还上了原本自己的衣服,补丁肉眼可见的多,看起来很是寒酸。 宋母见了忍不住皱眉,前面几个儿媳可没有穷到一身好衣服都没有的,可人都娶进来,多想也无益。 阮柔开口还有些不好意思,“娘,我是想着给元修做一个荷包,可我那点嫁妆您也知道,就想着跟您借块布料。” 听闻她不是为自己谋福利,而是想着给儿子做荷包,宋母心下满意几分。 “这有什么借不借的,我这还有些碎布头,你直接拿就是。”说着拿出自己惯常用的簸箕,里面果然一堆碎布头。 阮柔挑拣了几块,婆媳俩又说了些话,这才准备告辞。 转身之际,却被宋母喊住。 “你过来下,”宋母斟酌再三还是开口,“你前面几个嫂嫂的聘礼,我都是给的二两银子,外加其他一些东西,差不多价值五两的样子。轮到你这里,我寻思着你娘家靠不住,干脆就没给。 几个儿子间,除去小六读书这件事外,其他的我和你爹都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现在也不好亏待了你。”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五两银子我私下补给你,你自己收好。有什么短的缺的,或者元修那里要用钱,你自己做主就行,只不要做的太明显,让你几个嫂子说闲话。” 阮柔不料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说是一碗水端平,可实际上,宋元修读书不知花了多少钱,至今没个进展,认真算下来他是占了大便宜的,当然如今也包括她。 说到底还是偏心了几分的。 阮柔还是没有推辞,认真谢过,“娘,谢谢您。” “一家子,谢什么。”宋母笑,“元修这一考也不知得考多久,你心中要有个数,钱仔细着花。” “知道了娘。” 阮柔离开时,只觉得袖子中的银钱沉甸甸的,沾了宋元修的光,可到底她受益了。 回去的路上,正巧遇见了宋家大嫂和二嫂,方才两人在院子里喂鸡,此时刚巧碰上。 宋家养了十几只鸡,每天也能得三四个鸡蛋,家里孩子多,宋母也就不去卖,隔三差五的做上一顿,也给大家解解馋。 宋大嫂性子比较沉稳,碰上了只是笑笑,并不多问什么。 宋二嫂却是有些跳脱,“五弟妹,你去娘屋里干嘛呢。” 阮柔见状,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碎布头,颇为不好意思道,“我想着给元修做两个荷包,可惜嫁妆里没有布,只能跟娘借了两块来。” 宋二嫂也不怀疑,当即道:“我那也有不少,你要是还缺,只管找我拿。” “嗯,那先谢谢二嫂了。”阮柔谢过,又问:“大嫂二嫂,家中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不用,你啊,先好好的歇上几日,以后,想躲懒也不行咯。”很有几分俏皮的意味。 两人还另有其他事情要做,并没有多谈。 错身离开之际,阮柔嘴角微敛,人多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就如她此刻,不过进趟宋母的房间就被人瞧见了,可以想见,同在一处院子里住着,以后做些什么,也难避过旁人的耳目。 进了屋,宋元修已经没再写文章,而是练起了大字。 她见状,将方才的一系列事情通通说了,不仅宋母那边,方才两个嫂子问的也一点没隐瞒。 “娘给了五两银子,以后你要用钱先问我,等花完了再去找娘要吧。” “嗯。”宋元修低低应了一声,也不大好受,说到底爹娘是为了他,还冒着被几个兄嫂发现埋怨的风险。 “爹娘不容易,几个兄嫂也不容易,我会好好读书,你在家也尽量多干点活吧。”话出口,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花的银钱多,若这此科举连童生都中不了,我就想想其他退路,不会叫你一直跟我受累的。” 阮柔摇头,“我多干点活也是应当的,不用担心。可你都选了科举这条路,就要一心走下去,你还不到二十,即使再考两三轮也可以,家中若是供不起,我会另外想办法的。” 宋元修闻言诧异看向她,上次两人在小山丘处单独碰面,他就知道这姑娘不是个任人欺压的,但能说出这般有条有理的话,且处处为他着想,是他没有想到的。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微微触动,原本他娶她只是因为爹娘的要求,可如今感受又有所不同。 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何为夫妻一体,他们既为夫妻,以后自然该携手共进退。 “我会努力的。”他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过头练字,考期越发临近,最多半个月,他就得起身去县里参加县试,时间宝贵,容不得一丝一毫浪费。 为着增加出属性的几率,阮柔假装怕冷将喜服披在身上,这才耐心绣起了荷包。 从宋母那里得来的碎布头最多能绣三个荷包,若是三个都没有特殊效果,她就只能花钱去买了。 第一个荷包,在她的满满期待中,无一丝一毫异常,再寻常的荷包。 她将其放在一边,继续第二个。 依旧是叫人失望。 好在第三个,终于有了属性,却不是她十分想要的。 “明目+2。” 如今她已大概明白了属性的规律,若没有时间限制,则代表只要佩戴使用就有效果,就如这个荷包,荷包能用多久,属性就能多久,比起吃食,还是这些物件儿作用更大。 有总比没有好,且读书费眼睛,这属性也不算全然无用,她便将第三个送给了宋元修,替换下他腰间陈旧的那一枚,旧的也没仍,而是放回抽屉。 至于剩下的两个荷包,她打算去再去镇上的时候去绣坊卖出去,不图能赚多少钱,起码把布料的本钱拿回来。 晚上,轮到宋家三嫂做饭,晚饭比早饭略好一点,是红薯饭,配几个菜,还有两碗鸡蛋羹,谈不上丰盛,可比阮家的要好太多。 席间,阮柔总算将给几个孩子的红包补上,算是了了一桩事。 因着下午那一出,她没再去找宋母,而是去找了宋二嫂,问她借些碎布头,这回是真借,因为她说要做了荷包去卖,宋二嫂便也没有推辞,笑着应承了。 等人走后,宋二哥奇怪道:“你怎么跟五弟妹这么熟悉了。” 宋二嫂白他一眼,“下午碰见说了几句话,不过五弟妹还真不见外。” “依我看,那钱你就不该要。” 宋二嫂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人家自己愿意,你在这充什么大头蒜。” 被凶一句,宋二哥顿时蔫了,“我就是觉得她也不容易,一穷二白的进来。” “我就容易了,公中供五弟读书花那么多钱,我说过一句不是吗?可我的私房钱,谁也别想动,包括你。” 宋二哥再无话可说,另一头,宋大嫂也在和宋大哥说起这件事。 “下午,恰巧碰见五弟妹从爹娘屋里出来,原是要了几块布头,给小六做荷包呢。” 宋大哥就是个二愣子,丝毫没听出不对劲,反而笑着夸赞,“是个有心的,五弟有人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成婚十年,孩子都生了三个,自家男人真傻假傻她自然清楚,也懒得和他计较。 “五弟妹若能自己赚点私房钱,也是好事。”宋大嫂道,心中则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能自己赚钱,就不会丁点儿都找公中要,供小叔子读书她没意见,毕竟考中那就是一家子跟着鸡犬升天。 可若五房其他大小事都从公中拿钱,她就不舒坦了。 自家男人是家中长子,她又生了宋家的长孙,按照乡下规矩,以后二老要跟着大房养老,那公中的大头自然也得是她的,故而她平常看公中钱也就比较紧,家中诸事用度也更为节俭,旁人只当她性子如此,却不知她还有这般盘算。 这就不得不说到宋家定下来的规矩了。 原先宋家是不允许各房存自己私房钱的,不拘儿子、儿媳、女儿,只要赚了钱就都收归公中,由宋母这个大家长分配管理。 后来送小儿子去读书后,她就发现各房都有了不小的怨气。 其实设身处地想一想,也能理解。毕竟辛辛苦苦赚的钱不过勉强供吃喝,却全给了兄弟/小叔子读书花费,自己一分钱落不着,自然是不高兴的。 她既希望小儿子能读出个名堂来,又得为整个大家考虑,便改了家中规矩。 男人们赚的钱依旧要归公中,否则也供不起小儿子读书,可儿媳妇、孙女儿赚的钱则各归各房,她不管赚了多少,但后面自个娘家的走礼,全由各方出钱,她是不管的。 其实,女人们又能赚到几个钱呢,不过有了念想。 如此一来,公中的钱虽然落不到他们手上,各房却也有了自己的私房钱,几个媳妇儿便再没了怨气,做起家中的事儿也更为积极,都想着忙完好挣钱,不拘是出去采野果、还是做女红,总归有了盼头。 阮柔听得宋家这个规矩,颇为感慨,很少有大家长敢让儿女掌握私财的,就是怕儿女不孝顺,宋家着实难得。 但有一点她又想不通了,照这样,前世大娘嫁过来也是这般,宋元修读书的钱由公中支出,她若能自己赚点钱改善生活也没人说什么,如此又有什么抱怨的呢。 其实,她若能看见铁勇如今脚下那双鞋就该明白。 成婚前,大娘憋着口气,硬是给铁勇亲手做了一双鞋,当时铁勇异常欣喜,将心上人做的鞋当做宝贝,异常珍惜,平时去山上都不舍得,就怕磨坏了,只敢在家里穿一穿。 初时,他没察觉有什么问题,可穿着穿着,针脚粗糙的弊病就出来了,鞋面和鞋底竟然隐隐脱线,松松垮垮,及至有一天,他抬脚,感觉轻飘飘不对劲,低头去看,却见鞋底还落在原处,孤零零,滑稽的紧,一时愣在当场。 上次二娘做的新鞋,他尚且没这么珍惜,穿了三个月也没一点问题,如今这鞋上脚不到两个月,他是再也欺骗不了自己了。 他又不会做鞋,只得拿回去给大娘再修修。 大娘见了同样尴尬的紧,连忙给自己找补,“都怪我,当时急着送给你,鞋子都没做好。” 铁勇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他换上旧鞋,想了想,还是叮嘱道:“我不着急,你这次慢慢做,以后是要穿着上山的。” 大娘脸都涨得通红,连连应是,“那我慢慢来,一定做仔细了。” “嗯。” 铁勇说完没在意,出去继续忙活,大娘却是看着鞋发了愁。 这可怎么办,她在家没怎么学过针线,便是再花功夫,估计也只能做出跟原来一样的针脚,压根瞒不住。 为今之计,只有回去找阮母帮忙了,别的不说,阮母各项活计都是拿得出手的,只是近些年来很少动手罢了。 只是,阮母却不是个好打发的,上次把人惹恼,想要请她帮忙,没有半只兔子,怕是不行。 第54章 正月初九,回门日。 宋母按照惯例给了一包糖、十个鸡蛋,在乡下算不础 正月初九,回门日。 宋母按照惯例给了一包糖、十个鸡蛋,在乡下算不错的回门礼了。 阮柔想了想,将红糖扣下,与其给阮家,还不是给自己留着补身子。 宋元修难得从书本里抽出,陪着一道回去。 与上次大女儿回门一般,阮母依旧翘首以待,在她想来,宋家的回门礼总该比铁家要强。 然而,终究让她失望了,看见篮子里的十个鸡蛋,阮母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脸整个拉下来,显得刻薄而无情。 好在阮柔也不打算跟阮家经营什么亲情,屁股下的凳子还没坐热,就借着宋元修的名字回去。 “元修还要读书,我们就先回去了。”阮柔边说边起身,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男人飞快离开。 出门之际,却又恰巧遇上不知为何也回来了的大娘,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裹,鼓鼓囊囊。 “二妹,你怎么这就回去了?”大娘奇怪问。 阮柔还是那套说辞,说完赶忙溜了。 看着离去的背影,大娘颇为无奈,在铁家,她是特意找了妹妹回门的理由,为此还偷偷拿了一只野鸡回来,当然,她不是白拿,而是为了让阮母给她做鞋子。 屋内的阮母正在和阮父抱怨,“这个女儿算是白养了,回门就带十个鸡蛋,像话吗。那宋家也是,抠成这样娶什么媳妇……” 阮父一如既往沉默的听着,他在家一向这样,年轻时候听爹娘的,年纪大了媳妇管家,又开始听媳妇的,活得跟个木头人似的,如果说有什么在意的,就只有几岁的小儿子。 阮母说了会,自个都觉得无趣,悻悻闭了嘴。 二女儿刚走,转眼大女儿就回来,还提着大包小包,顿时喜笑颜开。 “大娘,这是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因着高兴,声音也格外响亮,大娘吓了一跳,忙小步上前,关了门才敢抱怨,“娘,你小声点。” “闺女回来孝敬我高兴,怎么就要小声点了。”咕哝完又凑上来看包裹里是什么。 一扒拉,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只干巴巴的兔子,农家处理山上野味没有别的办法,就是烟熏火烤外加太阳晒,熏晒得越干,能保存的时间也就越长。 等再往下一看,阮母顿时不明白了,“这怎么还有一双鞋呢。” 闻言,阮父也看了过来,同样好奇。 大娘闹的个红脸,讷讷解释,“先前给勇子哥的那双鞋做的急,如今脱线了,家里线不够,我回来正好借点线补补。” 阮母哪里不晓得她的意思,当即没好气道:“什么做的急,别不是你手艺不行,以前我就常说,姑娘家在娘家不能偷懒,否则去了夫家也是被人嫌弃的命。” “你要不乐意,我就回去了。”大娘被指责顿时也不高兴,假装拎着东西要回去。 阮母连忙拦住,“你这丫头,说你几句都说不得了,罢了,你好好歇着,我来做,保管上午就给你做的又快又好。” 有肉在前面吊着,阮母丝毫没有不乐意,反而积极的很,当即就拿了针线笸箩出来忙活。 大娘这才坐下,好生歇息,寻了三娘平安说些日常。 阮母手下穿针引线,一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及至后来,动作飞快,几乎看不见残影。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方才离去的二女儿。 这几年很多事情她都已不大做,大女儿性子有几分娇,她也能忍了,却是无论如何也看这个二女儿不顺眼,便多差使她。 隔了多少年,那道士的话还在眼前,婆婆的呵斥责骂似乎未曾过去。 其实真论起来,这个二女儿与她的际遇是最像的,可惜,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过,她能顶着阮家的压力将三个闺女养大,也算对得起她们,如今人嫁出去,宋家总归不赖,以后过得好不好,她也不去操这个闲心。 思绪翻飞间,一只鞋好了,她换鞋的功夫,有心教导大女儿几句。 “以后你也是别人家的媳妇,针线活少不了,怎么都要练起来,你没有婆婆,好也不好,有不会的回家来问我也行。”想了想她补充,“还是三个月一只鸡。” 大娘应了。 阮母又小声问,“去从军的事儿可有信了,在什么时候?” “秋天,还早呢。” “那你抓紧怀个孩子,这男人啊,心里有你也是一时的,有了孩子就不一了,自己的骨血,他总得寄钱回来。” “嗯。”大娘摸摸自己的肚子,成婚两个月,她还没有消息,算起来是得抓紧。 鞋做好也到了中午,按理,女儿回门,中午这一顿是要一起吃顿饭的,可二妹早就走了,阮母显然没做饭的心思,大娘并不催,收起鞋匆匆回去了。 另一厢,出了阮家,阮柔送来牵着宋元修袖子的手。 “没事吧。” 宋元修知道她以前在阮家的待遇,并不奇怪,只是劝道:“你和娘家可以不怎么来往,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阮柔点头表示知道,一般人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便是就此断了关系也没什么。 可一来宋家族内名声一向不差,未免有被人人说嘴鼓动儿媳不认亲爹娘的嫌疑,二来,宋元修有考取功名之心,不说孝顺岳家,起码不能太过疏远。 同在村中,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人就回来,宋家其他几房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宋元修并未回房,而是找了宋父,商量县试赶考的事宜。 县试的时间在二月初八,满打满算不过一个月。 人但凡出门,第一要考虑的就是银子。 宋家早已凑齐,足足十五两银子,包括请秀才作保的费用、来回的路费和伙食费。 如今要商量的是何日出门,以及宋家谁去送考。 宋父自然是要去的,但他到底年纪大了,宋大哥也做要去,宋母想了想,没让,大儿子太憨直,怕到了县里转不开。 她心中默念,几个孩子都不是奸猾的,矮个里挑高个,也就老三稍微机灵点。 “老三,你跟着一起去送小六,凡事多留意。” 宋老三没料自己能得到这个差事,虽说没好处,可跟着去县里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当即喜滋滋答应。 “娘,我一定照顾好小六。” 山路难走,从吴山镇到县里要有大半天的路程,几人商量和镇上的读书人一路,互相也有个照应。 初六正式开考,总得提前几天到,于是最后出发的时间定在二月初三,留两日功夫休整精神,正好参加考试 除此外,待过了十五,宋元修计划去镇上一趟,一为感谢书院的帮助,二则打听些县试的消息。 这次请来作保的秀才,以及另外四个联保的学子,都是书院那边帮忙联系的,其中,尤其得感谢龚夫子,宋母感念,准备了不少好东西预备到时候一起带回去…… 时间定下来,阮柔立即察觉到了一股紧迫感。 她先前从宋二嫂那里借了不少碎布头,年关里无事可做,便一直待在屋里做荷包,到正月十五,已经做了二十个,便跟宋元修提了十六和他一起去镇上的事。 宋元修想想同意了,“我在学院要多待一阵时间,你是先回来,还是等我一起?” “我自个回吧。”镇上连个熟悉的人都无,还不如早点回来。 “嗯。” 或许是考期临近,宋元修晚上看书的时间越发晚了,有时阮柔睡一觉醒来,依旧看见那人在书桌前伏案的背影。 农家一般晚上不怎么点灯,天黑自然就该睡觉,何必费那个钱。 可读书不行,白日苦短,为着宋元修晚上读书,家中每旬都要去镇上买一批蜡烛,往常都会节省着用,近些日子,蜡烛肉眼可见的减少,估计都撑不到去赶考的时候。 将买蜡烛列入明日的清单上,阮柔翻个身继续睡去,希望“明目”的属性能有点用处,别年纪轻轻就熬坏了眼睛。 翌日,两人起的很早,没等家里的早饭,便出发去镇上。 而去镇上用双脚走怎么也得一个半时辰,这会有正事自然不行,故而还得往前面走一段路,去隔壁村搭乘牛车。 隔壁村名为牛头村,因背靠一座形状酷似牛头的大山而得名,不似吴山村以种地为主,牛山村因为土质不行,打猎跑商的居多,这赶牛车来回接送镇上和附近几个村子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走了两刻钟时间,天光已然大亮,终于赶到牛车所在。 赶牛车的是一位中年大汉,他们称呼一句孙大叔,上了牛车,见再等不到人,孙大叔便赶着牛车继续往镇上。 牛车的脚程就快了,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就到了镇口。 牛车是不进镇的,否则还得额外交一笔费用,故而孙大叔只是在镇口等待,若回去也想搭乘牛车,提前说一声,巳时末回来就行。 到了镇上,阮柔与宋元修也得分开,信雅书院在镇子东边,是整个祁山镇唯一的一所正规书院,另有三俩小私塾,都是些老童生筹谋生计,又进不去书院,开了叫几个小童读书识字,顺便赚些束脩,若有心科举,最多私塾读上两年就得转到书院去。 书院并不大,拢共五位夫子,教三四十学生,这些学生又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依次分为,可以参加科举、有意科举学问尚可、有意科举学问欠缺,以及不准备参加科举的学子们。 最后一类大多是商户家的子弟,虽然不能参加科举,可该学的还得教,只是要求不那么高,他们也是书院束脩的大头,多少也能补贴些甲乙丙三班中一些家境不丰的学子。 书院的院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老秀才,自十几年前创建这间书院后,陆续教出了两位秀才,其中一个去外地谋生去了,一个则同样回到书院教习学生,顺带准备继续参加乡试。 当下读书人地位崇高,若能考中一个童生,再开个小私塾,起码能混个温饱。若能得秀才功名,一家老小的生计都不必发愁,且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至于举人,就可以走动谋一个小官职,就此脱离普通人的行列。 先前教导宋元修的龚夫子便是从信雅书院考出来的,如今带着一家四口住在书院,吃喝不愁,也攒了小幅身家,只是为了每三年一次的乡试,依旧过得节俭。 龚夫子惜才,兼之对信雅书院有一份舐犊之情,见着宋元修这个有几分读书天分的学生便较为关注,纵是戴孝在家,也时常书信往来,这才叫宋元修的功课没有落下太多。 宋元修进入书院,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激动,那是深植入身体里的记忆,在这里他从七岁住到十三,每日与同窗们一起读书练字、诵读诗书,直至守孝,才改为每两月回来一次请教夫子,而今,他又回来了。 手中拎着送给龚夫子的谢礼,他熟门熟路来到位于西边的小屋,这里是书院夫子以及学子生活的地方,与东边的教室只隔了一座假山。 书院前阵子已经开学,龚夫子自然不在家,宋元修将礼物放下,又回了几句师娘的问题,这才往东边去。 龚夫子如今教乙班的学生,并不参加这次的科举,故而并不太着急,见着往日的学生,他布置功课让人好生读书,方才出来将人带到隔壁的书房。 “元修,你回来了。”龚夫子很是高兴,“最近书读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懂的。” 见夫子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功课,宋元修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见过夫子,有些问题不大懂,还要麻烦夫子指点。” “呵呵,”龚夫子抚着自己的一小撮胡须,他年纪不大,面相又嫩,一开始当夫子压根镇不住学生,还是后来听别人意见留了胡子,显出几分沧桑感,才好了许多,故而十分宝贝。 宋元修将这两个月积攒的疑难点一一问出,能解答的龚夫子都解答了,还有一些他也并不好下定论,只给了自己的看法。 如此,一问一答间,一个时辰很快过去,龚夫子见学生久没声音,奇怪道,“没了?” 宋元修道:“暂时就这些了。” 龚夫子闻言十分欣喜,“你这水平,我看秀才有几分把握,甲班老院长正在将县试的一些情况,你要不要回书院继续读几日,能多学一点儿是一点儿。” 这又是宋元修没想到的,原先他只准备跟几位同窗交流一番,毕竟已经断了几年的束脩,上门讨教已是厚颜,如今有此意外之喜,自是应下不提。 阮柔那边同样十分顺利,进了绣坊,将二十个荷包卖了,得了八十文,又自掏了一些买了两块整布料,打算给宋元修做一双袜子。 她也有些无奈,做荷包倒是顺手,可也没听说谁考试能带几个荷包进去的,那不擎等着被人怀疑有问题嘛,故而还是得从正常的衣着下手,鞋和衣裳是肯定来不及,只能从袜子和鞋垫这样的小物件儿下手。 先前用的布料是从宋二嫂处借的,如今自然得还,花十文钱包了一小包碎步,阮柔此行最大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纵使兜里的银子缩水,阮柔依旧舍得给自己买了两个大肉包子,几口功夫吃完。 红糖家里还有,便又买了些桂圆红枣,金贵物暂时别想,只能用这些补补身子。 思及屋里的蜡烛,她又去杂货铺买了十支,另买了些糕点,好容易来一趟镇上,总不好什么都不给家里带。 一遭下来,别说赚钱,倒是倒贴进去不少到。 堪堪赶着巳时末,阮柔回到牛车所在位置,却惊奇发现宋元修已经在了,她有些奇怪,两人来的路上说好,他恐怕得晚上才回。 宋元修难掩喜色,迫不及待分享了这个好消息,“龚夫子让我进学堂再跟着甲班读几日。” “那敢情好,”阮柔听了也为他高兴,可随即想起了自己刚买的布料,本来准备慢慢做的,可现在,恐怕得连夜赶工。 一路晃晃悠悠回了吴山村,宋父宋母得知亦是欢喜,一个说要补上一份束脩,不能白占书院便宜,一个说要准备衣服干粮,自去忙活不提。 阮柔将糕点给了宋母安排,又将碎布头分了一半给宋二嫂,远比她当初借的多,其他东西则一股脑带回房间,不叫人看见是什么,就不会头多少不满。 趁着屋外几人说话功夫,她忙做起袜子。 袜子做起来简单的很,只是想要有带属性的却很难,她又想出一招,那就是拆了重新做,第一次、第二次直至第十二次,方才试验出来一个属性。 “记忆+2”,阮柔顿时明白了,这可是个好属性,若说科举越往上越难,那么越往下反而考的越简单,尤其童生试,也不是没有靠着死记硬背考下来的。 她将袜子妥善放在一旁,想着待会一定要让宋元修带上,趁着在书院读书的机会物尽其用。 袜子做好,又纳了几双鞋垫,这倒是不用一直拆,总归遇到有属性的就挑出来。 一连做了二十双,方才得了两双鞋有属性的,一双是“悟性+1”,还有一双是“智力+2”,她搞不懂有什么区别,总归知道是好东西就成,不行轮换着来。 东西做好,阮柔看看身上的喜服,因着保管仔细,如今依旧是崭新的模样,只有她看过的文字显示出了不同。 “幸运+1”。 她还记得,这件衣服刚做出来的属性是“幸运+2”,可能她借这衣服做了好些东西,消磨了这份属性。 一开始她做三个荷包能出一个有属性的,到了后来,几乎十个里面才能出一个,等唯一的一点幸运完了,也不知做多少份才能出一个。 “唉。”原本她能凭借这门收益帮助宋元修好好读书考功名,如今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如此,已出的几件属性物件就得愈发珍惜,她将衣服脱下,决定以后做无用的东西就不穿这件衣服了。 其实除了在自己屋子里做做小东西,也没旁的用处,总不能平白无故穿喜服出去。 她再出去时,外面已经商量好了,厨房里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准备明天给宋元修准备的吃食。 一般宋元修去书院,七日书院半日放半天假,他会趁机回来看看家里,以及带下一个七日的粮食以及换洗衣物。 只是县试近在眼前,显然没那么多时间耽误,故而说定到时候家里给他送粮食和换洗衣物过去,不用他来回跑。 书院里学子的吃食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如宋元修这般,自己带粮食过去,带什么样的粮食就得吃什么样的,还有一种则是直接交钱,学院提供伙食,同样有固定的餐标,只是后者显然都是不缺钱的,常常出手很是大方。 晚饭的功夫,宋父宋母依旧笑个没停,就是宋婆子也开口让他好好读书,不必担心家里,宋元修一一应了。 看着桌旁围绕一圈的人,上至祖母爹娘,下至妻子兄嫂,下至一群侄子,他顿时充满了干劲。 阮柔原以为这就完了,却不料,等到晚饭结束各自散了,五房却陆续有人上门。 先是宋父宋母,惯常说了些鼓励的话语,最后硬是塞了二两的银子。 阮柔和宋元修自是连连推辞,说自己手中有钱,奈何没用,宋母振振有词道:“知道你们有钱,可读书费钱,多少都不够,元修你不必省着,该买的买,该用的用,咱家也不差这点儿。” 话说的大气,奈何荷包大气不起来,宋元修默默接下,将爹娘的心意记在心间。 宋父宋母前脚走,宋婆子后脚就跟了进来。 阮柔进门好些天,跟这位祖母还不甚熟悉,宋元修却是极其熟悉的,亲热的唤过祖母,瞧模样比宋父宋母还要亲近些。 不出所料,宋婆子同样是来送钱的,出手甚为阔绰,给了一枚十两的银锭。 老人存点钱不容易,两人哪里敢接,又是一番推拒。 宋婆子就幽幽看着他们,“怎么,你爹娘的能拿,我这个祖母的就不能拿了。” 这话说的两人都不自在起来,好像他们厚此薄彼了一般,可明明他们是好意。 宋婆子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了,就拿着吧,正是用钱的时候。这钱都是你爹和几个叔伯孝敬的,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处,先紧着你也没什么。你若是考中了,多多帮衬你几个叔伯和兄弟,也就够了。” 宋婆子主要为着送银子,话说完就要走。 等人走后,属于五房的小屋子终于迎来安静。 看着手中十二两银子,阮柔忍不住感慨,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还是有道理的,宋家随随便便就拿出了十二两,还不算赶考预留的十五两,搁在村中其他人家,十两都不一定掏得出来。 不过,也能想得通,宋家人丁兴茂,田地里的活自家人干完,农忙还能出去给别人帮忙挣点银钱,非农忙时节也不闲着,四处找活干。 可以说,是大家的勤劳肯干造就了宋家,也造就了读书进考的宋元修。 瞧着对方愣愣的模样,阮柔一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元修,想什么呢。” 宋元修回神,只目光依旧有些呆,“祖母和爹娘都抱了这么大希望,我想,如果考不中,他们一定会很失望。” 阮柔恍然,想来是给的压力太大了,不拘是书院,还是宋家人,都很希望宋元修能一举得中。 虽然她也希望,可到底不是能强求的,遂安慰道:“科举本就说不定的事,第一次能考中的才多少,你还年轻,去涨个经验,以后还有机会的。” “家里压力很大。”宋元修低低回了句。 其实这份压力很久就有了,他这两年虽然省了束脩的钱,可笔墨纸砚样样少不了,偶尔去镇上也有得有应酬,钱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却见不得回报,谁都得着急。 只是以前,周围都是对他寄予厚望的人,他无处诉说这份心事,只得努力努力再努力,方才对得起这份回报。如今,有了妻子,虽然两人成婚没多久,可天然的,就有了一层亲近感,很多话当着别人面说不出口的,对着妻子也能诉说几分,幸运的是,对方也能体谅他。 “家里希望你考中才是正常的,但凡家里有读书人的,肯定都这么想。”阮柔诚恳道,随即话风一转,“可这不代表,你若是没考中就有错了。” 宋元修登时抬头看她,眼睛亮闪闪,不见方才的失落。 “做生意还有赚有亏的,若是谁家供个读书人都能考中秀才、举人、当大官,那这大官不得满街跑啊。” 宋元修成功被逗笑了。 阮柔见状也笑弯了眉眼,“这就对了,你不要收那么紧,该学的学,该休息的休息,才能更好去参加考试,否则,还没上考场就病倒了,那才叫亏得慌呢。” 宋元修点头,“我知道了,只是,该努力的还得努力。” “那当然,”阮柔取出自己今日买的蜡烛,“正好,你明日带几支去学院,想来够你看到县试了。” 宋元修失笑,同时心中微暖。 以前他有了银子也只会买些读书有关的,至于自己和其他东西,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全靠宋母处处料理妥当,如今么,有个妻子确实很不错的样子。 他有心叮嘱几句,“家中几个嫂子都不是难缠的,你平日里干活不要偷懒,就不会有问题。只大嫂看公中钱财看得比较严,二嫂则是看自己小家比较严,你稍注意些就是。” 阮柔饶有兴味的听着,原以为是个书呆子,没想到还有几分观察力。 “三嫂娘家条件不好,平常对上大嫂二嫂有些气虚,尽量不要在她面前提嫁妆之类的。” 阮柔无奈摊手,“总不会比我嫁妆还差了吧。” 宋元修摇头,细细为她解释,“不一样的,明面上你的聘礼只有二百文,便是什么都不带来,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可三嫂当初是照着五两银子的嫁妆给的,娘当时只有一个要求,价值一两的银簪子起码要带回来,结果,只带了一身衣服过来。” 阮柔了然,心道宋母果真是待她极好的了。 “不过三嫂干活勤快,娘对她很满意。”归根究底,嫁妆聘礼都不是姑娘家自己能做主的,三娘聘礼没能带回来,到底是亲家不对,没道理把气撒在儿媳妇身上。 “至于四嫂,”说到这里,他有些为难,似乎很难去形容。 阮柔补充了一句,“柔弱?” “对,”宋元修还有些不好意思,“四嫂是隔壁村李家的姑娘,生来体弱,李家千娇百宠,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也是看咱们家条件不错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的。” 阮柔问道,“那她的嫁妆?” “陪了一亩地。” 阮柔吃惊,乡下也有疼女儿的,给银子都不稀奇,可愿意给田地的,绝对世间少有。 “聘礼给了五两,李家又添了二三两,买下一亩地陪嫁。如今那亩地全由四哥自己种,得来的粮食全卖出去,是四房的私房。” 阮柔细细算了一笔账,一亩地种的好一年能产两百斤粮食,差不多值一两银子,这可就着实了不得了。 按她如今绣荷包算,一个去掉成本差不多赚两三文钱,得绣四百个荷包才有这么多钱,而实际上还有家里的活计,一个人压根绣不到这么多。 见她面上毫不遮掩的羡慕,宋元修补充了句,“不过四嫂每个月都得喝药,一亩地的收成,差不多全喝药了。” 身体不见有重疾,却常年体虚,显然是富贵病,只能精心养着。 如此,李家能看上宋家不奇怪,可宋母怎么看中这样的儿媳。 “四哥坚持要娶,娘耐不过。”似是看出她的疑虑,宋元修再次压低声音,“为此,四哥至今还在家中多干活呢,就是当时把娘气狠了。” 虽是小小农家,可里头的学问门道一样不少,阮柔一一记下,以后相处也得多注意。 她又有些忍不住好奇,“那你说,兄嫂会怎么看你我?” 宋元修没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反而认真想了想,“我肯定是一个会花钱的读书人,至于你,应该是一个娘家靠不住,不过为人还不错的吧。” 阮柔顿时笑了,“你这是夸我呢。” “嗯,”宋元修道,“你做的很好,我读书兄嫂们其实有些怨言,大多传不到我耳边,你却要多受点委屈,若是我这次能考中。”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再说,若能考中自不必多说,若考不中,反显得这话滑稽。 “我下午给你赶了两双鞋垫和一双袜子,”阮柔没有再继续话题,将东西一起递过去,“你穿上试试,有什么不合适的,现在还来得及改。” 宋元修依言穿上,走上两步,道,“很好。” “那行,你明日就穿新的去吧。”阮柔叮嘱。 宋元修道了声好,便转过头去继续收拾书本,明日去书院要带好些书,还有笔墨纸砚。 之后,屋内再未来人,两人也没有再说话,各自低头忙自己的事。 阮柔惦记的还是赚钱,即使宋元修四月考中童生,也还是缺钱,且宋家给的花起来到底不爽利,但凡多花在自己身上点儿就担心被别人说道,故而,还是花自己赚来的钱好。 可是,该如何赚钱呢,在阮家几个月她都没想明白,到了宋家依旧没办法。 制香明显行不通,即使不走经商的路子,匠人身份也不好听,宋家肯定不能答应。 女子能做的活无非这么几样,最后也就想出来一个女红。 阮柔如今针黹女红的手艺是不错,可真显露出来那也得露馅,故而需另辟蹊径。 她得了系统的所谓属性加成,自然要好好用上,成功的几率不高,可也正因为如此,才不会太过引人怀疑。 想来想去,阮柔决定以后专做屏风,且先单做求子和贺寿两种,无它,这两样都是当下最受欢迎的屏风,且不论是求子、还是求健康长寿,多少都信几分冥冥之中,如此才有利于她浑水摸鱼。 有了主意,这一晚,两人皆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日,宋元修要去书院,且还带着一堆东西,自己显然是搬不动的,只能有宋大哥帮忙一起送人。 阮柔惦记着昨天的主意,又去镇上绣坊买了些布料和各色针线,当天就在院子里绣了起来。 她表现出来的手艺并不十分好,相反,看起来有点普通,总之只能说过得去。 她第一幅绣的是松鹤延年图,松鹤一起入画,意为长久,象征着健康长寿,阮柔只希望,这神奇的属性能再显现一次,能不能打开市场就看它了。 正月十五一过,地里的活计就要开始动起来,宋家的男人们纷纷下地,女眷们也没闲着。 开春捉家禽,宋大嫂领头,去村中一户人家买了两只猪崽、三十只鸡崽。 鸡不好养,三十只能活二十就不错宋家人口多,一年下来走亲访礼,二十只鸡勉强够用,若死的多,还得再去买。 鸡和猪崽交由家里的孩子喂食,大人们继续忙着开垦后院的菜地。 也不知是见她瘦小的缘故,宋母并不安排她做重活累活,这点其他人倒也能理解,当然,做饭、洗衣、扫地,其他活阮柔一样没少干。 在阮家挨饿受冻,即使她躲懒不干活,依旧瘦巴巴的,来到宋家一段时间,不缺吃不缺喝,肉眼可见她的身量长高了一截阮柔又是高兴又是着急。 高兴是还能长,不至于当个小矮子,急则是急衣服,眼看原先的旧衣服显小一圈,马上穿不下了,她又不好直接用宋母给的钱买衣服,如此宋家其他人不都知道宋母给钱了嘛,没得让宋母里外不是人。 紧赶慢赶,在正月三十,阮柔终于将屏风赶出来。 幸运的是,屏风完工后果真多了一个“健康+2”的标识。 这期间,宋家已经往镇上送过一回粮食,得知宋元修一切皆好。 几个赶考的约好二月初三一起出发去镇上,书院便给甲班的学子放假,回来修整几日。 阮柔早早出门将屏风送去镇上卖了,得了二百文,还不刨除原先的材料钱。 除去屏风,她还赶制了一双新布鞋,同样是为着宋元修准备的,鞋子几经拆卸,方才得了一个保暖的效果,阮柔自己试穿了发现竟是暖和全身的,与先前她来宋家煮的第一碗粥效果类似,只是更持久了些。 虽近二月,可有时候春分刮起来亦是格外的寒冷,想来,有了这一双鞋,宋元修不至于再着凉。 一切妥当,她在镇上吃了碗面,才慢悠悠去牛车处等待。 下午的牛车不是先前那位孙大叔,而是距离更远的蒙山村,来往镇上正好经过吴山村,只是并不是天天都有,而是隔上五日才来回一趟。 刚刚申时,远远就瞧见了宋元修的身影。 “二娘,你怎么在这儿。”显然没得到消息的宋元修很是吃惊。 “我来卖女红,顺便买点儿东西。”她扬了扬手中篮子,里面是一套全新的布料。 她依旧没舍得给自己买衣服,只想着下次再来镇上,就一定得买了,冬日穿的衣服多还不显眼,等换了春衫,露在人前才尴尬。 事实上,宋母早将一切看在眼里,只是没有理由专为一个儿媳添置新衣,可若家中四个儿媳都来一身,花费未免太大,且小辈做了,长辈要不要做,都是问题,遂只当做没看见。 两人一道回去,阮柔叽叽喳喳说着些家里的事,什么猪仔很能吃,鸡活了二十多只大家都很高兴之类的闲话,又有意无意提及了地理的粮食种下,也不知来年能收获多少斤粮食,又要交多少田税。 本以为宋元修不怎么知情,却见其异常兴奋,“甲班学的果然很不一样,上次夫子问我没能答出来,后来我问过大哥,才知道平均一亩地产一百五到两百斤粮食,田税三成,大概能留下不到一百来斤。我才知道,种地那么辛苦,收成却那么低,难怪要将农排在第二位。” 这便说的是士农工商四民,虽则都是良民,可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没了商人和匠人还能活,可没了粮食,却多的是饿殍,轻则民不聊生,重则危害社稷,故而才有此排次。 见此,阮柔心道书院果然还是有点东西的,遂悄悄歇了指点的心思。 第55章 两人回到家中,自又是受到宋家人好一顿欢迎。 宋母时隔半月再看儿子,怎么看丁 两人回到家中,自又是受到宋家人好一顿欢迎。 宋母时隔半月再看儿子,怎么看都觉得瘦了,遂又让杀了一只鸡。 阮柔敏锐观察到宋大嫂有些不高兴,想来是冒犯到公中财产。 而实际上,一只鸡炖出一大锅汤,也不只宋元修独揽,而是全家人都能吃上点儿,便是她也喝了一碗带肉的鸡汤,更遑论几个小的。 宋元修赶考是全家重中之重,自他回来,宋家院子里都无人敢大声说话。 宋母偶尔忘记会高喊一声,旋即反应过来便又低声细语。 阮柔做的那双鞋前后拆卸了几次,终于才到了一个“体质+2”的属性,为着不引人怀疑,她还特意将底做厚实了些。为此,彻底磨去了喜服的属性。 这次回来,她发现宋元修身上荷包的明目属性彻底退去,彻底沦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荷包,算下来时间不到一个月,可以想见宋元修是如何苦读。 将鞋给了宋元修,新鞋暖和,正好穿着去县里。 只剩下几日功夫,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只能看宋元修的学问和造化,阮柔便出去忙活别的。 当然,也是因为宋母不想她打扰宋元修读书,几次三番让她出去,实则两人都没心思干活,手上慢悠悠,嘴里谈些有的没的,一会念叨不知能不能考中,一会又担心路上寒冷在外不方便。 如此,两日过去,初三,是宋元修出发的日子。 同行的几人约定中午在镇上见面,再出发前往县城,故而时间并不十分着急。 宋母早早起来做了大量的干粮,阮柔有心插一手,可惜始终没再出来有属性的,也只能放弃。 除去干粮,其他物件儿是早就准备好的,诸如换洗的衣服、出门的路引和作保的文书,考试要用的笔墨纸砚,另还待了四书五经,即使路上和考前的短暂几天也不能休息。 好一通忙活,终于在巳时将人送出门,去镇上是早就联系好的蒙山村的牛车接送,跑一趟二十文,比再去隔壁村赶车要省心的多,至少不必担心误了时辰。 马车晃晃悠悠离开,便是连家里一众人的心都牵走了。 好在这股状况下午就有所好转,各人自去忙自己的,而阮柔继续绣起自己的屏风,若是幸运,先前那一扇能有所用处,接下来也就不愁卖了,只她想着最好能多绣几扇有特殊属性的,方才好打出名声。 没轻松两三天,初六是县试开考的日子,因着家里有读书人,一应流程是早早打听清楚了的。 县试一共考四门,足足五天时间,每日天不亮就得进场,酉时答完卷再一齐出来,如此往复五天,最终在一干学子中录取一定人数,得以参加接下来的府试。 至于更具体考什么,宋家人说不太清楚,阮柔却是心中有数。 县试考的较为简单,前两场靠诗赋,后两场考四书五经,另有“圣谕广训”默写等其他功课。 宋家人原本只是有点牵挂,却不料初七这日早上,天色突然变阴,原本因春日到来而明媚几分的太阳早已不见了身影,浓浓阴云密布,似乎眨眼间就能洒下瓢泼大雨。 宋母急的直拍大腿,“哎呀,元修这可怎么办。” 而与此同时,县试考场,一众学子已在考场外等待进场。 眼见天色不好,内里的主考官知县亦是急的脑门出汗,却催不得。 无他,为防作弊,衙役们搜查须得万分仔细,学子们淋湿了事小,若叫人夹带进场,他头顶的乌纱帽也要不保。 一个又一个学子进场,排在后面的宋元修小心护住手中的篮子,里面有一日的干粮和笔墨,万万沾不得水。 最终,所有学子鱼贯而入,雨水到底没落下来,知县送了一口气,例行巡视几圈,方才让衙役将卷子分发。 好景不长,卷子刚发下到考生们手中,天上竟下起鹅毛般的大雪来,飘飘扬扬,落进各个考棚,随之而来,是骤降的温度。 胖胖的佟知县抖了两下身子,考场封闭,便是他也暂时出不去,只得跟着考生们一起受冻,好在他身上肉多,能抵挡几分寒风的侵袭。 下面的学子却不那么幸运了,一个个弱不禁风的书生,纵穿着厚厚的衣衫,寒风下却依旧捂不热身子,有的早已冻得瑟瑟发抖,连笔都握不稳。 有那机灵的,便拿了本准备用来温热干粮的炉子烤火,勉强恢复几分体温。 相较之下,宋元修竟觉得那么难受,鞋底厚实的感觉带来几分温暖,他也不觉奇怪,历来有脚暖和则全身暖和的说法,想到此,他忍不住暗暗感激妻子。 大概翻阅了一整套卷子,趁着身体还算舒适,打了几遍腹稿,修修改改,用工整的馆阁体抄写在答纸上,一切结束,刚刚申正(下午四点),比往日足大半个时辰。 只是答完卷子也不得提前出去,宋元修将卷子妥善安置在考棚里侧,避免被雨雪打到,这才有心观察其他考棚的人, 观察也是小心翼翼的,头不得探出考棚,不得交头接耳,否则定会被论个串通作弊的罪名。 这一张望,他顿时发现了不对劲。正对面那考棚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考生,看样子炉子里的炭早已用完,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写一行字就得停下来搓搓手,以免手抖影响字迹工整。 科举考试,第一考的便是字迹,若字不好看,阅卷官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纵再好的文章和诗词也枉然。 宋元修心中微叹,前两日还春光明媚,谁料到不过几日就这般变化。 且他又想到一遭,人都说瑞雪兆丰年,指的只是冬雪,若下春雪,寓意却不那么好。 他又去看左前方的学子,那是与他结伴来的祁山镇同窗,姓郑,名滔,字书清,今年刚二十出头,往日两人交情也不错,可如今对方境况竟比前方的那位更为凄惨些。 只见他蜷缩在两张模板拼成的床铺上,一动不动。 这么冷的天,哪里睡不着的,宋元修猜测,恐怕是冻过头昏睡了过去,,也不知卷子做没做完。 右前方是一位身材壮硕的汉子,看起来情况要好些,卷子早已答完,与他一般正四处张望,两人目光对视间,宋元修分明瞧见他眼中的欣喜。 其实欣喜也没错,毕竟科举向来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其他人考的不好,自己的希望自然就大了,然而他的心中不知为何却隐隐有些不舒服,明明是靠学问取胜的事情,偏可能有一大群人因为身体受不住被刷下去。 县试两年一轮,错过这次,又要再等上两年,不知又是多少花费。 他只期盼酉时赶紧到,没病的不要真被冻病,而病了的赶紧出去找大夫。 时间在所有人的期盼中,不紧不慢到了酉时,雨雪渐渐小了,左前方主位上的县令一声令下,衙役下来收卷,压根不理会有些明显昏迷了的学子。 待考卷收取完毕,学子们轮番排队出场,一个个冻得面色发青。 宋元修前后张望,终于看见了与他一起来的其他几人,只久久不见郑滔的身影,想来是没能起身,担忧不由更重了些。 出了考场,只见人山人海,乌压压一片,俱都撑着伞,翘首以待,隐约还能瞧见几名背着药箱的童子,想来是直接把大夫请来了。 宋元修自觉身体还好,赶在前面帮忙寻人,终于在十米开外见到了熟悉的牛车,急忙挥手。 坐在牛车前位的宋父本也在着急张望,蒙蒙灰色中见到儿子,察觉其精神不错,顿觉欢喜。 牛车根本前进不得,他索性下了牛车,与其他几位家属一起往对面走去。 几人终于碰面,宋父与宋三哥一前一后搀住宋元修,宋父关切问:“没事吧。” “没事。” 恰在此时,有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我家阿滔呢。”原是郑滔父亲。 宋元修几人面面相觑,都难以开口,而情况也没来得及他们开口,就有衙役将里面昏迷的学子抬了出来。 所有还站着的学子,都将复杂的目光投向那五人。 是的,足足五人,其中四个已然彻底昏迷,没了意识,只一个略好些,还能睁开眼,只是同样虚弱不堪。 很快有亲属们上前认领,郑滔家来送考的只郑父一人,压根抬不动,宋父主动上前帮忙,好容易将人抬到牛车上,匆匆往客栈去。 能请到考场来的大夫,俱是有钱人家花了大价钱的,他们根本凑不齐,好在同一间客栈住了不少学子,有人早早请了一位大夫过去,正好能派上用场。 牛车位置有限,挤下几位学子后,只郑滔父亲上了牛车,其他人就跟在牛车旁边走边聊。 还没回到客栈,雨雪彻底停下,宋父暗咒一声“鬼天气”,有心想问儿子身体如何,又顾念着郑滔那边的情况,不好开口。 回到客栈,大夫已经开始给提前回来的学子开药,整个客栈里飘荡着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却没人抱怨一句,如何能喝上药那都是件幸事。 郑滔已然昏迷,情况紧急,郑父告罪几声,硬生生将儿子直接抬到大夫跟前。 “大夫,快看看我儿子,他得了风寒,怎么走喊不醒。” 大夫闻言皱眉,伸出手把脉,又一番望闻问切,心中暗自摇头,“风寒入体,须得下几罐猛药,先退了热再说其他。只是接下来的考试不能再参加了,否则,小命难保。” 郑父纠结万分,最后郑重点头,“不参加了,不参加了,啥都没命重要。” 大夫开了药,几人又将人抬回房间,换下冰凉的衣衫,用热水擦过身子,郑父感谢一番,悉心照顾儿子。 郑滔第二日就醒了,只是精神不济,略说了几句话,随即关紧了房门,后面几天再不怎么见其身影。 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数,郑家的情况比宋家还不如,郑滔上面还有一个兄长,两人都已娶妻生子,且三年前参加县试过了,在院试折戟,原本这次是满怀希望而来,如今却不得不抱憾而归,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继续进学。 旁人的事到底只能吸引几句目光,其他没病的也都请大夫开了药,又熬了大大一锅姜汤,连同送考的人一人喝了一大碗,就怕染上风寒。 第二日,依旧阴沉沉的天,好在没有下雨雪,只见考上前的众人有志一同加厚几件衣服,背上足足的木炭,做好了准备,这一日总算没人再着凉,只两个昨日就染上风寒的,今日依旧坚持要来,最后病恹恹的回去、又发起热来。 一场突如起来的暴风雪,给所有参加县试的学子及其亲友们担心不已,远在吴山村的阮家大娘,却正兀自得意。 突然下去,铁父和铁勇的心情都不甚好,天冷容易冻坏秧苗,届时粮食减产,铁家的日子更得不好过。 经年的老农和猎户都知道,乡下之事都与粮食收成息息相关。 若风调雨顺粮食丰收,自然皆大欢喜。可若粮食减产,农人们日子艰难暂且不提,猎户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粮食减产意味着山里的野物减少,他们得花更长的时间在打猎上、且不一定有成果,再者,粮食涨价,肉的价钱却涨不上去,同样的猎物只能换到更少的肉,少不得忍饥挨饿。 是以,自下雪那日起,铁父的心情就不甚好,脸上一直阴沉沉,活似谁欠了他多少钱一般。 偏大娘一副高兴的模样,丝毫不为此担忧,饭桌上,铁父第一次甩了脸色。 且他心中还有一层担忧,这儿媳进门才几月,就不知往娘家送了多少好东西,若今年真是灾年,那还了得。 “明天起,家里的粮食先减半,等看看地里的收成再说。”这句话他是盯着二人说的,显然不容质疑,紧接着,他继续道:“家里的野物都不要动了,天气潮湿,做饭的时候拿到灶前烤烤。” 说完,他也不去看两人的神色,转身就走。 徒留下大娘一脸的不可置信,“勇子哥,爹是不是埋怨我做饭做多了。” 铁勇不好回答,只模棱两可回了句,“天不好,爹担心也是有的,我记得小时候有年也是这样,粮食减半。” 大娘听了这才好受些。 却听铁勇继续道:“那些野物你就不要往娘家送了,咱家没有田地,到时候这些都是救命的粮食。” 大娘急忙解释,“我没有。” 铁勇沉默,其实有没有的,大家眼里都看得到,野物都是他和铁父亲手打来处理的,哪只兔子瘦、哪只野鸡肥,都能记得分毫不差,怎么可能连少一只都没发现。 且又有一件尴尬事,那日下雪后,第二日阮母就来了家里,不知遇到了什么好事,喜笑颜开个不停,最后拎走了半只兔子。 往日铁父顾忌她的心情没有点出,如今面临可能来的灾年,却是忍不得了。 有时候,不说话比直接反驳还要猛烈,大娘见状,碗筷都不洗了,气鼓鼓回屋。 好在家里没有女人的时候,铁勇也是做惯了这些的,当即利索收拾去厨房。 这之后,铁家的粮食果然减至往日的八成,原先大娘能吃八成饱,如今却只能吃六成饱,比在阮家还不如。 大娘气闷,空手回去娘家,本以为要遭受阮母嫌弃,却不料对方态度十分热切,不仅没要野物,反而跟在后面嘘寒问暖,让大娘有一种自己已然是官夫人的错觉。 她自然知道为何,当初一梦醒来,她慌张之下,担心再次被嫁入宋家,将梦告诉了阮母大半,其中也提到这场风雪。 先前阮母说相信,其实也半信半疑,等到雪花下来,她顿时信了个十成十,此刻只将这个女儿当做财神爷般。 铁、阮两家的心事暂且不提,宋家这边也没歇息 宋家,宋父宋母都是经年的老手,且宋氏族内老人甚多,一个个担忧之下,召集族人开了大会,宋村长让大家暂时缩减点开支,更不要急着卖粮。 乡下人家赚钱不易,去年收成好,有不少在收粮后就卖了些,更多却是遵循老人的惯例,等开春粮食下地后才敢卖粮,如此粮价虽低些,可至少安全,如今,是如何都不敢卖了。 该说的都说了,宋村长让族人散去,又问起宋元修县试的事。 家里如今宋父不在,宋母管着家里一大摊子事,对外却得有宋大哥这个长子出面。 “小六去县里后给我们带了封书信,一切都好,只下雪谁也没料到,且积雪难走,怕是不会再送书信回来。” “行吧,有消息及时通知我一声。” 从祠堂出来时,宋家三兄弟都有些闷闷,宋二哥也担心道:“不知小六如何了。” 其他两人都没有回话,他左右瞧瞧,左边大哥一副神出天外的模样,右边三弟紧皱眉头,更不知在想什么,他只以二人同他一样,便也不吭声了。 回到家,与宋母一说,宋母当即依言改了伙食的规矩。且遇到难处不止得省,更要想办法赚钱。 宋母赚钱的办法只一条,男人们不能在家里闲着。 “等你爹他们回来,老大和老四待在家里伺候粮食,老二、老三你俩去镇上找活计。” 宋大哥、宋二哥毫无心理负担的应了,反正不论在家里忙春耕、还是去镇上做苦力活,在他俩看来都差不多。 老三不在,老四却是有些迟疑,“娘,要不我和三哥换一下,我去镇上吧。” 宋母先是疑惑,随即恍然,面色当即有些不好看起来。 老四为什么想去镇上,她用脚都能想明白,无非是担心媳妇一亩地的产出不够药钱,就想着去镇上赚钱。 可家中规矩,男人们不拘在哪赚的钱,都得交公。 老四明显有私心,若为他破了例,其他人跟着有样学样,家里日子也不要过了。 “你就留在家里。”她思虑再三,到底没同意。 老四顿时蔫吧,宋母却是懒得去管。 既然横竖给老四媳妇看病的钱都是公中,何必让老四去镇上浑水摸鱼。 也是老四倔,当年给他相看了多好的姑娘,偏看上个病秧子,那李家再疼爱姑娘又怎么样,一亩地是够值钱,可该掏钱不还是得自家掏。 想到这里,宋母担心之余又是气闷,看谁都不顺眼,最后担心小六的心思占了上乘,又将小儿媳喊来闲聊。 她又有一层隐秘心思,当初娶这个儿媳便是为着明悟大师口中那一句有缘人,算是赌了一把。 如今小儿媳嫁进门一个月,人倒是还不错,就是没见着有什么特殊的,难不成是旺夫? 她心里把不准,也不敢当小儿媳的面说这些小心思,只能旁敲侧击。 “二娘,也不知元修如何了。” 阮柔其实同样担心,那双“体质+2”的鞋子也不知功效如何,且宋元修对此全然不知,若贸然换下,她一番心血也就白费。 面上却得安慰,“娘,没事的,有爹和三哥照顾,元修一定会好好的。” 人应当不会有事,大不了不考了,可县试结果却不好说,这点婆媳俩齐齐略过不提。 “我这心老是不安稳,明天雪若是化了,你陪我到隔壁乐山庙拜一拜吧。” 宋母想着将人带去给明悟师傅看看,若当真是有缘人,她大可不必担心,若不是,她也不知怎么办了,娶都娶了,就是自家人,也没得把人休了的道理。 “好。”阮柔不知这回事,只当宋母求神拜佛图个心安,自然应下。 一日,地上积雪化的差不多,宋母果真蒸了几个红糖馒头,带去山上给明悟师傅和几个小沙弥。 地上依旧潮湿,路不好走,两人互相搀扶着,好容易爬上了山,一双鞋子已是布满泥土,就连裙摆处都斑斑点点。 天寒地冻,明悟师傅也不在前门坐着,反窝进了正堂做功课,听闻有人来,顿时吃了一惊,见到来人,暗暗叫苦不迭。 果不其然,开口就见其打发走了身旁陪伴的年轻女子,转而凑近低低问,“师傅,你看我这小儿媳是有缘人吗?” 明悟师傅愣在当地,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将庙门关上,如今可怎么回答是好。 如今正是县试最后一天,能不能考中他又不知道。 若说是,人最后没考中,岂不是跟前面自相矛盾。若说不是,人又考中了,那他就更亏了。 顿时那叫一个左右为难,瞧着年轻女子远去的背影,心内不停呐喊,希望对方赶紧回来解救自己。 可惜,阮柔压根没有察觉,去前面恭恭敬敬上了两炷香。 落在宋母的眼里,那就是明悟师傅正在用火眼金睛观察,热切更甚。 第56章 良久的沉默,阮柔点的两柱香已燃掉不少,炉子里落了厚厚一层香灰。 那边,明悟师傅馈 良久的沉默,阮柔点的两柱香已燃掉不少,炉子里落了厚厚一层香灰。 那边,明悟师傅拉着小沙弥,将宋母带到隔壁一座空旷的小殿堂。 “既说了有缘人,那自然你看她是有缘人,她就是,你若看着不是,那便不是。世间万事,皆有因果缘法,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胡乱扯了一通,明悟师傅都不敢去看宋母脸色。 正心慌间,却忽然听得对方欣喜道:“大师,我懂了。” 明悟师傅愕然,不明白这是懂什么了。 “我会好好对她的。” 大师说的那些话,入了宋母的耳,便自动转化成自己能理解的。 她看小儿媳是有缘人,那她就是。至于能不能福泽儿子,得看他们一家怎么待小儿媳,那自然得好好待。 这也能理解嘛,有缘人又不是菩萨,当然是你待她好,她才会对你好。 明悟师傅瞧这模样,得,多说多错,他还是闭嘴吧。 宋母自以为理解,又回想了下小儿媳进门来的一个多月,自觉没有亏待,可要说有多好也没有,顿时不由一阵心虚。 “大师,这是给庙里的香油钱,不多,是个心意,您千万收下。” 宋母给的是比前次更多的香油钱,足足一百文,看的明悟师傅双眼发亮,顿时觉得这是个美好的误会。 可不美好么,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这宋家婆媳和谐了,可不是好事一件,他做了好事,得些香油钱又怎么了。 “施主客气了。”明悟谦虚道,又指点几句,“与人为善,与己为善,为人处事留一线才是。” “知道了,大师。”宋母此刻已是信了,一副全然拜服的模样。 “雨天路滑,我就不多留了,还是速速回去吧,也不必常来,心中有佛祖,佛祖就在身边。” 宋母连连点头,出得外来,见小儿媳安静等待,不骄不躁,更加满意。 “回吧。 这一趟,送掉了一份供品、一百文香油钱,却收获了一份安心,宋母觉得十分值得,回去的路依旧泥泞崎岖,也不觉难熬了。 尽管有着重重担忧,可宋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阮柔的屏风又好了一扇,可惜没有属性,这种东西又不能拆了重来,只等再多绣几幅一起去镇上售卖。 县城,初十这日,随着考场大门的再次关上,宋元修跟着同行人回客栈。 郑滔经过几日的休养,如今已经能正常起身,只面色依旧有些发白,且眼底有着难掩的黯然,想来是看着同窗们能继续参加科考,心里不大好受,众人是安慰也不好、不安慰也不好。 他们一行来了七八人,此番能坚持到最后一场的,也不过三人,宋元修便是其一。 出发前,天气尚且晴好,那时一行人商量的是等县试结果出来,再行返回,毕竟也就一日左右的路程,可如今情况有了变化,四场考试皆已考完,天寒地冻的一来县城花费高,二来郑滔的身子不好,其他几人的精神头也不大好,便想着早点回去好好休养。 “元修,春生,子航,都是我拖累你们了。”郑滔有些愧疚,若是没有他,大家怕是能多待几天。 “没事,镇上也不过就半日功夫,差不了多少,况且也不是全为了你,我也有些染了风寒。”说着,宋元修忍不住咳嗽两句。 这倒不是假话,不知怎的,前面四天他身体很好,一点没感觉异常,偏今天早上起来有些头重脚轻,脑袋也有些晕乎,他瞒着没敢说,如常去了考场,一日下来也够呛。 他不知道的是,一切的缘由全在脚下那双鞋上,“体质+2”的效用让他成功扛过了前三天,等到最后一天,属性消磨完,没有了御寒的作用,显露的方才是他自己的身体,更是前世同郑滔一齐倒下的人。 而此番,宋元修,秦春生,与翁子航,便是此行唯三考到第四场的,至于其他人,分别在第二场和第三场落选。 三人中,秦春生的学识最好,其次宋元修与翁子航不相伯仲,书院月考各有优劣。 遗憾也有,可到底正常参加了一次,比起其他感染风寒的人来说,已是幸运。 秦春生与翁子航也连声说着不妨事,“你勿要多思,这一次是天气不赶巧,两年后还有机会的。” “嗯。”郑滔面上应着,心内苦笑,有没有机会,他自己再清楚不过,来前家中已经说开,他这次若再不中,回去就要分家,以他的能力,养活一家老小都够呛,何谈继续科考。 他没有扫兴,安静听着其他人的安排。 “那咱们明日就先回去,下了场雪,县里花费一日比一日高,有这钱都够多买两刀纸了。”说这话的是秦春生,他出身书香世家秦家,祖父是位老秀才,父亲是个童生,家里并不缺钱,说这话显然是为了宽慰郑滔。 “就是,还是赶紧回去,我爹担心的夜里都睡不着觉。”另一名落第的同窗道,他家也是寻常农家,只家境稍宽敞些,可农人的性子就是牵挂田地,见着他爹不少受,他也跟着着急。 宋元修点头,事实上,宋父的心情也差不离,到底被他的科考按下。 “那就这么定,明天早点去联系牛车,若是来得及,明天这时候我们就能回去了。” “嗯。”几人说定,从郑滔的客房中退出来,其他三人纷纷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宋元修与翁子航对视一眼,却是一同进了隔壁秦春生的客房。 其他人都是与前来送考的亲眷们同住一屋,唯秦春生觉浅,家中经济也不错,单独开了一间房。 三人各自占了桌子一角,一言不发,默写起自己今日的答卷,默完后互相交换了答卷,看完也就心中有数,不必多多余的点评。 翁子航苦笑,“提前恭喜春生兄与元修兄了。” 宋元修一向不是个张扬的人,闻言立马道:“都是未定之事,你何必妄自微薄,等结果出来再看不迟。” 秦春生则于学识一道上有些自己的骄矜,此刻面露微微笑意,“我有几分把握,不过也不敢肯定。倒是子航你,还在两可之间,这批倒下的学子不好,你这得有中等偏上的水平了。” “借你吉言。”翁子航谢过,倒也看得开,“大不了两年后再来,我还等得起。” 这倒也是,翁子航今年才十六,若是家中能一直供着,且有好几年可以考呢。 互相看过试卷,又分别将自己的卷子收好,还要带回去给夫子看过,好生指导一番。 宋元修回房后,跟宋父、宋三哥说起明日回程之事,果见两人均面露欣喜。 宋父连声念叨,“哎,回去就好,也不知道今年你娘在家是咋个章程。” 宋三哥安慰,“爹,你放心,娘的性子你还不了解,春天少下几场雨都要担心,何况这春雪。” 宋父哈哈笑着骂他,“等回去我说给你娘听。” “说就说。”宋三哥哄笑了人,方才安心。 念着明日的归程,一行人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日一早,他们将将洗漱起身,就有人来敲门。 “宋叔,宋大哥、元修,牛车找到了,你们先收拾一下,待会吃过早饭就走。” 这是秦春生的一个堂兄,家中做些跑商的生意,对县里更为熟悉,为人也更圆滑世故,故而秦家才让他跟着一道来。 “哎,好嘞。”宋父应了一声,“东西马上就好。” 其实行李的大头就是宋元修的笔墨纸砚,放进书箱就好,其余不过几件换洗衣物,要不了一炷香时间就收拾妥当。 饭菜是客栈小二送来的,三个人,三菜一汤,外加一碗大白米饭,人在外面,宋父伙食没敢省,吃的不错。 又是两刻钟过去,一行十来人在客栈一楼会和。 客栈里原本就住着不少书生,此时瞧着,竟有大半都赶在今天回去,听说,回去的牛车价钱都比来时要贵上一半。 十几人坐了两架牛车,郑滔身上裹着厚厚的一层毯子,车帘紧闭,不敢叫透进一丝风来。 来时期待满满的队伍,回去很有几分安静,纵是考到最后一场的宋元修几人也都默不吭声,抽出一本书来打发时间。 书生们这一车安静的可怕,后面跟着的亲眷们则要热闹的多,甭管考不考的中,地里粮食都得继续担心,从这场雪到对地里的影响,又说到家里的人口,粮食的紧缺,读书的费用,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各家的烦心事,若有去年早早卖了粮的,更是担忧的不行。 回去比来时多费了一个时辰,直到申正才到了祁山镇。 几人都不是一个村的,到了祁山镇就得各自分开。 学生们不拘考的如何,总得回书院见过夫子。便是郑滔,几人劝着他先回家去,他也不肯,非要跟去书院,几人无法,只得多照顾着点。 这厢,宋父回到熟悉的镇上,就彻底耐不住性子了。 眼见小儿子走远,他叮嘱老三,“你在镇上等小六一起回去,我先走一步。”说着拎着行李就要走,把宋三哥唬了一跳,哭笑不得。 “爹,你先回去,行李我待会给带回去。” “不用,我还没老呢。”宋父没好气道,“待会小六肯定回来,你帮他把东西拎上就成。”说完也不管他,自个乐颠颠走了。 宋三哥无奈,瞧了眼宋父离开的方向,又瞧了瞧前方不远的书院,找了个小摊,花两文钱点了一壶茶水,热乎的茶水下肚,整个人仿佛都暖和起来。 一路,宋父的脚步飞快,肩上的大包裹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步伐。 终于赶在酉时一刻,宋父进入吴山村,也没惊动其他人,安生回了宋家。 “当家的,你怎么回来了?” 宋母这几日心情都还不错,天气又晴了,前几日屋里潮湿被子都潮了,今日拿出来晒晒,趁着太阳下山刚准备收回去,就见本应该还在县里的老头子回来了。 “下雪,我先回来了。”宋父将行李放下,粗粗喘了几口气,不等她发问忙继续道:“小六回书院了,老三在镇上等他呢。” 宋母横他一眼,“不是说在县里多待几天吗?” “下雪了,大家都着急,而且元修有个同窗前几日病的厉害,就想着赶紧回来。” “那元修呢,没事吧?”宋母最关心儿子。 “没事,就有些着凉,每天一大碗姜汤灌下去就没事了。” “那就好。”宋母紧绷的精神立即松懈下来,忍不住问,“元修考的怎么样?” 宋父这回仔细思考了片刻,方才回,“应当还不错,我没问,不过瞧他心情还好,我估摸的。” 两人几句话功夫,全家人都围拢了过来,宋父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得知宋元修没事,阮柔的心安稳下来,没事就好。 “还有学生倒在考场上?”宋大嫂惊呼。 “可不,那郑家小子就是身体受不住,昏迷着被人抬出来的,唉,可惜了。” “真不容易啊。”宋二嫂感慨,往常还想着小叔子能读书,如今想来,也不全然是好处。 得知小儿子没事,宋母歇了担忧的心,转头关心起自家老头子,“你没事吧,我再去给你煮完姜汤。” 听得宋父连连摇头,“我就不用了,你熬着给老三和小六吧。”说着连忙溜了,一副比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想必这几日没少喝。 宋母偷笑,吩咐大儿媳去熬煮姜汤,二儿媳去做饭,老三还没回来,只让老三媳妇把鸡赶进鸡窝,老四媳妇一向干不了什么活,且前几日天凉病了,她都懒得去想。 最后,身边唯独剩下个小六媳妇,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老六家的,元修回来你多照看着点,别病了,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尽管跟我说。” “欸。”阮柔一一应着。 “你也太瘦了,得多补补,才好生个大胖小子。”宋母说完,越看越觉如此,两人皮相都是好看的,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好看。 “娘。”阮柔撒娇,故作害羞,躲回了房内。 方才听到宋元修最后一日情况不大好时,她心中已有了预测,鞋子的特殊效用恐怕已经没了,也好,任何东西,无一丝疑点才好。 她不知道的,宋父刚归家没多久,一直紧盯宋家动静的阮母早早得了消息,匆匆回去跟大闺女报信。 铁家,铁父削打磨自己的箭矢,箭的大头是木头做的,唯独前端,接了大概五厘米长的铁质金属。 当下铜铁管控极严,绝对不允许私人大量售卖,更何况他是用来做箭矢的,更多了几分小心。多年来积累,也不过才攒了十二根箭,每次用完都要仔细回收打磨,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铁勇有样学样,跟着擦拭属于自己的弯弓,他至今才攒了三支属于自己的箭,一直不怎么舍得用,如今箭头还鲜亮着。 铁父有心教导,“再好的箭也是要用的。” “嗯”。铁勇闷闷应了一声,他射箭没有铁父准头高,故而在山上需要打猎物的时候,他都是跟在后面打配合,很少能用到箭。 两人正说话间,瞧见院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乡下一般是不关门的,可铁家临近山脚,担心有野物出没,故而一般都得紧锁门扉。 “谁啊。”铁勇嘴上问着,脚下已经起身,只不听门外有回音,免不得有些奇怪。 打开门一开,他顿时愣住,“岳母。” 来人正是近几日频繁登门的阮母,以为她又是来要猎物的,他神色不大好看,铁父面色阴沉一瞬,旋即扬起笑脸。 “亲家母来了,快走,勇子,你赶紧端杯水过来。”他有条不紊的安排,又朝着小两口的屋内喊,“大娘,亲家母来了。” 大娘正躺在屋内休息,近几日粮食少了,她就觉得浑身提不起劲儿来,连宋家那边的事都没那么关注。 听见阮母过来,她才反应,好像是到日子了。 二月十一,宋元修被宋父和宋三哥用牛车带回来,几日功夫,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一家子都不敢问考的如何,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人第二场就病了,都没能考到最后,怎么会中呢。 脑中回忆着,她脚下晃悠悠爬起来,还不小心踉跄一下,“真是饿的腿都软了。”说完,又忍不住暗骂一声。 “娘,你怎么来了。”没太顾忌铁父想要将人留在院内说话的模样,大娘直接将人带进了屋内。 “还不是为了那宋家,我瞧啊,宋老头子回来,不过没见到那两儿子,他们真的没考上吧?” “嗯?没有一起回来,不应该啊?”大娘蹙眉,“但肯定考不上,就是考上,那也连个童生都不是。” 阮母呸她一口,“能过一场就不错了,秀才哪是那么好考的。” “反正肯定考不上。”大娘打着包票。 阮母安心,又问起铁勇的事,“你家这位是秋天去当兵?” “嘘。”大娘小心往外面瞄了一眼,没有动静,这才回答,“对,今年秋天收成不大好,勇子哥就去当兵了。” 阮母这时候才想起一个问题,后知后觉问,“今年不会有灾荒吧?” “没有,”大娘皱眉,“饥荒算不上,但粮食减产不少,大家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 “那就好。”阮母松口气,“大娘,你以后可别忘了爹娘和平安对你的好。” 大娘不大高兴,若说爹娘对她勉强可以,跟平安就完全井水不犯河水,对她有哪门子的好。 “若为这事就不必说了,我自然记得谁对我好。” 阮母得了保证,喜笑颜开,又问,“你说我们要去宋家看看吗,你二妹还在呢。” 两家说白了也是亲戚,县试回来,问问也是应该的。 “不去,”大娘想了想,“宋家人现在肯定不高兴,去了也没好果子吃。” “行吧。”阮母闻言还有些失望,想起先前宋家人在她面前的得意劲儿,如今风水轮流转,她还想着去看看热闹呢。 母女俩又说了些旁的,临走时,阮母提出想带点东西回去,大娘哪里敢应。 “前几日公公都说我了,你可别现在让我难做。” “一个男人,小气抠门的。”阮母不满道,可都到底没强求,离秋天也不远了。 她两手空空从屋子里出来时,铁父和铁勇都不自觉送了口气,面上的笑重新挂回来。 “亲家母,不多坐会儿?” “不了,家里还有不少事呢,我先回了,你们忙。” “勇子,去送送。” 铁勇起身,果真往外送了几步,一直等人走远。 几乎是在同时,祁山镇,宋老三喝光了一壶茶,连跑了几趟茅厕,终于等到小弟。 宋元修吃惊,“三哥,你怎么没回去?” 宋三哥便憨憨笑,“爹叫我等你。” “那也应该上书院等啊。”书院里特意在门前设了一处小屋,专门给来探望的亲属准备,只真正上门的很少,大多在书院门口送点东西就跑了,压根不敢多呆。 “别介,”宋三哥连连摇头,“我宁可在这里等。” “赶紧回吧。” “嗯。”宋三哥应着,三两下将小弟的行李背在身上,“爹吩咐的,你可别跟我抢,否则,我空着手回去,指不定得挨揍。” 宋元修知道三哥体格壮实,不再推辞。 路上,宋三哥试探问,“小六,你们夫子说什么了吗?” 原先自己评判是自吹,夫子点评后他多了几分把握,故而口风也略松,“夫子说大体没问题。” 事实上,夫子说的更直白些,这场大雪是机会,也是挑战,赢了的不仅能顺利过县试,就连在接下来的府试中都能占到不小便宜。 毕竟县试考官筛人是看学识成绩,而风寒却不管学问好坏,就他得到的消息,县里几个好苗子都得了风寒,怕是希望不大。 最后,夫子还让他们接下来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抓住这次机会,一举过了府试,成为童生,那才是真正走上读书的路子。 只是这些就没必要跟宋三哥全说了。 “这么说你算是过了。”宋三哥激动。 “不是,四月还有一场府试,那场过了才算是童生。” “那也是过了嘛。”宋三哥满不在意,在他看来,能过一场是一场。 宋元修无奈,叮嘱道:“三哥,咱们自家人说说,可别传到外面去,一切都要等成绩出来。” “晓得,你三哥我又不傻。” 瞧着三哥这幅外露精明相,宋元修很难不怀疑。 第57章 宋元修与宋三哥回来吴山村,一进了村口,立时被人发现了动静,无他,宋父在家歇息片刻就下了地,…… 宋元修与宋三哥回来吴山村,一进了村口,立时被人发现了动静,无他,宋父在家歇息片刻就下了地,村人们便时刻关注着。 翻过年正月十五,农人们纷纷下地,锄地松田,二月头秧苗下地,受了一场冻,不少秧苗冻死冻伤,又得补苗,宋父夹杂在其中,丝毫不显眼。 “哎呦,宋家小子回来了,考的怎么样啊?” 田间地头,不少汉子和妇人接连打着招呼,外人可不会顾忌许多,纷纷问着最关心的问题。 “嗯,回来了,成绩还没出来,先回来了,得等过几日。”宋元修彬彬有礼回着,不见丝毫挫败,也不见丝毫骄矜。 没得到想要的消息,妇人们也不气恼,一个个恭维,“小六一定考的上。” “是啊,看着就是读书人,又读了这许多年。” 面对这些议论,宋元修选择缄默,过了会,还是宋三哥率先提出离开,“叔伯婶子,我带着小六先回去了,我娘估摸还不知道呢。” “哎,好。” 闻言,宋三哥连忙拉着亲弟弟走了,边走边小声庆幸,“这些叔叔婶子也太热络了。” 宋元修依旧浅笑,“都是好心。” 宋三哥便不愿意跟他说了。 出去这许多天,也不知道家里媳妇孩子是否还好,他也着急着呢。 两人到家的时候,距离有点远的宋父等人也听见了消息。 “爹,老三和小六回来了。”宋大哥有些沉不住气,暗暗催促。 “嗯。”宋父没回应,依旧认真的插着秧苗,“把这一亩地补完再回去。” 其他兄弟仨互相对视一眼,按捺下心中的着急,动作飞快寻着空隙一簇簇将秧苗插下。 四个大男人干得飞快,不到两刻钟,一亩地到了头。 宋大哥急忙忙道:“爹好了,赶紧回去吧,你就不担心小六。” 宋父瞥了他一眼,很不想告诉他,自己是跟小六一起回来的,拢共分开不到半下午,有什么可担心的。 “行了,回吧,明日早点来,补完咱们就去镇上接点零工。” “哎。”宋大哥应着,脚步已经朝向宋家的方向。 宋四哥窸窸窣窣磨蹭到宋父身边,依旧不死心,“爹,你就让我跟着一起去镇上吧。” 宋父依旧老神在在,“听你娘的。” 宋老四那叫一个着急啊,却又奈何不得亲爹娘,蔫蔫跟在后面。 宋二哥憨头憨脑,干完活,惦记了下小六,就又想起晚上吃啥,小六回来,娘铁定要做好吃的。 事实上,他也没猜错,此刻的宋家鸡已经炖在锅上,若不是天色太晚,宋母恨不得让人再去割两斤肉来。 “老三也是,没点眼力见。”她忍不住埋怨。 “娘,我没想到。”宋老三有点不好意思。 “那明儿早上再去割两斤回来,我看你们三有点瘦了,都好好补一补。” “好嘞。”宋老三顿时又兴奋了,娘这意思就是他们仨能多吃点,到时候他还能给媳妇孩子分一分。 宋大嫂痛惜的看着那锅鸡,十分无力,又一只鸡啊,就这么没了,不过看着鸡血,想着晚上的炖鸡,偷偷擦掉嘴角的口水。 “老大家的,去外面瞧瞧,你爹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宋母就看不惯大儿媳这幅模样。 “好吧。”宋大嫂眼不见为净,走前几步开了院门,就见回来的父子四人。 “娘,爹他们回来了。”宋大嫂欣喜。 “行,那准备开饭了,去把小六喊出来。” 宋母还想问问考试的事,可惜小六口风恁紧,多的一句不肯多说,叫她跟着着急。 宋元修其实只是觉得没必要,最迟三天,县试的成绩就能出来,届时,能中自然心安,不能中再失望不迟,何必现在说些有的没的,最后闹得一场空岂不尴尬。 这一次县试,他收获良多,此刻正在整理夫子给他写的批语,阮柔在一旁帮着收拾,也不去问成绩,反而多问县城的情况和县试的经历。 宋元修倒是很乐意说这些,说起倒在考场上的其他学子们,语气惋惜,“唉,多年苦读就为这样的原因落空。” 阮柔猜测,他应当知道自己占了便宜,此番县试十之八九能顺利通过,可他还是真诚为他们可惜,可能就是人傻。 “多谢了你给我做的鞋子,考了几天,脚一直是暖的。”宋元修说着突然道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也是我该做的。”阮柔语气温和。 “你为我做了不少,我却没能为你做多少,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阮柔心中一动,试探性提出了一个要求,“你可以教我读书认字吗?” “啊?”宋元修明显愣了一下,“怎么会突然想要读书?” 一个农家丫头突然想要读书认字明显说不过去,阮柔便想了个理由,“最近绣屏风,想在下面绣几个字,想着自己能认识就好了。” 宋元修恍然,“哦,这样啊。”他有些为难,若单为着认字,他可以闲暇教一教,可若想读书认字,那就难了,不说别的,单笔墨纸砚就是一项大支出,本来他不该拒绝,可自己都要家人供养,他实在没脸开那个口。 “那,那你先从三字经看起,只是笔墨,”他纠结许久,说话吞吞吐吐,半晌没能说完。 阮柔要的只是认字的名头,此刻非常识趣,“我先不用笔墨,知道字长什么样子就行,还得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宋元修轻吁口气,顿觉放松,“以后我每次回来都教你十个字。” 他肯定还要回书院读书的,回来估摸也就是七天或者一旬一次,十个字,应当不难吧? 还真说不好,他小时候年纪小不记事,却从爹娘口中听过,家中四个兄长幼时都被送去过私塾,最短的待了三天,最长的待了一个月,却都因为在学堂内听到读书声就打瞌睡,最后被夫子以“不堪造就”的理由撵了回来,连束脩都给退了回来。 也是因此,后来他在学堂待了一个月,爹娘非常高兴,还特意给自己搓了一顿肉圆子。 那时自己还是一个懵懂孩童,尚且不知这条路的艰难,如今这么多年下来,体会到其中崎岖,却也庆幸自己坚持了下来,否则就要跟其他农人一般下地干农活,无疑,后者更苦更难。 两人刚说定,外面就传来了喊人的声音。 “小六,弟妹,出来吃饭了。” “来了。”阮柔应着,和宋元修一起停了手中动作。 饭桌上,是久违的风声,自打过了正月十五,家中唯一的荤腥就是鸡蛋。 家中如寻常一般的饭食是不用分配的,基本上人人都能吃个七八分饱,而一旦有这种荤腥,还是得有宋母来分配,按她的话,一家人抢起来伤了情分。 宋家另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她先给宋奶奶盛了一碗汤,舀了点碎肉末,人老了肉吃起来也不那么顺口,反倒不如肥肉。 紧接着轮到宋父,宋母一向不亏待自己和老头子,一人一碗汤,老头子一根鸡腿,她自己只三两块肉,接下来老三和小六,分配完,一只鸡里大块的肉已经分的差不多。 剩下的她估量着给其他人分了,最后锅里剩下一点儿,她瞧见小儿媳,到底还是给她多添了点儿。 多少能沾点荤腥,大家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一边就着汤拌饭,一边听着宋老三讲些县里发生的事。 宋三哥脑子直,却难得是个会说话的,此刻将几日县城之旅说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众人好像看见了有人倒在自己面前,还挣扎着要答卷的模样,其实宋老三自己也是听别人瞎说的。 “唉,也是可怜。”宋母感叹,又忙关心儿子,“小六,你没事吧?” “没事。”宋元修急忙解释。 宋父也道:“小六没事,就最后一日有点着凉,一碗姜汤下去、捂了一晚上就好了。” “那就好。”宋母庆幸,“你说读书人也是,成天坐着读书,身体哪里能好。” 说着,她和宋父眼神相接,各自隐晦的瞄了小儿媳一眼。 宋元修深有同感,“我回来跟夫子说了,夫子说以后增加一门骑射课,每五日一回。” “那倒是好,不过,你们书院有马吗?”宋父记得是没有的,信雅书院地方倒是够宽敞,位于小镇一角,衙门给圈的地特别大,适合种地的租给了附近的村人,每年收些粮食,还有一片荒地,为此。 “没有,”宋元修也笑,“但估摸要买几匹。” “那也是项大支出啊。”宋母担心。 宋元修想了想道,“丙班的束脩肯定会涨,说不得还有富商愿意赞助。”那就不是他们这些学生应该管的事了。 宋母又问,“你接下来还是要去书院读书吗?” “要去的,不过夫子给我们放了三天假,三天后成绩出来。如果这次过了,夫子打算给我们单独开个小班,专门为府试做准备。” “那敢情好,”宋母闻言颇为感激,“这些年多亏了龚夫子帮忙。” 宋元修也真心感激,可他帮不到什么,只能平常略尽些孝心。 “不提这些了,小六,你在家好好休息两日,老婆子,外面那些如果要来,都给挡回去吧,一个童生都没考上,搞的小六像什么样子。” “嗯。他们也就是没见过世面,元修还是这么多年咱们村唯一个去参加科举的人呢。”宋母还颇有些为此感到骄傲。 宋父很是无言,“等有成绩了再说吧。” “晓得。”宋母还是清醒的,“小六,你就待在屋里温书,不要出来,你们也不要多说话。” 说着,视线逡巡过几个儿子儿媳,一个个俱是点头如捣蒜。 一家子晚饭结束,其他人各自去忙自己的,宋父宋母却是悄悄来到小儿子的屋里。 宋家孩子生的多,故而屋子早年也是大修过的,如今宽敞的六间屋子,整整齐齐,就是宋家最大的底气。 他们屋子在最东边,位置不小,此刻坐下四人仍显宽敞。 宋元修没料到他们回来,但很快做出了反应,取出先前用剩下的银子,去县里的花费都是宋父出的,他主要出的先前报名和作保等的银子,银子还剩下好些,就预备着先还回去。 “不用,你拿着吧,马上还是要用的。” “那祖母的那一份我明儿还回去。” “嗯,她以后给你们就接着,等后面再还回去,不然又得多想。”宋母悉心叮嘱。 婆婆当年一直觉得是因为宋祖父去世,耽误了小六的科举,为此很是懊恼,叫她出份力也能安安心,但老人压箱底的钱是肯定不能动的。 宋元修抬头看了一眼,不吭声,便是默认了。 宋母心里偷着乐,面上丝毫不显,小六果然觉得自己大概会中。 不过,他们也不全是为这遭来的,寻思着先前想到的问题,宋母只略找了个借口,“二娘,我那里还有点布,你跟我过来拿吧。” 都是聪明人,阮柔没去问什么布料,直接跟着起身,倒是留下来的宋元修有些担心。 宋父见状解释一句,“没事,你娘有些话想叮嘱几句。” 宋元修“哦”了一声,父子俩相顾无言,互相巴巴看着。 好像乡下父子大多这样,做的多,说的好。 “二娘进门也一个多月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挺好的。” “你觉得,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问出这句号的宋父也很是纠结。 “没有啊。”宋元修当即不假思索回应,心下奇怪,“爹,你怎么会怎么问?” “没事,你既娶了媳妇,就好好对人家。”宋父慌忙遮过,他惯不是会说假话的。 宋元修应的很是认真,“爹,我知道的,二娘对我好,我也不是不领情的。” 再次陷入沉默,这回,宋父是真的无话可说,两人只能安静等待。 而宋元修,回忆宋父那番话,脑海中的记忆却是一点点串通成一条线。 一切不正常发生在阮家大姑娘退亲的那一天。 原本好好进行的婚事突然要作罢,而后二娘告诉他,是因为大娘梦见他考不中。可是,人真的会因为一个简单的梦就做出这么大的决定吗? 又或者说,那个梦究竟如何才会效用如此之大。 若那个梦并非虚言,二娘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嫁给他?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似拢了一层迷雾,遮掩间叫人看不分明。 且他还有点格外轻微的小心思,瞧见脚上二娘给他做的鞋子,一开始穿上那几天,似乎格外暖和,可后来,风雪下了几日,鞋子好像失去一层保护罩,露出原本面目,他随后就跟着受寒。 原本只以为自己想多了,可为什么不能是这双鞋子真的有问题呢? 转瞬又思及二娘今日说要认字时候的认真,不管怎么看,这个妻子都不会是一般人。 脑海里进行着剧烈的天人交战,当着宋父面却不露分毫,无论究竟有什么秘密,他自会去探个明白,就不劳爹娘费心了。 另一厢,阮柔跟着宋母来了主屋,烛光明明灭灭,叫她看不清身边人的思绪。 宋母说布料也不是假话,她是真有一匹布料,不过先前一直没舍得给人,如今想想,留着也没用,索性用上吧。 这是一套浅蓝色布料,淡淡的颜色很是柔和,最重要的还是棉布的,足够做一身外衣了。 “拿去吧,你先做,有不会的来问我或者你几个嫂子。”宋母叮嘱,担心她第一次上手别弄坏了。 阮柔第一反应就是推辞,“娘,这不好吧?”主要上面还有几个嫂子,单给她,宋母和她都要被说小话。 “没事,我明儿跟你几个嫂子说一声,你身上也没一件好衣裳,下回再有料子就该轮到她们了。” “哎。”阮柔这才接了,也是欢喜的,谁不喜欢新衣服呢。 也不全是为了给布料,宋母让人坐下,“咱婆媳俩今天也谈谈心,你进门有一阵了,一直没仔细问过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阮柔回,“吃得饱睡得暖,爹娘和兄嫂们也都是性子和善的。” “你要求倒是不高。”宋母笑,“真心话?” “真心话。”她肯定道。 这世上看人,不能单看人对自己怎么样,还要看两人是什么关系。 她是新进门的新媳妇,宋家待她不算严苛,这就已经很好了,阮家那样的亲生父母尚且如此,何必对外人过多苛责。 是了,说到底还是外人,就如其他几个嫂子一般,尽管没分家,可也不会如宋父宋母这般将整个宋家看做一个整体。 只要宋元修人好,再安顿好小家,这就成了,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宋母全盘托出了。 “说起来也是我该谢过你,”宋母话风一转,“先前元修跟着我们下了一段时间的地,身子骨好了不好,这次县试才能安然度过。” “我没做什么。”阮柔断然拒绝,顿时明白了今日宋母找她的意思,试探她先前那番话为何。 试探不出,宋母也不强求,而是耐心叮嘱道:“你们是夫妻,以后同甘共苦的,若是元修这次得中童生,以后的日子都好过,我和你爹也不用跟着操心,若是不能中,且还要苦几年,你心里要有数。” “娘,我知道的。”天底下除去那些顶顶有才学的,其他人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中,她嫁过来之前自然也想过,可她要的本也不是什么高官厚禄、凤冠霞帔。 这辈子活着一定要胜过阮大娘,这是系统安排的任务,更是原主的怨气所在,她会尽力完成,而非全然寄托在宋元修身上。 系统赋予的属性虽然稀缺,可稀缺本身就说明了它的珍贵,利用好,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资本。 “行,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着竟要起身来送,阮柔连忙阻止,“娘,你歇着吧,就几步路。” 宋母果真不再送,离了人,眉头却是慢慢攒在一起,皱巴巴的模样很能显出主人的几分愁苦。 不一会,宋父回来,见着这幅苦瓜样顿时了然。 “别再想了,本就没准备非得图什么。”宋父宽慰。 “嗯,我就是想不通,你说一桩桩一件件凑在一起,我就搞不懂了。” “不懂就睡吧,明天田里还有好一堆活。” 宋母却是立刻想起另一遭,“对了,老头子,先前我说过,等田里忙完,你带着老二、老三去镇上。” “真不带老四?”都是自己的儿子,宋父多少有所顾忌。 “口子不能开,否则,小六这书也甭读了。” “唉,眼看孩子们也都大了。” “再大也要等几年,”宋母见他迟疑,提醒道,“咱们先前可是说好的,最少要供元修考三轮,才能考虑分家的事。” “我记得,就是有些不得劲。”宋父有些难受。 三轮,按县试来算,最少也得六年,若是六年连个童生都没中,继续供他们也没那个能力,总不真为了读书考科举,弄到卖田卖地吧,要知道,宋家的田地可不都是他们两口子的,几个孩子都出了不少力,尤其老大老二,年纪越大越吃亏。 宋母知道他的纠结,郁闷道:“老四那就是该的,老四媳妇家为什么舍得陪嫁一亩地,还不就是因为生病就是个无底洞,就是没有小六读书的事,我也不能任他这么嚯嚯。” “娶都娶进来了。”宋父无奈看她,“当年就没能拦得住。” “你养的好儿子,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我还真能看他饿死自己?” “唉。”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宋母依旧嘴硬,“你别怪我心狠,小六读书那会儿咱们就知道早晚有吃苦的一天,要是老四受不住,咱们把该他的那一份给他,再管不了许多。” “你乐意?”宋父是不乐意分家的。 “有什么不乐意的,反正我以后不跟四房过。”宋母对养老早已有了准备,“要么跟大、要么跟小。要是小六考中了呢,我就跟着老大养老,大房这么多年是吃亏最多的。” “要是没中呢?” “要是没中,我就跟着小六,还能帮衬点儿,家产这一块他们少分,小六又不是下地的料,日子肯定不好过。” “敢情你都有盘算了。”宋父笑,“还是没影的事儿。” “早晚的事,不过,我总感觉小六最少能考个秀才。”宋母信誓旦旦,又将去乐山庙一趟的遭遇说了,宋父也跟着半信半疑起来。 怀揣着对外来的美好幻想,宋父宋母陷入了香甜的梦想。 阮柔拿着布料回去,瞧见的依旧是宋元修伏案桌前的背影,这一刻,她又有了点信心,若是能考中,她的路也会跟更好走。 月光撒下,各家灯火,有的欢喜,有的忧愁。 第58章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去镇上看成绩的日子。 县试到底只是第一关,……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去镇上看成绩的日子。 县试到底只是第一关,过了的人连个童生都算不上,更不会有衙役上门通传,故而得自己去镇上看张贴的榜单。 宋元修本准备一个人去,可后来宋父说要一起,宋大哥他们便都说要跟着去,最后就是一家父子六人齐齐出门,场面颇为壮观。 几人出了院子,婆媳几个在后面看着,宋母很是感慨,眼中带着回忆,“很久没看到他们这么齐整的出门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小六读书之前。 及至未时末(下午三点),六道身影才一起回来,人人面带喜色,宋大哥手里还提着一条肉,宋母等人便知稳了。 也不欲宣扬,关了院门,一家人好好热闹一番,宋父高兴之下,肉足足买了五斤,这一顿便嚯嚯掉三斤,可无一人觉得不舍得,尤其上面几个嫂嫂,俱都觉看见了希望,盯着这个小叔子的目光无比殷切。 宋元修也是高兴的,几乎从不饮酒的他,在宋父几个频频劝酒下,喝了五盅黄酒,到最后,已是酩酊大醉。 偏他这人喝醉了就极老实,呆呆愣愣坐在那,不说话,更不耍酒疯,却没了平日温和的模样。 阮柔戳一戳他,提醒,“回屋了。” 他便老老实实起身,也不会动,阮柔跟在后面,戳一下,他方才动弹一下,有趣的紧。 “对了,二娘,小六和同窗说好,明儿一早去镇上书院。” “哎好,到时候我喊他。”阮柔应了,两人一顿、一顿回来屋里。 喝醉了的宋元修也不往别处去,依旧坐在书桌前,只脑袋晕乎乎的,哪里看得进去书。 愣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道,“二娘,我教你认字吧。” “好。”阮柔没意料他会主动提起,当即也不拒绝,从房间角落位置取出一块自制的沙盘,继而来到书桌前。 办法总是人想的,既然不方便用笔墨纸砚,她就先用沙盘练习,沙盘做起来也简单,用木板圈成一个正方形,内里放上一层浅浅的沙子,用小木枝就可以在上面划拉出字体的痕迹,用完后重新抹平,丝毫不费什么。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宋元修只念叨了三字经的第一句,似乎是觉得她不会,突然牵起她的手,“我教你写一遍。” 阮柔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微微出神,上一次学这些好像是很久以前,娘还在时,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一笔一划,耐心十足。 只是一个醉鬼显然没有这个耐心,刚刚写到“近”,就栽倒在书桌前,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喃喃,“二娘,我好高兴啊。” “嗯,你做的很好。” 闻言,原本微眯起来的双眼彻底闭上,想来是真的累了,阮柔无奈,将人拖拉去床上,自己又回到书桌前划拉那几个字。 不知写过多少遍,她手法极其熟练,只是一遍又一遍,从工整有神到杂乱无章,阮柔这才停歇,只是故意留着最后一遍的字迹未曾抹去。 翌日,压根不用她喊,宋元修依旧是原先早起的点,洗漱一番后,来到书桌前,看到那一方沙盘,微微叹气。 早饭毕,一家人目送宋元修出门的目光无比热切,仿佛他不是刚刚过了县试,而是已经成为了一名秀才。 阮柔都为他提着一口气,现在有多么期望,若是失败,就有多么失望。 今儿不是阮柔洗碗的日子,刚送走人,她回屋取出沙盘,在宋家的院子内练起了字,一点没遮掩。 “二娘,你这是做什么?”宋母疑惑,看模样是写字,可她依旧不敢相信。 阮柔还是那套说辞,“娘,我绣东西想绣几个字上去,就请元修教了我几个字,我不用笔墨,就用这个沙盘。” 宋母稀罕的上前,阮柔给她示范了一下,用一根小木枝轻轻一扫,沙子表面恢复平整。 “还真是好东西。”宋父瞧了眼,忍不住夸赞道。 阮柔不好意思笑笑,不接这话茬。 既然不用笔墨,也认不了几个字,宋父宋母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等到上午忙活起来,阮柔也不去管那沙盘,跟着一起干活。 事实上,她还是十分希望宋元修能中个秀才童生的,毕竟那样她作为秀才娘子,怎么在宋家也要轻松几分。 只这日依旧没叫她安生,中午,好容易能回到房里休息一会儿,就听外面宋母让她出来,依稀听得是阮母来了。 这具身体的娘亲,阮柔现在是这么称呼阮家人的。 出得外来,她还是得规矩称呼,“娘,大姐,你们怎么来了?” 是的,来的不止阮母,还有阮家大娘,不用问也知道为何。 “来看看你,听说元修过了县试?” “嗯。”不用她回答,宋母喜滋滋道。 得到确定的答案,大娘脸色瞬间惨白,而阮母也不遑多让。 宋家人原以为是来道喜的,毕竟虽然关系不好,可到底也是亲家,熟料反倒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叫人看了就觉晦气。 宋母的脸立时耷拉下来,“家里忙,没空招待,没事你们就先走吧。”就差直接说你们给老娘滚。 阮母却似没听到,跟大娘拽着二闺女到了院子角落中。 阮柔只听得阮母问,“大娘,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大娘亦是慌张,怎么会呢,她梦里的宋元修明明一场都没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难道她做的梦是假的,她错过了童生乃至秀才娘子的身份? 不,不会的,目前的一切都对得上,宋元修过了县试一定是个意外,废物就是废物,永远成不了才,铁勇才是她应该看中的人。 对,就是这样。 “娘,可能是出了点意外,应该没什么的。” 阮母却没她这么乐观,“那铁勇不会也出意外吧,若是” 到底顾忌旁边的阮柔,母女俩没将话说透,但阮柔依旧觉得她俩把自己当傻子。 “行了,没事就走吧,以后也不用常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跟娘说话。”不知阮母怎么想的,原先压根不把她看在眼里,如今态度却是客气了许多,若搁以往,恐怕早就开骂了。 “我就这脾气,元修中了你们也占不到便宜,中不了我也不会求到你们跟前去。”阮柔直接顶了回。 瞧见不远处的宋家人都在张望,阮母面子上过不去,为自己挽尊了两句,“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等元修中了童生,我再来道喜。” 讨嫌的人终于走了,宋母忍不住翻个白眼,直道:“晦气。” 宋父见状提醒,“老婆子。” 宋母收敛几分,不耐烦道,“知道了。”转而又对小儿媳解释,“我没别的意思,二娘你别多想。” “嗯。”阮柔应,想了想还是得补充一句,“我在娘家过的什么日子,爹娘你们也清楚,从嫁到宋家的那一天,我就是宋家人,跟阮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不用顾忌我。” 此言一出,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看了过来。 阮柔也不觉尴尬,十分坦然。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前半句掺着水分,后半句却是真心。 宋母心里有点怪怪的,当下讲究生恩养恩大,小儿媳这样倒是少见。 她又忍不住想起了三儿媳,这两人在娘家的处境都很相似,娘家给的嫁妆也都一样,可态度却很是不同。 老三媳妇跟娘家走的也不亲近,可逢年过节,该孝敬的还得孝敬,说起来也是矛盾,一面怨责娘家不给嫁妆,一面又指望娘家给自己撑腰。 一对比,她又觉得小儿媳为人坦诚了。 阮家母女的道理,于宋家人来说只是一个闹剧,于当事人,却是晴天霹雳。 出了宋家,阮母一路拽着大娘往阮家去,到了自家院子,她才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大娘压根也想不通,可唯一坚持的只有一点,“铁勇一定会当大将军的。” “那你说说他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大娘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阮母顿时冷笑一声,“你个没用的。” 大娘委屈,“娘,你相信我。难道我还能故意弃了能当秀才的人,反倒去选个穷猎户。” 阮母沉思,一般姑娘被男人迷的花了眼,还有可能,可自己的大女儿,她再清楚不过,绝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她语气略微缓和,“宋家这边都能出现变化,铁家那边也说不好准,要不要提前让铁勇去参军?” “可征兵的人秋天才会来。”大娘显然是打听过的。 “我听说府城那边的兵营常年征兵,你大舅那边有个族人家穷,就是直接投了府城兵营,只是没两年人就回来了,少了一条胳膊,不过也给了二十两抚恤金呢。” 大娘眼睛先是微微一亮,随即暗下来,也不知提前去府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行了,你也回去问问,铁家那穷样,不当兵也没出路。”阮母语气很是嫌弃。 大娘气不顺,当下不多说,直接回了铁家。 她方才没应还因为一遭,那就是她还没怀上孩子,。 摸摸依旧平坦的小腹,面露愁思,二妹上辈子没孩子是因为她身体弱,可自己身子一直很好,怎么会没有怀上呢。 “唉。”处处不顺心,回了铁家,她还得做出一副高兴的模样,无他,一家两傻子,还当真以为自己和宋家是真亲戚。 “大娘,怎么样?”铁勇十分高兴问,铁父也一副同喜的姿态。 “县试过了,不过后面还有府试,两场都过了才是童生。”说着她还是忍不住贬低一句。 “宋家小子是个有出息的。”铁父毫不掩饰赞赏,“若是过了,咱家也有童生亲戚了。” 铁父是真高兴,秀才不敢想,可童生在乡下已经够用了,不拘办什么事,总不至于被人欺压了去。 “大娘,待会你从库房里拿只鸡,明天给宋家送过去,也是咱们的一片心意。” “可爹,你先前不是说”要节俭着些吗? 话还没说完,铁父倏忽打断,笃定道,“这一只鸡省不了,也不能省。” 大娘气闷,枉她还以为铁父老实,结果也会捧高踩低,给她娘家就是浪费,给宋家就不是。 “勇子,明儿你和大娘一起去,以后多走动走动。” 大娘这下是彻底不敢表露不满了,铁父明显怀疑了,至于是怀疑姐妹俩关系不好,还是怀疑她会私藏,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欸。”铁勇应着,依旧憨憨的模样。 背了铁父,大娘悄悄凑近,低声问,“勇子哥,家里如今这光景,你有没有点盘算啊?” 铁勇想了想,认真道,“爹说今年打猎多打点猎物,秋收后争取买一亩地,慢慢攒,家里总会好的,只是要苦了你了。” “我不苦的。”大娘慌忙摇头,她还记得当初没嫁过来前,就说过不在意这些。 “嗯,我知道,可我总觉得对不住你。”铁勇态度真诚,“以后我会跟着爹好好打猎,再不偷懒了。” 大娘一时不知是该高兴男人有上进心,还是无奈上进也就是打猎。 “一亩地少说也要五六两银子,你说今年能攒到吗?” 铁勇摇头,“我也不知道,以前爹和我两人吃饱,全家不饿,压根没想着存银的事,不过去年存了三两银子,只是后来办婚事全给花了。” “唉,就没什么能快点挣钱的法子吗?”大娘故意道。 “哪有这么容易,你看周家兄弟,读书这么多年也不一定能出头,咱们要什么没什么。” “我听我娘说,黄家那边有人去当兵,两年拿了二十两。” 铁勇一听当兵,急忙摇头,“当兵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么危险?”大娘假做惊讶道。 “是啊,爹就我一个儿子,绝不会同意我去参军的。” “怎么就那么难呢。”大娘岔开这个话题,故意叹气道,“现在就三个大人还好,少吃点没问题,可若是再添一口子” 铁勇顿时将那些扔在脑后,欢喜去摸她的肚子,“大娘,你有了?”动作颇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怕伤到幼小的孩子。 “没呢。”大娘害羞道,“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我倒希望他等家里条件好些了再来,到时咱们也送他去读书,考秀才。” 这话不上不下,铁勇听了觉得怪怪的,又察觉不出问题。 此厢过后,铁勇惦记着未来的孩子,干活更加用心。 农忙刚过,地里的活干的差不多,铁勇便跟铁父商量着去镇上打零工。 镇上的零活有限,大多是搬运的活儿,偶尔也有些修建宅院房屋的,可无论如何都是重苦力活,饶是这样,也多的是人抢着上,就为了多赚那点钱。 铁父估量着也是时候,可父子俩一走,家中就剩一个儿媳,不说会不会遇上宵小,就是山上的野兽也保不齐会下来伤人。 到底不放心,他斟酌片刻,方才道,“大娘,要不你先回娘家住几天?” 大娘一听连忙摇头,阮母对她正是嫌弃的时候,回去也没好果子吃。 见铁父疑惑,她想了理由解释,“爹,不用的,我娘那性子,不可能让我回去白吃白喝,我在家也挺好的。” 铁父一听笑了,“自然不会叫你空着手回去,带上你那份粮食,再加一只兔子吧。” 便是看在粮食和兔子的面上,阮母也不至于亏待了人去。 大娘转而犹豫起来。 “你明天回去问问亲家母。”铁父直接做了决定。 果如所料,第二日,阮母欢天喜地的应了,直言住多少天都行。 很快,铁父带着铁勇出发,而同一时间,宋父亦是带着老大和老三一起来了镇上。 刚巧镇上的乔院外要修院子,木料、石材的搬运都是一项大工程,一时间,镇上大半的人倒都聚集到乔家院子。 宋家,宋母看着蔫耷的老四恨铁不成钢,“刚巧家里的柴没了,你去山上拾掇点吧。” 宋母觉得这纯粹就是闲的,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就摆出这副哭丧样子给谁看呢。 宋老四安生去了,一日又一日,每天宋母都要安排一堆活计,干完累的精疲力竭,果真再没了旁的心思。 一切回归平静,阮柔也继续忙活起自己的事情来。 原先铁锅大小的屏风她足足绣了十扇,可一副特殊属性的都没有,叫她很是无奈。如此少说也得绣上几十件才能出一件有特殊效果的物品。 既如此就不好继续跟大幅的屏风继续死磕,她便统一换成了那种扇面大小的屏风,一整日功夫就能绣上好几副。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又绣了十副小屏风后,终于出现了一个特殊的效果。 “寿命+2”。 感觉特殊属性的那一刻,阮柔瞳孔猛然扩大,意识混沌,不敢想象这样的属性到底是个什么效果。 “+2”,到底是加两天、两个月、还是两年。 若是后者,两年的寿命延长足以让很多面临死亡的人付出所有。 如她最开始经历过的一般,身体老迈之后,每一天睁眼醒来,都有种生命走入倒计时的感觉,看着生命力一点点流逝,世上再多的权势富贵都不足以抗衡。 也是因此,史书上才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皇帝,越是到了晚年,越痴迷求仙问道,因为越是位高权重、越不愿意轻易舍弃一切。 她手中紧紧攥紧那扇屏风,这东西太珍贵的,跟前面的东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东西贵重,她的处理方式也得格外慎重。 如先前那般随便交由绣坊是显然行不通的,一来明珠蒙尘,二来,她也拿不到该拿的报酬。 须得想个好法子,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上次陪宋母去过的乐山庙。 更重要的是,乐山庙里有位名声不错的明悟师傅,六十多岁高龄,想必足以叫很多人信服。 只是,关乎寿命的东西一旦拿出来,她不敢保证能有同样效果的物件儿,那么,明悟师傅就会很危险,也不知其是否愿意。 怀揣着屏风,如同世上最珍贵的珠宝,阮柔将其小心放在箱子最下面,这些带有属性的东西,除去食物这些外,只要小心保管,是可以保存很久的,前提是没有被人的负面作用所消磨。 心中列了一系列计划,原本她只想着慢慢来,一点点打出自己手气好、有福运的名声,可如今看来,很多事情都不必要了。 风险很大,可利益也很大,是赌一把,还是就此放弃? 阮柔甚至没考虑多久,她想,她或者天生就是一个投机者。 旁敲侧击又从旁人处打听到一些明悟师傅的消息,她便可以肯定,十成十又是个骗吃骗喝的。 不过乡下人穷,他也骗不到什么,最多挣口吃喝,从他捡了许多小沙弥回去养大,可见是个善良的。 胆子不大、有些善良、却又有些神奇经历的和尚,阮柔心中给明悟师傅下了定语。 只要对方愿意,她甚至可以为此编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不谈蒙骗天下人,却足以蒙骗每一个渴求寿命的人。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挑选一个合适的目标,目标只要符合两个要求,一,足够强大,最好权势滔天,强大到不会有人来争抢,二,寿命无多且有私心,最好有未了的心愿。 这样的人应当很好找,只是她囿于吴山村小小的地界,无法打听到罢了。 她得去府城,府城有更多的消息渠道,甚至有可能会有张贴悬赏神医的榜文,只要去了,上至皇家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总能得到想要的消息。 而前往府城最好的机会,自然是宋元修的府试。 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好在宋元修已经稳拿去府城的机会,她只要想法子一起同行就行。 说服宋家人应当并不困难,上次宋父宋母明显察觉到不对劲,却没有追究,总归都是为了宋元修,她编造些靠谱的理由就是。 第59章 阮柔花了好几日时间来平复激动的心情,最后,那扇小屏风到底被压在箱子底部。 或许是耗光了好运! 阮柔花了好几日时间来平复激动的心情,最后,那扇小屏风到底被压在箱子底部。 或许是耗光了好运,接下来很长时间,阮柔亲手制作的物品都没能出现带属性的物品。 这也意味着,宋元修那边的读书进程,她无法再提供帮助。 轻叹口气,她安慰自己,有得必有失。 眨眼间一个半月时间飘然而逝,府试近在眼前,依旧是报名、廪生作保,五人联保的手续,一切妥当,已是四月初十。 府试的时间在四月二十二,还得提前一天到现场验明身份,故而定了两日后出发的日子。 依旧是上一次的陪同人员,宋父和宋三哥,若不是多个人多份费用,宋母还想让大儿子一起跟去,不然总觉得不放心。 镇上书院里过了县试的,除去宋元修外,还有一人,乃是秦春生,他出生读书世家,家中又有秀才的祖父和童生的父亲,学识一向不错,考上也并不稀奇。 秦家祖父如今已近六十,先前同样在信雅书院当过夫子,前些年精神不济方才归家,儿子学问不行,他便将全副心神都放在这个有几分天赋的孙子身上。 府城路途遥远,秦祖父不放心,特意让秦父跟着一道来,另遣了上次那个族弟,。 自小被父亲盯梢读书,三十上下才考中童生,之后又考了两次依旧不得中,秦父便彻底舍了书本,如今在镇上开了一家书肆,做些读书人的生意,没有辱没读书人的身份,反倒结交了不少人脉。 只要不让他再去考试,去府城陪儿子,秦父自然是愿意的。 宋元修也算占了对方的便宜,秦家特意请了镖局的人护送,两家人合坐一辆马车,飞速驶离祁山镇。 阮柔一直送到了镇上,眼看着人走远,方才去了绣坊,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成果一并卖出,拢共得了四百文。 然而钱也没能在手上停留太久,又买了些布料以及各色丝线,犹豫再三,又去书肆拿了一刀最粗糙的黄纸,这才回返。 宋母一路陪同,知道是她自己赚的钱,也没说什么。 她自以为猜到了小儿媳的心思,儿子眼看着就可能考得功名,她定是怕自己配不上小儿子,所以才想着读书。 这一次的等待更为煎熬,好在时间更长,也不至于为此耽误了家中的活计。 真正为此焦躁不安的,绝对不止宋家人,最起码应该有阮母和阮家大娘。 大娘前几天身体不大舒服,去村中赤脚大夫那里看过,说是可能有了身孕。 消息一带回来,不说铁勇,就连铁父亦是难得露出欣喜的神色,紧巴了好久的伙食也敞开让她吃喝。 大娘得意不已,然而这股子得意在宋元修前往府城后一落千丈,整颗心都揪成一团,生怕他真的中了。 由此,对铁勇的试探也越发明显 “勇子哥,你说咱们今年能买一亩地吗?” “勇子哥,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后长大了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若是个男孩,跟你一起学打猎也是好的,起码也算有门手艺,若是个女孩,算了,还是不要是女孩了。” 一番又一番话,成功搅和得铁勇心焦起来。 饶是大娘最近没有再提起参军,铁勇的心头还是不可抑制的浮现这个念头。 当朝为乾朝,传承已有七八代,现今在位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帝王,自十岁登基,如今已有十来年,可惜身体一直不大好,膝下只有一个年仅三岁的儿子,是以撑着一直不敢死。 每年冬天天寒,皇帝都要病倒,背后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祈祷他赶紧去死,可惜,熬了一年又一年,直到生下儿子,如今儿子三岁,眼看着能立住,皇帝也开始在朝堂大刀阔斧改革,以期为年幼的孩子挣开一条路。 当然,朝堂上的这些纷争,铁勇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每年冬天,边关的蛮夷都会来侵犯,抢夺粮食和过冬衣服炭火。 故而,军营会在每年秋天招兵,之所以在秋天大规模招兵,就是为了省些粮食和军饷,一个冬天下来,只要发生战争上了战场,就会死去不少士兵,若是春天立即补充,吃的粮食、发的军饷都不是笔小数,秋天征兵,死的是多,可活下来的自然成了老兵。 没钱没粮,户部拨的军饷有限,也就只能这么着来。 这些同样是铁勇不知道的,起了去参军的念头,他也去打听些了,大概清楚府城兵营常年招兵的事是真的。 乾朝招兵一共有两种,一种就是七天各家军队自己来招兵,各自划分了底盘,还有一种就是府城这种。 前者是要直接上战场的,后者则要安全的多,多是用于府城自己的守卫。 但论给的军饷上,还得前者给的多,一个月就有一两银子,不过大概每半年才发一次,死了也会有抚恤金,而后者,每个月不到半年,胜在一个月一发,也不必担心有太大的生命危险。 铁勇倒是不抗拒当兵,他一个猎户,多的是一把子力气,即使上了战场,也自然不杵。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有了妻子,还即将有自己的孩子,以往从没在意过的东西也自然在意起来。 时间来到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秋天储存的野物早已消耗殆尽,甚至粮食也所剩不多,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铁家日子最难熬的时候。 媳妇儿有了身孕,伙食是万万减不得的,就只能从两个男人身上省,没几日功夫,铁父和铁勇都瘦了一圈。 又一日,饿的提不起劲的铁勇,看着同样瘦的铁父,终于忍不住了。 他道:“爹,我去当兵吧。” 铁父坚决不同意,他就这样一个日子,若出了意外怎么办? 可铁勇一旦有了心思,压都压不住。 “家里日子艰难,大娘连口好的都吃不着,我不想她跟娘一样。” 铁父的眼睛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很久远以前的一幕。 铁母说是难产而亡,其实更多是怀孕期间伤了身子,生产后又没能吃点好的补充元气,这才一日一日衰弱,最后病亡。 铁勇说这话,无疑伤了铁父的心,他知道父亲一直在为当年母亲的逝世伤怀,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他索性继续说了下去。 “我打听过了,府城兵营的兵一般不会被派上战场,我不会有事的。” “那哪说的准。”铁父依旧不同意,苦口婆心,“你要是担心家里日子难过,咱们今年就早点上山,总不会亏待了大娘。” 铁勇倔强的抿紧唇,一言不发,再早也要等夏天过去大半,否则春天诞生的猎物还没能长大,涸泽而渔,便是连没见识的猎物都不会轻易去干。 “爹,你就同意把。” 铁父不论怎么都不松口,听着再好,用命换来的银子,花起来都不那么叫人开心。 铁勇不能直接违背铁父的意思,父子俩就这么僵持住了。 事情的转机出现了五月中旬,彼时,府试的成绩刚刚出来。 因着自家有一门读书人的亲戚,铁父在镇上打零工格外注意了些,一日,府衙门口张贴了一张大大的告示,上面贴着复试录取的名单。 铁父凑上前去,他不认得字,可榜前面有专门的人传唱,一连唱了三遍才作罢,接着又有下面的读书人上去给大又读了几遍。 连着两次听见了宋元修这个名字,铁父才敢确定,宋家小子这是中了童生,四处张望,却瞧不见人影,不由得纳闷,难道他们都没来看成绩。 实则,宋元修哪里是没来,他人还在府城呢,硬是等着成绩出来,方才返程回家。 或许也是他的幸运,县试因为天气筛掉了不少又学识的学子,得过县试的学生成绩本就较以往差一些,此番浑水摸鱼,竟叫宋元修真的中了。 府城的名单直接张贴在府衙的公告前,大红喜报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宋元修和秦春生挤在人群中,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从后往前看,一个十分自傲的从前往后看,几乎是在同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也是巧合,此番府试拢共录取了四十八名学生,宋元修得了倒数第八,也就是四十一名,秦春生则是得了第十一名。 两人水平不同,期盼也就不同,宋元修确认自己中了后欣喜若狂,第一时间想要找宋父和宋三哥分享喜悦,而秦春生却是蔫头耷脑,很有些失望的模样。 无他,按规定,院试前十为甲等,可入县学学习,而后十名,还得找关系、送银钱方能进去,仅差一名,就有不小的悬殊。 不过能中就是好事,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成绩,一行硬是在府城多待了十来天,银子不知花去多少。 秦家还好,宋家这边,宋父带来的银子早已花的差不多,又是焦急又是心慌。 好在成绩终于出来,秦父操办了一场小小的庆功宴,也不敢大办,怕别人笑话。 “宋家老哥,恭喜恭喜。”秦父虽然是个读书人,却没有那些迂腐的架子,饭桌上也很是亲近。 宋父同样举起酒杯,连道,“同喜同喜,春生年纪尚轻,以后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一行人高高兴兴,一醉方休,第二日,又各自在府城添置了些东西,方才回程。 府城比县里繁华的多,秦父在这边的书肆找到不少县里没有的典籍注解,很是抛费了一般。 而宋父自己没有买什么,却是各给了两个儿子一百钱,随他们去买什么。 宋三哥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想了又想,买下一匹料子,家里的女儿长这么大,穿的都是姐姐们换下来的衣服,一直嚷着想要新衣服。 至于宋元修,本不想买什么,可后来,同样去书肆挑了一块砚台,许是府城的读书人多,东西竟比县里的还要便宜些许。 第三日,一行人踏上归途。 府城回镇上需要三日功夫,他们雇的马车脚程慢,远没有府衙报喜的人快,故而等他们回到祁山镇时,就连乡下的宋家也已经得知了喜讯。 第60章 得知今日是宋元修一行回来的日子,早早的,枝繁叶茂的宋氏族人们济济一堂,将宽敞的宋家院子挤得似水…… 得知今日是宋元修一行回来的日子,早早的,枝繁叶茂的宋氏族人们济济一堂,将宽敞的宋家院子挤得似水不漏,大人们、老人孩子,俱都喜气洋洋。 家中早备下零嘴儿、茶水招待,一群人吃吃喝喝聊聊,边等宋元修回来。 宋村长坐在高位,看着下面的热闹只觉得浑身是劲,族人昌盛,如今又有了个童生,宋氏以后也算是有点根底了。 “元修可是让咱们老宋家光宗耀祖了。”宋村长对着宋母颇为感慨。 “多亏族长和夫子你们教的好。”宋母亦是高兴,十八岁的童生,以后肯定能考个秀才回来。 “还是你们教的好啊。”宋村长倒也不揽这个功劳,是宋家自己争气,也就前些年困难,跟族人们借了几次银钱,后来也都还了。 院子里,其他几个媳妇儿都忙活着,唯独阮柔,作为宋元修的妻子也算水涨船高,被人安置在座位不能动弹,一个个笑着恭喜她成了童生娘子。 当然,这不过玩笑话,童生只是代表过了府试,有参加院试的资格,而非真正的功名。 有人羡慕,自然也有人带着酸气,“没想到当初阮家的小丫头,还有今天这福气。” “就是,原先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嫁到宋家来。” 这便是说的姐妹俩当初婚事颠倒的事情了,若说先前众人觉得是阮家大娘被男人迷话了眼,可此一时彼一时,宋家小子出息了,就变成阮家二娘有心计,故意使计坏了亲姐姐的婚事。 宋母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在如今的她眼里,小儿媳就是小儿子的有缘人,那是有大福气的。 “瞎说什么呢,当初大娘退婚,我可没答应二娘,后来上门也是因为明悟师傅批语二人有缘,是天生的好姻缘。” “什么,还有这一遭?”顿时,众人的注意纷纷从婚事上挪开。 乡下地界,尤爱谈论这些神鬼之说以及儿女姻缘,很快,话题就被转移到不知哪家闺女的婆家姑娘身上。 见状,宋母的额角总算松开,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让他们给祸害了。 等到下午,一连喝光好几壶茶水,等得望眼欲穿,总算有村口守候的人前来报信。 宋氏族人都觉得这是个大日子,就算有事要忙,无法提前过来的,也都注意着,准备一旦人回来了就立马登门,最好再备上一份礼物。 且说宋元修与秦春生那边,路上风尘仆仆,很是辛苦,一个个却并不觉得劳累,反而精神气十足。 到了镇上,宋父也不再自己走,而是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银钱雇了一辆牛车,三人舒舒服服坐在牛车上往家去。 待得到了村口,刚下牛车,远远就听得有人喊,“回来了回来了。” 宋父先是一怔,随后恍然,笑着对身后两个儿子道,“看来也都知道了。” 宋三哥笑的龇牙咧嘴,自认小弟考中,他没有功劳,也该有几分苦劳,当即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小弟身后,若不是他的模样实在不像个读书人,倒要有人以为是他中考,而不是一旁依旧沉着镇静的宋元修。 一路被人簇拥,风光着回了宋家,宋父和宋三哥面对村人以及族人的热情寒暄,同样投以十分热情的回应,而宋元修则是时不时点头回应,只偶尔吐露一两个字,倒不是他清高自持,而是实在很难应对这种恭维。 是的,恭维。宋元修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村人对待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若说先前只是因为他读书人的身份,而对他有几分看好和礼遇,如今这种礼遇中则夹带了几分恭敬,那种感觉让宋元修很不适应。 好在很快就到了宋家,时隔多日,再次回来,宋元修面对家中一众长辈,一一见礼问好,其他人自然也是连声应好。 尽管都聚在了一起,但其实能聊的也不多,宋家族人基本上就没一个正经读过书的,此时能谈的,也无非是些考得怎么样、路上如何,在府城如何安生,花费了多少银钱之类的民生事项。 这些事情宋元修说的倒不多,反而是宋父和宋三哥很有几分激动的模样,说起来就没个完。 说着说着就说到路上花费的问题,上一次县试在县里举行,没花上多少银钱,宋父觉得还可以接受,这一次去府城是真正开了眼界。 首先那价格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速度比县里贵了两三倍,尤其考场附近的客栈,价格那叫一个水涨船高,可为了不耽误正事,又不得不住,连带着其他的衣食住行,住在府城就跟烧钱一样。 去时带了二十两的银子,几乎是全家大半家当,如今早已花的不剩什么,儿子中了童生自然是高兴的,可接下来的院试同样是一个大难题。 宋村长本来笑眯眯听着觉得很是安慰,待听到银钱不够,顿时皱眉。 “院试是大事,可不能给耽误了。” 宋父也道是,“元修既然考到了这一步,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他供出来。” 宋村长村多再三到底还是开了口,“这也是族里的大事,我作为族长自然也得出一份力,其他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宋父连忙拒绝,“家里还有些银钱,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其实实际上也差不多了,再来一遭,家里多少年攒下来的老本都得搭进去,若是中了还好,不中的话,绝对是伤筋动骨。 可再困难,宋父也不好直接要族里的钱财,否则日后若有什么事,岂不推辞不掉。 宋村长也不知听没听出来,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不再提什么凑钱的话了。 宋父好歹松了一口气,又给添了杯水。 聊的差不多,宋村长便要起身离开,同时示意其他村人别久留了,否则岂不是要宋家留饭的意思。 又没真到吃流水席的地步,这么多人一起供饭,宋家怕是也供不起。 于是乎,一众人跟在宋村长身后一步步离开,依旧兴致勃勃的谈论着童生以及府城的事情。 当即就有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表示自己也要送孩子去读书,将来考中功名也算是光宗耀祖。 同时也有人十分不赞同,“你只看宋家小子中了个童车,没有中秀才之前,这都是倒贴钱。没看宋家以前在咱们村里日子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今成什么样了?” 那人本就是个墙头草,见着宋家风光就想跟着,如今被人一打击,立即打了退堂鼓。 读书这般大的事情,也不是几句话就能做决定的,当下不少动心了的人家都回家去仔细商量,只是到了最后,都得无奈叹气。 无他,不止是花钱的问题,还有给谁花钱的问题。 谁家也不止一个儿孙,给这个读了,那个不高兴,给那个读了,这个不乐意,别到时候书没读成,一家子兄弟姊妹反而坏了和气。 故而到最后,商量来商量去,谁家都没有打定主意,既舍不得这个银钱,又定不下人选,最后全都无疾而终。 这些宋家人早有预料,却并不在意,各家人管各家事,他们反正是管不到那么多的。 没了外人,宋家自家人终于能热热闹闹一回。 肉菜都是老早就准备好的,鸡鸭鱼肉俱全,宋母亲自下灶房,几个儿媳打下手,一点没有舍不得。 菜上了桌,宋父宋母坐主位,本来想着让宋元修坐次席,奈何他认定了宋大哥是长兄,不可逾越了去,最后,便是宋大哥坐东边,宋元修坐西边,连带阮柔都得了个好位置。 童生的位置距离秀才一尺之遥,可以说既近又近,既远又远。饶是一向抠搜的宋大嫂看见花费许多,都没有一点意见,更别说其他人,一个个喜笑颜开,说着好听话。 一家子热热闹闹吃过了丰盛的晚饭,也没敢让多喝酒,此去府城路途遥远,花费的时间又长,外边睡觉吃饭总归没在家里安生,宋母便让三人先回去休息。 结果三人刚起身准备去洗漱,那边宋村长却又派人来了。 却原来是宋村长派了大儿子宋浩过来送贺礼。 宋村长如今年已六旬,身子骨虽然还硬朗,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退下来。 宋在吴山镇是大姓,占了村里足有一大半的人口,故而宋家族人自然不想村长的位置旁落,宋浩作为宋村长的大儿子,便是指定的下一任村长人选,平日里都被带在身边教导,如今在族人中也有几分地位。 宋父忙起身,称呼“浩堂兄”。 宋浩长了一张老实憨厚的面容,实则心思细腻,对待宋家人不仅不见生疏客套,反而愈发亲近。 “爹他不放心,让我来送份贺礼。”说着递出一个小荷包。 宋父接过,略一掂量,沉甸甸,立马就明白值不少银子。 “这可使不得。”宋父连忙将荷包推回去,“心意我领了,只是我先前说的也是实话,家里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现在就借了钱,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宋家也就是老实本分的农家人,借钱那是一定要还的,背着债过日子,那滋味体验过一次,就不想体验第二次。 宋浩无奈,来之前父亲就说可能不会收,果然叫他猜着了。 也不强求,他从荷包里取出银子,使劲分了一小块出来。 原先一锭银子大概有五两,绞了后大概一两的模样。 然后,宋浩将大的那块收回去,却将一两的推回来。 “一两总不至于不收了吧,就是贺礼,你们要还我也是不接的。”宋浩苦口婆心,“元修考了童生本就是族里的大喜事,只是族中也不富裕,没有多余的财产资助,可父亲和我的一片心意,你们总要接着。” 宋父再无拒绝的话,接下一两银子,将情谊记在心中。 待人走了,宋父将宋元修单独留下,父子俩也不知说了什么。 翌日,宋家依旧十分热闹,宋元修也得了几天假在家休息,等恢复精神后再去书院不迟。 五月天气愈发炎热,宋元修除去继续温书,期间又往镇上跑了一趟,皆是赴同窗的约。 且他还得知了一个消息,秦春生家中走动一番,给秦春生谋了一个县学的空缺,后面就不来书院读书了。 宋元修很难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似乎自己就此落后别人一大笔,却无可奈何,从这层失落中缓和过来,他就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妥,秦春生是第十一名,这才能打点县学,他这个成绩,如何都进不去。 要想出头,还是得靠自己,如此想着,之后宋元修索性安心读自己的书,也不再外出参加那些繁杂的聚会。 六月初,宋元修正式去镇上书院读书,他先前续了一年的束脩,仍旧是龚夫子单独授课。 对学生的考中,龚夫子很是高兴,毕竟秦春生只能算半个书院的弟子,宋元修却是实打实从书院考出来的,日后也是书院的成绩。 而阮柔,经过几个月的苦练,不仅绣活的手艺大有进步,还额外绣了几件带属性的物品。 她如今也摸到一点规律,虽然属性物品难得,可好似制作的东西越复杂,手续越艰难,出属性的几率就越高,反之简单的东西几乎不再出什么属性。 对此,阮柔很是无奈,只得改变了方向,专心去绣大件。 而出属性的物件中,唯独有一间是宋元修可以用的,那是她单独给绣的一件书生外袍,青色料子,袖角及衣角处都绣了一丛青竹,既不显眼,又显露出几分书生的气质。 在阮柔眼中,比衣裳本身更显眼的,则是其上漂浮着的几个大字。 “悟性+10。” 十点,是阮柔此前从没有见过的点数,两点的属性加成已是十分显眼,十点她简直不敢想,甚至都不敢让宋元修直接穿着去学堂,而是给收拾在了包裹中,等去了书院再穿,届时有什么异样,也不至于直接联想到她身上。 送走了人,不知为何,阮柔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宋元修并不是个无知无觉的,相反,其很敏锐果敢,若不是家境太差了些,心又不够狠,在阮柔看来,很有一些朝堂权臣的影子。 宋家这边祥和一片,隔壁的铁家却是闹得不可开交。 问题还得在阮家大娘身上,自打有了身孕,大娘就再没禁过口,尤其前三个月一过,肚子渐渐显怀,折腾的幺蛾子也愈发多起来,今儿闹着要吃肉,明儿嚷着要吃鱼,偏找的理由还都是孩子想吃,铁家父子只得想着法儿供应。 到了六月天,天热起来,纵是什么肉都吃不下,偏爱上了镇上点心铺的点心。 点心价贵,本就不是乡下人家能常吃的,奈何大娘只吃得下去这个,铁父无奈只得每日供一点儿,如此,大娘的身材渐渐丰腴,家中的银钱却一点点减少。 大娘对此感到很是得意,想上辈子,宋家孙子孙女多的遍地都是,她在宋家怀孕生子,却也没人稀罕,依旧紧巴巴的过日子,铁家却是把她肚子里的当宝贝,连带着她这个娘也等着沾光。 乡下可不讲究什么苗条为美,越是长相富态的,只要不是胖到影响干活,都很受欢迎。 当然,镇上的点心好吃不假,可也不是天天吃点心就能饱的,大娘是借此逼迫铁勇去参军。 若说原先只是为了过好日子,自从刚怀孕后,她的心态就变了。 宋元修已经是童生,铁勇这辈子要想超过他,只有参军继续当大将军一条路,她绝对不要自己的孩子日后对着二娘的孩子卑躬屈膝。 夫妻同床共枕,铁勇哪里不知道这些,奈何他第一次当新手父亲,本是想看着孩子出生,结果却一点都等不得了。 过了端午节,铁勇再次跟铁父提出想要参军,这一次铁父没有拒绝,而是良久的沉默。 慢慢家中添丁进口是好事,可好像又没那么好了,在铁父心中,孙子再亲也没有亲手带大的儿子亲,可显然儿子不那么想。 “你去吧,提前打听一下,府城是个什么章程。出门在外身上多带些银钱,跟人一起多说话处好关系,别整天憋着”一直沉默寡言的铁父难得长篇大论,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一股脑灌进去。 铁勇只默默听着,心中五味陈杂。 以前只两父子的时候,日子虽然贫苦,可好像从来没有什么烦心事,等家中多了人口,一开始也是欢喜的,后来好像就再没那么高兴过了。 但无论如何,有了养家糊口的重担,妻儿都需要银钱,于他这般的人,想要赚钱好似也只有这一条路。 不拘如何安慰铁父,可既然要入军营,铁勇知道,自己就得做好生死由天的准备,可惜,大娘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只一味强调当兵能有钱。 宣布这个决定的晚上,大娘难得缓和神色,让他摸了腹中的胎儿。 月份小,孩子还不会动,可他光是摸着,就感觉浑身的血液聚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兴奋,这是传承他血脉而生的孩子,便是为了他入军营又如何。 这一刻的铁勇充满了熊熊斗志。 一晚上,夫妻俩柔情蜜意,铁勇悉心嘱咐大娘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和腹中胎儿,大娘全部应了。 铁勇做了决定,往镇上打听了几回消息,便收拾了包裹,准备往府城去。 去府城就得有路引,铁勇特意提了半只兔子,一来请人办事,二来,也是希望村长能略微照看下家里。 宋村长没要东西,只说隔一段时间会让家里人过去看看,有什么事也会想办法通知。 只是,在开路引前,宋村长再三确认,确定铁勇十分坚持后,方才止了劝阻,很是无奈。 “兵营刀剑无眼,你去了要好生小心,遇事也别往前冲,多惦记你爹和媳妇孩子,你活着,他们才能好。” 铁勇听了心头发酸,铁父跟前,他得强作勇敢无畏,媳妇孩子面前,他也不能退缩,可实际上,哪里有不害怕的呢。 都知道当兵有军饷拿,可为什么没人愿意去,还不就是因为可能会丢了命,若不是无路可走,若不是家中穷苦,谁愿意去参军啊。 耸耸鼻子,铁勇瓮声瓮气应下,又道了谢,翌日一大早,也没喊醒身旁的大娘,铁勇径自背着包裹,就要闷头往外冲。 却在走到门前时,突然被一道身影吓了一跳。 “爹?” 铁父嗯了一声,塞给他一把铜钱,“多的没有,这些你带上吧。” 铁勇默默接了,道,“爹,你在家好好的,我有空会回来的,等我赚了钱,给家里起了屋子买了地,我就回来。” “嗯,凡事不用拼,家里没钱,可回来也不会饿着你。”铁父不会说什么软和话,这些已是极限。 话说完,父子俩彼此对视一阵,铁勇率先移开了目光,低低道,“爹,我走了。” 铁父没应。 他出了家门,脚步飞快,仿佛再慢点,身后就会有什么东西追出来,拖住他的脚步一般。 铁勇在山野间都是走惯了的,往镇上自然走的极快,几乎是太阳才出来,他就找到了去府城的牛车。 跟着去府城的车要足足三十文,他老实交了钱,坐在牛车一处角落,身边都是挤挤攘攘的货物,只觉既嘈杂又安静得过分。 日上三竿,吴山村人们也忙碌起来,夏日正式施肥播种的好季节,田间地头,三三俩俩,总有说不完的闲话。 前头宋家童生的喜讯刚过,铁家小子去参军的消息又漏了出来,一石惊起千层浪。 “这铁家小子,好生生的,怎么就去参军了呢。”有人不解。 “家里媳妇孩子快生了,家里一穷二白,可不得想办法。”看得清的直接道明原因。 却又有那惯爱播弄是非的,非得跟宋家扯上关系。 “我看啊,是宋家小子考中童生,阮家丫头气不过,逼得男人去参军吧。” 虽是瞎猜,可竟然跟真相相去不远,也是巧合。 有些人听了在心中暗暗咂摸,觉得姐妹俩硬要较个高下,不是不无可能。 宋村长原是不管这些人私底下说谁家小话的,可牵扯到宋氏如今唯一的童生,就不得不管了。 当下肃了神色,叫人好生教训了一通,见人安生,这才满意离开。 宋村长走了,却依旧没人敢再继续,有人忍不住抱怨,“你也是,好好的说铁家,你扯宋家小子干嘛。”谁不知道宋家小子就是村长的心头尖尖,谁也不能冒犯。 那人也有些后悔,却兀自嘴硬,“他宋家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然而事实却是,宋村长虽不能只手遮天,却也足够给人造成一点小麻烦,叫人烦心足够了。 有看在眼里的,就知道宋家人可以说得,宋家小子却说不得,自此后果真说话小心了许多,此乃后话。 然而宋村长的威严过后,铁勇参军的事依旧成为村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连带留在家中的铁父和大娘,都受到不少村人的询问。 大娘却是突然睡醒,就发现了自家男人不见的事情,问过铁父才知晓人已走了,少不得埋怨没有提前跟自己说一声。 饶是铁父再好的性子,都忍不住面露怒色,将大娘唬了一跳。 想着宋家的盛况,某一刻,他突然想到,若自家娶的不是这个就好了,可很快念头被他压下去。 晃晃悠悠来到府城,铁勇下了牛车,茫然四顾,问了好几个人才知晓军营招兵的位置,忙趁着天未黑匆匆赶去。 稀里糊涂出示了路引,又按了几个手印,刚成为一个新鲜出炉的大头兵,就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带走,开启另一番际遇。 而大娘不知道的是,错过秋季边关军营招兵,铁勇往上走的路只会艰难无数倍,有没有出头之日,尚未好说。 另一厢,宋元修在书院跟着夫子学习,进展几乎与日俱增,龚夫子面上不显,背后回了家却是当着妻儿的面连连夸赞, 龚娘子不解,“不过有些许天分,哪里值得你如此夸奖。”龚娘子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故而有几分见识。 龚夫子笑而不语,他觉得,这个学生可能是开窍了,几乎是一通百通,原先他还觉得院试没多少把握,几个月下来,却是很有信心。 “等着,早晚给你一个大惊喜。” 旁人的惊喜龚娘子不是那么在意,唯独关心家里这位的乡试,“八月秋闱,你可有把握?” 龚夫子顿时蔫了。 龚娘子笑他,“别到时候试图一起参加秋闱,学生上了,师父没中。” 龚夫子的脸更苦巴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八月院试,宋家早已轻车熟路,依旧宋父和宋三哥护持,与秦春生结伴。 也是因着缘分,一同埂 八月院试,宋家早已轻车熟路,依旧宋父和宋三哥护持,与秦春生结伴。 也是因着缘分,一同过了县试、府试,两人的关系比起一般同窗更亲近几分,前行的马车上,彼此交流着最近的读书心得,互有增益,他们这种水平,还没有敝帚自珍的资格。 你来我往间,秦春生却是越听越觉得困惑。 按理,县学无论是夫子、还是经史典籍,都要比信雅书院更强才是,如此,他的学问也应当比元修更强,可实际上,很多问题上,对方的机敏更胜自己一筹,只是长久以来知识的欠缺不是一朝一夕能补足的。 心中暗暗纳罕,却愈发起了结交的心思。 院试一如既往的顺利,当宋元修再次归来,已是铁板钉钉的秀才。 宋家热闹更甚以往。 按乾朝律令,秀才可免田税五十亩,免家中徭役。 诸如此类的小便利不知凡几,可见官不拜,官员不可轻易对秀才用刑,等等,说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宋元修自是高兴,尽管他只考了个吊车尾,院试录取前五十名,堪堪拿了个四十五,可好歹秀才功名稳了。 院试过后便是乡试,秦春生想要下场一试,故而马不停蹄直接前往京城,只让他给家里报了个信。有秦父跟着,秦家自然没有不放心的。 他却是直接回来了,一来心中有数,知晓自己学问有限,即使去了京城也考不中,二来,家中银钱吃紧,京城何等繁华地段,去一趟家中撑不住。 好在宋家人对他的最大期待其实也就是秀才,至于更高的举人、进士压根不敢想,故而,他回家之时,面对的就是宋家所有人的欢迎。 自家人还好,尚且称呼一句小六,至于族人乃至村人,皆称呼他一句秀才公,因着村中仅他一人有功名,连前面的姓都省了。 准确来说,宋秀才大概率便是他以后对外的称呼了。 先前两场,宋家为着低调以及后面的备考,均未大办,如今中了秀才,今非昔比,故而宋父跟宋母商量一番皆准备大办一场,也是秀才该有的体面。 能考中秀才就不算穷,不说别的,光是每年田地的三成赋税就不是笔小数目,也就是说,宋家拢共不过二十五亩地,其中上好的水田十亩,次一等的五亩,余下的都是旱地,远不到五十亩,也就意味着,以后田地收获都是自家的,再不用交什么。 宋母心满意足算账之余,对于自家没有五十亩田地深感惋惜。 可惜田价贵,家中再无余钱可置地,只能等以后慢慢积攒。 这一场宴席办的极大,宋氏族人,各个媳妇的娘家,熟悉的村人们,还有宋元修的夫子、同窗,几乎是请了个遍。因为人太多根本做不下,还特意分成了三波,第一天请的宋氏族人。 宴席上,宋村长自然又是一番长篇大论,并当场表示要送自己的小孙子去读书,争取将来也能考个功名回来。 而宋家这边,宋元修默默做下了一个决定,跟宋父宋母商议过后,当即提了出来。 他想要将名下十亩的免税额度让给族中的族田。 是的,宋氏族人多,也是有族田的,不过,也就十五亩,来源多是一些没有后代的族人,一点点攒着,攒到十五亩地,每年的产出也不是一笔小数。 这笔银钱也不是归宋村长独有,而是列了详细的账目,每年冬天接济族中老幼,修缮祠堂,逢年过节给族人们派发节礼诸如此类,事多而杂,却一样都少不得。 便是这次宋家宴请,宋家本准备自己出钱,宋村长听说后更是连夜送来了去年一半的收益,直接给了宋家,直接言明就是族中的奖励,这一次,宋父大方接下。 与先前不同,成为秀才的宋元修确实有资格也有能力庇护族人,不说远,便是衙役来收田税,看在秀才的份上也不敢太过火,只这一项就能省下不少粮食,更不提其他。 总而言之,今非昔比。 十亩的田税给了族田,剩下还有多的,宋元修却是没打算再分出去,一来家中以后总要添置田地,给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别到时候真为此闹了矛盾,反倒不如不给。 二来,他总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大对,好像特意占了朝廷的便宜一般。 所幸没人眼皮子浅的当面提出来,也省了解释的功夫。 饭桌上,你来我往,宋元修第一次体会到功成名就的滋味,当然,仅限于小小吴山村的功成名就。 作为秀才娘子,阮柔所受到的关注前所未有的强烈,仿佛与宋元修的称呼对应般,她如今也成了别人口中的秀才娘子,比之宋父和宋母还要受欢迎。 第二日,宋家请了家中的亲朋故旧,包括宋母以及几个媳妇的娘家人,还有村中一些邻里乡亲,又是好一番热闹。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阮柔的娘家人,阮家一家子人都来了,其中甚至包括挺着大肚子的大娘,俱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尤其阮母,逢人便说自己女儿是秀才娘子,仿佛全然忘记不久前母女俩的生疏。 其他人哪有不清楚的,都放个当个笑话看。 期间,阮母还大言不惭提出要将自己的田地过到女婿名下,直接被宋母一顿疾风骤雨给骂了回去。 “老娘的娘家都没提,你这哪门子的亲家脸皮倒是厚,我告诉你,没门。” 当着众人的面被拒绝,阮母也不觉羞愧,嘟囔几句,低头继续吃菜,这么好的菜她可舍不得提前走。 阮父、大娘跟三娘更是当自己没听到。 宋母甚是无趣,也懒得搭理,若不是顾忌不请阮家会招致别人的非议,她是真不想见到这没脸没皮的一家人。 阮家当了出头鸟,场中包括宋大嫂娘家在内的几家人,见状俱都偃旗息鼓,压根不敢再提,宋母说的也是实话,论理宋母的娘家才最有资格,人都没提,他们急吼吼的凑上去也讨不着好。 第二日,计划请宋元修的夫子和同窗们小聚。在吴山村明显不大合适,总不好让一大群人坐牛车到村里来,故而定了在镇上酒楼宴请,这样花费就比家中要多上不少,得亏有宋村长送来的银子,才不至于出去借钱。 镇上这一出,宋家人就没有全部去了,而是只宋父宋母,宋元修以及阮柔四人,众人都不太熟悉,阮柔和宋母招待几位夫子的女眷,倒也并不见外。 教导宋元修最长时间也最用心的龚夫子反倒不在场,叫人有些可惜,不过龚夫子前些天就启程去京城参加乡试,若是能中,也是一桩美事。 故而女眷这边只有龚夫子的夫人,论起来也是宋元修的师娘,有着师徒之称,两人偏又都是秀才娘子,便交由阮柔悉心招待了。 三日过后,宋家终于得到修整的机会。 一切完毕,宋母在屋子算账,算来算去,家中银钱几乎没了,连给家里人置办一身好衣服的钱都没有。 对着旁人她不说什么,跟宋父却是悄悄说,“家底都掏空了,得亏中了。” 宋父只笑,“你先前跟我说什么来着。”这是说先前宋母说,一家人得做好吃苦的准备。 宋母白他一眼,“能中当然好,也是元修争气。” 说完她还有一桩事拿不定主意,便是小儿媳的待遇问题。 儿子是秀才,自不必多说,以后就是天天在家中躺着都没人敢说闲话,可小儿媳那里就为难了。 宋家几个儿媳本来是一样的待遇,一起做活一起吃饭,分不出个一二三等。 可如今阮柔好歹成了秀才娘子,再跟着一起就有所不妥,可若区分开来,又怕其他几个媳妇儿闹性子。 宋父听闻也皱了眉,“夫荣妻贵也是有的,只咱家条件就在这里,日后活自然还是要做的,只你多安排些轻省些的活,也不要明说,她们几个应该都有数。” 宋母瞥他一眼,取笑道:“想不到你还挺有主意。” 宋父无奈,“你以后走出去也是秀才她娘,也让自己好好歇歇,少交三成税,足够咱们家日子舒舒服服的了。” 宋母又想起一遭,“你说元修还要继续读吗?” 秀才于他们这样的人家自然顶顶好,可不过科举路上的起点,就看龚夫子以及那位秦姓同窗都在往上考,就知科举路尚且遥远着呢。 “看元修的意思吧,府城回来,我看他意思是想继续考的,若是能考中秀才,谋个小官,以后你也有凤冠霞帔戴了。” 宋母被逗得哈哈笑,想象了一下那番场景,不觉向往。 诸事忙完,宋家一切恢复到往昔,只除了家中读书人多了一个秀才的名声。 宋大嫂几人其实也隐隐察觉,宋母安排的活儿变了,摊到五弟妹头上的活儿明显轻松很多,可即使瞧出来也不敢说什么,看在小叔子秀才的份上,多干就多干点,总比分家要好。 可实际上,宋父宋母压根没起过分家的心思,即便要分,那也是分产不分户,否则好容易避免的田税和徭役,岂不又得回来。 方才安生了几日,宋母又提出去乐山庙还愿的事来,原是晚上做了梦,第二日备了供品匆匆往乐山庙赶。 依旧旁的人都没带,只带了阮柔一人。 阮柔见状,将上次那扇屏风悄悄揣在了怀里。 这几日她大着胆子往上面绣了一篇佛经,幸亏屏风没有异样,“寿命+10”的字样还好生生挂在上面。 是的,她预备用哪个佛经的名义使得这扇屏风有特殊效果的名义,日后再寻机会献上去,不过在宋元修顺利中了秀才后,已经不急了。 且她已经下定决定,以后不再给宋元修有特殊效果的物品,后面能考中举人进士也全让他凭自己的本事,而偶尔出现的属性物件儿,则全都被她自己留了下来。 婆媳俩再次上山,相较于上一次宋母将她支开,这一次悄悄有动作的就变成了阮柔。 长寿经篇幅颇长,一扇屏风显然绣不下,她索性分了十扇,放在一起,巧在只有她自己能看见这些,倒不至于引起旁人的怀疑。 乐山庙自然有长寿经的经书,当阮柔提出要将屏风跟经书一起放置的时候,明悟师傅显然大吃一惊。 “施主,你这是做什么?” 阮柔只道:“听说长寿经有祈求长寿之效,我特意绣了长寿经,希望师傅能将其与长寿经一起供在佛前,说不得有些奇用。” 明悟师傅听得云里雾里,想要照做总觉怪怪的,不照做又怕错失了什么。 最后,还是去后院经堂找了长寿经来,还特意寻了一个匣子,将经书与屏风放在一起,恭恭敬敬供在佛前。 稀里糊涂做完了这些,明悟师傅依旧有些不明白,“这真的有用吗?” 阮柔但笑不语,“或许几年后,就会有用了呢。” 她先前已经托人打听过,上面那位身体一直不大好,如今不过苟延残喘,即使现在拿出这扇屏风,或许也可以有大用处,可人只有到了穷途,才愈显宝物的珍贵。且总得编造个理由出来,两三年,刚刚好。 明悟见问不出来答案,索性不问了,多年修行,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的人,他只担心一点,“这会给乐山庙带来灾祸吗?” 是的,灾祸,明悟虽然猜不出来是何东西,可也知道并非凡物,有时候,过于珍贵的东西是会带来灾祸的。 “不知道,或许会是大富贵,也或许是大灾祸。师傅若不愿意,我可以带走。”阮柔坦诚道,原先她是不准备让明悟师傅知道这么多的,可人聪明自己猜到了,那就没太大隐瞒的必要。 “那就放着吧,总归我没几年了。”明悟师傅年纪不小,这些年带着几个小沙弥吃斋念佛,身子骨早就不大好,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去了。 当了一辈子和尚,明悟师傅没有凡事的牵挂,唯独放不下的,就是自小长大的乐山庙,以及亲手带大的小沙弥,早些年的弟子早就各寻出路,留下来的这几个小的无家可归,他不养就真的没活路了。 “师傅还请放心。”阮柔劝慰。 明悟师傅却不想再纠结,“总归我不懂那些,若我去了,你看着办吧。” 此时说这话的他却没想到,若干年后,临终之际,他选择用自己最后的遗躯为这份假披上一层真的外壳。 此乃后话。 前厢,虔诚拜完佛的宋母方才发现儿媳不见,出了殿堂见人就在外面等候。 她再次掏出一张手帕,这次里面是足足一两银子,不知为何,宋母总觉得儿子中秀才仿佛冥冥中有所注定,这才将原因归咎在了乐山庙上,故而这一两银子她掏的诚心诚意,丝毫不可惜。 出了庙宇,宋母颇有感慨,前后不过一年时间,家中光景就有了如此大的改变。 下山的路上,她看着一旁的儿媳。越看越觉得是一个福星。 只是瞧着瞧着她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以前小儿媳身体不好,两人成婚的时候又是那样一副状态,故而两人没有圆房的事情她是清楚的,之前一直没催也是想着儿子读书要紧,只是如今秀才功名都考出来了,圆房的事也该提上日程。 这种事到底不好叫一个女子主动,她便记在了心里,想着回去跟儿子说一声。 将来生了儿子,有一个秀才的父亲在,跟着一起读书,代代相传承,他们老宋家以后也能改换门庭了。 阮柔全然不知宋母的这番盘算,当然即使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否则也太过尴尬了些。 不得不说,时间催人老的同时,也让年轻人长得更有光彩。 牛津门前后也不过一年的光景,出嫁时她尚且如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般,干干瘦瘦,没有大姑娘的模样。 在宋家好吃好喝了一段时间,也没有累到,如今是出落的亭亭玉立,有了寻常女孩十五六的鲜妍明媚。 当天晚上什么都不知道的阮柔,面对。受到阮母一般教导显得十分尴尬拘谨的宋元修两两对视间,有一股莫名的尴尬流淌。 可惜的是两人到底没有圆房。 阮母瞧着这可不行,明明是同床共枕的夫妻,瞧着却很是生疏,倒不像夫妻,更像是一个门檐下搭伙过日子的。 但她也看出了不对劲,或许是日常的相处太过平和,两人压根就没有生出男女的那股情色来,故她想着给两人再办个小宴席。 这等私密事情,别说是告诉外人,宋母便连自家人都没告诉,自己偷偷炒了两个菜并上一小壶酒,送到了两人房间,随后将外面的门锁上,意思很是明显。 或许是酒壮怂人胆,也或许是氛围正好,宋元修瞧对面的女子,就有了一点面对同龄姑娘的羞涩腼腆。 读书多年,除去家中一个彪悍的姐姐,他再无与其他女子有过接触。 花好月正圆,情到浓时,共赴巫山。 翌日,宋母喜笑颜开,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笑什么,只宋元修与阮柔悄悄低了头。 考中了秀才,好像镇上的书院就不用再去,宋元修过去收拾了东西,回屋看着书本发呆,其中有他从书院抄写的书籍,有练习的大字,还有做的题目打的卷子,半年时间,好像数不清的时光就在这些书本上了。 陡然无事可干,他难得有些闲余,却偏偏又不大习惯。 依旧是看书,可前面没了引路人,一切都变得艰难起来,这时候,他就希望龚夫子能快些考中回来,他也可以继续当他的学生,否则,龚夫子肯定是不依的。 乡试八月底开考,京城路途遥远,即使有什么消息也都是滞后的,龚夫子与秦春生考的如何他也不得而知。 倒是府城那边时而有些消息传回来,是他名义上的连襟,铁家的铁勇。 好像是去兵营学了几个字,每每寄回来的书信,上面的字如斗大,画的乱七八糟,只让人勉强能认出来。 铁勇学了认字还不够,因为铁家压根没有能读信的人,故而到了最后,接到信都得往宋家来,倒也不是只一条路子,镇上不少书生做着给人抄书、写信、读信的营生,只需花上一文钱,很显然,铁家舍不得这个钱。 铁勇参军后,大娘期待中的好日子并没有到来,只是家中略微宽裕了些。 府城的军营军饷是每个月正常发放的,但也没有一开始想象的多,每个月半两银子,算下来是不少,可除去自己花用,能寄回来的不多。 尤其这银子还是直接给的铁父,也不知两人怎么商量的,原先明明说好,大娘来管家,可渐渐的,这份权利又被剥夺了。 她总归没有跟公爹争这份银子的道理,索性也不去管那许多,饿了就要吃,渴了就要喝,有肚子里的娃娃做依靠,她开口倒霉那么多顾忌。 奈何铁父也不是全然依着她,铁父心中也自有一盘账,先留下需要存起来的银子,剩下的才会留作家中花用,如此一来,大娘能花的就有限。 其他的可以忍,奈何去宋家请人读信这件事,她是真拉不下面子,自打宋元修中了秀才,她就总觉得自己上门就低人一等,如非必要绝不见面,只等着铁勇当了大将军在一雪前耻。 可惜铁父完全没有这门心思,乡里乡亲的,每隔一个月请人读封信也不是大事。 而宋家那边,阮柔一直表现出自己喜欢读书的模样来,背书、练字一个不差,如今的进度不差,原本铁勇的信她也能帮忙,可两人曾经那样的关系,到底不妥,所以从不提这一茬。 宋元修在家呆了许多日子,学问不见长进,心中也愈发烦躁,生起了往更远处求学的心思。 祁山镇只一家信雅书院,教秀才以下勉强够用,可到了秀才,能教的就有限,而县学,最少也是举人授课。 秀才自然是有资格去进学的,可远不止拎着包裹就去入读那么简单,束脩、住宿伙食费,以及书本笔墨钱,并不是秀才就不用为钱发愁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穷秀才的称呼。 这时候他就格外羡慕举人,因为举人不仅可以当官,还会受到很多富商的赞助,这类赞助不是为了请人做什么,而是结个善缘,以后遇上什么事伸手帮个忙,并不要求做太多,通常是举人们的一大收入来源。 若有未曾婚配的,得到富商赏识,得以嫁一个女儿过来,大笔的嫁妆银子入账,同样是一桩美事。 当然,宋元修早已有妻子,是不想这些的,但为钱发愁的他还是很希望自己能赚点钱。 读书人赚钱委实不容易,要是有好用的赚钱门路,就不会有那么多穷书生了,还有一些惯爱写些话本子的,可长期陷于这些情爱,也难免移了性情,一般夫子都不允许他们做这些。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宋元修迟迟没能下定决心,只想着等龚夫子回来,再看情况。 这一等就等到了九月中旬,祁山镇前去京城的路途遥远,光是路上就要耗费半个月功夫,一来一回就是一个月功夫。 龚夫子是和秦春生一起回来的,秦家人去的早,在京城赁下一处不错的院子,见龚夫子去了寻不到落脚处,便两家人合住。 不得不说,这一趟的结果还是不错的,龚夫子果然中了,这乃喜事。 至于秦春生,则还欠缺了点火候,名落孙山,不过他并未因此沮丧,反而满腹奋进之心,言明三年后再去。 料定龚夫子那边定当忙碌,宋元修愣是在家里等了三天,估摸差不多,这才提着贺礼上门,约了秦春生同行。 龚夫子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本就年纪不大,方才三十就中了举人,自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且还有一件大喜事。 都说考中举人就可以做官,那也只是代表有了做官的资格,但官员也不是大白菜,说有就有,故而真正想要当官还得掏银子走动一番,才能谋个好缺。 恰也是他走运,在京城托人花了不少银子,得知隔壁县城的县令正要空缺出来,便花了大笔银钱买下这个缺口,只等年后走马上任。 去当官,也就意味着,龚夫子不打算继续往上考了。 虽说官场默认举人当官不得超过五品,可实际对普通人而言,举人和进士当官并没有太大区别,五品不过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事情是好事,可于宋元修而言就有那么些尴尬了,毕竟他本来是想跟着夫子继续进学的来着。 龚夫子也不知看没看出来,并没应那茬,两人说着去京城的趣闻。 离开前,秦春生先行一步离开,宋元修也待要走,却被龚夫子叫住。 “元修,我去隔壁的金平县任知县,身边还有个文书的空缺,你若是有意可以跟我一起去。” 宋元修一愣,文书可不是正经的官职,虽然俸禄也从朝廷发,可其实无品无级,当然,对一个秀才而言已经很好,可对一个有心继续进取的人来说,就没那么好了。 龚夫子显然也深思熟虑过的,此刻难得耐心解释起来。 “我去了京城,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文人墨士,如我们这般坐井观天的,可能一辈子都考不中进士。”龚夫子苦笑,“也或许是年纪上来,容不得我继续任性。谋了这个官职,既是为了生计,也有彻底被比下去的原因。” 宋元修依旧满腹疑惑,正待要问,却又被阻止。 “你先听我说,要你跟我一起去是认真考虑过的。想要往上走没那么容易,典籍有限、名师难求,你大概率要跟我一般,蹉跎到三十勉强混个举人,” 宋元修低头不语。 龚夫子笑道:“先别失望。此番去京城,我也是有一番收获的,当今圣上有心做一些实事的,故而比起以往单看学识,更看重民生。你于诗词歌赋上的天分有限,可时事策论上言之有物,一点即通,若能跟在我后面看几年,也不要落了学问,三年后再去一试,未必没有机会。” 宋元修彻底愣住,他方才只以为夫子是想带一个熟悉的学生过去,却不料他为自己考虑的那么周到。 很显然,龚夫子打算用这个文书的位置来给他铺路。 有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然而行路艰难,不说钱财,路上各处的悍匪也不是好惹的,若有个万一,身家性命难保,读书人读书本就不易,更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冒险,真正能做到行万里路的,少之又少,显然,宋元修没这个实力,也没这个心气。 而跟在龚夫子身边当三年文书就不同了,文书只是辅职,并不影响他将来科举,且能接触到更多的民生故事,将来策论也能更言之有物。 他颇为不好意思,“夫子,我,我。” 夫子是好心,他却不能直接答应,因为这远不止他一个人的事,家中还有父母亲人,总得先回去商量一番。 “不着急,我年后才走,你回去好好想想,也跟家里人说清楚,到底要离家。” 宋元修很是感动,一开始拜在龚夫子他没想那么多,可后来,他这个学生不仅没为老师做什么,反而要老师处处为自己操心,守孝三年、到县试、府试,可以说没有夫子就没有他的秀才。 说不出多么感激的话来,他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待龚夫子一定要如父亲般尊重爱戴。 临出门之际,他迟疑着问,“春生那边?” 龚夫子闻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越发欣慰,看好的学生是个秉性纯良的。 “春生自有他的路子,我没当他面说,也是怕他尴尬,不过,即使我说了,他也不会去的。”龚夫子看的很清楚。 宋元修想不明白了,秦春生最多也就有个秀才祖父,哪里能跟已经是举人的夫子相比。 龚夫子只笑,并不解释,“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吧,不管作何决定,书本都不能放下。” “嗯。”宋元修重重点头,回去的路上,既满心欢喜、又忐忑不安。 到了家中,与宋父宋母一说,两人的眉头顿时都皱的老高。 半晌,宋母犹豫开口,“小六啊,你给我们说说,跟着你夫子是好还是不好。” 宋元修再次一怔,爹娘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伟岸的存在,引导自己走上读书这条路,坚定支持着自己。 可突然,他发现,并不是,如今的他读书明理,见了很多人很多事,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爹娘能看到的更多。 两种选择各有优劣,在家苦读抑或是去县学,一直走读书的路子,起码书本不会落下,可也难保能有多少长进。 而跟着龚夫子去,自然能见识到更多,可既担了文书的缺,总要跟着做事,如此,学识会不会落下也不好说。 他将两个问题细细给爹娘说了,可惜的是,宋父宋母也拿不定主意。 良久,宋父叹口气,“小六,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家中不用你心。” 宋母也道:“龚夫子待你好,总归不会害你,先好好想想,你想要的是哪种。” 晚上,宋元修一直很沉默,如爹娘所说,这个决定只能他自己下,而随之而来的结果,也得自己承担。 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秦春生的秀才祖父,想到龚夫子的多年煎熬,还有考场上无数头发斑白依旧坚持上考场的学子们,这条路太难太难。 或许是他太过犹豫,不想到了最后无路可走,一晚上只迷糊睡了两个时辰,再醒来,心中已做下了决定。 “我想要跟着夫子去。”宋元修只觉如释重负。 宋父宋母都笑,“我们猜你也要去。家里有你几个兄嫂就够了,二娘你带上一起吧,夫妻总不能分别太久。” 阮柔无可无不可,只是这样一来,虽然还没有分家,可宋元修也跟分出去了没有区别,只是户籍仍旧挂在宋家。 一大家子一起生活到底多有不便,分出去自然有分出去的好。 显然,宋父也想到了这一点。 咬咬牙,他慎重道,“你走前,我把家分了。” 宋元修迟疑,“分家?” “对,分产不分户。”宋父道,“还是要占你的便宜。” “爹说的这是什么话,家中供我这么多年,我不过略尽薄力。” “那就分了,你侄子们也大了,以后在一起有的吵闹,不如趁早分了清静。” 尽管宋父说的豁达,可宋元修明白都是为了自己,否则有几户老人愿意早早分家的,分家后,虽说仍是血脉至亲,可到底隔了一层。 他再说不出多余的话俩。 接下来,闲暇之余,宋元修也在想着,自己能为家中做些什么。 为了供自己读书,全家日子过得苦巴巴,连几个侄子侄女都跟着受苦,好在如今他中了秀才,婚事上总要容易些。 而这只是一时,长久看,还是读书更有前途,便是不应在侄儿们这一代,下一代、下下一代,总该再供几个读书人出来。 如此,书本就是重中之重。 他初初读书之时,什么都得从头买,笔墨纸砚尚还好,书籍是一本比一本贵,后来进了书院,他也抄了不少书回来,此去外地,是肯定要带走的,既这般,他不如多抄份书放在家里。 想到就去做,宋元修去镇上添置了不少纸墨,从三百千到弟子规、声律启蒙、增广贤文,直至四书五经,一点点抄录下来,日后就算他们宋家的传承了。 也不知到底读了多少书,宋元修一边抄写,一边回忆附上自己的浅薄见解,日子缓慢而充实。 有道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往常只看得到表面的东西,偶尔也能看到更深层次,总归有所收获。 抄书的进程足足进行了两三个月,期间,他已经跟龚夫子说过,届时跟着一起的事,也得知了秦春生的出路。 秦家也没打算隐瞒,龚夫子当时并未明说,恐怕是担心他受打击。 事实上,宋元修却是有种自己略逊一筹的感觉,不是自身,而是家世资源上的。 县学算是他们能接触到最好的书院了,可其实教导有限,秦家那边想办法谋了个府城青云书院的入学名额。 集府城之力的青云书院,夫子最低也是举人,甚至还有几位进士,可以想见,进入其中,学问定然一日千里。 当然,青云书院也不是什么人都收,除去秀才的最低条件外,还得有三名举人举荐,参加入学考试,过关后方可入学,且每三月一次考试,连续三次未过关者也会被淘汰。 严苛的纪律使得青云书院走出去不少进士,是所有学子们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奈何门槛极高。 至少,宋元修是从来没敢想过青云书院的,没想到秦家竟然做到了。 谈不上嫉妒,就是有些微酸,两人见面提到,秦春生还为瞒着他颇为不好意思,立时,宋元修那点子酸意就没了。 他举起面前的茶盏,“秦兄,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祝你蟾宫折桂。” 秦春生慌忙举起,“元修,我也敬你,咱们三年后一起去京城。” “好。” 两人散后,宋元修忽的就清醒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有一心为自己着想的龚夫子已是幸运,何必眼馋别人。 三年后,若是两人能一起上考场,再一齐考中,那才叫一段佳话。只是,大家都在进步,他也马虎不得,还得好好努力才是。 时间已是九月底,秋收已忙得差不多,因着春天那场大雪,地里的收成果真减少了一两成,靠田地生存的农人们呼天抢地,最后也只能压缩家中人的伙食。 没了三成田税的压力,宋家虽有些遗憾,可到底不伤筋动骨。 粮食减产,价格一下子上来,上山打猎的铁父买粮食也感受到了压力,手中的野物顿时就有些膈手。 换成粮食吧,不那么划算,不换吧,家里人总得吃饭。 好在有了儿子的军饷打底,日子好歹过得去,这时候,他就没那么怨怪儿媳了。 第62章 时间进入十一月,阮家大娘愈发显怀,兼之天气冷了下来,她成日里待在家中,并不大出来。 础 时间进入十一月,阮家大娘愈发显怀,兼之天气冷了下来,她成日里待在家中,并不大出来。 打猎的时节刚过,铁父打回不少猎物,加上铁勇寄回来的军饷,在进入冬天之前,终于花费六两银子买下一亩旱地。 不拘多少,有了田地,人仿佛就扎了根,铁父想着马上有孙儿诞生,家中兴旺,更是兴起,每日里松地、施肥,忙得不可开交。 瓜熟蒂落,是在一个平常的夜晚,接生婆是早已请好了的,铁父甫一见儿媳不对劲,忙喊了附近的一位婶子过来照看,随后匆匆去村中的接生婆家请人。 接生婆被生拉硬拽,气喘吁吁来到铁家,正巧大娘的羊水破了。 隔壁的婶子陪了许久,女子生产凶险,她一个外人帮帮忙还行,真要进产房继续陪着是不乐意的。 故而,她对着焦急等待的铁父道:“大娘一个人未免忐忑,依我看,不如将亲家请过来。” 铁父猛地一拍脑袋,对啊,他一个大男人,照顾人也无法,还是得请亲家母过来。 “婶子,我这走不开,还得麻烦您跑一趟。” “哎,我这就去。”婶子急忙忙朝着阮家的方向去。 铁父看向产房的方向,急得脚下直打转。 不时有声音传出来,产婆的声音低不可闻,更多则是女子高亢的尖叫,充满了焦急与痛苦。 这不免让他想到了逝去的妻子,轻叹口气,他蹲在门沿边怔怔出神。 里面还没有动静,亲家母就已经过来。 阮母是一个人过来的,听闻女儿要生,她倒是没有推辞,想也知道铁家没有女人,她出面总少不得一份好处。 “哎呦,亲家,你怎么坐在这里。”她只顾着进门,险些被一旁的铁父吓了一跳。 铁父缓缓起身,“大娘叫的厉害,麻烦您赶紧进去瞧瞧。” 阮母果真就顾不上这边,一个劲朝里面奔去。 也不知过去多久,月亮爬上了枝头,终于,只听得里面一声尖锐的哭叫,紧跟着,是一道哇哇啼哭的婴儿声。 生了! 铁父激动不已,不一会,阮母和产婆一起出来,阮母手中还抱着一个小襁褓。 产婆的面上喜笑颜开,道着恭喜,“二娘给你填了个小孙女呢,长得白胖可爱。” 听闻是孙女,铁父先是失望,可很快反应过来,孙女也是好的,家中无人,多个孙女也热闹。 “麻烦您了。”铁父说着,去隔壁房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十个鸡蛋和十枚铜钱。 产婆接下后喜气洋洋,这可是照着村中剩下男娃才有的标准,有些人家生了女娃,恨不得直接一个鸡蛋打发了,哪里有铜钱可收。 倒是没想到,铁家唯一的小子去从军,生了孙女也不见生气,果真是难得的厚道人,可再厚道,家穷也没办法。 看在铜板的面子上,产婆又进屋去帮忙收拾了一番,方才离开。 转眼间,家中只剩下了铁父和阮母,以及尚且还在昏迷中的大娘。 铁父再次体会到了家中没有女子的尴尬,儿媳此刻压根无人照顾,更别提之后的坐月子。 眼下便只能求助于阮母。 可惜的是,阮母并不是以为多么疼女儿的好娘亲,相反,她看重利益躲过亲情。 明白这一次必须得大出血,铁父深呼吸一口气,不敢抱孩子,而是讪讪提出了请求。 “亲家母,二娘如今在床上起不来身,我也不好进去,她坐月子的事还得麻烦您帮把手。” 阮母故作皱眉,“二娘没婆婆,这些本是我该做的,可架不住家里忙,实在脱不开身。” 哪里是脱不开身,明摆着要开价,铁父索性也就不饶弯子,从屋里提了一只野鸡出来。 “这点就全当二娘孝敬您的,往后五天一只,您可以陪着二娘在家里一起吃饭。” 若按坐一个月月子来算,也就是六只野鸡,数量不多,阮母勉强接受,再加上可以在铁家吃饭,二娘刚生产,还有个小娃娃,伙食上定然亏待不得,自己总归不会吃亏。 “瞧你说的什么话,罢了,既然无法,那我还是来吧,我出来时候跟家里说好了,可能要在这里住一宿,晚上你就不用操心了。” 铁父一听,顿时觉得给得值,等儿媳月子出来,一切就好办了。 两人既已商议定,阮母顿时就想着给亲朋们发喜讯,铁家没什么亲戚,可她阮家多少还是有几门的,不得收几家回礼,尤其是那周家。 铁家没养牲畜,本也没有鸡蛋的,可后来大娘怀孕,铁父就一次性买了许多回来,如今冬日也不担心坏了,如今正好拿一切来发喜蛋。 时辰不早,阮母做着打算,想了想,到底还是抱着孩子去隔壁屋里睡了。 看着怀里的外孙女,她难得有些心虚,大女人不会随了自己,只会生女儿吧。 想到自己连生了三个女儿,才终于为阮家生下孙子,她面对自己目前唯一的孙辈,都提不起一丝感情。 “小赔钱货。”她点着小丫头的鼻子,小娃娃既看不清也听不清,懵里懵懂的睡着。 半夜,孩子不免哭闹,阮母照顾孩子精疲力竭,她好些年没带过孩子,一时忘记竟然这么累,想到那一只鸡,顿时觉得亏大了。 可也不是立刻提价的时候,厨房里,昨晚铁父就炖了一锅鸡汤,此时芳香浓郁,诱人心神。 刚生过孩子的人吃不得太重的油盐,故而鸡汤一丁点盐都没放,阮母盛汤的时候喝上一口,嫌弃的撇撇嘴。 撇去油沫,端着鸡汤送给还躺在床上的女儿,“喏,喝吧,刚炖好的。” 大娘还沉寂在自己生了个女儿的伤怀中,她想不明白,明明前世自己为宋家生了个大胖小子,怎么到了铁家,就成了个胖丫头。 她先前仗着怀孕没少在铁家吆五喝六,吃好东西不停歇,后面不会被铁父秋收算账吧,毕竟任谁看来,丫头片子都该被嫌弃。 “娘,我真的生了个丫头吗?”她忍不住再次求证,昨天毕竟是听产婆说,还没亲眼见过呢。 “喏。”阮母正抱着孩子,此时忍不住将孩子往她怀里一塞,手上端起一碗自己放了盐,又加了一捧面的鸡汤面里,伴着咸菜痛快吃起来。 大娘果真去瞧襁褓里的孩子,亲眼见到是个女娃,再也没了质疑,整个人都失魂落魄起来。 “行了,铁勇不在家,铁家就这一个孩子,不拘男女,都得把你当做大功臣。”阮母不屑,铁家就一个铁父还不大管事,怎么看比她当初在阮家连生三个女儿,还要受公婆辱骂要好得多。 大娘一想也是,看着襁褓中的女儿也没那么嫌弃,终于生出了几分慈母心肠,给女儿喂了奶水。 鸡汤毫无滋味,想着补身体,她到底还是勉强自己灌了下去。 那边,阮母已经呼啦啦干完一碗鸡汤面,方才有空跟女儿起正事。 “刚才煮了喜蛋,待会让你公公给几家送去,你说这人少,礼都不知少收多少份。”她又不免想到宋家,吴山村要论人多,还得是宋氏族人。 大娘同样想到了宋家,二娘会不会给宋家生个儿子呢,秀才的儿子呢。 “娘,宋家那边,能否请二妹来陪我说说话。” “你想做什么,生的又不是儿子。”眼下之意,生了儿子还能炫耀一番,生个女儿嘚瑟什么。 大娘被说得一蔫,辩解道:“我就是闷得慌。” 阮母索性也不去管她,“我到时候喊一声,来不来可不保证。你二妹自从嫁到宋家后,腰杆子就硬起来了。”语气颇带埋怨。 “那可不,都秀才娘子了。”大娘忍不住眼热,上辈子宋元修咋就没中个秀才呢。 一提起秀才,阮母又是眼红又是羡慕,“要是咱家有钱,能供平安读书,指不定也能给咱老阮家捧个秀才举人回来呢。” 大娘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就平安那干啥啥不行、吃啥杀不够的德行,就是有钱送去书院也是三天被赶出来的货色。 “都是我们给他耽误了。”阮母似乎看见了秀才儿子远离自己而去的场面,怅惘不已。 “娘,不说这些了。请二妹过来,正好帮忙给铁勇带封信,也告诉他有了个女儿,凡事多惦记家中。” 母女俩商议既定,不一会,阮父出门去送喜蛋,阮母则亲自往宋家去了一趟,告诉女儿这个好消息,免不了叮嘱二娘赶紧生个孩子,省得秀才公见异思迁。 阮柔压根没搭理,别说两人才圆房不久,就是真的几年夫妻,她也不是非要靠着孩子才能捆住男人的。 “知道了,我下午过去一趟。”她不耐烦,同住一村,大娘生了孩子,她肯定要去一趟,至于贺礼就不用多厚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阮柔听了没几句,连哄带劝将人赶走,面对屋内四个嫂嫂们揶揄的目光,亦是忍不住脸色通红。 “干啥呢你们,要是有了孩子,元修的秀才说不得都没指望。” 宋母一番话顿时打消了其他几人各异的心思,比起兄弟家的侄儿,还是秀才更实惠些啊。 下午,阮柔愣是拒绝了宋母准备的贺礼,只提了一包糖上门。 瞧见阮母和大娘失望眼神的那一刻,阮柔十分满足。 本就不是交心的姐妹,硬凑到一起也说不了体己话,尤其大娘话里话外一副她怎么还没有身孕的模样,着实把人气笑了。 坐下没一炷香时间,她就预备要走,大娘突然道,“二娘,你帮我给勇子哥写封信吧。” 托宋家人四处宣言,如今她会读书写字的消息已经在整个吴山村传遍,大娘知道并不稀奇。 只是,女子墨迹传到外边到底不妥,更何况身份尴尬的铁勇,于是她当即拒绝,“不太方便,你还是请别人吧。” 大娘无奈,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状似委屈巴巴,“那我就只能去央求妹夫了。” 阮柔确实被恶心到,也懒得再寒暄,起身就走。 第63章 伺候完闺女的月子后,阮母拎上五只野鸡野兔,高高兴兴归家。 只剩铁父和大娘的铁家,因着有了个小娃娃怠 伺候完闺女的月子后,阮母拎上五只野鸡野兔,高高兴兴归家。 只剩铁父和大娘的铁家,因着有了个小娃娃的哭闹,显得活泼了不少,不过,小孩子花费大,日子复又过得紧巴巴。 这个年节,在军营里的铁勇没能回来。不过,孩子出生后,他便尽力攒下更多的军饷送回来,大娘的怨气也没那么多了。 然而,有了对比才格外伤人。 也是过年,宋家收拾东西,大娘才知道,原来宋元修要跟着夫子去外地当官了。 是的,当官。 在乡下人眼中,别说县令身边的文书,就是衙门的衙役,也是老百姓招惹不起的大官。 一时间,整个吴山村声势浩荡,宋家门庭若市,巴结的,攀附的,说好话的,应有尽有。 “秀才公”的名号再次进化,成为了宋大官人,任凭宋元修和宋家人怎么解释都无用。 若说旁人是羡慕居多,大娘则完全是嫉妒恨,凭什么,上辈子二娘嫁了铁勇,铁勇就飞速当了将军,这辈子她嫁给宋元修,宋元修就考中秀才还马上要去当官。 至于铁勇,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大头兵,说出去都是要被人嫌弃的。 当兵本就是这样,在外打拼还赚的不多,随时都有可能没了命,要不是穷的没办法,谁也不愿意去。 乾朝还算好的,边关虽时有小冲突,可没有大型的战争,就不会强制征兵。 有那上了年纪的老人经历过前朝末年,给家中幼儿讲古,就会提到那时十室九空的惨烈场景,相较而言,如今的生活虽然艰苦,可好歹能一家子在一起,穷也就穷点。 大娘的愤懑,阮柔无从得知,也不想知道,她正为年后的出门做准备。 宋元修出门,不说当官,可好歹也算得上官吏的吏,且此去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只一人过去,宋家人都放心不下。 遂,到底还是让阮柔跟着一起去。 两人如今没有孩子,带上东西说走就能走,可于宋家而言,情况却要复杂得多。 宋父这一辈子老早就分家了,下面只宋大哥等六个儿女。 老五是个女娃,早些年嫁出去,相距几十里,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并不常回娘家。 而其他几个儿子,从宋大哥到宋四哥都已经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宋家这些年也时有矛盾,只不过都被宋父宋母压了下去。 可眼看着就要压制不住了。 宋母盘算着下面几个儿子的情况。 老大家是最着急的,下面的大孙子大孙女马上就到成婚的年纪,大房夫妻却没有多少私财,光靠尚且空空如也的公中又能有多少。 老二夫妻倒是没什么,只是老二家的惯常爱偷懒,老是躲回屋里,还当别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至于老三家的,就是一个憨货,嫁到老宋家多少年还心虚气短,白白受娘家的闲气,她真是看一次气一次。 老四家的更早糟心,那副病秧子身体,也总不知道分家后老四能不能养得起这么一个媳妇儿。 最下面是小六,小六如今好歹是个秀才,养活一家老小不是问题,但要想去京城考举人、进士,少不得家中出把子力。 说来道去,还是没钱的问题。 宋母长叹口气,问一旁的宋父,“真要分家?” “分吧。”宋父皱着眉,咬牙道。 “你打算怎么分?小六那边后面还要银子。” 不拘怎么说,她如今却是对成为秀才的小儿子多上几分偏心。 原先想的倒是好,等读书读出了名堂来,她就去帮衬大儿子家,可秀才后面还有举人,总没个头,都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哪有放心的时候呢。 “咱家田地不少,我估摸分成十份,老大拿三分,小六拿一份,剩下的我们和老二、老三、老四他们平分。” 如此,宋大哥三成,宋元修一成,宋父和另外三个儿子各拿一成半,至于其他水田上、中等,以及旱田的分配,倒都是小问题了。 “小六那是不是有点少了?”宋母担心,且有的是花钱的时候。 “不少了。”宋父摇头,“家里这些年就他花的最多,若再多分,老大他们也不能愿意。” 宋父说的同时,宋母也在心里掂量,如果他们谁也不跟,这一成半将来供应小六也不知够不够。 两人定下章程,又去找宋奶奶商量。 宋奶奶自从宋家爷爷去世后,成日里吃斋念佛,连家里的小辈都不怎么管,但分家这样的大事总该提前告知一声。 宋奶奶果真再无意见,只说随他们怎么分,有她一口饭吃就行。 宋父无奈,又去找族长商量。 分产不分户,衙门里的户籍、地契不能变更,那便只能由族里约束,届时签了契约,再请族长并几个族老作证,不比去衙门差。 宋村长听见分家两个字就要皱眉,“你们还这么年轻,分什么家?” 像是他家,他都多大了,还是跟儿孙住在一起,当然,有多少是因着他是族长要做好表率,就不得而知了。 宋父遂将自己的顾虑一一道来,宋母只见得宋村长的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往复几次,方才有了决定。 “罢,你们情况不一样,小六出息,也不好叫老大他们吃亏。” 宋母连忙应道,“就是这个道理。” 宋村长同样顾虑秀才的花费,“小六只分一成?他可是咱们老宋家的大功臣。” 宋父无奈,“家里就这么多地,给他多分其他人就少了,族长你也知道我们家里情况,分多了,伤兄弟感情。” 宋村长不赞同,“是,可小六能耐,挣回来了秀才,不说以后能不能赚银子,就那五十亩地的田税,两三年过去,也能省上不少,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分家这么分可以,但省下的三成田税,要分出两成给小六,什么时候考中举人了,什么时候结束。” 宋父压根没动脑子,脱口而出,“要是一直没中呢?” 宋村长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敲他一拐杖,“那就定个十年,谁也不吃亏。” 十年,换成科举的时间,其实也不过三轮罢了,一般的秀才考中举人,别说三轮,就是考到老死都是值得的。 可想到这个时间,未免太过漫长,他们还不晓得有没有下一个十年呢。 “要不改成六年吧。”宋母试探着建议。 宋村长冷笑,“我知道你们做父母的只想着事事周全,可怎么不替族里想想。我说句难听话,就是老大他们种一辈子地,都抵不上小六这一个秀才。” 宋父宋母只觉得冤枉,讷讷要解释,却又张不开口。 宋村长见他们这样也只觉无趣,“罢,你们就这么分吧,我也奈何不得你们。” 两人当他没有反对,悻悻回了,约定好腊月二十五上门分家,分完了也过个好年,省得一个个都神思不属,跟丢了魂一样。 于是,二十五这天,大早上宋母就在家忙活起来,准备中午给族长以及族老,并几个媳妇娘家的饭食。 这也是乡下的习俗了,娘亲舅大,婆家分家,媳妇儿的娘家人是要来上门撑腰镇场子的,所谓撑腰,尤看成年男子,某种程度上,舅舅可以做得外甥一半的主。 当是日,宋家再次围满了人,从宋母娘家、到几个媳妇娘家,并阮家,家家都派了爹娘以及壮年的儿子媳妇,个个面上笑盈盈,至于内心想些什么,就只有自己知道。 分家的大头自然在田地,宋家田地不少,可若真分下去,其实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养活一家人容易,攒钱难。 听了宋父宋母的分家单子,一时间众人都偃旗息鼓,本以为要打一张硬仗,结果,竟然还可以? 其他人没有意见,可阮家却是立即跳了出来。 “我家女婿可是秀才公,你们就给他分这么点东西。” 两三亩地,塞牙缝都不够,她还指望着女婿以后拉扯儿子平安呢。 宋父早知道她的性子,并不去计较,只将视线转向小六夫妻。 众目睽睽下,宋元修率先表态,“爹娘,这么分甚好,往日是我拖累了家里,几位兄嫂照顾我颇多,我没有能力回报,万不敢再有嫌弃。” 阮柔紧跟着道,“爹娘,元修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宋母得意瞥一眼阮家人,瞧,他们家多和谐,可不会如了他们的意。 当事两人没有意见,阮家人说再动也动摇不了,田地的分配就这么定了下来,至于家里的家禽工具,再看各家人分配不迟。 余下就是田税收成的问题,有前年的分家单子打底,其他人也没能有什么意见,本就是占了便宜,若真分户,他们连这一成都没有,且只六年,往后的收成都归自家,总归不亏。 宋家分家既毕,宋元修亲写了一份文书,交由族长、几位族老并宋父宋母等人传阅后,一一按下手印。 一式十份的文书上,每份上面都有足十几个手印,看着着实亮眼。 分家之事就这么定了,其他人以为再无事,宋母都开始张罗着众人坐下吃席,宋村长却又有话说。 “我预备将族里那十亩免税田的一半供给小六继续读书,你们意下如何?”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还是那个道理,本就是靠人家才有的待遇,能占到一半都委实是他们占便宜了。 第64章 宋村长到底担心自己年纪大了,便又另签了一份文书,如此,一切妥当,在场每方都拿到两份啤 宋村长到底担心自己年纪大了,便又另签了一份文书,如此,一切妥当,在场每方都拿到两份契约文书。 阮柔将其带回屋中,放入小箱子里妥善保存。 之后,便是宋母安排的席面,宋家分家分得平和,大家都挺满意,于是便连席面上都是觥筹交错,族老们赞不绝口,将宋大哥等人心里最后一点不高兴都恭维得消失殆尽。 宴毕,各归各家。 阮母临走前还依依不舍,似有话要说的模样,阮柔全当没看见,任由宋母赶也似的将人赶出门去。 外人尽皆离开,宋父宋母对着几个儿子儿媳又老生常谈了一番,无非是些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家子亲兄弟就该互相帮衬之类的老话,听得几人都有些伤感。 到底没有闹过太大的矛盾,兄弟亲情也都还在,纵是往日有几分不满,此刻也不复存在。 宋大哥作为长兄,当即表态以后会尽好一个大哥的职责,看管好几个弟弟,有事多帮衬。 其他几个弟兄纷纷应和,一时间其乐融融。 二老见状老怀欣慰,只觉自己教子有方。 腊月二十五过去,便是年关,亦是宋家分家前最后一个团圆年,宋母一心想着大办,买了不少好吃好喝的,尽保管够。 年夜饭,足足摆了两大桌,这时候,阮柔就忍不住感慨,宋家人口着实多,下面侄子辈拢共七八个,待一个个成婚生子,宋家宅子早晚都住不下去,分家也是好事。 年节里,一个个都好说话的很,只等着最后分家日的来临。 正月初三回娘家,阮柔本不想回,可惦记可能是最后一次,总不好让旁人逮住把柄,到底还是提着份薄礼回去。 同为出嫁女,大娘自然也是在这一天回去的。 两人相遇,一个抱着孩子,容颜憔悴,一个带着夫君,容光焕发。 大娘在见到对面两人的那一瞬间,条件反射般低下了头,就如前世她见到已是将军夫人的二妹一样。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今日不同往日,宋元修便是中了秀才,也不过一时得意,而铁勇,早晚会成为四品大将军,且先让人得意一阵。 遂又高傲的抬起头,故作大方地打着招呼,“二娘也回来了啊,什么时候走?” 阮柔笑笑,含糊回道:“年后。”可谓十分敷衍。 恰在此时,阮母见着人,又怕两姐妹闹矛盾,忙将两边迎了进来,一个是秀才老爷,一个是未来的大将军,可都是她阮家的大靠山。 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阮家爷奶,此刻也冒了出来,一番大道理盖下来,活似他们不帮衬弟弟平安就是大不孝,阮柔理都不理。 勉强坐了一阵,在阮母的再三挽留下,阮柔还是没到两炷香时间就再次拉着宋元修溜了,总归走个过场。 出来阮家,阮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带着身旁的宋元修也跟着笑,颇有种小孩子恶作剧得逞的喜悦。 离开宋家,去往一片陌生的地域,阮柔并没有害怕,反而满是向往,既是对脱离宋家范围,也是对未来的期盼。 家中能收拾的并不多,除去两人的衣服等,最珍贵也最重的就是好几箱子书。 早前计划抄写的入门书籍已经抄得差不多,被宋母郑重其事放到了自己房间内,连带还有一份笔墨,便是为了将来宋家还有可能出现的读书苗子。 一切完毕,正月初十,阮柔跟着宋元修去镇上拜会龚夫子。 龚夫子谋了官便自觉辞了信雅书院,如今已搬回了龚家在镇上的宅子,故而两人去的也是这处宅子,而并非书院。 龚夫子与夫人感情和睦,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因着早些年专心读书,一双儿女都不大,十二上下的年纪活泼可爱。 阮柔自然带了礼物,给两个孩子的分别是一套不错的笔墨,以及一匹棉布,并不贵重,权当聊表心意。 感念龚夫子的提携,阮柔前些日子赶工特意制了两条抹额,试验了二十几条,方才出来两条带着特殊属性的,一条蓝色的带有“专注+5”,一条杏色的属性“健康+3”。 龚夫子与龚娘子态度都十分慈和,其实真算起来,龚夫子不过才三十出头,只大了将近一轮,可为人夫子,待宋元修这个学生更是万分的周到,这些东西送出去,阮柔也不觉可惜,至于人能不能体会到东西的好,她并不强求。 两人来,既是为了给龚夫子拜年,也是为了来问询出发的具体日期。 先前只说正月底出发,但彼时不知天气气候,也没有约定好镖局护送,还得再次确认。 龚夫子自也是着急的,隔壁金平县同样并不富裕,前任蒋县令是南方人,如今年五十,自从被派到金平县这个犄角旮旯,在这个破位置待了大半辈子,眼看升迁无望,年前好容易乞骸骨,做梦都想着赶紧归家,得知接任的人就在隔壁县,已经几次三番递信来催促,搞得龚夫子心里也直打鼓。 地方看起来不大好,可好不容易谋来的县令位置,总不能因为地方不好就不去了。 论起来,再不好地方的官,都得比老百姓好过,且龚夫子内心还有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抱负心呢。 仔细盘算后,他打算尽早赶去,好提前跟蒋县令交接妥当。 最终,出发的日子被定在了正月二十三,宜出行。 拢共不到十天时间,胜在行李都已经收拾好,旁的再无事。 离开龚家后,两人都有些神思不属。 宋元修是因为要离开自小生活的地方和亲人,到底有些舍不得,阮柔却有一件事挂在心头,那便是托付到乐山庙的屏风。 那扇屏风不拘以后能不能用到,总归是件珍贵物,不交代几句,她着实不放心。 遂暗下里鼓捣了宋母,正月十五去庙里上香为即将的出行祈福。 男人们是不去的,宋母想着明日就要正式分家,带了一屋子女眷一起,家家有要求的,自己去添香油钱。 人多了,阮柔想要离开众人视线单独去找明悟师傅也不大容易,最后还是明悟师傅主动让小沙弥来喊她去隔壁殿堂。 宋母见状,越发坚信这个小儿媳是个有福气的,对于小两口分家后的日子也没那么担心了。 时隔多日不见,阮柔发现,明悟师傅明显老迈了几分,还不住咳嗽,听说是病了一场,本就上了年纪的身子愈发衰弱,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其实,即使她不来,明悟师傅也得去找她了。 乾朝拜佛之心颇丰,,故而寺庙也十分之多,即使乐山庙这样香火不盛的,与其他寺庙也时常有来往,此次,先前一个从乐山庙出去的大和尚,论起来还是明悟曾经的徒弟,名叫明光的师傅,就传了一个消息过来。 皇家那位身体不大好,京城的皇觉寺作为官家寺庙,号召全国的寺庙为圣上祈福,一时间,各色手抄经书等物络绎不绝往京城皇觉寺而去。 当然,这些并不全是各家寺庙都是多少热心,而是这位圣上因为打小身体不好,对于佛道颇有研究,如此方才有了乾朝寺庙丰盛的状况。 说句难听的,若这位走了,再上来那位还不知是个什么德行,若再有个什么争斗,届时他们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故而一个个祈求的是真心实意,当然,皇觉寺作为老大哥也不会亏待了大家,一个个都分了不少份例。 明光清楚乐山庙贫苦,此番来消息通知,也是为了让他们赶紧凑上去,多少拿点补贴,改善改善。 明悟谢过徒弟,正欲抄几卷经书上去交差,却又突然想起了先前被塞进匣子里的长寿经。 长寿经顾名思义,祈求长寿之用,用处自然不用多说。 只其中诸多玄妙,明悟师傅总觉得有些把不准,便想着找人来问问,正巧人主动来了,可不就解了燃眉之急。 明悟师傅将这些一一说来,阮柔眼睛便一点点亮了,可不就是赶巧嘛。 她顺手接过前些日子亲手送来的屏风,上面工整绣着一全套长寿经,和经书方才一起,很有几分肃穆之感。 阮柔轻轻抚过,最后郑重道,“若是明悟师傅信我,就想办法把这一套送上去吧。” 是的,一整套,但只几扇屏风,未免目标太大,放在一起还勉强说的过去。 尽管没有明言,可明悟师傅还是懂了,这是真的有特殊效用的神奇物品 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可明悟也知道,一来太过珍贵,二来只有献上去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至于他自己,多两年少两年,又有什么关系呢,当了一辈子和尚,他除去身边这几个小子,再没不放心的了。 “我想想办法,只是你这边?”什么都不说,好似他贪了好处一般。 阮柔一笑,“师傅只要让别人知道,这扇屏风是我绣的,就够了。” 真对那位有什么救命之恩,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恩情大到报答不了,就是仇了。 相反,屏风是她绣的,既占了边,又不至于有什么直接的关联,这般才是最好的。 明悟师傅也不知懂没懂,只点点头,表示会尽力。 临走之际,阮柔还是有些担心,将这样一大摊子丢给明悟师傅,固然有极大的好处,可其实也带有巨大的风险。 “师傅且好生想想,也不知是福是祸。” 明悟师傅便只是笑,并不作答,早前他还有些犹豫不决,可如今,早已做好了决定。 她出去后跟宋母等人会和,几个嫂子都有些疑惑,纳闷道,“明悟师傅找你做什么?” 阮柔不好作答,只借口,“明悟师傅说不能外传。” 明悟师傅在一些老人眼中是有些道行的,宋母见状连忙阻止,“那你就什么都不要说。” 阮柔见能遮掩过去,这才谎称道,“是我们出行后的一些事情,明悟师傅点拨了几句。” 一时间,几人顿时恍然,很是羡慕,竟然能让明悟师傅主动点拨,果真今非昔比,她们可从来没有这个待遇。 阮柔离开后,反而更忧心了,别真把乐山庙给害了。 她不知道的,等人走后,明悟师傅猛然剧烈咳嗽起来,看着手中帕子的血迹,他长叹一声,跟几个小弟子商量,送他们去临近的寺庙,只一个个小子,没经过坎坷,都倔着不肯走。 明悟见状,心头想法越发坚定。总归活不了多久,不如就趁机搏个未来。 阮二娘的想法到底还是有些简单,且太冒险了,若真按她所言,随时而来的定会是数之不尽的麻烦,而他恰好有法子,一劳永逸。 第65章 府城,军营。 铁勇刚跟一群汉子从场上操练出来,虽说府城近来太平,…… 府城,军营。 铁勇刚跟一群汉子从场上操练出来,虽说府城近来太平,不大可能真的有仗打,但既给了军饷,平常总要训练些,不过强度不大,铁勇做起来很是轻松,颇觉无趣。 什么时候能有仗打呢,铁勇默默在心里想,转瞬又觉很不厚道。 国家太平,百姓安居,他也有军饷拿,再再好不过了。 但既然从了军,到底有几分野望。 如今军营里的军汉主要分为两种,一种即是来混日子拿军饷,训练抽科打诨,平素最不正经,恨不得混到年纪归家。 另一种则是想着有朝一日上战场,届时上阵杀敌,升官发财也未可知。 铁勇私心里觉得自己是后者,可有时候又希望是前者。 时值年关,军营中众人无法归家,上官们体贴,在伙食上多有照料,只年节的气氛却不浓。 平常军中伙食勉强裹腹,实则粗糙不堪,刮嗓子的很,今日却格外丰厚,特意煮的白粥馒头,听说晚上鸡鸭鱼肉俱全,虽说不能让所有人都吃个饱腹,可沾点荤腥也是好的。 铁勇大口大口吃过早饭,方才是他们最后一场操练,至此到初六再无操练任务,众人无事可做,便有那闲的去打牌赌博,喝酒玩乐。 铁勇从不掺和那些,回了十人合住的大同铺,用珍藏的一套旧笔墨,歪歪扭扭写起书信。 认字也是来到军营后特意学的,也是凑巧,十人间里竟有一个读书多年的书生,姓项名文的,家中穷的吃不上饭,爹娘一走,被兄嫂赶了出来,无处谋生,索性投了军营,依旧整日里郁郁不得志。 项文身体文弱不得劲,铁勇略帮衬了几回,对方就拿他当知心兄弟,平素总爱说些日后出息了如何如何的话,铁勇全没放在心上。 唯一的好处就是会了认字,可以自己写信回去,斗大的字自然是不好看的,铁勇本人却很是满意,否则,请军中文书总要抛费银钱,他舍不得。 年前媳妇生了个闺女,可惜他这个亲爹不在跟前,总觉得有几分愧对,逢春节独在军营,不免更加想念,也唯有写信回去能一解思念。 有了媳妇孩子,铁勇倒是不怎么想着去战场了,刀剑无言,他自己从小没娘,却不能让女儿没了爹,故而想着再在军营里攒些银子,谋了机会回家去,届时家中多上几亩田,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是顶好的事。 当然,他们怎么想其实也不重要,入了军营,没个三五年是出不去的,否则今日来明日走,军营成什么样。 书信写好,他珍惜的藏进属于自己的枕头下,均中每半月可寄一封信回去,年前他刚寄过,眼下还没到时候呢。 大通铺里各人东西混用,连衣服都可以随意换来换去,唯独一个枕头,被他塞了几封书信,平常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谁也不许碰。 东西刚收好,就见外面项文也进了来。 他奇怪道,“怎么没去热闹热闹。” 项文摇摇头,很是丧气,“无趣。” 大好的年节,其他人不是在玩乐,就是念着家中亲人,唯独他,爹娘在时一心读书不知疾苦,待得被兄嫂赶出来,方才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滋味,如今活着,无甚牵挂,更无甚亲友,也不知活个什么劲儿。 铁勇见他这般,思及自己的考虑,免不得劝上几句,“你手好歹紧些,攒些银子,三年后归家娶个媳妇,日后有妻有子,有什么不满足的。” 项文苦笑,“我这般四体不勤的,就是出去了,怕是也没法子养活一家老小。” 铁勇可看不惯他这模样,“只要肯干活,哪有养不活家人的。你操练也尽心些,以后出去不拘做活还是种田,总归有点资本。” 项文依旧提不起劲,他理想中的生活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绝不是这些粗鲁无礼的操练,只可惜,生不逢时,无人赏识。 见人接着长吁短叹,铁勇索性不再劝说,自己去外面伙房寻摸点活计。 别看同是从军,也有个三六九等,伙房里就经常有那不缺钱且手松的,还会请人帮他们干活,铁勇打小干惯了活,杀鸡宰羊都不在话下,是以时常能拿些工钱,充盈荷包。 干着干着,他又想起村中那个连襟,说起来,还是大娘的前未婚夫,如今年纪轻轻已是秀才,眼看着未来可期。 也不知大娘是为何选中了自己,现在要跟着自己吃苦受罪,若是宋家那位没中也就罢了,分不出好赖,可既然中了,他是万及不上人家的,倒是二娘以后有的是福可享。 “唉。”铁勇手下拔着鸡毛,免不得为大娘可惜。 他虽然面上不说,可其实心中一直打鼓,为何大娘会毁了周家那门亲事,改选自己。 若说他有多好,纵是他自己心中也没数,一开始只想着大娘更欢喜自己,新婚夫妻,情浓意合,再没有不如意的。 可后来,周家那位考中童生、乃至秀才,大娘的反常他也看在眼里,显是极其吃惊的。 为什么呢,铁勇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一开始大娘觉得人肯定考不中,如这般,一切就说得通了,似项文这般,读书读到一半,一事无成,如今好似还不如他。 会是这样吗?铁勇不敢深思,总归两人都在一切,更是有了女儿,前尘过往追究起来没甚意思。 家中铁父和妻女都在,他总是想念的,至于什么出人头地,说重要也不那么重要。 一盆子鸡,鸡毛被拔得干干净净放进一旁的木桶里,徒留了一盆的鸡毛,腥臊难闻,铁勇却丝毫不嫌弃,打猎多年,见过的血腥比这多了去了。 伙房的霍师傅,一身横肉,膀大腰粗,显见是在伙房吃的极好,此时笑着开口,“依我看,勇子你就该到我们伙房来。” 这话也不知道说过多少遍,铁勇只是摇头拒绝,“我可干不惯。” 霍师傅也知道这茬,故而只是略提了一句就不再提,反而从灶上取了一碗炖好的鸡血。 鸡血可是好东西,铁勇呼啦啦一口咽下,胃口极好。 霍师傅又是感慨,再次劝道;“你不如跟我学些灶上的活计,以后回去了也有一门手艺。” 俗话道劝人容易劝己难,铁勇坚持不受,干完活,吃过好东西,不一会悄没声走了。 方才安生了没几日,初七开始又恢复了操练,上面却隐隐有消息传来,好似边关要开战,届时少不得从各州各府征调人手。 一时间,寻门路找关系的不计其数,既有想去的,就有不想去的。 但上头一时定不下章程,左右拉扯,他们在下面的无可奈何。 今年冬日,边关难得平静了一年,连小的仗都没打几回,怎么到了春天,还要打起来,众人不解,上头的将军武官们却是门清。 圣上是想着趁自己还在,将边关一鼓作气打服,如此才有接下来几年的安生,可谓计深远。 只是消息传着传着,后面再无声响,时间从正月进入三月,彻底没了消息,众人便知道又是乌龙一场。 铁勇那一刻不知道自己是失望更多、还是顺心更多,只觉得怅然若失。 军营里风声鹤唳几个月,不仅操练的任务上去了,就连伙食也好上不好,不过两月,险些撑不住,遂又将任务和伙食一并降下来。 水下如何波涛汹涌,铁勇等人不知,上面的提督却是心惊不已。 果真天下何等惊奇之事不有,圣上本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多少太医神医瞧过、珍贵的药材吃进去多少都无用。 说来也是神奇,皇觉寺的大和尚们是有些神异功夫,可若真说能起死回生,那也是不能的,正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可偏偏就给拖到了五更。 如今朝中五品以上官员,人尽皆知,皇觉寺从下面不知哪个小寺庙,请了一尊逝去大师的舍利子,进献给了圣上,硬生生拖住病危的圣上。 舍利子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佛家高僧坐化后留下的佛道圣物,倒是没听说还有其他用处,只这次,那位大师供奉了几年的长寿经,又有舍利子,不知怎么就能救命。 能延长寿命的东西,无论多么难得,都有那些达官贵人们想要,便可着劲儿打听。 那所谓乐山庙,便在自家府城下辖的祁山镇,不知多少人前去打听,奈何唯一的老和尚已经坐化,剩下几个小沙弥,一问三不知。 还是身边一个文书提及,恰巧有那祁山镇的兵员,遂将人提拉过来,询问一二。 召唤的人正是铁勇,他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只略提了些乐山庙的过往,更多却是不知道,提督无奈,只能将人放回去。 家中老爷子也有些想法,可惜,世上恐怕就那么一位大师,再想些其他的也是不能了,再者说了,即使有,谁还能跟上面那位争吗? 却说乐山庙,几位尚且懵懂的小沙弥,悲痛操办完了明悟师傅的丧事,又循着他生前所言,将留下的几颗舍利子并先前供奉的长寿经妥善封存好,亲自送到了隔壁的招提寺,回来后便关了庙门,一心清修。 结果,安静了没几月,一波又一波贵人前来,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他们实话实说,反倒招致了些横眉冷眼,愈发不明所以。 而此时,刚在金平县安定下来的龚夫子并宋元修一家,却是忙着了解当地民生民情,安顿自身,至于上面的狂风骤雨,天破了还有高个子兜着,落到这等最高不过九品县令的一群人身上,已是丝毫没了动静。 第66章 三月里发生的事情,及至到了年中,龚夫子等人才稍微收到点消息,此时,金平县已然差不多握在手中  三月里发生的事情,及至到了年中,龚夫子等人才稍微收到点消息,此时,金平县已然差不多握在手中。 金平县地处偏僻,经济穷困,当地的政务也并不复杂,只是穷乡僻壤出刁民,平素总有些小纠纷,东家长西家短,小至针头线脑,大至田地纠缠,好在都不复杂,龚夫子领着一众下属也能办妥。 龚夫子这个县令作为百姓父母官,可谓是事必躬亲,春耕要下地查看农人们更重,夏日雨水多要主持 原先说的宋元修来此作为文书,也不全是说说,平素必定要跟着龚夫子走访下乡,少不得跟些乡下农夫农妇打交道,整个人的见识可谓飞速上涨。 宋家原先虽然并不算得多富裕,可宋元修作为家中的小儿子,兼之唯一的读书人,不说不曾有过辛苦,就连一般的辛酸和苦楚,都半点不曾沾染,如此培养出来的读书人,书生气是有了,却也不沾染世俗,清高得紧。 相较而言,龚夫子自己当家多年,当过夫子,照看一家老小,倒是更多了几分生活气。 宋元修和阮柔两人钱财不多,只能跟着在县令内院占了两间小屋子,一间做生活起居,另一间则作为宋元修的书房,用作读书上进之所。 与隔壁的祁山镇一般,金平县的文风亦不昌盛,前任知县一心想着早日回乡,压根没心思治理,故而县学稀稀疏疏只有几个学子,龚夫子本就好为人师,有心好好整顿县学,故而亲自任了县学的书长一职。 县里事情不多,前院无事时,宋元修大半时间还是用在读书上。 不肖多说,两年后的乡试,他定是想上场一试的,但凡读书人谁不渴望个功成名就呢。 倒是阮柔,是真真闲来无事,窝在后院都要生霉,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做。 笔墨纸砚费钱,练字的事她是不能多做的,每日里细心练上两张大字,就不好多练了。 恰巧龚娘子为了教导女儿的学业,想要在县里牵头办一个女学,阮柔便跟在后面打打下手。 女学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进的,除去本地的读书人家,也只有当地有钱的商户女儿,后者还要捐了大笔银钱才能进来,这笔钱龚娘子也没有私藏,全做了女学的花费,故而,女学虽小,平素的花销却丝毫不短缺,连带阮柔都跟着占了不少便宜。 到了年中,上面的风雨飘摇才落了一丝痕迹。 那一日,得了消息的龚夫子很是高兴,一向不怎么沾酒的他足足饮了三大杯,可见高兴。 宋元修还未曾入朝为官,并不甚了解,可龚夫子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今圣上膝下只一位三岁稚童,能懂得什么,若能再撑上两年,宫里五岁的孩童,虚岁也有七岁,多少懂些事故,届时再有辅政大臣帮持,未必不能稳固朝堂。 若说武官为着前途可能还希望天下起纷争,文官则大多希望天下太平的,至少是希望边关太平,至于内里一些龌龊,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等到晚饭时间,宋元修也没把妻子当做外人,遂一一说了,言语间不无感慨,谁能想到,穷山僻壤的一小小寺庙,竟就在明悟师傅死后有如此殊荣。 听得乐山庙被授予皇觉寺分寺的名号,且特意拨了大笔款项,修缮寺庙、改善经济,阮柔不由感慨,即使清修的和尚,也是有所求的。 至少,只要此代君主在位的这两年里,乐山寺再不愁什么的,至于几个小沙弥,更不会有人跟其过不去。 感慨完就是惊叹,阮柔真没想到,明悟师傅竟然这么快就去了,且设了这么大一个局。 惊叹过后就是庆幸,好在他们已经远远离了祁山镇,否则,少不得有人查到些蛛丝马迹。 风过了无痕,金平镇的生活还在继续。 眨眼间两年半时间已过,近三载,金平县风调雨顺,龚夫子不说做的有多好,可至少没搜刮民脂民膏,更没有弄些乱七八糟的赋税加重百姓的负担,街道上的百姓们面上依旧带着对生活的轻愁,却不至于毫无希望。 因着粮食没有短缺,下辖人口有不小的增长,且县学有了几个不错的读书苗子,龚夫子计划着送几个人去参加院试,若能培养出一二秀才,也是他的功绩。 今年又是一个科举年,年初龚夫子吏部考评得了一个中,在这等小地方,已然是不错的成绩,若再努力几年,未必不能升上一两品。 当朝县令作为最低等级的官员,并不全是七品,相反,以县中人口多少、资地美恶、缴纳赋税等多项考评,最低至七品,最高至五品,等级不同,俸禄自然也有所不同。就如正五品县令一年的俸禄是192石米,从七品县令一年的俸禄只有90石米,相差可谓悬殊。 龚夫子作为一个举人,当一个小小县令就已心满意足,可若能再往上升两品,最好再能调到一个物资丰裕的好地方,就再无所求了。 当然,眼前也着急不起来,龚夫子足够耐心,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宋元修的乡试。 宋元修几年苦修,学识上长进不少,兼之见过了民生百态,笔下言之有物,按照龚夫子的话来说,中与不中在两可之间。 乡试要去府城,路途遥远,时间远在八月,可也要尽早出发。 五月下旬,宋元修与阮柔商量着归家。 两地相隔不远,可官员任内不能随意离开,龚夫子不能回,他们也不好回去的太过频繁,故而两年多的时间,最多一年只回去两年。 衣食起居一应都在金平县,此番要回去还有点舍不得。 阮柔收拾着属于他们的行李,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银子。 宋元修来做这个文书,龚夫子是切切实实给了俸禄的,足够他们一家两口的吃食和日常花用。至于笔墨纸砚以及要买的书籍等物,借着县学的便利省下来不少。 阮柔依旧做绣活,只是有特殊效果的并不往外卖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盯着。 除此外,攒钱的大头还是在老家那几亩田地上,自家田地交由其余几个兄弟一起种了,收获的粮食全部折成银钱,约莫有个五两,兼之另外两成赋税,加在一起也有小三四十两银子,足够支撑宋元修去府城的花销了。 收拾妥当,告别了龚夫子一家,两人乘坐马车,悠悠往祁山镇而去。 一别经年,再次踏上这片故土,见到熟悉的人两人都深有感慨。 与他们最亲近同时也变化最大的无非宋家上面几个兄嫂。 分家后下面几个兄弟陆陆续续都搬了出去,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正经留在老宅的,独宋父宋母以及宋老大一家,偶尔他们回来也住住在老宅。 人少了热闹却一点也不少,大房的大侄子去岁娶妻,今年给宋家正添了一位重孙,把宋父宋母喜得跟什么似的,甚至压过了宋元修这位先前最受宠的小儿子。 都说远香近臭,可那也不能太远,如他们这般,不在父母跟前,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照应不到,也不怪人家疏远。 好在他们也并未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宋家。 遥想当年分家时,宋父宋母还特意到他们房里来安慰,说他们田地里的收益全作宋元修读书之用,如今堪堪两年多,物是人非,对方早不提这一茬,宋元修和阮柔更不会不识趣提起。 总归孝敬二老是必须的,至于其他,只能说各自都有自己看重的人。 宋家老宅的屋子是早已经收拾好了的,干净整洁,被子带着阳光的清香,他们放下东西可以直接入住。 宋父宋母喊了其他几个儿子,一大家子难得团聚在一起,疏离到底是有了的,无论是分家、还是几年聚少离多的分离,都让这个原本的大家庭变得生分。 阮柔始终没有孩子,成为了宋母的一大心病,可不说两人感情如何,多年在外面寄人篱下,即便生了孩子也无心照顾,这才是阮柔暂时不想要孩子的一大原因。 等此次乡试过后,不拘是继续考、还是另谋他路,总该有个选择。 回宋家后,阮柔每日只需帮着干点家务,其实他们在外是有下人使唤的,并非属于他们,而是属于县衙后院的,但也未他们减轻了不少负担,回来后的日子比在金平县不惶多让,到底成了外人。 宋元修则成日在屋中苦读,偶尔接到镇上同窗的帖子会出门,赏诗作词、抑或讨论些文章经义。 也是回到了吴山村,阮柔才再次得知了铁家的情况。 因为先皇多延了两年寿命,边关一直很平和,及至年初小皇帝即位,仍未发生任何争斗,可以想见,在小皇帝尚且年幼的这几年里,官员们会尽力保证乾朝的安定和稳定。 铁勇原就不是心甘情愿去参军,偏大娘想让他建功立业,好辛苦在军营待了两年,也没有寻到能上战场的机会,更别提什么功成名就。 眼看着升迁无望,忍了两年后,铁勇实在受不住,跟铁父商量后,索性提前回来了。 近三年的军饷也不少,铁家置办了三四亩地,如今日子也过得去。 只是听说,大娘在家中一直摔摔打打,不甚满意,闹得跟铁勇的关系也十分僵硬。 偏她只生了一个女儿,腰杆子都挺不直,便是再生气也拿沆瀣一气的铁家父子没辙。 铁勇在外面待了两年,如今也不是多年前全然纯粹的性子,知事故的他当然明白了大娘当初选择他的原因。 无非是不看好宋家的读书郎,至于为什么看好自己,这点他也说不清,可终究,一切并不如人意。 他始终还是那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小猎户,而成为秀才的宋元修,则继续向着举人冲刺,不拘从哪个角度,他好像都已经输了。 两人回来的那天,作为亲戚,他也曾上门打过招呼。 那是,他突然意识到,两人的状态有着天差地别的悬殊。在他经历过两年里,从干劲满满到习以为常的混日子,不可避免的萎靡,恰恰相反几年锤炼,宋元修愈发丰神俊朗,浑身上下书生气亦然,却又添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气质。 天差地别,铁勇只能想到这个词,偶尔他也会去想,大娘会不会后悔当初选错了自己,甚至不敢去看大娘的眼睛,可事实他却知道,毋庸置疑,大娘无时无刻的埋怨、对比以及偶尔怨憎的眼神,都充分说明了一切。 每当这时候,铁勇就会想,如果当年一切未曾发生变化,或许会更好,那样的话,即使宋元修始终没中、或者他碌碌无为,都是一开始注定,而非个人的选择,不是嘛。 作为大娘口中无用的男人,铁勇无数次都很想要,放她和离让她去另找她口中有用的男人,不拘是宋元修或者是其他人。 但看着尚且年幼女儿的稚嫩面庞,他就再也说不出口,小小的一个孩子,不论是没爹还是没娘,都是一件很可怜的事情,所以只要大娘没有提出要离开,他就会尽力去维持这个家的完整。 要说委屈,大娘自觉比铁勇本人委屈无数倍。 若不是做了那个匪夷所思的梦,提前知道了铁勇会有大出息,她怎么可能会放着好好的秀才公不嫁,反倒挑了个家境不咋地的猎户呢。 家无恒产,脑子也不够活泛,成日指着这几亩地过活,辛苦好几年,才勉强达到宋家分家后的日子,也不知一通折腾是为了什么。 至于离开铁家,她是从没想过的,至少这辈子不可能了,女人守寡再嫁尚且嫁不到好人家,她若是和离,绝对会被爹娘再卖一次好价钱,届时指不定又是什么穷困的老鳏夫。 偶尔,她也会做梦,梦见当初姐妹俩的婚事一切照旧,成为秀才娘子的是她,而挣扎在泥地里的则是二妹,梦里有多么满足,梦醒后就有多么失落。 久而久之,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当初的那个梦,或许并不是她能看见的未来,其实也不过一个梦而已。 因着铁勇始终没有富贵起来,更别说当大官,阮母早已认定这个大女儿满腹谎言,说不定就是瞧中了野男人故意诓她,故而已经不大来往许久。 或许生于阮家就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不幸。 大娘自觉自己已经陷入了泥沼,这辈子再无挣脱的可能,至于二娘,早已聪明的摆脱了娘家的阴影,而一直自持激灵,跟小弟关系极好的三妹,也未能摆脱阮家的坑。 小弟平安眼看着就要长大,家中房舍未能翻修新盖,家中存银不多,兼之平安本人骄奢淫逸,长了副肥头大耳的模样,却半点不会下地干活,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阮母在家与阮父一起骂着那些人家狗眼看人低,私下里却又计划着将三娘卖一个好价钱。 三娘再是怎么凭借和小弟关系好,跟爷奶以及爹娘抗衡,遇上传宗接代的大事,压根没有可比性,也只能任由人卖个好价钱。 到底是三娘心狠,想着嫁给哪家的老鳏夫也是吃苦受罪,倒不如嫁去镇上给人做小妾,好歹一辈子有个指望。 阮家父母高高兴兴把女儿卖了十两银子,前脚人刚出门,后脚就开始商量怎么修缮家中房屋,给看中的女方家下聘礼,还指望着吸血三女儿供养一家子的美梦,可惜三娘继承了爹娘的性子,同样翻脸无情。 进了大户人家后,再也不见娘家人,全当十两银子结清了。 至此,阮家三个女儿各有了归宿,或好或坏,或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或者压根没有选择。 直至七月底,宋家小子再次去府城参加科举,吴山村不少人投来期盼的目光,却也没有人真的上门说些什么。 宋家早已分家,宋父年岁已高不适合奔波,几个兄长更是有自家事要忙,谁也腾不出空来陪着宋元修去省城一去半个月。 最后,阮柔和宋元修商议,他们俩自己去,再要大哥家的侄子帮忙跑跑腿,也就够了。 他们也不是当初没见过世面的人,在金平县的日子,不说达官显贵,形形色色的商人农户,算是见过不少,压根不杵这些,若不是秀才名下不能有下人,他们其实是想买一个下人陪同的。 好在大侄子没出过远门,很是乐意出去见识一番,高高兴兴收拾了行李,预备跟着小叔一家出院门。 宋家下一辈从字成,大侄子名宋成杰,可见长辈对他的殷切期盼,可惜这年头,只要不读书,一辈子就只能当个乡下人。 也不知宋父宋母怎么商量的,临出门前,两人愣是挤出来十两银子硬要塞给他们。 “不用。”宋元修直接开口拒绝,他性子一贯这样,说不出软和话。 “爹娘,我和元修这些年也攒了点钱,够这次去府城的了,就不劳你二老破费。”阮柔同样委婉拒绝,二老跟着大房养老,他们若真接了这笔钱,宋父宋母恐怕也要在宋大哥大嫂面前低一头,索性不要来的轻省。 宋母很是有些无措,“也不多,你们就接着吧。”其实他们还是有些愧疚的,当年明明私底下跟小儿子说好了,他们的钱财会尽量供小儿子读书,可最后大头都花在了重孙子头上。 手心手背都是肉,给了这个他们心疼那个,给了那个他们心疼这个,可无奈钱就这么多。 这笔钱阮柔到底没接,将宋父宋母恭恭敬敬送出了屋子,看着满面沉重的宋元修,阮柔故作轻松,“咱们的钱是真够了。” “嗯。”宋元修继续点头,只是趁着最后一点时间,争取努力再多看点书。 其实科举的书早就看了无数遍,可越临近考试,越不安,总想着再尽点力。 七月底,雇了一辆牛车,照旧去镇上与秦春生会合。 三年时间,两人都有了不小的变化,秦春生尤甚。 当年,两人同中秀才,宋元修没有更多资源,被龚夫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而秦家则是寻了门路,进了府城有名的青云书院,有了名师教导,可谓进步匪浅。 若说开始他们不知秦家走了何门路,后来大概也知道了,因为秦春生娶了青云书院一位夫子的女儿,其与秦父当年在赶考途中认识,对方同样看好秦春生的才华,这才舍得将女儿下嫁,同时以夫子的名义给了入学的资格。 若说宋元修此番考中的几率在五成,那么秦春生则足足有七成。 两人虽是同年的同窗,又有着多年相交的友谊,宋元修倒没有什么不甘愤懑之情,相反倒很是为对方感到高兴。 阮柔听了也不禁感慨,有时候读书这条路就是看人脉、看钱财,宋家一样不占,能有如今已是极好的了。 与此同时,她觉得宋元修的性子是真的好。 出于农家,被爹娘兄嫂一路供养,没有养成骄奢的性子,有读书人的情高,却不会过于目下无尘。单看其与爹娘兄嫂,族中长辈,书院夫子及同窗学子,关系都颇为不错就可看出。 秦春生的夫人姓孙,出自举人之家,打小跟着长辈读书,很有几分学识,只是阮柔瞧着,其对秦春生尚且有几分温和恭敬,对待他们这些县里的寒酸学子,颇有些看不上,索性只是同路,并没想着占人便宜,也不用强求亲近。 一路到了府城,秦春生计划着要去岳丈孙家住宿,他们这些人不好跟着打扰,只得另找了客栈住下,分别之际,她隐约看到孙夫人轻出一口气。 可以想见,若不是考试前需要回原籍地报名等一应流程,对方定然是不想去祁山镇那等小地方的。 到达客栈已是八月初,今年乡试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八,恰在中秋团圆节之后,只是,恐怕不拘是外地还是府城本地学子,定然都没有人月两团圆的心思。 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说别人,光说阮柔这边,仅是当天晚上让客栈送了一块月饼,几人分食着吃过,也就当过节了,至于窗外的月亮,除去记得又大又圆外,谁也没心思多看一眼。 他们所住的悦来客栈因着临近考场,住的多为赶考的学子及其陪考,别说是过节,当日晚上,下来客栈一层的都没几个,想来都是趁着最后时间苦读呢。 及至到了八月十七,依旧提前一天去考舍报到,提交一应资料,验明身份,翌日天色未亮,将人送进考场,阮柔等人才重重送了口气。 他们能照顾的也就到这里,余下的全靠里面学子自己努力。 或许是能参加乡试的最起码也是秀才,倒没有太落魄的人家,一个个大多身经百战,只管回家提前准备好人出来的一切物拾。 此行三人,他们不得不租了两间二等房间,回来客栈,阮柔让宋成杰赶紧回去休息,这孩子估摸比他小叔还紧张,眼下乌黑一片,是不是打两个哈欠。 宋成杰不好意思的去了,阮柔则收拾了东西,预备在府城逛一逛。 其实若有的选择,她是想日后搬到府城居住的,祁山镇到底太过偏僻穷困,日常做些什么都不大方便,可惜,没有谋生的手段,一切只是空想。 这一趟,宋元修若是考中,估计要去京城参加会试,而若是不中,不拘是回去金平县,还是在祁山镇继续苦读,都没有留在府城的余地。 乡试一连考三场,每场三天两夜,期间只能窝在小小的考舍里,不能进亦不能出。 如此九天过去,关闭多日的考场再次打开,少不得又见证了一番世间百态。 宋元修经过几年的锻炼,跟着龚夫子没少跑,脸色虽然难看,可精神头还算不错,笑着跟他们进了马车回去客栈,同样略洗漱就载倒在床上,第二日下午方才清醒。 悦来客栈作为考生的大本营,此时客栈一楼已经人山人海,成为众多考生的天地。 默卷子的,对答案的,写感悟的,或欣喜、或心虚,或得意、或沮丧,在成绩还没出来的几日里,他们至少还能开心几分。 秦春生回孙府给岳丈默完卷子后,休息一晚,便匆匆赶来客栈,恰与下楼的宋元修撞个正着。 他眉眼间带着几分喜色,即使刻意收敛也依旧显露出几分,显然考得不错。 他低声问,“你考的如何?” 宋元修依旧淡淡,“还行,能搭的都答了,只是最后那道议题不是很清楚。”他说着皱眉,且不说凡事并非非黑即白,单只主考官立场不明,他们的言论就不能太过激进,只能尽量往中庸上答,偏他文采不甚出众,按龚夫子的话来说,虽言之有物,可辞藻不够华丽,若遇上偏好文采好的,他十有八九要落选。 无奈文风不是那么轻易能改变的,他也只能尽力而已。 好在如今小皇帝年幼,尚且七岁,辅政大臣尽心尽力,太后及其娘家鼎力支持,目前朝堂还稳固得很,却也注定了乾朝偏向保守。 秦春生却是神采飞扬,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青云书院走出过不少官员,位置高的不多,可翰林院以及六部多少都有些人脉,朝廷动向能探查几分,所以答得也格外自信。 相反,宋元修就没那么有把握。 来回讨论一番,彼此心中都有了数,就再不讨论那些。 两人各自写了书信,托驿站帮忙送回去,若是不出意外,他们要在府城等到乡试结果出来,且还有的等。 少说也有半个月时间,成杰这孩子闲不住,自己去府城找了做工的活计,好歹赚几个铜板,至于宋元修这等读书人,反而不好表现出赚钱的意思,否则少不得被人一番嘲笑。 半月未至,龚夫子那边信件先到了。照例先是一番鼓励的话,说他希望不小,然后便是点评,宋元修少不得认真聆听,又重新做了几份卷子。 而阮柔,则盘算着手里的银子,忍不住哀叹,银子实在不经花。 他们三人一路的路费、伙食尚且是小头,悦来客栈才是真正的吞金兽,每日里收了不知多少钱,一个个却都舍不得离去。 除此外,宋元修来府城后购置了不少书局的押题、以及主考官介绍等等,也不知真假,又不能不买,总之,钱跟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留下回去的路费等,阮柔盘算了下,手中不足十两银子,可以说,若是此次不中,过去三年的时间算是一点东西都没存下来。 也怪道人常说穷秀才,真穷到吃不起饭不至于,可但凡三年考一场,纵使家中有金山银山也不够消耗的。 好在,左等右等,九月初一,府城衙门前张贴榜单,心焦的自己亲自去榜前看榜单,矜持的也派了仆人亲友前去观看,可谓摩肩接踵。 宋元修宋这边倒是说不急,等人少了再上去,再不行衙差也会上门报喜,阮柔一个女子不好上前,宋成杰却是跟脱了笼的兔子般,第一时间蹿了上去。 托了宋元修读书人的身份,宋成杰多的字不认识,小叔的名字,以及自家的户籍却是记的再清楚不过。 且说宋成杰去了红榜前,凭着膀大腰圆的身材,硬是从后面挤到前排,还非要从前往后看。 若是阮柔知道,便该知道提点他,至少应该从后往前看。 宋宋宋,宋成杰不断默念,宋本就是大姓,来回看到好几个,连后面的名字都没对上,可把他白高兴了好几次,直到翻到最后一排,他才终于看见了自家小叔的名字,一时间不敢置信,再去看户籍等信息,祁山镇吴山村,祖父一应信息都对得上,他才后知后觉高兴起来,跟乐疯了的大狗狗一般,一边高喊着“我小叔中了、我小叔中了”,一边使劲往外挤,势要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带回去。 好在在场不是考生,就是考生的亲朋仆人,一个个表现不遑多让,宋成杰夹在其中,丝毫不显眼。 也是这时,悦来客栈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距离极近,宋成杰大步跑起来,不过片刻功夫。 “中了中了。”一路上他就那么欢呼着,既不管身边其他人是沮丧还是高兴,一路雀跃。 他人刚进来看到熟悉的身影,那边阮柔和宋元修已经看见他了,见其满面笑容,哪里还有不清楚的。 等人到了跟前,再次重复了一遍,“小叔,你中了。” 宋元修嘴角的笑便也拢不住了,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我是第几?” “呃。看”这些可把宋成杰问住了,他可能名字就赶紧回来通风报信,压根没看第几名。 霎时,阮柔笑得乐不可支,连忙解围,“中了就好,第几名都一样,待会衙差就该来报喜了。”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到悦来客栈门前来了一溜衙差,俱是来报喜的。 虽然人多,可他们也井然有序,从前往后一一念来,前面的接了赏钱,也不多留。 眼看着衙差越来越少,已经念叨了六十名,依旧没念到宋元修,大家就心中有数,恐怕最多排个中等偏后。 事实也的确如此,等喊到七十六的时候,刚才听到了宋元修的名字。 阮柔照着其他人的模样,给衙差发了喜钱,又给边上的小二活计散了铜板,这才喜气洋洋。 三人都是高兴的,且不管名次如何,秀才举人那就是有着天壤之别,不说别的,他们此行回去就再也不缺钱了。 阮柔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宋元修想了想,道,“后日回去吧,明日我去就看看秦兄,还有其他几个同窗。” 一行几人,既有中的,就有不中的,不好厚此薄彼,他干脆全部拜访一遍,再看他们是否一起回去。 如龚夫子那般,中了举人后,留在府城一段时间就前往京都准备来年春闱的到底是少数,他们这样的,连去京城的盘缠都凑不齐,必须得回去一趟才行。 倒也不是图别的,回去要祭祖,要宴请亲朋,还有县里镇上的富商,中了举人,接收些商人的馈赠并不是什么黑色事迹,相反,是一种对功名有成读书人的赞赏。 只要不徇私枉法,日后凭借着举人乃至官员的身份庇护一二,便对得起这份银子。 正如当官后收的冰火孝敬,都是官员应有的收入,只要不贪到一定程度,都不至于被人弹劾。 只是,那些商人除去送银钱外,少不得送一二美婢,就全看个人定力了。 次日,宋元修出去寻访同窗,最后,再次汇聚成一只人数众多的队伍。 秦春生可谓真正的春风得意马蹄疾,此次考中前十,可见来日会试有望。至于其他人等,皆是未中,倒衬的宋元修这个末位格外珍贵。 一路疾驰,快马加鞭赶到祁山镇,便各自散去。 科举就是这般,全看个人实力,中与不中皆不由自己做主,同样,一辈子的大事,没中的自己不高兴,却也拦不着旁人开心。 大手笔直接包了牛车,三人俱是喜气洋洋往回,甫一进入村口,就有那爱打听的婶子,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出去。 等他们回到宋家老宅,其余搬出去的几房人已都赶了回来,俱都喜眉笑脸、欢喜不已。 宋家二哥等人既是高兴,也是心情复杂,过去无数个日子,他们想象过这一幕,却不料真有实现的一天。 宋母感怀的擦了擦眼角,泪水已经在打转,忍不住喃喃,“好,好啊。” 阮柔和宋大嫂将一家人都揽进屋,又给其他看热闹的村人们斟茶倒水,那厢,宋元修已经在众人的起哄下说起去府城赶考的经历。 偏他不是个会虚张声势的,不懂人家要的压根不是纪实,而是看稀奇,最后还是宋成杰一个半大小子,接过重担,绘声绘色将如何赶路、考试如何辛苦,看榜如何惊险等等说的有鼻子有眼。 最后,宋元修摸了摸鼻子,默默退到后面,将舞台让给大侄子,这样的热闹,他着实招架不来。 阮柔只偷笑。 不一会,颤颤巍巍的老宋村长在儿子,也就是如今宋村长的搀扶下,匆匆赶至。 他的激动丝毫不比宋母少半分,一个为着族里,一个为着儿子,俱是老怀甚慰。 “好,好啊。”老宋村长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还是宋村长替他说了,“我爹的意思是,明日开祠堂,告诉老祖宗们这个好消息,也顺便修族谱,元修可是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人,也留给后人们看看。” 这可比什么奖赏来的都要令人振奋,宋父听了不住点头,儿子出息,连带他到时候在族谱中也增光不少。 这一天,村中不拘宋氏族人,还是其他村人,都大方送来了贺礼,大至一只鸡鸭,小至两个鸡蛋,全都尽了心意。 唯二没送的两家,一家是阮家,另一家是铁家,都是阮柔的亲人,倒是好玩。 阮母那纯粹是知道自己占不到这个女儿的便宜,既然占不到,又何必白白送了东西出去。 而铁家,铁父和铁勇倒是想送,好歹拉拉关系,却被大娘极力阻止,到最后,甚至声明他们敢送,她就带着闺女回娘家,铁勇也只得偃旗息鼓,只心中郁闷不已。 “大娘,你何苦呢。”人家眼看着就要出头,不说讨好,可也不至于得罪了吧。 大娘冷笑一声,“我本来是看好你的,可你混成这样,还好意思凑到人家跟前去,也不想人家会不会记恨你抢了他未婚妻。” 铁勇的脸霎时青灰一片,话虽难听,其实也是实话,他跟宋元修可不就是这般关系么。 “算了,不送就不送吧。”铁勇无奈。 “送了也讨不了好,人不会搭理咱们的。”大娘沮丧,若能占到好处,低个头又何妨,既占不到半分便宜,她还偏就不去给人看这个笑话。 两家人在这里千般算计,殊不知,连宋家负责盘点贺礼的宋大嫂都没将其放在眼里,锦上添花都不愿的,日后也没什么来往的必要。 两人回来是已近中午,迎来送往,等人好容易都走了,天色依然漆黑一片。 宋母张罗着好酒好菜,宋大嫂一句话都不多说,反而问要不要多杀一只母鸡炖汤,逗得阮柔在灶下直笑。 一顿饭愣是直到戌正(晚上八点)才吃上,席间自然诸多赞扬,不仅是宋元修,连带阮柔,以及送考的周成杰,都成了此次的大功臣。 第67章 一朝成为举人,生活可谓天翻地覆。 第一日,一家人庆祝过后,第二天宋家彻底的热闹起来。…… 一朝成为举人,生活可谓天翻地覆。 第一日,一家人庆祝过后,第二天宋家彻底的热闹起来。 在身为宋氏族长的老宋村长操持下,宋氏宗族大开祠堂、修族谱,成了整个宋氏的幸事。 自此往后,他们也可以对着后人自豪的说一句,自家也出过读书人了。 族里出资,在村内大办了三天的流水席,花费不小,却无一人指责一二。 能占便宜的好事,阮家自然是赶着上门,拖家带口足足吃了三天,险些让宋村长的脸色都气青了,若人人都这样,以后流水席也不用办了。 好在如阮家这般厚脸皮的也只此一家,其他人都十分知情识趣,上门来吃一顿沾沾喜气也就过去了。 家里算是庆祝完了,然而镇上书院、同窗以及龚夫子那边都各自送上贺礼,又是几日的招待。 等到回来的第八日,好容易清静几天,镇上的商户就上门了。 如宋元修这般的,还不至于吸引到县里富商的眼球,但对于祁山镇来说,秀才稀缺,举人更是凤毛麟角,由不得他们不上门讨好巴结。 三年一次的乡试,上一次也只考出了龚夫子一个举人,人家很是利索的举了官,而这次,也不过秦春生与宋元修两人。 秦春生成绩更好,且有一个府城的岳丈家,显然是看不上镇上这些小商户的,于宋家来说,他们的贺礼却很大程度缓解了宋家如今经济上的窘境。 镇上大小商户拢共十余家,最大的不过将生意做到了府城,在祁山镇乃至县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宋元修这个举人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信雅书院那边,则在恭喜的同时,抛来了橄榄枝,无他,邀请宋元修入院成为夫子。 这年头为人师表可不全看年纪,更看中科举功名,同样都是举人,越是年轻,反而越是说明有能耐。 宋元修考虑再三,终究还是拒绝了,一来教书育人实在太耽误时间,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二来,他自觉学问有限,远不到龚夫子那般教导人的地步。 所说的大事自然是前往京城参加来年的春闱,若不是经济拮据,他们本可以从府城直接去往京城提前准备的。 如今手头少说也有五百两银子,不说半年,就是一年两年大概也支撑的住。 时间一晃眼到达了九月底,宋元修与秦春生那边商量过后,决定趁着十月天气尚未转凉赶紧出发,路上慢着点,也能寻访些美景胜地。 宋元修这般敬陪末位的尚且有如此丰厚的待遇,更别提名列前茅的秦春生,真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仅是一月未见,阮柔再次见到对方时,只觉得仿佛换了一个人。 若说原先的秦春生,是一位踌躇满志的读书人,如今的他锦衣华服,俨然有了些贵家公子的模样,就阮柔所知,秦家虽然三代读书人,可也正是因为读书人多,故而家境并不十分富裕,如今这般,怕是与宋家一般收了那些商人的贺礼,且只多不少。 除此外,且还有一点叫阮柔十分看不惯。 宋元修去京城,此行遥远,再叫宋成杰与妻子分别半载之久,显然不大合适,宋村长便做主,从族里挑了个机灵的小子,名做诚子,,十三四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不求做多少力气活,好歹会点眉眼高低,帮着跑跑腿总是没问题的。 相比较而言,秦春生此行的队伍就有点叫人不大舒服了。 正所谓红袖添香,秦春生光是姑娘家就带了两个,一个容貌一般,神色端正,另一个则妖妖娆娆,显见不是一般女子。 打听过后,果不其然,前者是孙姑娘的丫鬟,现给了秦春生做通房,而后者,则是县里一位商户人家送的丫鬟,说是丫鬟,可其实谁都知道他们的意思。 宋家当时也有人送,不止金银,还有类似的女人仆人之类,宋元修估摸着把能接的接了,太过贵重的礼物以及下人都给一一送了回去,理由都不用找。 两相对比,差距很是鲜明。 原先两家人商量的时候,他们也没问秦家那边派谁跟随,如今见面方才知晓,尴尬的阮柔无比后悔没有多问一句。 原本她计划着自己与孙氏一辆,跟随护送的人一辆,再有宋元修与秦春生二人同乘一辆,两人还能互相交流些学问,如今看来,全不合适。 同是女人,可身份不同,阮柔为主母,另两人名分上只是通房,连有名有份的姨娘都不是,且赶考路上还要女子服侍,到底不妥。 最后,阮柔这边不得不加了一辆马车,最后,她与宋元修同乘一辆,诚子跟秦家那边的人一辆,而秦春生自与两个丫鬟一辆马车。 当着正主的面,两个人没有说什么,背过人,宋元修却直叹气。 “怎么了?”阮柔明知故问。 “秦兄如此,着实叫人担心。”宋元修忧心忡忡,“会试在即,怎可如此疏忽。” 想也知道,本来一心读书的人,身旁多了两名美貌女子作伴,那心就很难再安定下来,如此重要的时刻,若是因此耽误了会试,着实可惜。 闻言,阮柔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到底将话咽了回去。 宋元修自己不是个乱来的,可也抵挡不住他是从男人的方向思考做事,只能说男女天生的立场就不一样。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孙氏娘家出钱出力,供着秦春生中了举人,眼看到收获成果的时候,秦春生却毫不客气收了丫鬟,而宋元修最先考虑的则是其读书前程。 天分不够勤奋凑,宋元修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一路毫不懈怠,乡试过后,他从府城买了不少典籍,另有近三年的邸报。 作为科举最后一大关卡,会试无疑对科举考生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光是读书明理、诗词歌赋已经不够更多要从一个官员的角度去考察,是否关心朝廷新闻、民生大事。 邸报是朝廷官方发表的报纸,其内容大多关乎到国计民生,上至皇帝的旨意,中至朝堂纷争、官员任免,下至某地某处的财政决策、民生民意,等等,既方便了朝堂官员了解朝堂动向,有利于宋元修这般无朝堂人脉的学子最快了解科举可能的方向。 但凡邸报能发表出来的消息,无一不是经过审核,倒不必担心会触碰到什么隐秘。 当下邸报半月发表一次,近三年其内容更是十分广泛,宋元修只能自己去大海捞针,试图捞些可能的考题,再试图做出一份满意的卷子,既是锻炼也是压题。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阮柔从先前的绣品里面翻翻找找,好容易翻出几个有用的,一个是“静心凝神+5”,还有一个是“稳定+10”,很大程度上避免了马车的颠簸以及沿途的纷扰,以便宋元修能继续认真看书。 而相反,他们还能是不是听见前面秦春生马车上传来的欢声笑语,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天然的娇俏,很是扰人心神。 宋元修试图提醒过两次,见对方始终不听,也只得无奈作罢。 阮柔私心里觉得,秦春生可能是在秦家被压抑狠了,有秦父这个例子在,想也知道,秦家祖父对这个孙子的严格,物极必反,考中举人后可谓一举超过了秦家祖父与秦父,便再没了压抑的口子,才会有现在的放纵。 而宋元修,同样背负着宋家人的期待,在见过亲人的辛苦后,反而会有更多的动力,且有了龚夫子这个目标在,一直努力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况且,他俩关系再好,也不过是同窗学子,又是竞争的关系,提醒一次两次是心意,过了三次人家也要嫌烦的。 在路上便将近走了一个月的时间,及至十一月中旬,一行人才终于到了天子脚下。 乾朝太平许久,且上一任皇帝励精图治,留给小皇帝的也是一片太平盛世,京都繁华自不必多花。 饶是在府城待了许久的秦春生,来到此也是一副乡下土包子的模样,实在是大不一样。 祁山镇位处北方,山多路险,商贸本就不发达,连南方富裕些的城市都比不上,更遑论京都。 然而,入了城,方知不止看着繁华,物价更是高昂。 手头有钱也不代表就能乱花,至少如府城那般住在客栈是不大可能的了,两边一合计,最后在都城外围寻了一处小院子,每月五两银子,半年就是三十两,还不提其他吃喝及读书花用。 赁了院子,有了安身立民之所,几人闲暇也将京都逛了一遍,外面下馆子同样价格不菲,只头两日吃了个新鲜,后面依旧去买菜回来做饭,既能吃到家乡口味,也能省几个银子。 几日嘈杂过后,宋元修便安心待在院子里读书,接到同府学子的帖子,三五次里偶尔去上一两次,若是旁人说项,他就说自知学问不好,更得勤恳用功,弄得其他人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毕竟他的成绩着实不甚好。 阮柔见着人努力的样子,到底还是将自己攒下来带属性的物品一股脑拿了出来,一开始她是想着将铁勇压下去,宋元修便是考个秀才举人也尽够了,至于进士什么的,有没有并不要紧。 可对方如此努力,她藏着这些东西也没甚什用处,索性都用了。 安定下来没多久,眼看进了十二月,春节近在眼前,几人在异乡他地,又是租的房子,年节的氛围却是没有多少,阮柔和其他几人操办贴上几个囍字,点上两个红灯笼,又整治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这个新年便无惊无喜的过去了。 备考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等时间进入二月份,肉眼可见京都越发的热闹起来,赶考的学子,见机敛财的商人,往来交集,不可谓不频繁。 值得一提的是,府城孙家那边孙家又为秦春生选了一个门路,听说是早年青云书院考中翰林院的一学士,六品官,官阶不高,可常年在翰林院这样的地方,藏书不知看了多少,学问深厚,便是略微指点一番,都够他们享用不尽。 可惜的是,秦春生是一人前往,并没带宋元修一起。还是那句话,两人既是同来赶考的伙伴、又是竞争者,没道理孙家为他找来的门路还要带上同窗一起的。 理解归理解,可到底两家人同吃同住这么长时间,情分早非一般同窗可比的,宋元修得知这个消息后异常失落,不只是因为对方没有带上他,更是因为秦春生压根都没提,还是时后他从其他学子那儿听到的。 论对错谈不上,可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终究有了隔阂,彼此之间似是多了一层看不见的网。 距离考试的日子越近,众人便越是紧张,宋元修更是整宿整宿睡不着,一直伏在岸前,恨不得学到考前最后一刻,还是阮柔看不过去,给他使用了带有安眠属性的枕头,这才让人睡了几个晚上安稳觉。 真正到了会试那一天,反而没那么紧张了,总归能准备的都准备了,不会的照样不会,坦然进了考场,阮柔继续在场外等待。 兴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多年的苦学到底有了收获,见着宋元修面目含笑地从考场内走出,阮柔顿时产生一股安定之感。大概也许可能捞一个进水的位置呢。 苦等半个月,家数都送出去好多封,终于等来了最后揭开的结果。 会试第二百八十名,便是宋元修最后的成绩。 乾朝一般前三甲拢共录取三百名左右,多的有三百二十,少的也有二百八九十,这个名词,只能说,进士稳了,至于其他人关心的名次问题,宋元修则全然不用担心了,因为不管怎么样都在三甲蹦跶,一个同进士是跑不了的。 但两人已然心满意足,三甲便可名正言顺的外放当官,正合了他们心意,如龚夫子那般,治理一方小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纵然万分高兴,他们俩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因为与他们同住一屋的秦春生出乎预料的未曾考上。 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单从这一路同行乃至到了京都,对方的所作所为便可看出,其心思已全面不在读书科学上。更多时间在寻欢作乐以及享受京都的繁华热闹。 偏他又只带了两个丫鬟过来,连个能劝一劝的人都没有,有如今这般结果其实并不意外。 出乎意料,则是因为秦春生的读书天分真的很高,如宋元修面前考了个三甲,若其同样努力,少说一个二甲跑不掉。 会试录取三百名学子,前三名为一甲,只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二甲从第四到第一百,亦是以后朝廷的中坚力量,至于三甲的两百人,大多蹉跎在某一县等小官职上,终身越不过四品官的门槛。 可惜是可惜,但都是个人的选择,夜半读书和与人享乐,结果不同也是应当。 显然秦春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若是两人都未中或许还能推脱考题太难,可学问不如他的宋元修都中了,便是赤裸裸在说他没有考好。 得知结果的那一刻,秦春生的脸色就十分不好看,当着众人的面还好,可等回到了两家人合租的小院,就没忍住给人甩了脸色。 公平考试的事情,宋元修除去劝慰一二,也没别的办法,结果,当天下午,就听闻秦春生收拾了东西要回去的消息。 宋元修与阮柔都是瞠目结舌,纵是不悦,好歹也给彼此留点颜面,距离授官不过一个月时间,如何就等不得。 然而,人家坚持要走,他们也留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春生带着两个丫鬟以及一个小厮,逃也似的离开了京都这片是非之地。 接下来的殿试毫无疑问,宋元修依旧垫底,勉强从二百八十跳到了二百七十五,可只要在三甲,谁会管你名次呢,总归都是在一百名开外。 连门路都不用找,吏部授官见其是北边那块的,直接就给遣回原籍,择了一县任其为县令。 对着舆图仔细寻找,阮柔才终于寻到了这处名为饶水县的小地方,比之龚夫子寻门路的金平县还要远上不少,好在这一上任就是从六品,比龚夫子如今的七品高上半品,也不枉费辛苦来京城一遭。 等到了授官,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的退了租房,无他,实在是京都太贵了,原先有秦春生一行分担还好,他们单独租住,实在花销太过,还是早走早好。 他们这次也不是直接去饶水县,朝廷体谅官员不易,特地给了三个月休整的时间,这三个月里他们可以回到家乡,焚香祭祖,告慰祖宗,辞别抑或带上亲人,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持文书到达所在县令上任便可。 如他们这般,从京都回去大概一个月,再从家去饶水县上任,估摸半个月时间,也就是说足足一个半月的时间在家休整。 而在他们离开之前竟突然接到了秦春生寄过来的致歉信。 信里,他的语气满满都是歉意,既是为着当初突然离开,也是为着那一通无名火。 言辞恳切,诚意满满,言说等回去之后,定为他们摆上一桌庆功宴,可思及这封信书写的时间,大概在他归家之后,宋元修也没就什么触动了。 想来是孙家和秦家那边得知情况,让其写的信,否则,依着秦春生的性子,便是见面自罚三杯,也不会写这么一封看似低头的书信。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科举路上,看夫子看同窗,更看自己,宋元修算是走到了终点,若秦春生再不端正态度,那么举人也就是他的终点。 再次回到吴山村,两人颇有种物是人非之感。一年之前,他们不过秀才及秀才娘子,如今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六品官及官夫人。 或许是差距已经拉得足够大,这一次大娘已经不会再上来说些乱七八糟的,倒是阮家再次攀附上来,对外直接宣称平安的姐夫是一个大官,他们也是有官员罩着的人,可惜熟悉的人谁不知道两家的关系,压根没人信她的。 唯一出人意料的便是被嫁去镇上为妾的三娘子,得知二姐夫当官之后,她便禀告了老爷与当家夫人,携了厚厚的礼归来,也不提什么过分的请求,言语间十分清醒。 她别无所求,有这样一个姐夫,便足以另老爷与当家夫人忌惮,不敢随意打发了额她,这就够了,至于以后,她会自己为自己争取。 糊涂了十几年,被家人出卖后,在后宅为人妾氏,尝尽心酸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她才终于懂了二姐当初的感受。 原来她们三姐妹并没什么不同,就跟阮家人养的狗一般,不过她和大姐略为讨喜一点,平常便多给了几根骨头,她们因此感恩戴德,自以为不同,却不知,狗永远是狗,能卖了换肉时,那对父母连带阮家其他人,压根不会含糊。 而她所以为的保护伞,小弟平安,其实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遑论照拂他人。 明面上的贺礼,她便送了将近百两,而要离开时,背着宋元修,她又悄悄送了五十两的银票,不拘是真的同为阮家女儿同病相怜,还是单纯求一份护身符,没有坏心,阮柔都接了。 除此外,宋家宋大哥大嫂那边有了点小小的私心,他们想让大儿子宋成杰小夫妻俩跟他们去县上赴任,不求图个一官半职,只求给他跑跑腿什么的,好歹混个生计。 这个提议刚提出来,就被宋父宋母那边严词拒绝了,无他,宋成杰只略识得几个字,人生地不熟的,还搭上妻小,没得过去给人添乱。 宋元修当了官,自然也不会忘记几个兄长对他的恩情。 趁着手上的银子难得丰裕,他在吴山村置办了四十亩地,给几个兄嫂一家分了五亩,又孝敬了族里十亩田地的银子,自己名下只余十亩。 至此,当初跟族里的约定便全然结束,让出去的田税也一并收了回来,以免将来被人说道。 与此同时吴山村人的想法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宋元修这个活榜样,愿意送孩子去读书的人家也多了不少,不论何时,读书明理,总不是坏事,再不济去镇上找份活计,也比在地里看天吃饭要强的多。 阮柔收拾着东西,心中清楚,将来自己生活的所在定然是另外一片地方,至于吴山村的一切,可能只是极偶尔才会回来的暂居地。 她原以为跟大娘就此没了焦急,却没想到,临走的前一天,大娘前来约她出去逛一逛。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竟答应了,时至今日,她其实也想听一听大娘在想什么。 姐妹俩已经很久没有说过知心话,或者说她们俩本就没有说过。 大娘在村中七拐八绕,寻了一处无人的树荫下,两姐妹相顾无言。 “你要是没什么说的,我就先回去了。”阮柔坐了一会,甚是无趣,也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来了。 “等等。”大娘叫住人,这次把人喊过来,她自觉不是来服软的。可事实容不得狡辩,谁过得好谁过得差,一目了然的事情。 阮柔便又坐下。 大娘终于撇去了那层不存在的尊严,或许是实在无人诉说,她开始从那场梦缓缓说起。 一开始她把这个梦当做自己最大的秘密,视其为自己改变人生,当上官夫人、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最大的捷径,可是后来,现实证明她错了,纵使换了个人嫁,她的生活依旧没有太大改变。 这些都是阮柔知道的事,她不感兴趣,只问了一句,“你觉得那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大娘说不清楚,可她当初那么做,本就认定那是现实。 “或许你就是天生好命吧。”大娘苦笑,“纵使我抢了你的,老天爷也不允许。” 这话阮柔就不爱听了,虽然没人知道,可能有今天,她同样付出不小。 “或许是你压根不值得。” “什么?”大娘愕然。 “依我在宋家的所见所闻,他们不是为了儿子读书什么也不顾的人,若是宋元修没能考中,也不会少了你们一口饭吃。” 大娘恼羞成怒反驳,“你知道什么,是有口饭吃,可男人干不了活,我一个女人一年到头都要下地,你当了将军夫人自然不知道种地的辛苦。” “那也是你自己选的。”阮柔轻飘飘道。 本就处于极端沮丧的境地,便又看见了阮柔嘴角的那抹笑,她再也绷不住情绪,“你以为你又好到哪里去,不过捡了我不要的。” 阮柔不大高兴,立即问,“那铁勇是你想要的,现在怎么样了” 大娘无话,现在铁家两个男人是不需要她下地了,可是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她来干,还没人帮她带孩子,辛苦程度一点不比上一世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一手好牌打成这幅模样。 好半晌,她终于从失神中回过神来,她幽幽问道,“二娘,我做的那个梦,真的不是你使的计谋吗?” 阮柔闻言,先是一征,随后就是不可置信,“你认为我是为了宋家的这门婚事故意算计于你?” “难道不是吗?”大娘终于失去了刚才故意假装出来的平和,她眼中泛着红色的血丝,眼神癫狂,表情狰狞,看着她不像在看自己的妹妹,而更像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哈哈哈。”瞧着大娘的模样,阮柔却是突然笑了,“你不过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我要是说在你退婚之后,我也做了同样的梦呢?” 这次换成了大娘一怔,她愣愣问,“你说什么?” “退婚后,我也梦见了前一世,我嫁给铁勇,你嫁给宋元修。我成了官夫人,你是乡下妇人。” “原来是真的吗?”大娘喃喃,“那你为什么?” “你又以为我嫁给铁勇是什么好日子,铁勇在外征战多年,我一人在家照顾老小,他却小妾通房不知纳了多少,秦楼楚馆更是去了不知多少次,最后更是用了个上官的庶女给我添堵,你只看见了外人的富贵,却看不见别人的苦楚。” 大娘显然不能理解这些,“可你已经是官夫人,他要纳妾又有什么。” 阮柔顿时觉得刚才说的一切都是废话,如阮大娘这般的人,或许眼里只看得见富贵。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你又愿意嫁给宋元修,他明明没什么出息,一辈子都没考中功名。” “能不能考中、能不能当官,本就是人生意外之事,你若单只图这个,如三娘那一般随便选一户富商或者官员,做人妾氏岂不是更妥当。” 大娘不说话了,妾氏的苦楚她也听说过,说得简单,实则被人打死都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你活了两世,两世都不如意,却偏偏只会把理由扣在别人的身上,怎么就不去想想自己的原因呢?” “我有什么原因?”大娘不解。 阮柔笑,“上一辈子的宋元修,虽然没有考中功名,可他性子纯善,并不弄虚作假,待家人更是至善,想来对你也不错吧。” 随着这话,大娘不禁回忆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不可否认,宋元修是一个好人。除去没有考中功名,身体孱弱不适合下地干活之外,他果真处处体贴,家里的家务活,他能做的都自己做了,带孩子也和善,一双儿女都喜欢跟他在一起玩耍。可,人好有什么用呢,没钱就要过苦日子。 阮柔接着道,“这一世,铁勇没有当上大将军,可他去军营辛苦几年,家里盖了新房,置办了田地,生活不说多富贵,至少吃喝不愁,你又在埋怨什么呢?” 大娘立即愣住。 是啊,她在埋怨什么呢。 对了,她在埋怨铁勇没有当上将军,没能给她想要的将军夫人头衔,没有锦衣华服、仆从侍候,她埋怨宋元修考中了秀才举人乃至成为了县令,让她彻底被二妹压的不得翻身。 如此,又有什么好的呢。 “那场梦,真的不是你做的吗?”大娘再次发问。 “不是。”阮柔再次摇头。若说方才只是嫌恶,现在倒有些可怜,一个压根看不清自己和周围的人,硬生生把自己作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来,这便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撒谎。”大娘坚定下了结论,时至今日,难道要叫她承认自己见钱眼开还看走眼,错失了真正的珍宝,倒不如将一切全归在对方头上,是她看好宋元修故意使计让她做了那场梦,稀里糊涂的退婚,是她强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起。 只有如此,她才能安慰自己没有错。 让阮柔突然意识到,与这样的人讲道理本就是讲不通的。 即使说一千道一万,当初的那个梦是她故意使的坏,但这就能说明当初大娘为此悔婚非要嫁给铁勇,这一步是对的吗?并不是,不过愈加说明他人品的低劣。 只是压根没有与对方争辩的必要,大娘并不是全然不知道自己的错误,相反她不过掩耳盗铃,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没别的要说,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堆事情呢。”阮柔起身,欲要离开。 大娘忽然道,“看在我将宋元修让给你的份上,才有了你的今天,你也应该好好报答我吧。” 阮柔这下是真的被气笑了,“你刚才不说还是我算计的吗?,怎么又变成了你让给我的?” 大娘硬着头皮继续道,“不管结果如何,现在你是宋元修的妻子,而这个位置本来是我的。” “我不报复你,你就该偷着了,报答?你当我那么傻的吗?”阮柔嗤笑一声,再不理会。 她跟着人出来,就是一场错误,纯粹浪费时间。 跨过这一角落,却正对上外面宋元修的视线。 突然,她猛然意识到,或许,刚才说的一堆,包括最后的摇尾乞怜,都不是大娘的本意,她只是想,当着宋元修的面,揭穿自己的“真面目”。 若她承认自己是弄虚作假骗得大娘悔婚,再自己替代嫁去宋家,宋元修听见了能没有膈应吗? 再退一万步,她但凡说了宋元修及宋家什么坏话,宋元修心里都得起疙瘩,即使日后两人还能继续过下去,也必然会产生隔阂。 到底是她低估了大娘,以为她是因为如今的状况受到打击,才来找她对质,甚至寻求帮助,结果没有想到,她不过是为了在宋元修面前试图揭开自己的面纱。 不管她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都不曾后悔,相反,大娘一直怨恨着她,即使在最后一刻都想要毁了她,倒还真是好姐妹。 “回去吗?”宋元修好像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 “嗯。”阮柔低声应着,两人并行,离开这片区域,至于愣在原地的大娘,谁又会去管她呢。 路上,阮柔问,“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她觉得应该是有的,刚才两姐妹的对话,一切能暴露的、不能暴露的,统统都说出来了。 宋元修摇头,“其实我大概都猜得到,其实她应该说错了一点。” 阮柔不解,好奇望过去。 “大娘退婚后,你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嫁给我。”他嘴角漾着浅浅的笑意,似乎也在回忆当年的事情。 明明感觉才发生不久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却好久之前的了。 村头的小坟包前,少女一番话,将自己说的稀里糊涂,又是不可置信,又是颓丧不安。 那个时候,少女应当还没有嫁给他的意思,他猜测女孩肯定考察过很多人,甚至不只是吴山村,只是掂量来掂量去,可能只有他最合适,又许是只有他这么一个靠得住的读书人。 但不管怎么样,两人携手过了这么多年,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至于过去的那些事情,真相早已不重要。 更何况他并不是毫无所觉,真论起来,他其实还是要感激对方的。 起初他还不是很确定,只当自己运气好,可随着后来身边神奇的东西越来越多,带给他的特殊状态也越来越神奇,保暖的,静心的,凝神的,可能还有很多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如她自己所言,他如今的这份功名上,也有对方的一份力。 更何况她夸了他很多,性子和善,待人体贴,与人和善,等等,那是一些绝对不会当着他面说的话。 只是这些他就没有必要一一说出来了,他只是嘴角扬着笑意,心情也一点一点的好了起来。 “咱们明天就离开了,以后你不会经常看见她,也不用理会。”宋元修抿了抿嘴角,“你不用跟她比,在我眼中,她永远比不上你,不,是压根没有可比性。” 阮柔嘴角同样勾起了笑容,这人难得说点好听话。 两人就这么并排着一点点往回走,七八月的天烈阳正热,不一会儿大娘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额头沁出大滴的汗水。 “为什么会这样呢?”大娘疑惑喃喃,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前后两世,她却始终还是这副模样。 只是这个道理她恐怕是一辈子都想不通了。 阮柔和宋元修离开后,关于大娘的一切,再无人去在意。 第二日行李整装待发,两个人坐上远去的牛车,回头环顾一圈,宋家人,宋氏族人,吴山村人,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她依稀在人群里看见了铁家人的身影,只不见大娘的。 阮柔想,她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珍惜自己所有的,比去贪图自己所没有的更加重要。 这一世,于她而言,依旧会是失败的一生。 至于铁家人,不论铁勇知情与否,他自己做下的决定,自然也该由他自己去承受。 马车越行越远,渐渐带他们离开了这片藏有许多秘密的地方。 而在遥远的饶水县,她会和宋元修开始全新的人生,在那里,不必在意大娘和阮家人,他们继续过自己的人生。 第68章 后面几十年,宋元修的官位升迁并不大,一辈子从六品饶水县令勉强做到从四品的一州知府,便就到了汀 后面几十年,宋元修的官位升迁并不大,一辈子从六品饶水县令勉强做到从四品的一州知府,便就到了头。 好在两人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朝廷派到哪里,就在哪里落地生根。 正如曾经所言,吴山村的一切,已经彻底远离。 铁家情况依旧,吵吵闹闹,两人在互相埋怨中度过了一生。 而阮家的宝贝疙瘩平安在娶妻生子后,依旧不改自私的性子,任凭年迈的父母被嫌弃,只不知阮父阮母在儿子不孝时,可曾想起昔日万分嫌弃的女儿。 宋氏宗族,因为有了宋元修这么个先例,族中稍富裕的人家都愿意送子孙去读书识字,几十年积累下来,也勉强出了两个秀才,在祁山镇上已是数得着的耕读人家。 宋元修六十岁向朝廷乞骸骨,彼时朝廷又是一任新帝,大方允了。 两人再没有为一双儿女操心,反而以年迈之躯开启了在大乾朝游玩的道路。 有曾经的官员身份,倒也没什么人故意为难,这一走就是近十年,两人几乎用脚丈量了乾朝大片国土,也是身体实在撑不住,才选择回到府城,休养生息。 彼时,诸多故人已经逝去,儿女都有了自己的大家,好在还有彼此互相作伴。 这一次,是宋元修走在了前头。 那人头发早已全白,面容皮肤皆是老人的褶皱,只眼神依旧清明。 下面一众儿孙跪了一地,目露哀戚、眼含泪水。 宋元修全然不顾,只握住陪伴自己一辈子的妻子的手,嘴巴张了又合,终究没有开口。 他想问,她到底为什么选择了他,那神奇的能力又是什么。 可其实,早已不重要了。 最后,他只道了一句,“我走了,你好好的。” 阮柔点头,面上看不出多少哀伤,只整个人有些呆呆的。 人非草木,纵是养了一条狗、一只猫,相伴几十年,感情也必然深厚万分,更何况一个人呢。 或许是身体到达极限,也或许是身边再没了那个人,不到一年的时间,阮柔同样躺在那张床上,长眠不起。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又是一年雨纷纷,宋家儿孙上坟墓祭奠,黄纸飘飘扬扬,消散于天地,过去的故事就此终结。 ————- “嘀嘀嘀。” 阮柔再次睁眼,依旧是纯白的空间。 她难得有些烦闷,问系统,“46892号,这里可以换一副模样吗?” 系统46892号扫视一眼周围,干干净净,很是妥当啊,但它还是耐心问,“你想要什么样的?” 说着,它上下跳跃,只见四周一会是春日百花盛开,一会又成了冬日雪花洋洋洒洒,巍峨的建筑、天上的白云,片刻功夫,变化万千。 阮柔见状新奇不已,选定了一个宫殿模样的。 系统46892号见她满意,这才继续播报任务结算。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二娘的怨恨。”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阮柔心内盘算,两个任务积攒了两万积分,也不知在系统商城能兑换什么。 她暂时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愿望,索性按照系统先前所言打开商城,只见里面琳琅满目,衣食住行,笔墨纸砚,样样俱全,花费一百积分,随意买了三菜一汤的套餐,食物入腹的那一刻,似乎整个人都再次活了过来。 紧接着,她来了兴趣,在商城里挑挑拣拣,将这处空置的房间布置一新,内里都有了与宫殿配套的装饰。 熟悉的拔步床、梳妆台,一应物拾,皆与记忆最深处一模一样。 她嘴角勾起一个浅笑,坐在梳妆台前,替自己化上妆,铜镜里,显露出当年最年轻的容颜。 “请问宿主是否选择休息。” 这一次,阮柔选择了三天的休整时间,看书赏花,抚琴作画,哪怕明知眼前一切都是系统具现出来,其实并非真实的存在,不过镜花水月,她还是忍不住一声轻叹。 三日时间恍然而至,猛然听到系统的提示音,她不由一愣。 “嘀,任务世界即将传输,请宿主做好准备。” 眨眼间,天翻地覆,又是一片新的天地。 “素娘,你既然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还是速速归家吧。” 不明就里,阮柔压根没有反应的时间,顺着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小声嘤嘤哭泣,并不作答。 “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好好想一想吧。”妇人说完,在一位年轻女子的搀扶下,气呼呼离去。 身旁,一个精明的丫鬟焦急上前,小心翼翼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阮柔反问,“我还是你的小姐吗?” 丫鬟眼神一变,随即信誓旦旦,“小姐,夫人就是一时接受不了,您只要选择留在阮家,定然不会被赶走的。” “行了,你下去吧,我头疼。”阮柔挥挥手让人离开。 丫鬟还待再说什么,阮柔也懒得再听。 眼前看着像是原主的闺房,四下无人,阮柔索性躺倒在床上,接收原主的记忆。 这个世界的任务,是消除原主阮素娘的怨气。 阮素娘,临阳府阮家千金,谁知,当了十六年的大家小姐,方才知晓,自己并未爹娘亲生,而只是意外抱错的农家女。 前者是府城有名的大商户,家中钱财不计其数,而后者,不过府城郊外一家小农户,地位可谓天差地别。 真相一朝暴露,原主面对的就是养父母与亲生父母的抉择。 养母阮夫人一心认定是农户阮家故意掉包自己的女儿,迁怒之下,势要将她送回去,方才便是在规劝之言。 而那位年轻女子,便是被原主占了十六年位置的真千金。 至于为何是规劝,而非直接将人送走,则还有着其他的缘由。 原主是假千金不假,可她生的千娇百媚,在府城千金小姐交际圈都有着不小的美名,更是与知府家的小儿子情义相投,两家已约定好即将交换庚帖。 商人地位虽然不高,可正所谓,钱能通神,官商结合更是再寻常不过。 如此重要关头,非要将原主送走,可想而知,阮家绝对不想看到原主攀上高枝。 第69章 原主的记忆在脑海里一一浮现,如蜻蜓点水,很快,阮柔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此间世界,仿佛并非如她…… 原主的记忆在脑海里一一浮现,如蜻蜓点水,很快,阮柔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此间世界,仿佛并非如她前面所经历般寻常,相反,这是一个有着神奇力量的存在。 皇帝高高在上,权贵百官把持朝堂,士农工商,四民依旧。 只是,多了一项神奇的职业,花农。 在这里,花有千百般奇异效果,能治病、安神、祈福,等等。 是的,花,特意种植的花朵盆栽,非一般农人耕种粮食所能比拟。 在这里,治病不靠大夫看病吃药,而是靠种花,花香可凝神聚气,吞食花朵可治病救人,更有传说,种花到极致,延年益寿不在话下。 花匠是一种独立于士农工商之外的高等职业,高高在上,非一般人可能比拟。 然而,并非人人都能种出有特殊效果的花,而必须由有种花天赋的人才可,世人又称之为种花者。 种花者稀少,便决定了其高超的地位。 由此,形成了楚朝四大种花世家,商、陆、离、白,四家传承数百年,皆有完整的种花传承,后代中多出种花者。 将全部记忆吸收,阮柔眼中绽放出阵阵璀璨光辉。 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啊。 可惜的是,原主记忆中,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早在八岁那边,种死过不知道多少盆的盆栽后,所有人就失去了对她的期望。 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生活,阮家为临阳府富商,阮素娘自小锦衣玉食长大,养就了一副骄矜性子,兼之长大后知府家小儿子追求,可谓真正的人生赢家。 然而,一切在她十六岁那年戛然而止。 突如其来的意外,揭穿了她并非阮家亲生女儿的真相,甚至于,这位主动找上门来的真千金,有着种花者的天赋,虽然只有区区五十点,可已经足够让阮家为此疯狂。 也是因此,如此富裕的阮家,却连养在膝下十六年的原主都容不下,非要将人送回去。 据真千金说,那乡下阮家不过区区农户,穷困潦倒,勉强能填饱肚子而已,如此,娇生惯养长大的原主哪里愿意回去。 方才那一场争吵也是由此而来。 弄清楚前因后果,阮柔垂眸,显然,富商阮家她是呆不下去了,至于农户阮家,原主的记忆里并无任何印象。 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没回去过,终她一生,都在与真千金斗智斗勇。 当然,只是她以为的,实则在外人眼里,她不过贪慕虚荣,无情无义,舔着脸硬是留在阮家,甚至连亲生父母都不愿意相认。 最后也没能讨到好下场,身份被揭穿后硬是被知府强制退了婚,再没能找到良人,蹉跎至二十岁,因一场风寒香消玉殒,至死前,她还在妄想爹娘能继续把她当亲生女儿。 阮柔一声轻叹,显然,她别无选择,富商阮家明显待不下去了,而农户阮家,还不知是何光景,她可不敢寄希望于一个农户能对女儿有多好。 她思考间,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夫人那边的田娘子来了。” 田娘子是阮夫人当年的陪嫁丫鬟,进阮家后为帮助阮夫人掌管府中权势,嫁给府中管事的儿子,代表的完全是阮夫人的意思。 与此同时,原主也是其看着长大的,彼此情分非同一般。 “进来吧。”阮柔声音低低回道。 不一会,门扉被轻轻推开,复又很快合上,她抬头,只见得一位面容慈和的三十许妇人款款走来,并无下人的卑躬屈膝,观察其浑身仪态举止,说是小家的当家主母也使得。 “田娘子。”她如记忆中一般唤道,带着几分女孩子特有的亲昵。 田娘子微微一怔,随即醒转,眼神恢复了清明,她效忠的始终都是自家小姐。 “唉,好孩子,知道你委屈了。” 阮柔心道,怕是怀柔政策,却还是假作委屈,扑进对方怀里,委屈巴巴道:“呜呜呜,田娘子,爹娘真的不要我了吗?” “说什么傻话,你在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哪里是能轻易割舍的,夫人也正伤心着呢。” “那娘为何?” 田娘子眸光一闪,按照准备好的说辞道,“还不是新来的小姐,她有种花者天赋,素娘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夫人不愿意,可咱们阮家得罪不起一个种花者啊。” “那你们怎么不直接把我送回去,也省得碍了她的眼。”阮柔听了气呼呼。 “唉,”田娘子叹息,“夫人也怕你回去受苦,私下里跟那位僵持呢,别看她面上如何凶,其实心疼你呢。” “真的吗?”阮柔从田娘子臂弯中抬起头,眼中已是泪光盈盈。 “傻孩子,当然是真的。”田娘子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她嫉妒你占了这么多年阮家小姐的位置,这才,唉,老爷夫人也为难啊。” 说的好似万般无奈,而非阮家亦是爱慕虚荣。 是的,在阮柔看来,原主和阮家显然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真要说起来,原主起码真有着几分舍不得爹娘的情分,而阮家,则真真无情无义,对亲生女儿,贪恋其种花者的天赋,实则毫无感情,而对原主这个假千金,无一丝一毫怜悯,置十几年相处于无物。 “呜呜呜,田娘子,为什么我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为什么我没有天赋?”阮柔大哭,其声音之凄厉,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素娘,这不是你的错,天赋难得,你已经是一般千金中顶好的了,你看,知府家公子不是就”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田娘子暗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阮柔却是不管那许多,跟着问话道,“我要是回去了,我跟窦公子的婚约还能继续吗?” 田娘子的手微微一滞,眼中不屑一闪而过,随即不见踪影,再去看,又是温温柔柔一妇人。 “婚约既已定了,自然不会随便解除,再说了,窦公子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而非咱们阮家的身份。” “那就好。”如此,阮柔终于适时止住了哭声,只依旧抽抽噎噎,时不时打一个哭嗝。 “素娘,你仔细听我说。”田娘子见将人安抚住,方才温声细语道,“雨桐姑娘身具天赋,你留在这里也要吃亏,不如暂避锋芒,老爷夫人都会念你的好。” “那阮家是什么样的?很穷吗?” 田娘子语噎,半晌才给出回答,“哪里的话,虽是农家,可也殷实,你瞧雨桐姑娘,像是吃苦过的样子吗?” 阮柔状似回忆,随即肯定道,“不像。” “这不就是了,况且,你回去,老爷夫人也得给你带上许多东西,定不会叫你吃苦的。” “我不要那些东西,我只想要爹娘。”阮柔闷闷道。 田娘子这会儿才高看了这位小姐一眼。 第70章 这天晚上,阮柔是由田娘子陪着一起睡的。 田娘子险些说破了嘴皮子,终于哄住这个脑子不础 这天晚上,阮柔是由田娘子陪着一起睡的。 田娘子险些说破了嘴皮子,终于哄住这个脑子不大灵光的小姐,两人约定好,明日以退为进,由素娘自己主动提出归家。 对夫人有了交代,她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日,阮柔起来时,田娘子正面含笑意看向她,眼中满是鼓励。 “小姐,咱们昨晚说好的。” 阮柔依旧作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洗漱过后,一起前去主宅。 阮家接回真千金,就直接将原主从主宅迁出,挪到了宅子最角落处。 一路蜿蜿蜒蜒,从野草遍地、房屋破旧,到富丽堂皇、生机勃勃,阮柔实在很难理解,原主为什么非要坚持留在这个家中。 她昨晚想了很久,大概明白,阮家不强制将原主赶出去,必定有所顾忌,而忌惮的对象,最有可能是原主的未婚夫,也即知府家的小公子,记忆里,原主死亡也是跟知府家解除婚约后。 故而,她准备今日得去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若有个靠山,她完全可以暂时留在府城自力更生养活自己,既不需要留在阮家遭人嫌弃,也不必非得回去乡下。 主宅,阮柔和田娘子到来时,昨日见到的美妇人和年轻姑娘已经在了,两人目露鄙夷,尤其那位美妇人,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像面对养大十六年的女儿,更像是仇人,相较而言,真千金阮姑娘眼中只有讥讽。 “阮夫人,阮小姐。”阮柔不再按如原主一般称呼“娘”。 美妇人,也即阮夫人,闻言终于挺直了身子,“你想明白了就好。” 阮柔如昨晚商量的一般,进退有度,“是我前些日子糊涂了,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我也不该因为挂念过去舍不得离开。” “呵。”阮巧云冷笑一声,压根不信这些鬼话,她是天赋者,自然有资本高高在上,如果不是需要阮家这个梯子,她都不屑于回来,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可不得扒着不放。 阮柔也不理会,什么贪图富贵、嫌贫爱富可不是什么好话,能洗白一点是一点。 “若是没事,我想今日就收拾东西离开。”阮柔失魂落魄道。 “唉,可怜的素娘,我安排马车送你,你爹娘怕是也在家中思念女儿,回去好好孝顺他们,别堕了咱们阮家女儿的教养。”终于能把碍眼的人送走,阮夫人倒不吝惜最后一点慈爱。 “不用麻烦,我自己找车回去就行。”阮柔连忙拒绝。 “就这样吧,你收拾收拾,多带点东西吧。”阮夫人抚着额头,没一会,就有下人见机搀扶她回去休息。 田娘子接收到夫人的眼色,当继续做小伏低,“小姐,你屋里有不少东西,待会让下人都收拾上,回去也不能吃苦,否则夫人会伤心的。” 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阮夫人刚才的嫌弃溢于言表,难为田娘子瞎编。 不论她怎么说,阮柔是没打算带走任何东西的,两人抱错只是一个意外,外人看来,她本就占了便宜,若再带走东西,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但她没有解释,回去屋中,看着田娘子忙里忙外收拾了几大箱子物品,其中大多都是原主用惯了的东西,只有小部分之前的珠宝首饰。 “走吧。”田娘子安慰,“老爷夫人以后一定想办法偷偷去看你。” “嗯。”阮柔应着,犹豫道,“田娘子,这些东西我是不是不该拿?” “都是老爷夫人的心意,你拿着他们才能安心。”田娘子自然知晓,将眼前这位安静送走才是正事,至于小小财物,阮家不在意,有了小姐的阮家更不看在眼里。 临走前,阮柔再次去主宅,只是没能见着人。 及至出了院子,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待,阮柔直接在大门口,堂而皇之的拜别,泪眼盈盈,万分不舍的模样,还态度强硬让下人将两箱东西全部留下,只留了头上一根不甚之前的银簪。 “阮老爷,阮夫人,素娘不孝,承蒙多年养育,却未能尽孝顺之责,今日离开,一别两宽,惟愿老爷夫人好生珍重。” 干脆利落磕了三个头,吸引了不少路过行人的目光,众人议论纷纷,阮柔全然不顾。 阮家真假千金的事在临阳府闹得沸沸扬扬,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看笑话,倒也不差这一出。 而一旁,田娘子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白,眼神中满是惊恐,完了完了,她可怎么跟夫人交代。 可当这么多人,她也不能直说做的不对,只得手下略带力道,将人搀进了马车。 临阳府是一座呈圆形的城市,正中是知府正院,外层一圈是府城权贵,再往外是天赋者,最后才是其他百姓混居,离得越近,说明地位越高。 阮家为富商,老宅位置还算不错,勉强居于西边第三圈,要走到去往乡下阮家的东城门,势必要经过知府门前,这也是她的目标。 马车一路未停,就如田娘子此刻焦急将人送回去的心。 到了贵人所居之所,车夫自觉速度慢下来,阮柔瞅准机会,趁机下了马车,就冲着正中位置而去。 这幅身子年轻,跑起来,后面的田娘子还真就没赶上,等到了知府门前,却是拦不住了。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田娘子语带威胁,“老爷夫人要不高兴了。” 阮柔自有一番道理,“我和乐章的婚事未解,以后天各一方,总得有个说法,我说几句话就走。” “真的?”田娘子将信将疑。 “自然。”阮柔应着,随即对看门的小厮道,“我是原来的阮家小姐,现在已经不是了,但婚约还在,劳烦你通传一声,我回乡前一并解决了。” 小厮哪里敢不应,忙匆匆进去,另有机灵的端上茶水,小心伺候。 片刻功夫,远远的,阮柔就见有一年轻俊俏公子过来,剑眉星目、风神俊秀,端的好一副翩翩佳公子。 可惜,随着人走进,满身的气度全然不见。 “素娘,你怎么来了,是不是阮家欺负你了?”管乐章一脸愤愤不平。 “没有,是我自己想要离开,我并非阮家亲生女儿,本就不该鸠占鹊巢。” “什么鸠占鹊巢,我爹可没少给阮家好处,他们凭什么赶你走。” 阮柔错愕,惊疑道,“你们给阮家好处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可不是。”小少爷气呼呼,“你明年就要嫁过来了,又不费阮家多少钱。” 阮柔问,  “可不是。”小少爷气呼呼,“你明年就要嫁过来了,又不费阮家多少钱。” 阮柔问,“你不嫌弃我吗?” 管乐章奇怪道,“嫌弃什么?” 好吧,看来是真的不嫌弃,或许在对方看来,原主是哪个阮家女都无甚区别,那为何,前世最后还是退了亲。 将各种可能都猜了一遍,最后,还是因为情报太少无奈放弃。 “总之,我已经和阮家没有关系了,他们要送我去乡下,但我不想去。” 少女在心仪自己的人面前理所当然地表现出不情愿。 管乐章立即跟着附和,“那就不去。” 阮柔适时露出一抹笑,高高兴兴道,“我也是这么准备的,你帮我跟阮家人说一声吧。” “好,”管乐章应下,吩咐过下人,转过头来问她,“那你就留在府上吧。”话落,还有点羞涩。 有管乐章挡在前面,阮柔自然不必担心阮家,但留在知府殊为不妥,毕竟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又有退婚的风险。 “不用了,我如今只你未婚妻,怎么好留在府上,而且,我想靠自己留在府城。” 她摸摸头上的簪子,估摸值个二两银子,典当了起码能在府城待几日,她再寻摸个营生就是。 管乐章有些失落,旋即很快恢复,又是精神满满,“我娘在西边有一座宅子空着,不若你去那边住下。不然,我不放心的。” 这回阮柔答应下来,只是,“还得禀告伯母那边。” “我去说。”管乐章大包大揽,他是家中小儿子,一向最得父母宠爱,从没什么不顺心的。 阮柔不由得回忆起管家的情况。 管大人乃京都管氏族人,族人出仕众多,本人同样不过三十许就任了正四品知府,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 如今管家除去正头娘子秦夫人外,另有四门妾室,通房丫鬟不知其数。 下一代又共有三子四女,其中嫡出两子一女,余下皆是庶出,管乐章是秦夫人最小的儿子,生下来有些体弱,虽说如今已经养好,可自小宠的跟什么似的,至今文武不通,全赖家世好,人又长得几分俊俏,选原主这个商人之女,恐怕是想着嫁妆足够丰厚,余生不愁。 可惜,现在一切泡汤,退婚其实不难理解。 多想无益,很快,管乐章去而复返,面上喜气洋洋,显然是如意了。 “素娘,娘同意了。她听说你来,想见一见你。”说完,他连忙补充,安慰道“你别担心,娘只是担心,没有别的意思。” 阮柔低低“嗯”了一声,顺从跟上前去拜见管夫人。 管夫人不到四十,面相端庄文雅,颇有大官夫人的威严。 彼此互相见过,阮柔安静立于原地,并不多言。 “听说你离开阮家了。” “是,我本非阮家女,实在不好厚颜继续留下。” “以后有何打算?” “我想着留在府城,做点小营生。” “唔,不回亲生父母那儿?” “先不回了,我明日让人送一封信回去。”至于他们会不会同意,完全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农户阮家的态度其实已经很鲜明了,府城郊外距离城内并不远,不过半日功夫,都没来看望原主,可见即使是良善人,对原主这个亲生女儿也是不满意的,也是,天赋者女儿换成一个普通人,简直亏大了。 你来我往间,又是许多试探,听起来全是关心的话语,至少边上的官乐章一直乐呵呵,压根没发现不对劲。 阮柔都不由得替管夫人操心,养这么个傻白甜儿子,得多糟心啊。 眼看时间不早,管夫人明显没有留饭的意思,很快将人打发了。 作为被打发的那个,阮柔脚步轻松,由管乐章亲自领着去往管夫人的嫁妆宅子。 宅子位于府城西边,三进的院子,下人齐全,一进入,阮柔没受到任何怠慢,恭恭敬敬被人送进客房。 安排好一切,官乐章提出离开,未婚夫妻长时间待在一起,容易有人说闲话,只是临走前,一再叮嘱下人们要好好伺候。 负责的祝管事点头哈腰,十分捧场,少爷走后也丝毫没有敷衍,态度毕恭毕敬,一口一个阮小姐,俨然已经将她当做攀附的工具。 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饭,阮柔思考自己留在府城能做什么。 她自然不缺谋生的手段,可阮家未必愿意坐视自己在府城站稳脚跟,这才是她为难的点。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种花者,这个神奇的职业,原主不一定是,但她又不是原主,总得试一试。 想到这里,她连忙让祝管事松一盆花过来。 方才任她予取予求的祝管事,第一次露出为难的神色,“阮小姐,这,这。” “只要一株,若是为难,需要我去找乐章说一声吗?”狐假虎威,说的便是此时的阮柔,没办法,如今花束难得。 祝管事纠结半晌,到底还是艰难应了,只那一步三回头的姿态,着实惨烈。 如此一等就是半个时辰,久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让人往管府通知报信了。 但不拘过程如何,结果呈现到阮柔面前,便是一株细小的石榴花。 阮柔凝神细看,石榴花长得很是病弱,蔫蔫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能死去。 见人盯着自己,祝管事顿时尴尬低头,也不怪他,夫人这么吩咐的。 “多谢了。”阮柔还是诚恳道谢,知晓花朵的珍贵,她没理由去责怪人家。 祝管事很快离开,两个丫鬟也被她打发走,彻底只剩下她一人。 阮柔将花盆捧起,因为植株较小,花盆也不过巴掌大。 她翻了翻泥土,略显湿润,显然也不需要浇水,原主没有天赋,更没有接受过专门的训练,故而,天赋者究竟是如何种出有治愈能力的花朵。 拨了拨植株,只见小小的枝丫忽然微微颤抖了下。 担心是自己眼花,阮柔再次伸手,这次不等触及,小小的枝丫拼尽全力,弯腰九十度,竭力避开人类的触碰。 阮柔心中微动,这就是种花者的天赋吗? 第72章 你来我往几番,确认眼前这小小植株真的有灵性,阮柔方才止了试探。 蓦的,阮柔…… 你来我往几番,确认眼前这小小植株真的有灵性,阮柔方才止了试探。 蓦的,阮柔突然被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触摸了一下。 低头去看,那柔软的枝条便又颤巍巍收回去,仿佛小孩子做了坏事一般。 阮柔失笑,“怎么了,你长得这么瘦弱,可有什么需要的?” 顿时,枝条剧烈抖动起来,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可一人一木,阮柔压根看不懂对方的动作,不过对牛弹琴。 于是,枝条再次耷拉下来,蔫蔫的,随时都会枯死的模样。 阮柔再次扒拉了一下花盆里的土,明显过于湿润了,她拨弄了点土出来,就见枝条再次抖动。 果然,她猜对了,可能是花盆积水,导致石榴被淹,这才奄奄一息。 她捧着花盆来到外面,花朵难得,院里种的大多都是高大的乔木与灌木丛,她将花盆里的土倒了一半出来,小心注意不伤到主枝的根系,而后又挖了半盆土进去。 一息功夫,石榴的枝条便如天女散花般伸展,活力十足。 阮柔满意,仔细端详一番,又将花盆置于窗台下,日头正好,“小不点,你好好长大。” 小石榴明显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手舞足蹈表示抗议,然而此时的阮柔早已进去里间休息。 折腾一日,她也有些累了,洗漱过后,躺上舒适的大床,沉沉睡了一觉。 从阮家离开是不过辰时初(上午七点),醒来已经是申时初(下午三点),透过薄薄的窗户,依稀能看见日影西斜。 恍惚了好一会儿,她方才明白自己的境地。 起身,先是去看了眼窗台下的石榴,小不点生机勃勃,经受过阳光的洗礼也不见丝毫颓靡,很是精神。 阳光已经照射不到,她将其搬回屋内放置于角落,打算出门找点天赋者有关的书籍。 祝管事乐颠颠说要让人送,阮柔直接拒绝,“我自己就行。” 来时她特意瞧过,距离此处几百米就有一间书肆,规模不小, 只是,恐怕要动用管乐章临走前,硬是给她塞的百两银票,毕竟头上二两的银簪买不到一本书。 书肆里人并不多,偶见几个来去匆匆的书生,皆不久留。 阮柔进去,迎来送往的伙计立即上前招呼,“小姐,可是要看什么。” 她试探着问,“我想看看种花者天赋相关的书籍。” 小伙计二十来岁的模样,眉目清秀,只嘴角有一颗黑痣影响了整体的形象。 闻言也不意外,笑呵呵道,“那就来对了,咱们知行书肆藏书众多,无论是种花指南、种花者传记,还是八卦野史,应有尽有。” 他可是瞧多了做梦都想要成为种花者、一举飞上枝头的人,就连他年青时不也做过这样的梦,可惜,天赋者难得,百中无一。 绕过拐角,进入二楼,阮柔才发现,书店竟然有整整一层专为种花者相关书籍,而科举专用的书本也不过只占了下面一层。 心中暗暗咂舌,面上丝毫不显,问过价钱,她斟酌着挑了几本,包括种花常识入门、种花大师人物传记等,应有尽有,最后又添了点笔墨纸砚,足足花去九十五两,余下五两她准备给自己买两套换洗的衣物。 管夫人的宅子里一应生活用品都有,可她私人的衣裳却没有多的,自己买了也省得麻烦人家。 抱着一摞书,以及一套衣裳,将昨日写好给农户阮家的信件送出,阮柔赶在酉正(晚上六点)前回了宅院。 下人们已经准备好晚饭,三菜一汤、有荤有素,她一人用绰绰有余,席间两个丫鬟安静、安秀侍候得十分用心,只言语间颇有试探之意,让她很是有些烦躁,人在屋檐下就是麻烦。 饭后,打发了下人,阮柔独自在桌前翻看带回来的书本。 她最先看的是一本人物传记,主人翁是白家一位种花大师,名为白听雪,听说他靠着种花足足活到了两百岁,原本只是一个穷小子,在家受父母长辈苛责,二十多岁尚未能娶妻生子,后意外觉醒种花天赋后,攀上府城白家小姐,以一己之力带动整个白家成为种花世家,堪称种花界的传奇人物。 说是传记,其实更像是他个人的回忆录,其中,从头到尾都以白家人自居,并未提及本名,想来是不愿承认。 书中,阮柔看到了一位从贫困中崛起的伟岸身影,更见识了白大师手下众多神奇的花朵。 虽说花朵大多有一些固有的特性,可由于种花者天赋能力的差异,种出来的花多少也有点区别,甚至很多时候只有种花者自己知晓。 阮柔深感神奇,再次翻开种花者常识一书,这是原主未曾涉猎过的区域。 在得知自己并不具有天赋后,原主便彻底远离了种花者的世界,别说主动接触,就连听见旁人提及都要躲避三分。 这就要说到种花者天赋的甄别了。 天赋并非与生俱来,大多数都是在成长过程中逐渐觉醒,除去能觉醒天赋的外,还有一类同样尤为特殊,那就是天赋绝灵者。 顾名思义,绝灵,即接触种花相关就会导致植株枯死,在出现种花者的几百年历史中,无一天赋绝灵者能觉醒。 阮柔看到这时,不禁蹙了蹙眉,独异于人可不是一件好事。 好在天赋绝灵者数量不多,即使出现她一个特例,应当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吧? 她不是很确定,可眼下也顾不得许多。 接下来,就是一些发掘自身潜质、技能的指南,言语并不十分清楚,有一种含糊其辞的感觉,叫人看后更觉云里雾里。 总结下来,她大概只看懂了几点,第一,天赋者要善于挖掘自己适合的方向,培养对应的植株,才能更好发挥自己的能力。 第二,即使同一种花卉,其喜好环境也并未一定相同,天赋者培养植株要顺从直觉,此谓种花者与花卉之间的特有感应。 第三,花卉成熟后,开的花越多,说明花卉长的越好,收获的花卉大多带有特殊效果,可用于各种用处。 值得主意的是,这里着重强调了一点,那就是收获时必须留一朵花给植株,以方便植株积累果实,否则,植株可能抑郁而死,尽管植株并不是每一次开花都会自行留种,可保险为上。 越看越稀奇,阮柔看到渐渐瞪大了眼睛,等翻完,再顾不得其他书本,又去外面将小石榴抱进来。 此刻的小石榴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她猜测,可能进入了夜间的休眠状态。 轻轻拨弄两下,枝条顿时挺立,似乎再说,谁在吵吵? 瞧它这样,阮柔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笑意,随后一怔。 她为什么会觉得小石榴有自己的情绪呢? 将心头疑惑压下,她柔柔问,“小石榴,你什么时候开花呀?” 书中说了,若无天赋者干扰,任其自由发展,花卉可能按照人们认知的时节成长,可有了天赋者,一切皆有可能。 如皇宫内院,全靠一群天赋者催生,才有御花园一年四季的百花绽开。 小石榴愣了一下,开花?它还很小,能量不足,压根不乐意开花,可这人是想让它开吗? 思及下午它触碰这人那瞬间的充沛能量,小石榴犹豫不到片刻,再次乖巧贴了上去。 开就开吧,只要一直给吃的。 阮柔伸出一只手,任由它抚摸纠缠,如此约莫过了半刻钟,肉眼可见,小石榴的枝条飞速生长,很快垂了下来,朵朵橙红色小花跃然其上,鲜艳活泼。 又过了一会儿,小花不见长大,枝条也显出一副有气无力的姿态,阮柔便知,怕是再没力气开下去了。 “你可真棒。”面对小石榴,不知为何,她总会将对方当做一个几岁稚童看待。 不得不说,石榴花还挺好看的,有道是“榴花似火五月开,瓣瓣娇颜引蝶来”,一朵朵如火红的小葫芦般,在微风中翩翩起舞,绿叶映衬,红花怒放。 抛却火红的外表不谈,阮柔也自然而然知晓了满枝头石榴花的作用。 唔,有些出人意料,一直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此刻开出来的花却是有着避孕的效果,阮柔不由得黑线,猜测是小石榴自己不想开花,才长出来这幅效果。 更关键的是,阮柔突然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不想人怀孕的地方可不少,大家贵族子弟婚前纳的通房,是绝不允许娶妻前有孕生子的,还有深宫后院,石榴花的用处都绝不会少,甚至妓院里的苦命女子,妓院为防其有孕,往往一碗绝子汤灌下去,不仅严重损害了她们的身体,更是彻底断绝了她们想要离开找个安身之所的梦,可谓狠毒至极。 思及此,阮柔顿时有了主意,她需要开一间属于自己的铺子。 只是,一株石榴显然并不够,且其还不是自己的石榴。 “小石榴,你能结一颗籽吗?” 小石榴默默低头,假装自己并不存在,它可是累得够呛,一点多余的气力都没有了。 阮柔无法,只得再等等。 当前,首要之事就是多找几株花卉植物,今日已来不及,明日再问问祝管事。 是夜,伴随着石榴花浅淡的清香,阮柔睡了个安稳觉。 次日,丫鬟进来伺候洗漱,乍看到石榴开花皆是一惊。 安秀为人灵活,擅机变,当即反应过来,惊喜问,“小姐,您可是觉醒天赋了?” 阮柔迟疑片刻,方才道,“只有它一棵,还不太确定。” “一定是了,”安秀万分肯定,“我去找祝管事过来,安静,你先侍候小姐梳洗。” 安静人如其名,压根不为所动,只一双手格外灵巧,扎出来的百合髻整齐好看,别有一番美感。 约莫两炷香过去,祝管事匆匆赶来,瞧见只绽开了个小花骨朵的石榴,乐得见眉不见眼。 方才,他已经传唤伺候和门房的下人,确定阮姑娘并未将石榴盆栽带出去,也未有其他陌生人进来,也就是说,石榴开花,百分百是因为阮姑娘的缘故。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觉醒了天赋,日后定然飞黄腾达,显耀门楣。” 张口就是一连串恭喜的话,祝管事格外欢喜,夸了有夸,眼见人有些不耐烦方才止住。 “小姐,您刚觉醒天赋,可有什么不适?” “没什么不适的。”阮柔好笑,昨日这人一口一个阮小姐,现在直接成小姐了,可谓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 祝管事接着殷切问,“那小的再去给您找几株盆栽来。” “嗯,多谢。” 这次可没再要那么长的时间,只短短一刻钟,祝管事不假手于人,左右手各自捧着一盆植株,皆是两处绿油油,连花的影子都不见。 阮柔只认出其中一盆是兰花,另一盆就不认识了。 祝管事累到满头大汗,可露脸的事却一点不嫌辛苦,殷切介绍,“这一盆是兰花,这是杜鹃,都是不才花大价钱买来的,只买的时候开过一次花。” 好家伙,阮柔惊叹,这是把自己私藏都拿出来了啊。 当下买花有两种,一种是只卖花,一手交钱一手拿花,价格一般会稍微便宜,还有一种则是连带植株一起买了,其实没了天赋者,植株也不会自己开花,可有的人就是愿意花大价钱买,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希望自己或者家人会觉醒天赋。 显然,祝管事就是后者。 “辛苦祝管事了。” “不辛苦不辛苦。”祝管事擦掉满头的汗水,只希望达成目标。 如此殷勤,他自然也是有点小心思的,在管夫人的这处宅子做管事,清闲是有了,可他自认有点能耐,哪里甘心一直待在这里高不成低不就,可惜之前四处谋划也没能调去管夫人身边,故而,瞧见小少爷带着未婚妻来才会如此激动,一心想着讨好。 只要一联想,祝管事就不由得乐开怀。 等小少爷和阮姑娘成了婚,指不定夫人就把这处宅子送给小少爷了,即使不送,看在自己伺候一场的份上,他求求情,说不定就能被要到身边伺候,届时,他也可以去外面见识见识,说不定就能跟曹管事一般,威风八面。 且不说祝管事的小谋算,将人遣退,阮柔凝视两株花卉,肉眼可见,枝叶长的青翠欲滴,很是精神,与小石榴之前完全不同,显然是精心照料的。 阮柔尝试去与它们沟通,却依旧糊糊涂涂找不到门道,最后,只得将自己的手伸出去,轻抚它们的枝叶。 先抚摸的是兰花,它的茎叶如野草一般茁壮结实,阮柔严重怀疑其营养过剩。 兰花枝叶颤动了一下,与她手指贴了不到三息就一个后仰,避之唯恐不及。 阮柔干脆直接问,“小兰花,你能开花吗?” 兰花装死不动。 阮柔拿它无法,只得再去看隔壁的杜鹃。 杜鹃同样枝叶繁茂,结结实实沾满了整个小花盆,甚至有要往外溢出的趋势。 “小杜鹃,你呢,能开花吗?” 小杜鹃霎时间四肢往外伸展,好似在说,“空间不够啦。” “那是给你换个大一点的盆,还是给你分株?” 杜鹃是会报根的,养得好,一株很快就会长成多株,阮柔不知它们是不是一个整体,不敢轻动。 小杜鹃愣了一下,随即低头,委屈不已。 阮柔顿时明白,“那就给你换个花盆,不过你这么能长,估计多大的花盆都没用,最好有处空地。”说着说着她就歇了,如今住的院子都是人家的,哪里来的空地种花。 小杜鹃闻言,总算不躲了,任由这人将自己整个迁移到一座大花盆里,连根根系都没伤到。 它尝试伸展了四肢,又悄悄试图将根系往外扩张,没有触碰到那层阻碍物,它终于松了口气,懒洋洋似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 “好了,”阮柔捏紧它的枝叶,状似威胁,其实手下压根没用力,“你是不是该给我开花了。” 杜鹃微微一滞,想装作旁若无事,可茎叶正被人挟持,不敢不从。 它索性主动贴上去,将阮柔的手指围了个满,这可是她叫它开的,不能怪它占便宜。 很快,最中心的枝干间猛烈颤动,不一会,一个小花朵盛开了。 不同于昨日石榴花的拘谨,杜鹃花开的猛烈,颜色艳丽,风姿绝艳,灿若云锦,有令人目眩神迷之感。 只是可惜,只开了这么一朵,若是一丛丛一簇簇全部盛开,不知是何等美景。 “也行吧,不过一朵我就不给你留了哦。”阮柔跟它打着商量。 杜鹃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自己忽然哆嗦两下,就见孤零零的一朵小花倏然落下,怎一个惨字了得。 阮柔捡起花,对小杜鹃无奈。 捡起花的那一刻,她也自然知晓了其功效。 “财源广进?”看着其枝繁叶茂的样子,阮柔莫名能理解。 最后,就只剩下一株兰花不曾开。 阮柔心中默默吐槽,怪不得是兰花呢,难道还真带着高洁坚贞的品质,她不得而知。 同样触摸了兰花枝叶一会儿,见其没有任何动静,无奈放弃。 “看来我与你无缘,那待会还是送你回去吧。” 兰花后退的动作一缓,随即不情不愿停住,僵硬在原地,足足仰倒了三十度。 然后,就见得它一点点往前挪移,仿佛带着万分的不情愿,可又不得不屈服于淫威之下。 终于,再次相贴,一触即离,代表了它最大的善意。 “能开花吗?” 兰花后退,表示不愿,它是秋兰,只想在适合的季节开花,其他时候,没门。 阮柔懂了它的意思,倒也不勉强,“行,那就等秋天。” 三盆植株摆在一起,莫名的,阮柔就觉得还是小石榴最贴心,让开花就开花,还开了那么多,不似杜鹃吝惜,也不似兰花傲娇。 于是,她主动将手贴了上去。 虽然还不知自己的具体作用,可明显,花卉要借用她的力量才能开花,可能是能量之类的东西,研究的太少,暂时也不能确定。 她将三盆植株一起搬到外面,其中兰花放在最角落阴凉处,杜鹃偏靠外,约莫能接触一点残余的阳光,而石榴,则直面太阳,肆意张扬,昨日的花骨朵已然盛开了些许,更似火焰熊熊烧然。 祝管事并安秀、安静两个丫鬟都并未离开,而是远远观望,见花盆被搬出来,方才敢上前。 他眼睛快速扫视一眼,确定两株都未开花,有些许失望,不等人察觉就急忙收敛。 而阮柔,则想起了那朵杜鹃花,虽然只有一朵,可如今花卉的效果显著,都是值大价钱的,她如今穷兮兮,总不能浪费不是。 她将杜鹃花取出,因为刚盛开,还很是精神,没有一点枯萎的迹象。 “喏,杜鹃花开了,效果是财源广进,你看你要吗,不要的话,能不能想个办法卖了。” 压根不需要思考,活的跟人精似的祝管事立刻明白了她的真实意图。 “不用不用,我能遇见小姐您就是得遇贵人。财源广进可是个好兆头,我一准卖个好价钱。”知晓眼前阮小姐出自商贾之家,他也就没避讳钱财这些。 “那就麻烦了。”阮柔颔首,若自己能混出个模样来,将来有机会也定会提拔祝管事。 她对会阿谀奉承的人没有任何偏见,更何况祝管事这般善于投机的,说的现实点,你有能力有身份才能叫别人弯腰。 清高的人固然好用,可很多时候都不大方便,两类人其实互为补充,于上位者而言,皆不可残缺。 祝管事离开,阮柔没有回屋,而是在这处宅子四处闲逛。 院子里的植株其实不少,可就没有一株开花的,想来也是,主子不在,花大价钱买花纯粹就是浪费钱。 没有经过主人家的同意,尽管手下蠢蠢欲动,可阮柔还是按捺下来,将来有的是机会。 三进的院落,虽然长久无主人居住,可下人们将其维系的很好,并不显得破旧,处处整洁干净,侧面可见祝管事做事的认真。 她花了大半个时辰,将整座院子逛上一圈,问身后紧跟着的两人,“安秀,府城一处这样的宅院,需要多少银子?” 安秀一愣,并未马上做答,反而旁边的安静答道,“大概要八百到一千两。” 阮柔长叹口气,不知何时,她才能自己买上这样一处宅子,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祝管事回来,手中拿着一锭五两的小碎银。 他很是有些不好意思,纠结半晌才道,“小姐,您如今名声未显,外面那些不识货的只愿意花五两银子。” “无碍。”阮柔毫不在意,反而很是讶异,一朵花就能卖上五两银子,还是不知名的种花者,若是那些成名的大师,还不知得卖上什么价。 其实完全是她多虑了,人家愿意给五两银子也有看祝管事面子的缘故,一般功效的花,便宜的几十文,上至几十几百两不等,还有更贵重的,堪称无价之宝,无法用银子来衡量。 祝管事将银子呈上,阮柔并不推辞,直接接过,如今她才是最穷的,充大方没用。 杜鹃花买了,她又看着石榴花捉急,避孕之事,可就不若财源广进般,可以堂而皇之出去交易。 不拘是花楼妓院,还是谁家后宅,恐怕都不想此等事情被人知晓,只能再等等了。 接下来几日,管乐章不曾来过,阮柔无事,读书之余,在祝管事的怂恿下,将院子里一些能开花的植株尽皆试验过,除去少部分如兰花般骄傲的,大多都很配合,也愿意开花,只是阮柔没让开。 在探明自己的特殊能力前,她不敢贸然使用那股能力。 将一摞书看完,阮柔才终于明白。 按照书本记载,天赋者的特殊能力并不需要额外的代价便可直接使用,故而前人都称其为上天赐予,而天赋者都被视为上天的宠儿。 唯一让阮柔疑惑的是,管家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她是天赋者,不说管大人与管夫人,至少以管乐章的性子总得来一趟吧。 她将祝管事喊来,一问才知,管乐章前些日子去了外地的外家,还得几日功夫能回来。 不用怀疑,阮柔立刻明白,大概是管夫人的安排。 无疑,管夫人十分不满她这个实则为假千金的准儿媳,却又不愿因退婚跟儿子产生矛盾,这才将人打发了。 若没有她觉醒天赋一遭,管夫人可能早就上门找茬了,而今,也不知作何打算。 确认自己有了足以谋生的手段,阮柔倒并不害怕被赶走,只是,想起那个热忱的少年,总会有几分悸动。 时间匆匆而过,一眨眼又是几天过去。 祝管事悄悄提及,说是管乐章回来了。 阮柔心头微松,知道那人大概率会上门。 果不其然,未正(下午两点),管乐章风尘仆仆过来,连衣服都没有换,可见着急。 “素娘,听说你觉醒了天赋?”他的高兴丝毫不加掩饰,一副全然为她高兴的模样。 “嗯。”阮柔同样欢喜点头,带着他去看过三盆花卉。 只是,石榴花不适合送人,她便又敲了敲杜鹃花,“喂,再给我开一朵呢。” 杜鹃很是不情愿,这些日子,借着能量,它好不容易再次将大花盆填满,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开花那不浪费功夫嘛。 阮柔熟练将手伸过去,“你要是不开,我就给你换回小花盆。”一通威逼加利诱,小杜鹃还是屈服。 依旧是正中的位置,开出一大朵花,不须它自己动手,阮柔干脆利索摘下来。 旋即转身,看向管乐章,“喏,给你。” 管乐章小心翼翼接过,花虽然稀缺,可他从小到大也没缺过,并不觉稀奇,可眼前这躲是心上人送给他的,便更显珍贵。 “谢谢你,我会好好保存的。”管乐章垂眸看着手中喇叭状的杜鹃花,他准备回去问问下人,看怎么能制成干花,以便长久保存。 阮柔没懂他的隐藏含义,两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主要是管乐章说,她听。 秦夫人的娘家不在府城,而是下辖的一个县城,家中出过几位两榜进士,只她的父亲志不在仕途,当了几年官就辞官归隐,回来开了个小书院,教书育人,自得其乐,如今秦家只余她的两位兄长在朝廷打拼。 管乐章很是喜欢外家,只有一点苦恼,那就是外公老是抓着要他读书上进,他就很不能理解,外公明明自己都不愿意出仕,怎么还非要他读书考功名。 阮柔听完,内心道一句傻孩子。 秦大人是担心外孙没有生存能力,将来分家后日子不好过,才想着督促他读书,即使不图当官,将来好歹有个谋生的手段,否则文不成武不就,农商一窍不通,可咋过啊。 奈何这傻小子压根不懂长辈的操心,管大人管夫人又狠不下心,也只有宠爱中长大的孩子才会这般吧。 “对了,我跟我爹说了,以后不给阮家便利。”他得意洋洋,认为自己给心上人出气了。 阮柔也确实解气,不提亲情,有管家这门婚事,她与阮家其实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而非单纯的依靠。 而事实上,原主自小在阮家的生活也并非一帆风顺,受人宠爱。 作为阮母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女孩,她代替阮母承担了很大一部分压力,努力学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以博得阮父的一声夸赞,给阮母争一口气。 她也确实做到了,以商贾之女的身份与知府少爷定亲,无论管家有何种打算,都可说明原主的优秀,也给阮家带来不少利益。 可惜,直到假千金的身份曝光,一切努力化为虚有,仿佛角落里的老鼠被打回原型,处处都比不上归来的真千金,即使她仪态不甚端庄,琴棋书画一窍不通。 被阮家弃之如敝屣,被禁锢于过去不可自拔,就此失去了前进的动力,或许才是原主纠缠不休、不愿离开阮家的原因吧。 而她要做的,不是与阮家继续纠缠,而是大方的离开,再证明给阮家看,其实她本身就很优秀。 幸运的是,方法她已经找到了。 若是前世原主的死亡没有阮家的动手,她不会与之再多报复,但若是有,她也会叫阮家尝试失去所有的滋味。 “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哎呀。”小少年难得羞涩起来,扭捏不已,“跟我还用说什么谢谢。” “那你刚才先跟我说了。”阮柔揶揄。 管乐章一怔,随即想起自己刚才的话,好像,确实说了啊 面上懊恼神色一闪而过,他正经道,“那我们以后都不要互相说谢谢了。” 阮柔点头,“嗯。” 第73章 夏日的午后总是让人昏昏欲睡,阮柔斜靠在窗前,瞧着下面一排盆栽打瞌睡。 经过几日…… 夏日的午后总是让人昏昏欲睡,阮柔斜靠在窗前,瞧着下面一排盆栽打瞌睡。 经过几日的努力,花卉已经从三株变成七株,各有各的功效。 石榴花依旧洋洋洒洒,张扬得很,兰花则在一旁谁也不搭理,杜鹃难得歇了扩张的心思,安分静默。 另一边,新生的桃花粉粉嫩嫩,唔,桃花的功效有点令人难以启齿,有催情之效,故而阮柔暂时没有摘下桃花的打算,任其花开花落。 紫藤花悬挂在头顶,枝繁叶茂,细嫩的枝条还带着细小的绒毛,瞧着可爱得紧,其上星落垂落了几根紫蓝色花枝,芳香怡人。 它的功效很是有效,祛风止痛化瘀,想来可以用作很好的药材。 另有一株虞美人,茎叶直立,萼片绿叶,花蕾下垂,花色繁多,艳丽而秀美,入药可镇咳、止泻。 最令阮柔惊喜的是一株金银花,疏散风热、清热解毒,开花的那一刻就被薅了几朵下来泡水喝,气味清香,,在这酷暑的天气里清火降燥尤为适用。 至于为什么都跟药材相关,看祝管事那心虚的模样就知大概是有意为之。 听见金银花依旧抽抽噎噎,阮柔十分无奈,对方是个小哭包,在她摘了几朵花后哭唧唧至今,怎么也哄不好,现在她已经放弃了。 “小姐,小姐?”旁边丫鬟试探声传来,阮柔睁开迷瞪的眼睛,“怎么了?” 安秀眉头微拧,“阮家那边来人了。” 阮柔立即清醒,“府城阮家?” “是。”安秀低眉敛目,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可有说来做什么的?” “并未,只说担心来瞧瞧小姐您。” “呵。”阮柔冷笑,看望是假,探虚实才是真,好在管夫人府上,多少能替她挡下几分。 从后院拐去正厅,一刹那,她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还在阮家的那天——阮夫人带着亲生女儿有说有笑,看到她又是一副嫌恶模样。 只是,如今情况已经不同。 阮柔毫不客气走上主位,居高临下,顿时将两人的气势压了下去。 “阮夫人,阮小姐冒昧上门,不知有何贵干?” 阮夫人的脸色顿时不大好看,这是拐着弯指责她们轻率上门冒犯了呢。 “素娘啊,”阮夫人看了眼周围,示意她挥退下人。 阮柔全当没看见,只一个劲盯着她们,似乎在说,有话还说。 阮夫人再次心梗,干脆开口,“原先跟管家结亲的是咱们阮家姑娘,如今你和雨桐的身份各归各位,这婚事是不是也要重新定论?” 阮柔心道果然来者不善,“那你们的意思是?” “自然是各归各位。” “那恐怕不行,阮夫人怕是忘了,当年是乐章在宴会上看见我,才找媒人上门提亲的。” 阮夫人闻言并不生气,眉眼却带着几分讥诮,似乎在看一个毫无自知之明、妄图攀附权贵的女人,“若不是阮家女儿的身份,知府家的公子怎会看上你?” 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管乐章对原主一见钟情不假,可也正因为阮家女儿庞大的嫁妆,管家才会同意这门婚事。 若没有真假千金这一遭,自然万事皆好,可如今,只叫人觉得如鲠在喉。 “不知乐章能不能看上阮小姐呢。”阮柔对此还是有自信的。 阮雨桐羞红了一张脸,可若叫她放弃也是不愿意的,她回来阮家,最珍贵的不是阮家的巨额财富,而是这一门婚事,偏与一般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同,两人情投意合,她贸然插入少不得被看轻了去。 “雨桐有天赋,配管少爷自然不差。”阮夫人满意看着女儿,骄矜道。 “呵呵。”阮柔只嘲讽两声,“既然如此,你们只管去管管家就是。” “这婚事本就该是雨桐的,你受了阮家这么多年养育之恩,但凡有一丝感恩之心,就该主动去管家陈情。” 阮柔望了望外面的天,奇怪道,“天明明还亮着啊。” 阮妇人彻底脸黑下来,阮雨桐更是面露尴尬。 好半晌无人说话,阮柔再懒得搭理,打了个哈欠,眼皮不由得耷拉下来。 “哼,雨桐,我们走。以色事人者终不长久,就看能得意到几时。” 没能说服人,阮夫人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少年的感情正在兴头上,她一个外人根本左右不了,否则就该去找管夫人协商更换婚事了。 将人打发走,阮柔回房眯了一觉,起来后,带着安秀、安静出门。 管夫人的宅子住着舒适,万事不操心,可当真不是久留之所,她还是希望能自己挣座宅子回来。 而挣钱,她瞧了眼七盆植株,多少有些用处,能出手换些银钱也是好的。 种花者种出的花卉作为一项特殊的货物,在府城也有专门的中人做此生意,正所谓买卖凭中,说的就是中间人。 寻了府城最大的牙行,阮柔将自己所栽培的几种花卉及其性状一一说清,静候中人记录。 不一会,这位三四十上下的纪中人书写完毕,抖了抖手中的纸,“这几种花卉我都能帮你们出了,以后再有也尽可以找我,只是咱们牙行的规矩,十抽半成,你们可有意见?” 十成抽半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是谁都舍得的。 纪中人做这行当几十年,见多了事后反悔或者嫌他们抽成多的,因此做生意前都会提前说明。 “没有意见。”阮柔摇头,没有自己的铺子,还是寻牙人最合算,总不能她自己去上门推销,做是能做,但如此,她跟管家这门婚事也别要了。 纪中人对此很是满意,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小姐,这份契约您看一下,若有哪里不满意的都可以告诉我,落笔可就无悔了。” 阮柔仔细看过,契约应当是牙行进行拟定的,没什么不妥当,于是她便直接签了字,而后让纪中人派人上门取花。 除去不愿意开花的兰花,其他花卉她问过意见,最后只给小哭包金银花留了一支,余者皆全部摘下,交给来人。 因为牙行只拿抽成,并不赚差价,得等东西卖出去后才能结清银子。 阮柔也不急,预备等结束后再督促它们开花,抑或寻摸些新的植株。 种花者栽培花朵、售卖之举很是寻常,她做这一次并未拦着府内几人,祝管事并安秀安静都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下午,不知听说了什么,管乐章又急匆匆跑来,热得满头大汗。 “这是怎么了?”阮柔疑惑。 “是不是那阮家老虔婆来了?”管乐章压根不顾想给他擦汗的小厮,自己用袖子粗鲁的一抹,一点不像个贵公子。 阮柔一愣,道,“阮夫人和阮小姐是来过。” “她们说的那些你不要信,不管爹娘他们怎么看,我都只看中你。” “是吗?”阮柔怀疑,若真如此,上一世又怎么会有退亲的事,那才是压死原主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见素娘不相信自己,管乐章满心的委屈,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给人看。 见他急慌慌的模样,阮柔不得不相信,起码这一刻他是这么想的。 不拘以后如何,至少现在,阮柔想要跟他好好探讨一下两人的未来。 “你知道跟我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吗?” 管乐章沉默了会儿,方才闷闷回答,“我知道,你不是阮家女,不会有大笔嫁妆,可本来我也没准备用你的嫁妆。”他是不大长进,也不愿意埋头苦读,可不至于无能到惦记妻子嫁妆。 阮柔认真了些许,继续问,“那若是以后成婚,你准备怎么养活一家妻小。” 管乐章这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眼珠子滴溜溜转,突然道,“若是不分家,自然有爹娘照应,若是分家,自然有我的那份家产,我好好经营就是。” 阮柔好笑,说他聪明吧,又有点笨,说他不聪明吧,机灵劲儿也不少。 这想法不能说错,毕竟能开疆拓土的人少,而守成者多,以管乐章嫡幼子的身份,将来分得的家产足以两个人及子孙生活一辈子了。 可事情不是这么论的。 本来好好的知府公子,分家后却只能守着微薄家业过活,地位一落千丈的同时,钱财上同样紧缺,这种落差感是很难接受的。 有钱时,自然能有情饮水饱,可无钱时,便只剩贫贱夫妻百事哀了。 阮柔不想以后两人争吵时,被人将一切怪责在自己身上,故而,一切就得先掰扯清楚。 “我觉醒了天赋,你知道的吧?”她指了指墙角的盆栽,虽然没有花,可她觉得对方应该知道,毕竟祝管事心眼可不少。 “嗯,素娘,你好厉害。”管乐章一味做着合适的捧哏,眼冒小星星,将阮柔所有的打算都憋回肚子里。 算了,她暂时放弃跟对方正经谈论这些,转而问道,“你能带我去见一见管夫人吗?” 管乐章不乐意了,“以前你都叫伯母的,怎么现在这么疏远。” “你能带我去见一见伯母吗?” “当然可以,你可是我未来媳妇,娘的未来儿媳。”管乐章这才满意,乐滋滋道。 阮柔无语凝噎。 抽科打诨半晌,两人约定好,管乐章今日先回去问一下管夫人,若是方便,明日就让人来接她过去。 至于为何不直接上门,自然是因为管夫人作为知府夫人,不仅要管理后院诸多事宜,更要与众多官家夫人往来交际,而非一直待在家中。 管乐章欢欢喜喜走了,只是出得门去,面上的笑就垮了下来。 其实为着这门婚事,爹娘已经提前找过他几次,话里话外都是希望能直接解除婚约,就此结束。 除去素娘非阮家千金这一桩外,也有不想沾染是非的缘故,真假千金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若是继续婚事,两个阮家如何对待都是个大问题。 他明白,可是他不愿意。 婚嫁之事,你情我愿,其他都可以商量着来不是吗? 因为他的僵持,爹娘没有直接解除婚约,却也岌岌可危,他不想在素娘面前表现出来,她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家世,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再打击她,更何况,他是真的喜欢她,从第一面就开始了。 管乐章的心思,阮柔全然不知,她计划着见过管夫人后,回去一趟乡下阮家。 不论如何,那边是她的生身父母,可以不用太孝顺,却不能不认,否则少不得又是一桩不孝不悌、嫌贫爱富的大帽子。 如此一日匆匆过去,第二天上午辰时,管家遣了一辆马车来接送。 阮柔上了马车,随着轿子晃晃悠悠往知府后院去。 管大人已经出门办公,并不在府上,管夫人亲自见了他,只是比起上一次,身边还多了一位年轻妇人,是管家的大儿媳。 管夫人面容和煦,“素娘来了啊,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但凡上位者,都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喜恶表现,管夫人这幅姿态,阮柔也不会傻到以为对方是真的满意自己。 “见过夫人、少夫人。” 阮柔恭敬打过招呼,方才落座,认真回答,“多亏了夫人借的宅院,这些日子过得不错。” “那就好,只要你好,一处宅院算不得什么。”管夫人乐呵呵,“对了,听乐章说,你觉醒了种花者的天赋?” “是,侥幸觉醒了。” 大少夫人接口,“你以前不是绝灵者吗,怎么能觉醒呢?” “素娘不知。”阮柔早已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便是一问三不知,本来世人对于种花者的了解就不甚全面,她经此变故也非常人能遇到的,故而并不怕别人寻根究底。 “也是你的幸运。”管少夫人明显有些羡慕,她有个堂弟就是种花者,在家十分受宠,比她嫡长的兄长更甚。 “有天赋是好事,你也要好好珍惜。之前阮家那一遭,因缘巧合,也不怪你,可两个阮家,一个生你,一个养你,你都要孝顺着点。” 这便是有心教导了,阮柔抬头,奇怪的看了一眼,正对上管夫人含笑的双眸。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一刻,阮柔突然相信,管夫人对自己并无恶意。 “多些夫人提前,只是素娘人微力薄,只希望将来有一日能有能力孝顺父母才是。” “这就对了。”管夫人满意。 随即,边上有婆子凑上来,附耳不知说了什么,管夫人便要离开。 “我还有些事,丽君,你陪素娘说会儿话,我先去了。” “娘您慢走。”管少夫人起身相送。 阮柔亦是起身。 等人走远,多余的下人都撤了,屋内只剩下管少夫人和阮柔以及身后的四个丫鬟。 “素娘,你可种出什么花来了,也给我说说。”离了长辈,管少夫人明显活泼了不少,凑近打听。 阮柔心头浮现对方的身世背景,钟丽君,出自府城名门钟家,亦是官家千金,与管大少爷管乐瑾乃门当户对,夫妻恩爱,至今育有一子一女。 对方释放了善意,阮柔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当下绘声绘色给人说起了七棵可爱的植株,听得钟丽君眸中神采奕奕,一个劲说一定要上门看看。 她家中虽有堂弟同为天赋者,可二婶性子刁钻,因此她与堂弟关系不甚亲近,更别提近距离接触。 外人面前,她不会露出这般性子,如此,也算是把阮柔当成自己人了。 事实上也的确是,看着眼前姑娘娇媚的容颜,钟丽君难得生出些许同情,说不上对错,只能说人生如戏。 思绪不由得回到昨夜,管府召开了一场属于嫡出两房的会议。 却说管乐章满怀忧虑回来,就跟管夫人说了素娘想要求见的事情。 管夫人并未直接拒绝,而是派人去打听了其售出花卉的数量及特性,又喊了管大人、大房夫妻,以及管乐章本人,这便是管家嫡出一脉所有人了。 管夫人愿意和家人商量,本就代表了她态度的转变。 大房夫妻不愿意做这个恶人,在被问及意见时,只说随小弟的心意,大不了以后多分他一成家产。 作为管家的嫡出大儿子,管乐瑾天然占有管家六成家产,愿意分出一成,已是极为大方,不过钟丽君倒并不在意,一来她嫁妆不少,加上管家的家产,一双儿女绝对不必为钱财发愁,二来,夫君功名有成,将来自可自己去挣,不必非指着这三瓜俩枣,三来嘛,就是想跟婆母搞好关系,分家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而跟婆母相处才是眼前事。 收获了小叔子的感激眼神,钟丽君心下满意非常。 听完大儿子夫妻的意思,管夫人又将视线投向管大人,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你给我说说,这孩子的性子如何?” 管夫人没有故意抹黑,而是实话实说,“性子不错,在阮家闹腾了几日,就安生出来,找到咱们府上来了。” 管大人皱眉,“是个心眼多的?” “倒也不是,或许是经了事,性子沉稳不少,也算活络,又觉醒了天赋,与乐章勉强相配。”说话间,她瞄了一眼小儿子,就见其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啧啧,简直没眼看。 悄无声息将视线挪开,管夫人问,“老爷,您怎么说?” “悔婚,好像不大好?”管大人视线扫视一眼在场人,见他们纷纷点头,收回视线,不知是否满意。 “不过,继续嘛,阮家前后两位千金,这婚事到底是和谁呢?” 不待人回答,管乐章慌张开口,“当然是跟素娘,我看中的只有她。” 管大人嫌弃的看了一眼儿子,一个大男人,如此儿女情长,看着就不像有大出息,虽然本来就没甚出息。 管夫人没搭理小儿子,仔细斟酌道,“跟素娘的婚约还算说得过去,可跟那阮家姑娘算怎么回事。” 管大人点头,不知有没有定论。 家庭会议到此结束,回房后,她跟夫君也仔细商量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随爹娘和小弟的决定,他们不发表意见。 心神回笼,钟丽君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小姑娘,忍不住感叹,倒是有福气。 可不就是有福气,一个乡下姑娘,硬是被抱错成了富商阮家的千金,娇生惯养几十年,还结了自家这门好婚事,身份曝光后,离开阮家又觉醒天赋,婚事眼看着还能继续,简直天大的福气。 不过嘛,最重要的还是觉醒天赋,种花者的身份不同常人,公婆有所动摇也是应当。 先前,婆婆可是长吁短叹,为自家小儿子不值,就差将小叔子关在家中闭门反思了。 可见,不管如何,女人家有家世自然好,若没有,也得有一项依仗,才不至于被婆家嫌弃。 两人相谈甚欢,甚至约定好,过阵子她有空就上门去瞧瞧几株花卉。 期间,管乐章一直乐呵呵看着,也不插声。 最后,阮柔被送到了二门处,管大少夫人留步,管乐章又送了一程,直至门前。 将下人打发去一边,管乐章含羞道,“素娘,你等我去娶你。” 阮柔低低“嗯”了一声,她其实不太确定,自己能否回应少年炙热的感情,可她会尽力,护他一生安乐。 出来管家,离开的那一刻,阮柔便知道,这一桩婚事应是稳了。 管家的态度不难猜,愿意让她上门本就说明了什么,再加上今日氛围和煦,结果很明显了。 嘴角勾起一个笑,她准备明日就回农户阮家,总不能再以府城阮家女儿的身份成婚吧。 回了宅院,祝管事的态度越发恭敬,显然已经得到消息。 她也不在意,吩咐了一声,明日安排辆马车,便又回去钻研自己的天赋。 种花者,这可是项好本事,原本种花的最多不过能称呼一句花匠,与农户、铁匠并无不同,如今却能有一个专门的名号,不努力都对不起自己。 祝管事可谓殷勤备至,又想办法搜罗了几盆植株,他考虑周到,特意提及这并未府上所有,而是他自己花钱买来的。 意思是,这是他的孝敬,即使将来她搬出去,也是可以带走的。 阮柔领了心意,又结了一大串花朵,想着明日先给纪中人送去,再回阮家。 不过一日功夫,再次见面,纪中人越发恭维,递过一个荷包。 阮柔捏了下,当场打开。 纪中人介绍,“昨日的花卖出去一大半,其中石榴花最为受欢迎,小姐您有多少,小人就可以卖出去多少。” 阮柔顿时精神了,石榴一次开花不少,而且,她有点好奇,“是卖去了何处。” 纪中人有些为难,“别污了贵人的耳。” 阮柔挥手表示不在意,纪中人这才悄悄上前两步,轻声道,“送去了秦楼楚馆。”到底不好直说是送给了风尘女子。 “是她们自己买的,还是馆里买的。” “自然是她们自己。”纪中人失笑,到底还是太年轻了,那些老鸨才不会在意,给女子灌绝育药有什么问题,便宜还省事。 至于女子伤了身体,花期变短,则更不需要在意,当下女子命如草芥,窑子里的女人就跟地里的野草,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阮柔点头,大概想明白。 收了银子,这次花卉数量多,她拢共得了五十两,果真是来钱快。 不过,她蹙眉,“以后石榴花就卖的便宜些吧。”都是苦命女子,她拯救不了她们,可起码能给她们留一丝希望,虽然这希望不一定会到来,可也许呢。 “小姐心善。”纪中人恭维,等人走了,眉头舒展,跟好心人打交道,总比跟那等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人要好。 阮柔不知纪中人的想法,她并非多么良善,只是同为女子,总有种兔死狐悲之感,想着回去再督促小石榴开花,反正它好像挺喜欢开花,就是不愿意,她想办法再弄两盆就是。 从牙行离开,马车转向,从西城门出去,走上半个时辰,就到了一处小村庄。 根据祝管事提前打听的消息,农户阮家就在这里。 阮家一家三口有着七八亩地,称不上多么贫困,可也并不富裕,在乡下算是殷实人家。 马车一路慢行,吸引了不少村人的目光。 隔着轿子,阮柔依稀听见有人问,“怎么又有马车来了?” “别不是阮家闺女回来了吧。” “怎么可能,人家可是去当富商的千金,怎么愿意回来。” “说不定呢,雨桐那孩子懂事孝顺,老阮家养她一场,总得顾念养育之恩。” “呸,什么恩情,要不是抱错,人家指不定金尊玉贵长大,哪里会跟着老阮家过苦日子。” “我看你就是瞧不得阮家好。” 随着马车行进,村人说话声被渐渐抛在耳后,阮柔全不在意。 倏而,马车停下。 安秀掀开帘子,确定到达地方,方才搀扶人下来。 阮柔打量眼前的青砖瓦房,于府城不值一提,可对乡下已是很好。 安静客气上前敲门,屋内传来妇人的问话,“谁啊?” 安静不知如何作答,三人最后都没吭声。 不一会,一位四五十的妇人开门,疑惑问道,“请问你们是?” 恰在此时,有八卦的村人跟上,奇怪道,“原来不是雨桐啊。” 阮母更加疑惑,她瞧着对面的女孩有些熟悉,只是长得太好看了,好看的不像这片土地能长出来的,虽然也确实不是。 相较而言,雨桐长相清秀,反倒更像乡下姑娘。 “我是阮素娘。” 阮柔只觉好笑,说是亲生父母,可其实原主连这对夫妻的面都没见过,有何感情可言。 阮母惊慌一瞬,讷讷道,“你怎么来了?” “前些日子的信你没收到吗?” “收,收到了。”他们还特意请村里的读书人读了一遍,却只听懂亲生女儿大概不回来了。 失望谈不上,毕竟压根没见过,可总有几分被嫌弃的感觉。 “进来喝口水吧。”阮母看了眼两个丫鬟,方才想起将人请进来。 而外面的村人,此刻就如炸了窝的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阮柔坐下,看着阮母忙里忙外,那恭敬的态度,不像母女,更像一个陌生的农妇招待城里来的贵客。 农户阮家只有一子一女,原身是大女儿,下面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弟弟,跟着阮父下田去了。 不过,很快,就有热心的村人去将两人喊回。 两人刚劳作完,裤子上、胳膊上都沾着泥土,本没什么,可阮小弟莫名觉得羞愧。 他们说是亲姐弟,可其实云泥之别。 阮父关上大门,隔绝村人的视线,却依旧挡不住有人趴在围墙上,伸头探望。 阮父无奈,又进了堂屋,再次关门,这下,再没外人能看到发生了什么。 一家四口第一次聚齐,却相顾无言。 好半晌,阮父问,“你回来,是以后要在家里住下吗?” 阮柔摇头,“我在城内有住的地方,回来是看看你们。” 阮母不知为何有些伤感,埋怨的看了一眼当家的,关切道,“你住在哪里,手里可有钱。” 阮父摸摸鼻子,他是想着人富商养了女儿一场,总会好生将其嫁出去,他们不去看望,一是不想显得自己攀关系,也省得人跟自家沾上关系,哪里晓得,人出息自己搬出来了。 “我住在管夫人的院子里,就是我未婚夫的母亲家中,手里有钱的。” 阮柔松口气,不是被勾起了多少感情,而是庆幸,阮家并未不讲理之人,日后相处总少些麻烦。 “那怎么行,”阮母急了,未婚女子提前住到男方家里,容易被人看轻,还会有些不好的流言。 “无事的。”阮柔安慰,毕竟,最大的流言原主已经经受过一遭。 阮母还想再说什么,被阮父制止。 他皱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问道,“你的婚事没有受影响吧?” “没有。”阮柔摇头,“这也是我要跟你们商量的。管家可能很快会过来重新走一遍流程,届时我会提前回来住几日。” “啊?”阮母愕然,“你要在这里出嫁吗,可是”她环顾四周,很难说这是一个好环境,至少对府城而言。 “如果我能赚够钱买一套自己的房子,也可能会将你们请去府城。”阮柔并未将话说死。 跟府城阮家那边还有的掰扯,当初管家送的聘礼、两人的庚帖,信物等等,皆要论个清楚明白,绝非一日之功。 “哦,那好。”阮母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却觉得没有亲密到那个程度。 跟阮父对视一眼,两人找个借口离开片刻,又双双进来。 阮柔瞧得出来,他们显然达成了一定的默契。 眼看到了中午,阮母问,“留下来吃一顿饭吧。” 阮柔欣然应允。 非年非节,一桌饭菜却格外丰盛,六菜一汤,皆带荤腥,阮母花了大力气整治,还特意去隔壁借了只鸭子煲汤。 阮柔并未客气,吃的欢畅,只是吃完后,孝敬了十两银子,估摸够阮家生活一年所需。 阮母不接,被她强硬得塞过去,“我如今觉醒了天赋,能赚钱,这点对我不多,你们就收着吧。” 阮父惊愕,“你也觉醒了?”才经过养女觉醒,他们就诚惶诚恐,得知并未亲生,甚至还松了口气,这下又听亲生女儿也成了种花者,不免心中惴惴,甚至忍不住再次怀疑。 眼前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若不是眉眼间带着些属于爹娘的影子,他们是万不敢认的。 “嗯,从阮家出来后发现的。” 呃,阮母震惊的同时,有些暗喜,莫不是自家旺女儿吧,一个两个都觉醒了。 复又看向小儿子,见其脏兮兮的泥孩儿模样,到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莫名背锅的阮小弟: 两边并不如何熟络,尴尬交谈了几句,阮柔提出告辞。 阮父阮母并未出言挽留,就如他们并未主动寻去府城一般。 多一个女儿,少一个女儿,或许根本无关紧要。 马车渐渐驶离,只留下一地的猜测和流言。 回到镇上,阮柔加快了种花的进度,而管家那边,也开始有了动静。 既然确定要跟阮素娘结亲,管夫人自然将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从富商阮家取回彩礼、庚帖、婚书等物,再将其送到农户阮家。 若不是自家老爷也同意婚事,管夫人险些头大。 与此同时,富商阮家不惶多让。 阮夫人听到消息,忙拉了女人细细询问,“雨桐,你不是跟娘说,你跟管二少爷好了吗?” 管家三子四女,长幼皆是嫡出,唯独中间的二少爷,是从妾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好在人争气,如今已是举人功名,再加上管大人这个亲爹,将来考中进士,前途不在话下。 阮雨桐也正烦恼着,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怎么阮素娘搬家出去就一切不顺了。 她在农家时,就不甘于现状,经常自己到府城玩耍,既是为了长点见识,也想看看能不能寻门好婚事。 可惜的是,府城人大多言高语低,挑儿媳的劲儿公主怕都不够格,压根没有她的机会。 好在老天有眼,让她觉醒种花者天赋后,又认识了管家二少爷,两人情投意合,相得甚欢。 唯一横亘在她面前的,就是身世。 作为知府公子,哪怕庶出,管家也不一定允许儿子娶一个乡下农女,哪怕是天赋者。 因缘巧合,她偶然见了阮夫人一面,甚是熟悉,拜托管二调查,方才发现抱错孩子这一惊天秘闻。 本以为一切顺遂,谁知阮素娘又从中捣鬼。 两人这样的关系,阮素娘若是嫁过去,管家绝对不会再娶自己,否则,家宅不宁。 阮夫人急得原地打转,阮雨桐亦是不惶多让,只坚持一点,“不能让阮素娘嫁过去。” 阮夫人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咱们有什么办法呢。” 说是这么说,可其实她都有点后悔了。 原指望是个宝贝疙瘩,结果素娘竟然也觉醒天赋了,早知如此,她还折腾个什么劲儿,一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闺女,容貌体态样样俱佳,岂不比眼前这个乡下村姑强一百倍。 眼中的贪婪算计都快溢出眼底了,还把他们都当傻子,若不是有利可图,谁愿意捧着。 现在好了,说不定竹篮打水一场空,阮夫人心内痛得直滴血,面上却不敢显露。 阮家乃商户,交好的种花者不少,可没有自家人到底不方便,总不能赶走一个,再将这个也赶走。 “唉。”阮夫人长长叹息出声。 阮雨桐听了越发气闷,“我去找管鸿谈谈。”说着径自离去。 管鸿便是管家的庶出二少爷,因为庶出,并未能从嫡出乐字辈,只得一个单名。 而阮柔,估摸着阮母的动作,也在按按准备搞事。 或许是管夫人想借着婚事多多补贴小儿子,下给原身的聘礼不薄,她只准备带一半过去,余下一般,给两个阮家各留一半,一份还生恩,一份还养恩。 世人若是再因此说嘴,她也有得反驳。 而其中唯一的困难点就在于,管家会不会同意。 不过,要想管夫人同意也简单,左右到时都是她的嫁妆,也是他们小夫妻俩的私产,她只要证明,自己有能力赚到足够多的钱,管家就不会太反对。 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了赚钱上。 阮柔盯着眼前二十株盆栽,一个个点过去,“你们可得给我争气,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全靠你们了。” 二十株盆栽齐齐打了个寒颤,仿佛察觉到了眼前主人的森森期盼,而兰花若是长了脚,恨不得立马转身逃跑。 说着,她当真一个没放过,重复着同个动作,伸手,让开花,一个时辰功夫,从最先的石榴,到最后的决明子,不管情不情愿,都努力憋出活一丛、或几株花骨朵。 阮柔拍手,满意一笑,“做的很好,我会给你们多找几个同伴,不会让你们太累着的。” 便连爱开花的石榴,都忍不住害怕得瑟瑟发抖,死道友不死贫道,赶紧再来棵石榴吧,找不到的话,或许它可以试着分株? 第74章 种植的日子里匆匆而过半月,经过不懈努力,她已经靠自己赚足了五百两银子,于富贵之家病 种植的日子里匆匆而过半月,经过不懈努力,她已经靠自己赚足了五百两银子,于富贵之家不多,可从一穷二白到身负五百两巨款,阮柔十分满意,其中,多亏了大功臣杜鹃花。 杜鹃花有财源广进的作用,可见效时间长,大多肉眼看不到明显效果,大多时候会被人忽视。 可当初托祝管事走门路卖出的第一朵花,就是杜鹃花,得了五两银子。 结果,那户商家格外走运,碍于关系买下杜鹃花后,随意摆在店里,结果,一连接了三单大生意,还稳定了一个长期大顾客,可不就是财源广进。 一开始忙碌没注意,忙完才想起来这茬,可瓶子里的杜鹃花早已枯萎。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故而人家就找到祝管事,言明愿意高价长期购买杜鹃花。 祝管事做不了主,问到阮柔跟前,送上门的生意自然没有不做的道理,阮柔催着杜鹃又开了两朵花给人,收获二十两。 人云亦云之下,不少人上门求花,光杜鹃一个品类,就挣到了足两百多两。为此,她将杜鹃分出了几株小枝,彻底断绝了小杜鹃开满山野的雄心壮志。 其他花价格没这么贵,尤其石榴花,几乎半卖半送,纯粹挣个辛苦钱。 钱财累积下,她的盆栽与日俱增,当前还主要集中在不同品种的增加,她计划起码要有个百来盆不一样的,将常见花收集齐全,再行增加数量。 管家那边,因着与阮家商量取回婚书及彩礼一事,又闹出许多不愉快,且曝出一不大好的消息。 管家二少与阮雨桐交往甚密,疑似私定终生,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阮柔听管乐章说后,电光火石间,顿时理清原主那一团乱麻。 很显然,管二与阮雨桐私自定情,没得一家子兄弟娶姐妹两个的,故而阮家才会非要逼迫原主回去,以断绝其跟管家结亲的可能。 没想到原主抵死不回,硬要留在阮家,彻底坏了名声,或许阮雨桐从中做了什么,又或者纯粹管夫人看不下去,便解除了婚约。 最后,阮雨桐如愿嫁进了管家,成为管二少夫人。 阮柔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整件事情中,说谁做错了,好像没有,说没有做错,原主的怨原主的死又要归咎于谁。 管家为了儿子的名声与未来选择退婚。 阮家为了亲生女儿的能力与婚约放弃原主。 阮雨桐为自己的未来与爱人争取。 农户阮家自以为是的对两个女儿好。 谈不上恶,不过一个个只考虑自己罢了。 乃至于原主,也并非一个全然的善人,她嫌弃农夫的亲身父母,只认府城这对有钱的,既有十几年感情的缘故,也是因为富商阮家有钱,能供给她金尊玉贵的生活。 而这些,是原主回去农家,再也得不到的。 可这份悲剧怪罪到原主头上,对也不对。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乍然得知自己抱错,一时拗不过弯,钻了牛角尖,又没害人,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好在原主的怨气也并非与阮家纠缠,而是希望自己能胜过阮雨桐,证明给阮、管两家人看,没有家世的衬托,她也可以很优秀。 安秀汇报完消息,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窥视上首的姑娘,不敢抬头。 阮柔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或许是保住了这门婚约的缘故,她心情不错,颇有种看好戏的轻松自在。 “管大人和管夫人可曾说什么?” “夫人没说什么,只老爷很是生气。” 阮柔忖度,也在意料之内,官夫人作为嫡母,不好说什么,管大人却没那么多顾忌。 有她和管乐章挡在中间,婚事大概率成不了,除非管鸿愿意冒着得罪亲爹嫡母的风险,而阮雨桐如今表现出来的价值可远远不足。 “行,我知道了。”阮柔让她自己从钱匣里取一觉碎银做赏钱,随即将人打发了。 安秀痛快接了,眼见她这幅淡定模样,心中自有计较。 两人虽然面上不时常接近,可阮柔也知道,安秀是祝管事的小女儿,两人容貌不甚相似,性格却是一样的机会,只祝管事作为男子野心外露,而安秀则是内敛许多,相同的是,两人都有意是好,且毫不遮掩。 管家这一摊子事不需要她操心,赚钱不能急于一时,阮柔乐得闲时看看好戏。 两人婚事确定继续,管乐章于是来得更勤了。 今日约游湖,明日约逛街,后日约上山赏花,一日日总没个清静。 阮柔俱都欣然前往,少年男女,又是最相合的年纪,管乐章心里眼里俨然只有她一人。 又过五日,管夫人雷霆手段下,阮家到底不甘不愿将一应东西全部退还,听说气得阮夫人在家摔杯子。 管乐章说的时候眉飞色舞,还兴高采烈的通知她,管夫人已经在请人重新看婚期。 其实按照管、阮两家原先的约定,若无意外,原身可能已经嫁过去了,如今已是迟了许久。 管夫人自然是想趁早,也念着小儿子娶妻后能有几分担当,即使不科举入朝为官,可不拘打理家中产业、抑或做些其他营生,总得有门活计。 阮柔倒没想那么多,她从不敢将全部希望寄托男人身上。 管夫人再次送聘礼前,阮柔再次登门,为的就是处理聘礼事宜。 管家富裕,嫡亲的儿子,管夫人聘礼下得极多,不说其他物件儿,光聘礼银子就有两万两。 阮柔计划,一万两银子,乡下阮家和府城阮家各一半,其实富商阮家不一定缺这点,可她非得堵住阮家人的嘴,饶是原主再金尊玉贵长大,养大她也花不了五千两银子吧。 余下一万,她拿出两千两在府城置办一处商铺,至于宅子,她现住的这栋就在彩礼单子上,管夫人考虑周全特意加上去的。 另三千两,在郊外买一个几百亩的大庄子,养花有个去处,还能产出粮食。 管夫人闻言,只思考片刻就答应了,一万两在有钱人眼里着实不多,再不济,她还能用自己私房补贴。 一切既妥,婚事就有条不紊的操办起来。 第75章 七月廿三,良辰吉日。 媒婆队伍一路从府城管家跨越半个府城,来到位于府城薄 七月廿三,良辰吉日。 媒婆队伍一路从府城管家跨越半个府城,来到位于府城边缘的阮家。 阮柔这阵子也回来过几次,村人早已见怪不怪,然而看到长长的彩礼队伍,依旧忍不住连声惊叹。 阮父阮母并阮小弟都换上了新买的成衣,此刻打扮的光鲜亮丽,面带喜气,在门前迎接。 阮家其他亲戚们来了一桌子叔伯兄弟,意为阮家女是有依靠的。 路途遥远,管大人公务繁忙未至,管夫人却是亲自带着管乐章过来,也得见见未来亲家。 两边人的生活截然不同,其实并不大说得到一起去,大多时候反而是管夫人迁就,问些田地里收成之类的事情。 见管家人态度亲切平和,一直提着心的阮父阮母松口气,总算能大声说话,谈到近几年收成不错,家中也攒了些钱的事,面上不自觉露出笑意。 背过人去,阮母拉着女儿的胳膊兴奋道,“真好,我还以为亲家那么大的官员,一定高高在上,没想到这么好的人,想来也是看中你了。” 她打量着这个才认回来不久的女儿,真真长得娇媚动人,不似农家女儿,可明明眉眼间带着熟悉,叫她看了就觉得亲近。 阮柔只低头装作娇羞模样,并不应答。 犹豫良久,她终是问了,“那边阮家,你不打算认了吗?” “不了,阮家富贵,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更不该继续抢了雨桐姑娘的爹娘。” 阮母眼中恍惚一阵,雨桐啊,好久没见了,不过就跟女儿说的这样,不是一路人,本就不该凑到一起去。 于是,她终于释然,“我跟你爹商量过了,彩礼钱我们不要,总归我们也没养过你一天,拿那么多钱心里不踏实,也容易生事。你若有心,以后逢年过节来看看,带点礼,再帮衬帮衬你弟弟,就够了。” 阮柔默然,五千两的银子也不要吗? 也不知是小人物的生存智慧,抑或其他,阮家这边钱到底没给出去。 这一日事毕,婚期一并给定了下来,就在三个月后的九月二十八,距离最近的一个好日子。 管乐章乐得跟什么似的,嘴角自从咧开就没合上过。 送走管家人,阮母帮着整理彩礼,东西太多,又占地方,阮家拢共只三间带锁的屋子,不敢放在旁处,只得放进原先阮雨桐、也即如今阮柔的闺房,摆了满满当当一屋子,另吃食等物摆放他处。 偏物件儿大多贵重,不敢让其他人进来收拾,一家三口愣是忙到半下午方才喘口气。 阮柔估摸着这阵子的收入,预备开始寻摸合适的宅子,不需要太大,能有空放下这些彩礼及几十盆花卉就可。 不然,怕是阮父阮母晚上都不敢睡觉。 果不其然,阮柔在这里多歇了两天,结果就看到两人眼下肉眼可见的乌黑,显然睡不安稳。 “爹娘,还请你们陪女儿走一趟。”早前说好的,给富商阮家送聘礼,她一人前去多少有些怪异,若加上亲身父母就合情合理很多。 阮父纠结半晌,还是同意了,一来说出去也是他们懂得感恩,二来,他也想看看雨桐,到底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管家聘礼中送来的是银票,只能在府城的通宝钱庄兑成白银,一千两一张,拢共二十张,合计两万两。 瞅着轻飘飘的纸,阮母瞧着都心惊胆战,生怕着火燃了、遇水湿了,一千两就打了水漂。 像他们乡下人家,最富的也不过百来两银子的身家,俱是用的真金白银,沉甸甸的,握在手里也踏实。 阮柔笑笑,抖了抖银票,全都塞进兜里,没了这些银票,其他东西留在家中,再不至于难以安眠。 当夜,阮父阮母屋中,两人有些忐忑,商量着明日去富商阮家的事情。 虽说距离府城十分近,可其他其实还是第一次去,既怕到时丢了规矩体面,又怕阮家不好说话为难人。 阮母有些感慨,“真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孩子还能抱错了,唉。” 阮父安慰,“咱们不是故意的,女儿也尽量去弥补,以后就别多想了。” “怎么能不想,我惦记雨桐那丫头呢,你说她一个乡下丫头,去那大府里生活,也不知怕不怕,亲生爹娘对她好不好。” “肯定是极好的,我看他们注重血脉呢。”阮父猜测。 “唉。”阮母长叹一口气,“若是明天能见上一面,也能让我放心。” “会的,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两人接下来再无言语,朦胧夜色下静然安眠。 他们不知的是,府城阮府,阮老爷阮夫人也正为此烦心不已。 “你不是说管二少爷会上门提亲吗?”阮夫人咄咄逼人,骄奢的面上尽是不满。 阮雨桐烦躁的撇过头去,不欲理会。 阮老爷倒没这么急切,见惯了生意场上的风风雨雨,他不觉得自家女儿就非得巴结上知府家,一个种植者女儿,即便嫁不得知府,也查不到哪里去。 故而他语重心长道,“雨桐啊,管家那边,不拘结果如何,你都得有个数。说句实话,你娘急也是为你好,否则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差什么。” 得到安慰,阮雨桐总算能正视这个问题。 “管二先前跟我说的好好的,可今天他们去乡下了,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 阮母滴溜溜赚着眼珠,“你和素娘又不是亲姐妹,如何就嫁不得了,这种事还是得男的多出出力,我跟你说” 话题朝着不知名方向跑偏,阮老爷猛烈咳嗽几声,故意打断。 “你娘说的对,要是能定下来自然最好,要是不行,阮家女儿也不愁嫁。” 话是这么说,可府城最大的官就是知府,即使能嫁到更高的门户,可县官不如现管,没比管家更好的人选了。 “我明日再约他一次,若是不行,我就和他断了。” 阮夫人还想说什么,忍了忍,到底没开口。 等女儿走了,她方才开口抱怨,“怎么老是跟我对着来。” 阮老爷笑而不语,眉眼中带着得意。 几十年夫妻,阮夫人哪里不知道他的脾性,当即猜测,“你寻摸到好人家了?” “也好,也不好。”阮老爷尚且还在考虑结算,“我打听到,永昌伯府的庶长媳不大好了,估计也就今年的事,伯爷爱花,那位少爷就想着续娶位种花者回去。” 永昌伯府姜家算下来是当朝宗室,可实则关系已经很远,又素来是庶出一脉,仅靠伯府的名头称个面子,在府城这等地方却是实打实的山大王。 “伯府家的公子还怕娶不到媳妇?”阮夫人不大看好,这等人家就是续娶一般也只愿意在官宦人家择选。 “那位嫡少爷也还没娶妻呢,两人只差一岁。”阮老爷憋屈补了一句。 阮夫人顿时明了,庶出的继室,嫡出的正室,身份够得上的肯定会选后者,而身份够不上的,估计还不如自家实惠。 “你有门路?” “嗯,我跟前头那位的娘家计家有点交情,前头还有一个闺女,正惦记呢。” 阮夫人想通,顿时不愁了,至于伯府的庶子能不能继承爵位,她也不抱太大希望。 永昌伯年纪不大,总归能再活个二三十年,足够给阮家带来足够的好处了。 阮父亦是笑得神秘。 阮雨桐虽不知二人这番盘算,可也深知自己若没有得力的靠山,阮府也绝非善地,当即想了一套说辞,保管叫管二心动之下去跟管老爷陈情。 第76章 阮父请了族中叔伯兄弟们几人,一起抬了几大箱笼彩礼,闹哄哄往府城去。 其中有一位年…… 阮父请了族中叔伯兄弟们几人,一起抬了几大箱笼彩礼,闹哄哄往府城去。 其中有一位年纪不大,却辈分甚高,连阮父都要唤一声三叔的,方才二十七八上下,读过两年书,颇能说会道,故为此一次的统领。 路上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一时谈起两个阮家的纠缠,只觉阴差阳错,一时说到丰厚的嫁妆,羡慕至极。 阮父一味闷头赶路,并不主动多话,偶有话题扯到女儿身上,他也一并回了,并不让她多做回应,省得回去后又成为村人的谈资。 人多走得慢,约莫半日功夫,才终于到了府城,阮父交了一人两文钱的入城费,便直奔阮府的位置。 阮柔在前指路,城中倒难得看见这般大事,一时间,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有闲来无事的甚至跟上瞧个稀奇。 一路径直来到阮府门前,自有下人守门。 阮柔瞧了,还是原主当初在阮府时的门人,两个三四十上下的汉子。 估摸是没反应过来,两人见了面,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小姐”。 阮柔连忙摆手,“我已经不是阮府的小姐了。” 对方这才反应过来,“阮姑娘这是?” 阮柔并不直接说,而是道,“劳烦通报一声阮老爷和阮夫人。” 门人虽然意识到这人并非阮家女儿,可那股面对主子的压力却是挥之不去,一人连忙进内宅通报,另一人恭敬的端出小凳子让她先坐,阮柔转而将凳子让给在场辈分最高的三叔公。 三叔公也没客气,爽快坐下,阮家一众总算没有再多言,只眼角眉梢不住打量阮宅。 阮家宅院是经年的老宅,传过几代人,约莫有上百年的历史,因着年年翻修,并不如何破旧,反而散发着上了年代的古朴感,格外有一份厚重。 不多时,方才进去通报的门人匆匆赶回,气喘吁吁回,“阮姑娘,老爷夫人请您进去。” 阮柔直接忽视只请了自己这个事实,招呼着大家把东西抬进去。 如同在大街上一般,阮家下人们一个个低头做恭顺状,等人走了,却是叽叽喳讨论起来,猜测到底要干什么。 阮柔耳边隐隐传来类似话语,忍不住悄悄数了数,叔伯兄弟们拢共来了七八位,俱是人高马大的汉子,也难怪会被吓到。 穿过蜿蜒的回廊,由下人们引着前往前院的正。 几人到时,阮老爷阮夫人正襟危坐,神色严肃,仿佛即将面对什么大事。 “阮老爷,阮夫人好。”阮柔进去,率先行礼,动作行云流水,虽然离开阮家一段时间,可行为举止丝毫不见生疏,还是那个礼仪规矩都顶顶好的阮小姐。 阮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暗恼,只怪自己将人教导得太好。 “你来可是有什么事?”阮老爷神色就淡定的多。 “小女承蒙老爷夫人养育多年,未能报答,前日管家下聘,今日特意请叔伯们送一份过来,聊表心意。” 阮老爷此时方略有些失态,看着一箱箱聘礼,有些诧异,“这又是何必,你好好过日子,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 聘礼虽厚,可他与管家结亲贪的是管家的权,又不是这点子钱,无伤大雅,反倒容易叫自家坏了颜面。 “多谢老爷,只是当初阴差阳错本就是素娘占了便宜,如今素娘能嫁个好人家,也全赖你们教导,这也是你们该收下的。”阮父倒是格外真心实意。 阮老爷说话,阮夫人本不准备吭声,却突然瞧见女孩面上不经意露出的得意之色。 “她在故意做戏。”阮夫人立刻有了猜测,且十分笃定,对方压根舍不得大笔钱财,想也知道,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人,乍然贫穷,指不定染了多少穷酸性子。 “老爷,既然素娘这么说,咱们就收下吧,都是孩子一片心意。”她说话时,眼睛死死盯着对方,果见其露出一丝懊恼,转瞬即逝。 三叔公见状立即撒手,几个大箱子齐齐被推到一旁的下人跟前,一个个大松口气,东西送出去,任务就算完成,他们可不用再提心吊胆,生怕东西被人抢了去。 阮老爷本意是拉近距离,结果这蠢妇一说,顿时被从大义上推下来,脸色霎时转黑,见他们这般,却又不好再反驳,以免更加尴尬。 下人们一会瞧瞧上面,一会又瞧瞧下面,没接到吩咐,不敢有大动作。 阮夫人正得意看穿了她的阴谋,见状立即吩咐,“把东西抬下去吧,好生收拾妥当。” 阮老爷这下是真的怒了,就算要收,也不该显得这么着急,只得跟着补救,“夫人,素娘虽不是咱们亲生,可咱们亲手养大,如今要出嫁,也该添份嫁妆,你去库房里将往日准备的拿出来。”没道理他比乡下种地的更加抠搜吧。 阮夫人不情不愿离开,看着库房里为亲闺女准备的嫁妆,哪里舍得。 当初没想到会有这一出闹剧,嫁妆都是按最好的来置办,京都里上好的丝绸,色泽莹润的玉如意,质地温润的白瓷茶具,嵌螺细黄花梨的家具摆设,一桩桩一件件,不仅价值高昂,更是千金难求。 老爷说的容易,给人,可给了外人,自家闺女怎么办? 阮夫人越想越不甘心,甚至到最后觉得,是不是对方故意上来,惦记曾经的嫁妆,遂最后只挑了几件角落里积了灰的破烂玩意儿,勉强填了三四个箱子,指挥下人抬过去。 阮老爷倒是能礼贤下士,跟三叔公及阮父等人多言语了几番,面上倒还过得去。 末尾,阮父期期艾艾提出,能不能允许他们见阮雨桐一面。 然而,对方早已在早晨出面,约见管二,现下还没回来,阮老爷只得抱歉拒绝。 阮父有些失望,可也能接受。 阮夫人带着箱子过来,阮老爷瞧见东西少,使劲瞪她一眼,奈何毫无用处。 阮父慌张起身,连道,“使不得。” 阮老爷没想那么多,只以为夫人舍不得,故只拿出来这么点,面上十分和气,“你也别推脱,东西不多,可都是我们对素娘的一片心意。” 阮夫人这会子倒会说好听话了,“素娘你也别生气,有些东西我要留着给雨桐,给你的就好好收着,去了管家好好做人媳妇,可不能再不懂事了。” 阮柔低声,“素娘知道,以后定当谨言慎行。” 热络的劲儿过了,彼此再多却是无话。 三叔公适时提出告退,双方都不自觉舒展了身体。 及至出了正厅,阮柔悄悄上前,耳语几句。 三叔公神色犹疑看着几个箱子,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苦笑,可还得照办,谁叫人如今是阮家人,自己的侄孙女,便是不谈这一层,对方有一门好亲事,以后不知能惠及多少族人,岂有不依的理。 他略思考,便叫换了几个机灵的抬箱子,如是吩咐一通。 一行人好生行至阮府大门,却在跨过高高的门槛时,带头的没注意,脚下趔趄,直接连人带箱子一起摔了出去,后面反应不及,几人霎时滚作一团,箱子更是飞出老远。 三叔公哎呀一声,拍着大腿怒骂,“你们怎么回事,抬个箱子还给摔了,人给素娘的嫁妆都给摔坏了,赔的起吗你们?” 被骂的几人被骂得如鹌鹑般,低头缩脑,不敢反驳。 几人如丢了宝贝似的上前拾捡,三叔公连声道歉,“素娘,真是对不住,要有什么金啊玉啊摔坏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你叔伯们一般见识。” 围观众人闻言,一边帮着收拾行李,一边悄悄去看那嫁妆,甚至有浑水摸鱼的想趁机占点便宜,却在捡起东西的时候,齐齐面色古怪。 第77章 一个浑身膘肥体壮的妇人掂量了下手中银杯子,往袖子里塞的动作顿时停住。 “哎呀,你们这…… 一个浑身膘肥体壮的妇人掂量了下手中银杯子,往袖子里塞的动作顿时停住。 “哎呀,你们这东西不对啊。”她抬手,阳光下,银白色光芒闪耀,夺人眼球。 阮父一把接过,好奇问,“有什么不对。” “重量明显不对,你掂量不出来吗?”妇人奇怪,看着对方的衣着,随即了然点头,不忍解释,“这是镀银的,值不了几个钱。” 阮父低头看了看,收起尴尬的笑容,“大姐,你看错了吧。” 妇人正欲辩驳,与此同时,旁边接二连三的传出声音。 布料是最粗糙的麻布,外表看着还行,实则内里都长了霉点,散发出呛人的味道,帮忙拾捡的汉子嫌弃道,“这都霉成这样子,我劝你们别用了。” 阮柔道谢,面色如常将东西塞回箱子里。 其他东西问题大同小异,不是缺了一个豁口的瓷杯,就是少了一个角且发黑的铜质摆灯,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压箱底。 三叔公装作才知道的模样,气鼓鼓道,“太欺负人了,我把东西给他们送回去。” 阮父连忙拦住,“三叔,算了吧,素娘她不好做。” 阮柔配合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坚强将东西全部收起来。 确认再无遗漏,一行人颠颠抬着箱子快速离开,只留下一段愈演愈烈的流言。 妇人没占到便宜,颇为不满,看着阮府的位置,嘀咕不停,“白瞎了这么有钱,舍不得给东西就不给嘛,给些破烂货寒碜谁呢。” 有谨慎的立马扯扯她的袖子,“小心点,知道人家有钱你还敢当人面说。” 妇人瞧瞧阮府守卫着的门人,不甘闭了嘴,只是各自离开时,彼此眼中闪过戏谑。 方才两个门人进去通报,就已经挨了夫人一顿训斥,此时见状,虽知有些不妥,可互相推诿一番,谁也不愿意再进去找骂,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见。 真假千金的事本就是府城近些年来最大的新闻,无论其传奇程度、还是内里的纠葛,都足够人们说道很久。 阮府出了一堆破烂嫁妆的事情很快就在府城再次风传起来。 阮夫人应酬交际,都是圈子里的夫人,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当面说,故而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言行暴露在几乎全城人面前。 而阮老爷出门做生意,来往的既有富商老爷乃至官员,也有下九流的百姓仆从,每日里都能见到不少稀奇事,往常只当看个热闹,如今却看到自己身上来了。 身上似有若无的散发着寒气,阮老爷勉强应付完友人,携着一股风雨欲来之势匆匆归家。 阮家后续如何,阮柔不知,但辛苦搬回家的东西,却被直接丢进了柴房,压根没一件能用的。 给对方使的绊子也不过就是点点回敬,阮柔没怎么放在心里,她的全部心神如今全被放在了自己要买的宅子上面。 阮家给的聘礼足足还剩下一万五千两银子,她原本不打算动用,可手头的钱着实不多,最多也就能买一个小小的宅院,更关键的是,三个月一过,婚期来临,她嫁入管家,可就没这么自由。 跟管乐章商量后,他倒没什么意见,只说彩礼给了就是她的,随她怎么处理。 阮柔留下一万两,动用了另外五千两,花三千两在府城东侧购买了一处大宅子。价格不菲,面积自然也不小,尤其后院格外大,能轻松摆下一百盆花卉。 置办下自己的院子,阮柔立即将先前的花卉全部搬了过来,摆放到各自习惯的环境。 还有一千两买了府城西边的一间铺面,计划自己出售花卉。 另有一千五百两,则大手笔在乡下添置了几个农庄,既有出产,也为种花。 其中一个庄子,名为小风庄,并非用的管家彩礼,而是自己赚的银钱买下来,距离阮家所在的黄石村不远,约莫半个时辰的距离。 阮柔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要说她如今跟阮家及族人有什么深情厚谊,那纯粹糊人,毕竟没有一起长大,认识也不过短短时间。 然而在对上阮府时,他们愿意一股脑冲上去,不怕得罪人,不图以后有个帮手,就冲这一点,阮柔也得投桃报李。 小风庄就是她准备的谢礼,原本庄子上的农人大多被上一任主人带走,阮柔直接就将百来亩田地的庄子,以三成地租的便宜价格租给阮氏族人,唯一的要求是他们必须自己族中,她是想要帮人,却没想着当冤大头,否则以四成地租转出去岂不是能白赚一成。 阮氏族长是阮父这一辈的,年纪并不大,为人却颇有几分见地,当即召集族人开会,各家有空闲劳动力的他心中有数,有如此好事,家中条件不甚好的族人都非常积极,少的领了一两亩,多的甚至有领七八亩的,皆是家中男丁多又无甚田地,往日里只给地主打工,五成租子勉强饿不死,如今可算看到了希望。 至于阮家,她也没有亏待,直接花了一百两,购置下十五亩良田,阮父知晓她有钱,倒是没再推辞,只让她以后有事就找他们。 处理完阮家这一摊子,前后不过半个月,阮柔就收拾东西,搬回了府城的新宅院。 买这一出宅子,一大原因就是为了方便摆弄这些花卉,日后嫁入管家,回自己的嫁妆宅子也无人能置喙什么。 阳光下,阮柔给一圈花卉浇水,管乐章则懒懒窝在椅子上,跟她说着管家最新的消息。 “你是说,你二哥跟伯父伯母提及,要娶阮雨桐?” “嗯。” “这么说,他还算有情有义。” 管乐章嗤笑一声,“什么有情有义,只不过阮雨桐是他最好的妻子人选罢了。” 阮柔疑惑,“他也是伯父的儿子,还在读书,日后前程怕是差不了。” 说到前程,管乐章就不大高兴,他是再不乐意去谈什么功名利禄,他没能力是一方面,自己不喜欢又是另一方面。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没有啊。”阮柔那叫一个愿望,“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嫌弃你。” “那还差不多。”管乐章十分傲娇,“大不了以后我帮你种花。” “好啊。”阮柔见状,直接将水壶递给他,“那你帮我给它们浇水吧。” 五六十盆盆栽,没一种需要的水分都不大一样,着实费力又费神。 管乐章还没干过这样的粗活,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住,“浇水就浇水,你可得跟我说清楚该怎么浇水,否则浇坏了我可不负责。” “嗯。”阮柔应着,细细给他见解,“石榴喜阳,可以多浇点水,它也喜欢。” 管乐章手下一个倾斜,水流汩汩而出,很快浇湿了土壤。 “兰花喜阴,浇一点就行,不要太多。” 等水浇完,一下午时间眨眼就过去。 管乐章放下水壶,人也累得够呛,正要抱怨,忽而想起什么,“你平常也要这么浇一通?” “嗯。” “以后让下人们做就是了。”由己及彼,管乐章不禁心疼起来。 “不用,也不多累。”阮柔拒绝,种花的事她基本一直亲力亲为,因为她更能了解它们的需求。 况且新置办的府衙,除去愿意跟着她来的祝管事一家,其他人都是新买来的,她还不放心呢。 值得一提的是,祝管事一家竟然真的被管夫人放了身契,如今算是给她做事,她外面的一些事情不方便自己出面,便全交由祝管事出面。 而安秀同样成为她的得力助手,至于安静,则还留在原先的宅子里。 人各有志,阮柔也不强求。 送走管乐章,正巧祝管事前来汇报,说的是铺子已经装修妥当,可以开业了,她顿时欣喜不已。 第78章 铺子开张那一日,阮柔亲至现场,并没露面,而是在二楼窗边往下张望,一旁同在的还有管乐铡 铺子开张那一日,阮柔亲至现场,并没露面,而是在二楼窗边往下张望,一旁同在的还有管乐章与管夫人。 其实她一开始邀请的只有管乐章,两人是未婚夫妻,在有下人在的场所互相会面没有问题,却不料,管夫人听说后也要来。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幅场景,三人同坐,气氛严肃中透着尴尬。 管夫人饶有兴致,她名下也有不少铺子,可并不需要太操心,管夫人的名号就足以让她无往不利。 “这些花都是你自己培育的?” 阮柔摇头,“大多都是临时买来的。”为了铺子早些开张,着实费了不少钱财。 管夫人顿时失了性子,本也不是为了这一遭,而是为了家中那个庶子的婚事,她觉得有必要通通气。 她眼神朝外面,嘴中却低声说着些什么,“老二在老爷跟前说要娶那位阮家姑娘,被老爷拒了。” 阮柔知晓这件事,也好奇结果,便转过头来。 “然后老二就开始不吃不喝,窝在房里看书,已经有四五天了。” “啊?”阮柔吃惊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却见管乐章肯定点头。 她颇觉可思议,管二不过是个庶子,前程未来还要依仗亲爹,怎敢行如此要挟之事。 “可能是觉得收益更大吧。”管夫人浅笑,“若管二继续坚持,老爷肯定要答应的。” 也是,总不能真看着儿子活活饿死,只是以后,对这个儿子也不会有任何期待了,阮柔心内揣度,如此,对他们嫡出一脉倒是一件好事。 可能看出她的想法,管夫人摇头,“不妥,以后你和她相处总会出问题,更拦不住外人非议。” “唉,”阮柔叹气,眼神里明晃晃写着,“那怎么办?” 管夫人笑,这便是她要教的,“我已经让人去阮府请人了。” 请什么人,自然是阮雨桐,如果她愿意上门相劝,管二就得低头,若是不愿意,即使如愿嫁进来,以后管老爷对其观感也不会好。 阮柔不由得佩服管夫人,不愧是后宅里的赢家。 “老爷可能想把人分出去。”管夫人又补充了句,如晴天霹雳。 “分家?”管乐章欣喜,“那可太好了。” 他顶不服气这个庶出的二哥,明明也没见学出个什么名堂,成日里眼睛朝天,看见他就是一副嫌恶的姿态。 管夫人白他一眼,“谨言慎行。” 管乐章这才收敛起高兴的模样,只眼角眉梢依旧掩不住笑意。 阮柔听见倒不觉高兴,相反,她有点担忧,“那?” “你们不会。”管夫人十分笃定,“若不是你和阮雨桐合不来,老爷也不会将老二分出去。” 毕竟官宦人家,这么早分家,实在不合适,可有两个阮家姑娘这一出,加上老二绝食求婚,官老爷既生气又无奈,分家便是他给的教训。 一楼店铺愈加热闹,管夫人听得头疼,该说的说了,她直接起身,“我先走了,你们多玩会儿吧。” 阮柔与管乐章面面相觑,她认真做的事业,在管夫人眼中不过是玩玩罢了。 不一会,管事上来汇报,今日新开张,楼下的生意算不得好,不少人进来瞧热闹,愿意花钱的却是少之又少。 阮柔并不着急,与纪中人的那条路子没断,不愁花开了卖不出去。 时间一日日过去,铺子渐渐走上正轨,每日里都有不少的银钱入账,她的荷包再次丰盈起来。 一连两个月时间,阮柔所种的花卉终于能自产自销,与纪中人的委托关系至此结束。 算下来,对方从几个月里她身上赚的钱财也不少,故而称得上好聚好散,她还委托对方如果有好的花卉可以通知她一声。 很多时候,闲来无事,阮柔会坐在二楼,观察进来的客人们。 花卉这种东西,需要的人各式各样,但无一例外都是富人,穷人是很难有这样的需求,即使生病抑或其他,大多舍不得需要的银钱。 因着石榴花的特性,店里多了很多花楼里的姑娘,有的十六七岁眉眼间尚显稚嫩,却又带着一股难言的风情,十分违和。也有三十多岁的妇人,带着愁苦与对未来的绝望。 石榴爱开花,且一开就是极多,偏又不喜欢自己结果子,每次开了,都是一大捧,被放置在一旁的货架上。 佳儿是府城媚香楼的新一任花魁,前几日刚及笄,就被花楼老鸨急不可待推了出来,佳儿自小在花楼长大,早已做好了接客的准备,却对姐姐们言谈间的绝子汤异常恐惧。 于她这般的人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哪个官家或者富人纳入后院,为人妾氏,同样地位低贱,却不至于一辈子孤苦无依。若能再有个孩子,就是所有楼里姑娘们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了。 故而,在得知石榴花的存在后,她成功躲过了绝子汤,如今每日一朵甜滋滋的石榴花,好似生活都不那么苦了。 石榴花卖的是真不贵,一朵只要十文钱,佳儿和几个姐姐包圆了石榴花,带回去给姐妹们慢慢用,复又坐上轿辇,慢悠悠去了。 对于风尘之地的女子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阮柔只是笑了下,不枉费她特意又寻了两棵石榴,如今暂时能供应。 距离婚期只剩最后一个月,她被人明里暗里几回提醒,不好再出门,至少循着管家那边递过来的嫁衣样式绣嫁衣,顺带还有给管家上下做的针线活。 她做起来轻车熟路,并不怎么如何枯燥。 待在乡下的阮家父母连同阮小弟,被她提前接了过来,与管家有很多事情要商议,她不好直接出面,便由管家父母作为中转,其实真正做主意的还是她。 婚期前几日,阮柔总算将挪给富商阮家的五千两凑齐,填上彩礼的空缺,至于其他,却是有心无力。 总之,勉强不丢面子就行,更多的她不再强求。 婚期到底还是来了,阮家各房都出了一两位族人来府城喝喜酒,是阮柔提前雇了马车来回接送,否则只三个娘家人,岂不是太过可怜。 阮柔被喜娘妆扮好,送上花轿时,宅子里还在热热闹闹,她踌躇满志,毫不畏怯奔向新的生活。 管家,会是她新的起点。 ————- 另一厢,管家嫡出二公子娶妻,自然是风风光光、排场煊赫。 府城的大小官员,富商豪绅俱都送了贺礼,其中也少不了富商阮家那一份。 只是,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资格上门的,除去一应亲眷友朋外,只管大人有接触的官员及其夫人收到了请柬,得以坐上宴席。 黄昏时分,阮柔下了花轿,第一次从正门进入管家。 一路经过喧嚣的院子,绕过蜿蜒的走廊,来到正厅,简单行过拜堂,阮柔顶着盖头再次被人牵往后院新房 管家一共三子四女,其中女子已嫁出去三人,只余一个四姑娘跟着姨娘。 三个儿子,老大早已成婚,老三也就是管乐章如今成婚,便只有中间的管二还单着,如今住在外院,人口尚算简单。 一夜春宵,翌日清晨,阮柔跟着管乐章前去给管父管母行李,顺带见见家中余下几个亲人。 大房夫妻俱在,两人态度很是慈和,颇有作为长兄长嫂的风范。 庶出的小妹姿态大方,笑着喊了嫂子,又送上自己做的荷包,彼此就算认识了。 至于管二,神情冷凝凝的,似谁欠了他几千两黄金,臭的不行。 阮柔递过自己准备好的东西,管二接过随手甩给身后下人,将厌恶之情明明白白摆在了脸上。 其实他们俩又有什么恩怨呢,阮柔心想,不过有阮雨桐在其中纠缠,他们也确实无法和睦相处。 管家之事,管乐章与她说的不少,皆是后院里一些鸡毛蒜皮、又确实能影响到他们切身利益的小事。 诸如管家大哥纳了一美妾导致夫妻失和,叮嘱她与大嫂相处之时要注意着些,不要提及妾氏姨娘之流,最后又少不得说些表功的话,言自己只看重她一人,绝对不会纳妾如何如何,阮柔全都笑眯眯应了,还要道一声你对我真好,将人哄得高高兴兴。 又说小妹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管夫人不急,当初看不上人家的是她们,如今急的跳脚的也是她们,亲自求到老爷跟前也没个进展。 至于管二及管大人的后院,倒是并未多说,想也知道两边人不怎么接触。 一家人吃过一顿团圆饭,各自散了,管夫人将她提溜到内屋谈话,连带一起的还有管大嫂。 以前虽说管夫人多少也会教导几分,可涉及管家内部纠纷,却是很少提及,如今成了一家人,再不必要遮掩。 官大嫂毫无疑问是管家后院未来的当家人,早已接手了部分管家权,堪称管夫人的得力助手。 相较而言,阮柔作为小儿媳就要轻松得多,且管乐章并非官身,日后后宅一定简单得多,故而,管夫人让管大嫂教导些与人来往焦急、人情练达的事来,其他琐事并不叫她插手。 阮柔乐得轻松,开开心心跟在管大嫂后面摸鱼,闲暇时间还是精心伺候自己的花卉。 管乐章可能是上一次被她哄得开心,如今对花卉也有了一些兴趣,时常帮着浇水除草,在庸碌的知府后院,小夫妻两人愣是过出了一种归隐田园的感觉。 管大人见了除了暗自摇头也没什么好说的,管夫人倒是有心管教儿子上进,奈何儿子大了压根不听训。 但很快,她就顾不上那些了,因为官二的婚事也要定下来。 上次管二绝食的事情闹得管大人不得不低头,事后却是越想越气,加之管夫人从中插了一脚,阮雨桐没来管家劝说,在管大人那里更是添了一笔。 于是乎,在聘礼上,差了官乐章不止一筹,只有区区五千两,全是公中银子,管大人一分钱没贴补,管夫人这个嫡母更没那么大方,至于其亲生姨娘,手中拮据得很,不要儿子贴补都是好的。 五千两白银,再置办些物件儿,装点一下屋子,最后剩下来的彩礼银子不过三千两,与阮柔的两万两比起来,堪称云泥之别。 当然,彩礼悬殊,却不意味着阮雨桐的嫁妆就一定比她差,因为她只有彩礼,而阮雨桐却有阮家提供的大笔银钱。 不管她愿不愿意,但有着真假千金这么一遭,她与阮雨桐之间的比较注定长久,不拘阮家管家,或在外人口中,都是避免不了的。 且不说管二如何气闷,且还有一件叫他更加惶恐难以接受的事情。 分家——在此之前管二从未没有想过。 在他看来,分家定然在很久远的将来,等管父去世兄弟几人自然而然就会分家,再不济也得若干年,他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入朝为官借管父的人脉步步高升,再不需要这层依仗后。 可如今,他甚至连第一步都没能做到,分家出去的儿子与在膝下承欢的儿子如何一样,且他姨娘早不受宠,连吹吹耳旁风都无能为力。 但瞧着管父的神色,他说不出后悔的话,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开口否认,那之前的绝食与坚持都成了一场笑话,也会让管父更加看他不起。 那一瞬间,他怨管父,怨嫡母小弟,甚至连阮雨桐都一连怨上了,为何要催促自己,逼自己使出这么激进的办法惹怒父亲。 可怨恨毫无用处,他所能做的,不过继续沿着之前的计划走下去,至少,阮家的钱财还是很有用的。 不过,出于某种心思,他并没有跟雨桐直接说,她一嫁过来管家就会分家的事情,反而彻彻底底隐瞒下来,给阮父一种错觉,那就是婚事一成,他就可以借助管家力量开拓家中生意。 如此,对女儿寄予厚望,阮老爷毫不吝惜嫁妆花费,样样都是捡的最好的,不说先前给那个假女儿备的,阮夫人更是大手笔添置了很多贵重物件儿,最终,阮雨桐嫁妆达到令人惊叹的五万两,且另有五万两的压箱银,加起来足有十万两之巨。 见到嫁妆单子的时候,阮父内心都是崩溃的,他从没想过嫁女儿还有贴这么多银钱的时候,作为商人,他何必做过这样大的亏本买卖。 抚抚胸口,他安慰自己镇定,现在给出去的十万两,早晚他都可以成倍的赚回来,结上管家这门亲家,且女儿是种花者,种植出来的花卉如今都通过阮氏下面的商行售出,不仅挣了大笔银钱,还带来了不小的知名度。 几番安抚,他总算不那么心疼,也计划着先前啃不下来的几条人脉和商道,届时定然手到擒来。 阮雨桐却是没想那么多,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娘家爹娘不仅支持,还出了大笔的嫁妆,样样都叫她满意,作为一个新嫁娘,能以最风光的姿态出嫁,她回到阮家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况且管二读书上进,日后定能封妻荫子,她也能得封诰命,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如此期待中,畅想着日后的美好日子,她绣着嫁妆的双手都十分轻快。 若说有谁真心为她高兴,那便只有阮夫人了。 为人母亲,她既为当初抱错孩子感到愧疚,又对女儿成长的如此优秀而欣喜,家中银钱颇多,女儿嫁妆于阮家不过九牛一毛,大不了日后几个庶子少分些,哪有女儿嫁妆丰厚去婆家底气足重要。 偶尔她也会想起那个被自己赶出家门的女儿,到底养在膝下十几年,她并非无情之人,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只是太过清醒,女儿只能有一个,选择亲生的,还是抱错的,压根不用多想,更何况,他们给那个女儿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的日子,她都要为自己的亲生女儿去操心,如此才算公平。 嫁入管家这样的高门大户,除去嫁妆之外,其他下人仆从的安排亦不是小事,偏女儿才接回,身边的亲信还没培养起来,前面素娘的丫鬟又不敢直接用,她为此十分着急,最后不得不从自己身边挑了几个。 田娘子一家作为陪房,日后也能帮着操持内院诸事,还能帮着提点一二。 至于丫鬟,她从身边四个二等丫鬟中挑出两个适龄的,又勉强从原先素娘三等丫鬟中选了两个机灵的,四个一等丫鬟凑齐,下面的二等、三等丫鬟就不那么重要,现从庄子上选人调教都来得及。 另外的嫁妆,她又悉心从阮家名下的庄子中选上几个收成好的,城内的铺子也调了几个不错的,一并归到女儿名下,统一作为嫁妆。 阮夫人可以自豪的说,只要女儿女婿中不出现烂赌败家的人,女儿就可以一辈子过得顺遂。 一切准备妥当,又积极带着女儿熟悉管家里理事。嫁去管家,虽然是庶出儿媳,可跟在管夫人身后总要学些眉眼高低,往来都是官家夫人,琴棋书画、衣着首饰,乃至灶下活计,不求精通,至少要懂个三分,与人交际才有话可聊,不至于露怯。 每每这时,瞧着女儿生疏的模样,她又忍不住暗恨,心想当初怎么就抱错了,若不是确是阴差阳错,而非阮家贪慕富贵故意做的手脚,她都恨不得将那家人送上公堂。 阮夫人为女儿操心之际,却忽视了,往常对她忠心耿耿的田娘子此时早已陷入心惊胆战,与家人寻思着日后该如何。 给夫人嫡亲的小姐陪嫁,还是去更有权势的管家,她本不该有什么意见,可谁叫她先前得罪了素娘,如今嫁给管家嫡出公子的那位呢。 家中人本意是让她去夫人跟前回绝,留在阮府这个他们过了一辈子的地方最好不过。 可她素来知道阮夫人的脾性,越是说自己怕了,越会被逼着前往,索性不说了,身为下人,横竖如何都是命,躲不过,唯有祈求素娘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跟她计较才是。 为此,她甚至使了不少私房钱,请人给阮柔跟前的大丫鬟安秀说好话,全被忠心的安秀一五一十告知。 阮柔不禁哭笑不得,却也是听过就忘,她连阮家都没想着使绊子,只想跟阮雨桐一较高下,更别说一个听令行事的下人。 她与管乐章成婚是在秋天,风高气爽的季节,而管二与阮雨桐的则定在不远的冬天。 如此之近,也是二人年纪都不小的缘故,算下来,管二比管乐章大一岁半,而阮雨桐与她同龄,急也是应当的。 六礼走下来,几乎就到了婚期,接连热闹两回,管府下人们已是驾轻就熟,只是阵仗比不得前面的嫡出小公子,到底有个嫡庶有别。 自己成婚之时,阮柔忙的脚不沾地,天没亮就被喜婆拉着起来梳妆洁面,吃没得吃,喝不给喝,可谓是捱了好一阵,进入新房才拿糕点填了肚子,如今看别人成亲,却是别有一番趣味。 作为小儿媳的好处显而易见,管大嫂累得够呛,她却在一旁吃吃喝喝瞧得热闹。 家中摆设一新,到处贴着大红囍字,一路的红灯笼红蜡烛等物,阮柔眼尖瞧出不少都是上次正巧用过的。 管大嫂悄悄与她说,这样能省下不少银钱,别看家中富裕,可小处就不能抛费,否则再大的家也经不住消耗,又道也是两人婚期赶的近,东西尚且有九成新,并不显陈旧,否则也不好意思摆出来,就如她前两年成婚的物件,不少都积灰成了旧物件儿,拿出来也不合适。 阮柔心内腹诽,面上却夸着大嫂持家有道,管家在她手上定然能欣欣向荣之类的奉承话。 只要她有心哄人,总能把人哄得开开心心,就如此时管大嫂笑得合不拢嘴。 新人进门,又是盖着盖头,瞧不出什么,跟着管大嫂去新房时,她也一句不坑,相安无事度过一天。 第二天,新人敬礼,她虽早进门几个月,却是弟媳,少不得给人端茶。 阮雨桐心想事成,面上挂着满意的笑,只神情略显几分拘谨和谦卑,面对管父管母时尤甚。 照例是一家子吃过合家饭,管夫人也没叫人伺候,各自捧着碗筷安生用食,瞧见长辈放了筷子,几人齐齐停下。 阮雨桐本以为送走官大人后便各自散去,却不想,他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开口就叫她惊掉了下巴。 “老二,如今你已成婚,当初说的事,还记得吧。” 管二昨日刚成婚,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哪料到父亲提出这个,第一时间看向身旁的妻子,却见其同样面露惊愕。 一时间,难言的尴尬涌上心头,他讷讷,“爹,儿子记得。” “那就行,我就你们三个日子,分家的章程都比着老一辈定下的来,我也不动,既然你没意见,待会我写信给族里说清楚,请他们派一位族老来。” 本来自家事,要不要族里出面都行,可他们家情况特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庶出儿子直接赶出去了呢,故而必得有一道程序。 管二低头应是,不敢面对桌上各色目光。 管大人说话,也不顾在场人的反应,径自离开。 管夫人很快带着亲生的儿子儿媳离开,下人们收拾残羹冷炙一一撤离,独留下二房两夫妻。 阮雨桐见状,使劲拽管二的衣袖,“这是怎么回事,爹怎么会要分家呢?” 管二结结巴巴,好半天才说是上次他绝食惹得管大人生气。 阮雨桐一愣,反应到什么,突然问,“那这话是什么时候说的?” 管二不言。 阮雨桐却是猜到,可能上一次就说了,只是管二一直瞒着自己与阮家。 瞒着做什么呢,她甚至都不用多想,就可以找出许多个理由。 譬如,免得阮家毁约,譬如嫁妆减少,诸如此类,理由太多太多。 她露出一个苦笑,问,“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语气十分之失望。 管二慌张解释,“没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也想着爹他不会那么狠心。” 靠人不如靠己,阮雨桐突然问,“你现在是举人功名,接下来的春闱有把握吗?” 管二顿时苦巴一张脸,春闱哪有那么简单,他又不像嫡兄一般有最好的资源,一路直上,就连举人他都考了两次,春闱只会更困难。 阮雨桐无力靠倒在椅背上,仔细思考后面的事。 短时间内,管二恐怕很难入朝为官,如此,夫妻二人要考虑的更多了。 “我爹娘给我陪了很多嫁妆,即使管家能分的家产不多,也不用担心生活。”她安慰,起码不至于为生计奔波。 只是,她原本是想与她比较看看,如今却是压根没比就已经输得彻底。 别看同样分家,可兄弟都是嫡出的,分不分没太大区别,说到底,吃亏的就是他们二房。 “岳丈不会说什么吧?”管二小心翼翼问,阮老爷那副精明相还是很外露的。 “没事,嫁妆既给了我,就是我的,至于多的,是别想了。” “嗯。”管二丧气点头,“我给你丢脸了。” “没有的事,你绝食都要娶我,于我而言就是最好的事。”无论如何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好不好都得说好。 “雨桐,你放心,日后我一定光耀门楣,让你凤冠霞帔,胜过那阮素娘。” 闻得他直道人名字,阮雨桐唬了一跳,“你小心点。”想也知道,家中定然都是管夫人的眼线。 管二这才噤声,对上人担忧的视线,展眉一笑,“好,咱们先回去。” “好。”阮雨桐跟在后面,两人齐身出来,往二房所在新房去,那里是管家他们唯一能放心点的地方。 阮雨桐心下自然也有一番计较,虽说分家,可也不是就此断绝父子情谊,将来管二能借的力应当也能借到,别的不说,管二出息管大人面上也有光不是,至于管夫人那边,管大哥一人在官场,难道就不需要个兄弟互相帮衬。 毋庸置疑,读书总比不读书好。 想起阮素娘嫁的那个草包废物,她到底将心下的担忧放下,只要管二能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她就能一辈子将人压得死死的。 至于眼下对方的得意,不过一时,忍下就是。 好容易安抚下自己,只两人回屋后,得知消息的杜姨娘,也即管二的生母,却是好生闹了一通,硬是指着新儿媳的面骂她是狐狸精。 阮雨桐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管二面对生母,也只能无力解释几句,争吵声,辱骂声,都被封在小小的屋子内,作为姨娘,她连摔个杯子碗碟的权利都没有,能做的也不过这些。 最后,生气的杜姨娘没忍住使出管夫人常用的一招,捡豆子。 一对红豆绿豆一起,靠着肉眼将其挑拣出来,无甚用处,却最是消磨时间。 阮雨桐不甘不愿的去了,管二只得留在原地,好生劝过,又言实在不该学嫡母的手段,这才将人解救出来。 等到晚上,早已筋疲力尽的阮雨桐躺在床上,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选择真是对的吗? 其实她知道,爹娘想要将她许给伯爵府的庶长子做继室的,还是她不愿意,方才选择了管二。 第79章 管老爷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如此风格不仅体现在公事上,家事上同样不遑多让。 往京都…… 管老爷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如此风格不仅体现在公事上,家事上同样不遑多让。 往京都的书信很快有了回音,先到的同样是一封书信,按信里所言,族老就在后面,只是人上了年纪,舟车劳顿,脚程较慢。 左右不急于一时,他闲暇之余,将家中产业一一过目,心中已有了个大概章程。 至于杜姨娘几次三番劝说,他压根没放在心上,甚至反问了一句,“你是要留下,还是跟着老二出府?” 眼见事不可为,杜姨娘纠结再三,终究选择了跟儿子一起出府。 但凡她还有两分恩宠,都会选择留在府里,可一代新人换旧人,她年纪不小,不如早些跟着儿子出去养老。 赶在年前,腊月十八,京都的管家人终于到来。 来的族老一共两位,一人是主家的嫡系一脉,管大人的亲二叔,另一人是隔房的十三叔,上了岁数的人舟车劳顿,管大人见过人寒暄一阵,就先放人去休息。 一晚过去,两人恢复过来,立马开始谈及正事,眼看就要过年,他们还得趁早赶回去,年底族里祭祀这些大事可不能错过。 好在管大人早已准备好分家的单子,都是按照正经规矩来的,嫡长子占六成,嫡幼子占三成,而庶出的二儿子则只有一成。 巨大的差距犹如鸿沟,就如嫡庶一般无法跨越,一切都有规矩礼法可循,所有人都说不出一个不是来,即使杜姨娘再怎么哀嚎儿子分得少,也阻止不了分家的节奏。 管家的家产主要分为两部分,一种是掌管的族中祭田铺子等,属于嫡支一脉,未来全归嫡长子所有,并不纳入分家单子。 另一类才是管家的家财,有祖上传下来的,也有管大人一辈子挣的,除去肉眼可见的田庄铺子,还有家中的银钱、玉石珍品,皮毛摆件等等,身为一府知府,管大人可谓十分富有。 即使只有一成,也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见到最后的财产单子,杜姨娘再也说不出不满的话,分给他们的家产就有足足十五万两,后半辈子是不用发愁了。 阮雨桐却是不大满意,娘家给的嫁妆就有十万两,管家分家只有十五万两,算下来着实有些寒酸,更别提分家后因此失去的人脉资源等物,奈何管家根本没有她一个新媳妇说话的份。 分家之事浩浩荡荡办了七八日,终于了解,两个族老眼见已经腊月二十三,顾不得剩下的一些零散事宜,匆匆乘坐马车跑了。 若是走得快,他们还能赶上明日的小年夜。 家就此分了,但这个年还是要大家一起过,毕竟现搬也来不及了。 分家完毕,阮柔捏着分家单子,心情美滋滋,她还是第一次白拿这么多东西,总觉得接下来不用奋斗了。 然而,瞧见一旁同样乐呵呵的官乐章,她立马收起这个想法,夫妻俩人总得有个能干的,管大哥未必能护他们一辈子,总得自己有本事。 年节到来,管大人与管夫人越发忙碌,即便同一个府里,阮柔等人一日也见不上一面。 直到腊月二十八,前面衙门因着春节终于关停,管大人才终于清闲下来,与此同时,管夫人带着管大嫂安排给各家送节礼,一切妥当。 难得有几天清闲时间,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过年,大家心情都不错。 饭桌上,自然没有姨娘妾氏上桌的份,管大人和管夫人端坐上首,左边是管大哥大嫂连带他们唯一的孩子,方才三岁的小豆丁,下面是管乐章与阮柔,对面是管二与阮雨桐,以及家中唯一未出嫁的女孩,跨过年就十七的庶出四姑娘管娴。 管大人看着四女儿直皱眉,忍不住跟一旁的妻子道,“阿娴的婚事,你再帮忙看看吧。” 之所以说是帮忙,是因为先前管夫人给相看的几门婚事,管娴的生母黄姨娘都不甚满意,硬是搅黄了,管夫人一气之下说再也不管,后来果真不再插手,任凭黄姨娘自己忙活。 可想而知,一个知府后院的姨娘能认得什么人,拖了一年多,婚事也没个着落,黄姨娘这才急了。 四姑娘听见,本就低着的头压得更低,全没了先前的心气儿。 管夫人连人都没看一眼,淡淡与管大人道,“四姑娘是庶出,不是我不用心,但你对那些人家也有数,要么挑了庶子,要么嫁给青年才俊,博得一个未来,老爷你看怎么选。” 管大人哪里想过这些小事,闻言颇觉有理,当即问四女儿,“你怎么想?” 四姑娘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先前嫡母给她相看的就是后者,可她一个庶女,嫁妆没有多少,嫁给一个穷小子,除了给男人花钱,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半晌没得到回应,管大人不高兴了,“怎么,你还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饭桌上,所有人静若寒蝉,没人敢开口打破局面。 四姑娘鼓足勇气,半晌,终于按照黄姨娘所教的开口,“爹,我听说永昌伯府有意为长子续娶。” “啪”一下,管大人摔了手中的筷子,冷笑道,“算是给你等到了是吗?” 四姑娘战战兢兢,依旧低着头,但此刻在人们眼里,却不再是畏缩,而是倔强。 管大人问管夫人,“永昌伯府是怎么回事?” 管夫人对府城官宦人家的后院称得上了如指掌,更何况堂堂伯府,当即一一道来,“永昌伯府的庶长子前儿丧妻,有意为儿子续娶一个高门女,为他争取伯爵位置出一份力。”话止于此,可该说的都说到了,显然,四姑娘要想坐上位置,就得管大人这个亲爹出力。 管大人虽说只是知府,比不得永昌伯皇亲国戚,可到底管着这片地界,是有实权的官员,对方也得卖几分面子。 关键就在于,管大人愿不愿意为了一个庶女,掺和伯府那一摊子。 无疑,他不愿意。 故而,四姑娘不说话,他也一声不吭,好半晌,终于发话,“开春就给四姑娘定下吧,我相信你的眼光。” “爹!”四姑娘终于急了,“你就同意了吧。” “你们跟伯府的人接触过了?” 没得到回应,管大人冷笑,“下去吧,大过年的,我不训你,在屋子里好生待三个月,等着嫁人吧。” 四姑娘哭哭啼啼出去,管夫人方才应了,“我会好好相看的,四姑娘年纪小,还认不清好歹。” “哪是年纪小,是被养得心大了,什么都想着跟她三姐比,能比得上马?” 涉及自己的亲生女儿,管夫人也不好多说,作为两人的嫡亲女儿,她自然花了十二万的心思,将女儿嫁进了京都的官宦人家,算是门当户对。 府城到底只是他们的暂居之地,早晚要回去的,嫁到府城,一辈子见不得几面,她如何舍得,也是她的私心。 管大哥见气氛越发沉默,不得不站出来,“爹娘,四妹好好教就是,大过年的,别为这个生气,爹,喝口鸭汤,娘,你也多吃点。” 余下管乐章和管二纷纷劝说,总算将氛围缓和过来,复又恢复和乐融融,只彼此心中想着什么就不得而知。 阮雨桐却是有些心虚,原先爹娘还想为她争取伯府的婚事,虽然最后没有成功,祈祷不会被管家知晓。 同为嫡出一脉,阮柔自然不会表现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事实上按照管大人和管夫人所言,嫁一个青年才俊才是于她而言才是最好的,只是可惜,这条路被她自己断了。 把这么个女儿嫁过去,若人家真有了出息,岂不是要结仇。 所以,今天闹这一出,她的婚事只剩一个方向,那就是某个官员的庶出子。 跟自己无关,阮柔就没放在心上,团圆饭吃过后,管夫人将他们两房叫过去,单独给了大红包。 “今年乐章娶妻,你们两兄弟都长大成人,我也放心了,老大,有两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下。” “娘,您直说就是。”管大哥面对亲娘态度恭顺,没有一点不乐意。 “第一件,乐章性子还没长大,你爹虽然分家了,可我想多留他两年。后院东边那一片的梨香苑正好给他们小夫妻住。” “那是应该的,只是爹和二弟那边。” “你爹那边我去说,他会同意的,至于老二,也没什么好说的。”管夫人早已想过。 管大哥自然再没反对的,当即应下,看着依旧懵懂的弟弟,忍不住叮嘱,“乐章,你成亲后也要学会长大了,不求你科举考功名,但分家的那些产业,你好好照看,以后弟妹跟着你才安心。” 管乐章看看妻子,再看看大哥和娘亲,重重点头,“大哥,我知道的。” 管夫人便开始说第二项,“还有一件,你是嫡长子,分家占大头是应该的,但我这里还有些嫁妆,为着私心,以后大头都要留给乐章,你和老大媳妇” 她到底没能说出不要介意的话来,因为将来两人肯定都要跟着老大夫妻养老的。 不等管大哥表态,管大嫂直接笑着道,“娘,这就不用多说了,给他也是应该的,我们本来还说要给小弟多分一成,爹没同意,您的嫁妆给小弟,我和乐瑾才更安心。” 管大嫂当真不在意这些,她出身名门,自身嫁妆不少,不至于惦记婆母这些。 “哎,你是个好孩子。”管夫人喟叹,亲儿子间没有嫌隙就是她最欣慰的事。 管乐章平常没心没肺的活着,可不代表他没脑子,当即拒绝,“娘,不用的,分家那些都够我们花了。” 管夫人点点他的脑袋,“敢情都是我做恶人。” “你就收着吧,也省得爹娘和我们都不放心。” 管乐章摸摸脑袋,怀疑人生,自己真的这么不让人放心吗? 再瞧瞧妻子,想要获得她的认同,却同样收获了质疑的眼神,当即蔫了。 正院这边和乐融融,偏院却是哀声连连。 杜姨娘一个人吃饭甚为无趣,好在她生了儿子,愣是等到儿子儿媳回来方才让丫鬟急急去热了饭菜。 饭桌上闹了一出,两人都没吃饱,倒也跟着再吃了一顿,少不得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杜姨娘不由得又是鄙夷又是庆幸。 鄙夷自然是黄姨娘不识趣,竟然敢跟夫人对着干,没看都鼓动老爷分家了嘛。庆幸则是自己有儿子,分家出去后再不必看夫人眼色,比其他三个只有女儿的姨娘不知好多少。 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慈爱的目光看着儿子,“鸿儿啊,明年的春闱你可得好好努力。” 管鸿重重点头,关系前途之事,自然万分上心。 同父异母的兄妹谈不上什么感情,谈过就罢,杜姨娘接下来问起了年后搬家的事。 “你名下在府城只有一处宅子,咱们就搬那儿?” “嗯,离书院也近。” “你爹也是费了心的。”杜姨娘想到这又是一阵自豪。 阮雨桐压根不在意这些,事实上,她不大看得上两进的院子,阮家给她陪的宅子就有两座,位置都不错,可惜,他们不会同意住过去。 黄姨娘那边,却是气得摔了碗筷,压根顾不上夫人会不会因此生气。 “挨千刀的,你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四姑娘只捂着嘴呜呜哭泣,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肯定是夫人吹了耳旁风。”黄姨娘还是不愿相信,管大人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狠心,便只能将之归咎于夫人,“永安伯府哪里不好了,她就是怕你压过三姑娘。 管娴以前倒是个有主意的,可婚事接连受挫,到底失了那份心气儿,诺诺解释,“娘,夫人先前说的那些人家挺好的。” “好什么好,嫁给那些穷酸学子,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说不得还不如你姨娘我呢。” 管娴顿时又犹豫了,可眼看着已成定局,“娘,我被禁足,爹吩咐下去,说什么都没用了。” 黄姨娘依旧不甘心,“我找伯府大少爷的姨娘说说。”两人同为姨娘,以往见过几面,有了共识她才敢让女儿开口。 管娴遂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等待,奈何管大人没留下空子,第二天将母女俩一起禁足,根本没有出门的机会。 正月初六,衙门重新开始办公,管大人再次出门忙碌,管夫人则为庶女寻摸亲事。 管二那边,请示过管大人,开始收拾东西,预备搬家。 而同时,管乐章所在的三房毫无动静,还特意来问过,得知他们晚些再搬也不好说什么。 如此十日,过完元宵,二房三人连带一堆下人箱笼,用一辆辆马车运走,就此与管家解开了联系。 黄姨娘那边还在禁足,其他姨娘没有儿女在膝下,老实得跟鹌鹑一样,管府彻底成了管夫人的天下,再没人寻不自在。 管乐章与阮柔也没闲着,,收拾东西搬去东侧的梨香苑。 梨香苑虽然在府上,却又一个小门直通府外,不必要非得走正门离开,于阮柔出门颇为方便,故而还算满意。 管乐章没有正经事做,阮柔便请了他去巡视几个铺子和田庄,也不需要懂什么,很多时候,主子的存在就是对下人的震慑。 阮柔则继续忙活种花事业。 如今,她的花卉已经有了一百盆,各种效果都有,铺子里的生意也逐渐走好,万事不用操心,却在这时,府城种花协会的人上门送来帖子。 种花协会,在阮柔的想象中,跟其他协会应当没什么区别,不过维持行业规矩和人员,象征意义比实际作用更大。 然而,真的来到协会,阮柔才发现自己低估了。 也是,有种花者这样神奇的职业,自然也该有些不同的。 相较于一个有名无实的协会,种花协会几乎集培训、任务、交易为一体。 按照培育花卉的效果,种花者可分为一到五级。 一级种花者只能简单培育植物开花,而花的效果只是一般,就如正常的花卉一般,并无特殊之处,故而是数量最多、也最不受重视的一个等级。 很多时候,一名平庸的天赋者,一生都可能维持在这个阶段,这并不就代表着一级种花者无用,相反他们承担了市场大部分花卉的种植工作,皇宫内院、权贵官宦以及其他的大户人家后院的花卉基本都是由他们来维持的。 二级种花者能做的就多了,他们种出来的花卉通常带有很强的药用效果,尤其于药材上有奇效,对于轻微的病症基本能药到病除,代替了绝大部分的医生大夫。 若前面两级的种花者还算寻常可见,从三级往上,就非普通人可以想象的。 从三级往上的三、四、五级种花者种出来的话都有各自特异的效果,根据种花人的不同,种出来的花卉效果也有各自的方向。 例如阮柔先前培育的那株杜鹃花,有着财源广进的作用,并非虚言,而是确有其事。 除去招财外,招桃花、求功名、子嗣这些都应有尽有。 但这并不意味着知道如果有这种效果的花卉,会就一定能实现愿望,相反它只是代表着一种可能性。 如果把阮柔的杜鹃花给一个赌徒,他即使进了赌坊,也不一定能靠着赌博发财,。 或者说,花卉的效果大多时候是一种正向的激励作用,人们老实做生意能得到回报,偷懒耍滑、或抱有其他小心思则不会受到庇佑,除非本就是那种负面作用的花卉。 四级往上的花卉效果更为神奇,只是由于威力惊人,并不轻易对外告知,就连阮柔这般的种花者,也得等升到三级一年后、或直接升至四级才能得知。 但阮柔也打听到一点消息,四级以上效果确实比三级高深很多,它能直接影响到人的意志。 小到仆人对主子的忠心,大到老百姓们对当地官员的拥护,总人言之,很是玄乎,但鉴于历史上的记载,却又不得不信。 至于五级,整个国家其实都没几个人,消息保护得十分严密,什么都打听不到。 阮柔在协会人员的带领下,参观完协会的三层小楼,又认证了三级种花者的身份,准备告辞。 帮着办理的小姑娘急急喊住她,“喏,这是三级种花者的认证牌,你只要给自己的店铺挂上,懂行的自然懂。” 阮柔方才恍然大悟,她说店里的生意怎么一直不怎么好呢,原来是因为她没有得到官方认证。 “还有,这个牌子可以给你名下相关的铺子减去一成契税,别看一成不多,可咱们交易多价格高,一成不少了。” 白来的便宜,阮柔没有不满意的,当即谢过,方才离开。 出门之际,她回转过来,问了一句,“请问,我可以问一下,阮府的阮雨桐,如今是几级吗?” “啊,你说她啊,”小姑娘的眼神一下子复杂起来,满满都是八卦的光芒,却因为公事不得不按捺住,“她是二级,承担了很多协会里的药材任务。”后一句是为了提醒她,都是协会里的人,不要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阮柔听过后,再没停留,心中却是思量开,二级跟三级间的差距不小,但保不齐她什么时候就升到三级。 按照协会规则,只要有能力种出三级的花卉,就算达到最低要求,对数量品质之类并不严格。 从种花协会的态度也可看出,一到三级种花者都在可控范围内,到了四级,就完全不一样了。 回去的路上,她立即定下了目标,她要升到四级。 不过,种花者的升级并没有一条固定的规则,很多人都是糊里糊涂的升级,既找不到诀窍,也分不清原因,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精心照料那一百盆花卉,多用心,说不得就能升到四级。 原先她种花毫无方向,只觉得种出什么就是什么,因着手里不缺钱,甚至连店铺开的也不甚积极,如今有了明确的目标,顿时干劲满满。 成为管家的儿媳以后,她的门路更广,认识的人也更多,至少就种花者这个群体而言,她结交了不少人,淘来的花卉更多。 以她如今的能力,一天之内让二三十盆盆栽开花毫无压力,但重点就是怎么开出更高等级的花来。 她数了一下,如今三级的花已经有了四种,其中包括最先的杜鹃花,因为乐于生长,如今它已不种在花盆里,而是在花园里单开了一片地方专门供其生长,乐得连开三天的花。 还有一盆苜蓿,能促进动物生长,本来一年只能长到两百斤的牲畜,有苜蓿的加持,能长到三四百斤,且肉质鲜嫩,论食材能评到一等,如今购买的大多是一些酒楼背后的东家,买来专门用在自家庄子上,养大的牲畜长成后供应酒楼,利于打出招牌,生意很是不错。 至于能让人精神百倍的蓼子,效果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只要在一片空间内,人就会精神百倍,即使困得直打瞌睡也睡不着。 阮柔实在想不出它有什么用处,摆在店里几个月都没人敢买上一朵,想来也是,谁会那么想不开,自己找不痛快。 还有一朵是最为受欢迎的,比之杜鹃的招财更甚,那就是能保人青春,是她年节里才培育出的,因为效果有些神奇,自从在店里出售后,不少女子前来购买,不过短时间内效果还没能完全看出来。 但阮柔相信自己从花卉上得到的信息,区别只在于,这种效果的效力到底有多强。 至于其他花卉,最多不过级层,买卖的人不少,价钱有限,并不需要太过看重。 从种花者协会那里得到消息之后,阮柔回家又跟管夫人询问了一番。 管夫人作为知府夫人,平常有不少人上来讨好,知道的也比阮柔更清楚一些。 先前她并不关心,是想着儿媳只是刚觉醒天赋,又是那么大年纪方才觉醒,天赋肯定不怎么样,于她们这样的人家而言其实无甚用处,并不多关注。 眼见她想要升至四级,管夫人反而有些犹豫。 “其实三级就挺好的,你和乐章一辈子也不用发愁的。” 阮柔却是不乐意,不说她本来就是来与阮雨桐争个高下,就是她自己,得知前方还有更高的阶梯,也是想着去攀爬一番看看更远处的风景。 “娘,我想要升到四级,若是可以,爹以后的官途也会更顺利,不是吗?” 管夫人扶额,涉及管大人,她就不好那么直接做决定了。 “你等我和你爹商量商量。”最终她给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其实这么说就代表松口,阮柔满意离开,回屋后少不得跟管乐章再说道一番。 她瞧着对方成婚后依旧不显成熟的脸庞,有些怀疑的问,“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管乐章顿时不满意,“我是不愿意想那么多,又不是傻子。”说完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阮柔噗嗤一声笑了,“那你说说你懂得什么?” “不就是你想要升到四级吗?四级之后动摇民心,到时候你的地位肯定不一般。” 一针见血,阮柔纳罕道,“原来你真的不傻啊。” 气得管乐章上前挠她。 罢了,他担忧问,“你真的想要升到四级吗,若只是为了跟阮雨桐比较,其实不需要的,在我眼里你胜过她千百倍。” 好听的话谁不喜欢听,阮柔乐得喜笑颜开,末了,却还是坚定摇头,“是我想。” “好,那你就去做吧,凡事我陪着你。” “嗯。”阮柔感动点头。 不过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具体的办法,就被管大人喊了去。 管大人是第一次正视这个小儿媳妇,并不是说他以前不重视,只是男女有别,他作为公公,不好过多插手与关注。 只是如今,牵涉过多,他不得不细细打量。 管夫人与管乐章作为陪同,在一旁默不吭声,主场完全就是另外两人。 “你知道种花者为什么会有这个高地位了吗?” 阮柔点头,“明白。” 以前她确实有些不懂,种花者种出来的花,虽然确实有些奇异效果,可并不是没有其他物品可以替代,至少被取而代之的医药,并非毫无作用。 但如今一切都明朗了。 古往今来,都有得民心者得天下的说法,可到底什么是民心,百姓生活困苦时且先不说,即使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也少不得一些犯上作乱之辈。 如此,四五级种花者的存在,对于一个国家有非比寻常的作用。 它不能直接让民心改向,却能汇聚民心,只要一个地方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就不至于生出谋逆之心,这就够了。 而作为培育出这种花卉的种花者,地位无疑得到了极大的拔高。 管大人点头,直视她的眼睛,“知道升到四级会遭遇什么吗?” 这点阮柔不知,只得猜测,“被困在一府?” 管大人方才笑了,“看来你都想好了。” 阮柔郑重回应,“若没有想好,我也不会来找爹娘商量。” 管大人笑得更欢畅了,“好,好,夫人你娶了个好儿媳啊。” 管夫人却是笑不出来,她只觉得以后小儿子儿媳的日子麻烦了,转头瞧儿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她又不是很想说话。 “既然你能看明白,我就直接跟你说吧。”管夫人严肃了神色,看向管夫人与小儿子。 管夫人见状,拉着儿子出去,只管乐章还不情愿,死活要留在里面,最后到底让她拽出来。 “四级往上不是那么好升的,民心说的容易,可做起来难。” 阮柔疑惑,“就没有什么更便宜的办法吗?” “有是有,既然要汇聚民心,自然要知道民心向着哪里,你光是有这份心不够,还要去看看外面。” 阮柔更觉神奇,这个世界,果真奇异。 “我给你讲讲以前听说过的一位四级种花者吧。”管大人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家族中曾经的传言。 种花者对于百姓而言十分遥远,可对于官方,不过另一种工具。只是这个工具会有自己的思想和认识,并非如一把斧子一把刀般,任人挥使,甚至有时候会反过来伤了使用者。 “他姓李,出身农家,开始并没有一个正经名字,旁人只李三李三的叫着,说起来是先帝时期的人物了” 曾经腥风血雨的故事,在后人看来不过尘封于历史的传奇。 此时,阮柔就从管大人口中听到这位李三的故事。 “李三出身农家,在十岁觉醒天赋后,一朝翻身,成为了受人追捧的村子,家中起了新屋,钱财如流水般涌入,整个李家可谓一朝鸡犬升天。 他天赋好,不到二十岁就升到四级,给当地知府献上了一盆牡丹,时任的知府是个有能耐的,勤于公务,治下百信安居,故而那盆牡丹生长的愈发繁盛,只可惜人员调动,那位官府高升,朝廷另派了一位贪官,苛捐杂税,牡丹自然而然渐渐枯萎。“、 阮柔正听得入迷,就见管大人忽而停了下来。 “你还不知道四级的花卉枯萎意味着什么吧?” 阮柔一惊,果不其然,管大人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 “意味着民心散落!” 管大人继续娓娓道来,“那位大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故而察觉到牡丹花逐渐枯萎的那一天,他不仅没有想着改变作风,反而给那位四级种花者开始下毒。一旦种花者身亡,所种植花卉有一定概率枯萎,那他的所有作为就得以掩盖。 李三不过平民出身,哪里懂得这些。稀里糊涂的富贵,然后又稀里糊涂的丧命,连带整个李家都受他牵连,被打压屠戮者众。 这位知府的恶行一时间被掩盖下去,然而纸藏不住火,三年任期一到,他被调往别处,新任知府自带了一位种花者,熟料花卉刚放下去的那一刻就枯萎大半,他吓得立即上报朝廷,才免去一场灾祸,至于那位贪官,事后被惩处,可也救不回李家一门的命了。 可你要知道,如后任知府这番幸运的到底是少数。“最后一句话管大人说的意味深长。 阮柔自然懂他潜在的意思,一到三级种花者可以享尽富贵,然而,到了四级,就伴随着风险。 那位贪官所做的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那爹,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啊。” 管大人顿时笑了,问,“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是那个贪官?” “爹如果是,就不会跟我说那么多了,而且,我观爹平日作风,并非贪官污吏。” “哈哈,说的好。”管大人乐了,贪不贪的不少说,可以说只要当官就没有不贪的,可贪与贪官还是有着一定的区别。 他会受下属的孝敬、乃至商人的奉承,却不会故意往百姓身上施压,治下还算得上安康祥和,所以他不怕。 “既然这样,明日开始,你每三日可与我一同出去一趟。”想了想,他还是加上句,“唤上乐章与你一起吧。”到底人言可畏。 阮柔顿时开心不已,“谢谢爹。” “谢什么,有四级种花者,于我也是一件好事。”管大人倒是看得开,实则是互助互惠。 家族里先前也曾提出,想为他寻一位种花者,只是被他拒了,一来没必要,二来也怕背后站着什么人,总不自在,如今自家儿媳,当然没有不放心的。 就是有点可惜,是位女子,不然她能做的可能更多。 阮柔不知管大人的这份惋惜,商量好后,顿时高高兴兴出去,出得门外,跟管夫人打过招呼,拉上管乐章就跑远了。 管夫人进屋,肯定道,“你同意了。” “对,”管大人道,“我在任知府已经六年,族里一直想为我活动一番,谋个回京的缺。” “那素娘?” “放心吧,厉害关系都跟她说过了,是个聪慧的。” “那可不,我亲自相看过的。”管夫人十分骄傲,她果然没看错人。 开过玩笑,管大人便正经起来,“我想着,以后能不收的孝敬就不受了,省得日后再有个万一。” “行啊,家里不缺那些。”管夫人应得痛快,“不收也好,你升官比什么钱财都重要。” 管大人笑而不语。 说到做到,接下来一段时日,管大人果真带着管乐章与阮柔四处奔走,不止是待在后衙处理一些案子纠纷,还得下去体察民情。 譬如哪个地方的案子多,他就得去下面县衙问问原因,又譬如下面安插的人手反应哪里的县令贪心不足压榨百姓,他就得去警告一番,若是情节过于严重后面又无靠山,就得想办法将人弄走。 再比如,春日要下田随农人插秧,寓意与民一心,秋日要跟人一起秋收,代表与民同乐。 这些都是能论个对错的事情,还有些撤不清理的,譬如商人低价从农人手上收粮,又顶着官府线高价卖出的,他就得去敲打敲打,下面哪个官员作风不好,传到他跟前了,他就得跟人谈心,讲一讲修身齐家的大道理。 总人言之,算是给阮柔开了眼界,充分展现了知府的活可以细到什么程度,至于衙门的案子,小到鸡毛蒜皮,大到杀人放火、匪寇伤人,桩桩件件,审下来都能叫人血压飙升。 故而,几个月下来,阮柔与管乐章长见识的同时,全是对管大人的敬佩。 不知是不是感悟到了,某一日清晨,阮柔就发现自己种植出了一株四级花卉。 说花卉都有些牵强了,因为,这株四级植物实则是一株铁树。 都说铁树开花极其艰难,可偏就这么开了,好在寓意是极好的,说明当地环境好,风水好。 至少,管大人见到铁树开花的那一刻,很是高兴,尤其花开的精神,更是吉祥的好兆头。 最终,这棵铁树被栽种在了知府的前院,为了保护它,还特意派了两个衙役日夜巡逻,担心被人破坏。 想也知道,若铁树被破坏,再栽赃嫁祸一番,管大人有嘴也说不清,故而须得小心保护。 至此,阮柔去种花协会领取了四级种花者的牌子,她名下那间售卖花卉的铺子直接得以免税,倒是意外之喜。 与此同时,她也有资格得知有关五级种花者的事情。 若说四级种花者只涉及一府一州的民心,即使一、二者乱了,并不会动摇国之根本,那五级种花者所代表的国家意志,这让阮柔下定决心,打死也不能升到五级。 因为,一人护不了一国,而一国却能轻易颠覆一个人。 第80章 升至四级后,一切问题仿佛迎刃而解。 管大人,准确来说是知府府衙包揽了她的一切需…… 升至四级后,一切问题仿佛迎刃而解。 管大人,准确来说是知府府衙包揽了她的一切需求,生活、出行乃至一些非必要的开支。 阮柔为此甚至有些诚惶诚恐,然而管大人却说这些都是正常的。 “四级种花者关系到一府民心,只要铁树长得好,一切就是值得的。”管大人笑眯眯抚着胡须,一脸慈和。 但彼此心知肚明,虽然种花者的安全会直接影响到所种植花卉,但跟府城本身并没什么关系。 这就导致阮柔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要去知府前院看看铁树,见其一直生长茁壮,持续半个月才终于放心。 一年半时间一眨眼而过,转眼间又到了春闱的年份。 管二先前已经是举人功名,今年得去参加春闱,恰好管大人在府城任职又一个三年,今年吏部考评得了上上等,也需入京都述职,有很大几率留在京都,正好同行。 至于管大哥,前几年外派地方为官,且还有得磨炼。 管府一行离开,阮柔和管乐章两个富贵闲人自然要跟着,不说一家子的情分,光是院子里的铁树,时间长了也离不开她。 带上铁树,其他花卉短时间尚可,只等在京都定居再来搬运。 在府城度过最后一个年节,无甚亲朋,阮柔留下两个靠谱的管事,照看一应产业,又与阮家诸人好生道别,就此别过。 府城距离京都不过一日多路程,阮柔这一世还是第一次离开府城,与管文章二人一路颇多新奇。 两人成婚已有两三年,至今未育子嗣,管家并未催促,阮柔也乐得逍遥自在。 及至到了京都,管氏族中在京都有所根基,奈何京城大居不易,管父名下也仅有一处二进的住宅,故而,一家子竟又住到了一起。 即使成了亲妯娌,阮柔与阮雨桐的关系没有丝毫改善,反倒因为彼此对比悬殊越发生分。 阮雨桐一直卡在三级始终未能再进一步,便只能将所有希望放在管二身上,对其监督愈严,比之杜姨娘愈盛。 其他人高兴与否且不说,管夫人却是异常喜悦,无他,唯一的嫡女当初嫁到京都,操持夫家事宜,难有相见之日,如今好容易团聚,母女俩泪眼婆娑,好生叙过旧情,自是欢喜不提。 眨眼间就到了春闱的正日子,一个屋檐下,管夫人少不得捏着鼻子给人收拾东西,又遣人好生打点,安生将人送进礼房,只盼着人千万不要考中。 管大人同样为着授官之事东奔西走,而阮柔,将铁树栽种在管家后院,见其依旧抖擞,便不再搭理,任凭管乐章拉扯,在京都闲逛玩乐,短短几日,银钱如流水,东西不知买了多少。 富贵闲人不外如是。 二月底,春闱揭榜,管二榜上有名,位列二甲九十八,有望二甲,管大人难得态度和善,好生夸赞了几句,又教导了些堂上面圣的规矩,虽说这个名次毫无希望,好歹学着点。 然而,管鸿到底是失望了。 经过殿试,名次勉强从九十八,升到八十八,看似前进了十名,实则毫无用处。 不消旁人说,二房已经做好会被外派的准备,却依旧在女眷是否同行的问题上犯了难。 杜姨娘安生了一辈子,压根不愿意跟着奔波,且不知道去哪个穷乡僻壤待几年,她是想安生养老,没想跟着儿子吃苦。 但问题又来了,二房在京都毫无根据,总不好让她一个人回先前的府城待着,故而杜姨娘要留下来就得买一处宅子。 京都的房价可不是一般贵,地段好面积大,少不得要花上几万两银子,自然也是管二这个亲儿子来掏。 这下,阮雨桐又不乐意了,拢共就那么点银子,自己住不上,为了个姨娘平白花上几万两银子,且管二候选正是要花钱的时候,钱哪里禁得住这么花。 一说二说的,原本同意的管二也犹豫起来。 奈何当下讲究父母孝道,杜姨娘虽是姨娘,可却是管二生母,抛下面子一哭二闹,五万两银子最终还是花出去了。 好长一段时间,阮雨桐的脸色都是黑的。 二房搬出去,阮柔彻底自在,知晓要在京都待上许久,她让人将留在府城的花卉一点点搬回来,动作慢,却确保了花卉在搬运途中不受到伤害。 三月底,管二授官,使了不少银钱,去了南方一座富裕的小城,回来不知是哪一年。 管大人如愿留在京都,任职四品大理寺少卿,官位没升,可京都的四品官比外派的二品大员都要风光,总的来说,还是升职。 大树底下好乘凉,于阮柔和管乐章而言,管大人就是那棵大树,庇佑他们顺心遂意,而管夫人就是那阳光雨露,时时关心体贴,保管他们没一点不如意。 树木生根不易,上次从府城搬来京都已是极为不易,这一次再搬去大理寺,干脆连着周围刚长出来的根系一起搬过去,倒也适应良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距离所住宅子有点距离,阮柔每三日去看望一次,还得费上两个时辰来回。 都说京都地大物博,阮柔逛得多了,就发现,四级花卉也不是那么奇缺。 至少,在逛过大理寺周围的好几个衙门后,无一例外,门前都种着一两棵花卉,或大或小,皆生机勃勃,无一丝颓靡姿态。 问过之后,果真都是四级。 所以,永远别小看天下人,只要想,缺的永远不是人才。 至于为何花卉都长得这么好?天子脚下,但凡有一棵枯萎的花卉,恐怕当值衙门的长官都撑不到第二日。 阮柔思虑再三,越发觉得健壮的铁树且有人日常保护的铁树不需要保护,更该操心的明明是她自己才对。 正在她怡然自得之时,富商阮家却是来信,寻求帮助。 拆开信,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却原来是管家这个前任知府离任,后面自然得有人接替。 一朝天子一朝臣,同理,一朝官员一朝商,似阮家这等盘踞已久的庞然大物,占据大笔生意与资源,就成了旁人的眼中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信中所言,皆是过往原主在阮家门下,父慈母爱,母女相得的美好追忆。 只最后一段提及,阮肌 信中所言,皆是过往原主在阮家门下,父慈母爱,母女相得的美好追忆。 只最后一段提及,阮家在府城生存艰难,无以为继,求管大人相救。 阮柔猜测,这信定然是给她还有阮雨桐都送了,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管大人才是最近能伸手的。 奈何,她如今本就一凡人,无权无势,根本帮不上阮家的忙,至于管父管母那边,她略提了一句,得管大人一句他自会处理,后续如何,未再关注。 待得后来,阮柔才知,管大人碍于她的面子,的确出手相助,也只是解救一二。 一来,官场上,利益纠葛纷争众多,没道理管大人手伸那么长,直接动摇他人的利益,而来,富商阮家又不是他正经亲家,为了儿媳名声,略留几分颜面,至于阮家损失多寡,干他何事。 阮家就此从府城一流富商位置沦落,家中资产仅留存十之三四,大不如前,甚至还伸手欲从女儿,也即阮雨桐处讨回几分嫁妆,不得而终。 一切进入阮柔的耳朵,只是一场过眼云烟。 她在原先府城的铺面,复又在京都开了,每日里生意络绎不绝,带来大笔银钱。 管乐章依旧是那个富贵闲人,每日里浇花看戏,走马游街,简单而快乐。 大理寺掌管全国刑狱,各地上报的案件不知凡几,管大人忙得脚不沾地,府中诸事几乎都有管夫人做主。 如此又三年,管大人依旧任大理寺卿,事实上,到了这个位置,想要升职千难万难,毕竟,再往上就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只能等上面人退下来或者有事调走。 倒是外派三年的管大哥,考评得了中上,毕竟是嫡长子,管大人到底还是使了几分劲,将人调回京都周边的繁华城池,如此,再过几年,也有机会调回京都。 不过,对于这个大哥,阮柔并不看好,相较管大人,管大哥为人纯善,心眼不知少了几个,守成容易,开拓难。 眼看着下一代前途艰难,管大人选择将目光放在孙辈上。 大房,管大哥大嫂已经有两个男丁,大的那个已经七八岁,请了夫子在家中教习,颇有几分聪慧。 而阮柔与管乐章,也有了一个孩子,只不是管大人期待的男丁,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被她爹宠爱得紧。 日子一天天的过,孩子逐渐长大,大人逐渐老去。 不知不觉间,乡下的阮父阮母去世,阮家小弟成长为当家人。 而富商阮家,阮家夫妻吃好喝好,倒是寿数更长些,如今已经是阮家的老太爷辈,不过两代,阮家已沦为普通商户人家,再没了曾经的辉煌。 家中将近弱冠的儿孙,听着足以让耳朵生茧的家族辉煌史,不屑撇嘴,有这空,不如去外面和朋友多喝几壶酒。 管二已经很多年不曾回来,倒是阮雨桐,前些年带着一对儿女回来,就此跟杜姨娘一同留在京都,至于管二那边,另纳了一个贵妾,帮着操持后院、与夫人往来焦急。 在地方过了几年苦日子,阮雨桐也算想明白了,她嫁妆丰厚,又能靠种植花卉得来银钱,何苦陪着满后院小妾通房的男人,不如回来京都好生教导儿子。 “姐妹”想见,自是诸多感慨,只是,一场阴差阳错,当年的争斗,为身份、为利益,如今,再没了曾经的那股子心气。 甚至有时,她瞧着对方的轻松自在,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若说一开始与管二相识相知,只是一场缘分,可等后来,非要嫁入管家,就只是为了争那口气,证明自己不逼对方差。 如今,她夫君为官,她为六品官夫人,对方不过一介平民,偏偏她过得比对方还要糟心,要担心儿媳顽皮学业不精,更要担心夫君那边妾氏生下男丁动摇自己地位,堪称日夜忧心不已。 从种花者论,她已是三级,对方好像是四级,高一级,除去那一棵越发高大的铁树,两人店铺中生意好像并无太大区别。 再一次将两人境遇比对一番,阮雨桐不禁露出一个苦笑,这一关,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阮柔却不知她那些想法,在京都待了许多年,静极思动,她便想着去周边城池游玩一番,倒也不敢离得远了。 管大人并未拒绝,知晓近些年拘得紧了,只默默派了一队护卫,护持一家三口外出。 京都多富贵,即使寻常百姓也不用太过愁于生计,而周边城池却不尽然,仅仅只有三两日路程的沙城、庆城、以及宜城,光景就大不如京都,更遑论乡下百姓,能一年到头吃饱饭,再存上几个银钱以备不时之需,就是难得的好年景。 阮柔与管乐章带着年幼的女儿,几个月逛遍了几个城池,既登过城中大酒楼的们,也去过田间乡头,见过的人多了,感悟也颇多。 管乐章难得在玩闹之余静下心来,将多日所见所闻记为一本游记,灵秀山川,民生民计,皆系于其中。 阮柔笑他,读了几十年书,也就出了这一本游记,管乐章闻言也不恼怒,当做宝贝一样收藏好,一个劲嘟囔回去自己出银子也得让这本游记出现在京都书肆。 且不说游记之事,两人旅途一路奔波,正欲奔赴下一个地点,却突然受到京都管大人的遣人来召,接他们回去。 阮柔心下忐忑,莫不是京都的铁树出了什么事故? 一路紧赶慢赶,孩子年纪还小,赶不得急路,阮柔只得自己跟着护卫们先行一步,独留下管乐章带着孩子在后面慢慢赶路。 风尘仆仆回来京都,见到的就是管大人焦急万分的面孔。 嫁进管家多年,见过管大人生气、慈和的模样,却还未见过其如此急切。 阮柔一颤,战战兢兢问,“爹,可是出了何事?” 管大人眉头皱得死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问道,“你这些日子在外可是发生了什么?” 阮柔纳闷,“我和乐章在外游玩,一切正常。” 管大人更加疑惑,这才将事实到道来,“那棵铁树,好像升到五级了。” “什么?” 阮柔心猛烈跳动,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第82章 五级花卉,意味着什么? 阮柔早在几年前就清楚得知 五级花卉,意味着什么? 阮柔早在几年前就清楚得知,为此还特意立下绝不跨入五级的心愿。 然而,显然,升不升级并不由她主观意见,甚至于,她没有丝毫察觉。 “爹,可是当真?”阮柔依旧不愿意相信。 管大人脸色同样难看,“九成九。” 接着,他才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 却原来,她离开京都后,一切正常,铁树一如既往的正常,护卫们也每日巡查。 铁树本就身形高大,比之巡视人员还要高上不少,故而不曾发现任何异常。 突然有一天,大理寺卿薛大人从门前经过,抬眼一瞧,铁树已经高了一倍有余,这才发觉怪异。 两人悄悄研究一番,才推测可能是升到五级,这才匆匆将人唤回来。 “我请了薛大人,暂时还没往上报。” 阮柔也不去问能否不上报的傻话,只默默问,“上报了会怎么样?” 管大人抚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片刻恢复正常。 “应该没什么大影响,不过,你们以后想出京都,怕是难了,身边的护卫也得多上一倍。” 阮柔顿时苦巴了一张脸,日日出门被人跟着,可不要太烦了。 “好处也不是没有。”管大人笑,“且是一件大好事。” “什么?”阮柔疑惑抬头。 “宫里五级的那株兰花的主人岁数大了,兰花情况也不大好,铁树很有可能被挪过去。” 这更不是什么好事了,如今人跟着树跑,要是个官夫人还好,她只是个民妇,压根没有进宫的机会。 “所以,我猜测,宫里可能要给你或者乐章授爵。” 阮柔反射性瞪大眼睛,“授爵?” “”要么给你授一个县主乃至郡主爵,要么,就是给乐章一个子爵位。 论理,当然是后者更好,毕竟这种爵位只要上位者开恩,是可以往下一代传的,而前者真就只是一个荣誉多过实际。 “爹,您猜是哪一种?” “不好说。”管大人摇头,国君心思难测,谁也说不准。 管大人也没能隐瞒太久,次日,管乐章带着孩子一起回来,第三日,他们就收到了宫里的传召。 送走宣读圣旨的太监,管家一群人坐在一起面面相觑。 管夫人悉心说着最进宫的规矩,阮柔细细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圣旨宣召的是他们夫妻二人,当夜,阮柔将女儿托给管夫人照料,翌日,管大人起身上朝,阮柔与管乐章同样乘坐轿辇,直奔皇宫。 入宫后,皇后率先召见他们,好一通男才女貌之类的夸赞,夸得两人一个劲谢礼。 及至前朝散了,那边来请,皇后方才放人,等人一离开,皇后面上的慈眉善目瞬间消失不见,眼中满是思索。 比之皇后,圣上通身气派威严更甚,只面上同样带着温和的笑容。 阮柔行礼时,眼角余光扫到,只见得是一位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面容年轻,正是一个皇帝最年轻有为的年纪。 皇帝先是夸了一通管大人治家有方,儿女皆不俗,饶了一圈话题才回到铁树本身。 毫无意外,铁树被要求移栽入宫,一来,宫廷护卫能更好照看,二来,在皇帝眼皮子低下,他才放心。 阮柔自是顺从应了。 然后,便是问起他们想要什么。 两人连声道不敢。 后来,皇帝也不兜圈子,直接说要给管乐章赐一个伯爵,超品爵位,倒是出乎意料的大方。 只阮柔正要接旨时,管乐章突然站出来,言说不敢承受,只求给妻子和女儿各求一个郡主和县主的位份。 这倒也不算他僭越,女子的郡主与县主爵位更多是一种身份的认可,而非男子世袭罔替的爵位,两个加一起都抵不过一个正儿八经的男爵。 皇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好,好。” 说着手下挥墨,一份圣旨随即写就。 就此,阮柔与未满十岁的女儿就成了当朝郡主和县主,特恩赐,母女俩同享每年俸银160两、禄米160斛、俸缎12匹的待遇,年节宫里上次不必多说。 两人齐齐跪下,行礼谢恩过,被太监引导出了皇宫内院,这才相视一笑。 阮柔问他,“你怎么那么大胆?” “本就是你的功劳,我哪好意思抢。”管乐章摸摸脑袋,昨日父亲说的时候,他就这么想,可惜不敢说出来。 “父亲要是问起,看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我也不是能当伯爵的人。”他很有自知之明,京都勋贵云集,他一个闲散纨绔,还是不掺和了。 阮柔还以为管大人听说会大骂一顿,结果没想到,不气反喜,“不错,乐章你难得不糊涂一次。” 管乐章很想张口反驳几句,瞧着老父高兴的神色,到底没开口。 “圣上春秋鼎盛不假,可大皇子已经十五,二皇子十四,咱们家,还是不掺和进去为好。” 还没说上几句,圣旨到来,一家子领旨谢恩,接过圣上、皇后诸多赏赐,供奉好圣旨,方才再次说说提及话。 管大人高兴之余又掺杂着一丝担心,那是身处朝堂上人必须有的灵敏嗅觉。 反之,官夫人则纯粹是高兴了,这个小儿子从小让她操碎了心,如今儿媳和孙女有了爵位,虽然显得儿子越发不成器,可夫妻一荣俱荣,以后她是真的再也不用发愁了。 圣旨已下,不多日,铁树就在阮柔的亲自看顾下,被运送皇宫内苑。 阮柔跟着进去,宛如发现了新大陆。 不说别的,皇宫里的种花者可谓数不胜数,其中最多的是一二级的种花者,御花园的百紫千红就出自他们之手,还有太医院,各宫嫔妃们的庭院,一花一草背后可能都有种花者的身影。 凭借着五级种花者的身份,阮柔要了不少稀奇的植株,继续回去为自己的庄子添砖加瓦,说不得有朝一日,也能种出如此盛大的一片花园。 如阮柔他们所料,在选择了郡主爵位后,她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多影响,可能在其他人眼中,放弃伯爵爵位的他们是个大傻子吧。 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铁树好,他们就会一直好好的。 出不去京都,阮柔无奈下学会了自得其乐。 她在京郊有一顷地的偌大田庄,大部分种的是粮食,只一小块被她圈起来,做了小花园。 于种花者而言,花朵开花并不局限季节,尤其她手下,花卉们尤其配合,随着精心种植以及花卉种类的日益繁多,竟真被她早就了一座独属于花卉的园林,其内姹紫嫣红,美不胜收,一度成为京都权贵最爱的的宴会场所。 后来,人越来越多,阮柔索性将一些难以成活的珍品收回,更多花卉则留在园子内,久而久之,成了一个半开放的花园,若无权贵清场,便是周边百姓也可前来一观,光是招待权贵们的盈利,不仅支撑了整个花园的维护,更惠及不少周边村镇百姓。 这一生,阮柔就此平淡过去,无忧无虑。 三十多年后,已愈古稀的圣上病逝,十三皇子登基即位,彼时,管大人与管夫人也已相继去世,管大哥掌管整个管家,勉强收成,下一代,只一个次子勉强有几分天赋。 阮柔年岁渐长大,身上时常有些小毛病,恰在此时,宫中铁树生病,枝叶枯黄,宫中种花者都道是主人年岁不久,故而花木枯萎。 新帝见状不喜,将铁树遣回。 阮柔却是知晓,自己身子虽然不适,却无大碍,铁树此番,只能说明天下已乱。 当即,带着管乐章及女儿女婿一路远离京城,对外只说在京都待的闷了,要出去看看。 如此一路走了时日,直到位于江南的宁城,方才停下,一家子在陌生的地界置产安息。 铁树状况愈发不好,阮柔的身子也只得跟着一起不好,如此躲避了约莫七八来年,京都内乱消息传来,当年的十三皇子被昔年旧太子之子诛于乾清宫, 阮柔方才敢病愈,一家子重新返回京都。 铁树重新绽放出勃勃生机。 又三年,阮柔与管乐章也俱是跨过花甲之年的老人,好在身边有女儿女婿照看,顺带着赵父一下管氏族人。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管氏一族有人站错队,侥幸未曾被清算,只族人的官职被撸得干净,家产充公无数,几代人的努力付之一炬,连带远在穷乡僻壤的管二都被免官,早早归来京都,如鹌鹑般瑟瑟度日。 至于夫妻俩予以厚望的儿子,当年不过勉强挣得一个举人功名,后再无所进,只为家族处理些俗务。 未曾参与任何朝政之事的阮柔与管乐章夫妻,反倒侥幸保得郡主身份,竟成为管氏族人最后的依靠。 阮柔无奈,拿出名下一半田地重新为管氏重新置办族田、族学,安抚下蠢蠢欲动的族人,只等这一波过去,下一代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惜的是,她没能等到这一天,几年后的一个清晨,冬日寒风瑟瑟,她身体愈渐衰弱。 瞧着窗外那棵依旧高大,却越显颓势的铁树,她无奈一笑,只能让管乐章每日晚间悄悄灌溉滚烫的开水,以此让其无声无息死去。 她因铁树而兴旺发达,如今,自己离去却也要带上它,实属无奈,这东西本就招祸,若不是前些年小心避过,说不得管氏一族都要受其牵连,不如一起带走的好。 至于其他花卉,虽则也受了些影响,可分予与其他种花者照看后,勉强还能存活,如此已是幸事。 见过冬日的第一场雪,阮柔悄无声息闭上了眼睛。 三个月后,一向没心没肺的管乐章在初春到来后,同样躺倒在床上,就此安眠。 管家族人前来吊唁之时,同样白发苍苍的阮雨桐看着彼此相邻的两座墓碑,唯余一声叹息。 第83章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素娘的怨恨。”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素娘的怨恨。”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意识从上一世的纷杂中醒转回来,阮柔缓缓呼出一口气。 “开启下一个任务。” “嘀,任务世界即将传输,请宿主做好准备。” 阮柔睁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并不急着探索四周,她停留在原地,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阮贞娘,今岁二十有六,乃田家村田荣家的三儿媳,年纪轻轻,守寡却已有八年,膝下育有一儿一女。 六年前丈夫病故之时,一双儿女尚小,原主不舍,兼之夫家田氏一门俱不同意,无奈留在田家守寡。 守寡的头两年,原主处于伤心之中,养育一双儿女,并未想改嫁之事。 然而,孤儿寡母,夫家嫌弃,日子何其艰难,娘家爹娘鼓动之下,有意改嫁,却仍没能成事。 一切概因当下对女子尤为严苛,女子丧夫后改嫁千难万难,官方鼓励守节,田氏族规更是苛刻,严令禁止族内女儿、媳妇改嫁,甚至因此在十里八村经营出一个好名声,闻者莫不夸赞,却不知多少女子因此吃尽了苦头。 便说原主,阮柔于黑暗中睁开眼睛,循着记忆一一捡起地上的铜板。 待数过足足一百枚整,她如原主一般,放回存钱的罐子。 屋内没有点灯,只靠着窗外浅淡的月光,不至于磕到碰到,阮柔摸回床上,微微叹气。 就如原主这般,守寡八年,白日里劳作,夜间无事可做,甚至连家门都不被允许出去,就只能在屋子内洒满一百枚铜板,再花费一个时辰捡起来,方能入眠。 这一招,还是她从同村一个老寡妇那里听来的,那人比她更苦,她起码还有两个孩子,对方却一个孩子都无,就为了田氏一族的好名声。 越回忆原主的生平,阮柔越是生气。 她也登临过高位,自然知晓上层的心思,大义上扯些诸如以礼治国的鬼话,不过为着男人的那点心思,实则框着女子改嫁算什么礼仪规矩,正相反,鼓励女子再嫁,扩充国家人口,方是治国利民之良策。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层的不鼓励改嫁,到了田家村这般地方,就直接成了不得改嫁。 奈何如今她就一个老百姓,对上层的决定无能为力,眼下,最重要的是完成原主的心愿。 守寡一生,原主阮贞娘却没能得到一个善终,唯一的儿子被夫家惯成一个小混混,成日在村里偷鸡摸狗。十五岁时滥赌赌输了十两银,田家不仅没帮着出钱,甚至把原主唯一的女儿卖掉还债。 再之后,唯一贴心的女儿被卖,儿子不争气,原主一生真就如被泡在水里的黄连,没过一天好日子。 改嫁,必须改嫁! 阮柔内心只有这一个念头,田家她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然而,现实摆在眼前,原主二十六岁,干惯了农活,面容干枯,皮肤粗糙,在乡下就是最寻常不过的农妇,更别提田氏一族的难缠,顶着这样一副局面,她该怎么再嫁? 但再难也得离开,她继续思考着对策。 原主的娘家阮家虽说不如田家这般,却同样支持女儿守寡,无他,争一个会教女儿的名声罢了,如此,阮家也靠不上。 眉头缓缓攒起,阮柔盯着漆黑的头顶老半天,依旧没能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一夜难眠,翌日,阮柔打着哈欠起身。 原主虽是寡妇,可身在田家这个大家庭,每日里要做的也不少。 田家人口众多,枝繁叶茂,上一代田父下面另有三个弟弟,分别为田荣、田华、田富、田贵,四兄弟分别在小田村开枝散叶。 田父田母同样生了四个儿子,分别为田满山、田满川、田满仓、田满囤,原主所嫁就是老三田满仓,于六年前因一场风寒就此病逝。 人多,事情也多。 阮柔进来灶房,跟老四媳妇卢氏一起做好早饭,大部分饭菜被端到堂厅,余下小部分,是家中几个媳妇和女孩们的饭食。 是的,田家男女分桌,说好听点是分桌,实则就是女人们不配上桌,只除了为田家立下大功的田老太太,在公婆死后终于得以上桌。 就着咸菜,阮柔极有胃口地灌下一碗水比米还要多的糙米粥。 恰在此时,田老太从前面过来,一张枯瘦干柴面容挂着极其刻薄的笑容,颐指气使道,“老大家的,你今天忙院子里这一摊子,老二老家的,你们还是跟着下地,老四家的后面菜地交给你,顺带看好几个孩子。三丫你带着妹妹们去打三筐猪草回来。” “是。”几个儿媳和孙女纷纷低头应是。 别看小小农家,田家有着严格的等级,田老头与田老太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加下来就是田老大等四个男丁。 作为长子,田老大承担起了家中最大的劳作,最受田家二老重视,其他三个儿子在时倒都差不多。 如阮柔这般的儿媳,作为外人,甚至还要排在几个孙子之后。 就是四个儿媳间,也有着地位的区别,田大嫂为田家生了三子,位置自然最高,平素也能在田老太跟前说上几句话。 而田四媳妇作为田老太的娘家内侄女,在田家经常偷懒耍滑,也不会受什么责骂。 田老二、老三皆不受爹娘重视,连带着媳妇儿地位不高,不过,在田满仓去世后,原主就沦落为田家地位最低的存在,比被厌恶的田家女孩儿们好不了多少。 就连田老太安排活计也是如此,最辛苦的下地活计一直都是安排田二嫂和原主一起。 田老太施施然离开,田大嫂嘴角带笑,动作利索地收拾起灶房上下,田四媳妇一副匆匆忙忙的模样离去。 若说一开始,田二嫂还会不甘愤懑,可这么多年过去,她再没了多思多想的精力,每天脑子里唯一会想的就是怎么把活干完。 很快,三丫摸了摸嘴巴,舔干净碗筷,领着几个妹妹去打猪草。 原主的女儿五丫乖巧跟在身后,不声不响。 阮柔摸了摸五丫的头,逗得小姑娘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这才放人离开。 “贞娘,走吧。”田二嫂扛起角落的担架,阮柔按照原主的记忆,轻巧提起锄头扛在肩上。 可真重啊,感受着肩膀传来的压力,阮柔不是很舒服的扭了扭。 两人都为女子,即使出门干活,也是不能随意和外人说话的,遇到女子还好,遇到男人,更是要低着头远远避过,总给阮柔一种她是过街老鼠的感觉。 来到田地,一个挑担,一个浇水锄地,忙得不可开交。 田家拢共十五亩上等水田,八亩下等水田,七亩旱地,别看田地不少,可田家人口多,交去赋税后仅能混个肚饱,勉强存上几个银钱,日子照样过得紧巴巴。 当下并非农忙,田家三哥兄弟结伴去镇上打零工,一天也能赚回几十个铜板,地里的事情就全部交给田二嫂和原主,偶尔田老头和田老太会过来帮把手,说是帮忙,其实看管更多。 太阳渐渐上了枝头,两人额头俱都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阮柔一股脑坐在了田埂一丛青草上,再顾不得脏不脏。 田二嫂见状也歇了,妯娌俩一同干活多年,同是田家的小可怜,关系倒还不错。 干坐无趣,阮柔便捡起个话题,“二嫂,三丫的亲事相看得怎么样了。” 田二嫂闻言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差不多了,等确定下来我再跟你说。” 阮柔侧头去看她,显然是真的很高兴,略显浑浊的眼中绽着亮亮的光彩,“别的不说,咱们田家女儿的名声在十里八村谁不知道,连县太爷都夸过的,‘柔顺恭谨,勤劳俭约’。” 她一字一句,虽然并不识字,却吐字清晰,概因田老头田老太请人写了一副字特意挂在家中,恨不得日日吃饭睡觉都给人念一遍。 “你还记得兰花吗?”阮柔没忍住开口问。 “嗯,那是个苦命的,不过,好歹对得起咱们田家女孩儿的名声。” 兰花是她们同一辈的一个堂妹,是田氏的姑娘,十三岁的时候定下与隔壁村李家的一门婚事,眼看着十五即将嫁过去,男方却突然染病去世,就此守了望门寡。 田家姑娘不二嫁,即便还没出门子也一样,兰花爹娘如期将兰花嫁去对方家,出嫁的当日,兰花就一根绳子吊死,跟着新郎一起下了棺材。 田家人都说兰花是自己随之殉节而死,不过隔壁村那边却有消息说,是李家将人生生缢死,既全了地下的儿子,也为家中省了粮食,不过小田村的人从来都当做外人嫉妒故意使坏。 也是由此,才会有县太爷对田氏教女有芳的一番夸赞。 不知是不是被触动了心思,田二嫂没再闲聊,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干活。 阮柔歇够了,也起身跟着忙活。 如此一直到太阳正当头,两人才收拾回家。 干的都是力气活,田家中午也有一顿午饭,只不过都是粗粮,勉强囫囵了肚子,阮柔精疲力竭。 回屋休息前,阮柔将五丫叫上,其实她本来还想把原主的儿子叫过来看看,是否还有拯救的余地,但被田老太阻止了。 原主儿子田小元,今年八岁,正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使亲母子也不允许单独在一起,阮柔无奈只得作罢。 五丫是原主成婚次年生下的,今年满十岁,因为平时伙食不好,长得一副干干瘦瘦的模样,尤其一双眸子,看人的时候怯生生,充满对外面的警惕与戒备,只在面对她这个娘亲时略有放松。 “娘。”五丫难得轻松,微微绽放出少年时期的活泼。 “嗯,今天干活累吗?”阮柔帮忙理顺她额前的碎发,连头发也干枯发黄得厉害。 “不累,三姐一直在帮我们。”五丫对三姐很有好感。 阮家这一代一共六个女孩,上头的大丫、二丫已经嫁出去,三丫便是最大的,三丫性子和善,经常护着下面的妹妹们。 “要谢谢你三丫姐,知道吗?”也就只有口头上的谢了,物质上她暂时没这个能力。 “知道的。”五丫乖乖巧巧回。 “五丫,你喜欢家里吗?”关心了几句,阮柔方才问出自己真正想要说的话。 在得知女儿被富商虐死在后院,原主的心头就只有护好这个女儿的念头,是的,她后悔了,自己一生任人安排也就罢了,为什么她的女儿也要如此,故而,她的怨气是对着田家的,而对女儿,只有满腔的疼惜。 “我不知道。”五丫低头,瑟缩着回答。这么一个家,除去娘亲和三姐,没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又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 “那娘如果带你离开这里,你愿意跟娘亲一起走吗?” “啊?”五丫惊慌看过来,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害怕,“你会跟燕子的阿娘一样吗?” 燕子是跟五丫差不多大小的姑娘,她的娘亲同样嫁给田氏族中的男人呢,只不过她嫁了个吃喝嫖赌俱全的,醉酒后就爱打媳妇孩子。 打得燕子娘好几次受不了,跑回娘家,却都被送了回来,最后实在受不住,干脆投了村中那口河,一了百了,只留下燕子一个女儿孤零零的,承受醉鬼赌棍父亲的殴打和辱骂。 “不,我会带着你离开田家。”轻柔的话语带着无比坚定的语气,莫名给了五丫一股子安定之感。 “只要跟娘在一起,哪里都没关系的。”她再次强调了一遍。 阮柔摸摸她的头,替她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吧。” 五丫上午打猪草,跑了不少地方,不一会就阖眼睡去。 阮柔取出原主的储钱罐,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坛子,里面放着原主全部的家当。 钱财并不多,一块估摸二两中的碎银子,另有三吊铜板,合计二两三百文。 看着钱,阮柔忍不住唉声叹气,不是为着钱少,而是为着她压根没有出门的机会。 她回忆了下,遥想原主上一次出门,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跟着田老太她们一起去街上置办年货,才有的机会。 “唉。”午后宁静的屋内,传来女子无奈的叹息。 不拘如何,日子还得继续。 接下来,阮柔如同原主一般,如一块安静的垫脚石,在田家毫无存在感的活着,活计却一点没少干。 半个月后,去镇上做工的男人们终于歇了下来,有空打理家中的田地。 这时候,家中安排又颠了个个儿,原主作为寡妇,显然不合适跟着大伯子小叔子一起下地,故而,她被安排去菜地,这里生长着田家一家人日常吃用的瓜果蔬菜,位置就在田家后院。 阮柔也不拒绝,做好自己的活儿,同时寻摸着机会。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日家中的盐没有了,盐糖这样的精贵物,想来没有存货,田母便使唤着田大嫂次日去镇上买一袋回来。 这算不得一个好差事,小田村距离镇上有十来里的距离,光靠走得花上一个多时辰,来回能把人双脚走的起泡,偏田老太从不给坐牛车的钱。 田大嫂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接过一看,果然没有牛车的那份钱,瘪了瘪嘴,得,又要自己倒贴。 无人注意到的时候,阮柔眼角轻轻扫过,心下有了主意。 晚上,她趁着没人主意,从院子外悄悄拔了两根野草,细细碾出汁来,悄悄加在田大嫂与田四弟妹的饭菜中。 是夜,两人跑了一晚上茅房,拉了个虚脱,镇上自然去不得。 然而,家中男女干的都是力气活,一点缺不得盐,早上,吃着寡淡无味的清水煮菜,田老头不满得蹙一蹙眉头,田老太立即跟着心提到嗓子眼。 “家里这么多人,总不至于连个买盐的都没有吧。” 田老太闻言立即在几个儿媳间逡巡。 老大和老四媳妇一起吃坏了肚子,她倒不稀奇,这两人一向精明,吃的比其他人好些,拉肚子正常,她只恨两人贪吃误了正事。 叫男人们跑镇上就为买袋子盐的事,她自然干不出来,可让她自己颠簸费钱,她也不乐意,故而人选就定在了老二和老三媳妇上。 老三媳妇是肯定不行的,一个寡妇出门别被人勾得野了心,至于老二媳妇,倒是个老实性子,只是,她也不放心,老二媳妇相貌长得好,一大把年纪还有点姿色。 这也是她一向使唤大儿媳出门的原因,老大媳妇今年三十多岁,够当人祖母的年纪,别说好相貌,就连嗓子都熏哑了,根本勾引不了人。 “老二家的,你待会去一趟镇上,老大家的,你把钱给她。” 田大嫂心下暗喜省下两个铜板,当即痛快的把二十文钱递过来。 田二嫂接了钱,还有些发愣,“娘,我一个人不行的。” 田老太有些不耐烦,“这么大人去镇上怎么就不行了,又不是没去过。” 田二嫂讷讷,“我没有一个人去过。” 这也是真话,在娘家时,有娘亲嫂子陪伴,到了田家,更没有独自出门的机会。 田老太难得被噎住,没好气嘟嘟囔囔半晌,其他人谁也没听清。 田老头听得不耐烦,当即直接吩咐道,“那就老二老三媳妇一起去,两人做个伴。” 田老太想了想,没什么问题,这才跟着道,“就是,跑一趟还能累死你们,我和你爹还没老,就指望不上,老了恐怕要被你们饿死。” 一众儿孙慌忙道不敢。 田二哥偷偷拽了拽田二嫂,对方这才诚惶诚恐的应下。 阮柔亦是乖顺表示自己愿意去,实则内心对自己什么也没做,却凭空招来一阵指责很是无语。 事情已定,吃过早饭,田二嫂便准备出发。 阮柔回屋,确定身上衣物没有问题,又带上原身全部的银钱,这才跟田二嫂汇合,一起走出家门。 待离开一段距离,田二嫂方才开口问,“贞娘,你带了坐车的钱吗?” “带了。”她不欲人误会自己占便宜,痛快回了。 田二嫂闻言松口气,来回的四文钱她不是拿不出来,可怎么算都觉得自己亏,偏偏三弟妹还是被自己连累一起的,这钱真真是掏也不是、不掏也不是。 因着小田村严苛的男女之别,牛车约定俗成,一般只有女子和七岁以下的孩童可以坐,若男子想坐,就得单独出钱另外雇牛车跑一趟。 交了去时的一文钱,两人上了马车,上面已经有几个人了,都是本村人,略打过招呼,估计前面的车夫,几个女人并不敢大声喧哗,唯恐被安个不贞静的名头,故而只几个熟悉的互相贴耳说些私密话。 两人一路安静下了牛车,来到镇上,只见得街道人来人往,行人穿梭如织。 田二嫂见状顿时慌了,左看看,右看看,愣是不敢迈开步子。 阮柔心内叹息,拽住她慌乱的手脚,从原主记忆里找出杂货铺所在,朝左前方示意,“往那边。” 田二嫂这才似有了主心骨,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阮柔安然自若,田二嫂则小心翼翼,唯恐冲撞了谁,左闪右避。 好容易来到铺子前,里面却是有男客,田二嫂踌躇不已,“贞娘,咱们等会儿吧。” “为什么?”阮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好笑不已,“这大街上不也人来人往的,有什么要紧。” 说着,率先往里去。 田二嫂心内惴惴,不得不一起。 进来一看,角落里还有几个女客,她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否则,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她怕是不行的。 寻了买盐的地方,田二嫂掏出二十文,当下卖的是粗盐,杂质去的并不干净,卖价五文一斤,田老太给的二十文也只够买四斤的。 店家收了钱,拿出一块油纸,包了一大包,称量过后,确定四斤略多点,田二嫂方才收了盐,匆忙跑出店外。 “二嫂,没事的。”阮柔安慰。 田二嫂纳闷道,“贞娘,你不怕吗?” 怕什么?自然是男女有别、人言可畏。 可是,阮柔指了指外面街道,“二嫂,你看看街上。” 田二嫂顺着看过去,只见热热闹闹的街道上,女子身影并不少,甚至有少数女子在摆摊卖东西,言谈可亲,笑容亲切,没有一点畏缩。 “她们,她们怎么能?”田二嫂震惊不已,随即一股厌恶涌上心头,女子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活都活不下去,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就田家自封了个什么书香世家,成天弄这些。”阮柔对此十分不屑。 田二嫂顿时觉得贞娘这三弟妹今日表现的,比大街上摆摊的女人还要让她震惊。 “你怎么敢这么说。” “当着二嫂你的面,我才敢说的啊,你回去不会告诉爹娘吧?”阮柔清凌凌的眼睛直视着她,旋即笑道,“当然,你说了,我也是不承认的。” 田二嫂慌忙解释,“我不会说的,谁也不说。” 阮柔没有跟她犟的意思,转而问,“二嫂,你要在镇上逛逛吗?” “逛什么。”田二嫂只觉心中慌乱不已,一股事态不在预料中的惊恐让她心神不宁。 “给孩子们买点东西啊,五丫太瘦了,小六也贪嘴。” 用孩子做牵扯,田二嫂很快忘了那些,诧异开口,“我想给三丫买块红盖头,你说能行吗?” “有钱就行。”阮柔轻松接话。 田二嫂顿时获得了无数勇气,“三丫这孩子懂事,平常不知道帮了我们多少,眼看着要出嫁,我这个当娘的也给不了什么,就买一块红盖头,希望她以后日子红红火火。” 阮柔十分肯定的赞同了她的想法,“买盖头得去布庄,咱们往那边去吧。” 她指着更远处布庄的方向。 田二嫂不再犹豫,步伐坚定的往布庄而去,换成阮柔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路上,遇见一个小小的巷子,门口系着一朵大红花,阮柔脚下停顿片刻,立时脚下一柺,绕了进去。 不识字的可能认不出来,她却是看见,方才那大红花下面,两个小小的官媒二字。 正所谓“媒氏掌万民之判”,媒人便是要替适龄男女作配,成就姻缘的职业,而《管子入国篇》有云,“凡国皆有掌媒。丈夫无妻曰鳏,妇人无夫曰寡。取鳏寡而合和之,予田宅而家室之,此之谓合独。” 由此可见,即使是鳏夫、寡妇,也在官媒的做媒范围内,如此,她这个寡妇找上门,也合情合理嘛。 入得内去,只见的一个小小的厅堂,屋内放置一张长桌,桌上一妇人正酣睡,呼噜声震天响。 阮柔上前,力道不轻不重的敲击了几下桌子,妇人一个惊醒,慌张道,“谁?” 仔细揉了揉眼睛,见是一个女子,妇人微放心,“可是有何事,为家中儿女请媒人?” 她猜测,实则也不需要猜,找到她这里来的,也没其他事了。 阮柔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摇头道,“不是。” 妇人这下纳罕了,“那你找我做什么?” “给我自己请媒人。” 妇人瞪大双眼,问道,“妹子,你多大岁数了。” “二十六。” “二十六了啊,那肯定是守寡再嫁,有儿女吗,多大了,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一堆问题连珠带炮般砸过来,问得阮柔七荤八素。 “你不奇怪?” “奇怪什么,不就是再嫁,这世上有鳏夫再娶,就有寡妇再嫁。”妇人撇撇嘴,对官方反对寡妇再嫁,间接导致自己生意减少很有些怨念。 “我是嫁进小田村的媳妇。”阮柔见她果真不担心,立刻补充了句。 “小田村!”妇人喊的声音都快破音了,“小田村我可不敢接。” 小田村那都是群疯子,去他们手里抢媳妇、姑娘,那就是要命的活儿,为了点媒钱,不值当。 阮柔掏掏自己的荷包,直接给出二两银锭。 妇人的眼睛顿时直了,什么小田村都被她甩在脑后,只余下一个念头,银子真好看。 不客气的咬了一口,顾虑全无,她继续开口刚才那一套问题。 阮柔全都老实回了,听得妇人直直摇头,可惜道,“耽误了。” “不耽误,起码一双儿女我给田家养大了。”阮柔浅笑,不管内心怎么想,既然忍了许多年,她就不会给原主添一点儿污名。 “那倒是,可怜慈母心啊。”妇人想起家中的一双儿女,颇有同感,大气道,“放心,你有什么要求,我一定给你好好寻摸。” “要求么,不要超过三十岁,人不坏,不打老婆孩子,不吃喝嫖赌,没有不良嗜好,要能接受我带女儿过去。” “你这要求可不少。”妇人啧啧,这要求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一百个里最少九十九个符合,可放在男人里,一百个里不定有十个满足要求。 “您看着找吧,若找个差的,我倒不如留在田家呢。” “那倒是。”妇人点头,不舍地递回银子。 阮柔没接,“您先收着吧,往后还要劳烦您操心。” 妇人也不推拒,拍着胸口打包票,“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两人这头刚说定,阮柔刚出了巷口,迎面撞上满脸慌张的田二嫂,“哎呦,贞娘,你怎么在这儿,刚才去哪儿了。” 阮柔指指不远处的公厕,那是官方设立的公厕,有专人看守,一次一文钱,倒不必担心被人偷看。 田二嫂一时不知是该指责她乱跑,还是指责她又乱花钱,最后,索性一句指责都没说。 “我刚才进了布庄没找到你,可给我吓坏了,这条街来回半天,都没找到你,还以为你丢了呢。” 瞧见她满头的汗,阮柔略有些歉疚,“对不住了,二嫂,方才我着急,就忘记跟你打招呼。” 田二嫂这人不是个性子厉害的,见人服软,她顿时没了说辞,结结巴巴回,“没事,下次主意点就是了。” 耽误了不少时间,田二嫂有些急着回去,遂拉着人匆匆去布庄,挑了一块厚实的大红色布料,付过钱,又急急要往回赶。 阮柔跟在后面无奈劝,“二嫂,不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晚了娘要生气了。” “娘没给坐牛车的钱。”阮柔幽幽道。 “咳咳。”涉及长辈的小心思,田二嫂不好直说什么,委婉道,“还是早些回去吧。” 事情办了,阮柔自然没有不乐意的,一路快到镇口,路过一间包子铺,阮柔脚下不由得停下,“二嫂,你等等,我买两个包子回去。” 田二嫂有些不赞同,“买包子多不划算,添几个钱都够买一斤肉了。” 阮柔手下不停,趁热拿了四个热乎乎的肉包子,多了她也塞不下。 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她支支吾吾道,“买了肉,也吃不到我们和五丫嘴里。” 这倒是,田家饭菜的分配掌握在田老太手里,那厮向来把女儿当草,就说三丫,一年估计也就过年能沾沾荤腥。 一想,她也忍不住掏出钱,买了两个。她是舍不得自己吃的,当即同样塞进篮子里。 阮柔忍不住指点,“篮子回去娘肯定要看,你还是塞衣襟里吧。” 田二嫂讪讪照做,妯娌俩相顾无言。 阮柔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三两下啃完一个包子,确认口气消散,这才同样为另外三个包子寻了藏身地。 确认一切妥当,两人齐齐来到牛车处,略等一会,牛车驶动,往附近的几个乡村而去。 熟悉的小田村口,马车停下,两人下车,田二嫂还有些不自在,藏了东西,她总觉得跟做贼了一般。 阮柔按住她作乱的手,道,“包子才几个钱,你操心这个,还不如操心那块红布。” 包子只要藏过眼前,入了肚子就没了,给三丫的红盖头却不一样,早晚要露在人前,瞒是瞒不过去的。 “三丫马上要出门子了,应当没事的吧。”她忐忑问,买的时候想着女儿,压根忘记田老太这一出。 见人的注意力被转移,阮柔庆幸。 这一犹疑,田二嫂的脚步也跟着慢下来,磨磨蹭蹭回来家中,果不其然,田老太早已在院中虎视眈眈。 “怎么耽误这么长时间?”她不满抱怨。 田二嫂依旧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心内却不由得想到方才三弟妹说的,婆婆压根没给牛车的钱,要是来回走路,这个点儿指不定还在镇上呢,可惜,她不敢。 田老太自认火眼如炬,当即看出来不对劲,“是不是又乱花钱了。” 说着直接抢过篮子,见着上头红火的布料,当即怒上心头,“好啊,钱多烧的是吧,老娘是缺你们吃还是缺你们穿了,要你花钱去买布。” 田二嫂讷讷道,“娘,这是我给三丫准备的红盖头。” “什么盖头不盖头,婚事还没定,就想着成婚,小丫头别不是思春,这样的姑娘,我们田家可要不起。” 老虔婆说话越说越难听,丝毫不顾及那是自己亲孙女。 田二嫂急的眼泪都要留下来,只能一个劲哀求,“娘,娘,你小声点。” 田老太哪里顾得许多,瞧着红布越发不顺眼,嘴里依旧脏话连篇,骂个不停。 好在这时,田老头从屋里出来,阮柔瞥见,赶紧跟在田二嫂后面劝了一句,“娘,您再骂,三丫就只能留在家里了。” “我呸,一个丫头片子,还想吃娘家喝娘家的,不如一根绳子吊死。” 话虽这么说,却不再继续骂了,否则,孙女嫁不出去,不还得自家白养着。 田老头也听见这番话,不满道,“你说话也注意点,三丫正在议亲,红盖头多喜庆啊。坏了家里姑娘的名声,你看族长会不会找你。” 想起那个满口仁义道德、闺阁女戒的老族长,田老太顿时歇了。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别看她嫁到田家一辈子,自认为劳苦功高,熬死了公婆,再没人能对她指手画脚,可老族长除外,那可真不是个东西,逮着人一点错,恨不得把人直接沉塘。 跟老族长比起来,田老太认为自己都是心善的了。 “好了,拿下去吧,以后买东西不能自作主张了。” “是,娘,我知道了,这次就是突然想到了。” 田老太瞥她一眼,忍住了反驳,要是突然想到,怎么会带钱,明明早有预谋,也就她懒得计较。 “行了,把这盐放去灶房吧。”说着,她径自拿上三包盐回房,只余下一包。 田二嫂得了吩咐,如蒙大赦,颠颠去了。 果然,她赌对了。 见无事,阮柔自在回了屋,全程没有一点心虚忐忑。 将三个包子取出,摸了摸,尚带点余温,她索性放在被子下面,肉包子,冷了可不能吃。 随后,她又掏出身上仅剩的几串铜板,思量起官媒那边来。 其实她开始只是试一试,没想到对方那么痛快应了,想来,官方对改嫁不鼓励,可起码也是不禁止的,否则,绝不至于官媒还敢给寡妇牵线。 二两的媒钱绝对不少,想必对方应该会尽心尽力,如此,她也只需要等消息就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 但能做的都做了,余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中午,一家子终于吃上带盐的饭菜,田老头口味重,顿时眉眼舒展,屋子内紧张的氛围不复存在,田老太见状便也跟着安心许多。 吃过午饭,阮柔照旧带着五丫回屋休息。 这阵子母女俩都是如此,田老太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只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两人回了屋,阮柔从窗户往外张望了眼,没人偷看,这才拿出肉包子。 “喏,刚才没吃饱吧,娘从镇上带回来的肉包子,快趁热吃一个。” 五丫摸摸肚子,很想说自己吃饱了,可肉包子的香气铺面而言,顿时席卷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迷迷糊糊点了头,何止是中午没吃饱,基本上每一顿都吃不饱。 包子如醉,面粉的清香诱人,配合肉包子浓郁的汤汁,堪称极致的享受。 不知不觉间,一个肉包子下肚,饱腹感传来,五丫回神,惊觉自己吃了整整一个大肉包,强烈的悔意涌上心头,自责道,“娘,对不起,我,我把包子吃光了。” 阮柔又是好气,又是心酸,“没事,就是买给你吃的,要是没吃饱的话,娘这里还有。” 五丫连连摇头,身子往后退了退,生怕自己再次忍不住诱惑。 “娘,你吃吧,还有小六。” 田家男女单独排辈分,小六便是阮柔的儿子,五丫的亲弟弟。 “不用,都是给你的,小六饭桌上能吃饱。” 五丫一想也是,却依旧坚持,“娘,你吃。” “好,那剩下两个,就五丫和娘一人一个,好不好呀。” 五丫呆呆的点了点头,好是好,肉包子那么好吃,可是,总觉得对不起弟弟。 第84章 天气炎热,四个大肉包禁不住存放,最后阮柔和五丫一人吃下两个,吃得五丫乐呵好几天,笑得一口细密棉白怠 天气炎热,四个大肉包禁不住放,最后阮柔和五丫一人吃下两个,吃得五丫乐呵好几天,一口细密棉白的牙齿笑得格外显眼。 倒是二房那边,两个包子一家五口人分,倒也算和谐。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既往,每日劳作之外,就是无尽的沉闷,几近要将阮柔整个淹没。 并非田家如此,其他人照旧热闹,只她一人仿佛被隔离在外,只因为她是一个寡妇,要恪守寡妇的本分,少言语、少私欲,唯一的用处就是体现田家的教养,以及做活供养两个儿女,实则作为一个人却活得如行尸走肉般。 好在有五丫这个女儿作伴,能略解烦闷,否则,她都要担心自己会沦落到跟原主一样去捡铜板。 如此又是半个月,转眼间到了秋收的季节。 今年田地的收成一般,春天雨水少,连带着地里的庄稼也长得不好,村中早有经年的老农估摸过,只有往年的九成左右。 乡下人看天吃饭,收成不好,人就得跟着饿肚子,田家自然也是这样。 故而,自打前几天,田老头田老太的脸色就不大好,眼看着就要秋收,家中伙食依旧稀汤寡水,不见改善。 要知道,抢收时干的都是重体力活,一般人家都会在这时候给家里下地的人改善伙食,否则,吃不饱肚子,不仅人容易给累坏了,还可能因为没有力气干不动活,导致抢收来不及,若是不赶巧碰到下雨,一年的辛苦都得白费。 九月初八,是田家定下来正式秋收的日子。 田老头坐在桌子上首,逡巡一眼家中众人。 田家堂屋中,田老头、田老太并家中围坐在桌前,至于女人则自寻了地方,或坐或站,在 最满意的自然是家中几个成年壮丁,三个正值中年力气正旺的儿子,四个长大成人也可一用的孙子,还有几个小不点,堪称人丁兴旺,这正说明了他当家有方,让他尤为满意。 至于其他人,他一向不看在眼里,左不过都是些外人,若不是能赚些彩礼回来,他还嫌弃人多浪费粮食呢。 “今天就要下地了,老大,老二、老四,老大家的你们都一样,跟着下地。老婆子,你带着三丫他们操持家里,大人都给我下地去。” 不知是不是把心里那股子怨气一股脑撒在她们身上,往年从没要求家里所有女人都下地,今年却突然这么要求。 田大嫂并田二嫂、阮柔三人还没怎么,四弟妹,也即田老太的娘家侄女,苦巴了一张脸,频频看向婆婆兼姑姑,似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田老头发话,田老太从来不敢反对,不仅不能反对,还得格外支持。 故而,当即就跟着道,“我知道了,三丫她们年纪不小,能做不少活,你不用担心家里。” 田老头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家里的丫头倒是并不怎么让下地,一来家里的杂活不少,够她们忙活的,二来,女儿家下地,晒黑了亦或者皮肤太过粗糙,就不值钱了。 田家的女儿为什么在婚嫁上值钱,其中有一项就是长得好,即使容貌略有欠缺,白皙的肌肤也能挽回一二,另一项嘛,自然因为他们做的一次性买卖,不拘婆家如何,田家的女儿都是不能回来的,如此,银货两讫,彩礼自然也就高了。 一切安排妥当,田老头当即带着一帮子人一起下地,其他人再无二话。 叮嘱五丫在家好好听话,阮柔跟在田大嫂、二嫂身后时,依稀还能看到四弟妹纠缠着田老太,闹着不要下地。 只可惜,田老太没那么大的胆,耐心安抚一番,还是将人推出门去。 “阿凤,你听话,你爹他心情正不好,你先下地几天,过几天我就想办法把你喊回来。” 最后,四个儿媳妇,到底一个没落下。 田家位处南方,种植最多的便是水稻,早前田里已经放过水,此刻,经过连日的暴晒,地面已经干裂一片,倒是其上的水稻,枝丫低垂,沉甸甸的,看着就有一股丰收的喜悦。 一路往外,来到属于田家的天地,田老头将几个儿媳安置在这里,随后,带着四个儿子往更远处走去。 田家一共有二十三亩水田,这里是一处较小的八亩下等水田,而男人们去的,则是足有十五亩大小的上等水田。 到了地里,田大嫂作为长嫂,主动安排起来。 “咱们四个人,却只有两把镰刀,如此,就要两个人割水稻,另外还要有人负责将水稻捆起来,另一人将其抱到田埂上,你们是怎么想的。” “我来捆水稻。”毫不意外,四弟妹率先出声。 其实四个活儿没有一个轻松的,相较而言,捆稻子只能说略好上一点儿。 “行,那四弟妹你就负责捆稻子吧。”不等其她两人发表意见,田大嫂一锤定音,无他,看在婆婆的面子上,她也得同意。 实际上,田二嫂和阮柔也没有争夺的意思,俱都默默接受了。 田二嫂想了想,道,“那我搬稻子吧,我腰不好,一直割稻子也受不住。” “行,那贞娘就跟我一起割稻子吧,都是一眼过得。”田大嫂面上露出浅笑,她方才还以为这活计要落自己身上呢。 主意已定,不敢多耽搁,四人当下开始忙碌起来。 阮柔手中拿着镰刀,这种东西,她以前见过,却没有正经上手,如今拿在手中,腰部弯下,手中却是自然而然动作起来。 两只手一上一下,右手割稻,左手顺势将其挪到一旁的地上,动作流利,带着一股特殊的美感。 田大嫂动作也不慢,如此,两人一路向前,身后只留下一缕缕稻子,以及余下的草根。 四弟妹跟在后面将其捆成一大捆,紧接着田二嫂再将其搬运到田埂,等会儿男人们说不得就赶着板车来回接送。 太阳渐渐升上枝头,清晨的一丝凉意彻底散去,几人额头都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偶尔能用袖子擦拭一二,更多时候,只能任其顺着面颊淌下,落入干裂的地面,旋即消失不见。 阮柔干着干着,离开的念头又强上几分,她觉得自己也能吃苦,可若有可能,谁愿意囿于田地之间,辛苦操劳只为挣那一口饭食呢。 本以为累是累,却能安静些许,却不料,过一会儿,两人往身后回望,却见一地的稻子,方才跟在捆稻子的四弟妹早已躲到了不远处的树荫下。 没人捆稻子,田二嫂自然也跟着歇息上了。 田大嫂脸色难看,厉声呵斥,“老二家的、老四家的,你们怎么就歇上了。” “太累了。”四弟妹却是丝毫不惧,扯着嗓子回了句。 田大嫂听了大喘气,既是累的,也是气的,谁不累,可公婆吩咐下来的事,她怎么敢。 “给我下来干活。”或许是累极了,她也没了往日周全的心思。 只见得四弟妹不情不愿下来,嘴中嘟囔些什么,仔细听来,仿佛是回去就让姑姑把她留在家中之类的话语。 四人一直忙活到中午,田地边的稻子已经累了厚厚一堆。 四弟妹再次受不住,赖在地上不起来,“大嫂,你就让我歇歇吧,我都快累死了。” 田大嫂往四周看了一圈,进度尚可,便勉强允了,只叮嘱道,“下午可不能再这般了,若是干不完,耽误了收成,我可担待不起。” 四弟妹听得能休息,当即一百个乐意,嘴里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冒出来,至于下午的事,下午再说呗。 恰在此时,男人们那边拉着板车回来。 田家自己没有牛或者驴,又是农忙的时候,根本借不来,故而只得出蛮力,自己拉板车,多来回几趟,人也累得够呛。 田大哥当前拉着板车,两个弟弟跟在后面推车,至于田老头早上出来吩咐了活计,在太阳出来前就赶回去了。 “你们别忙活了,这些待会我们回来搬,你们看着稻子,歇息一会儿吧。” 有了田大哥的这番安排,其他人如蒙大赦,当即一个个瘫倒在地,再没了一分气力。 骄阳如火,带着秋老虎独有的威力,几人在树荫下不停用手扇风,却丝毫缓解不了这份炎热与燥意。 好在田大哥他们动作很快,来回几趟将稻子运走,阮柔四人总算是能跟着一起回去。 家中,田老太带着几个孙女,早已备好了消暑的绿豆汤,刚从井下冰镇了取来,此刻一口饮下,暑气顿消。 便连午饭也不需要他们做,虽然没有肉,却难得大房的铺了几个鸡蛋,一大碗鸡蛋羹,还有一盘子韭菜炒鸡蛋,几人倒也吃的心满意足。 吃过后,也没有说话的功夫,几人回屋倒头就睡,再醒来,已是申时。 午间炙热的太阳渐渐落山,眼见没那么热了,几人复又下地,忙活一通。 一日下来,几人都累得够呛,第二日、第三日,依旧如此。 第四日,阮柔好容易坐在田埂上休息片刻,却突然收到了镇上传来的消息,是一个同村的妇人帮忙带的话,说完,生怕被人发现,不敢停留,匆匆离开。 独留下阮柔回想对方说的话。 方才,是镇上的官媒,也即她那天请托的媒婆托人传信,说是寻了一个符合要求的,人不错,二十八的年纪,家资也算丰厚,在镇上开着一间早点摊子,只一点,就是身子骨不大好,常年生病吃药,下面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希望寻一个妇人,能帮着照顾孩子。 对方唯一的要求就是对孩子好,能吃苦耐劳,其他的倒也没什么要求。 阮柔心道这倒是不错的人选,只还得亲自看过一眼才放心。 只是,她短时间内没有去镇上的机会,见一面恐怕千难万难。 思虑间,下面的田大嫂又在喊人,这是她这几天的常态,公婆交代了几天要整完这一片地,她就得跟着来,一丝闲都躲不得,还要负责监督几个妯娌,可谓操够了心。 阮柔无力起身,复又回到田间劳作。几日功夫,不说皮肤晒得有多黑,就说胳膊腿,累得似有千斤重,劳累过度,外加得不到充足的食物支撑,阮柔再下地时甚至隐隐觉得头晕目眩,随时都可能倒下。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热得摸不出来有没有发热,但可以肯定是中暑了。 压根不需要犹豫,她手中镰刀拐了个弯儿,确保不会伤到自己,然后,眼睛一闭,任由自己疲惫的身躯倒下。 “贞娘,贞娘,你怎么了?”还是后面的四弟妹先发现不对,率先惊呼。 很快,田大嫂和田二嫂也赶了过来,不需要多看,田二嫂道,“肯定是中暑了,这可怎么办?” “都别忙了,咱们先把人抬回去吧。”田大嫂心情沉重,仿佛看到自己的将来。 田二嫂自然没有二话,将人放进抬粮食的大簸箕里,两人一前一后抬着胆子,恍惚间,阮柔感觉到颠簸的同时,看到四弟妹鞍前马后想要用叶子为她遮挡点儿太阳,忍不住暗笑,怕是想跟着偷懒吧。 回到家后,自然不会特意为她请大夫,田老太指挥着将人抬到床上,灌了几碗绿豆汤,再多却是没有了。 还是五丫泪眼汪汪,用水沾湿了小帕子,似模似样将其放在娘亲额头,嘴里不停念叨,“娘,你凉快了吗?” 但很快,五丫被喊出去干活,站在门前依依不舍道,“娘,你乖乖的,要快点好起来啊,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阮柔心下感动,却并不准备短时间内病好起来,无他,她一旦好起来,就还得跟着下地,如此,倒不如一直病着。 当然,田家人并没那么好骗,她若是一直躺在床上,少不得他们怀疑装病,虽然以原主的性格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做事做全套,阮柔也有着自己的小办法。 下午,她迷迷糊糊转醒,去了一趟茅厕,趁机在旁边挖出了一块不起眼的野草草根,这种草根能让人身体虚弱,却不会造成实际影响,正合适她现在使用。 东西也不敢带回去,三两下擦干净后,塞进嘴中,任由苦涩的味道蔓延,不用掩饰,那难看的面色足以说明一切。 从茅厕回去,她一路捂着肚子,走路慢腾腾的,面上配合做出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来,动作迟缓,一路跌跌撞撞往屋里去。 田老太远远瞧见人就不大高兴,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儿媳,觉得她克死了自己儿子,如今见她好好的歇在家里,自己的亲侄女却被逼着下地,那股子不喜就更强烈。 “身子好了没,好了就赶紧过去帮忙,地里正忙着呢,干一样的活计,也没见别人跟你一样,我看就是惯的。” 骂骂咧咧个没完的田老太,见到来人煞白的脸色,顿时有点慌了。 她难得纡尊降贵凑过来细看,一眼看到她额头还在冒汗,面上白中透青,一副重病的模样,再不敢吩咐人去干活。 只是,却也没有好声气,“行了,既然没好,就回屋歇着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苛待你了呢。” 田老太平时虽然为人刻薄,却不是真敢要人命的角色,否则家中几个孙女也不见得能安然长大。 “谢谢娘。”阮柔继续捂着肚子,步履蹒跚往屋子去。 身后,田老太暗觉不妙,嘀咕道,“不会还要请大夫来吧。”大夫可是要花钱的,家里大孙子眼看着娶亲,哪里有多余的银钱。 “算了,大不了多躺几天,总该好吧。”很快,田老太将请大夫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只是到底不放心,换过后院忙活的五孙女。 “五丫,你回屋看着点你娘,要是喝水或者什么的,你帮着端水,知道吗?” 五丫听闻能回屋,当即应了,再顾不得手下的活计,匆匆跑远了。 身后,田老太难得什么也没有说,看着人跑远的身影,重重叹口气。 不一会,瞧见外面玩耍回来的六孙子,她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亲娘生病了,儿子什么反应也没有,这孩子是不是太过没心没肺。 但她也不可能为那个女人说什么,索性眼不见为净。 如此,阮柔再次迷迷糊糊躺了一下午,等到晚上,外面吃饭,五丫段回一碗高高的米饭,是的,因着她生病,田家难得大发慈悲,多分了几口饭菜。 阮柔其实已经很饿了,可为了装病,依旧装作吃不下的模样,只勉强吃了一半,剩下的也不浪费,全都五丫吃了。 吃过后,屋子内再次迎来不速之客。 以田大嫂为首的三妯娌,结伴登门,属于原主的屋内,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阮柔还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脸色依旧惨白得吓人。 至少,田大嫂就被糊了一跳。 “贞娘,你没事吧?” “没,咳咳,没事,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这幅病容,田大嫂其实很难相信这句话。 四弟妹的脸色同样不大好看,不为别的,而是少了一个人,田地里的活儿却还是那么多,若是三嫂明天起不来,她们每个人都得多干不少活,这才是她鼓动大嫂、二嫂一起来探望的原因。 “没发热吧。”田大嫂到底还有些良心,上前摸了一下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下,是滚烫的额头,当即手都缩了回去。 田二嫂见状探手摸了一下,惊呼道,“怎么这么烫,大嫂,这得请大夫过来吧。” 田大嫂尴尬一笑,没敢应承,请大夫可是要花钱的,她哪里能做主,当下讪讪避过话题,“咱们先出去吧,让贞娘好好休息。” 无奈,几人又一道出去,全程,五丫只是看着,从面带希望,到满怀失望。 阮柔精力不济,只能抬头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别担心,娘不会有事的。” 旋即,就闭眼沉沉睡去,她这病,本就七分真,三分假。 一晚上过去,她的情况果然没有好转,相反,似乎还更严重了。 早上,阮柔躺在床上,照例喝着五丫端来的稀粥,听外面的人商量,到底要不要请大夫。 田老太的想法是不请,病了多熬几天也就好了,田老头却有些犹豫,并不是担心人烧坏了,而是想着昨天将人抬回来,不少人看见,若是不请大夫,指不定会说些什么。 田老太不以为意,“谁家钱多到病了就给请大夫啊。” 这倒也是,乡下人穷命贱,小病小痛自己捱捱就过去了,至于大病,倒有人花钱请大夫的,有的治好了,有的没治好,却同样花去家中所有积蓄,还有不少人为此欠债,家中经济一落千丈。 故而,不请大夫,好像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田老头这么想着,又想到三儿媳在村中没有交好的妇人,这才放心。 “那就先不请了吧,伙食上,”他皱眉,家中一向按干活多的人多吃来安排伙食,如今这情况,罢了,“你多给点儿,若能好起来,能省不少银钱呢。” “我晓得,便是不看在她面子上,单说五丫小六,我也希望她早点好起来。” 这么一说,田老头不仅没有感到宽慰,反而愈发烦闷。 老三那年也是病死的,与三儿媳相反的是,他们第一时间请了大夫,不过费去不少银钱,依旧没治好,三儿子就这么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 只希望三儿媳妇不是个命薄的,否则,留下两个孩子,谁帮她养。 “就这样吧,我先下地了。”田老头越想越烦,索性跟着下地,懒得再搭理这一摊。 田老头人走得痛快,田老太成日待在家里,却是跑不掉,一上午,她都在犹犹豫豫,还逮着五孙女问了下情况,只是小孩子一直哭哭啼啼,压根说不清楚。 如此磨蹭着到了中午,人还是没能起来吃午饭,田老太终于忍不住,纡尊降贵前来探望。 看见人的一刹那,心内猛的一咯噔,怎么情况不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不过一日功夫,床上人瘦得可怕,脸颊深深凹陷进去,显得颧骨极高,面色依旧带着股病弱之气,人昏迷不醒。 “你娘睡了多久了?”如此环境下,她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上午一直都在睡,怎么也叫不醒。”五丫嗓音带着哭腔,不难听出里面夹杂着的深深恐惧。 田老太听得烦闷,当即呵斥一声,“别哭了。” 五丫吓得当场打了个哭嗝,却只敢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如此大的动静,阮柔自然睡不下去,当即幽幽醒来。 好半晌,她仿佛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当即诚惶诚恐,“娘,你怎么来了,别过了病气。” 她这么一说,田老太脸色更加难看,老人可禁不起生病,当即退离病床几步,关切道,“我来看看你,感觉怎么样了?” “娘,咳咳咳,咳咳咳,我怕是不好了。”阮柔哀戚道。 “瞎说什么,不过就是累到了,休息几天就好,哪里至于到这地步。”田老太更不敢上前。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昨天倒下我就觉不好,那么多年都没生病,突然倒下,肯定是好不了的大病。” 听她如此说,田老太心下已信了七八分,还有两分则是担心她自己胡思乱想。 “没多大事儿,待会我请大夫来给你看看,你别想那么多,五丫和小六还小,还需要你这个娘呢。” 一旁的五丫虽然没全听明白,却也意识到娘亲的状况不大好,当即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该说的都说了,屋内暗沉压抑得紧,田老太又安慰了几句,出得外来,只感觉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等人走后,瞧五丫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阮柔却是不好说出实情,五丫还小,若是透露口风,往后的日子都没法过了。 她如今这幅模样自然不全是病的,或者说,真正生病的原因只占了一小部分,大头源于她给自己喂的药以及饿的,还有一点就是故意给自己化的妆容,看似瘦得脱相,实则不过略微在脸上动了点手脚。 如此,才有了她如今这番一病不起的模样。 而方才的田老太,说是请大夫,实则犹豫许久,直等到半下午田老头回来,方才跟人商量。 “当家的,你说要不要给老三家的请个大夫。” “人怎么样了?”田老头靠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在。 “我下午进去看了一眼,情况怕是不大好了。”田老太语气沉重。 田老头自然没有不信的,烦闷问,“怎么了不好?” 田老太当即将下午见到的说了一遍,随即又加了点自己的看法,“请个大夫来看看,若能花点钱看好,自然最好,若是看不好,也是她的命,咱们也得早做打算。”至于什么打算,却是没说。 “那就把老蔡头请过来吧,你进屋盯着。” 即使这时候,田老头依旧没忘记,三儿媳是个寡妇,又是妇道人家,可不能跟大夫单独相处。 老蔡头是小田村唯一的赤脚大夫,只会看点简单的病,药材也是自己上山采的,能看好的病也不用花多少钱,若是看不好,更是不用花钱。 “唉。”得了准话,田老太如蒙大赦,当即使唤一个孙子去请人。 方才六岁的七孙子乐颠颠去了,跑得飞快,田老太再次想起了六孙子,好像才七八岁,若是,唉,怎么就这样了呢。 同住一村,老蔡头来得很快,背着自己做的小药箱,跑得气喘吁吁。 “田老哥,可是家里谁不舒服?” 田老头面上挂起一个笑,“老三家的下了几天地,突然在地里倒下了,劳烦你看一下。” 老蔡头在小田村活了一辈子,自然知晓这里的规矩,当即问道,“谁跟我一起进去?” 田老太自然当仁不让,她一个老婆子,旁人不会说什么闲话。 又寒暄几句,两人一前一后进屋,留下田老头在外面,右手不停敲击着桌子,发出砰砰的响声。 进了屋门,老蔡头不敢多看,只略微扫了一眼,便对这个寡妇的生活有了几分影响,至于屋内浓重的病气,对他这半个大夫反而算不得什么。 阮柔依旧躺在床上,没人喊她起来,因为看病只需要露出手腕和面部,她也乐得如此。 老蔡头坐在窗前,伸手,隔着一层手帕给人切脉,当下觉得不大好,再望闻问切一番,更是暗道糟糕。 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大夫,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多接点生意,可是,却不包括这样的重病。 是的,他得出来的结果,就是床上的女人得了重病,恐怕命不久矣。 “大夫,怎么样了?”田老太见他表情奇怪,关切问道。 “我们出去说吧。”老蔡头叹息一声,不仅为自己这一趟白跑,还为了这田家三媳妇。 小田村,顾名思义,以田氏族人为主,如他这般的散姓混居其中。 田家的事情他也是听说过的,再看屋内陈设,自然清楚对方不受家中重视,否则也不会病了两天才去请自己,可想而知,田家更不会为了一个守寡的儿媳,花大钱为她治病。 如此,病人的结局已经注定。 虽然是一个三流的赤脚大夫,老蔡头多的做不了什么,毕竟他自己也只是靠着三脚猫的手艺给人看病谋生,为数不多的仁慈大概就在于不当着病人的面说出实情。 如方才一般,出了屋子,老蔡头压低声音,对田老头田老太直摇头,“怕是不行了。” 田老太脚下一个踉跄,惊慌道,“怎么就不行了呢,之前都好好的。” 专业被质疑,老蔡头不悦道,“你听我说完。” 田老太再不敢吭声,这村里除了族长一家不能得罪,剩下的就是大夫了。 “你们这三儿媳,想必是长年守寡,吃不下,身子亏空的厉害,再加上劳累过度,一下子病倒,就引出了身体里的病根” 前面说的两人还能听懂,等到后面开始掉书袋,田老头田老太顿时就迷糊了,简直是说什么是什么。 “总之,情况不是很好,你们有心就给人多吃点好的,让人开开心心的走吧。”说着提包就要走,竟连药都不开了。 田老头赶上去,递了两枚铜钱,光是跑一趟,这点已经够了。 老蔡头没有拒绝,领了钱颠颠离开。 身后,田老太没在意这两枚铜钱,愁眉苦脸道,“当家的,这可怎么办呐。” 她担心的自然不是三儿媳的病,而是担忧人病逝后留下来的烂摊子。 老三早就已经去了,三房其实就老三儿媳带着两个孩子过活。 吃的还好,只要家里粮食够,总不会饿到两个孩子,可养孩子不只是给吃饭就行了,其他诸如针头线脑、孩子生病、操办婚事,嫁妆聘礼之类的,一桩桩一件件不仅费心,而且费钱。 不说别的,以往两个孩子的事情,从没叫老两口操过心,要是人当真没了,除了他们,还有谁愿意照顾两个孩子。 老大、老二、老四自家一堆孩子还照顾不过来呢,可让田老太照顾,其实她自己也不乐意。 说起来,田家孙辈十几个,她真正带过的,也就一个大孙子,作为田家的嫡长孙,两人可是亲香了很久,至今依旧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孙子。 至于其他的孙子孙女,她最多不过嘴上照看几句,至于真正上手照顾,却是从没有过的。 小孩子吵闹不说,还顽皮,真闹起来,她一把老骨头可撑不住,五丫十岁、小六八岁,都没到完全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年纪。 “唉。”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一声叹息,“也是个短命的。” 田老头瞄她一眼,教训道,“行了,人可能都没多长时间,你也少说点吧。” “我哪有说什么。”田老太不服气的低声嘀咕几句,旋即想起刚才老蔡头的吩咐。 “当家的,你说,咱们要给她做点好的吃吗?” 老蔡头方才这么叮嘱,完全是为了病人去得安心一点儿,不是有一句老话,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嘛。 可田老太还有一层想法,都是要死的人了,再吃好的那不是浪费吗,不如让给其他人吃,也算做好事了。 “行了,你就积点德吧,她要是下去见到了老三,你让她怎么跟老三说。” 提及老三,田老太就不爱说话了。 她一辈子总共就生了四个儿子,最依仗的是老大,最疼爱的是老小,中间的老二和老三,活着的时候都没怎么在意,可等到老三那么年轻就去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那我每天给她炖个鸡蛋,这样老三知道了就不至于说我什么了吧。”说着还有点委屈,“咱们好辛苦养他一场,他那么早就去了,我还没说他不孝顺呢。” 田老头思忖片刻,道,“正好秋收累得慌,你让人去割两斤肉回来,单给她做一个肉圆子吧。” “肉圆子啊。”田老太惊呼,有点舍不得,却到底没有反驳。 肉圆子可谓是乡下最好的吃食,纯粹的肉剁成肉末,加上油盐葱末,下汤一煮,那滋味,绝了。 这待遇,以往可是只有大孙子能享受的,如今,也是便宜她了。 两人既然已经说定,田老太也不敢嘱咐别人,而是自己摸了一把铜钱,预备明天一早去隔壁村的杀猪匠那里割肉。 屋内的阮柔确实不知道他们的议论,否则,指不定还要为如果吃胖了,该怎么掩饰自己比较好而苦恼呢。 当晚,除去一碗寻常的饭菜外,阮柔意外获得一碗鸡蛋羹,上面滴了一滴香油,还有两根葱花,芳香嫩滑,若不是由心控制,她恨不得一口吞了, 照例只吃了几口,她忍痛将鸡蛋羹递给五丫。 不过两日功夫,五丫早已习惯了被娘亲喂食,二话不说,端过去吃得喷香,一旁的阮柔险些没跟着流口水。 晚上,夜深人静,五丫早已睡着,阮柔却是饿得肚子咕咕叫。 奈何,做戏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总得继续坚持下去。 但怎么去镇上,她暂时还没个好的思路,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让五丫和小六两个孩子闹一场,逼得田家送自己去镇上看大夫,若是不行,原主娘家那边也得托人带个口信,总不能女儿要病死了,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夜渐渐的深了,或许是饿过头,腹中那股似要灼烧般的饥饿感褪去,她合眼,终于能睡着。 心内却清楚,这样的日子不能长久,饿上三两日还好,若是饿的时间长了,别真把自己饿出什么毛病来。 第二天,田老太带着三十文钱,去屠户那买上两斤肉,单独用三两给三儿媳做了一碗肉圆子,盯着锅里的肉圆子,她心内冷哼,不知多大的福气,她活这么大也没吃过几次肉圆,她倒是年纪轻轻就享受到了。 可旋即,想到对方年纪轻轻就要去了,那股子不舍还在,却没了愤懑,“吃罢吃罢,吃了好好的下去跟老三团聚。” 女人嘛,跟着男人走总没错,说不得就是老三舍不得媳妇,终于要带走她呢。 这么想着,总算好受了些,去给人送肉圆的时候终于有了好心情。 “贞娘啊,娘给你做了肉圆,你多吃点,说不得就好了。”她也不吝惜最后这点子糊弄人的鬼话。 一共六个肉圆,顶着田老太的灼灼目光,阮柔装作勉强的样子吃了两个,第三个则动作缓慢的细细研磨,时不时皱眉痛苦呻吟。 不一会,田老太嫌弃看了难受,也没在意那点子肉,转身走出去。 待人走了,阮柔痛快吃下四个肉圆,剩下两个依旧给五丫吃。 五丫却是摇头,“娘,五丫不饿,你吃,吃了就好了。” “傻孩子。”阮柔轻笑,这孩子想必是将方才田老太安慰人的话说了。 吃过肉圆,连肉汤都喝个精光,阮柔忍不住再次想起昨晚的办法来。 首先,得让五丫带着小六在田家闹一番,再把娘家阮家人弄过来,只要同意送自己去镇上,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第85章 将细处再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阮柔开始当着五丫的面唉声叹气。她并不打算直接教五丫去说什么,弧 将细处再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阮柔开始当着五丫的面唉声叹气。她并不打算直接教五丫去说什么,话语太明显反倒容易被人看出来,只能她在旁引导,其他的让五丫自己去想去说。 不一会,五丫被勾得开口询问,“娘,你为什么叹气啊?” “唉,娘就是担心你和小六,若是娘不在,你们俩可怎么办啊。” 五丫顿时惊慌不已,眼看着又要哭出来,“娘,你不要死好不好。” “唉,五丫,娘也没有办法,村里的大夫看过了,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去找镇上的大夫吧,哪有那么多钱。” 五丫却是忽然亮了眼睛,“那就去镇上看,总有大夫能治的。” 阮柔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五丫默默下了床,一声不吭往外面去,她要自己想办法,救娘亲! 她先是出门去找了自己的亲弟弟,田家小六。 娘亲已经病了几天,小六却依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跟堂兄弟们玩得开心。 往常,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可此时,她胸中却似有一股无名火,烧得她失去理智,当即冲了上去,将小六从一众堂兄弟中带走。 “三丫,你干嘛呢。”小六不满嘟囔,好在没有直接动手。 他一直叫她三丫,就跟其他堂兄一样,可他们明明是亲姐妹,他该叫她姐姐的,以往三丫不在意,现在却只觉得刺耳极了。 但她顾不得这点小事,而是开门见山,“小六,娘生病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 “知道你还不去看看娘。” “我看有什么用,大夫不是来过了吗?” “大夫说治不好。”五丫抿着嘴。 小六一愣,“治不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娘要死了!”五丫终于吼了出来,那股一直憋着的、无法诉说的愤懑埋怨和委屈一起倾泻而出。 “要死了?”小六跟着喃喃一声。 虽然还小,可死是什么,小六是知道的。 他没有爹,就是因为爹死了,小六见过村中有人举办丧礼,死就是永远不会再出现,跟着葬进一个大大的木盒子里。 “那该怎么办?”小六问,他不想没有娘,虽然这个娘平时接触不多,可至少,他还是有娘的。 之前其他伙伴只会嘲笑他是个没爹的孩子,若是娘也去了,是不是他就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小六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只要给娘请大夫就好了。”五丫眼中闪现着星光,似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不是说大夫没用吗?” “那是村里的大夫不行,只要能请到镇上的大夫,娘肯定就好了。” 是这样吗,小六疑惑的挠挠脑袋,“那我们要做什么?” “我们去求爷爷奶奶吧,只要他们同意,娘就不用死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就是知道。”五丫也说不清自己怎么知道的,可她就是知道,也愿意去做。 “爷奶会打人的。”小六有些害怕。 “你就说去不去。”眼带威胁。 小六很快应了,说不清是为了那眼神里的威胁,还是什么其他担心之类的。 两个小人儿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由小六打头阵,五丫在后面配合。 当天午饭,小六扒着碗里的饭,结结巴巴开口,“爷奶,我不要娘死,你们给她请镇上大夫来看看吧。” 一刹那,屋内屋外的眼神齐齐汇聚在他身上。 田老太只觉得耳朵似乎听错了,重复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娘死,你们能不能给她请个镇上的大夫。”语气弱上很多,磕磕巴巴。 尽管如此,田老太依旧不爽快,当即质问,“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口中这么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瞥向灶房处的五丫。 五丫见状,放下碗,蹬蹬小跑过来,二话不说,直接给所有人磕了个响亮的头。 “爷奶,大伯大伯娘,二伯二伯娘,四叔四婶娘,求求你们了,求你们再给娘看一看吧,娘可以好的,娘一定会好的,以后我和小六当牛做吗报答你们的恩情。” 闹腾的声音有点大,阮柔在屋内自然也听见了,心下十分触动。 其实她没想着五丫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她个小小稚童,能做到这步田地,难怪原主会因此心有怨气。 侧耳细听,原主的儿子小六可能也被吓到了,跟着跪下来,结结巴巴重复着一样的话。 一对儿孙如此作态,可想而知,田老头田老太会如何生气。 当即,她再也等不下去,勉强撑着身子下床,一步一挪,出了屋子,艰难来到堂厅。 期间,堂厅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她没能仔细听,只大概明白,是田老太发飙了。 阮柔七分真,三分假,好不容易挪移到堂厅处,远远的,田二嫂就瞧见了。 屋子里一团乱,田二嫂见状,思及平素两人关系还不错,连忙出来把人搀扶进去,“贞娘,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就起来了。” “我来看看五丫和小六,别惹了爹娘生气。” “唉。”田二嫂轻叹,是已经生气了。 进得屋来,阮柔才终于见到这幅场景。 只见得两个孩子并排跪在地上,田老太在一旁拿着鸡毛掸子,毫不客气的往两人身上抽打。 五丫到底大两岁,又想着是自己起头,连累了弟弟,当即将人护在怀里,自己一个人承受了大部分的鸡毛掸子。 远远的,已经看见她手腕上已经有了几道青紫色的长痕,在细瘦的胳膊上格外显眼。 一瞬间,所有的算计和盘算都化为了虚无,阮柔只觉得一股子气上头,压根没了周旋的想法,一个猛子冲上前去,将两个孩子护住。 “啪。”响亮的一声,阮柔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情不自禁上手一摸,却是已经有了血迹。 连带着心头的热度也一并降了下来,她眼一闭,身子顺着力道往下一倒,彻底把局势架在了火上。 田老太显然也被吓到了,鸡毛掸子脱离手中,直接落在了地上,没发出一声声响。 “老大家的,你看看她。” 别不是死了吧,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浮现一层这样的担忧。 田大嫂不得不上前去,第一时间往人鼻子前探了一探,浅淡的的呼吸还带着一丝温度。 “娘,还有气儿。”她庆幸说道。 田老太闻言松了一口气,却是旁边的田老头皱眉不悦,“瞎说什么呢。” 田大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当即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瞧我,瞎说话。” 说着讪讪笑,“爹娘,那你们看,贞娘她?” “老二家的,你们先把人抬回屋吧,多大人了,不知道照顾自己,净给人添麻烦。” 这就是将锅盖在了三弟妹身上,从而掩盖她方才打人的事实。田二嫂微叹气,上前与田大嫂一左一右,将人架起往屋子抬。 重倒是不重,反而轻得吓人,以往她就知道这个三弟妹很是瘦弱,如今更是觉得轻得跟稻草一般,仿佛随时都能被一阵风给吹走。 安置好人,盖上被子,人依旧没醒。 田二嫂踌躇片刻,问,“要请大夫吗?” 田大嫂方才得了一句训,正不高兴,当即反驳,“请什么大夫,你给钱啊?” 田二嫂顿时不说话了,公中出钱她还愿意,要是让她自己出钱,她自己生病了都不舍得,更别说只是妯娌。 小小的屋内憋闷得慌,很快两个人就待不住,田二嫂见人始终不醒,到底不安,忐忑着待会出去要不要冒着惹公婆生气的可能提一句。 正此时,五丫和小六一前一后进来。 五丫一股脑扑到床前,见娘亲好好的睡着,顿时由哭转笑。 “谢谢大伯娘,二伯娘。”经过刚才一遭,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田二嫂不自在,叮嘱了一句,“你好好照顾你娘,有什么说一声就行。” 说完就和田大嫂一起匆匆离开。 至于小六,一直立在原地,默不吭声,小小的孩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人全部离开,小六方才敢上前。 对面前这个屋子,他还是有印象的,记得小时候,他就是跟娘亲一起住在这里,可是两年前,爷奶说他大了,便把他挪出来,跟堂兄弟们住一屋去了。 一开始还有些惦记,后来爷奶不允许他过来,就慢慢的减少了往来,正是爱玩闹的年纪,跟兄弟们一起,整日整日的功夫就没了,他也渐渐长大成了个不需要爹娘的孩子。 看着床上的女人,不用多说,他都知道情况不好。 说不出关心的话,他低低问,“她会好起来吗?” 五丫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坚定回,“娘肯定会好的,”顿了顿,她补充道,“只要能请到镇上的大夫。” “可是爷奶不同意。” “那我就继续求他们,求到他们同意。” “娘平时对你好吗?” “好啊。”五丫毫不犹豫点头,见小六一副落寞的样子,她安慰,“娘也很惦记你的,可平时都看不到你。” 这倒是真的,小六平时就有观察到,家里的堂兄弟们跟自己的娘亲好像都不太亲近,他便也学着不提。 家里人都说什么男女有别,可那是他的娘亲,明明狗蛋比他大半岁,还时常扑进他娘的怀里撒娇呢,偶尔他也想这么做,可是不能。 “你要是想给她看病,那就去找阿公阿婆吧。”再次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小六只觉得在这里待着浑身不自在,留下一句话就要走。 五丫疑惑,“有用吗?” 阿公阿婆即是两人的外祖父外祖母,乡下地方称呼没那么讲究。 “你听我的就是。” 五丫还要再问,却见小六已经离开,只看到一个背影。 “那我就去找阿公阿婆。”不管能不能行,五丫都想要去试一试。 但眼下,还是先照顾好娘亲比较重要。 取出自己唯一的小帕子,五丫跑去水缸里洗了洗,擦拭娘亲脸上的伤口,见只是浅浅的一道痕迹,她微微松气。 忙完过后,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她才感觉到手腕和腿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揭开衣服,几道比娘亲脸上更粗更红的伤痕,正以疼痛宣告着它的存在。 没给娘亲请到大夫,还白挨一顿打,立马,五丫的眼泪就冒了出来,既是疼的,又是委屈的。 床上,阮柔其实早已经偷偷挣开眼,小丫头这模样,倒真是可怜,她也装不下去。 “五丫,你过来,娘给你看看。” 五丫抬头,脏兮兮的小脸上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快速迎了过去。 “娘,你醒了啊,痛不痛,五丫给你呼呼。” “嗯,娘不疼,五丫你疼不疼。”其实问了也没用,毕竟母女俩都没有药物。 好在隔着一层衣服,田老太下手虽然狠,却只是留下一层痕迹,并未怎么出血。 给人擦干净,又揉了揉,阮柔同样给五丫呼了呼,逗得小丫头呵呵笑。 这边,母女俩难得的静谧时刻,五丫只觉得有娘亲,就什么都没关系,心下却不由得想起小六方才的话。 她要去找阿公阿婆来救娘亲。 虽则有了主意,五丫却是只打算自己去,既不准备告诉娘亲,也不跟方才一样拉着弟弟,她不想再害了他们。 堂屋,田二嫂与田大嫂一起回来,说将人安置好了。 田老太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真是金贵命,生两个小崽子。”这是连亲孙子亲孙女一起骂进去了 大房和四房见状,略安慰几句就悄悄溜了,这个说有事,那个说要看着孩子,不一会就没了人影。 人少了,田二嫂的胆子也跟着去了,期期艾艾看着田老太,愣是说不出话。 “还有什么屁,趁早放了。”田老太万分不耐烦。 “娘,你看要不要给贞娘再请个大夫。” “你出钱啊?”田老太脱口就是一句。 田二嫂顿时没辙,自觉尽了力,再不敢多话,便也去忙自己的事了。 等人全部走了,田老太狠狠灌了一杯凉茶,对着田老头不满抱怨,“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镇上大夫,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镇上药堂可不跟村里的赤脚一样,人家跑一趟都恨得收半两银,什么跑腿费、看诊费,草药前,三儿子那一遭她可都见识过。 田老头听不得这些,当即呵斥,“够了,当祖母的人,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 “我怎么了?”田老太也来了脾气,“你要愿意请大夫你就去请,反正我没钱。” 田老头见状软了一分,“我没说请大夫这回事,我是说你方才对五丫和小六。” “他俩那就是猪肉蒙了心,给他们吃太饱了,还敢埋怨我们。” “那也是他们有孝心,咱们该高兴才是。”田老头语重心长,“你这样做,叫其他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怎么看你。” 田老太顿时不吭声了。 “咱俩年纪也不小了,早晚有躺到床上的那一天,你总不想他们一个个有样学样。” “他们敢!”田老太一想到那个场景,顿时愤怒不已,旋即想到家中钱财都在自己身上,那股子恐慌才散了去。 “所以说啊,镇上大夫请不请,不还是你说了算,嘴上跟小孩子较什么劲,糊弄两句就过去了。” “那不是两孩子太闹腾了,不压下去,还以为这个家他们做主了呢。”田老太有些委屈。 “跟你说过多少遍,有些话,憋在心里就行,不要说出来。” “我知道了。”田老太嘟囔,依旧不是很理解。 “晚上你给五丫也炖一碗鸡蛋羹吧。”田老头叮嘱,“别让人把事情闹出去。” 田老太想了想,“行吧,真是便宜她了。” 两人以为屋内没人,却没看到,窗沿边,有一个小小的脑袋,冒了一下头,随即消失不见。 却原来,偷听的人就是小六,他从娘亲房里出来正憋气,听到这些话,虽没全明白,可也知道家里不可能给娘亲请大夫。 那个女人,不会就那么死了吧? 小六心头不知为何浮起一个可怕的想法,随即自己压了下去。 反正他也做不了什么,只希望五丫聪明点,听明白自己刚才的话,至于自己出去请人,他再是没想过的,方才就已经够得罪爷奶了,若是再冒头,爷奶指定得讨厌他。 这个家里,谁都能得罪,唯独爷奶,一点都不能惹他们不高兴,否则他吃的玩的从哪里来。 很快,有二房的堂兄来喊,他便将所有事情抛在脑后,出门跟小伙伴们一起爬树捉麻雀。 等到晚上回来,已是累得什么也想不起来,倒床就睡,不操半份闲心。 五丫却是没那么心大,好容易忙完,就想着怎么告诉阿公阿婆。 第一个想的自然是托村里的婶子帮忙递消息,以往她也见过娘和几个娘娘这么干,可她不知道能找谁,又实在着急,就想着自己过去。 阿公阿婆的家她知道怎么走,并不担心路上迷路,唯一担心的就是来回时间太长耽误了活计,爷奶不同意。 小脑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想到晚上悄悄得去。 晚上,吃过一顿对她而言过于丰盛的饭菜,避开娘亲,给自己捏了一个小小的饭团,准备留着路上垫肚子,随即装作一切如常的模样上床休息。 一夜辗转难眠,次日,比往常早起了很多很多,也不知什么时辰,五丫打着哈欠睁眼,天上的月亮还挂在枝头,亮堂堂一片。 本来还有些害怕的五丫顿时不害怕了,对着床上的娘亲鼓完气,将唯一的小饭团攥在手中,就这么出了门。 “娘亲,我去给你找阿公阿婆,你别害怕,我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轻轻的关门声传来,方才还紧闭双眼的阮柔确实立马睁开了眼睛,瞧着人离开的方向,长长叹气,分明是她自己害怕。 即使早已经算计好,可心中依旧不是滋味。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亮落下枝头,消失不见。东边,日光微露,新的一天来临了。 田家院子,公鸡飞上栅栏放声高歌,很快,到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田家人正在起身。 五丫依旧没回来,人小,来回的时间也长,怕是还要过会儿。 听到外面传来喊叫的声音,阮柔复又闭上眼睛。 过了会儿,依旧不见人出来,田老太愈发不耐烦,田二嫂主动请缨,“娘,我去看看,可能是昨天累到了。”说着匆匆过来。 打眼一瞧,屋内至于三弟妹,田二嫂奇怪道,“贞娘,五丫呢。” 阮柔心内一动,田二嫂和原主关系不错,说不得能帮她瞒上一瞒,只要五丫回来不凑巧撞上,说不得能糊弄过去。 随即哀哀戚戚说了一通,什么自己身体不好了,最后再见一眼爹娘,一双儿女年纪还小,她不放心之类的,总算将人诓得说不告诉田老太等人。 田二嫂难得跟公婆撒谎,出得外来,说五丫不大舒服,没起身,她把饭菜给人送过去。 田老太压根没多想就信了,毕竟一个小丫头,昨天那么大阵仗,被吓到也是可能的。 “行了,那今天就歇一天,明天再不干活就不用吃饭了。” 田二嫂笑着应了,端了饭菜过来,一句话不敢多说,放下立马就走。 一旁的小六拿眼偷瞧,见状微有些担心,不会真的打坏了吧。 她昨天可是替自己挨了几下,虽然也是因为对方自己才会挨打,可这么想着,顿时饭都吃不香了,要不,待会他就去看看吧,就看一眼。 好在,没等他过来,五丫就先回来了,且还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阮柔当即心下一咯噔,别不是阮家连亲女儿要死了都不管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在乡下聘礼最多只有三五两的情况下,田家可是给了十两银子的聘礼,阮家足足留下九两,只拿一两银子随意置办了些嫁妆。 说是聘礼,可其实这么多钱,彼此心知肚明,跟买仆人丫头的卖身钱没什么两样,往后女儿就不再是自家女儿,而是夫家的儿媳。 正担忧着,五丫面色如常关上门,转头却对着娘亲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第86章 阮柔失望后正寻思其他的办法,却忽然见五丫悄悄将食指竖到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嘴角大大的笑…… 阮柔失望后正寻思其他的办法,却忽然见五丫悄悄将食指竖到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嘴角大大的笑容彰示了此行的成功。 果不其然,不等她多问,五丫凑到耳边,压低声音道,“娘,阿公阿婆说待会过来呢。” “真的,五丫,多亏你了。” 五丫羞涩笑笑,不自在地扭着身子,不知该如何面对来自娘亲的夸赞。 “饿了吧,赶紧吃点。”母女俩又说了些体己话,阮柔赶紧将饭菜让五丫用了。 五丫摸摸肚子,来回走了一个多时辰,丁点大的饭团不过勉强填了牙缝,此时一提,肚子顿时饿得咕咕叫。 当下大口狼吞虎咽起来,吃得异常凶猛。 吃过后,五丫自己去将两人的碗筷洗了,又领了些其他活计,一通忙忙碌碌,倒也没人发现她早上的不对劲。 吃过午饭,好容易回来午歇,刚躺下,就听见外面熟悉的声音。 “是阿公阿婆!”五丫激动道,说着就要起身去外面迎接。 阮柔将人拦下,“听娘的,过会儿再去。” “哦。”五丫虽然不懂,却还是依言照做,只两只紧攥着的小手显示着她的焦急。 不一会,外面传来田老太的声音,“五丫,出来了。” “去吧。” 五丫再等不及,飞奔扑向外面,只还记得娘亲在屋里养病,回身小心将屋门关了。 “这孩子。”阮柔苦笑,屋子里闷得她也难受来着。 乡下人说话的嗓门向来大,田家没有遮掩的意思,故而,几人在院子内的说话声,俱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说对待儿媳,对待外人,田老太还是十分客气的。 “亲家,你们怎么来了?” 一道陌生没听过的妇人声音笑呵呵回,“好久没见,听说贞娘病了,我给拿两个鸡蛋过来。” 两村相距不远,儿媳当日病倒很多人看见,故而田老太并没怀疑家中有人通风报信。 “哎呦,真是客气了,贞娘这孩子那天突然倒下来,我们也吓了一跳,请了大夫也看不出什么,现在还在屋里躺着呢,你们可要去看看。” “待会吧。”阮母既然来了就不着急,女儿那边总有机会去看,倒是外孙女说的什么要死了,她得探个究竟,不知是小孩子不懂瞎胡说,还是这老婆子故意欺瞒。 两个四十多的妇人彼此你来我往,说些家中琐事,什么儿孙顽皮,嫁妆聘礼之类的话来,其乐融融。阮父则跟亲家公比对今年田地收成,这个说收成不行,那个跟着说家中人口多,说得彼此唉声叹气 五丫静悄悄的出来,瞧见大人说话,并不敢言语,只一个劲盯着阿婆,眼神里毫不掩饰催促之意。 阮母并不搭理,又是谈了好久好久,方才将鸡蛋塞过去,“都带来了,总不能让我再带回去。” 田老太这才笑呵呵接下,粗瞄一眼,大概有二三十个,更是满意,好歹这几天吃掉的鸡蛋回本了。 所以说啊,养个闺女做什么,还是生儿子好,永远不亏。 直至此时,阮母的脚步方才微微急促,离开时不忘给老头子使了个眼色。 阮父会意,又捡了几个话题,愣是把两人的视线吸引开。 另一厢,阮母跟着外孙女过来,进了屋子,到底还是将屋门关上,如此,再压低点声音,外面也听不见什么。 “娘。”阮柔望着进来的妇人,按年纪,对方才四十许,可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多岁,半头的白发,沧桑的面容。 “哎。”阮母应着坐在床边,摸摸她的额头,“怎么突然就病了?” 阮柔摇头,并没说实话,“不知道,那天突然就倒下了,怕是有什么病,老蔡头也看不出来。” 阮母沉默,“是你让五丫来唤我们的?” 阮柔当然摇头,“没有啊,五丫,你怎么去喊阿公阿婆了,难怪早上不见人影。” 阮母一时间竟瞧不出真假,低垂着眉眼,她问,“亲家是怎么说的。” 阮柔苦笑,“这几天都开始给我炖蛋羹了,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你来了也好,两个孩子我也想请你们帮忙照顾下。” “说的什么话,”阮母皱眉,“你还这么年轻,不过病了一场,过几日不就好了。” “这几天总觉得没劲,也吃不下去饭,就怕我一时去了,什么都来不及交代。” 阮母默不吭声,对这个女儿,她是有些愧疚的,可惜,愧疚不值钱,前两年女儿守寡守够了,说想要回家再嫁,她跟老头子商量过后,给拒了。 那时候她是怎么想的来着,田家的日子不差,又有一双儿女,留下来以后的日子都不愁了,回去再嫁还能嫁什么样的人家,倒不如守着,还能挣个好名声。 只没想到,女儿这么快就不行了,这世道,一个个年纪轻轻怎么就要去了。 她再看看一旁的外孙女,母女俩长得有些像,俱是瓜子脸、柳叶眉,便是此时瘦削的脸都如出一辙。 也还小呢,她想。 “五丫说想送你去镇上看看大夫,你怎么想的。” “能去自然最好,能活着谁想死呢。”阮柔冷笑,随即苦涩道,“不过我看也不大可能了,平白浪费钱。” 祖孙三代一齐陷入沉默。 良久,阮母发出一声叹息,“唉。”没钱逼死人啊。 五丫也不知听没听懂,当即扑通一声,竟是再次跪了下来,“阿婆,求求您了,就救救娘吧,娘要是没了,五丫就没娘了。” 阮母条件反射,先是往外面看了一眼,方才将人拎起来,“行了,你娘也是我的女儿,能做的我都会做。” 至于什么是能做的,她没说,阮柔却也猜得出来,出力可以,不能出钱。 “娘,你去帮我说说吧,治得起我就治,治不起我就死心了。”最后,阮柔扔下这么一句话。 阮母又是沉默好久,道,“好,我去说。你告诉我,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阮柔示意五丫去拿小存钱罐。 五丫蹬蹬跑到位置,蹲下动作一番,又蹬蹬跑回来。 她递给阮柔,阮柔又转手给了阮母。 阮母没顾忌,打开一看,脸色愈发难看,“怎么就这么点。” “家里也没个进项,能有这么多还是因为我没怎么花过。” 时下,乡下主要靠宗族治理,一个宗族,便是一大家子,长为尊、幼为卑,自上而下,一个宗族便是一套完整的秩序。 秩序自然维护上头的利益,故而分家基本也只在家中老人去世后,也就是说,田老头田老太只要还在,田家就别想分家,否则定然要被外面指着鼻子大骂不孝。 虽然不会分家,可基本上,每家的小家里,能赚钱的总会自己想办法攒点钱,用于小家的一些日常支出以及人情往来,因为钱不多,大家长们通常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不多干涉。 而女婿至今已经离开六年,也就是说几乎没有收益六年,还剩下这些,客观来讲,还算不错,可真要用到钱,压根没什么用。 田家肯定不愿意给女儿看病,否则刚才也不必要瞒着自己,至于自家出钱,阮母压根没想过,因为根本不可能,又不是多有钱的人家。 如此,除非赤脚大夫误诊,否则,闺女去镇上,怕是真就只能去看一趟,于病情毫无用处。 可这一趟,却不能不去,否则,她心里也过不去那一关。 “五丫,乖,别哭了,阿婆肯定想办法。” 好半晌没得到回应,五丫就默默开始流泪,偏这孩子还不敢露出一点声音,静悄悄的,又可怜又可爱。 看着看着,阮母突然发现不对劲,“小六呢?” 阮柔自然不知道,但猜也能猜到,定是出去玩耍了,五丫却是立即回答,“弟弟出去顽了。” 果不其然,阮母的眉头皱起,“小六跟你不亲吧。” “嗯。” 阮母点点她的脑袋,“你啊你,过得稀里糊涂。” 阮柔也不反驳,相反,她也是这么想的,原主可不就是活得混混噩噩。 “行了,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跟亲家说说。” 阿婆离开,五丫抬头,哭过后双眼雾蒙蒙的,开心道,“娘。” “嗯,会没事的,娘还有点事,要麻烦五丫一下,五丫能帮娘跑一趟吗?” “当然呢。”五丫连是什么事都没问,毫不犹豫应下。 “你待会等天黑了,去找你惠姨,就说请她们来看我一趟,说说话。” 五丫点头,“我等天黑了就去。” “还认得惠姨是谁吗?” “知道的,三姨婆家的姨姨。” 她所说的惠姨即是那天官媒托给她传消息的人,不拘两人是金钱交易,还是有什么往来,总归一事不劳二主,同为田家媳妇,来看一眼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声音,来自田老太。 “我们家没钱,你阮家要是有钱,自己把人抬回去。” 阮母也有些怒了,“贞娘嫁到田家来,我不说她做的有多好,光看她为满仓守了六年,你们就不该这么绝情。” “什么绝情不绝情,要不是你女儿这个丧门星的,我儿子能死吗?” “女婿那是病的,又不是意外,你凭什么说我女儿是嗓门星。” “就是她克的,现在好了,去了下面正好跟满仓团聚。” 话赶话,不知怎么就突然说到这儿,田老太顿时有些后悔,这可不是她的真心话。 毕竟,要说真想要人去死,那是假的,又不是有深仇大恨,人活着也是一份劳力,两个孙子也有娘亲照看,总比死了好。 但让她服软也是不可能的,两个快要年过半百的老婆子,从吵架、到上手,不过短短时间。 田老头原本没大在意,眼看着都打起来,再也坐不住,上前将田老太拉开。 “够了,”他很是生气,嗓音便格外大,“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亲家好不容易上门,怎么还打起来了。” 田老太方才被揪掉了一小撮头发,此刻正疼得直嘶溜,闻言,甩了个大白眼。 另一边,阮父好声好气将阮母劝下,“知道闺女病了你着急,可再急也不能动手啊。” 得,这锅还是扣回来了,田老头也没了好脾气。 “亲家,去镇上找大夫,来回一趟说得容易,可看过之后呢,是治还是不治,治,家里实在没那个钱,不治吧,又要说我们狠心。” “就是,要是点小病,我们也就治了,可老蔡头都说看不出来什么毛病,让准备后事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家里的孙子要娶媳,孙女要出嫁,桩桩件件,哪样不要钱。” 阮父却抓住了重点,狐疑道,“老蔡头没有看出什么是毛病?” “没有。”田老头却没当回事,老蔡头不过是个半吊子,常见的毛病能看,看不出来的,自然是大病了。 阮父却就此生出几分底气,“什么毛病都没看出来,哪里行,好歹去一趟镇上,我在这儿直接说,要是看病超过二两银子,我们再不提这事,但如果二两银子能治,希望亲家也不要吝惜。” 田老太听着好像有什么问题,但又好像没有,二两银子一条命,家里也不是承受不起。 但她到底没有直接应答,而是看向田老头。 田老头思忖一番,不拘对方话里带着什么机锋,有这句话,田家再不用为此背责,自然最好不过,遂当即应道,“行。” “老婆子,你问问贞娘那什么时候方便,我再让老大去借辆牛车。” 人病着,自然不能坐村口的牛车,而单独一个来回,少不得给上三文钱,又是病人,来回十文钱没跑了。 田老太不情不愿的去了,见了阮柔和五丫,自然没给好脸色,可到底目的达成,阮柔便直接给了明天的日子。 “今天身体没什么劲,若是明天牛车方便,那就明天吧。” 即使当着奶的面,五丫也忍不住露出高兴的姿态,得了田老太好一个没眼。 “我知道了。”说着转身就走,连一句关心的话语都不曾多说。 事实上,自打她病了,家里也就田二嫂释放过一些善意,其他人,既不安慰也不嘲讽,全当不知道这个人,反让阮柔更加憋屈。 不一会,又有人过来,却不是田老太,而是田二嫂,她高兴道,“贞娘,田癞子家明天牛车没空,后天,就后天送你去镇上。” 说着,她抹了抹眼睛,似有几滴晶莹。 阮柔心下感动,面上不表,“唉,去看看我也死心了。” “说什么呢,好好养着,听说爹娘答应了二两银子的药钱呢。”后面这句,她是压低声音说的。 阮柔并不指望这二两银子,她这病是装的,还指着明天官媒那边能打点妥当呢,不过,她就给了二两银子,也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为此奔波。 但无论如何,现在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再没了犹豫的余地。 当晚,五丫悄悄去了惠娘那边一趟,对方也是个机敏的,第二日,就笼络了几个村中的姐妹一起过来,都是以前原主还没守寡前,有些来往的人。 若不是有这层关系,田家都未张扬,她们也不会上门,毕竟看望病人总要带点东西,不拘两个鸡蛋还是一兜子菜,都不是凭空白来的。 田老太除去有些惊讶外,就收了礼物,把人送进屋子。 这会儿,她总算察觉出些不对劲,先前亲家上门还能说巧合,可这些并不亲近的媳妇们上门,由不得她不怀疑,只也没往别的方向多想,而是估摸着,三儿媳这是要吩咐后事,说不得还要托孤。 而实际上,阮柔想见的也只有惠娘,躲开众人,她将明日需要官媒帮忙的一一说了,听得惠娘直皱眉头。 “这能行吗?”她做贼似的偷偷问。 “差不多吧。”阮柔这几日也算看明白了田家人的性格,要说多看重名声,那肯定是没有的,毕竟又不是多富贵的人家,不过在可有可无的事情上略显坚持。 本来她的死必然给田家一部分压力,可若是这份死不仅不会造成损失,反而会带来利益,她有八成把握最后田家会同意。 “行吧,”惠娘眼神复杂,没想到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内里竟然有诸多算计。 田家这边若是能过,她觉得就有九成九的把握,毕竟姑姑她,唉,只能说女人命苦。 “多谢你了,若是还能有以后,我定然厚礼相赠。” “不用了,我本也不是为了你。”惠娘想起姑姑和早殇的表姐,心下感怀,也没了闲聊的心思。 “那我就先回了,你好好养病,等明儿好起来了,咱们一起去山上摘野果。” “好。”阮柔笑着应,将人送走,便开始预备起明日的情景。 方才她跟惠娘可是说了不少,大多需要官媒那边帮忙,既要打点药铺,又要见过对方,也不知能待多久是,是否能一切顺利。 或许是前头睡得久了,又或许是关心则乱,这一晚,阮柔难得没有睡好,梦见些乱七八糟的,醒来全不记得。 半晌午的功夫,估摸着村里去镇上的人跑过两趟,田大哥自田癞子家借来了牛车,少不得给了五文钱,又说了好些好话,自是不提。 且说阮柔这边,人还躺在床上,勉强在田大嫂二嫂的搀扶下起身,半靠在轿身上。 紧接着,却在接下来的人选上犯了难。 田老头和田老太都不愿意跑这一趟,一来不至于为了个小辈奔波,二来,也怕过了病气。 “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陪着走一趟。” 田二嫂自是没有不乐意的,倒是田大嫂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最后只能跟上。 田大哥在前面赶车,阮柔三妯娌坐在轿中,颠簸着前进。 田二嫂有意逗人开心,高兴跟她道,“娘给了一两银子呢。”说着看向田大嫂。 田大嫂那叫一个憋屈,其实,她愿意来,其实是想看看能不能偷偷扣下点儿,现在好了,全叫老二家的喊出来,没戏了。 田大嫂生气,一言不发,田二嫂不明所以,阮柔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也当做不知,只偷偷捏了捏对方的手,以示安慰。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阮柔的心也渐渐提了起来。 眼见入了镇上,不用多犹豫,田大哥径自向着北边的回春堂而去。 镇上拢共就两个医馆,名声却截然不同,一为回春堂,位于小镇北边,坐诊的大夫极有善心,收费不高,多为穷人看病。 二者,为东边的舒元堂,诊治费都得一两银子起步,说是医馆,其实更像富贵人家圈养,至少一般穷人家是看不起的。 来到回春堂,只见门口人来人往,来往人口皆衣衫破旧,一个个面带苦色。 牛车进不去,田大哥只得远远的将牛车停在不远处,田大嫂和田二嫂一左一右搀扶着人进去。 好在内里看病的人并不多,只见得正位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高坐堂上,正为人看病。 几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等候,不一会就轮到他们。 老大夫姓全,人称一声全大夫,阮柔坐在那儿,伸出手,与对方眼神对视片刻,见其依旧笑盈盈,不见丝毫异色,忍不住怀疑,难道官媒那边没有来到这里打点。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疑惑。 因为这一次,她并没有在自己的脉象上做手脚,对方却似是而非的说了些诊治的话语来,几人听得半懂不懂。 田大嫂实在着急,直接问道,“大夫,这病能治吗?” 全大夫被打断,也没生意,优哉游哉道,“治也能治,就是富贵病,好好养着,多吃点好的,也能多活几年,我这里前些日子收了一根二十年份的人参,分你们一点沫子,隔十天炖一锅老鸡汤一起吃了就行。” 田大嫂的嘴巴渐渐成了原型,很想出去看看,是不是当家的走错了地方,他们来的是舒元堂,而不是有仁善之名的回春堂。 可转眼看到身边人的模样,显然,并不是。 可这大夫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鸡汤配人参,地主家也不敢这么来吧。 第87章 全大夫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瞧见妇人的震惊神色,既有心虚,又有一点难言的舒爽。 以往这可都…… 全大夫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瞧见妇人的震惊神色,既有心虚,又有一点难言的舒爽。 以往这可都是只有舒元堂陆老头敢说的,他面上嫌弃,可实则心内羡慕得紧,如今能过过嘴瘾也是好的。 舒坦过后,他才正经了面色,一本正经道,“若是这些用不起,先买些固本培元的草药回去吧,不多,只要一两银子,诊费我就不多收你们的了。” 一两银子,田大嫂摸着兜里刚刚够的铜板,依旧不情不愿。 她舔着脸,赔笑道,“大夫,我们农家实在没有那么多钱,您是救苦救难的大夫,能不能便宜点。” 全大夫摇摇头,他这次可是赔上名声的,收个一两银子都嫌少,若不是兰侄女求上门来,他看着可怜,也不至于做这勾当。 “药肯定值这个银子,人命关天,你们好好想想吧。” 田二嫂拉拉田大嫂的袖子,其中满含焦急之色,田大嫂心中暗骂。 “谁家买东西不还价,就她着急,倒显得我铁石心肠。” 抱怨过后,想到田老太那边,即使真的贪下银子,也不定能昧下,贪心倒是去了几分。 “行吧,一两就一两。”田大嫂动作缓慢掏出银子,宛如慢动作一般,好久终于放到桌上。 全大夫接过,用戥子称了称,笑道,“刚刚好。” 可不刚刚好,田大嫂撇嘴,她身上就剩回去的五文钱,再多是一分都没有了。 拿了药,镇上也不是他们多待的,三人转身就要出去。 正此时,外面忽然进来一个中年妇人,浑身大红大绿,看着就喜庆,与这满眼哀戚的药堂格格不入。 只见她眼睛晶亮,忽然拽住田大嫂的胳膊。 眼眸低垂,阮柔一眼就认出,那是熟悉的官媒。 未免露馅,她跟对方都无眼神对视,静静看着对方发挥。 “哎,大妹子。” 田大嫂疑惑回头,“你是?” “我是镇上的媒人,姓佟,人都称呼我一句佟媒婆,专给人保媒拉纤的,可是促成了不少好姻缘。” “媒人?”田大嫂更加疑惑了,来的三妯娌可都是嫁过人的妇人,梳着妇人发髻呢。 “我这可有一桩巧宗,你们要不要听一听,隔壁茶楼,我定了位置,咱们去坐一坐?” 本来田大嫂一听不想动弹,结果,听到隔壁茶楼,眼神顿时亮起来,倒不是馋人家茶水,而是馋里面的点心。 于是乎,就这么半推半就,四人一起进了隔壁的茶楼。 等人走后,全大夫从坐诊的座位前移开,来到后面的堂屋。 全夫人也在后面,着急问道,“怎么样了?” “弄好了,”全大夫回,“不过说好了,就这一回,要是多了,我这名声也别想要了。” “就这一遭,就这一遭。”全夫人激动地双手合十,“多亏你了,改明儿,我让兰花请你喝酒。” “喝酒就不必了,兰花自己能想开最好。” “唉,怎么能想开,恬恬那孩子我现在还记得,刚嫁过去不到一年,就因为洗澡被人偷看,愣是被那沈家人逼得上了吊,小小年纪也是可怜。” 全大夫就不说话了。 方才的官媒兰花其实是他夫人的娘家侄女,在镇上做着官媒的活计,男人也吃苦能干,家中二子一女,日子也算和美。 及笄之年,唯一的女儿恬恬出门子,也置办了几两银子的嫁妆,何其分光,结果,一年光景,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去了,叫一向她的娘家人如何作想。 可无论心里如何怨、如何恨,恬恬到底是自己上吊的,至于沈家人在后面做了什么,他们没凭没据,连指责都不能,还得被迫接受沈家人为其传出来的好名声。 什么他沈家媳宁死也要守清白,将来定能入沈家陵墓,享沈家后代子孙供奉。 人都死了,什么香火供奉,不过说了好听,他们除了骂几句孩子太傻,沈家太毒,别的也做不了什么。 甚至于,在旁人提起这层好名声时,侄女侄女婿还得对着别人笑,连声道是,每一次都跟在人爹娘心头扎针一般,刺入肉里,痛不能言。 结果,转头沈家不到半年就娶了新媳,连恬恬的模样怕是都早忘记了。 这口气就这么活生生咽下,兰花侄女心头就一直堵着,恰好又在这寡妇身上看到了女儿的影子,可不就愿意帮忙嘛。 全大夫的记忆不由得跟着回到昨日,侄女上门的时候。 她眼中带着久违的光彩,不是面对外人场面上的笑,而是发自真心的急切。 “姑父,你这次可一定得帮我。” 随后,就将那个妇人的经历一一道来,“我看见她,就想起了恬恬,若是恬恬当初有她三分心眼,也不至于” 说着又免不了垂泪,“我想着,看见她好,就跟看见恬恬也好了一样。” 全夫人见侄女这般,免不了多番劝说,全大夫本就不是心狠的,不然也不会一直开着不怎么挣钱的医馆,故而犹豫半晌还是答应下来。 由此,才有了这么大一出好戏。 “希望兰花能走出来吧。”全大夫叹息一声,不图什么报酬,只希望兰花能想通,也省去亲朋担忧。 “一定会的,兰花当初就怨自己对恬恬关心不够,其实哪里是她的错呢,咱们谁能想到,沈家自己看管不严不说,还逼得恬恬,唉。” 回春堂两人的谈话暂且不提,隔壁香茗居,高兰花笑眯眯将人迎进来,在二楼开了一间包间,又点了一壶茶水、两盘子点心。 “敢问你们是哪里人?” “下面小田村的。” “小田村啊,那可是个好地方,不论姑娘媳妇子都是好名声。”按下心中的厌恶,高兰花态度十分热情恭维。 田大嫂被人一捧,笑得骄傲自豪,顿时将什么都说出来了,譬如几人来做什么,家中的愁苦、困难等等。 高兰花三言两语间就将田家情况打听一遍,心下了然,田家是难办,可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毕竟穷人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眨眼间,两人就跟亲姐妹一般亲热,阮柔在一旁见了感叹,她是没有这样的交际能力的。 倒是田二嫂,没人搭理,就只能吃茶吃点心,茶水点心滋味很好,可她吃着烧心啊,要是没什么事,人家凭什么跟你这么客气。 可她提醒机会,田大嫂都当看不见,聊得那叫一个欢快。 不一会,高兰花见聊得差不多,终于有意提出自己的请求。 只见她面露为难,“我有一桩事情想请田妹子你帮帮忙,不知你有没有空。” “自然有的。”田大嫂正浑身舒坦,哪里顾得及其他,当下连什么事都没问,大包大揽应承起来。 田二嫂实觉不妥,用力拽了下对方衣袖。 高兰花见状,眼睛眯起来,“方才真是怠慢了二妹子,有些事不方便在这里说,咱们去隔壁吧。” 说着一手牵一个,就要往隔壁去,田大嫂恨不得走在她前面,田二嫂却牵挂着贞娘,一个劲回头望,不愿意离开。 阮柔无奈,只得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放心,自己则装作欢喜糕点的模样。 田二嫂这才跟着去了,只心中依旧惴惴不安。 那一边,两人离开,去了隔壁的包间,少不得又是一壶茶两盘子点心,田大嫂眼睛都亮了,含含糊糊听着对方说话。 而这一边,阮柔本在屋内安坐,外面响起两声敲门声,“笃笃笃。” “进来吧。”阮柔心中知晓是谁,当下应道。 来人推门进入,却是一对中年夫妻,陪伴着一个文弱青年。 不需多思考,阮柔立即明白这就是高媒婆介绍的人,当下起身,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笑来。 柳湛青不知为何,看见那个妇人如此笑,头顶凉凉,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亲切中带微微涩意。 丧妻再娶,也是实属无奈,他身子弱,下面仅有一三岁稚子,尚不知事。 家中唯一的一间早点摊,他一生病就得跟着歇业,不知少赚了多少钱,偏身边不少豺狼虎豹,柳家族人且不说,几个堂叔堂兄恨不得登堂入室,反将他赶出门去。 就说儿子的舅家,竟也仗着孩子的名义屡屡上门“帮衬”,可实则心里怎么想,他看得一清二楚。 铺子不开就没钱,可开了,少不得有人上门打秋风,无奈,他才生了再娶的心思,不说别的,起码能帮着挡一挡。 也是因着这样的顾虑,他对妻子唯一的要求就是能立起来,不要跟前面媳妇儿一般,铺子里赚钱的钱,一半填了他的医药费,一半都被娘家族人摸去,硬生生塞大人家的胃口。 不知为何,以前的他竟也能容忍,稀里糊涂的过着,也不觉得不对,或许是最近病情愈发不好,人的脑子反而清醒过来,他此时无比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故而,一开始听说是小田村的妇人,他还有些犹豫,毕竟那里的妇人,说的好听是守贞乖顺,实则不过跟提线木偶一般,别不是娘家说一句就把铺子送过去了。 等到后来,高媒人实打实跟他说了一通对方的难处,再提到这个计策,他立时就有了八分满意。 人不拘男女,不怕心眼子多,只要为着自己人、不作恶,心眼再多那也是好心眼,可若全然无辜单纯,未必不是作恶。 中年夫妻是高媒人的儿子儿媳,此番陪他来看人,总不能让一对男女单独相处。 但两人也有点心思,一进屋就躲到了角落小二沏茶的地方,并不说话,也不发出一点声响。 柳湛青坐上桌子,一男一女,一个丧妻,一个丧夫,没有少年男女的羞涩,彼此互相问过情况,得知对方想要带着一个女儿,他也没什么不同意的,愿意带着孩子正说明是愿意正经过日子的。 阮柔此前就有过心理准备,见到真人一副仪表堂堂的模样,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尤其她瞧着对方有些熟悉,禁不住心生好感。 两人又谈了些以后的想法,以及对付田家的说辞等等,已是两盏茶水的功夫。 忽的,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丫头,竖着丫鬟发髻,一瞧就知道身份。 她也不敢发出声音,几乎是用气音,指指隔壁,“人要出来了。” 几人恍然一惊,中年夫妻总算不再装鹌鹑,当下拉着人赶紧出来。 柳湛青被人拽着,回过头来,拱拱手,“以后多麻烦姑娘了。” 阮柔亦是笑,“都是相互的。” 前脚,几人刚钻进左边包间,另一边,右边包间的高媒人带着田大嫂二嫂出来。 第88章 田大嫂面上为难,却不难见其夹杂的微微兴奋。 至于田二嫂,则是全然的气愤,偏碍于大嫂的份上! 田大嫂面上为难,却难掩其上夹杂的微微兴奋。 至于田二嫂,则是全然的气愤,偏碍于大嫂的份上,又不好口出恶言,气鼓鼓跟在后面。 高媒人将人送回来,也不再进来闲谈,就要离开。 “我还有事要忙,里面还有糕点茶水,你们吃好喝好再回去。” “哎,您忙。” 田大嫂扬起笑脸,一直目视对方离开很远,才收回视线。 包厢门再次被关上,田大嫂一屁股坐下,边咀嚼点心,边打量着三弟妹,那眼神,跟打量肉摊上的猪肉没什么区别。 阮柔摸摸身上的鸡皮疙瘩,有气无力问,“大嫂,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没什么。”说着,还拉住要通风报信的田二嫂。 又吃掉两块点心,田大嫂颇为回味地舔舔嘴唇,珍而重之将余下两块用帕子包裹,塞进袖中。 “好了,回去吧。”她丝毫不心虚,临走前,愣是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 田二嫂搀着弟妹,田大嫂则去隔壁巷子里找赶车的田大哥。 等了好一会,依旧不见人影,田二嫂看看天色,不由得有些急了。 “贞娘,你能自己先在这坐一会吗,我去看看。” 阮柔心知那两人恐怕是说刚才高媒人说的事情,哪里能让田二嫂去打扰,遂做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半靠在对方身上。 田二嫂将人搀住,关切道,“贞娘,可是又不舒服了?” 阮柔故意不言,摇摇头,“二嫂,我无事。方才那位嫂子跟你们说了什么啊?” 田二嫂为难,刚才大嫂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多说。 她的思绪不由得回到半个时辰前。 那位高媒人笑得和善,“方才我在回春堂听到,你们那位妯娌,是否命不久矣。” “可不是,唉,年纪轻轻的。”吃人嘴软,田大嫂此时无有不应的。 高媒人面上的笑越发慈和,眼中绽放出一道道异彩。 田二嫂见状不由暗暗心惊,老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妇人素不相识,却愿意为他们花钱,可知必有所图。 “我这里且有一桩巧宗,哎,这事我本不愿意做的,平白伤天和,可恰巧遇到了,我正好跟你们提一句,若是能成呢,少不得你们的好处,若是不成,也就罢了。” 听见好处二字,田大嫂愈发积极,“好嫂子,你快说,有什么好事。” “是这样的,”高媒人说的煞有介事,“我这里呢,有一户人家,鳏夫,身体不大好了,就想娶一个媳妇来冲冲喜,若是冲活了,自然万事大吉,可若是没成事,岂不有违天和。” “可这些跟我们有何关系?”田大嫂听得稀里糊涂。 “好妹子,你慢慢听我说,那人呢,尚且未到三十,他也不愿意娶一个二八年华的,这不耽误人一生呢没,所以啊,就想着,娶一个寡妇。” 田大嫂面容忽的一变,“不行的,我们小田村媳妇不二嫁。” “这哪里就是二嫁了,我刚才可是听见,都是要死的人,指不定这两人一成婚就一起去了,只是说要人陪葬不好听罢了。” 田大嫂依旧犹豫不决。 高媒人见状,下了一剂猛药,“那妇人若是去了,还留下一双儿女要抚养,这养孩子啊,不知得花费多少银子。” 这话可正好戳到田大嫂心坎上,大房作为长房,将来不仅要给田老头田老太养老,更要照顾下面的弟弟妹妹,甚至包括侄子侄女,想到家里那群小崽子日后的婚丧嫁娶,她都替自己和儿子委屈。 故而,老三家的若是去了,对二房和四房还没甚影响,对他们大房却是实打实的损失。 “所以啊,人活着总得为自己和儿女们多想一想。”高媒人见她意动,愈发火上浇油,“我说的这人,其实就是想找一个陪着他一起去,给的钱也高,足足十两银子,聘礼一样不少。人还有一样跟我松口了,若是有女孩子,尽可以带来,以后跟他儿子也好相互扶持。” 田大嫂顿时跟被挠了痒痒似的,,蠢蠢欲动,心内不自觉打起了小算盘。 聘礼十两银子,还能少个小拖累,至于小六这个侄子,作为三房唯一的男丁,她倒是没想怎么样,总归再养两年也是一个壮劳力。 田二嫂听得心惊胆战,不敢言语,只用手轻轻拽了下大嫂的衣袖。 田大嫂正想的入神,压根没搭理,从十两银子已经开始想到,怎么去说服公婆答应了。 且还有一个难听,三弟妹到底只是田家媳妇,若要再出嫁,这笔聘礼怎么才能扣在自家,而不是被其娘家阮家贪了去呢。 唯一的切入口只有侄子小六,渐渐的,思路顿时明晰。 接下来,田大嫂心不在焉,连续听了大半天高媒人对男方的吹捧,什么有一间赚钱的铺子啦,为人和善脾气好啦,说实在的,若不是身体不好活不了多久,她都想把自家表妹说过来了,毕竟好歹也是镇上,比乡下土里刨食的不知要好多少。 可惜啊,不长命,也就只能找三弟妹这样的了,也是可怜。 “大妹子,你怎么说?”叭叭一通,高媒人险些口水都说干了。 田大嫂心里已经肯了八九分,却还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们小田村你也是知道的,三弟妹这样,她自己的意思是一个麻烦,还有我公婆那边,也不一定愿意,别说十两银子,就是百两银都不好说。” 高媒人立即转了脸色,“不愿意你早说啊,白瞎我这么多时间。那可是十两银子,要不是人柳小哥有良心,这价钱黄花闺女我都能给他找一个来,还用得着你们。” 田大嫂顿时被架住,她方才还想摆摆架子来着,这下可好,下不来台了。 气氛僵持好半天,还是高媒人率先递了梯子,“唉,我也不跟你拿乔,符合条件的,不造孽的,我打听这么多天,也就你家这一个,你回去问问,要是愿意呢,一切好说,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田大嫂也软了语气,“我是真不能做主,不然也不能阻了三弟妹和小侄女的将来不是。” 高媒人见状,方才重新扬起笑脸,“这就对了,试一试总没问题的嘛,不成也就当认识个朋友。” “那是那是。” 彼此又说了些恭维话,这才各自散了。 田二嫂只听得心头猛烈跳动,又是害怕又是震惊,“大嫂,这事不能做!” 把生病不行了的三弟妹嫁给一个同样要死的老鳏夫,这叫什么事啊。 田大嫂哪里肯听,“这事你说我说都不算,还得爹娘做主,更何况,三弟妹这病,咱家治不起,说不定人镇上的就有钱治了呢。” 田二嫂讷讷,觉得不是这么个理儿,却又不知该怎么回应。 “总之啊,你先别跟三弟妹说,等我回去跟爹娘商量商量,若是成再说不迟。否则,她本就病着,不是平白要人跟着忧心嘛。” 田二嫂一听有理,不再吭声。 “二嫂,二嫂?” 田二嫂回神,瞧着贞娘又忍不住露出怜惜的神情。 阮柔摸摸自己瘦削的脸,“二嫂,不用这么看我,我其实已经接受了。” “唉。”说了很多遍的安慰话语,此刻再说也无用,田二嫂只是叹息。 打消田二嫂前去找人的想法,两人靠在门前的沿上歇息会儿,就见隔壁巷子里缓缓走出一辆牛车,田大嫂赫然在上面。 “二弟妹,快将人扶上来。” 田二嫂慌忙照做,紧接着自己上去,三妯娌如来时一般,却不免有了各自的小心思。 田大嫂想着回去后怎么跟田老头田老太说,才能说服人。 田二嫂则心惊胆战思考着接下来的发展,却只感觉一阵无能为力,二房在田家从来就不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至于阮柔,更是盘算将事情彻底定下来,兼之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譬如原主儿子小六的安排,她可是知道的,如原主这般的妇人,不管怎么说,心里还是放不下儿子,她不去教,总得把人未来铺垫好,如此,算是尽了原主为人母亲的责任。 牛车晃晃悠悠,因着耽误了不少时间,此时夕阳已经西斜。 一行人回到家,依依不舍交出身上最后的五文钱,田大哥去归还牛车,另三人径自进了屋。 田老太从半下午就开始等,一直等到如今,接近傍晚的时候,正攒了满肚子不高兴。 听见动静,她也不起身,只斜着眼睛瞧人,嘴里不阴不阳的说些怪话。 “哟呵,还知道回来啊,我还当我没了三个儿媳呢。” 田大嫂心下一咯噔,赔着笑上前,“娘,您说的什么话,我们方才在镇上耽搁了会儿,家里的活儿我们待会立马补上。”作为相处十几年的大儿媳,她可太清楚田老太在意的是什么了。 果然,她话出口,田老太神色稍霁,“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还没到要人伺候的年纪呢。” 闻言,田大嫂飞快溜走,再顾不得身后的二弟妹和三弟妹。 田二嫂说不来那些奉承话,干巴巴对着人笑笑,随即搀着三弟妹回屋。 照例将人安置在床上,五丫不知去做什么活计,此时并不在。 屋子里的凉水是不敢叫病人喝的,“贞娘,你先躺会儿,我这就去熬药。” “麻烦二嫂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顺手的事,你别多想,好好养好身体。” 说着转身出去,独留下阮柔细细盘点今日的计划,确保一切没有露出破绽,这才合眼休息片刻。 另一厢,田大嫂离开后,脚下一拐就去了四房。 她跟老二家的说不通,也不敢肯定能说服公婆,却知晓,四弟妹在婆婆跟前说一句,比自己说十句都要管用。 从窗外往里一看,果真有人在,她不由得愤懑,同是田家媳,怎的她就能这么轻巧。 “笃笃笃,四弟妹,你在吗?” 老四家的连忙嚼碎口中的糖粒,她今日嘴馋犯了,刚趁着家里没人从姑姑那边拿了几颗糖,可不能叫人瞧见。 “哎,在呢,进来吧。” 过了约莫十息功夫,环顾一圈没有一场,她这才敢叫人进来。 田大嫂推门而入,闻得一阵甜腻的香味,又添了几分不满,只当下不表,眼下且有更重要的事呢。 遂将在镇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言了又加了一句,“四弟妹,这可是十两银子。” 老四家的却没那么糊弄,狐疑道,“大嫂,这靠谱吗,若是到时候三嫂子没事,对方提前走了,可如何是好。” 田大嫂浑不在意,“那有什么,男方是个心善的,必舍不得叫三弟妹跟着去,少不得咱们还多了一门镇上亲戚呢,早点铺子,不说别的,包子总得管够吧。” 想起香喷喷的大肉包子,老四家的口舌生津,有了几分意动,她这人没别的爱好,也不怎么看重钱,就爱一口好吃的。 “可是,咱们小田村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女子名节大过天,爹娘就是愿意,族里也不愿意呐。” “族里还能管到咱们家来不成。”田大嫂不屑,族里也就欺软怕硬,她田家兄弟那么多,可不怕族长以势压人。 “那大嫂要我去和爹娘说?”老四家的试探问。 “不用,我先去说,只娘若问到,你可得跟着说项说项。” “那肯定的。”老四家的就差拍拍胸脯保证了。 田大嫂得了回答,十分满意,妯娌间又互相串了词,确保能让田老太动心,田大嫂这才从屋里悄悄出来,避过人的视线,假装自己在灶下忙活。 迎面撞上正在熬药的二弟妹,很是吓了一跳。 田二嫂瞧见她来时的方向,顿时了然,却越发不安,贞娘也太过可怜,足足为满仓守了六年孝,最后指不定还要被赶出门。 她有心劝导两句,“大嫂,这事太伤感情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有什么伤感情不伤感情的,敢情不是你儿子没钱置聘礼,也不是你将来要多养两小崽子。”田大嫂讥嘲,神态表情与方才的田老太如出一辙。 田二嫂笨嘴拙舌,一时无言以对。 田大嫂心情甚美的将灶下收拾一番,煮了一锅粥,又炒上几个菜,难得多滴了几滴油。 饭前,又跟田大哥私下言语一番,用过饭,其他人正要散去,田大嫂却是将田老太拉住。 “娘,我这里有件事拿不定主意,请您示下。” 态度恭敬,听得田老太也没了脾气,“什么事,说吧。” “娘,是这样的,今儿去镇上呢,我遇到一个媒人,也不是正经说媒的,其实吧,”说到这里,她凑近对方耳边悄声说了两个字,“陪葬。” 田老太嚯地吓一跳,“你说什么?” 田大嫂没在意,紧接着道,“三弟妹这情况也不大好了,今天看病就用了一两银子呢。”语气满是不舍。 田老太一时忘了其他,“一两银子全用光了,你这个黑心烂肝的,天天躺在家里躲懒,敢情不是你挣钱” 田二嫂帮着说项,“娘,大夫开了一两银子的药,我们也不好不要。” “谁让你多话了。”瞧见大儿子也露出不满,田老太顿时转移了火力,又是一顿骂,直至对方跟鹌鹑一般,这才收敛。 田大嫂偷笑一声,继续道,“总之,就是人家命不久矣的鳏夫,看上咱们这命不久矣的三弟妹,想要走的时候有个伴。” “他在下面不是有媳妇吗?”田老太不解,随即连连摇头,“你三弟妹将来下去,可是还要侍候你三弟的,不行不行。” “娘,人家就是要个名分,又不是真一起过日子,有这十两银子,将来给小六说个好媳妇,传宗接代,不比什么都强。” 田老太有些心动,确实,小六又没个爹娘,不趁机攒点钱,以后可怎么办呐。 老四家的见气氛烘托到位,当即帮衬道,“娘,大嫂说的也有些道理,何况,论理,三弟妹是三弟的原配,不管如何,将来下去也得服侍三弟,那男的也自有媳妇儿伺候,您就下面黑暗寒冷,两人一时做个伴。” “真的?”田老太愈发迟疑。 “可不是,娘,对方还说了,愿意接五丫过去呢,个丫头片子,少费多少粮食。” “那都是小事,不行将来聘礼咱们多要点就是。”田老太不以为意。 田大嫂却是不乐意,那都多少年后的事,届时拿到聘礼也是填给下面几个侄子,哪轮得到他们大房。 殊不知老四家的也是这么想,现如今拿到钱,亲姑姑肯定不会亏到他们四房,等五丫长大,二老不知还在不在呢。 “娘,今年收成不好,来年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您可得好好想想。” 话说到这里,田老太已经有了五分愿意,只依旧顾忌外人的眼光,毕竟,他们小田村可是一向以女子守贞为荣的。 老四家的却是再下了一剂猛药,“娘,到时候也不说改嫁,就说三弟妹身子不好,正好跟镇上人一起冲喜,咱们家到时得了名声,也落了实惠,至于没冲好,那就是命了。” “冲喜?”田老太仔细想了想,确实可行,如此,也不伤小田村的脸面,最好叫老三家的再演上一场戏,如此全了双方颜面,她也就不计较她对儿子不忠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这事你们先别说出去,等我跟你们爹商量商量再说。” “娘,您可得抓紧了,十两银子,黄花大闺女都要抢着上。” 那可不,老三媳妇就是十两银子聘礼抬回来的,不挑人家,找一个贫苦点的,二两银子尽够了。 田老太当下有了几分紧迫感,万没想到老三媳妇一个老菜帮子,竟还有这么值钱的时候,只能说死的时机恰到好处。 见人急匆匆走了,田大嫂和老四家的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有着胜利在望的喜悦。 田二嫂如木头人般听完全程,越发胆战心惊,心想一定跟三弟妹说一声,总不能不明不白就这么被卖了。 田大嫂见状,不屑冷哼一声,“老二家的,我劝你还是少说些,二侄子可也要娶亲了,你以为家里还给得出聘礼?” 田二嫂心下一震,心知她拿这个威胁自己,偏自己还真的无法,在儿子与三弟妹间,他压根没得选,遂只得按捺下告状的心思,愧疚不已。 却说田老太回了房,跟田老头如此又是一番说道。 面无表情听完全程,田老头怒骂,“出的都什么馊主意,咱们老田家的媳妇别说活着,就是死了,也别想另嫁他人。” 说着,又忍不住骂起罪魁祸首,“老大家的真是出息了,她是不是还想自己嫁了,省得咱们老田家拖累了她?” 田老太闻言,原本九分的同意此时也成了十分。 “行了,你骂她做什么,大宝马上要娶亲,她也是急的。” “急什么,他上面两个女儿的聘礼不都给她留着呢吗,差不多也有五两银了吧。” “哪有五两,除去婚事花的,剩个三两了不得了。”田老太睨他一眼,当面给他算起账来。 “老三前几年去了,家中就少了一份收入,偏三房还有三张嘴要吃饭,不都是老大他们养着,今年收成不好,她为着大宝也不容易。” 田老头默不吭声,“老三媳妇能愿意,我看她前儿闹那一出,还想继续治呢。” 田老太看稀奇一般,“哟,你也看出来了?” “我又不是傻子,绕一圈不就为了去镇上看大夫。” “老大家的跟我说了,今儿开了一两银子的药,只够一个月的量,一次也就罢了,你说接下来还要不要治,不治她又闹怎么办。” 好名声可不止是儿媳、姑娘不二嫁,还得他们一家在外和顺,不闹出矛盾来,否则,少不得外人说道。 “所以啊,这事我看能成,到时候跟她也不说全乎,就说给她找了户能给她治病的,怕是巴不得呢。” “也是个丧良心的。”田老头忍不住又骂骂咧咧起来。 “你就说成不成,老大家的有一句话说得好,咱家不愿意,多的是人愿意。” 田老头拧眉沉思,“你让我再想想,还有族长那,也得提前通个气,这一关,可不好过。” “他就是个纸糊的,咱家你这一辈兄弟四个,满山兄弟仨,还怕他?” “不是怕不怕的,族长说的做的确实有好处,你看咱们小田村的媳妇,谁家敢跟别的村一样,敢跟公婆叫板。” “那倒也是。”田老太跟着得意,她的几个儿媳可是最听话不过了。 闻言,田老头忍不住狠嘬一口水烟,袅袅雾气间,只见得一张苍老松弛的面容上,隐现一丝狰狞。 第89章 三房,母女俩回到屋中,五丫欢喜异常,好一阵关怀,“娘,你是不是好了?”  三房,母女俩回到屋中,五丫欢喜异常,好一阵关怀,“娘,你是不是好了?” “嗯,好多了。”阮柔回。 娘亲如此说,五丫也就这么信了。 “五丫今天累了吧,先歇会儿,待会用热水泡个脚。” 五丫憨笑,“不累,三姐四姐她们都帮我呢。” 阮柔遂也笑。 冬日天寒,需要的柴火也格外多,小孩子家出去捡柴火,自然不是直接砍树木,而是趁着秋日捡的遍地枯叶,偶有散落的枝丫最好。 五丫忙活一日,方赶在天黑前归家,早前就想问,只是没有机会。 此时听得娘亲好了,更是喜不自禁,最后竟自个乐在屋里转起了圈圈。 这一夜,田家几房都难以成眠。 大房是惦记即将到手的银子,与大儿子的婚事,作为田家长大孙,届时无论聘礼还是婚事的规模都定然不能差了,否则她也不能这么操心。 田大嫂只要一想到这十两银子,就觉美滋滋,连梦里嘴角都是翘起。 而田二嫂则是心虚,她跟当家的好生商量一番,得到的结果却是勿要多管闲事。 “爹娘本就不喜欢咱们一房,若再惹了大哥大嫂厌弃,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何况马上就是三丫的婚事,你也不想出岔子吧。” 田二嫂沉默以对,半晌方道,“我就是觉得对不起贞娘,你也知道,这家里以前也就她和我能说上两句话。” “那你就以后多照顾点五丫和小六他们。”田老二说着,掖紧被子,翻了个身,再懒得搭理。 田二嫂渐渐也就冷了心,深秋略显寒意的夜里,只觉得连心都是冷的,五丫,五丫也早晚要被踢出去呢。 四房,老四家的念叨这次能从中得到的好处,已经开始盘算着买镇上最为美味的桃花酥,那味道可是好极了,就是太贵,一块得十文钱,她才吃过两次呢,想必这次事成,大嫂也少不得她的好处。 至于三房,她进门晚,跟三嫂关系一般,平素也没什么接触,倒谈不上什么感情。 正房,田老头翻来覆去,在腹中来回掂量几番,及至深夜方才有了满意的草稿,就等明日去找族长说道。 唯独三房,被阮柔安抚住的五丫没了担忧,睡得酣畅,阮柔亦是安心睡去。 翌日,五丫几次悄悄从外面给她通风报信,说田老头抽了半晌水烟,而田老太则一直在敲敲打打,隐含催促之意。 再后来,五丫被喊出去拾柴火,阮柔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午间,田老头绷着脸进来,看不出与族长谈得如何,只将田老太与大房夫妻俩叫进了正房,好半晌众人才出来。 不消开口,只瞧他们欣喜的神色,就知事情怕是成了。 果不其然,下午,先是田大嫂进来,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告知了她。 若非一切都是阮柔算计,他倒还真要以为对方是为自己好了。 “大嫂,我都这幅样子了,何必再嫁祸害人呢,也影响五丫和小六的名声。”她假做苦笑道。 田大嫂颇为不赞成,语重心长劝说,“大夫说了,你这病就是日子过得不好,等嫁去镇上,过上好日子,病自然就好了。” “哪有那么容易。” “且听我的,咱们妯娌这么多年,我还会害你不成。” “爹娘那里竟也同意,不是说咱们田家媳妇不二嫁吗?”阮柔狐疑。 “我说了两天才愿意,你这情况特殊,名声是重要,可你的命也更重要啊,只嫁过去以后别忘了五丫小六还有咱们一家子情谊。” “唔。”阮柔依旧狐疑,惹得田大嫂都有些暴躁。 “你若是不信,我让娘来跟你说吧。” “那就不用了。”阮柔闻言连忙摇头,“大嫂,我不是不信你,而是,而是,唉,我这副模样,谁能看得上。” 田大嫂顿时不乐意了,玩笑般道,“你这是生病了,否则之前颜色也是顶好的,不然老二能看上你。” 阮柔羞涩垂头,不再言语,半晌才讷讷道,“我知道我成了家里的拖累,可能活着谁愿意死呢,只有一点,我能先对对对方吗?” “这哪里行。”田大嫂一想到媒人所说对方的身体情况,吓得惊慌出声,尖锐刺耳。 今日有明日无的人,虽说三弟妹跟对方是半斤八两,可没必要的麻烦事还是不要发生为好。 阮柔投来疑惑的眼神。 田大嫂尴尬笑笑,“哪有亲事未定,双方就先见面的道理,你不想想自己的名声,也得考虑五丫以后啊。” 阮柔假装被说服了,不再言语,过了会儿却又弱弱开口,“大嫂,这事你让我再想想。” 田大嫂顿时急了,“还考虑什么,对方这么好的条件,虽说也是鳏夫吧,可你有一儿一女,谁也不嫌弃谁,以后一起好好过日子。贞娘,大嫂总不会坑你,这门婚事啊,准没错。”就怕打包票了。 阮柔一双漆黑的眼睛幽幽看着对方,似乎能一直看到人心底去。 田大嫂有些不自在起来,挽救似的道,“对了,贞娘,对方说了,你也可以带着五丫过去,她一个姑娘家,去了镇上也好找夫家,至于小六是咱们田家孙子,总不会亏待了去。” 估摸将人吊着够了,阮柔也不再做迟疑状,而是欣喜道,“真的?” “可不是,五丫这孩子在家也受了不少苦,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大嫂,你容我再想想。”同样的话,语气却是缓和许多。 田大嫂这才满意而去。 如此,一下午阮柔都没有吭声。 于是乎,等到傍晚,田老太又带着田二嫂和老四家的进来。 一大帮子人,愣是将小小的屋子挤得密不透风,而五丫更是如临大敌,仿佛来的不是亲人,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那副模样,叫看了的人就十分不喜,田老头理都没理,直接将人拨到一边,随即对上阮柔确实变换了脸色。 “贞娘啊,下午你大嫂跟你说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没想到,就是觉得,不应该对不起满仓。” 田老太闻言,不仅没觉得不高兴,反而十分满意,心道这就对了,好在她没看错人。 “有什么对不对得起,你给老三守了六年,我们田家应该谢谢你,如今你病了,我们也不能拦着你。” “娘,对方真的愿意给我治病吗,这钱做什么不好,人家何必给我。”显见得还有些不自信。 田老太听到质疑也不惊慌,欣慰道,“咱们小田村的姑娘媳妇子名声可是顶好的,若不是咱们家没钱,说什么也要给你治的,对方花点钱就能娶到你这样的好媳妇,就该偷着乐了。” 阮柔半信半疑的信了,随即问,“娘,大嫂说到时候我把五丫带走,她到底是田家的孙女,若是去了跟旁人姓,是不是不大好啊。” “她日子过得好,就比什么都强,再说了,传宗接代的事,有小六呢,你且放心吧。” 田老太一番温言软语将阮柔的疑惑扫去大半,紧接着,田二嫂在田老太的催促下也说了不少安慰话,更别提老四家的更是说的天花乱坠,仿佛对方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一般,可实际也不过镇上一个普通商贩。 好一番说道,一家子愣是把这掺了砒霜的蜜糖塞过来,塞得阮柔到最后,不得不接下。 如此一通,田老太方才带着一群人离去,等屋门“哐当”一声关上,缩在角落听完全程的五丫才缓缓冒出头来。 她怯怯问,“娘,奶是不是要把我们赶出去啊。” “没有的事,你不用担心,这些事以后娘再跟你说。” 五丫依旧不安心,大大的眼里满是担心与惶恐。 阮柔叹气,原本她不想跟着这孩子说太多的,一来孩子还小,未免在其他人面前说漏了,二来,五丫到底是田家的孙女,一直接受那样的教导,指不定内心里早已觉得本该如此,她算计这些本是为了母女俩能挣脱这儿,别最后反倒被人怨上。 如今瞧她这般担忧,又觉得不该,故而只得透露两分。 “五丫,还记得娘先前跟你说过的吗?” “什么?”五丫回忆了下这些天娘亲说的话,好像都是在安慰自己,遂摇摇头。 “娘说,会带你摆脱这些的。” 五丫更加不解,“娘,摆脱这些就是刚才奶和二婶她们说的吗?” “差不多吧,只是,她们以为是摆脱了咱们。” 五丫更加糊涂,气氛道,“可她们明明是想把我们赶走。” “可娘也想带你离开啊。” “为什么?”五丫更加迷茫,“离开家里,咱们能去哪儿?” “去新的家,到时候娘就能保护好你了。” “弟弟呢,跟我们一起吗?” 阮柔倒是没想到,五丫这时候还惦记着小六,也是,亲弟弟,如今还没有什么矛盾,亲近也是应当的。 只能说,人总是会变,在被卖之前,五丫恐怕都会尽好一个当姐姐的责任。 “小六是男娃,你爷奶们会照顾好他的。” 五丫霎时明白了什么。 其实在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跟弟弟是不一样的。 她比弟弟大两岁,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少干一点就可能被奶一通骂。 可弟弟呢,长到如今八岁就没正经干过活,可吃饭依旧能上桌子,吃干饭。 说爷奶会对他好,她没有半分质疑,可依旧有些不舍,“就不能把弟弟也带上吗?” “不行,你爷奶不会同意的。” 五丫瘪了瘪嘴,觉得有些委屈,可瞧着娘亲正经的神色,不敢反驳。 沉默半晌,阮柔方才道,“以后你也可以常回来看他。” 五丫依旧不吭声。 母女间就此僵持,阮柔也没硬要说服人的心思,任是哪一个当了十年的姐姐,从小到大都被教育要好好照顾弟弟,都没这么快改变想法,只能等以后慢慢转变。 外间,差不多将人劝服,田老太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盯着大儿媳,问道,“老大家的,你说的这事靠谱吧,别不是被骗了。” 田大嫂顿喊冤枉,“哪能啊,我可是认真问了,她是镇上的官媒,偶尔也接些外面的婚嫁亲事,再不能骗人的。” 田老太这才放心,问,“那你去找她,跟她说一声,咱们这边没问题了,男方那边到底如何,总得问个究竟。” 田大嫂一一应了。 田老头又叮嘱大儿子,“你后面也去镇上问问,是不是真的那样。”他到底有些担心。 田老大也跟着应下,一家子都放心不少。 翌日,田大嫂拿着田老太给的两文钱,心情甚美地上了牛车,乐颠颠去往高媒人说好的位置。 若是田二嫂也一并跟着去,定然会发现,这里赫然就是上次她寻到三弟妹的地点,可惜,田老太可舍不得两个人来回的车钱,也就省去一遭事。 到了地儿,高媒人正在给其他人说项,田大嫂略等了一会,方才上前,讨好道,“高媒人。” 高媒人显然没反应过来,耽搁会儿方才想起来,“哦,你是那个谁?” “对,就你前儿说的那门婚事。” 还有外人在,田大嫂也是要面子的,可不敢直接说出来,遂换了种说法。 高媒人顿时笑呵呵,“想通了,我说什么来着,不会叫你们亏了。来来来,跟我里面坐。” 她说起来是官媒,可其实也就办理婚书什么的会去县衙,否则,一般都在自家的小院子里折腾,人来人往的,也方便不少。 田大嫂跟着进去,瞧见三进的大院子,顿时有些艳羡,当媒人可真挣钱,也不知做自家这一门生意,能赚上多少。 “来,喝杯热水。”高媒人亲自接待,“你们家里可是同意了。” 田大嫂先是点头,随即改口,“高媒人,我跟你实话说了,这种事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高媒人点点头,“我知道,可哪里有到手的银子实惠呢。” 田大嫂心内赞同,面上却不能这么说,故而委婉道,“我们家的意思是,就当三弟妹跟对方是正经婚嫁,一个再嫁、一个再娶,说出去也好看,您说是不是。” “这?”高媒人迟疑,“人家的家产可是分好了的,再不可能给你们分。” 田大嫂可没敢指望这个,别说人家有亲儿子,就是没了,总不可能没有族人,他们哪里插得上手,但凡能占到点儿便宜,就该偷着乐了。 “这不能够,真就是为了名声,您先前也说了,男方家是个心善的,肯定不希望传出不好的名声。” 高媒人闻言迟疑了,“这点等我去问问吧,你可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一点,”田大嫂难得忸怩,“你说的这聘礼,可还有缓和的余地。” 什么缓和,说白了就是要涨价,高媒人可不像刚才那般迟疑,断然拒绝,“不可能了,十两都是天价。” 田大嫂见她生气,讪讪笑,“我也是想着小侄子太可怜,多留点钱也好。” 高媒人这才缓和了脸色,“是这个理,可也不能狮子大张口,大妹子,你儿女也是婚嫁的年纪,想必心里有数吧。” “是极是极。”田大嫂连连点头,不敢再谈价。 两人各自饮了一口茶,田大嫂再次开口,“高媒人,男方到底是谁家,你可还没说呢。”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许跟旁人说。” “那肯定的。” “就是镇东边那家包子铺的,如今铺子歇业已经好些天了,不过消息还没露出来,你若不信尽管去打听。” 田大嫂嘻皮涎脸,“我哪有不信的,只是家里长辈担心,我总得问个清楚。” 高媒人也不说信与不信,只道,“那边估摸也等不得多久,该说的我都给你说了,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再耽搁不得。” 田大嫂迟疑,“三天是不是有点少?”、 “差不多了,”高媒人摆摆手,不耐烦道,“对了,我还没问,这妹子是你田家媳,到时候到底是从田家出嫁,还是回去娘家发嫁。” “额。”田大嫂却是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本来是该从娘家阮家发嫁的,可这不是有十两银子的聘礼嘛,若是真的让人回去,岂不是跟银子错过。 可若真的让儿媳从自家出嫁,那田家的颜面也别要了,为了十两银,好像也不至于。 “依您看呢?” “自然是从娘家,我看还没听说过,哪家嫁儿媳的。”高媒人嘲道。 “可,可”半晌,田大嫂也没好意思直接将惦记聘礼的事说清楚。 高媒人却似看出来了,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是不是那十两银子的问题?” “可不是,”田大嫂老实承认,“我们也不是为了别的,只小侄子这一遭,以后没爹没娘的,也是可怜,总得有点银子傍身。” “这还不简单,提前说好,这十两银子是给那孩子的,娘家人还能说什么。” 田大嫂一想也是,小六还是个孩子,半懂不懂,说是他的,最后不还是到自己手上。 “也行,等我回去再商量商量,三日后一起给你个回复。” 最重要的两件事解决,又谈了些其他细节,田大嫂这才拎着两块糕点离开,只依旧惦记,对方到底从这一桩婚事中赚了多少钱,竟这么舍得。 高媒人若是知晓自己为了让人嘴软的糕点被这么怀疑,估计也得郁卒不已。 来回坐牛车,又白混了半日的糕点茶水,再没有这么好的差事,一直到家,田大嫂的心情都甚为美好,就差嘴上哼着歌了。 及至见了田老太,方才收敛了尾巴,老实回话。 “镇东的柳家?”田老太仔细回忆,好像是有一家包子铺,不过人她却是不认识的。 遂吩咐,“老大,你下午再去问问。” “是。”田老大知晓这桩事自家占便宜,自没什么不乐意的。 田老头又如此如此吩咐一通,田老大暗暗记在,怕记不住,还自个儿在心中默念一遍。 一是要看柳家是不是真有一个病弱的东家,二是要问是不是包子铺好几日没开张,这两点最为重要,其他若有能打听的,越多越好。 田老大憨头憨脑,只觉得下午自己跑一趟就行,田大嫂却是眼珠子咕噜一转,又冒出一个主意。 她舔着脸笑,“爹娘,这消息也不好打听,您看,是不是给几个铜板打点打点。” 田老太当即不乐意,钱还没见着,就先费去不知多少。 还是田老头想着大事为上,开口,“给十个铜板吧。”随即一双鹰眼如炬扫视两人一通,“剩多少到时候给我交回来。” 田老大应了,田大嫂却是顿时萎了,怏怏点头。 转头,三弟妹那边估摸听到消息又是来问。 田大嫂编了好一会草稿,方才上前,“三弟妹,你可得谢谢嫂子我,今日给你打听清楚,那人是镇东包子铺的柳东家,再好不过的人选。” 阮柔听闻,羞答答问,“嫂子,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能给我说说。” 田大嫂连人都没见过,打听最多的就是对方的铺子与家资,此刻哪里说得出来,好在她还能编,故而似是而非说了一些自己知道的,比如包子铺有多赚钱之类,又添油加醋添了点,诸如对方如何能干,如何靠谱,将来她嫁过去定能过上多好多好的日子,直至将人说的五迷三道,这才歇了。 应付过这一遭,田大嫂再出来难免心虚,深秋的日子愣是吓得额头微冒细汗,后面几日再不敢主动凑过来。 阮柔也因此清静了几日,隔日,惠娘又找上五丫,传了两句话,说是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她只要打好配合就行。 阮柔自然一一照做,其实也没什么她可以做的,面对田家人时尽可能装糊涂,也就差不多。 倒是田大哥那边,在镇上跑了一圈,白费钱买了不少东西,倒也将消息打听的差不多,一切果真如对方所说。 田大嫂得意道,“我就说,人家高媒人哪至于骗咱们。” 田老太睨她一眼,遂又歇了火。 第90章 那边,田家急着拿到十两的聘银,确定事情无误,就开始催着办流程,也是担心人到时候真死了,没贰 那边,田家急着拿到十两的聘银,确定事情无误,就开始催着办流程,也是担心人到时候真死了,没法儿收场。 至于阮柔,全程一副被安排的样子。 而镇上柳湛青再次看着乱糟糟的家中,终于忍不住,咳嗽着扔出了重磅炸弹。 “我准备续娶。” “什么!” 一时间,不管是仗着外孙在柳家铺子闹腾不休的李家人,还是自认为族人的柳氏族人,皆呆滞当场。 “青哥儿,你说什么?”李婆婆掏掏耳朵,似乎没听明白。 柳湛青控制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小,“前些日子我托媒人想看了一个姑娘,没意外的话,过几日就要开始办婚事了。” “哎呀,这么大的事,外人也就罢了,你小子怎么不跟我说,聘礼可准备了,要置办哪些东西,你跟婶子说,保管给你办的妥妥贴贴。” 相较于李婆子的震惊无奈,柳婆子就很是得意了,虽然也有那么点不爽吧,可到底他们才是自己人,都醒柳不是,这仗着死去女儿硬巴上来的碍眼老婆子可算要滚蛋了。 “你瞎说什么呢,阿宇能有个娘照顾,再好不过了,只是啊,”她叹口气,“这年头可没几个对继子真心的,青小子,这人选你可得好好选,这不,我娘家远方亲戚有个正当年的侄女,你要是有空,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柳婆子眼睛一骨碌,紧跟着也道,“你妹子夫家那边也有个堂小姑子,才十六,性子是极好的,以后对小宇肯定也好,青小子,你可一定得看看。” 不等柳湛青有任何回应,那边的两人就先吵起来,这个说你娘家远方亲戚不知是哪个鸡角旮瘩,竟还想妄图攀附,那个说你女婿的堂姑子那么大年纪嫁不出去肯定有什么问题。 霎时间,屋子里是唾沫横飞,吵得不可开交,互相捧高踩低更是不在话下。 看够了好戏,柳湛青清清嗓子,“媒人那边人选已经看好了,到时候还要麻烦三婶子帮忙操持。” 他爹娘早已不在,跟这些族人又没真的闹翻脸,故而,届时婚事少不得他们出面,索性他先把话说了。 至于李婆子,倒还没听说过前面媳妇娘家人参加女婿后面婚事的例子,他就不请了,省得闹腾。 立时,柳婆子得意之色跃然面上,斜了李婆子一样,高兴地大应出声“是,你放心,包在婶子身上。” 李婆子得了个没趣又好生笼络了外孙半天,方才肯离去。 柳婆子等人走后,立即凑了上来,“青小子,你说的那户人家是谁啊?”眉眼带笑,贼里贼气的模样,看了就知其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柳湛青依旧淡淡笑着,“三婶子,我还没正式上门,这也不好提,等确定下来,我再告诉您。” “跟婶子有什么不能说的嘛。”柳婆子撇撇嘴,知晓没戏,不敢多待,赶紧回家跟当家的商量对策。 等人全部走后,柳湛青才卸下笑脸,露出疲惫至极的脸色。 “阿宇,过来。” 名为阿宇的几岁小男孩眨眨眼,慢腾腾挪过来。 眼看儿子单纯无辜的模样,柳湛青神情越发坚定。 只他奇怪一点,他明明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偏偏前面对待这些亲戚们,却跟鬼迷了心窍一般,一退再退,直至无路可退,为此,他总感觉之前那人不是自己一般,可他不是柳湛青还能是谁呢。 其实他哪里来的什么三婶子,说白了都是族人,他父亲是独子,他自己亦是,亲娘那边也没什么亲戚,这才沦落到如今这般,眼皮子浅的族人和岳家都能上门占便宜。 好在他下定决心续娶,日后有了新妇,总能挡住他们。 这之后,他也好抽空做些别的,一间小小的包子铺,看起来足够父子俩生活富裕,可其实远远不够。 又三日,高媒人上门,带着银子眉开眼笑离开。 是的,他身体不便,干脆将置办东西的银子一起给了对方,托她买些东西,为此还多给了一成的钱,算是辛苦费。 有了一成的礼钱,高媒人倒也没贪图,样样都是按标准买了最好的,且因为她在镇上认识的人多,额外砍下些钱来,多买不少东西,如此倒是两相得宜。 聘礼置办好,柳湛青又掏出自己的存钱罐,里面是他这些年全部的继续,拢共还剩下三十五两银子,取出预备办婚事的十五两,余下二十两以备不时之需,再次放回原位。 挑了一个风高气爽的好日子,柳湛青邀了所谓的三叔三婶子,跟着高媒人一起上门提亲,而此时,阮柔早已被田家送回了娘家,只两边说好,十两的聘礼银要给过去,至于不给的后果,阮柔看着被扣留下,显得惶惶不安的五丫,以及依旧没心没肺的小六,心下越发厌恶。 早几天,高媒人那边传来消息,两边合了八字,定了婚期,就开始走六礼。 因着两边都是二婚,婚事一切从简,从上门送聘礼,到真正的婚期,不过也才一个半月。 田家人运筹帷幄,阮家人确实完全被蒙在鼓里,看着被送回来的女儿,阮母惊恐道,“女儿,你不会被田家给赶出来了吧?” 还没来得及回答,阮大嫂那边就闹腾开了,“妹子,不是我说,你侄女马上就要出嫁,你这会回来,不大好吧。要是做错了什么,趁早跟田家认个错,赶紧回去吧。” 话说的一点不客气,就差直接将人赶出门。 阮母却没想着自己女儿做错什么,女儿的品性她当娘的还不了解,一向最为贞顺,哪里会做对不起夫家的事。 故而,她思来想去,最后将理由归咎到女儿得的病上。 “田家也忒不是个东西了,你好歹为田家守孝多年,生下一儿一女,如今见你得了病,她就这么对你,不行,我得好好跟他们理论理论。” 说着连忙朝不远处高喊,“当家的,老大老二,你们快过来,咱家女儿要被夫家欺负死了。” 阮大嫂闻言面色有些尴尬,讪讪辩解,“原来是这样啊,大妹,不是我说,你这性子也太软了些,我要是你,我一头磕死在他们门前,也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眼看一堆婆媳你来我往,甚至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将原因定了下来,阮柔内心冷笑。 等人到齐,欲要气势汹汹往田家去,她方才幽幽开口,“田家说给我好了一户好人家,让我再嫁。” “什么?” “什么?” 在场所有人均发出了震惊异常的询问。 小田村的名声谁人不知,那是宁愿儿媳死在自家,也不愿意人改嫁的主儿,怎么会让女儿改嫁。 阮母一瞬间想到很多,脱口而出一句,“收了什么好处。” 阮柔摇头,“对方出了十两聘礼,田家说要给他们。” “那绝对不行。” 脑子转得最快的阮大嫂连忙阻止,开什么玩笑,自家女儿嫁出门,那聘礼自然该给爹娘,换言之,也就是自己的,给田家算怎么回事。 其他几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纷纷询问,一时间指责、教训纷至沓来。 阮柔只给了一句,“他们说银子是留给小六的。” 霎时,几人都再没了反驳的话。——给亲儿子,似乎比给娘家人要更名正言顺一点。 阮家怀疑,“田家人有那么靠谱吗,说留给小六就留给小六,你改嫁了,日后钱怎么花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那娘你说怎么办,他们还说五丫让我带走,如此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六了。” 阮父嘀咕,“那就让他们立契约,否则,他们就是扯谎,这银子给我们收着才是正经。” 他倒没想着贪掉女儿的这笔银子,只是,等外孙长大都不知是多少年后,家里凭空有了这些钱,不拘是做买卖,还是多买一两亩田地,中间多赚的收成不还是自己的。 其他人纷纷应是,拿期待眼神看向人群中央的阮柔。 “那还是等田家人来了再说吧。”阮柔做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其实这钱肯定得留在田家,这也是作为她能离开田家的一个筹码,故意跟阮家说这些,不过逼他们扯到立契约上罢了,如今这般刚好。 阮家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觉得好像没错。 事实上,他们从头到尾都没问清楚阮柔自己的意思。 阮柔就这般在阮家好生待了几日,期间,盼着自家能分到十两银子的光,故而待人极其客气,她从田家带回来的药包,阮大嫂一顿不落的给她煎药,照顾的妥帖至极。 好吃好喝供着,几幅补充身体元气的药物下肚,阮柔的身体越发好起来,气色逐渐红润。 阮柔满意打量着自己在水盆中的倒影,等摆脱这些后,一定要想办法赚钱好生打理,她一直觉得气色反映人的身体状况,气色越好代表身体也就越好,原主郁郁寡欢好些年,吃不好还要干不少活,肯定伤了元气。 乡下的谣言向来传得极其快,阮柔归家且即将再嫁的消息通过三姑六婆的口,很快传开,一个个皆是唏嘘不已。 想当年也是一个鲜妍爱俏的小姑娘,嫁出去几年,老得跟什么似的,众人面上安慰着否极泰来,实则私下里惋惜得很。 阮柔不知这些,不过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人的际遇不定,有时可以尽人力争取,有时却是难以撼动的。 别说原主,即使是她,不也要成日算计,扯下这么大一个谎言,才顺利从田家脱身,甚至为了孩子,还不好跟他们撕破脸。 十天时间眨眼而过,阮家再次热闹起来,是柳湛青带着长辈和媒人上门提亲。 办得并不如何热闹,阮父阮母请了几个亲近的人家作陪,彼此互相往来一番,询问过彼此情况,事情就此定下来。 双方交了婚书,柳家则是将聘礼直接给到了阮柔,瞧得阮家几人眼红不已。 好容易等人走了,却又有不速之客登门,不是别人,正是田老太带着大儿媳以及五孙子,田老头要面子,只提前叮嘱几句,并不愿意前来。 阮大嫂已经手快,提前翻看过其他带来的聘礼,规规矩矩的一包糖,四包点心,一条六斤重的肉条,另有一人份的布料,多的一概没有,说多吧,并不多,说少吧,也勉强过得去,直教人如鲠在喉。 正欲上前探探小姑子手里的银子,敲门声已经响起。 “谁啊,进来吧。” 田老太也没客气,悄没声地进来。 阮家人面面相觑半晌,彼此心知肚明对方是来干嘛的。 到底阮母道行深,面对着前亲家也能笑脸迎人,“哎呦,亲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田老太却不找旁人,眼神瞅准阮柔,“贞娘,我带五丫来看看你。” 好歹还要脸,知道借孙女的名义,阮大嫂心中嘀咕,依旧不愿意放弃。 “亲家婶子,您坐会儿,说说话。”说着端过来几个凳子。 “不坐了,家里还有事儿呢,我们看一眼就走。” 说是看一眼就走,可看其身上拎着的一个小包裹,阮柔明白,这是一手交钱一手交孩子的意思,田家还真是将算盘打的清清楚楚。 她干脆不拖延,直接拿出刚到手还没焐热的小银锭子,如这般的银锭,放的时间长就会微微有些发黑。 田老太利索接过,另一只牵着五丫的手立马松开。 五丫得了自由,立即飞奔扑过来,嘴里可怜巴巴喊着“娘亲”。 阮柔揽过人,将五丫护在怀里,看着田老太已经将银子揣进怀里。 即将大功告成之际,阮母开口了,“亲家,您这事是不是办的不大地道,说破天,也没有前儿媳再嫁,聘礼给前夫家的道理啊。” 田老太手下动作丝毫不慢,,塞进怀里这才抬头回应,“说的哪里话,这钱可不是我要,而是留给您家小外孙,小六的,贞娘,你说是不是?” 阮柔迟疑着看看她,再看看阮母和阮大嫂,做出一副摇摆不定的姿态。 阮大嫂见正主指望不上,遂干脆自己出头,“这银子就在这儿,我们阮家也不贪图,您说留给小六这孩子,我们也没意见,可这空口无凭,您总得有点依据不是。” “你们要什么依据,我还能亏待了我亲孙子,你们就放心吧。”说完,使了个眼色给田大嫂,示意她跟着自己一块离开。 只是,阮大嫂先一步拦住了门,“慢着,你们不心虚你们跑什么,要想拿着银子也行,立一个字据再走。” “立什么字据,我说话还能骗你们不成,家里还有事要忙呢,你让一让,我们就先走了。” 显然,事前田家并没有想到会被人堵在家中的情况,否则怎么也要叫上一个儿子,此时也好将门闯开。 进进不得,离离不开,田母也有些恼了,“贞娘,你到底怎么说?” 阮柔讷讷开口,“娘,若是你心里不虚,就立了字据吧,爹娘嫂子他们也是为了我好,知道我放心不下小六。” 她一开口,事情再无回旋余地,田母无奈只得应了。 不一会,阮大嫂去请了村中一个会写字的来。 周边几个村子都没一个正经的读书人,这人也不过略读了几年数,识得些常见字,平日里也会帮村中人立些契书,看看地契等真伪的,待写了三份,阮大嫂分了半块糖,也就将人打发了。 几人纷纷按下手印,最后契书阮家一份、田家一份、阮柔自己手持一份,田母与田大嫂方才得以离开。 出了门,终于踏上归家的路,尽管拿到钱,可田母依旧满心不自在,只觉得被人要挟了。 田大嫂却没当回事,只开口劝说,“娘,您想开了,不就按个手印。贞娘她恐怕没多长时间,让她心安也好,等她去了,阮家哪里又会为了个外孙跟咱们闹腾。” 田母一听也是,心情舒畅不少,背着无人处,再次咬了银锭一口,这才满意而归。 且不说两人回去田家后,田家众人是如何高兴,且说阮家这边,闹了一场,除去一纸无用的契书外,什么也没得到,平白生了一肚子闷气。 回头看见这些聘礼,阮大嫂二话没说,将东西全搬进阮母的房间,只留了一尺布。 阮柔拿过布料,并不是一般婚事用的大红色,而是日常的鸦青色,适合平常穿戴,刚好够她一身衣服的布料。 她也不抱怨,收好契书,拿上布料,便牵着五丫回去房间。 满打满算,她在阮家也待不了多长时间,能少生事端就少生事端。 进了屋,方才一直没干吭声的五丫这才开口,“娘,爷奶是不要我了吗?” “没有,只是娘想让你陪着,你以后一直跟着娘,高兴嘛?” “高兴。”五丫小小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可是,娘,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对,咱们在这里只住一个月,一个月后,咱们就搬去新家。” “新家在哪儿啊?” “新家在镇上,五丫,你小时候娘带你去过的,还记得吗?” “记得,镇上有香香的肉包子,还有糖葫芦。”边说边舔了舔嘴唇。 “对,镇上有很多好吃的,等搬去镇上,娘一定想办法让五丫多多吃上。” 五丫闻言,却并不表现的如何高兴,反而满是担忧,“娘,我可以不吃好吃的,只要你好好的。” 阮柔安慰,“嗯,娘和五丫都会好好的。来,五丫,娘教你做针线,等以后有了布料,五丫就可以给自己做新衣服了。” 五丫打小就没穿过新衣服,作为家中姑娘排行中的老五,一直穿的姐姐们剩下来的,如今这件也是,袖子其实都有些小了,等到冬日更为难捱。 她打开田家给五丫送来的行李,顿时气笑了。 总共就几件旧衣服,还都是破破烂烂那种,略微好点的都没带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 索性也懒得计较,她收拾好,暂时还得穿一阵呢。 可能是看在她即将再次出嫁的份上,也可能是看在几包点心和肉条的份上,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安生过去,再没人找不自在,田家人更是跟彻底消失了一般,再未出现。 而此时的田家,却并无阮家那般平静。 田小六觉得奇怪,他已经好几日未曾见到五丫和娘亲了。 虽然他平常不怎么跟人相处,可少了人他还是能察觉出来。 几日过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爷奶,娘和五丫去哪里了呀?” 他以为会得到出去玩或者回阿婆家的恢复,却不料,田四嫂直接来了一句,“你娘回去嫁人了,哦,带着五丫一起。” 小六顿时愣在当场,好半天没有回应过来。 “什么,嫁人?”他奇怪问,“不是说小田村的女人不二嫁的吗?” 再说就要说到十两银子头上,田四嫂不吭声,田老头田老太还有田大嫂等俱是不言语。 小六没得到答案,只得跟自己生闷气,待吃过晚饭,他悄悄找到二婶询问。 田二嫂只是怜惜看着他,“小六,你年纪不小,以后也该懂事了,你娘她也是没办法,她生病了,可能没多长时间,你不要怪她。” “那五丫呢?”他跟五丫更熟悉些,而且五丫平时也蛮照顾他,在山上采到了野果子,或者他在外面摔了把衣服弄脏了,五丫都会嘘寒问暖。 “五丫你娘一起带走了,以后你长大了,记得去看看她,好给她撑腰,知道吗?” 不知为何,小六觉得二婶此刻的眼神很是复杂,复杂到让他觉得满心的不舒坦,仿佛自己是一个小可怜虫般。 我以后是没有爹娘的孩子了,他在心里默默想。 再无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情,他一溜烟跑远,跟隔壁的小伙伴玩在了一起。 嬉嬉笑笑又是一天,可等夜晚,跟堂兄弟们躺在一张床上,他又忍不住想起了这件事,翻来覆去,听得他们打呼的声音愈加烦躁。 他悄悄起身,趁着月色,来到娘亲的屋子。 “吱呀”,老旧的门扉在夜晚发出不小的动静,他唬了一跳,四处张望,见没人才敢进去。 意料之内,里面空无一人,床上空荡荡的,只余一床破旧的被子,柜子少了两个,角落的箱笼更是不见。 他想,娘亲和五丫是真的走了,不要他了。 可转念,想起二婶的话,他是不上心,可也不是傻子,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再结合前阵子看病的事情,顿时全部明白。 不是她们不是他,而是田家不要她们了。 可我还在这呢。 霎时间,小六又是迷茫不安,又是愤懑不平,可最终,全都化为一摊死水。 从黑夜待到白天,早上,公鸡刚打过一遍鸣,他原样出来,假装无事发生般,躺在了小床上属于自己的冰冷位置。 一切到底不一样了。 阮柔手中衣服做好,婚期也如约而至。 柳湛青打头,雇了一辆牛车,牛头上系着朵大红花,并没有太多吹吹打打,阮柔抱着五丫上了牛车,再带上两人为数不多的行李,就此离开阮家,前往全新的一个地方。 柳家,柳三婶正和族里妯娌姐妹们一起帮忙,阮家不办酒席,柳家这边却是正经请了两桌,大多是柳氏族人以及附近的邻里邻居。 镇上与村中距离不远,牛车大概只走了一个时辰,就到了柳家。 作为新嫁娘,阮柔带着五丫去了新房,可见新房应当是整治过一番,墙面地上崭新,家具摆设俱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不爽利。 也没人来闹洞房,阮柔将桌上糕点与五丫分吃了,便安静坐在床上等待。 也不知过去多久,五丫已经缩在床脚睡着,门终于被推开。 照例是高媒人带着新郎进来,只是这么婚事到底与常人不同,高媒人并没说些什么喜庆话,只言辞恳切的让两人好生过日子,便离开了。 至此,她的心愿已经了结,看着这样一个人走出不同的路,就仿佛看着曾经的女儿脱离曾经困住她的所在。 柳湛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饿了吗。” “没有,我吃了糕点。” 他再转头去看,果见一桌子糕点已只剩下半盘子。 “你洗洗早点睡吧,今晚我去隔壁房间睡。” “嗯。”阮柔并没挽留,先前两人只是合适搭伙过日子,可夫妻这种关系,还得看后面相处。 柳家小院,客人早已不在,阮柔自己出来,打了一盆水,给五丫和自己擦洗过,躺在床上,上下据是柔软的被子,带着阳光的味道,香喷喷,母女俩睡得香甜。 翌日,按照往常做戏,阮柔早早醒来,却间外面已经有动静。 她过来一看,却见是柳湛青正在揉面做包子,包子馅儿上俱是点了个小红点。 “铺子要开张吗?” “嗯,歇了好几天,我想着喜庆日子,多做点散散喜气。” 阮柔过后也来帮忙,一个揉面,一个包包子,动作快了不少,再将其放上蒸笼,下面大火烹调,很快,传来了浓郁的香气。 五丫很快被这股子香气唤醒,眼睛还未完全睁开,人就已经顺着味道找来。 “娘。”她含糊喊着。 阮柔捏捏她的鼻子,“醒了没,快去洗洗。” 柳湛青也道,“正好赶上第一笼包子出炉,洗好赶紧来吃热乎的。” 五丫被陌生声音吓得一激灵,立即清醒过来,咕噜噜跑远。 柳湛青从蒸笼里捡了四个包子出来,“你们先吃吧。” 阮柔问,“你呢?” 柳湛青指指已经上门的客人,“我边吃便忙,你不用管我,要是阿宇起来,你帮着照顾一下。” 阮柔遂端着盘子回来后院。 柳家的小院临街,是典型前铺后院的样式,足足三间正屋,另有一间灶房、一间仓房,以及一处柴房,总的来说,四口住的还算宽敞。 柳湛青没有特别亲近的长辈,即使最爱前来串门的柳三婶子,也是三代以上的交情。 故而,这一日,阮柔也没有其他长辈说教,拜过柳家父母,便开始收拾给五丫的屋子。 被子铺盖是早已准备好的,阮柔只觉整理一番,越发觉得对方贴心。 她忙了一会儿,忽见身后冒出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想来是柳湛青的儿子。 她伸手唤道,“过来,姨带你过去洗脸。” 小男孩却是理都不理,兀自跑远。 阮柔见状,让五丫去看着点,等小不点也出过早饭,两个孩子已经玩得很好。 阮柔并不打断,转去前面帮忙。 可以看出,柳湛青做包子的手艺不错,即使多日未开张,也有很多老顾客上门,少的买两三个,多的买上七八个,一家子一起吃。 镇上人家到底比村里有钱,两文一个的肉包子并不吝惜银钱。 忙活一上午,等到巳时初(上午九点),陆陆续续的客人逐渐减少,蒸笼里已经蒸过五六笼包子,皆卖的干干净净,只余下最后一点儿。 生意看来不错,阮柔下了定语,如此,短时间怕是不需要担心生活上过不去。 只是很快,柳湛青便剧烈咳嗽起来,那架势,像是要将心肝脾肺肾一起咳出来般,叫看得人心惊。 后院玩耍的阿宇一听见这声音立马跑了过来,熟练端过一杯水,柳湛青接下喝了,这才慢慢缓和过来。 “吓到了吧?”回缓过来的柳湛青,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而是怕吓到对方。 不得不说,阮柔这一刻有些触动,她担忧问,“我没事,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老毛病,过了这一阵就好。”说着他到底有些无力,回头看看铺子,有些不放心,欲要继续回去看着。 阮柔瞧着实在不放心,便道,“你回去歇着吧,我来看着。” 见对方一副迟疑的模样,她连推带搡将人赶走,随即嘱咐,“阿宇,看着你爹回去休息。” 阿宇人小,反应却很快,硬是拽着人的裤腿将人拉走,五丫在后面亦步亦趋,很是小心谨慎。 阮柔一笑,打量过剩余的包子馅儿,待再有客人上门时,招待得已是有模有样。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包子终于卖光,她拉上前门,拿过蒸笼就要去后面清洗。 此时,柳湛青已经完全恢复,并不要她插手,自己将蒸笼洗干净,放在一旁晾晒。 难得的空隙,阮柔问他,“你这病怎么样了?” 刘湛青不自觉咳嗽两声,“老毛病,先前在镇上治了都不见效果,等攒够银子,我准备去府城一趟。” “嗯,那是好事,能治尽量治。”虽是这么说,可阮柔却觉得奇怪,因为往返府城一趟并不需要太多银子,至于看病的银子多少,总得去看才知道。 不一会,她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要不趁早去,不好耽误了病情。” 柳湛青一愣,看她的眼神甚至有些奇怪。 两人对视了会儿,还是柳湛青先败下阵来,“我身上还有些银子,去府城大概是够了的。” “那咱们趁早去。” “嗯,等过了三朝回门。” 至此,两人间到底生疏,再没了话题。 阮柔又去忙自己的,光靠如今的包子铺,或许足以让四个人生活得不错,可也仅止于此,要想过得更好,就得想别的法儿。且五丫如今已经不小,她想着教五丫读书识字,不拘是送去私塾,还是额外请个师傅,都需要不菲的银钱,这一点,她没办法苛求柳湛青如何,毕竟对方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去进学。 首先排除掉刺绣这个可能,原主的手经过多年劳作,如今已经粗糙不堪,只能打最粗糙的络子,至于正经的刺绣,想都别想。 至于旁的,香料需要成本,种花栽培亦是如此,盘算过一圈,到了最后,阮柔发现自己暂时能动手脚的,也就眼前的包子铺生意。 改善配料,这是阮柔想到最便捷的法子,只是不知道,柳湛青会否同意,毕竟她现在身上身无分文,柳湛青又急需银钱看病,两人并不熟悉,眼下也就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不信任她也是可能。 将早上对方和的馅料想过一番,阮柔脑海霎时浮现出好多个改善的方子,又从中挑选了价格最为便宜的三种,在心中列出想要的材料,默默算了算银钱,最少也要一百文银钱。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到底开了口,大不了算她借的。 结果,柳湛青一听就答应了,“我现在调的馅料其实还是我爹娘传下来的,有些老顾客爱吃这个味儿,可也有不少人吃腻了,要是能多几个馅儿的,指不定生意能好上许多。”随即,痛快给过了一百文,丝毫不担心她是糊弄他的。 “你放心,我一定省着花。”对方交托了信任,阮柔自然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下午,她牵着五丫,跑遍了镇上几个香料铺子乃至药堂,又买了几斤大骨肉等材料,一下午的功夫,一百文就换了这些东西回来。 等到傍晚,一家子连晚饭都没做,就看着阮柔调馅料做包子。 其实,柳家三代下来,做了几十年的包子,说句不客气的话,包子是真的吃腻了,故而家中出去早上的早饭外,其他两顿大多会正儿八经的做饭煮菜,总之得吃的不一样。 可阮柔调制的馅料格外不同,也不知是拿什么配的,几种香料混到一起,再加入熬制的大骨汤中,分外诱人。 之后的几种馅料,除去肉馅的保持了原来的味道外,其他的多有改善,比起以往香甜不知多少。 只那蒸笼上开始起了雾气,味道飘散开来,几人皆馋得流口水。 柳湛青苦笑,“我做了半辈子包子,从没觉得包子能这么好吃。” 阮柔只笑笑,她也不好解释自己这一手手艺。 她有心避讳,柳湛青却丝毫不觉得意外,好像在他的印象里,对方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奇怪,他再次锤了锤脑袋,最近总觉得会模糊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可他明明记得自己从不认识贞娘,真是奇怪了。 阮柔不觉,每种馅料的包子各做了五个,一人一个外,多的一个她用来比较记录,以作改善。 阿宇揪着烫呼呼的包子,忍不住啊呜一口,随即被烫的嗷嗷叫也不肯松口,急的原地转了几圈方才咽下肚。 相较而言,五丫的吃相就斯文多了,先是吹上几口,等凉了些许再小口细嚼慢咽,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边吃便嚷嚷着好吃。 而柳湛青,作为做包子的老手,他从表皮开始一点点品尝,同样的面粉,做出来的外皮差别并不大,可等触及里面的馅料,滋味就格外不同。 略带汤水的馅料浸透了里面的面皮,香气格外浓郁,一口下去,汁水四溢。 香菇馅的堪称美味,酸菜的辛香麻辣,就连单纯的素馅包子,因着从老汤过了一道,都戴上了不少肉的香气。 他一边享受的吃着,一边苦笑,“你这素馅包子推出去,肉包子恐怕就要卖不出去了。” 这却是恭维话了,大家吃肉包子不只是为了肉包子好吃,更为了那其中的肉馅儿,故而,肉包子再如何都有那爱吃肉的吃,素包子如此不过添了几分滋味。 但阮柔听了很高兴,试探问,“那明天就做这几种馅料的包子试试?” “嗯,生意一定很好,只是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她其实今天买了不少材料回来,本就预备明日开始做新馅料的包子。 两个小的,一人吃了一个包子,就吃饱了,而阮柔与柳湛青,愣是一人吃了四个包子,吃到最后,半天动弹不得。 这可不是富贵人家后院里做的精致小包子,相反,为了实惠吸引顾客,每个包子都做的有成人拳头大,即使大人一顿两三个也绝对能饱腹。 歇了好一会儿,柳湛青提前和好面,又将需要的材料切洗干净,一切预备妥当,两人才各自休息。 第三日,是阮柔的回门日,只她兴致勃勃要试验新馅料,便商量好,等铺子关门再回不迟。 和面、调馅料、包包子,最后,阮柔还将大骨汤盛出来,一并端到前面,若有在铺子里吃的,配上一碗汤,味道再好不过。 事实证明,阮柔的辛苦并没错。 比昨日还多的八笼包子,自上了蒸笼传出味道,客人就络绎不绝,最后愣是辰正就卖光,还有不少客人嚷嚷着不够吃。 无奈没有多余的材料,柳湛青只得跟客人道歉后,依旧关了铺子。 回过神来,两人谁也再顾不得回门事宜,乐滋滋数了银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100 第91章 一文、两文,一百文,一蒸笼包子拢共有六屉,一屉能有十个包子 一文、两文,一百文,一蒸笼包子拢共有六屉,一屉能有十个包子,拢共卖了六蒸笼,也就是说今天卖出去三百六十个包子,一个没剩。 素包子和肉包子大概各占一半,算下来五百四十文,将近半两银子。 两人数完了铜板,五百二十文,可能还有的送给熟人或者便宜卖了。 总的来说,今天收获很不错,当然,成本也很客观。 面粉啥的都用的家里材料,昨天一百文买的配料已经用去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今天只是比昨天卖的快,但实际卖的钱并没有多太多。 如此,若想多赚钱,就得跟着把量提上去,按照今天的速度,多做一倍也不是不可能,当然,那样大家也都要多辛苦几分。 柳湛青数过钱,约莫抛出成本,推过来一百五十文。 “嗯?”阮柔看向他。 柳湛青笑的云淡风轻,“这是你的那一份,五丫也还要用钱,你就收着吧。” 阮柔并不推辞,事实上,不止五丫需要用钱,她自己也需要。 当然,这话就不必多说了。 记好账单,柳湛青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收进罐子里,就连藏钱的地方,也没有避开她。 阮柔挑挑眉,不置可否。 折腾一番,已经是上午十点。 柳湛青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看向两个孩子却犯了难。 五丫还好说,回自己外家,就是阿宇这孩子要不要带过去。 “都带上吧,以后也是亲戚家,见一面也是好的。” 柳湛青便应了,为此,一家子还特意租下一辆牛车,从镇上往阮家所在的清水村而去。 半个时辰,牛车停下,两个孩子已是颠簸的不清,柳湛青的脸色也不甚好看。 乡路崎岖,为了赶时间,很多牛车都会忽停忽走,更让人难受三分。 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又瞧了瞧自己的气色,柳湛青方提着东西,“走吧。” 阮柔一手牵着个孩子,五丫还好,习惯了娘亲的味道,走起来心情甚美,还不时蹦跳两下。 相较而言,阿宇就颇为拘谨,总共认识不过三日,捏在掌心的手小小软软,却僵硬得紧。 一步一步,到了阮家门前。 阮母已提前准备好招待的物拾,只是没想到直至中午才珊珊来迟。 即使如此,见到女儿女婿一派和谐的模样,阮母还是客气上前,接过东西,又扯过两个孩子,领着他们进屋。 午饭并不如何丰盛,但对乡下人来说已算不错。 吃过饭,阮父阮母问了些问题,彼此陷入沉默。 还是阮柔先开口,“过些日子,我预备和湛青一起去府城看大夫,五丫到时候就麻烦您照看两天。”只是照看,至于期间的粮食,肯定是要一起送过来的。 阮母笑着赢了,就连阮大嫂,也看在那两斤肉的份上没坑声。 至于阿宇,她没说送来阮家,只要担心对方不会放心。 却不料柳湛青却很直接,“到时候阿宇这孩子也麻烦你们了,粮食我会提前送过来。” 其实压根不需要有多余的担心,阮、柳两家这样的关系,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对方会对自己儿子怎么样,加之又有五丫在,他还是放心的。 之所以将孩子送到阮家,也是不想他跟李家或者柳氏族人太过亲近,以免被带歪。 阮母自然无有不应的。 寒暄过一阵,再没了可说的话,阮母提 回了些回礼,阮柔与柳湛青便再次带着孩子离开。 而回到镇上柳家的小院,两人也没有闲着。相反,计划着明天要做两倍于今日的包子,两人几乎是回到家中就开始忙活起来。 柳湛青揉面,阮柔调馅,均忙的不可开交,直至日色西斜,肚子传来饥饿的信号,两个人才终于忙活完。 期间不可避免的手上、脸上沾到点东西,彼此相视一笑,俱是赧然。 阮柔做饭的手艺只算一般,好在其他三人也不挑她做什么便吃什么。 第二日,寅时(上午三点),两人自觉起来蒸包子。 第一锅包子出锅时,正正卯时(上午五点),街上已经隐约有行人来往来,客商小贩不绝。 有昨日就买过柳家包子的,闻到味道的第一时间就凑了上来,一个个均五六七八个的买,多的甚至直接买上一屉十个直接带走的。 即使昨天没有买过的,闻到这香味也后知后觉跟上来,买一两个尝尝,有那种忍不住的,人还没走远呢,两个包子俱都下肚,脚下便不由得回转过来,继续多买上几个。 有人调侃,“柳东家,你们家包子做的这么好吃,我都想一日三餐吃你们家包子了。” 柳湛青便笑,“那你中午继续来,我再给你蒸上一屉随你吃。” 那人便笑嘻嘻地离开了,早上多吃几个也就罢了,就是午间、晚上再继续吃,不知得费多少银钱,他哪里舍得。 柳湛青也不在意,寡言少语的客人上门,他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不多说话惹人嫌。 如果是话多的客人,他就陪着一起凑趣聊天,说说闲话。 做小本生意就是这样,与什么样的客人都得相处得来,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些熟悉的客人上门。 这一天毫无意外,巳正(上午十点)不到,一共准备的十蒸笼包子再次卖的干干净净。 婉拒了陆续赶来问包子还有没有的客人,柳湛青再次关上铺子门。 关店之后便是熟悉的数铜板环节。 这一次足足数了八百五十文。 柳湛青的眼中泛着亮光,道,“贞娘,真是多亏你了。” “没什么,这也是我该做的。”阮柔言语上很是谦虚,然而银钱却没少拿,这一次,她拿了两百五十文钱。 她估摸了一下,这两日赚的钱可以先给五丫置办两身像样的衣裳,再买一点护肤的产品她自己也要用,这就能撑很长时间了。 而按照这样的速度攒下去,或许距离送五丫进学读书的日子也不远了。 但这次之前,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柳湛青的亲儿子柳宇究竟是怎么安排的。 一个屋檐下住着也没有利益纠纷,阮柔并没有拐弯抹角,相反,她直接问出口。 “阿宇的年纪也不小,你是怎么打算的?” 柳湛青抬头,眼神颇为无辜,“我原先没想那么多,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尽管说。” “阿宇如今才五六岁的年纪,指望他正经做什么活或者送去什么地方做学徒,我看也没有什么必要,这么大的年纪正好送去读两天书,也涨涨见识,日后做什么都有个章程。” “读书?”柳湛青还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主要即便略微富裕的镇上人,其实也很少真的送孩子们去读书进学干嘛的,并不是不想着孩子能有个好前途,而是真的能读出个名堂来的实在太少了。 因为读书耽误了学一门好手艺,亦或者在店里帮忙的功夫,银钱都不知费去多少,如此两厢取舍,能去读书的少之又少。 但此刻,柳湛青乍然听到,略一思考,就觉得甚是有理。 他不图儿子以后读书能读成个什么名堂来,只希望他能读书明理,日后不拘做什么事都能多思多虑两分,便于他整个人有益了。 不过倒也真真奇怪,怎么增量提起来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呢,甚至于在李婆子和柳婆子以照顾孩子为由上门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将孩子送去私塾。 不过这几日想不明白的事也不止这一桩,他很快放下,回答道,“读书么,那也挺好的,只是镇上的私塾我也不是很熟悉,等我从府城看病回来,若是手头还有银钱,就趁着明年春天四处开学的时候把他送过去。” “行,那咱们这段时间就先打听打听,我对镇上还不太熟悉,你也多问问。” “嗯。”两人说定,闲暇时间便各自在镇上打听起来,只阮柔。出去打听这场私塾之外,还在寻找能够教女孩读书的女学。 只是很可惜镇上人少,即使略微富裕的几家地主乡绅,也都是请了女先生家去教导,而非送到所谓的女学。 不过她。我听说县上有伴,有你家女婿大部分能交得起一年五两银子束脩的人家,尽可将女儿送过去。 阮柔很是心动,只是县里距离她现在还太遥远,也只能暂时搁下不提。 倒是镇上的私塾,很快就有了消息传来。 其实真像龙宫,这三件四十五句是不足十人的小地方。 最为出名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老童生教导的,那家私塾开了有十几二十年,也教出过两三个童生,再往上却是没有了的。 另还有一家年轻的童生开私塾,也是这老童生教出来的,开了大概有三五年的光景,只是听说那人本身的脾气就不大好,教导学生的时候很不耐烦,也因为自己想要再往上争取考个秀才什么的,对待学生很不尽心,故而对外的风评不是很好。 但还有一家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秀才开设的,那秀才学问不错,前些年还教出过另外一个村的秀才出来,只是因为教的好、风评也好,故而束脩很是昂贵,一年少说也得三五两年银子起步,这还不看其他纸张买书之类的费用。 因此,看似有选择,其实压根就没有,他们商议过后,便想着先送阿宇去老童生的私塾处读两年,先将常用的字以及三百千这类的启蒙书籍学会后,再转去秀才的私塾不迟。 不过这也都是年后的事情了,当前最紧要的就是先攒上几两银子,先送柳湛青去府城看病,其实不止柳湛青,原主贞娘的身子本就不大好,最好能去复查一遍,好生调理一番。 如此时间在忙碌中眨眼而过,不过从十月中到了十一月中,天气愈发的寒冷。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两人在铺子里的收益却是颇为不菲。 阮柔在置办了不少东西之后,身上也还剩下了五两的银子。 至于柳湛青,身上的存银更是多了十两不止。 于是,再一次被寒风吹得打了一个喷嚏的阮柔,忍不住提议,“湛青,要不咱们过两天就把铺子关了,先去府城看看吧,这天气越发冷了,别熬到冬日下雨下雪的不好出门。” “也行。”柳湛青还是舍不得铺子里每天大笔的收益,但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其实他自己的身体在冬日之后也不甚爽利,做活的时候时常感到头晕,只是都坚持下来了。 “那咱们明天先把两个孩子送去娘家那边,对了,咱们自家就是做包子的,明天给他们一起送上十个。” 阮柔自然应了。 第二日卖完了包子,两人带上两个大人十天量的粮食,又打包了十个肉包子,以及其他的一些零碎点心,当做两个孩子的零食,便再次往阮家而去。 两人都没空手上门,阮母以及阮大嫂自然十分高兴,亲热地将两个孩子拉过去,言语上称一定好好照顾。 阮柔及柳湛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拘镇上还是乡下,若是家里大人没空照顾好孩子,经常往邻居或者亲戚家一放就是好些日子,只要不冻着饿着摔着,其他的也就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两人却没有想到,在他们离开之后就又有一个不速之客来了阮家,因此还闹出了好一通纠纷。 没了两个孩子打扰,两人回到家中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了换洗的衣裳以及路上的干粮,又去牙行找了靠谱的商队,第二天下午便跟着商队往府城去。 他们也不是稀里糊涂就要去府城,而是提前就打听过,府城如今正有一位薛神医,在府城的华寿堂坐馆,听说已经医好了好些疑难杂症,想来他们如今这些小毛病当不在话下。 一路奔波,两三日时间过去,路上的条件不大好,两人挤在一辆堆满货物的牛车上,只盖了一床厚被子,柳湛青从第二日就开始咳嗽。 如此强撑着终于来到了府城。 阮柔见对方这幅模样不觉心慌,他咳嗽得越恨,她就越着急,当下离了商队连客栈都没去找,就拎着几个大包裹,寻往之前传说中的华寿堂。 远远的只见一道长长的人流,粗略看了估摸有个百八十人。 无奈两人只得跟在队伍后面排队。 即使如此很快,两人后面也再次来了新人,只是前面也不怎么见动弹。 阮柔便将柳湛青安置在队伍里,自己去前面细细看过,找了不少人打听。 这才知道原来府城下面有不少人听说了薛神医的消息,硬是凑钱借钱来看病,甚至有附近府城的富贵人家,特意远远的过来。 奈何病人数量剧多,薛神医却只有一个,为此,薛神医又特意设了一两银子的门槛,才将一般病症的人排除在外,若不然,一开始这条队伍能饶这条街转一个来回还要多。 便是如今这情况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已经在排队的,压根不敢离开,并只能将家中生了病的病人安置在附近的客栈,身体完好的人白天在这里排队,等到天黑薛神医停止医治,便按照顺序发一个号牌,让大家各自散了,方才免了晚上继续在这里苦熬。 阮柔听了不禁暗自咂舌,要是事前就知道这个情况,他们怎么也得早早的就来了,奈何镇上距离这里遥远,压根没打听到那么多。 她回来时,柳湛青已经弯了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样了,我先带你去客栈安置下来吧,待会我再过来排队,总共也没差几个人。”这种时候她是不指望有好心人能替自己占队了,也说不过理去。 柳湛青应了,两人便往最近的客栈而去。 结果,从最近的客栈一直问到五百米开外的客栈,几家的价钱几乎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就这样了吧。”有句词叫洛阳纸贵,想来如今附近的客栈便是因为薛神医的医术而贵。 心痛交了一百文一天,足足五天的房钱,就这还不包括吃喝,阮柔着实心疼。 将柳湛青安置在客栈,请小二送了热乎的热水和伙食,两人吃过之后,柳湛青上床休息,阮柔则是再次出门排队。 果不其然,队伍比起方才又多了十来人,她只得排在最后面,整条队伍只依稀走了前面一两不耐烦继续等的,余下皆耐心十足,甚至有直接坐在地上继续等的。 如此一直到天黑,从前面来一个医馆的小活计领着号码牌从前面一直往后按顺序发,等到阮柔的时候,已经是八十九的位置。 按照打听来的消息,薛神医,一日差不多能治十来个人,轮到她怎么也得六七日之后的事情了。 拎着号码牌,阮柔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回到客栈,柳湛青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发呆。 阮柔如实说了情况,得到的同样是一声叹息。 且柳湛青算的不只是这几日要花费出去的银钱,还有铺子里未开张耽误挣的钱,如此一正一负,一天少说也得亏上个几百文,就这还不算届时请薛神医看病拿药的钱。 “也只能等着了,换个角度想想,薛神医能叫这么多人在这排队,想来他的医术一定很好。” 这之后果真排了七日,阮柔终于来到前十。 拎着第七的号码牌,阮柔难得的心情放松了些许。这几日在府城,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也做不了什么,整日除了排队便是跟前后左右的人唠嗑,不仅没有好心情,反而听了一肚子的闷气。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尤其得了重病的人,身上更是满脑门的官司。 当天晚上,两人难得放开,点了客栈几个招牌菜吃个过瘾,翌日一早,阮柔便搀着柳湛青下楼,去队伍直接排着。 好在这一天并没有太久,或许是前面几个人医治得很快的原因,大概到了中午的时间便到了他们。 已经有小伙计前来喊薛神医去后堂休息吃饭,只是薛神医顾及能多看一个人就多看一个人,还是将阮柔他们两人喊到前面。 薛神医就如大部分人脑海中所想象的神医形象,白胡子白头发,一张面容和蔼慈祥,带着大夫特有的温柔气质。 一番望闻问切,薛神医很快给出了诊断,却原来是柳湛青自小胎中不足引发的热症,几十年下来没有太过精心的养护,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情况已经很是严重。 可以说若是没有狠心来到府城,又恰巧碰到了薛神医,很可能就会因为不足之症,身体五脏六腑渐渐衰弱,直至最后救无可救,英年早逝。 听了诊治,两人皆吓得不轻,还是薛神医安慰了几句,又给开了对症的方子,让人拿着房子去里面药堂开了一个月的药,光是这一个月的药就要了十五两银子,着实花费不菲。 但救命的药,两人谁也没纠结,故而乖乖的拿了药,只是为接下来的药钱发愁。 按照薛神医的说法,他将会在府城一直待到明年开春,天气回暖才会离开府城,前往其他的地方继续救死扶伤。 如此他们不必担心,接下来没有大夫能够继续看诊,但是如此高昂的费用也委实让人忧心。 之后又给阮柔把脉,不过身体长期劳累虚弱导致,开了些补肾益气的方子,好生调理,并不是大事。 两人也不敢在府城多待,当天下午便找了回去镇上的商队,提着药包,带上行李,跟着商队直接往返。 如此回到镇上,两人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可算是不用再继续花钱了。 阮柔去后院先熬了一剂药,让柳湛青服下,对方用过药顿时睡得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阮柔也不去喊他,赶在天黑之前又去清水村,接回来了五丫和阿宇,这才知道清水村阮家闹出的这一桩官司。 阮家是阮柔的娘家,自然也是五丫和小六两个人的外家,是的,这一场闹腾就是由小六引发的。 也不知是不是田家鼓动的,田小六愣是被送到阮家来,都是亲外孙,阮家也没有不接的道理,故而三个孩子就凑到一个屋檐下。 五丫和小六两姐弟相见,此时分外亲近,两人整日的在一起,说着分开后的点点滴滴,感情更胜往昔。 田小六听闻她在柳家过的好日子,心下又是羡慕又是委屈,羡慕对方能天天吃肉包子吃到腻味,委屈就是娘亲带着五丫去过好日子却不带上自己。 再一听说娘亲有了一个新儿子,五丫也有了一个新弟弟,就是旁边的小不点,顿时那股子委屈就达到了极致,对对方横挑鼻子竖挑眼。 阿宇是个乖巧的性子,却不代表能任人欺负,在小六几次三番挑衅之下,忍耐不住先动了手,五丫在一旁连连阻止却毫无办法。 最后还是大人发现才将三个孩子分开,阮大嫂本就看这个白吃白喝的外甥不顺眼,当下就将人扭送回了田家,又是好一顿排喧。 好在小六一个孩子,也不可能自己再从田家跑到阮家来,接下来的几日相安无事,阿宇脸上因为挨了几拳头的淤青也渐渐散去。 至少阮柔前去接他的时候,已经丝毫看不出来有受伤的痕迹了。 阮柔听完之后也很是无奈,她对小六这个孩子其实说不上愧疚,但到底是原主的亲生孩子,完全撩开也是不可能。 但她猜测田家在听说他们去府城看病的消息后,定然有所猜测,不过有了府城这一趟,能将先前故意做戏的那一段遮掩下来,好歹省去不少麻烦。 回去之后她也没有特意隐瞒两个孩子的纠纷,说起来其实也就是两个小孩子的纠纷,乡下孩子经常你打我我打你的,隔天照样感情很好,家中的大人也不会因此去纠缠什么,只是两人这样的关系,处理起来就得格外当心。 柳湛青果真没在意,反而笑着调侃亲儿子,“往日从不见你发火,我还以为你真的当真没有脾气呢,如今能闹开也好,等明年春天送你去私塾,我也不用担心你会被人欺负了。” 拳拳一番慈父心肠,阮柔听了也不禁动容。 阿宇还是腼腆的笑笑,这孩子贴心孝顺,只是性子着实安静了些,或许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晚饭过后,照例是准备明日包子铺开张的材料,大笔的药钱和来年束脩的压力,使得两人都不敢轻易歇息。 这一天两人准备的面粉量已经是第一日的三倍有余。 包子味道依旧美味,客人因为错过了几日,今日便格外的热切,客人络绎不绝,即使如此仍是到了午间十二点才将所有的包子卖完。 轻呼一口气,关上店门,两人皆是累得气喘吁吁。 “要不,招一个伙计吧。” “招一个伙计吧。”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了相同的话语,随后便是相视一笑。 “行,那明日我贴个单子,先招个伙计,我这胳膊,是真不行了。”柳湛青甩着胳膊,颇为无奈。 下午有空,便请了街角写信摊子,立了一张招工的子,贴在铺子显眼位置。 如他们这样招学徒,正经教人家手艺,能够教到人家出师的,并不会直接支付报酬。 相反,时下学门手艺不易,家家户户敝帚自珍,往往学徒为了学艺不仅要送上厚礼,师父有事的时候弟子还得顶上,甚至有过分的,会要求其将一家老小都照顾得妥妥帖帖,简直是当半个下人在用。 揉面是项力气活,两人的目标是找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既能出上力气,又能省上一些银钱。 至于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样的担忧,暂时没在他们的脑海里出现,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有想着将阮柔调出来的独家馅料教给人家,至于一般的包子铺,镇上就还有一家,也没能影响他们家的生意的,不需要为此担忧。 招工的告示一贴上来,问的人不少,只是一听说条件,都纷纷打了退堂鼓。 十来岁的小伙子,不论在乡下还是在镇上都勉强能当半个大人用了,这样的年纪出去干活也能挣上几个银钱,即使留在家里也能干不少活,送出来当学徒,未免太过可惜。 如此过了五六天,依旧没有选到合适的人,两人累得够呛的同时,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们的要求太高了一点。 就在他们准备降低标准的头一天,终于来了一个九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小名石头,并无大名,听说是隔壁乡下的,爹娘早已不在,由叔婶养着,成日里非打即骂,每天要做不少活计,却仍吃不饱肚子。 这不听说镇上有间包子铺要招工,虽然没有工钱,可能管吃管住,他就再没有不满意的了。 “所以你是背着家里偷偷出来的?”阮柔直接问到了点子上。 小石头本来将自己的经历说的十分可怜,就期望着这对夫妻能收留自己,听到这句问话脸色似乎有点难看起来。 到底不敢骗人,他老实道,“走之前跟叔婶说了的,不算偷跑出来,只是,只是他们可能没有当真,还让,让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结结巴巴半天,终于将原委说清楚。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心生同情。 柳湛青犹豫半晌,到底同意了,“那你就先在我们铺子里待着,只是说好了,过几日你让人送个信回去,万万不能将纠纷扯到我们这里来。” 小石头连连保证,当天晚上五个人坐在同一桌吃饭,小石头在爹娘去世之后,第一次感觉到肚子吃撑的滋味,晚上撑到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时,眼中的泪水就不由得落了下来。 “爹娘,你们放心,我遇到好心人如今也能吃饱饭,等我学会了手艺,换一个地方开间包子铺,一定能养活自己,再娶一个媳妇生下大胖小子,咱们老白家也算有后了。” 小石头的宏大心愿,两人不知,只知道这小伙子十分勤快,第二天院子里刚传出一点动静,小小年纪正是贪睡的孩子,就麻利的起来帮着做这做那,揉面挑水一点不含糊。 阮柔今日难得轻松不少,看着柳湛青在一旁边干活边教导小石头,忍不住目露满意之色。 第二天小石头看到村中熟悉的婶子,请人递了消息回去,只是一连几日都没见有人寻过来,小石头也不知是松了口气居多,还是失望居多。 但总归,他能吃饱饭了,先前因为忍饥挨饿而一直瘦瘦小小的身体,在得到充足的营养之后,猛的开始长大起来,逐渐有了小大人的模样。 家中多了一个人帮忙,阮柔逐渐的轻松下来,不需要再做那些累人的活计,每日里只要将买来的各色原料调制一番,成为她独家的美味馅料之后,再由柳湛青带着小石头包成包子,第二天的蒸包子卖包子,也不需要她再早起。 忽然间她整个人闲了下来,突然有点不习惯。 好在冬日到来,她和五丫,以及小石头都没有足以御寒的冬衣,又急急忙忙去布庄买了布料棉花,缝制成厚厚的冬衣。 接到衣服的那一刹那,小石头的眼眶不由得红了又红,没忍住当着几人的面直接哭出来。 “小石头,收到新衣服不该高兴吗,怎么还哭了?”阮柔调侃。 小石头抹掉眼泪,认真道,“师父师娘,你们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学手艺,将来等你们老了我给你们养老。” 柳湛青和阮柔俱有些感动,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份内的事情,让这个孩子吃饱穿暖不至于受到太大的磋磨,结果这个孩子如此感恩。 “好,那我和你师傅就等着你以后给我们养老。”阮柔应下,其实两人都有亲生的儿女,又有信心不让孩子长歪,这一句只是调侃罢了。 不过小石头却将此当了真,后面一段日子学起手艺愈发勤奋刻苦,尤其在面对他们俩时态度异常恭顺,对五丫以及阿宇这两个弟弟妹妹更有了一股当大哥哥的范儿。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看着到了年关。 新年里,小石头的叔叔婶婶依旧没有派人来接,他也只是让人带了一点东西回去,人依旧是留在铺子里过年。 按他的说法,回去除了给家里添一张口,再无别的益处,不过平白挨骂。 但阮柔和柳湛青作为大人,却看的更为清楚,小石头的叔婶未必是全然的大人,否则完全可以将小石头带回去,少吃多做活,总不会亏,可对方没有,便是默认了小石头呆在这里学艺。 但这些他们没有直接说,刚来的小石头充满了愤懑之意,整个人十分尖锐,并不一定听得进去,叔婶为人如何,还得他将来自己去看,去品。 经过一两个月的相处,小石头其实心里已经已经把这里当家了,尽管知道自己是个外人,可还是忍不住贪恋太多,只有在这里,才会跟他爹娘还在时一般,有人疼有人爱。 到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阮柔又回了一趟娘家,只是这一回却被故意蹲守的田家人给堵上了门。 “贞娘,你在那柳家的日子过得可是不错啊。” 田大嫂话语里阴阳怪气带着一股子酸味以及怨恨。 这些日子她可是被公婆骂了不少难听话,诸如什么把弟媳特意嫁出去呀,是不是自己心里也野了呀,之类的,说的她简直无地自容。 天可怜见,她跟这三弟妹没有多少交情,完完全全为了那十两银子,结果银子归公中,最后黑锅硬是扣在自己头上。 偏这两人都还活得好好的,她有口难辩,也去镇上偷偷看过那家包子铺,生意红红火火,让人格外看不顺眼。 “那还得多亏大嫂和婶子替我选了这么一户好人家。”阮柔全然不知他们的盘算,依旧笑盈盈。 “我呸。”田老太丝毫不客气,“好一个寡廉鲜耻,不要脸的家伙,你自己在外面过好日子,可还记得你还有一个儿子在乡下吃苦受罪,连饭都吃不饱?” 阮柔故作纳闷道,“你们如今竟然连饭都不给亲孙子吃饱了吗?” 田大嫂连忙解释,“去年秋天收成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家里人人都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呢。” “哎呀,那我的小六可太可怜了,可也没办法,谁叫他姓田呢,又是个儿子,便是我这个亲娘想把他带在身边过好日子也不能够。” 闻言两人眼睛顿时一亮,皆看到了贪婪之意。 这个说,“三弟妹,小六可是你亲儿子,你不对他好一点,日后还有谁会孝顺你。” 那个说,“贞娘啊,你要是能把小六接过去,让他跟着你一起过上好日子,我这个当奶的以后逢年过节给你烧香磕头,满仓在地下看见也会感谢你的。” 阮柔却是十分为难道,“可是柳家也不会替别人养儿子呀,就是五丫这个女儿也是改姓了柳,人家才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要她带走小六,必须让他改姓柳。 “那可不行,小六是满仓唯一的儿子,改了姓,岂不是要叫他绝了后,以后咱们下去怎么敢见满仓,。”田老太连连摇头,又不是家里真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阮柔摊手,“那就没有办法了,柳家也不是冤大头。” 这话田老太和田大嫂都是相信的,无他,时下带着儿子的寡妇很难嫁出去,相反带着女儿再嫁则会简单上很多。 田老太顿时就放弃了把孙子送到镇上享福的主意,只想着从孙子亲娘,也即阮柔身上抠点好处出来。 田大嫂却是不愿意放弃,家中少一个人能少多少粮食呀,更不用说以后聘礼之类的花销。 可以说,对于田老太来说,小六抑或其他孙子都是孙子,只是轻重上略有不同,而对于田大嫂而言,整个田家只有自己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房则越少越好。 小六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可作为三房的独子,只要他一长大必然要分一份家业,如此当然对大房不利。 故而田大嫂立刻拉过田老太悄悄耳语起来。 半晌,田老太竟然改口,“贞娘啊,要不这样,你先把小六带走,让小六姓柳也行,只是那样柳家就得好好把小六当亲儿子养大,等他成年了你再跟他说说,让他改回来,如此也不算断了满仓的香火。” 阮柔简直都要被她气笑了,天底下哪有这样欺骗人的。 “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我还要跟柳湛青过一辈子,这事儿一旦出来了,我以后怎么办?” 田老太却是毫无顾忌的,“到时候小六长大了,自会给你养老,你担心什么?” 第92章 面对理所当然要求她全心付出的田母,阮柔险些要将白眼翻上天。 “小六是我的亲丁 面对理所当然要求她全心付出的田母,阮柔险些要将白眼翻上天。 “小六是我的亲儿子,能帮我肯定会帮,可也不毁了我和五丫现在的日子。” 撂下这么一句话,阮柔不再搭理田母和田大嫂。 “哼,这什么人啊,气死我了。”田母自以为绝佳的计谋直接被拒绝,气得够呛。 田大嫂眼神微暗,嘴上还得安慰着田母,“娘,没事,我看她的心是野了,不过小六到底是她儿子,她都这么大年纪,不一定还能再生,早晚要把好东西送上门来。” “不行,又不愿意给好处,还想着以后靠小六养老,天底下哪能有这么好的事。”田母气呼呼拒绝。 转头又想起了大儿媳做的缺德事,“都怪你,说什么人病的马上要死,现在好了,活蹦乱跳的,多少人看见了,族长家还来人问,把你爹训的跟鹌鹑似的。” 田大嫂低头认错,“娘,我开始打听的确实没错,当家的也去问过,您不信我,还能不信亲儿子。至于这人为什么还活着,府城薛神医的名气我们在乡下都听说过,这谁能想到呢。” 田母也就是发泄一通怒气,人都不在了,她还有什么办法。 对上阮家人的视线,田母进进不得,退嫌丢面子,最后还是指着田大嫂骂骂咧咧离开。 身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田母两人面面相觑,随后脚步愈发快速。 田家的事情如今于阮柔只是一个小插曲,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赚钱。 下个月十五两的药钱摆在眼前,几乎是阮柔、柳湛青身上全部的存款了。 可以说,若再不紧着点赚钱,两人离身无分文没多远了。 正月初三,跑过柳氏族里的几家亲戚,初四这天,阮柔与柳湛青就将包子铺重新开张。 因着缺钱,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包子铺增加业务范围。 原先包子铺只在上午开门做生意,即使如此,两人也要从下午开始准备食材,第二天凌晨就得起来揉面包包子,一直持续到将近中午,可以说,压根没太多休息的时间。 还是后来,招来小石头,才略微轻松点。 现在为了多赚点钱,只能继续多辛苦点。 增加的业务依旧是面食生意,准确点来说是烙饼和肉汤,他们的位置位于中部偏南,可在外吃,除去那些小餐馆,很少有正经提供饭菜的,一来制作麻烦,二来,价格也高昂,很多在外面打零工、跑商的人舍不得天天吃。 故而,还是包子、烧饼这样便宜且能随买随走的吃食更简单些。 烧饼的馅有三种,一种是肉馅的,三文钱一个,夹心的肉并不多,只能勉强尝个肉味,还有肉和梅干菜馅的,两文一个,梅干菜的一文一个,至于肉汤,同样是一文一碗,如此,即使大胃口的汉子,吃上两个饼一碗汤,也不过三文钱,很是实惠。 巳末(上午十一点),包子全部卖完,小石头帮忙把蒸笼收下去,来不及收拾感觉,立马又来前面擀面做饼,烧饼用的是最常见的烙饼炉,一次能贴上十个,三五分钟就能出锅一炉。 第一天开张,并不敢做多,本以为不会有多少客人,可等第一个客人上门,要了一碗肉汤。 阮柔将熬了一上午的炉子打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立马散了出来,渐渐的,整条街上肉味弥漫。 “好香啊,是什么?” “柳氏包子铺,我闻到味道就是那里传出来的。” “走,去尝尝味道。” “走走走。” 一时间,很多原本不想花钱在外面吃饭的人,纷纷忍不住循着味道摸来。 柳家的铺子不大,满打满算收拾出来,不过能容纳十几个人,为此,不少人在外面排起了长队,甚至有等不及的,直接要了饼子和汤,蹲在门前大口吃喝,一口下肚,梅干菜鲜香,伴着浓郁的肉香,吃的满口留香。 生意好当然是好事,可看着排了半条街的长长队伍,阮柔又是苦恼。 这般排队,一来是客人们观感不好,二来,影响街上的治安,可别招来衙役才好。 要知道,天底下的官,就没几个不贪的,更别提这些跟蚂蟥一样惯爱吸血的衙役,无事还要扒一层皮,见到他们生意好,岂不更要上门来盘剥。 如此想着,阮柔直接将一大锅肉汤盛了出来,每碗里只一小块碎肉,看起来不错,可实则本钱并不高。 铺子里一共有四十副碗筷,除去店里的二十位固定客人,其他的碗筷全部用来装肉汤,从排队的人往外,一人一碗一个梅干菜肉饼,先收五文钱,不拘他们去何处吃,若是当日能将碗筷还回来,便退还三文钱,也就是说,本来三文钱的东西只卖两文。 这一下子,众人再没有不满意的,喝过心心念念的肉汤,很少人排队,至于本就不值三文钱的碗筷,除去一个手脚快的客人摔碎外,其他人俱都完完整整送回来。 看着叠得高高的碗筷,阮柔心中默算今日能赚到的钱,忍不住乐开怀,当辛苦有回报时,竟都不显得那么累了 这股热潮几乎持续了一个时辰,约莫到了未初(下午一点),客人们渐渐散去。 直至送走店里最后一位客人,所有人俱都瘫倒,再动弹不得半分。 全场只略帮了把手的阿宇还有精力数着铜板瞎乐呵,至于其他人,乃至方才十岁上下的小石头和五丫,此刻忍不住揉着酸疼的手臂,痛并烦恼着,更别提作为主力的柳湛青与阮柔。 缓了好半天,吃过饭菜,几人一起数过铜板,这才分工合作,各忙各的去。 今日早上包子的银钱是单独存放的,一共七百二十三文,中午时间短,竟也有三百零七文。 也就是说,今日一天的收入就超过了一两,当然,这里还没有刨除成本。 一切事毕,柳湛青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面团,便跟阮柔商量。 “这么下去不行,我看铺子里还是要招人。” 阮柔也有此打算,不说别的,起码得找一个做杂活的,帮着打扫桌椅,拖地洗碗等等,否则,要不了三天,他们怕是要累的爬不起来。 “你在镇上有相熟的人嘛?”她问。 柳湛青仔细回想了下,果断道,“柳氏族里的人都不行,你要不要问问你娘家那边,有没有人愿意干的。” 当下人工价贱,但乡下人找活计不易,故而他第一时间想着自家人。 “不用了,就在镇上找吧。”她要是回阮家一说,肯定有人愿意来,可人在镇上,他们做的又是清晨的生意,届时人是回家还是住在里,事多又麻烦,别到时候搅和不清。 柳湛青意外,随即轻笑,“行,那我待会去隔壁的巷子里问问三婆。” 阮柔撇嘴,敢情他早有人选。 第93章 本就是打算拒绝的,阮柔倒不至于因此有什么意见,况且,柳湛青口中的三婆,也着实是一位俊 本就是打算拒绝的,阮柔倒不至于因此有什么意见,况且,柳湛青口中的三婆,也着实是一位苦命人。 三婆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早年丧夫,只得一女,如今跟着女儿女婿过活,靠偶尔在镇上打打零工贴补,性子老实、勤劳肯干,是个招工的好人选。 故而阮柔利索应道:“那就三婆吧,过会去找她一趟,看她愿不愿意。” 柳湛青点头,将明日的面团揉好放在一旁,解下围裙,寒冷的春日,已又热了一头的汗。 锅里早烧了热水,一家子陆续洗过澡,方才得以歇息片刻。 晚上,谁也没了精力做饭,索性去隔壁一条街上的小饭馆吃了一顿,五个人足足吃了七十多文,都顾不得心疼。 柳湛青在路上拐了个弯转去隔壁巷子,与三婆一说,对方果真痛快应了,还连声道谢。 “柳东家,我明日一定按时到,劳您挂念。”三婆陪着笑,一张满是褶皱的面容满是欢喜,有了一个固定的活计,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收入,以后再也不用像过去一样,到处求人找活计了。 柳湛青摆摆手告别,等回到家瘫倒在床时,谁也没了说话的心思。 有了小石头和三婆的帮忙,铺子里的生意有条不紊的继续,很快,下个月的药费就攒够了。 眼看着过了元宵,镇上各家私塾都开始收学生,阮柔与柳湛青又少不得一番盘算。 再次仔细打听过镇上的私塾,两人还是决定先将阿宇送进那位老童生的私塾,先读上两年,学会基本的识字读书,若学得好,后面再转入秀才所开的私塾不迟。 将阿宇带去私塾给老夫子看过,再准备了拜师的束脩,当下拜师束脩不止是银子,还有拜师六礼,即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肉干,并不费太多银钱,贵在一个好寓意。 真正值钱的,是置办书籍、笔墨纸砚等的银钱,光是最基础的三百千,每本都得一两银子,更别提长期使用的笔墨纸砚,且阮柔为着五丫,多买了些纸笔,耗资更是颇多。 铺子里忙起来,家中少了个读书郎也不那么引人注意,阿宇每日早出晚归,渐渐的也能帮家里记些账目,因此,阮柔带着五丫和柳湛青俱是跟在后面学了不少常见字,面前也能用毛笔写出个大概来。 恰在此时,田家那边不肯罢休,又闹出了动静来。 “小六病了?”看着前来报信的田二嫂,阮柔奇怪,焦急道,“请大夫了吗?” 田二嫂讷讷,“没呢。”娘还是那套说辞,乡下人哪有钱请大夫,熬熬不就过去了。 可小六烧得厉害,都神志不清了,她实在放心不下,到底是亲侄子,爹娘都不在身边,她这个伯娘少不得多费心,故而娘遣她来镇上买东西,犹豫再三,她还是忍不住上门。 阮柔目光几乎是同时落到对方手上提着的一包盐上,嘴角掀起一个讽刺的笑,实在容不得她不多想。 可尽管知道这是对方的算计,她却不能不上钩,只因为那是原主的亲生儿子。 “多谢二嫂,今日忙完,下午我请个大夫回去看看。” 听到此言,田二嫂方才松口气,悻悻道,“那就好,那就好。” “二嫂进来坐会儿,喝点糖水吧。”阮柔说着让开位置,欲要让人进来。 田二嫂却完全不敢久留,“不了,家里还有事呢,我马上就得回去了。” 眼见人急匆匆走了,阮柔叹气。 回屋说了这件事,,揣上银钱,去回春堂找了全大夫,请人明日出诊一趟。 全大夫想了想,确认明日没有重要的病患上门,这才应下。 一日,阮柔犹豫一二,到底穿上过年时新置办的崭新衣衫,牵着五丫,特意雇了一辆牛车,接了全大夫直奔田家。 田大夫并未入轿辇,而是在前面跟车夫一起坐在前面,经受春日寒风。 看着远处逐渐浮现出来的一抹抹绿色,他忍不住感慨,“又是一年春天了。” 阮柔在车内亦是指着远处的风景给五丫看,五丫放在离开田地半年,并不怎么兴趣,最后两人各自沉默。 眼看快进村子,五丫开口问,“娘,小六他还好吗?” “小六生病了,所以娘请了大夫过来,看过大夫后小六一定会好的。” 五丫今年虚岁已经十一,很多道理都知晓,一两句话并不能让其安心。 她依旧忧心忡忡,“娘,为什么小六不能跟我们一起生活。” 阮柔闻言,却不再安慰,而是用一种审视的态度打量她,“五丫,你还记得在田家的日子吗?” 五丫沉默。她当然记得,吃不饱、睡不暖,如这般的寒日,只得两件薄衫,恨不得整日窝在床上,靠破旧的被子维持最后一点温度。 记忆中,唯独这一年,因着来到新家,她第一次吃饱穿暖,故而她由衷感激柳叔叔,可也只是感激。 “五丫,我给你的户籍改姓了柳,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现在要靠着柳叔叔。”五丫低低回应。 “不,”阮柔摇头,浅笑看着她,“让你姓柳,是因为不想你再做田家的女儿。” 五丫惊愕抬头,她从未想过这个答案,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三个大字,“为什么。” 阮柔摸摸她的头发,比起刚来的时候,五丫如今身量长高不少,头发也逐渐变得乌黑油亮。 “田家女儿的名声,你应该听说过,田家媳妇的日子,你更是看娘经受过,只有离开了田家,你才能不受田家规矩束缚。” 再不愿意,阮柔也清楚,如今是男权社会,认识一个女子,就必须要认识她的父亲。 显然,五丫的父亲是田满仓,还是柳湛青,差距很大很大。 “到了,下车吧,去看看小六。” 牛车到了地方,缓缓停下,前面的田大夫一跃下了牛车,五丫依旧不解,可阮柔已经没时间继续给她解释,有些事,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想清楚。 第94章 田家的院子一如既往,仿佛半年多的时光,并未在这里造成任何影响。 田家村近几十年馈 田家的院子一如既往,仿佛半年多的时光,并未在这里造成任何影响。 田家村近几十年来都未曾有过二嫁的媳妇儿,更不曾有过归家再嫁的姑娘,故而阮柔在这里还是独一份。 不拘是看不惯的、还是心中暗自羡慕的,此刻都瞪大了眼睛,意图瞧瞧对方到底过得怎么样。 阮柔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一身崭新的杏色衣裙,衬得人不似乡下人般的贵气,洁净细滑的肌肤、乌黑如墨的长发,以及其上别着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吸人眼球的金簪。 无需任何质疑,她过得比在乡下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再看其边上挺身而立的小姑娘,十来岁的年纪,明明不久前还是一个乡下姑娘,如今看来也有了镇上姑娘的几分风采。 有个面容枯瘦的老婆子撇撇嘴,满眼嫌弃,“有这么一个娘,以后不好嫁人哦。” 她如此抱怨着,却不见垂首恭敬而立的儿媳满是不屑,人家以后就是镇上姑娘,到时丰厚的嫁妆在手,难道还愁嫁不成。 老婆子不知儿媳的这番心思,一番冷嘲热骂,污言秽语不断。 “娘,猪又在叫唤,我去看看。”儿媳懒得听,找了个借口匆匆跑了。 老婆子却没丝毫自觉,无人倾听,她便拐出门,找了隔壁的老姐妹一起碎嘴。 而在无人关注的院落里,亦有几双眼睛的视线灼灼,似要在人的衣裳上穿透几个洞。 那是小田村的几个寡妇,羡慕、嫉妒不一而足,最后是浓浓的野望在心中滋生——为什么她可以,我却不行。 这一行必然受到旁人的注视与非议,阮柔早有准备,此刻丝毫不慌,只是牵紧了略显紧张的五丫的手。 “走,进去吧。”门是开着的,阮柔敲了两下门,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三人前后脚进去。 此时正值春季,天寒地冻的季节,田家几个人都窝在家中,懒得动弹。 依旧是田二嫂忙前忙后,听见声音忙上前来看。 乍一见来人,猛地一惊,尽管昨日是她前去通知,但真的见人回来,她还是免不得惊慌失措。 也不知为何,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妯娌,此刻她却有些相形见绌的感觉,将湿漉漉的手在衣摆处擦干,她略带几分拘束,“三弟妹,不,贞娘,你回来了啊。” “嗯,我请了全大夫来看看小六。”说着,看向小六所在的方向。 那里是小六几个堂兄弟一起居住的地方。 田二嫂有些犹豫,问,“你要先进去看看吗?” 当下情况实在有点尴尬,按理,田家是她以前的夫家,多少该有几分情分,可实则两边早已闹翻,再见面可没什么叙旧可言。 “不用了,我去看看小六吧,全大夫,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全大夫笑眯眯回应,自打来到这里,他就当自己是一棵无知无觉的大树,除了看病,他不掺和人家家务事。 阮柔当即在前面带路,将人带到正主所住的屋子。 推开门,入目就是一张大床,原本在上面躺着的两人此刻早已收拾好衣服,站在一旁,偌大的床上唯余一个小六,此刻烧的迷迷糊糊,压根不知有人过来。 全大夫自有一颗善心,见着小孩子通红的小脸,连忙上前,给人诊起脉来。 “风寒入体,已经烧了两日吧,再晚上半日,恐要烧出肺病来。”简单的风寒,全大夫一番望闻问切,立即下了诊断。 田二嫂只觉得庆幸,得亏昨日她大胆去通知了一声,否则,小六一辈子都要遭殃。 阮柔眉眼却顿时冷了下来,她勉强扬起一个笑,“全大夫,麻烦您开药,我去去就回。五丫,你照顾下小六。” 五丫乖顺点头,拧了帕子给小六擦擦身子。 田二嫂直觉不好,连招呼也没打,火急火燎的跟出去,“贞娘,你这是要作甚?” 阮柔却只冷笑一声,“我找小六的爷奶,看看小六到底是不是田满仓唯一的儿子。” 田二嫂讷讷说不出话来,更无颜阻止,脚步停在那儿,再不敢上前,犹豫半晌,还是回去照顾小六。 阮柔径自进了主屋,转眼就瞧见了上首端坐的田老头和田老太。 两人立时也看见了她,却没有主动打招呼。 阮柔也不废话,直接质问,“你们是想要小六烧死吗,大夫说了,要不是我来了,小六得烧出肺病来。” 田老太到底还有几分在乎孙子,当下着急道,“什么,那现在没事吧?” “你还知道着急,我还当小六不是你田家孙子呢。” “咳咳,瞎说什么呢。”田老头见老伴没能维持冷静,当下呵斥,随即辩解道,“也不能怪我们,家里穷你又不是不知道,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呵,穷到田满仓绝了后也没关系是吧?”阮柔冷笑,“既然你们不在意,倒不是让我带走,纵使改了姓氏,好歹能活下去。” “那怎么行。”田老头急慌慌道,于他而言,改了姓,可不比死了好多少。 “怎么就不行了,难不成你们要活生生看着他去死,好歹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还是说要让我这个二嫁的亲娘拿着夫家的财产养前夫的儿子,你们田家的脸不要了?” 呃,这一下,田老头田老太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改怎么回应好。 事实上,他们并不介意谁来养孙子,不要他们出钱就是最好的,但面上肯定不能这么说。 田老太挤出一个笑,想要跟她有商有量,“贞娘,再怎么说,你都是小六的亲娘,可不能不管他啊。” “我用什么管,柳家娘子的身份吗?”阮柔状似被气狠了,“我今天话就撂这儿了,要么小六让我带走,要么,你们就好好养着,也不用让二嫂特意去通知我,再有第二次,我就上田氏宗族问问,是不是一个孙辈都养不起。” 田老头见状,眉头肉眼可见的蹙了蹙,满是不悦,要是搁在半年前,对方哪里敢这么跟自己说话,还不是勾了野男人,胆子就大了。 “贞娘,要不是我和你娘,你也嫁不到这么好的男人,于情于理,你都不该这么跟我们说话。” 阮柔更觉好笑,这话也得亏他们好意思说出来,“哦,柳湛青先前病成那样,你们可别说不知道。还有那聘礼的十两银,你们要是再舍不得给小六用,下次我就带娘家人过来拿走了。” “那是我们的。”田老太的嗓音都有些尖锐。 阮柔只留下一个讥嘲的笑,“总之,我说的这些你们都记好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说完,施施然离开。 那边,全大夫的药已经开好了,来之前早已准备好治疗风寒的药,此刻直接留下几个药包,田二嫂已经去熬药了。 阮柔来时,小六已经醒了,正跟五丫小声说着话,看见她进来,姐弟俩同时一滞。 阮柔摸了摸小六的额头,依旧有些烫。 坐在床边,五丫看起来很是高兴,小六则有些拘束,低低喊了一声“娘”。 “你还有点发热,待会儿药熬好了,你喝下很快就能好了。”阮柔跟他说话也很难有多柔和,少不得有几分僵硬。 然而烧了两天,终于熬到有大夫来看病的小六,此刻却只有满心的感动。 经此一遭,往日无忧无虑只顾疯玩的他,终于有了几分明悟。 往常对他万分疼爱的爷奶,可能并不如表现那般,至少,他就没那点钱财重要,至于其他的叔伯婶娘们,更是不用多提,期间只一个田二嫂真切照顾了他几天,只也没做主的权利,最后竟还是去镇上请的亲娘最为操心。 若是阮柔知晓他的想法,可能会无聊的撇撇嘴,也就是生病了她不能不管,若是其他的,她指不定还得看看热闹,幸灾乐祸他得到点教训,只能说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娘,你能陪陪我吗。”虚弱之下,小六温言软语相求。 然而阮柔却不为所动,残酷的摇头,“小六,我已经再嫁,肯定不能再留在这里过夜,我最多能陪你到下午。” 小六垂眼,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无奈,怨恨,还是后悔。 半晌,他低低问,“娘,你为什么要再嫁呢。”明明小田村的媳妇都是不会再嫁的。 这半年,他在小田村的日子不算好过,甚至可以说,比之往日更为难过些,毕竟他继没了爹后,又没了娘。 一开始,他好像有点怨恨,狠她为什么不能安分留在家里,可后来,更多的是渴慕,他知道,自己的娘还活着。 阮柔停了停,其实原本她没打算说的,可既然问了,那股子怨气怎么也不该冲着自己来。 故而,她顿了顿,起身关上房门,隔绝外人的视线。 “小六,你爷奶说过为什么我会再嫁吗?” 被这股子清冷冷的视线盯着,小六不自在地摇摇头。 阮柔坐下,将面上的一切全部道来,“总之,我再嫁是你爷奶安排的,聘礼的十两银子也说好留给你,五丫是个姑娘,我能带走,可你是田家的儿郎,你爷奶不愿意,否则,我也是要把你一起带走的,镇上条件总比乡下好,阿宇,也就是上次你见过的弟弟,如今已经被送进了学堂,将来指不定能考个秀才呢。” “十两,”小六一怔,随即缓缓抬头,“给我请大夫花了多少。” “一两银吧,药钱其实没多少,若是能送你去镇上药堂,最多不过几百钱。” 几百钱和十两银,小六在心中默默念了几遍。 眼见效果到位,阮柔也不再多说,她没有挑拨小六和田家关系的意思,毕竟,她只是将真相说出来了而已。 “小六,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如这次,要不是你二伯娘给我说了一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被烧坏了身子,我再回来也挽回不了。” 被这话吓了一跳,小六害怕道,“娘,你真的不能带我走吗?” 阮柔摇头,“你爷奶不愿意,我就带不走你,而且,只要你姓田,柳家也不会愿意养你的。” 小小的孩童,此刻还不懂姓氏有什么重要的含义,只觉得爷奶对自己不好,还不愿意让自己跟娘亲离开,实在过分的紧。 见小六沉默,阮柔将空间留给两个孩子,出去看田二嫂煎药,顺便打听下事情的始末。 炉子上架着一个小陶瓷罐,浓重的药味从其中传出,弥散了整个院子。 “二嫂,这回真是多谢你了。” 田二嫂连连摆手,“我也没做什么。” “说什么呢,要不是二嫂你报信,小六这孩子出事我都不知道,也是我这个当娘的失职。” “不怪你,是爹娘”她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因为不合适,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家的丑事。 “经这一遭,爹娘应该会注意点的。”她无力的安慰着,随即补充道,“我也会帮忙看着的,就是我手头也没什么钱,帮不了太多。” “二嫂说什么呢,劳你费心,哪还能要你的银钱。”阮柔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径直塞给田二嫂。 里面是一角碎银,手中不规则的触感这么告诉自己,田二嫂连忙推拒,“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二嫂说的什么话,小六以后少不得你费心,这点银子我都嫌不够呢,你不嫌弃就好。” 田二嫂本就不是善说话的性子,此时握着银子,推拒不得。 阮柔顺势将其塞入对方的袖中,事情就算定下了,“二嫂也别觉得多拿了,你对小六的照顾在我看来,远比这点银子重要。” 田二嫂终于没有再拒绝,犹豫半晌,她到底开口问道,“贞娘,你在柳家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丝毫不用怀疑,对方面上那满足的状态足以说明一切。 田二嫂见状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阮柔却似来了兴头,兴致勃勃说起自己在镇上的忙碌、铺子的好生意,赚得的银钱,以及一家的和乐。 “二嫂,二嫂,你怎么了?” “啊?”田二嫂这才从怔神中回神,讪讪道,“我走神了。” 从对方的滔滔不绝中,她似乎看到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没有管事的公婆,没有繁琐的规矩,有的只是一家子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奋斗,这些都是让她十分艳羡的存在,而她,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那样的日子,或许得等老人去了吧,思及此,她打了个寒颤,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会这么想。 炉子上的药终于煎好,田二嫂拿来一只碗,阮柔去掉药渣,将药倒进碗里,满满当当一碗。 屋里,小六的精神好上不少,闻到苦涩的药味也没有拒绝,几乎是一饮而尽。 见状,阮柔十分满意,从袖子中掏出来几块糖,给小六一块,再给五丫一块,最后自己和田二嫂各吃了一块。 只是田二嫂并没舍得吃,乡下糖块精贵,她想要留给两个孩子吃。 阮柔瞧见,心内叹息,并不多说什么。 小六和五丫倒是吃得满足,末了,还不忘舔舔嘴唇,十分回味的模样。 阮柔此次拢共带了一把糖,吃掉四块,还剩几块,她特意带来,也没准备带回去。 当下用手帕小心包好,递给小六,“收好了,还有几天的药,吃药过后甜甜嘴。” 小六珍惜收下,满是馋意,想着都是自己的,也没舍得全吃了,而且,药实在太苦了。 其实单纯论感情,她和小六并没太多可叙说的,待在一处空间也全是尴尬。 好在小六喝药后,很快就犯了困,三人压低动静从屋内退出,让小六能好好睡个安稳觉。 阮柔带着五丫出来,田二嫂问,“贞娘,你和五丫要回去了吗?” “没呢,等下午小六退烧吧。”来时两人吃过早饭,身上还带了几个饼子,待到下午也不碍事。 半晌,察觉到对方的尴尬,阮柔才反应过来,“二嫂,你先去忙吧,我带着五丫在村里转转。” 田二嫂有些担心,村中对贞娘的态度可不如何善意,她出去后指不定得遭遇些什么。 阮柔知晓她的担忧,却只是摆摆手,那些子人顶多说些闲话,她如今可不是小田村的人,真做了什么,他们也得去吃牢饭。 不拘村规还是族法,都是一地之法,闹到公堂上都是没理的,即使有些脑子糊涂,可整个小田村总有正常的。 很快,另一边传来田老太不悦的呼喊,田二嫂纠结再三,到底还是忙去了。 阮柔则当真牵着五丫来到外面,五丫对小田村的印象并不好,或者说,留下了不少坏的印象,她这次带她转转,也是想告诉她,以后跟以前再不一样了,她可以开开心心的活着。 出了田家门,阮柔面含笑意,看向这处曾经束缚原主的地方,只觉得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不出所料,外面早有不少围观的人群,四处传来的视线足以叫人如芒在背。 大多数人只是敬而远之,对于她这么一个异类,保持距离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可也没有好事的,此刻,就有一个老婆子大着胆子问,“贞娘,你如今在镇上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阮柔不忘展示自己全新的衣衫。 若说衣衫这些外在能骗人,可一个人的状态是骗不了人的,老婆子自然没有不信的。 她其实有心八卦,田家为什么会放她再嫁,可顾及周围人的视线,到底没好意思问出口。 其实她闺女在夫家过得也不好,女婿不仅酗酒,喝多了还爱打人,闺女回来说了好几次,那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看得她揪心不已,跟当家的商量好几次,可他愣是没同意,她就一直惦记着。 她有心不给人难堪,却也有人毫无顾忌,或者说,要故意给人难堪。 “田老三家的,你还晓得回来啊。” 阮柔看了一眼,见是村中一个刻薄的老婆子,眼中满是不耐烦。 “是啊,要不是田二嫂给我带消息,说小六病了都没给请大夫,我也不用回来。” 这话明摆着指责田家苛责她儿子,老婆子顿时被噎住。 好半晌,她才嘟囔,“乡下孩子,哪有那么金贵。” 阮柔凉凉回应,“是啊,大夫说,要是再不治,就得烧出肺病了,就跟东边田大光家那样。我如今是柳家媳妇,倒没有什么,就是可怜了田满仓,早早死了,唯一的子嗣都成个病秧子,将来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彻底绝户。” 老婆子被绝户二字唬了一跳,“哪有这么严重。”却也知晓这种事没那么简单扯谎,当即有了退意。 就在此时,另有一个年轻的妇人走出来,讥嘲道,“要不是你再嫁,小六会没人照顾吗,猫哭耗子假慈悲。” 阮柔认得她,这同样是村中一个寡妇,只是对方向来一节妇自称,每每与人交谈,说的最多的都是自己甘愿守寡,照顾两个儿子。实则,她嫁的夫家条件不错,又生了两个儿子,再嫁也很难嫁到更好的人家,故而才心甘情愿留下。 “哦,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不再嫁,田家就能有钱给小六看病了。” 妇人同样被噎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小六若是有亲娘照顾,就不会生病。” “那想来你家孩子从没生过病吧。” “强词夺理。”对方明显辨不过,干脆直接指责。 阮柔也懒得与她多纠缠,继续跟几个友善的妇人说起自己再嫁后的顺遂日子。 她倒也没那么浓重的炫耀心思,只是想给这摊死水增加点活力与生机,若能给予一些人勇气,那就再好不过。 半天的时间,足以确保小田村的所有人都知晓自己过得很是不错,又宣扬了一番自己将聘礼都留给小六的慈母心肠,确保小六烧退下来,又央求了田二嫂帮忙照顾一二。 阮柔这才带着五丫搭乘回去的牛车。 至于全大夫,早在开好药之后就先回去了,毕竟医馆离不得他。 阮柔就此离开,却在小田村留下了不少传说。 二嫁,这个往常不可触摸、不可涉及的概念,也在很多人当中传播开来。 小田村的妇人、姑娘,皆在背后偷偷议论着对方,思考着再嫁仿佛也不是那么坏的事情,甚至有被迫守寡的,已经开始考虑,要让娘家过来小田村闹一闹,有一就能有二,她未必不是下一个摆脱牢笼的人。 而已经离开的阮柔,自然不知自己在小田村留下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更不知晓田老头田老太背后的气急败坏,以及因为她而遭受到的来自田氏族长的诸多指责。 第95章 或许是见过了小六,五丫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心情都很是美妙。 阮柔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心…… 或许是见过了小六,五丫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心情都很是美妙。 阮柔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心疼,柳家到底是陌生的地方,五丫自打来到镇上,不是跟着忙前忙后,就是缩在屋子里不出来,没有一点十来岁小女孩该有的活泼。 正巧近来铺子里渐渐迈上正轨,她便推着五丫出门请去跟周边人家同龄的小姑娘们一起刷。 五丫起初还有些害怕,既担心人家说闲话她是拖油瓶,又担心自己一个乡下丫头跟人处不来。 可实则经过半年多的精心喂养,五丫如今跟镇上姑娘已无太大的区别,衣衫首饰样样不差,唯一的缺点就是皮肤经过常年累月的劳作,晒得有点黑,再等时间长点,总能养回来。 再次将五丫推出门去,眼见得跟隔壁小姑娘手挽着手进去,阮柔方才回来。 将羊肉汤需要的调料配好,小火煎熬,阮柔终于有空想起以后的打算。 如今一间铺子的收益已经差不多固定,少的时候也能有个八百文,多的时候,足有一两半银子还多,即使刨除原料和雇人的成本,也可谓收获颇丰。 对于普通人家而言,这钱已经足够一家四口生活富足,然而,阮柔依旧不大满足,因为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于是她少不得兴起了开分店的主意来。 开分店亦有诸多麻烦,铺面是一方面,如今这处铺面是柳氏祖上传下来的,不用租金不说,也可以任意改造,外租的铺面总没那么得心应手。 二来,人手不够也是一方面,五丫和阿宇都还小,不是能立马顶门立户的年纪,故而凡事都得她和柳湛青亲自上,操心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好在她将主意一说,立马得到了柳湛青的认同。 “一间铺子能赚的钱就那么多,开家分店也好,只是旁的不说,你手头那些调料方子一定得保存好了。” 都是当初一点点实验出来的方子,柳湛青如今也知晓,阮柔是天生的五感过人,这才调了这些好方子出来。 如他祖上传下来的铺子一般,方子同样是可以一代代传承下去,作为家族底蕴庇佑子孙后辈的。 “嗯,我知晓,咱们铺子在东边,来往的都是这一片的老客,北边老秦的包子铺也开了十几年,不好跟他争,分店我看得开在西边了。” “西边?”柳湛青皱眉,镇上是典型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格局,他们所在的东边其实有不少富贵人家,还是那些人很少真的出来吃外面的包子,更多还是附近条件较好的本地人以及富贵人家的仆人等。 北边老秦的包子铺除去附近居民外,大多招待的北边几个村子来往镇上的乡亲,总的来说,都有固定的客人。 而西边,可是县衙那群贵人们所住的地方,轻易冒犯不得。 “对,西边,咱们老实本分做生意,想来不会有什么妨碍。” 县衙位于正中,后院就住着县令一家,至于周围,多是衙门的文书、衙役等的居住之所,呈拱卫之势。 阮柔清楚,越是这样的地方,反而管理越是严格,很显然,县令眼皮子底下,只要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官宦,大多不会做的太过分。 至于他们现今头顶上的那位方县令,名声还算不错,惯会谄上媚选,贪钱不假,可听说才三十多岁,一心想着能外调和好地方,故而盘剥都有个度,治下百姓日子还过得去。 “那行,我们下午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出租,对了,咱们手头还有多少钱能用。”买是买不起的,也就只能租了。 “大概三十五两银。”阮柔回忆了下,报出一个大概的数字。 一开始,两人的账是分开的,银子也是各管各的,可后来,柳湛青言说自己不甚会管理银钱,故而将银子都交给了她,故而如今两人的账依旧分开,可银子却是放在一起的。 柳湛青听到这个数字忍不住一笑,好像一开始就是这么多银子,可今日已经比过往好上不好,他有了新的家人,阿宇去读书上进,铺子里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一切都要多亏了眼前这个女人。 如此想着,他眼睛里情不自禁露出柔和的视线,似要将人溺毙。 “看什么呢?”大庭广众之下,阮柔有些不好意思。 “看你真好看,我能娶到你真是攒了八辈子的福气。” 当着外人的面,阮柔有些磨不开,调制好包子馅后很快离开。 下午,两人一起去镇上西边考察。 西边正经说起来,其实不比东边热闹,毕竟东街人来人往,因着周围有不少商户,故而往来商贩络绎不绝,热闹至极。 相较而言,西边尊贵有余,热闹不足。 瞧着井然有序的街道,往来行人毫无畏惧之意,坦然生活走动,阮柔便知自己的猜测对了。 将两条十字街道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阮柔有些失望的发现,这里竟只有一间铺子正在出售,至于出租的,一间也无。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阮柔还是上前,找到那家出售的铺子东家。 东家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悠哉哉躺在门前的躺椅上,晒着春日暖阳,不知有多惬意。 “老板,老板?” “啊,什么事。”小老头睁开眯缝的双眼,依旧没有起身,懒洋洋道,“铺子出售,三百两,概不还价。” 嚯,三百两,尽管知道这里的房子贵,可却没想到这么贵。 阮柔咳嗽两声,用眼神示意一旁的柳湛青开口。 柳湛青无奈,到底还是问了,“老大爷,您这间铺子还没卖出去吧,我们想租下,不知您老怎么想的。” 小老头连连摇头,“不租不租。” 笑话,他就要卖了铺子去投奔府城的儿子,卖了就有足足三百两,而出租,一个月顶天了二两银子,什么时候才能把三百两赚回来。 唯一遗憾的是,铺子要价贵,他又有些别的要求,挂了好久都没卖出去。 阮柔闻言,顿时有些急了,“老大爷,既然您这铺子一时半会儿没能卖出去,不如就租给我们,届时您卖出去了,多给我们半个月,我们一定准时搬出去。” “哦?”小老头终于打起了精神,时间不等人,他都开始想着要不要降价了,照对方那么说,先租出去,有人愿意买他再卖,不仅不需要继续等,还可以多拿几个月的租金。 “你们是哪里人,租铺子做什么?”小老头有了意愿,终于肯问几句。 柳湛青遂将两人的身份说了,又说租铺子是拿来做包子的。 听闻是做吃食,小老头眼睛发光,可不巧了,他原先开的是一家小饭馆,都开了几十年,若不是儿子遣人来信,他自己年纪大了照看不过来,否则他也舍不得,见对方是当地人,靠得住,当下更愿意了几分。 阮柔见有戏,忙又多说了几句,还依着小老头的性子,当场下厨做了两道菜。 小老头坐在桌旁品尝起来,菜的味道不错,就是有点淡,其实也很正常,或者说,不是菜真的味淡,而是他的味觉退化了。 “这么好的手艺,就开个包子铺?”小老头有些嫌弃,未免太浪费了吧。 然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包子铺尚且顾及不来,再开一家饭馆,两人也别想休息了,遂两人当即摇头。 小老头砸吧砸吧嘴,吃满意了,言语也就软和下来,“要租我这铺子也不是不行,一个月二两银子,半年一付,也就是一次给十二两银子。”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还能接受。 只是,对方怎么没提卖铺子的事。 “那,大爷,您这铺子还准备卖吗?” “半年后再说吧。”小老头摇头,主意改的飞快。 没想到这么顺利,两人都很高兴,当即去找了中人签订契约,付过租金,又给了两百文的中人费。 小老头的东西早已收拾好,他表示自己明天就走,但随时可能回来看看,希望他们能照顾好这处房子,否则是要赔钱的。 阮柔两人自然应下,默默盘算明日该怎么收拾这间新铺子。 回去的路上,钱包又憋下去一小半,这还不算接下来整顿铺子、置办家伙什,以及雇佣人的费用,可以预见,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然而阮柔还是很高兴,揉面、包包子这种事,完全可以在家里包好,只要早上绕过来,在这里蒸好,就可以出售。 到家时,五丫也已经回来,手上拿着半成品的绣活,嘴里叽叽喳喳说着和隔壁小红说的闲话,状态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而让阮柔与柳湛青商量再请两个人时,五丫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站了出来。 “爹娘,我也可以干活的。”她总是如此惊慌着,会因毫无作为被赶出去,无处容身。 阮柔目带怜惜,给了柳湛青一个眼神,随后将五丫带至隔壁五中。 五丫怯怯的抬头,嗓音带着点哭腔,喊了一声“娘。” “五丫,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开心。”五丫重重点头,这点毋庸置疑,在柳家她才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故而也越发的想要做些什么。 阮柔一如既往般摸了摸她的头发,先将人安抚住,随后才开始一场母女俩间的谈话。 她希望能让五丫明白,这个家如今是她和柳湛青的,所以也是阿宇和五丫的,他们俩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区别,如果有,那就是阿宇作为男孩,能享受到的本就更多,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五丫同样是这个家放在手心的珍宝。 第96章 空气中被夜色笼罩,似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雾气。 屋内传来的说话声若隐若现,…… 空气中被夜色笼罩,似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雾气。 屋内传来的说话声若隐若现,柳湛青只略听了听,就继续忙活。 阮柔认真看着五丫,问她道,“五丫,你有把这里当做家吗?” 五丫迟疑,家是什么样的地方她其实明白,就如先前的田家那般,即使祖父祖母对她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家。 至于柳家,虽然也说是家,可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面对温言细语的娘亲,五丫第一次说出心里话,以前她总担心娘亲为难,担心母女俩不好好干活就会被赶出门去,没有安身之所。 阮柔并没有直接说什么这里就是你的家之类的空话,说了五丫也不会信,而是跟她将事实。 “五丫,你觉得娘亲在柳家干的活够多嘛?” “当然。”五丫骄傲,“娘给铺子里配了好吃的调料,铺子里的生意才能这么好。” 阮柔浅笑道,“那娘亲做了这么多,不说照顾你和阿宇这些,单就调料,娘可以说,占了铺子如今好生意的一半功劳,如此,五丫你怎么还觉得娘和五丫不配待在这里呢?” 五丫支支吾吾,半晌没有动静,好半天才道,“那是娘亲的功劳我就是个拖油瓶。” 阮柔揉揉她的脑袋,这孩子心软,头发也软和,就是心里分得清清楚楚。 “五丫,娘当初把你从田家带出来,是希望能带你一起过上好日子,而不是让你整日担忧害怕的,你不是娘亲的负担,相反,因为你,我才一直这么努力,你想想,要不是你,娘就不会这么努力,那柳家也不能赚到这么多钱。现在,你还觉得你是累赘吗?” 五丫听得迷糊,条件反射般摇头,觉得很有道理,嘴角遂勾起一个腼腆的笑来。 “这就对了,没有柳家,也会有章家李家,娘在哪都能养得起你,再不济,娘带你单独过也不是不行。” “不用了娘,这里挺好的。”五丫慌得连连点头,生怕她真的就此离开柳家,虽然娘亲说的没错,可在柳家好好的,又为什么要离开。 言语安抚够了,阮柔也没停下,反而继续说道,“你如今也只是个半大孩子,家里如今忙的过来,也不用你帮忙,等真的忙不过来,我自然会叫你,你平常做做绣活,多多出去与人交际,我就放心了。” 五丫应是,想起今日跟小伙伴玩耍的惬意,也不禁心生向往,到底还是十岁出头的孩子呢。 “还有一则,你如今年纪也大了,娘亲在攒钱给你置办嫁妆,但你出去跟小姐妹交际,手头也不能没有钱,从这个月起,娘赚的银子都会分十分之一给你,你自己收好,不乱花就行。” 顿时,五丫连忙摆手,“娘,不用的,我用不上钱,至于嫁妆,娘你替我攒着就好。”说到最后,已是羞涩不已。 “就这么定了。”阮柔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拍板定下。俗话说,钱是人的胆,等五丫自己手头有钱,不拘是存着,还是自己干点什么,都能改变目前这种惶惶无依的状态。 说着,阮柔先从存钱罐中将上个月的银钱取出一部分给五丫,同时还有一副纸笔。 “虽然娘不管你怎么花,可你自己还是记个账,以后也有个明目。” “嗯。”五丫接过一串铜钱,认真数了一数,在纸上记下日期和数字,而后恭敬谢过。 此事就这么过去了,过后,五丫果真不再时时提帮忙的事,在隔壁小红的引见下,更是认识了不少小伙伴,其中还有一家也有个读书人,小红平素在家也会学些识字读书,如今跟人也聊得到一起,甚至学习劲头大增。 而五丫得了那些银钱,只妥善收好,除去跟小伙伴往来必要的回礼外,并不怎么舍得花费。 如此时间一过一个月,柳家的分店如期开张,又雇了三个伙计,和面、搬运、蒸包子这繁琐事尽皆交由伙计们处理,而柳湛青与阮柔,则更多心思放在了开发新调料和改进蒸包子的手艺上。 两家店每日带来了不少收益,期间,阮柔与柳湛青又去了一趟府城。 药堂,薛神医面前的队伍依旧壮观,且因为春天天气好,马上就要离开,甚至有很多更远处的人们前来看病。 好在他们两人是前来复诊,薛神医看过后,略改了先前的几个药方,这一次,只要了十两银。 柳湛青是生来的胎中体弱,甚至于寿数有碍,用了一月温补的方子,身子倒是好了很多,只须天寒地冻的时节更注意些,其他已与常人无异。 这一次依旧是开了一个月的药,等药吃完,薛神医不在,可药堂还有坐诊的大夫在,届时自有一般温补的药方补上,连续吃上半年,就有望补上身体亏空,不生病受灾,活到五六十也有可能。 两人恭敬谢过薛神医,甚为轻松的往回,天气乍暖,即使吹着微风,柳湛青也不再咳嗽。 两人回来时,正值第五天中午,因着伙计足够,铺子里还在忙活着,只有个不速之客,走进细瞧,正是柳氏族人,此前他殊为厌恶的柳婆子。 作为八竿子打不着钱的族婶,柳婆子家就在距离柳家不远的巷子里,一家子也没个正经营生,男人们外出找零工全看运气,女人们更是辛苦只做个浆洗的活计,日子过得很是清贫,故而才时常上柳家打秋风,为此还与柳宇的外家起过一些争执。 也不知是不是阮柔进门前柳湛青说了什么,亦或者没了多少上门的理由,阮柔倒是很少见到对方,只如今又登门,不知是为了什么。 当下宗族内讲究个同气连枝,即便万分不喜,面上还得一副客气的模样。 两人下了牛车,上前见礼。 柳婆子态度也很是和煦,“湛青,你这是又去看薛神医了,身子可有好转。” “托身子的福,身子已经大好。” “那就好,那就好。”她尴尬笑着,只眼中飞快略过一丝不喜。 如此,柳婆子硬是跟着进了屋子,不说什么事,却非要跟前跟后,搅得人很是不自在。 眼见几个活计都被她问东问西,阮柔顿时没了忍耐的心情,“婶子,店里忙碌,您有什么事情还是明说吧,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耽搁。” 柳婆子嘴一瘪,也不屑搭理她,反而凑到柳湛青跟前,“湛青啊,听说你在西街开了一间铺子,生意很是不错啊。” 柳湛青笑而不语。 看出他的敷衍,柳婆子还得硬着头皮开口,没办法,这可关系一家人的生计呢。 “湛青啊,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家人口不多,两间铺子想来也管不起来,刚好,你叔在家中闲着无事,就想着来帮帮忙,工钱嘛,你随便给点就行。” 阮柔在旁轻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柳婆子一噎,险些就要依照自己的性子出言怼回去,却生生忍住。 “湛青,这事你怎么看。” 柳湛青还能怎么看,当然是拒绝了。 若柳婆子一家可靠也就罢了,偏那位族叔是个懒怠的,自己不成器,连带下面几个儿女也有样学样。 更何况柳婆子手脚还不干净,先前他一个人照管铺子,就经常发现家中的面团或者包子,甚至油盐莫名其妙少了,如今更不可能让其插手家中事务。 故而,他耐心听完,看似态度很好,实则说出的话压根不容拒绝。 “婶子,多谢您好意,只是铺子里没多少事,伙计们也都勤快肯干,不好贸然辞了去,就不劳烦族叔和婶子了。” “不麻烦的。”柳婆子连连挥手,见到对方了然的神情,心知这是委婉的拒绝之语,剩下的话却再说不出口。 她自认是个体面的镇上人,做不出乡下婆子哭天喊娘、撒泼闹腾的姿态,当下只得歇了心思,预备回去跟当家的商量一番,再行谋划。 柳婆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临走还不忘瞪一眼一旁看好戏的阮柔。 被怒视的阮柔则十分无辜,对柳湛青道,“明明是你拒绝的她,为何要瞪我。”说完自己倒先笑了,“想来欺软怕硬就是如此。” 柳湛青连忙告罪,“是我连累你了。”此不过夫妻俩间的闲话。 等柳婆子离开,另一边,五丫期期艾艾上前,忐忑说出另一件事。 “爹娘,你们走后,阿宇被外家接了去。” 柳湛青眉头皱的死紧,阿宇的外家,也即他的前岳丈李家,当年与柳婆子经常在柳家当面锣对面鼓的人物,如柳婆子一般,在他续娶后,甚少登门,如今也不知作何。 “什么时候接去的,你没拦着点码?” 五丫讷讷说不出话,对方是阿宇的外家,阿宇亲近的很,她一个外来的,哪里有能耐阻拦。 当下,阮柔也不高兴了,“阿宇在外家能有什么事,好吃好喝都来不及呢,你急什么。况且,五丫一个小孩子家家,哪里懂得许多,喊一个伙计来问问就是了。” 说着将五丫揽到跟前,示意五丫不用在意。 柳湛青这才反应自己失态,对着五丫歉意一笑,随后唤来店中伙计问及始末。 一问才知道,当天两人前脚出门,后脚李家得了消息,直接从学堂将人接走,只往铺子里递了个消息。 铺子里伙计有认识的知道是李家人,阿宇也没丝毫不乐意,遂没多管,更别提五丫小小一个。 弄清楚后,柳湛青脸色涨得通红,若说李家抱着什么好心思,那肯定没有,否则,李家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他还能阻止儿子跟外家亲近不成。 只不知这几天,他们会跟阿宇说些什么,阿宇又会不会被移了性情。 第97章 很快,阮柔目送柳湛青匆匆而去,前往李家接阿宇回来。 她面色如常,底下的伙计们瞧不出她怠 很快,阮柔目送柳湛青匆匆而去,前往李家接阿宇回来。 她面色如常,底下的伙计们瞧不出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一个个战战兢兢,干起活来勤快更甚往常。 事实上,阮柔其实并不关心柳宇的状况,说到底她只是一个继母,即使有母亲之责,日常照顾她并不躲懒,可不代表她需要跟其外家柳家对上,这些麻烦事,还是让柳湛青自己发愁去吧。 手中牵着五丫,阮柔很快打消了她的顾虑,耐心细致问起今日跟小姐妹玩耍的事情来。 五丫兴致勃勃,尤其提及自己手头刚做完的粗浅绣活,更是兴奋。 “娘,”五丫有些羞涩,“这个帕子送给你,等以后我的手艺练好了,会做出更好的。” 凝视着手中的一方小帕子,以阮柔的目光,其实很难说这是一份很好的绣活,可它是五丫一针一线做出来的第一份成品,意义便不一样。 “嗯,五丫真棒。”她先是鼓励了一番,这孩子在田家被忽视打压惯了,须得时常鼓励,性子才能大方起来。 察觉五丫的心思,阮柔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五丫,你喜欢做绣活吗?” “喜欢。”五丫毫不迟疑,她喜欢做绣活时那种全神贯注的感觉,只要专心致志,就可以完成一件事。 “那娘给你找一位绣娘,专门教你做绣活的,好不好?” 半晌没有回应,阮柔低头,就见五丫面上纠结的申请,知道她又是犯了老毛病,阮柔也不多劝,转而说道,“要是学出师了,那做绣活赚的钱,说不定比我们开铺子赚的还多呢。” 五丫顿时眼睛亮晶晶,“真的吗?” “可不是。”阮柔也没骗她,却是有绣娘一副绣品就能赚几百两银子,却不是一般人能学到的,但当下,镇上的绣娘于五丫而言,足够用了。 “那娘,我会好好学的。” “嗯,我这几天去问问,看有哪位绣娘收学徒的。” 阮柔一开始陷入误区,总是想着送五丫去读书认字,才是正经,可一来,镇上能供女子进学的地方本就少,强求不得,二来,五丫今年其实已经十一岁,虽说什么时候读书都不迟,可想要多出多大的成果来,却是不大可能。 如此,倒不如从现实出发,读书还是继续读,但同时,学一门手艺同样是不错的选择。 时下女子身份卑微,唯有一技之长,足以养活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阮柔也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因着家中的包子铺往来客人众多,她与镇上很多人家都熟悉,遂去找了布庄的佟掌柜,说笑几句,对方推荐了镇上几个手艺不错的老绣娘。 第一个是佟掌柜的娘家嫂子,也是打小跟着老绣娘一针一线学出来的,如今有一门不错的好手艺,不过懂的花样并不是很多,只能算中规中矩。 第二个是镇上的一位经年老绣娘,姓孙,如今已经四十多,眼睛花白,靠着年轻时挣下的银钱,再加上手头下的几个小学徒,如今一家子过的也不错。 孙绣娘听说是曾经去府城学过手艺的,绣活极其好,性子也和善,唯一的缺点就是对学徒异常严苛,照着自己曾经在府城学艺的经历来,很多人家将女儿孙女送去,撑不了几天就哭着喊着回家。 第三位身份有些特殊,是镇上霍秀才家的娘子,听说也是一位老秀才的女儿,霍秀才从七八岁上家中供养读书,后来十七八岁成婚后依旧只是个童生,大哥大嫂闹着分了家,全靠霍娘子一手绣活才顺利考上秀才。 霍娘子最大的优点是她作为秀才家的女儿和娘子,于读书上有几分见识,做出来的绣活也十分新鲜灵动,一向能卖出个好价钱。 几乎不需要太多犹豫,阮柔就将目标定在了霍娘子身上,只是,霍秀才如今家境不错,这份拜师礼恐怕不便宜。 买下一匹色彩明丽的布料,阮柔在佟掌柜的喜笑颜开间离开。 再次回来,柳湛青、阿宇以及五丫都在客厅,气氛肉眼可见的尴尬。 阿宇方才受了亲爹一份训斥,正是满心不甘的时候,见到后娘高兴买了布料归来,更不是滋味。 “哼。”他撇过头,努力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 阮柔用眼神问柳湛青,“这是怎么了?” 柳湛青重重咳嗽一声,“阿宇!” 阿宇顿时蔫了,垂头耷脑,不去搭理任何人。 五丫见状,动作极轻的靠近,安抚拍拍他的背,阿宇开始仿佛有些气闷,可对上对方懵懂无辜的眼神,那股子气也没了。 “五丫姐。”他唤道,想起五丫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愈发愧疚。 两个孩子的和好直接改善了屋内的气氛,阮柔这才有空闲问起事情的详细经过。 “可是李家说什么了?” “跟族婶一样。” 阮柔不屑挑眉,那就是同样想要送人进铺子里,乃至打着做一个分店掌柜的心思。 “你怎么说?” “我当然拒绝了。”柳湛青受到怀疑,当即出声,“铺子是咱们辛苦挣来的,谁也插不了手。” “那阿宇呢?” “他,被哄两句就跟应声虫似的,谁对他好都弄不明白,读书也不知道读了什么。” “噗嗤。”阮柔顿时笑开怀,六七岁的孩子,方才读了半年书,能指望他懂得什么。 柳湛青态度却没那么轻松,“他还小,可却不能什么都听信,否则日后,李家倒成了他最亲的。”任谁养了儿女,也不希望他们跟外人比自己还亲。 阿宇的事情不急于一时,阮柔遂又将自己想给五丫找一个绣娘师傅的事说了。 柳湛青看看一旁跟弟弟玩耍的五丫,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总叫人心疼。 “学门手艺也好,你有人选了吗?” “我想送到霍家秀才娘子那边去。”阮柔也没瞒着,“她手艺好不说,做绣活免不了沾点书画,我看最适合五丫。” “嗯,那明天请人去探探口风。” 两件事了了,家中再次回归宁静。 柳家的小矛盾很快结束,李家那边却是焦心等待。 李婆子忧心忡忡,“当家的,你说这能行吗?” 李老头摇摇头,表示说不好,柳湛青再娶后,又看了薛神医,整个人性子硬起来,没以往那么好忽悠了。 接外孙回来是儿子儿媳撺掇的,她跟当家的商量过后,也同意了,想着柳家的便宜总不能叫个后来的占了去。 可等真将人接来,她左问右问,得到了竟然都是那个女人对他还不错的回复,那叫一个失望。 “阿宇,你跟阿婆说实话,那个女人真的没有苛待你。” 阿宇从零嘴中抬起茫然的双眼,“没啊。” 李婆子那一瞬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庆幸外孙没吃苦受罪,失望自己没了发作的由头。 但到底是一件好事,李婆子按捺下复杂的心绪,压低声音问道,“阿宇,你们家里的钱现在由谁管。” “阿娘。” 李婆子顿时心神一震,似是终于找到了足够的理由,忍不住跟一家子喃喃,“我就知道,娶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如今这家都叫她当了,以后还有咱们阿宇什么事。” “就是,娘,依我说,柳家现在两家铺子,怎么说,咱们都得给阿宇留下一家,不然以后可不好说。”李家大儿媳见状忙上眼药,“可怜阿宇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阿宇奇怪,“我哪里可怜了。” 李大儿媳揽过他,也不去擦他嘴角的污渍,怜惜道,“你爹跟后娘一条心,以后铺子都握在他们手上,哪还有你的份。” 阿宇更奇怪了,“可是爹说让我好好读书,以后考科举当大官。”想了想,他又加了句,“当官比当掌柜的好。” 李大儿媳一噎,很想将人扔开,可是又舍不得好处,只得将求救的眼神看向公婆。 李婆子挖了她一眼,将外孙搂到怀里,“好阿宇,你可得帮忙阿公阿婆和舅舅,家里日子不好过,刚好你爹多了一家铺子,阿婆也不求多的,只要你跟你爹说说好话,让你舅舅去做个伙计,挣上三瓜俩枣就行。” 李大儿媳还欲说话,她想要的可不是伙计,而是分店掌柜的位置。 李婆子只淡淡说了一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接下来便只安心哄着外孙,一连几天,阿宇在李家吃好喝好,再没不顺心的。 而等柳湛青面色不善前来接人,阿宇吃人嘴短,李家还没出,就来讨要伙计的位置。 柳湛青用打发柳婆子的理由一并打发,李家人再不情愿也只得眼睁睁看着人离去,只希望外孙给力点。 奈何到底是要让他们失望了,阿宇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小,柳湛青去李家接他回来时闹了一场,结果人回来后没两天,就再不提这件事,阮柔两人估摸,可能年纪小给忘记了,倒是哭笑不得。 倒是之后李家接二连三上门几次,每次都试图找机会跟阿宇单独相处,只是都被两人阻隔,李家人再无奈也无法。 一家人一如往昔,李家人只会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而阮柔已经开始准备接下来的计划。 第98章 或许血缘关系真的不可磨灭,尽管阿宇对自己的生身母亲其实没有什么印象,毕竟李氏去世的时骸 或许血缘关系真的不可磨灭,尽管阿宇对自己的生身母亲其实没有什么印象,毕竟李氏去世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太小,两三岁的年纪,还不记事呢。 可对于李家人,他却是有一股莫名的亲近,尽管愿意听从父亲柳湛青的教训,并不怎么和李家人单独相处,也不再提及什么家产、铺子之类的混账话,然而面对李家,他每每总是退让,还经常拿自己手头的零花钱以及吃食接济。 柳湛青是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再次对上儿子纯真倔强的眼神,柳湛青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只将给儿子的零花钱又少了几分,仅够他自己一人花用。 在对待阿宇的事情上,掺和上李家人,阮柔就不好插嘴,只任凭柳湛青处理。 她操心更多的还是五丫,送人去霍娘子那边学习绣活的事情还算顺利——在花了一两银子敲门砖的份上。 不同于镇上那位开私塾的秀才先生,霍秀才仍在进学,并无正当的营生,故而家中生计还多依赖霍娘子。 阮柔送五丫去另外一条街上的霍家,再次见到霍娘子,不由得想到初见那一日,霍娘子视线模糊的状况,由此也明白了她招收学徒的无奈。 阮柔只觉得可惜,眼睛是一辈子的事情,一旦损伤,耽误的可是后半辈子,奈何交浅言深,她只能叮嘱五丫要小心照顾好自己的眼睛,不得过度辛劳,五丫乖巧应下。 第一天,五丫学习结束,天色未暗,带着刚学习的新绣法归家,刚要给她展示一番,便被阮柔给拦住,“等明日天光亮了再试吧。” 此后,外面天黑的时候,阮柔是从不允许五丫做绣活的,这只是她给五丫选择的一条路,却并不是唯一的路。 唯独一点,霍家缺钱,而学徒做的绣活,实际上是归属霍娘子的,故而霍娘子每每多会压榨学徒们,在她家中多做些绣活,她好多卖些银子。 在五丫又一次晚归时,阮柔不得不找了门,与霍娘子第一次认真谈了谈,最后的结果是,每月阮柔交两百文钱,以后五丫的绣活材料自出、做完的绣活也能带回来,自然也就不存在熬夜做绣活的事了。 五丫对此很是愧疚,硬是从自己每个月拿到的钱里出了这笔钱,阮柔并未阻止。 做爹娘总是要为儿女操心,这头阿宇和五丫的事差不多解决,那一边,田家却是又闹出了问题来。 人多了,麻烦事也就多,尤其在少了阮柔这么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田家的矛盾愈发大了起来。 这次问题不是别的,恰恰又是小六。 田家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不知为何,他跟大房的小八打了起来,大房上面两个大孩子看不过,竟也插手,原本两个小孩子的打闹,愣是变成三对一的殴打,小六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可不就吃了大亏。 阮柔接到村里人的信儿,叹口气,扔下手头一堆事,依旧携了五丫回去。 如同上次一般,小六躺在床上昏睡,额头绕了一圈白布,隐隐能看到渗出的红色血迹。 阮柔的神色霎时冷了下来。 在她想来,即使在原主的记忆里小六日后再怎么混账,可六七岁的年纪,总不该遭受这些。 田二嫂这次都没敢露面,旁边就一个田大嫂赔着几分笑,解释着几个孩子的小纠纷。 阮柔却是顾不得所谓的面子情,当着田老头田老太的面儿,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就是分家。 乡下地界,向来以宗族为单位生存,而维持宗族存在的,便是错综复杂的血缘关系,如小小的田家村,四世同堂的人家不知道多少,刚成婚就分家的年轻小夫妻那是绝对没有的。 田家田老头田老太一共生了四个儿子,除去三儿子田满仓只留了小六一个男丁,其他几房最少都有两个儿子,可谓枝繁叶茂。 两人为此在村中可是得意非常,哪里能够接受分家的缘故,即使这次是自家做错了事也不行。 “贞娘,这次是小八他们不对,我也教训过了,小六那边请了大夫看过,没什么大碍,好好养几天就好了,他好之前,我每天给他煮一个鸡蛋。” 这伤怎么也得养上两三个月,如此,耗费的鸡蛋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在田老太来看,可谓十分大方。 然而这些在阮柔看来,却压根什么都不是。 “上次小六发热,你们跟我说会好好照顾他,结果呢?” 田老头讪讪,解释这是意外,谁也没想到,并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 阮柔却没那么好打发,“小六这个孙子,你们若是不想要,我带走就是,柳家再如何,多一副筷子还是够的。” “贞娘,这可不行啊。”田老太慌忙出声,“满仓可就这一个根,你下去了怎么见他。” 阮柔嗤笑:“这会知道田满仓是你儿子,小六是你们孙子了。可惜,比起这么早在下面看见小六,我想田满仓还是希望小六活着。” 田老太一时噎住,又说了好些好话,见说不通,就再不愿意示弱。 “贞娘,因着你是小六的亲娘,我们这才喊你回来,可你早已不是我们田家媳,也不用你多操心。” 阮柔本来还算冷静,一听这话却忍不住怒气上头,当即冷嘲,“既然你不讲道理,那我就去跟田氏族长讲讲道理,看他是不是眼睁睁看着没爹娘的孩子被欺负死。” 说罢牵着五丫就走,田家几个人阻拦都未能拦住。 事情到底闹到了田氏族长跟前,毫无疑问,族长必定朝着田家人,奈何一而再,难免再而三,田氏族长都不敢打包票,只拿眼睛狠狠的剜一眼罪魁祸首的两人,真真做的全是糊涂事。 田老头和田老太此时就跟鹌鹑一般,任凭族长教训,都不敢吭一声。 末了,田族长问,“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把小六带走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话说到这儿,阮柔才终于露了自己的真实心思,“我要田家把该小六的那一份家产提前分给他。” “什么意思?”田组长眯眼打量,比刚才和气的模样严厉许多。 第99章 “小六是田家三房唯一的儿子,你们不是一直强调这一点吗?”阮柔似笑非笑看向面色古怪的獭 “小六是田家三房唯一的儿子,你们不是一直强调这一点吗?”阮柔似笑非笑看向面色古怪的田老头和田老太。 田老头神情不善,断然拒绝,“不可能,我们老两口还活着,田家就不可能分家。” “小六那么小的孩子,不过把他该得的东西分给他,怎么就成分家了,他不还是要靠着你们。” 田老太支支吾吾,半晌回答不上来。 田族长眼神复杂看向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阮柔拍手,痛快道,“小六几次三番多灾多难,田家的态度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小六是碍了某些人的眼。” 田老头厉声道,“你瞎说什么?” “不然呢,上一次风寒高热都不愿意请大夫,这一次更是被大房打到重伤昏迷不醒,不是嫌他太碍眼,还能是什么?” 田老头这下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能说第一次是想要试探对方对小六的态度,结果被反将一军,第二次则是连他也没预料到的意外吗,关键是,说了也没人信啊。 不说还好,一说,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疑,甚至忍不住怀疑起大房的用意来。 毕竟,上一次率先提出不给小六请大夫的就是大房媳妇,这一次更是大房三个孩子一齐动手,想到小六额头磕出的鲜血,他也不由瘆得慌。 该不会,真的是大房有了小心思,才对小六动手吧,他不敢肯定。 田族长瞧见他心虚的模样,同样忍不住心生怀疑。 “贞娘啊,你是不是想多了,上次我们没当回事,这一次不过几个孩子的吵闹,我们不是立马就请了大夫,小六那伤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的。”最后还是毫无所知的田老太觉得不可思议,连连解释。 阮柔却没搭理她,而是认真的看向田族长和田老头。 心虚之下,两人面对阮柔,也就少了几分底气,一个躲躲闪闪,目光不敢与之直对,而另一个,同样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 “反正我只给两个选择,若想要小六继续留在田家,你们必须把该分给小六的提前分了,田族长做个见证,若是小六不能平安长大,这份财产就交给田氏族中吧,也省得你们说我贪图这些。 若是不想小六留在田家,我今天就带走,你们田家那点子财产,以后跟小六也没关系。” “这”田老头看向田老头,一时拿不定主意,尤其前面一条,小六不能平安长大,田家的财产就要沦落成田氏族中,那才真让人心疼呢,毕竟小六年纪还小,说不定一场风寒、一个意外就能夺走他的性命,谁都不能确定他一定能长大成人。 田老头咬咬牙,看向不久前还安分待在田家,丝毫不敢有非分之举的女人,再一次感受到浓浓的后悔。 “对了,要是选第一个,小六身上的事情我也懒得多计较,若是选第二个,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小六讨一个公道。” 赤裸裸的危险啊,田老头暗自磨牙,在不确定老大家是不是真的干了这些黑心事,他也不敢完全硬刚,否则,对方绝对不会叫他轻松,说不得还要将所谓田家的恶毒事迹宣传的人尽皆知,届时,别说老田家几十年的好名声,就是整个小田村,恐怕都要受到殃及。 这不,看田族长隐带威胁的视线,田老头苦笑一声,知道自己再没了退路。 “我选第一个。” “老头子。”田老太诧异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不解。 “行了,反正早晚都是小六的,早分晚分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田老太闻言气得不清,正要跟他好好分辨一番,却被阮柔忽然打断。 “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急着回去,要是定了,就趁早定个契书吧。”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实则心理暗暗打着小算盘,这一番完全是将人忽悠瘸了,等人反应过来,跟田家大房的人一对口供,岂不是可能露馅。虽然吧,田老头也不一定信大房的保证,但能少一桩麻烦总是好的。 被赶鸭子上架,田老头心知没了退路,也不纠结,躲到一旁,跟田族长悄悄议论了不知什么,两人合力列出一张清单,便是分给小六的家产。 田老头咳嗽两声,“你也别嫌少,家里人多,小六虽说代表三房,可我作为一家之主也不能完全偏向他,这么多东西是我能给的最多了。” 阮柔看着黄纸上的单子,如对方所说,东西并不过,左右不过三亩地,压根不到田家的四分之一,但兔子急了还要人,能分到这么多,她已经很满意了。 “就这样吧。”阮柔代替小六,在契书上按下手印,田族长作为见证同样留下自己的手印。 一式五份的契书就此生效,一切完毕,田老头以为事情就此终结,却不料,再次听到惹人厌的声音。 “待会儿就去镇上过个户吧。” 对面三人的脸色再次黑上一个度,却也说不出什么,总不能说刚签的契约就想着以后不认账吧。 田老头叹气,没有反驳,默认了她的提议。 仿佛从今天见面,不,从小六出事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好在肉还烂子锅里,小六也是他的孙子,只要能平安长大,就不会亏。 想着,他决定待会儿没人的时候,叮嘱田老太日后对待小六当心点,否则,那可是三亩地,白白便宜了族里,他怕自己会怄死。 说话间,事情已定,阮柔更不会多嘴问这分家没经过田家其他人的建议,是否会引起田家的纷争。 拿上契书,阮柔一行回来田家,小六已经醒了,正呆呆的直视头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瞧见五丫和阮柔,也没了上一次的激动和喜悦,整个人木愣愣的。 阮柔见状,眼神微闪。 几次三番往小田村跑,她也烦得不行,偏小六是原主的亲儿子,又不能真的抛下不管。 本来她是准备任其自由生长,若是跟原主上辈子一样,成了一个大混球,她就有了再也不掺和的理由。 如今么,由于她带着五丫再嫁,小六在田家的境况似乎也有了变化,如此这般,是否又能将这棵未来的歪苗子掰正过来呢。 她不敢打包票,更不敢将其完全压在自己的身上,毕竟她的任务是照顾好五丫,可短时间的照顾和调教,不过费些功夫,她还是做得到的。 “小六这样子,我估计你们也没人有时间精力照顾,我待会先带他回去,等好了我再送他回来。” 一时间,田老头脸色瞬间变化,他都要以为对方今日这一出就是为了此刻,顺理成章拿到小六的田地。 然而,对方下一句话顺利打消了他的怀疑。 “对了,准备几天的粮食,还有小六的药包,我一起带上。” 第100章 尽管早有预料,可带小六回来柳家这件事,依旧在小小的街巷上引起不小的轰动。 …… 尽管早有预料,可带小六回来柳家这件事,依旧在小小的街巷上引起不小的轰动。 人总是八卦的,阮柔以一个农女的身份二嫁到镇上,之后更是风风火火开启了新生活,本就是大家视线的中心,现在又带了一个小拖油瓶,可不就有更多人八卦乃至说闲话。 可惜,阮柔没放在心上,去衙门过户,将属于小六的三亩地正式划到他的名下后,就跟田家人分道扬镳,也没搭理那些一样的视线,径自回到家中。 柳湛青见到一大一小,只是略微惊讶,问道,“小六怎么受伤了?” 小六额头还裹着一圈白布,虽然没有血迹渗透,可看起来也很是吓人。 阮柔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跟大房的孩子大家,结果被人揍了。” 听到这里,原本一直安静的小六终于忍不住了,“那是他们三个人一起上,我才输的。” 阮柔却是笑了,“小八是他们弟弟,你打小八,他们打你,这有什么问题?” “这是不对的!”小六急忙辩解,随即愤愤道,“小八没有义气,我以后再也不跟他玩了。” “你还是长点记性吧,都成这样了,还惦记着玩呢。” “要你管。”小六还是有些委屈,“反正你也不要我了。” “我要是不管你,你现在还躺在田家当一个小可怜呢。”阮柔嘲讽,甩了甩手中的地契,“更别说我手上这三亩地的地契了。” 小六闻言眼睛亮晶晶的,“这真的都是我的吗?” “当然,”阮柔肯定,随即话头一转,“不过,你如今年纪还小,也不能养活自己,地还是归田家种,粮食自然也归他们,等你长大成婚,再把田地要回来不迟。” 虽然把田地要过来了,可阮柔因为身份的原因,并不适合直接插手这份田地,小六又还小,田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小六瘪瘪嘴,到底知道是为自己好,并没有反驳。 说几句话的功夫,五丫已经心疼的抓了一把糖塞给小六,“还疼不疼啊?” 小六这才不再似刚才那般满身是刺,摇摇头,“不怎么疼了。” 喝着化开的糖水,小六目光却不住打量着四周,这个他陌生的地方。 院子其实比并不大,至少比在村中的田家院子要小得多,可它很值钱,小六确认这一点,更别提前面在家就能赚钱的铺子了。 他有些酸溜溜的,悄悄问起五丫在这里过的日子,眼中的光越来越亮。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小六一边养伤,一边在四处溜达,很快,就掌握了镇上和柳家很多消息。 诸如柳家的两个孩子,一个被送去读书,另一个则被送去学绣活,在街坊邻居的口中,未来都是有大出息的。 强烈的对比让小六胸口如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他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奢望,既然五丫能留下,他是不是也能留在这里。 然而,这个隐秘的梦想在他伤好痊愈后,彻底破裂。 到底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又是好吃好喝的养了一个月,小六额头只剩下浅浅一个疤痕。 期间,田家的人也来探望过,不是别人,而是与她关系尚且友好的田二嫂。 对方再三表示了自己对没有照顾好小六的愧疚,但其实,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田二嫂一共来了两次,一次是半个月前,受到田家二老的嘱托,来看看小六恢复得如何,并询问是否能接人回去,没办法,消息已经在整个小田村传开了,田家人也是要面子的。 但当时,阮柔见小六伤势没好,没放心放人回去,便推说过一阵。 如今满一月之期,对方再次上门,阮柔似乎也没了留人的理由。 小六即使有再多心思,如今也不过一个没有自主权的孩子,他眼中带着几丝不舍,不过短短一月,他就喜欢上了镇上,可惜,他不属于这里。 阮柔并没有给他准备太多的东西,很简单,给了也不一定能保的住,不如趁他在镇上多吃点好的,养好身体才是实际。 等到田二嫂牵着小六就要离开,小六的脚步僵在门前,怎么也跨不出第二步。 “小六,怎么了,走啊。”田二嫂奇怪看着停止不动的小六。 “娘。”他只是回头喊了一声,到底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包括早就想好的那些祈求。 阮柔看向他,并没有太多柔情细语,“先跟着二伯娘回去吧,等明年你年纪再大点,我给你找个学徒的活计。” 小六惊喜交加,在乡下,学徒并不是一个多么不好的活计,相反,因为能学习一门足以谋生的手艺,学徒工在乡下一向是一个很稀缺的岗位,不仅得有门道,更得送上不少好处,至少,田家是没有这样的门道的。 田二嫂也露出惊诧的目光,可想到两人到底是亲母子,那股子诧异也就不见了。 “贞娘,我先带小六回去了。” “嗯。” 两人谁也没多提方才的那句话,而田二嫂也没想着把这些话传到田家,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一路上小六的心情都甚是美妙,在镇上找一个学徒工,说不定以后他也能留在镇上呢。 而柳家,看着离开的两人,柳湛青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 阮柔知道他的疑问,其实在一开始,因为对小六抱着不好的印象,她只是决定尽可能去照顾留在田家的他,而绝没有将其接到身边的心思。 但一个月的相处,让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坏的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而是周围的大人以及环境。 更重要的是,阮柔看到了小六这段时间的改变。 如今的小六,既没有骄纵跋扈到欺凌村中弱小,更没有因为嗜赌到卖掉一母同胞的妹妹,这样的他,还有拯救的价值,别的不说,给五丫做一个靠山,给田家添堵,总是可以的。 想到这些纠结了半个月的想法,阮柔主动解释道,“我直接把他接来也不合适,倒不如找一个学徒工的活计,总比留在田家懵懂不知、胡乱长大来的好。” 柳湛青闻言,不仅没有意见,反而问,“需要我帮忙吗?”他并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说帮上一些忙。 “不用,我已经有了方向,等闲下来再去问问。”阮柔直接拒绝,帮忙不止是搭上人情人脉,还有诸如送礼之类的麻烦事,还是她自己来比较好。 送走小六,柳家又恢复了往常。 而阮柔的心思除去给小六找学徒工位置的同时,更多将精力放在了调制全新的包子和馅饼配料。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包子铺终究赚的只是小钱,且两人精力有限,阮柔想着,与其费心费力开铺子,不如想办法做…… 包子铺终究赚的只是小钱,且两人精力有限,阮柔想着,与其费心费力开铺子,不如想办法做调料生意。 在尝试过镇上几家酒楼的招牌菜后,阮柔几乎肯定,镇上的调料严重不足,素菜且不说,几道招牌菜的味道也只是一般,尤其一道水煮鱼更是腥味十足,吃得她连连皱眉。 在与柳湛青商量一番后,阮柔便正式开始了配置调料的枯燥生活。 除去简单的包子馅、烙饼馅外,阮柔还做了不少简单的做菜配料,为此,两人四处搜寻不少香料,将镇上的小摊、药堂逛了个遍,甚至连山上都专门请人采集,如今,家中厨房满满当当全是她的调料,做包子的地方反而被缩到了一隅。 “来,尝尝这道鱼怎么样?”阮柔笑着端出一盆水煮鱼,正是由她挑出的香料做成,鱼是河里最简单的黑鱼,肉质只算得上几分鲜嫩,此时却香气扑鼻,不见一点腥臭气。 柳湛青率先下筷,夹起一块白嫩嫩的鱼块,置于口中,鱼肉嫩滑、咸香味美,当即连呼“好吃”。 阿宇和五丫也接连品尝,皆是有志一同的好吃。 阮柔亲自品尝过后,方才露出几丝满意,也不枉费她这么长时间不断的调试。 接连几天,柳家的后院都沉浸在一片食物的香气中,勾得周围的人家胃口大开,不仅花费了不少钱买肉吃鱼,家中阔绰的甚至多跑了几趟几楼,可惜,这股子味道始终无法与柳家传出的香气比肩。 一连半个月,天天如此,便是原本再不好奇的人,也生出几分兴趣,更别提被馋到恨不得流口水的那些人。 这一天中午,柳家再次飘出香气,一条街上几个好口腹之欲的人家终于忍耐不住,一个个钻出门来,窜到了柳家门前,隔着一道门,那股子味道更加浓郁,就着手中的饭菜下饭。 五丫早就听见门外有动静,此刻打开门一看,登时吓了一跳。 只见满满当当,围拢了十几个熟悉的叔伯婶子,“叔婶,你们这是做什么?” 有人不好意思,扭扭捏捏说不出来。 却也有人就势提出疑问,“五丫,你们家这是在做什么呢,天天都这么香?” 五丫早就知道家中的这些做菜用的香料是要拿出去卖的,此刻也不遮掩,大大方方道,“是我娘在配做菜的香料。” “果真如此。”有人恍然大悟,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不知你们家的配料是否外卖?” 这点五丫就不知道了,当即摇头,柳湛青正捧着大碗出来,这阵子,外人馋得不行,柳家几人却是吃地酒足饭饱,满足不已。 “都是街坊邻居,说什么卖不卖的,你们且尝尝就是。”说着将灶间的几道菜端出来,几大盆子的菜却挡不住十几人一拥而上,很快盆中只剩些汤汤水水。 得知柳家是想要卖这些香料,几人帮着出主意,有建议柳家开一个酒楼自家赚钱的,有提出卖给镇上酒楼的,甚至有人建议卖到省城才划算。 自家开一个酒楼的事情,阮柔自然考虑过,然而还是有个难题,那就是本钱。 镇上称得上酒楼的,最少也得有一座二层小楼,还要位置绝佳,装潢、伙计都不能少,无论哪一样,都是如今的柳家支撑不起的,故而,卖配料积攒本钱,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 不过,东西究竟卖到哪里,确实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镇上拢共有两间大酒楼,一间名为吉祥酒楼,为镇上本地人黄家人所开,扎根此地已有几十年,根深蒂固,靠着不错的味道、以及优廉的价格,吸引了不少镇上百姓前往用餐。 另一间则为徐家的君再来酒楼,徐家乃府城的大商户,而君再来酒楼,也不过徐家在府城下辖诸多县镇的分店之一,味道鲜美的同时,价格也颇为昂贵,一般是镇上有钱人家的去处。 至于其他小酒楼,客源有限,不过挣些小钱,怕是吃不下她的配料。 选择就在吉祥与君再来两间酒楼中,两人在商量中却产生了争执。 阮柔想将配料卖给吉祥酒楼,一来,吉祥酒楼本就处于弱势,本就占据优势的君再来酒楼若是再得了几种配料,很有可能直接将吉祥酒楼挤下,彻底霸占镇上这片市场,无论从他们还是从镇上居民的角度,这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二来,阮柔到底不甘与蜷在这一隅之地,等在镇上积攒够了本钱,总有一天她会朝着府城进发,届时,若是跟君再来酒楼对上,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柳湛青考虑的也有道理,吉祥酒楼能开的价钱有限,如此,配料算是贱卖,倒不如直接卖给君再来酒楼,更快积攒本钱,至于担心养虎成患,可以只卖几种配料。 最后,到底还是阮柔占据了上风。 在街坊邻居们都试吃过后,确认配料的口味没有问题,阮柔直接找上吉祥酒楼的东家。 吉祥酒楼的东家是一对中年夫妇,从父辈接过这家酒楼就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尽管不能跟君再来酒楼比较,靠着实打实的质量和分量,以及一群老街坊的捧场,生意尚算不错。 酒楼收益不错,两人也从没想过改善,一如祖辈那般老实本分。 阮柔初初找上门来时,两口子吓了一跳,连连拒绝。 “贞娘子,我们这就是家小酒楼,用不着这么好的配料。”黄掌柜说是掌柜,其实兼着酒楼厨师的活儿,整个人圆滚滚的,闻言连连摇头。 “黄掌柜不妨先尝尝。”阮柔上门自然没有空手,而是带着成品。 倒是掌柜娘子闻言笑了,“早就听老张他们说,贞娘子做的一手好菜,勾的他们肚子里的馋虫都要跑出来,今儿我可得试试。” 黄掌柜阻拦不及,皱巴着脸,眼睁睁看着黄娘子大快朵颐。 “呜呜呜,”黄娘子边吃边忍不住赞叹,“这娘子这手艺绝了,怎么能做的这么好吃。” 黄掌柜见状,终究忍不住诱惑,同样坐下来,这一入口,就再也顾不得其他。 直到几道菜被吃的干干净净,,只剩些汁水,黄掌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臊得满脸通红,十分不好意思。 黄娘子却没那么扭捏,直接道,“贞娘子,您家的方子的确好吃,可想来,也不是我们区区一家吉祥酒楼能吃得下的。” 阮柔也不跟她兜圈,“实不相瞒,我是想着以后有机会去府城闯一闯,这才没有第一考虑君再来,无奈本钱有限,若是吉祥酒楼无意,我就只能君再来了。”说着,她向对面看去,两家酒楼距离不远,其实就在一条街的斜对面。 相较于吉祥酒楼此刻不多的客人,君再来可谓人来人往,座无虚席。 “这,贞娘子,不知你手中有几道方子,售价几何。” 黄掌柜到底更清楚其中利害,当即着急出声。 阮柔遂将自己预备出手的方子及价格一一道来。 越听,黄娘子的脸色越发惨白,“贞娘子,这价格也太贵了,是否容我们考虑一番。” “这是自然,半个月内,随时过来找我都行。”说着,阮柔将碗盘收拾好,放回篮子里, 黄掌柜与黄娘子起身相送,面上浅笑,却依旧遮掩不住背后的惊慌与犹豫。 瞧着人远去,两人来到后厨,面面相觑。 “当家的,你咋说?”黄娘子满心烦躁。 黄掌柜纠结,“咱家小酒楼开了这么多年,怕是没有必要。” “可咱家不买,贞娘子就要卖给君再来,届时,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唉。”一时间,两人都唉声叹气起来,始终定不下主意。 第102章 吉祥酒楼的纠结在阮柔意料之内,倒不必为此忧心,甚至于,他们的选择其实也一目了然,弧 吉祥酒楼的纠结在阮柔意料之内,倒不必为此忧心,甚至于,他们的选择其实也一目了然,或者说,压根就没有选择,都说学如逆水行舟,但其实,做生意同样如此,不进则退。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镇上的客人就这么多,舍不得去酒楼的人便是东西再好吃依旧舍不得,所以,上君再来酒楼的多了,来吉祥酒楼的自然就少了。 果不其然,阮柔这一趟结束,依旧窝在家中试验,不到三天,吉祥酒楼的黄掌柜再次上门。 他面上带着苦笑,“还要麻烦贞娘子了。”说着缓缓推出一个荷包。 阮柔打开一看,只见两锭亮晶晶的银锭,按照先前商量好的价格,这是三个菜谱的价钱,在小镇,能卖到这个价钱也算不错。 收了钱,阮柔将黄掌柜带到灶房,手把手教导具体的制作手法。 第一道菜是水煮鱼,从鱼的处理手法、到配料、烹饪的时辰,阮柔都做了不少改善,从黄掌柜学会品尝一番后的眉开眼笑,阮柔便知,他是满意的。 三道菜谱,足足花了三天时间,阮柔可谓事无巨细,无一丝隐瞒,全盘教给黄掌柜。 一开始黄掌柜对于要花钱购买所谓的菜谱还颇有微辞,可在自己学会这些味道绝佳的菜肴后,反而满口夸赞,无他,看到了三道菜背后的价值,可以说,只要推出这三道菜,吉祥酒楼不说与君再来一较高下,起码有了不被彻底比下去的资本。 如此,百两银花的也值。 “贞娘子,我们吉祥酒楼预备在三日后推出这三道新菜,届时还请您二位来品尝一番,也给我们提提意见嘛。”黄掌柜弥勒佛般和善的面容上满是笑意。 阮柔欣然应允。 第三日,晚间,柳家一家四口难得没有开火,而是慢悠悠来到隔壁一条街的吉祥酒楼。 远远的,还隔着一段距离,阮柔就听见身边不少人奔着吉祥酒楼而去。 “走走走,听说吉祥酒楼推出了几道新菜,那叫一个好吃,咱们快点去。” “老黄还能推出新菜,你别听错了,隔壁君再来还差不多。”有人调笑。 “这不能够,老黄亲口说的,咱们去了就知道。”来人想起那日闻到的香味,深呼吸一口,脚步更快。 阮柔与柳湛青相视一笑,柳湛青唏嘘,“不知吉祥酒楼今日多热闹呢。” 意料之内,一群人来到吉祥酒楼时,内里已经人满为患,不仅二层客栈内,便是门前,都特意搭了几张桌椅,客人们也不在意,照旧吃得热热闹闹。 镇上人大多彼此互相熟识,此时相见,拼桌的、添椅的,不一而足。 然而,阮柔一行四人,却没办法凑合。 就在为难间,照看酒楼上下的黄娘子一眼瞧见来人,热情将人迎进来。 “哎呦,贞娘还有柳东家来了,快快快进来,刚好二楼空出一桌。” 尽管明白黄娘子的热情与几道菜谱吸引而来的客人相关,阮柔还是欣然应允。 四人在二楼坐定,吉祥酒楼的规格并不高,即便二楼,也没有专门的包厢,而仅用几扇屏风简单分隔开,以便相邻桌并不受到影响。 五丫好奇的左右张望,惊诧于酒楼的气派和热闹, 阿宇读书已久,颇有了小小读书郎的姿态,身子笔挺,目不斜视,只偶尔能见到他眼中的惊叹。 到底是小孩子,从没来过这般的酒楼,阮柔瞧得好笑又心酸,默默记下,以后一定要带两个孩子到君再来酒楼见识一番。 客人多,上菜就格外慢,等待期间,倒让阮柔听见不少周围人群的议论。 “没想到吉祥酒楼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来,嘶,真好吃,我明天还要来。” “味道再好,环境比不上君再来也不行。”一位年轻公子不屑轻嗤,在他看来,东西可以不好吃,档次却一定要上去,否则,要他天天来这等地方用餐,岂不是平白丢了面子。 “那有什么,大不了让黄掌柜送上门嘛。”年纪稍大一些的客人仿佛是位老饕,吃得心满意足的同时,不忘给吉祥酒楼说好话。 视线挪开,右前方的一桌三人就没那么多话语,一个个埋头大吃特吃,风卷残云,让人见了就十分有胃口。 正此时,柳湛青悄悄拍了拍她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看看左前方。 阮柔循着方向看去,只见两位年约四十几的客人,看起来并没什么特殊之处。 正欲询问,忽然,她意识到了不对劲,一般而言,即使经年老饕,在第一次吃到的美食面前,也不会如此耐得住心一点点鉴赏、乃至将其中配料一点点捞出观察。 比起客人,他们更像是前来研究,而在这处小镇,对方是谁,一目了然。 “君再来。”阮柔无声开口,柳湛青微微点头,随即有些担心的问,“其他人应该不知道这三方菜谱是出自你之手吧?” “说不好。”她摇头,事实上,两边的来往并没有避讳他人,被调查出来不过迟早的事。 不过吗,若是被查出来,也未必是什么坏事,阮柔嘴角勾起一个笑容,跟不同的人,有不同做生意的方式,有了吉祥酒楼给的一百两,很多事情都可以做起来了。 除去对大酒楼的稀罕外,其他倒并没什么稀奇,或许是客人太多,阮柔一行吃过饭后直至结账都未再见到黄掌柜与黄娘子。 微风徐徐,两个孩子在前,阮柔与柳湛青在后,细细商量之后的生意。 卖方子只是一锤子买卖,而阮柔想要做的,却是长久的生意,如此,还得一门正经的营生。 酒楼自然是要开的,而在开酒楼之前,她却还要想做调料的生意,有了本钱,可以正式开始。 翌日,阮柔几乎拿出全部的存款,大手笔购入调料,晾晒、炮制、配比,最后出现一份份的成品配料。 之后,便是一家家的推广,镇上除去君再来与吉祥酒楼外,还有几间小饭馆,味道都颇为一般,想必她的调料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阮柔作为一个女子,与人往来到底有所不便,很多时候,都需要柳湛青专门陪同。 第一家饭馆是曹娘子所开,只做些简单的面条,阮柔甫一拿出调料,往面汤里撒上些许,顿时,扑鼻的香气袭来,曹娘子顿时眼睛一亮,几乎不用多说,你一言我一语,当即定下单子。 阮柔满意而去。 第二日,曹娘子的面馆就以鲜香的味道吸引了不少客人,三日后,同样客似云来。 一间、两间、三间,十日功夫,阮柔几乎将镇上的小饭馆跑了个遍,,面馆就给提香的香料,炒饭的就是特制的酱料。 很快,镇上酒楼饭馆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每日出门,都能听见外面人群的议论。 而作为始作俑者,阮柔事了拂衣去,依旧窝在小院,陷入了研究调料、配置调料的循环中。 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约半个月后,意料之内,阮柔收到君再来酒楼的请帖,约她在茶楼一聚。 唯一让阮柔感到震惊的便是,君再来酒楼前的人并非镇上酒楼的掌柜,而是从府城赶来的二管事,这也很好说明了,为何他们的人来的比猜想中的要慢上些许。 “阮掌柜,幸会幸会。”一位面容清隽、目光清明的二十岁年青人面上带着十分的热情伸手,“请坐。”说着,亲自上前拉开椅子。 阮柔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礼遇,略怔会儿后,坦然入座。 “请问您是?” “哦,家父正是君再来酒楼的老板,我在家中行三。” 阮柔了然,作为君再来背后的大东家,徐家人的关系她也有所耳闻,三少爷,不出意外,应是庶出才对。 但不管嫡出还是庶出,对她来说都一样。 “原来是徐三少爷,失敬,只不知,您相邀,所为何事。” “冒昧问一句,吉祥酒楼的三道新出菜肴,是否出自您之手?” “正是。”阮柔并没有想着否认,当然她也否认不了。 就见眼前的徐三少爷眼前一亮,他从遥远的府城而来,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三道方子,而是为了更多的目的。 徐家家业虽大,可作为庶出,被嫡出的大哥二哥压着,他在家中处境可谓艰难,如今已经二十好几,却只管着几间潦倒的铺子,连带家中妻儿都在嫡出两房面前卑躬屈漆。 是以,在得知这里的君再来酒楼被一间小酒楼压倒后,他立马意识到了其中机遇,在大哥二哥都未曾意识到时,主动请缨,为此,还被大哥二哥笑话没见识。 如今成败,在此一举。 “阮掌柜可谓妙手,也不知如何做出那等美味的菜肴。”徐三少爷先是一顿夸奖,随即说起正事,“实不相瞒,君再来的掌柜可是跟我抱怨了好一通。” 闻言,阮柔眼神微亮,这说明对方亲自去吉祥酒楼,甚至可能几家小饭馆吃过那些菜肴,正经谈生意,被人重视总是好的。 “徐三少爷说笑了,不过三道菜,以君再来的分量,想必不足以造成什么影响。” “阮掌柜,我此次前来,实则是想跟您谈谈这调料生意。” “哦,徐三少爷连这都知晓了。” 徐三少爷只是笑笑,这几天,他可是尝了不少好吃的,若不是亲至,很难想象,光是一点调料,就足以对菜品的味道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在他眼中,这就是明晃晃的大商机。 “徐三少爷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徐家而来。” “自然是徐家。”徐三少爷微愣,随即傲然道。 以他的身份,也就是在嫡出面前矮了一头,放在府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何至于再次白手起家。相反,若是能靠着调料生意在老爷子面前多多表现,将来徐家也定然有他的立足之地。 阮柔略微失望,她还以为对方特意前来,是有心做出一些成就,却不料只是代表徐家,当然,徐家也有徐家的谈法。 在酒楼,两人初步达成了合作的意向,期间,柳湛青只在一旁喝着茶水,一句不曾多言,只是在阮柔起身离开时,他微微点头致意,随即两人同步离开。 等屋子内只剩下徐三少爷一人,他喊过君再来的掌柜,“听说,这阮掌柜的乃是和离再嫁的女子?” “正是。”老掌柜躬身回道,随后将阮柔从阮家嫁到田家、再改嫁到柳家的事情一一说得清楚明白。 徐三少爷顿时如嗅到了肉味的狗般,眼中精光连连。 “他俩可又孕育子嗣?” “并未。”老掌柜的头愈发低了,想不通三少爷到底在想些什么,莫非,可那贞娘子已是二嫁,若是再改嫁,岂不就是三嫁,再不敢想,他将脑海中思绪尽数甩去。 阮柔还不知徐三少爷莫名其妙的盘算,不过即便知道,也不过一笑了之。 翌日,徐三少爷登门小小的柳家院子,几乎将阮柔所配制的所有调料试了个遍,面上笑意也愈发真诚。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却不料,事情基本谈完,徐三少爷依旧不去,每日依旧上门,追问那些已经说过一遍甚至两遍的问题,问得阮柔不厌其烦,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客气,偏每次上门从不空手,给五丫买了不知多少好东西,乐得五丫见着人就喊徐叔叔。 背过人去,阮柔纳闷问,“他这是要做什么?” 柳湛青此刻倒是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醋,“你没看出来?” 阮柔摇头,“莫名其妙,我还等着他回去后,尽快签下单子呢。” 本没有点破的心思,闻言,柳湛青忽的冲动上头,“他在向你示好呢。”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向一个女人示好,还能有什么心思。 当然,他对此行径是万分鄙夷的,当日听他说自己妻儿在家中受气,还以为是个好东西,结果,哼,还是趁早走人的好。 阮柔惊讶的瞪大眼睛,“你是说,他,”又指指自己,“讨好我,他是想”接下来的话没有明说,可意思却是明白的。 “可不是,谁叫我家贞娘这么能干呢。” 阮柔顿时好笑,“你难不成还醋了?” “怎么了,人家可是徐三少爷,年轻有为,又家世不凡,不知将我甩到哪条街去了。” “瞎说什么呢。”阮柔睨他一眼,相处了一年,她实际上也察觉到了他是谁,否则,即使二嫁,她也只会与人做明面上的夫妻。 柳湛青遂万分得意,再次见到徐三少爷时,不仅没有了那股子看不惯,反而多了几分轻蔑,硬是把徐三少爷挤兑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徐三少爷不是不知趣的,本以为以他的身份,撬个墙角不在话下,结果人夫妻两人好的跟什么似的,他也不是个能低三下气的,索性作罢。 但这并不影响他丝毫看不起这个男人,不过侥幸在贞娘子困难时娶了她,结果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在他看来,就是一小白脸。 再次将未定事宜商量一番,徐三少爷正式提出告辞。 回程之时,马车上满满当当都是各色调料,味道扑鼻,徐三少爷却没有半点不悦,这可都是金灿灿的财路啊。 却说徐三少爷日夜奔波回到府城,立即求见了亲爹,也即徐家的当事人徐老爷。 徐老爷多年经商,与一般商人的油滑不同,很是内敛严肃,即使见着亲儿子,神情也并未松缓半分。 “这一趟如何?” 徐三少爷高兴地将这一趟过程大致说来,听得徐老爷连连点头,“做的还不错。” 还不错的评价,从徐老爷口中听到已是十分高的评价,见状,身后一个伺候的小厮悄无声息退下,不过片刻功夫,又回到原位,徐老爷略掀了掀眼皮子,并未做声。 就在两人一一尝试调料之际,下人们进来汇报,“老爷,大少爷和二少爷在外求见。” “爹。”徐三少爷急忙出声,欲要阻止,这可是他辛苦挣来的功劳,要是被老爷子送给老大老二,他得怄死。 “让他们进来吧。”徐老爷并未理会。 很快,徐家大少爷与二少爷接连进来,面带笑意,“爹。” “嗯,怎么突然来了?” “听说三弟回来,我和二弟过来看看。” 徐家关系复杂,徐老爷这一辈当年分家就闹得沸沸扬扬,当时老爷子偏心庶出的小儿子,闹了不少风波,是以,徐老爷在教育儿子时,对大儿子和二儿子倾囊相授,对下面几个庶出多有打压,怕的就是他们生出不好的心思。 可事实证明,人的能力是不同的,老三平时显不出什么,这一次就看出来了,有心的人总是能办成事的。 “一起来试试吧,这位贞娘子的手艺可真不错。”能直接上口尝试的,徐老爷直接就亲自试了,这次带来的样品不少,待会还可以让厨房的人多做几道菜试试。 徐家靠酒楼起家,几人的鉴赏能力都是有的,一一尝过后,大老爷与二老爷心情复杂。 本以为不过一件小事,老三抢着上也就罢了,结果,如今不大好收场。 徐大少爷作为老大,还是要想想法子,遂率先出声,“老三,你这一趟也累了,不如回家陪陪三弟妹和孩子们,接下来的事情,我和老二也该出一份力气了。” 态度很是和善,语气很是温和,却改变不了想要抢功的事实。 徐三少爷面色一僵,想要直接反驳,却碍于以往老爷子的偏心,欲要出口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好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老三,你怎么说。”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徐老爷方才缓缓出声。 “爹,我不累,一直是我跟对方打交道,贸然换人也不大好,我还是想要继续跟下去。” “嗯,那就老三你继续干吧,年纪轻轻的,说什么累不累的,想当年啊” 徐三少爷欣喜若狂,那一瞬间的得意掩都掩不住,而徐大少爷和二少爷却是同时变了脸色,几番阻断徐老爷的话不得,最后终于郁闷离开。 三兄弟出了门外,徐大少爷和二少爷皆是齐齐冷哼一声,三少爷却是没了过去的畏缩,这一次若是做得好,翻身不是不可能。 等人全部走后,徐老爷示意身后的老管事,老管事立即会意,将方才多嘴的小厮带走,又换上一个沉默寡言的。 徐家发生的一切,阮柔在镇上自然全然不知。 徐三少爷走后,头两天她还惦记着什么时候能收到回信,等过去几天,她就给忙忘了。 再次收到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后。 半个月里,徐家一点没闲着,除去试验集中调料外,还专门请了大夫一一看过,确认没有问题,又请了几个酒楼的大厨来一一鉴别,结果到最后,基础的原料也只能猜个七七八八,而关键的配比更是难以揣度。 阮柔拆开信封,打开一看,却是徐家邀她前去府城一叙。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柳湛青压根不用问去不去,因为答案是肯定的。 “再过几天吧,先把小六的事情解决了。” “嗯?” “明儿我把他接来,学徒工的位置找的差不多了。” “真不送他去读书?”柳湛青有些纠结,两个孩子间的差异总让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不用,读书能有几个读书名堂的。”阮柔断言拒绝,小六的性子跳脱,压根不是读书的料。 事实上,根据几个月的观察,就连柳宇进学后的表现也不过一般,将来最多能考个秀才回来,至于举人,想都别想,如此,小六不如老实学门手艺,将来总不至于靠别人养活。 柳湛青遂不再多言。 阮柔按照计划,与田家说过后,便将小六送到了镇上一处酿酒坊,在这里小六将会从头到尾学习酿酒的技艺,从晒粮、造曲、蒸煮发酵、提纯酒水,几年下来方能出师。 田家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就连阮柔要求的每个月送粮食也没有反对。 时下学徒工艰难,可若能自备粮食,总多了几分底气,师傅教导起来也不会过去不知轻重。 小六稀里糊涂,就从肆意玩耍的田家被送到酿酒坊,拜过师傅后,懵懂开始了酿酒的学习。 而阮柔和柳湛青则携着五丫,乘着晃晃悠悠的马车,往府城而去,至于阿宇,因着学堂的进度不能耽搁,只能遗憾留下。 甫一入了府城,就有徐三少爷携着一众下人迎接,一路将人送到距离徐家最近的客栈方才告辞。 等人走后,阮柔便知,成了。 第103章 府城的辉煌气派,自然不是一般小镇能比拟,入眼皆是鳞次栉比的二层小楼,宽敞的街道上,人群川痢 府城的辉煌气派,自然不是一般小镇能比拟,入眼皆是鳞次栉比的二层小楼,宽敞的街道上,人群川流不息。 “娘,你看那。”往常表现十分沉稳安静的五丫此时却耐不住稀奇,东张西望个不停,简直看什么都稀罕。 直至到了提前安排好的客栈,入了房间休息,五丫才觉出几分路途的疲惫,很快窝在床上睡去。 阮柔与柳湛青相视一笑,倒是没急着出门,显然,徐家愿意与他们谈这门生意,本就说明了府城在这方面的欠缺。 安静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徐三少爷再次登门。 “家父相邀,请你们过府一叙。” 人生地不熟的,两人连同五丫一起带上,往徐府而去。 徐老爷早已在等待,严肃的面容上略带几分笑意,态度和善亲切。 两边的交谈很是顺利,徐家承诺会一直从他们这边进货,阮柔这边也让了几分利,东**家供应徐家。 契约一立,事情就此确定。 徐家名下的君再来酒楼遍布府城上下,甚至在临近州府都有分店,规模可谓不小,以阮柔如今的小作坊模式自然无法供应。 于是,在收到徐家第一笔订单后,阮柔首要考虑的就是,她的调料坊应该开在哪里。 按理说,镇上是家乡所在,办起事来也更加顺畅,可一来,距离徐家所在的府城太远,若有事情商议不太方便,二来,镇上还是府城于阮柔来了说其实并无区别,三来,府城的环境比之镇上不知好了多少。 她的寡妇身份,在乡下简直要没了活路,来到镇上也时常有人指指点点,在府城,却不会受到太多非议,凡是越发达的地方,环境越宽松,想来如此。 与徐家的生意定下,阮柔并未直接回去,而是在府城考察起来。 于是落在五丫眼中,就是爹娘带着她一路吃吃喝喝,府城的大酒楼几乎吃了个遍,总让人担心家中会被吃空。 好在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半个月,半月后,自觉将镇上口味了解清楚的阮柔终于决定,将即将开办的调料坊开在府城。 拿出早前存下的银子,连带徐家第一笔订单的定金,阮柔在镇上北边买下一大片宅子,置办了各种器具,调料厂就此开工。 一开始只有她和柳湛青两个人,后来,又托牙行买了几个人,一切总算走上了正轨。 又一个月过去,供应徐家的第一批调料终于送到徐家,结清尾款后,两人终于有了点空余的时间,能够回镇上处理后续事宜。 临出发前,阮柔与柳湛青进行了一次深度沟通,确定以后将新家安置在府城,连带五丫和阿宇一起接过来。 这自然又是一通折腾,阿宇如今在学堂就读,来到府城肯定还要找合适的学堂,五丫的绣活几乎停了一两个月,也得另找绣娘学艺。 更别提如今名下的两家铺子,得知两人要去府城,无论李家人,还是柳家族人纷纷上门,这个说帮忙照看铺子,那个说替外孙看好产业,实则不过都是讨要好处。 原先租下的铺子早已买下,柳家铺子更是祖上传下,不可轻易变卖,故而两人只在原先的伙计中寻摸了两个靠得住的,帮忙管理铺子,日后他们还得三个月回来一次查看。 阮柔这边,小六学了一段时间的酿酒,颇有些乐在其中,阮柔估摸,指不定真能让他学些名堂出来,遂也不再改变,只额外租了一处小院,作为他的居所,不至于在镇上无处可去。 至于阮家,阮柔另送去二十两银,对乡下人算是很大一笔财产,这笔银子,为的是他们当初未曾抢夺柳家给予的十两彩礼银。 一切料理妥当,于镇上请了街坊邻居、亲朋好友一顿送别宴,阮柔一家就正式搬到了府城。 马车颠簸,前后一共三两马车,两辆坐人,一辆装载着一家四口可用的旧物,就这么奔向新的未来。 五丫在府城待过一段时间,已经很是熟悉,此刻也无担心,反而满是向往。 而阿宇,则满是忐忑,去往陌生的地方是一点,而另一点他谁也没告诉,那就是,他知道,能去府城全是靠了这位继母,这总让他感觉异常奇怪,似乎自己主人家的身份被彻底颠倒,然而,他既阻止不了一家搬到府城,也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由此带来的变化也是显而易见,他对五丫的态度更加好了,原先多少会带点使唤的意味,如今已然客气了许多。 阮柔将一切看在眼中,并不多说什么,就如当初她处于弱势时,并不会故意宣扬苛待,如今身份转换,也不至于高高在上趾高气昂。 更何况,小孩子家的事情,只要不伤害到对方,她其实压根就没时间管。 回到府城后,阮柔再次迎来了喜气洋洋的徐三少爷,托这一门生意的福,如今他在家中展露头角,可是得了徐老爷不少夸奖,由此得来的实际好处更是不知凡几,于是,对待阮柔的态度也越发和善。 说来也是好笑,因着当初对方试图挖墙脚的劣迹,柳湛青对徐三少爷颇有几分恶感,每每见了不是横眉冷目、就是不予理会,好在生意上的事只需要阮柔与之打交道,倒不至于为此恶了关系。 而在熟识后,阮柔也才知道,徐三少爷与其夫人确实十分恩爱,唯二的孩子更是备受恩宠,当初的事只能说对方是病急乱投医,想太多。 一切走上正轨,阮柔在忙活调料厂的同时,终于有了点享受生活的时间。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一直推着让前走,似乎总没个自由的时候。 而府城最让阮柔感到轻松的还是其中环境,府城中,她这般的寡妇虽不算多,可也绝对不少,下层人生活艰难,总会有不少人因为各种意外或者病症丢了命,人死了,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男为鳏夫、女为寡母,各自再娶或再嫁,便也不稀奇了。 第104章 眨眼间,五年光阴一闪而逝。 阮柔在府城的调料厂越办越大,如今不仅供应府城内的小 眨眼间,五年光阴一闪而逝。 阮柔在府城的调料厂越办越大,如今不仅供应府城内的徐家,还远销往外地各府城。 偌大的生意,不是没有人跟着学,但不论如何调配,味道上总要差上几分,小饭馆不在意这些小差别,大有买的,然而越是大的饭馆酒楼,就越能品出其中不同,故而,不拘外面每年冒出多少调料作坊,于她的生意却没有太大的妨碍。 经年累月下,阮柔早已习惯了每日上午外出巡视一遍调料厂,等到中午回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下午或与人商谈生意或清闲在家,俨然一心铺在事业上。 与之相反,柳湛青因着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反而常年待在家中照顾家人,他本就于厨艺上有所擅长,如今深知家中所有人的口味,做出来的菜蔬更是让人吃得熨帖。 女主外、男主内的新鲜模式一开始在府城内引起了不小的动荡,不知多少人议论纷纷,有劝柳湛青重拾男人的尊严,拿下家中产业的掌控权的,柳湛青一笑了之,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到了后来,见不奏效,调料厂的生意又着实红火,又有许多生意上的人家派出自家的年轻后生,或是偶遇、或是自荐珍惜,总之,也叫阮柔见识到了府城的诸多儿郎。 时日一久,众人心知无用,也就口头酸上两句,少有再犯到跟前来的。 倒是随着时间过去,五丫已然及笄,成为一个花信年华的大姑娘,更是引起了诸多人家的觊觎。 五丫的容貌并不如何惊艳,却独带着一股温婉和善的气质,让人望之便觉美好。 然而,这些只是表象,似乎是小时候在田家那般环境长大赋予的特殊性格,实则,府城几年,早已褪去了她在田家的畏缩和胆小,常年跟着阮柔打下手,性子早已变得风风火火,于很多事上都有足够多的见解。 阮柔预备过几年,便将调料厂的生意交托过去,再没有不放心的。 除此之外,柳家唯一糟心的事,大概就是柳宇读书读成了个书呆子,旁的事万事不管,只整日埋头在书本间。 偏他只会死读书,但凡书中深奥点的理解都要花费许多心思,更别提有自己的见解。 学堂里的夫子已经委婉提过几回,言道柳宇并不适合读书进考,不如趁早打算。 然而如今的柳家又不缺钱,即便一辈子读不出功名,柳宇闹着读,便让他继续读,只要不烦扰别的学子就好。 倒是先前一直让她顾忌颇多的小六,如今有了很大的改变。 也不知是因为脱离了田家,还是因为身边没了娘亲姐姐护持,被送到酿酒坊做学徒的小六,如今办起事来条理分明,因为学得好,一年前被酒坊里的师傅送到府城的师兄处来进修,两人倒因此多了许多走动的机会,关系虽然生疏,却也恰恰正好。 自打来到府城,两人在镇上与乡下都没有太多的牵挂,只阮柔隔上两年回去一次,看看阮家人,也顺带巡视一下镇上的两间铺子。 阮家人近些年来的生活堪称顺遂,一起都要多亏了阮柔当年送来的二十两银,家中用这钱置办了三亩多田地,一下子减轻了家中负担,兼之每年阮柔都遣人送回来的节礼,阮家在十里八村可谓头一份。 阮父阮母每年都能收到阮柔额外送来的节礼银子,腰包满满,家中富裕,子孙孝顺,再没有不顺心的,唯一牵挂的反而成了远在府城的女儿阮柔。 至于阮大嫂,无数次跟丈夫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因着小姑子的事情口出恶言,方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阮大哥每每只是笑,并不多说。 若说阮家是附近十里八村人人艳羡的对象,那众人看田家的眼神就很是复杂难言。 为其错过了这般一个金财主惋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赤裸裸的嫌弃。 是的,嫌弃田家人没有眼光,俗话道有眼不识金镶玉,田家就是那等眼瞎的,如今依旧过着苦巴巴的日子,当着人面不表露什么,背过身去,却总是偷偷嘲笑,再大谈特谈一番,若自己是田家,把握住机会,该当如何如何。 说的多了,田家人总能听到一两回,然而,便郁闷更重。 田家剩余三房依旧没有分家,依旧跟着田家二老在一起过活,且遵循田老头开枝散叶的想法,孙子辈也逐渐开始婚配,孩子越生越多,家底却越来越穷,俨然成了村中的贫困户。 田老头田老太也不明白,明明一家子辛勤耕作,田间地头从不懈怠,为何却越过越差,眼看着成了旁人眼中的笑话。 田家一共四房,刨去三房在外做学徒的六孙子不提,其他三房,大房一贯的精明会算计,仗着是家中长子长孙,又生了重孙辈第一人,日日以劳苦功高自居。 二房的倒是老实,可也太老实了,就连当初以前老三家的递过来一些好去处也全回绝,田间地头打转,一辈子就没挣出个活路来。 至于四房,小儿子不说,小儿媳又是娘家姑娘,前者不舍得苛待,后者不能够苛待,养成了两个惫懒性子,日日偷奸耍滑,带得下面小子一个性子,俨然三岁能看到老。 自家愈糟心,就越觉得当初老三家的好来,田老头田老太内心也不止一次后悔,当初不该把三儿媳送出去,否则,这泼天的富贵岂不就是自家的。 如此人,阮柔也不指望他们能想通什么真正的道理,只要她一直活得好,就是他们心头最大的那根刺。 更别提,由她给田家村开了个好头,其他一直渴盼归家或者在家的田家媳妇儿们,俱都各施所长,娘家人支持的,央着娘家人上门多闹几场,最后一走了之。 娘家人不支持的,也想着法儿谋求生路,总归挣扎还有条活路,不挣扎,宛如被囚禁的犯人般,活着跟死了也没两样。 不过区区几年时间,原本田家所谓规矩比天大,也被众人齐心捅出个窟窿来,犹如阴暗角落终于得以照射到阳光的明亮。 阮柔甚至并没有特意去做什么,但很多时候,上位者总能起到很好的带头作用,阮柔与田家村的媳妇子们而言,就是头顶上顶富贵的人家。 离开田家村的媳妇子,也并不都会选择再嫁,有的觉得吃够了苦,还不如自己一人过日子,也有人对婚姻还抱着期待,不免再次踏入婚姻。不论如何,她们都走在自己想要的道路上,前方是好是歹,都有足够的能力去承受。 唯一无法挣脱的,得数田家族内外嫁的女儿们,当初被大笔银子嫁出去,跟被卖了没两样,因为没有娘家人撑腰,在夫家当牛做马低人一等,若娘家有良心的,帮着出头还好,若遇上没有良心的,日子更为艰难。 但总归,一切都比原来更好了。 田二嫂躺在床上,于她炕下正下方,被她偷偷钻出一个小洞来,洞里用帕子横竖包裹了好几层,正中间是一锭十两银。 若叫其他田家人知晓,定然吃惊不已,他们都以为田二嫂真的什么都没接受,但实际上,其他明面上会露出痕迹的,田二嫂统统没要,只厚颜要了这占地不大、又极有分量的十两银。 银子到手,她也没敢告诉家中任何一人,甚至包括同床共枕的丈夫,在她的设想里,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不会动用这笔银子的,如此,告不告诉也没太大必要,否则,说漏了嘴,被公婆强要了去,岂不更是吃亏。 钱是人胆子,有了这十两银,田家其他的她都不去争,也知道自己争不过大的,也争不过小的,只等哪天分家,再买上两亩田地,届时日子才能真的好起来。 只不知那日究竟还有多远。 要说唯一对阮柔充满怨愤的,当属田氏族长,本就年纪不小的他,这几年因为操心太多越显老迈,兼之失去了原先因为田家村良好风气,县里老爷预备给他们颁发的牌坊,自此一蹶不振,每每深夜,总要咬牙切齿咒骂一番,恨不得回到过去掐死这个最先犯了忌讳的人。 被诅咒对象的阮柔毫无所觉,不过无能者的狂怒,有什么紧要。 与此在意这点小事,不如认真做好当下,她的调料厂除去少数一些重体力活的位置,大量招了很多府城里未嫁和已嫁的姑娘媳妇子,自己能挣到钱,腰板子就能硬起来,再在娘家或者婆家受到欺负,也有了抵抗的底气,整个府城女子们的待遇都为之改善。 又三年,五丫十八岁那年,没有嫁人,而是选了一个老实的男人招赘入门,生下的孩子跟着姓阮,也算名正言顺继承调料厂。 五丫自己能干,厂子里的事情从来不辞辛苦,大小事宜俱都揽在自己身上,从不叫自家男人有插手的余地。 一开始,那所谓老实的男人还颇有微词,觉得自己男人的面子被驳斥,很是不开心。 可五丫也从来不惯着,经历过田家那般的教育,她不仅没有谨遵三从四德之类的训诫,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亦即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绝不给旁人指摘。 男人无奈,加上确实不是爱生事端的性子,折腾过几回,就没了心气儿,反而爱上了在家养花种地,俨然下一个柳湛青,任凭家人再如何怂恿都无用。 至于柳宇,阮柔与柳湛青商量过后,觉得他着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干脆一点不让他掺和厂子的事情,只给了几家府城繁华位置的铺面,光是每年出租出去的租金足够生活还有盈余,柳宇再没有不满意。 更多的,等日后年纪再大些,娶上一个媳妇儿,维持现状、抑或自己开铺子,都随他们去。 而小六,阮柔到底没能撂下不管,在他十三岁勉强算出师的那一年,阮柔出钱,给他在府城置办了一处小小的宅院,院中别的没有,唯独一口清泉格外甘甜,是做酒的好水,至于剩下的,同样得他自己去奋斗。 因着当初一次高热、一次被大房孩子砸破头的事情,他本就跟田家离了心,后来更是常年在外做学徒,其中心酸苦楚自不必多说,田家不仅没有关心慰问,反而一个劲旁敲侧击问他要好处,没过多久,小六就已经学会将那群人当石头对待。 如此,三个孩子各自有了去处,阮柔劳碌一辈子,才总算真正得了松快,与柳湛青带着两个下人,两人从府城出发,逐步向外四处游玩,一走就是八年,逛遍了这处王朝大半土地,身体着实撑不住,这才怏怏归来。 回了府城,他们也不愿意跟任何一个儿女同居,自回了两人的院子,儿女们隔上两三日便来请安,反倒比整日在一处更为融洽。 第105章 替身小师妹(修仙) 岁月催人老,在府城安生不过一年,阮柔渐觉身子骨不大利索,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去,肉眼可见得萎靡衰老起来。 心有所感,阮柔再次嘱托了一遍儿女,见过曾经的友人,一切完毕,果真已到了日薄西山之际。 躺在床上,阮柔看着床前挺立的三个儿女以及各自的家人。 作为长姐,五丫当仁不让站在最前面,五丫不过家人叫的小名,当年离开田家,阮柔说是给五丫改姓柳,实则不然,而是改跟了自己姓阮,名为阮明萱,意为豁达大度、英俊潇洒、明白事理之意,如今外人多称呼一声萱老板。 经年来,她与丈夫还算和谐,两人育有一子一女,俱都姓阮,不留一丝余地。 阮柔坦诚的说,有一个传承了自己姓氏的孩子,那种感情便格外不一般,原本对五丫九成的疼爱,此后也到了十二分,更被提下面两个小的,更是百般疼爱都不够。 当然,她也没有苛待其他两个,小六还算争气,酿酒酿出了几分新的,如今自己开了一间酒坊,在府城置产娶媳妇,也是个成熟的大人。 不过两人的关系始终略带几分生疏,仿佛中间隔了什么,就这么不远不近相处。 最没有长进的当数柳宇这小子,依旧沉迷读书,好在被一个好姑娘相看上,如今姑娘经营着城中几间铺子,才没有叫他饿死。 再后排的子孙,阮柔已经没有心思去照看,小六与阿宇的伤心尚可控制,五丫却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啜泣不止,一个劲的哭喊着“娘”。 她其实什么都懂,即使当年有过不明白的,这么多年下来,也有了几分明悟。 当年娘想办法离开田家来到府城,一点点打拼,及至后来手把手教导,期间谆谆教诲,于她而言,娘亲就是天一般伟岸的存在。 往常娘虽不在,可每个月一封书信,她心中总是踏实的,如今人真的要去了,她浑似没了所有依靠,惶惶然不知所以,生意场上的雷厉风行风轻云淡全都破功,这一刻,她不是什么萱掌柜,只是一个即将要没了娘的小女儿。 “傻孩子,哭什么,人老了总有这一天。”阮柔笑着替她擦去眼泪,“你也不要太伤心,以后照顾好自己,万事以自己为先,生意场上的事,可以不要那么拼,在娘的心里,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 五丫哭着慌忙点头,实则耳中嗡嗡,压根听不进一点儿。 如此又捱过几日,阮柔于一日夜间悄然没了气息,也省却了亲人相顾伤怀。 五丫操办完丧事,大病了一场,其后果然对生意淡了不少,天底下的生意总是做不完。 不再一心挂念调料厂后,她闲暇之余,陪伴家人,读书练字,教导一双儿女,便又得了生活的几分滋味,慢慢从失去亲人的伤痛中走出来。 柳湛青见此,艰难维持的老迈身躯同样撑不住,一日夜里倒下,再也不起。 而后,没了爹娘的看顾,三姐弟互相照拂,一生都未怎么红过脸。 ————- 一个晃神,阮柔再次出现在一片熟悉的空间,眼前是第一世的闺房模样,她足有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在此度过,原本无比的熟悉,可经历过更多,也不过尔尔。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贞娘的怨恨。”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开启下一个任务。” “嘀,任务世界即将传输,请宿主做好准备。” 歇息片刻,听着系统例行结算完任务奖励,阮柔再次进入新的任务世界。 “小师妹,小师妹,你还好吧。”阮柔迅速反应过来,看着眼前人复杂的眼神,一时不该作何反应。 “没事,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阮柔不知情况,只能装作身体不适的模样,很快离开,寻了个无人地方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 随着记忆回笼,阮柔的眼睛越来越亮,满满都是激动。 却原来,这是一处修仙世界,原主名为阮念雪,是天衍宗宗主名下的小徒弟,如今年方二十,在寿命悠长的修仙宗门而言,是实打实的小师妹。 阮念雪原本不过天衍宗下辖城池中一户王侯之女,自幼丧母,在王爷亲爹的呵护下长至八岁,十年前,天衍宗开山门收徒之时,检测出火木双灵根,就此进入宗门修行,如今不过方才十年。 十年间,作为掌教秦恒真君的真传弟子,原主在天衍宗可谓备受宠爱,堪称整个宗门的团宠。 然而,这一切,在几十天前戛然而止。 所谓团宠,所谓师尊与师兄们宠爱的对象,不过假象,实则她只是天衍宗大师姐的替身,正主不在时,所有人都将她作为所有感情的寄托,甜言蜜语、珍惜宝物,送到跟前,原主都不一定有时间看。 而如今,正主回来,原主瞬间被打落深渊。 记忆回到一个月前,原主如往常无数次一般,来找师尊和师兄们聊天玩乐,忽然,一纸飞鹤飘来,也不知是谁的通讯,师尊见过后立马神色大变,无比欣喜地对着下面一众徒弟道,“听雪回来了!” “听雪?”大师兄先是不可置信,随即狂喜,“大师姐回来了,她在哪?”说着急不可耐地起身就要往外冲。 瞧着他们这模样,原主满心的疑惑,“大师姐是谁,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是的,在天衍宗十年,原主从没有听说过师尊名下还有什么大师姐。 结果,她这句话一问出口,几人神色通通变了。 师尊从所未有地冷下眉眼,“你大师姐前些年跟魔门大战时,受伤失踪,她是正道门派的楷模,更是咱们天衍宗的骄傲,你日后态度恭敬些。” 不过略问一句,就招来一通冷语,原主忍不住露出委屈来,看看几个师兄,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来为自己解惑,更别提期待的安慰。 唯独小师兄见她茫然,匆忙之下提点了一句,“大师姐回来是幸事,你待会跟着我们一起出去迎接。” 就这么稀里糊涂,阮念雪跟着师尊及诸多师兄来到天衍宗大门前,眼睁睁看着一位他们与身着大红色衣裙,眉眼凌厉的女子含情脉脉,一眼千年。 “听雪,”一向得体稳重的师尊似是有几分近乡情怯,语音都略有几分颤抖,“你还好吗?” 女子面上带着舒朗的笑容,“师尊,弟子一切都好,师尊与诸位师兄可还好?” “我们都好,都好。” 落于后方,阮念雪甚至隐约瞧见,师尊眼角有泪珠一闪而过。 几位师兄的表现也不遑多让,不拘是古板严肃、宗门鞠躬精粹的大师兄,一心修炼、心无旁骛的二师兄,还是性子跳脱、爱玩爱笑的三师兄,亦或是性子温柔的小师兄,此刻都成了一个模样。 那一瞬间,阮念雪很难用言语去形容,事后,只想到了一个比喻,那模样,好像她面对师兄们。 是了,她是师兄们的小师妹,可师兄们也是大师姐的师弟,好像没什么差别。 “师傅,这位是?” 秦恒真人露出从所未有的局促,难得结巴说不出什么来。 还是大师兄站出来,恭敬道,“大师姐,这是师傅新收的土地,名阮念雪,”说着朝她招手,“念雪,还不过来见过大师姐。” 阮念雪懵懂上前面行礼,笑容明媚的女子听见后,嘴角笑容越发大了,“念雪么,好名字,如今修为如何?” 秦恒真人总算镇定下来,“她性子顽劣,不过练气五层,远不如你。” “都是师尊当时对我们太严厉,”女子瘪嘴,似不满,“不过,也多亏了师尊的严格,我才能回来,念雪,以后修行可要多努力啊。” 虽然说着自己,可阮念雪压根没有说话的余地。 其实她想说,师尊以前不是说修行不着急,慢慢来就行,大师兄更是放纵,见她修行累了还总是劝解,三师兄和四师兄更是拉着她玩乐,久而久之,她免不了懈怠,虽是二灵根的中上资质,修为在宗门只能勉强称一句不上不下,怎么如今,就变成了她不努力。 满心的委屈无人诉说,阮听雪跟着师尊师兄们与大师姐闲话家常,说着过往的趣事,欢声笑语不断,自己却一点融入不进去。 这日后,阮念雪发现一切都变了。 无比关心她的师尊,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再传召自己,几位师兄们更是无心理会她,即使偶遇,也不过点头招呼一声,随即匆匆离去。 很快,她知道,师尊与师兄们整日都在陪伴大师姐。 听说大师姐当初与魔门大战,身染魔气,伤了根骨,如今修为从金丹六层落到筑基七层,还有继续往下落的趋势,师尊与师兄们便是劳心此事。 她还听说,大师姐全名桑听雪,乃二流修仙宗门桑家的大小姐,天生单火灵根资质,五岁检测出灵根就被送到师尊处,成为真传大弟子。 听说,几个师兄从小都是由大师姐照看着长大、修行,故而对其感情深厚。 很多很多听说,阮念雪闻听后,心中酸楚,却也知晓事理,并不如何嫉恨。 直到她听说,自己与桑听雪年幼时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师尊与师兄们寻来用以慰藉的替身,就连名字,念雪,念雪,都是思念桑听雪的意思。 可明明,她的名字是爹爹为思念娘亲而取的,跟什么大师姐毫无关系。 众口铄金,说的多了,原主这才终于支撑不住,寻着来问一个答案,却被师尊训斥,师兄们更是满脸失望。 “念雪,你往常性子惫懒,你几个师兄们也纵你荒废,可你多少要知晓些道理,不要再胡闹了。” 阮念雪委屈,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想要简单的一句话,“你不是什么替身”,就够了。 可师尊与师兄们连这一句话都不愿说,反而横加指责。 若只是如此,原主也不过与师尊师兄们疏远,在天衍宗还有一处立足之地,可时隔半个月后,秦恒真热人再次传召,开口就是要原主自打出声就贴身佩戴的清心佩。 清心佩有静心凝神之效,自然能排除魔气的侵袭,对大师姐的伤势有几分作用,可于原主,清心佩同样重要。 原主娘亲怀胎十月时身中离火之毒,她不过一介凡人,生下原主不久就与世长辞,而原主,却自胎中将离火毒带出来,自小在离火毒的摧残下身体虚弱,还是原主的亲爹,大魏国的齐王央身为兄长的帝君汇聚举国之力,花大代价寻来此方清心佩,镇压离火毒的侵扰,这才得了几分安生。 离火毒来源神秘,即使原主进入天衍宗正式修行后,也不得祛除,甚至,只要一修炼,毒气在体内流动,带来的痛苦不堪忍受,如此,原主入门十年,才不过练气五层的修为,非是原主不愿意修炼,而是其中痛苦难以承受。 秦恒真人明知一切,却依旧开口索要,让阮念雪心寒不已。 连日来的被忽视,以及当下的委屈,原主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拒绝,“师尊,这是我爹费尽千辛万苦替我寻的,且有压制离火毒之用,请恕我不能给。” 秦恒真人闻言满脸的失望,“念雪,你太让我失望了。” 体贴的大师兄言语锋利如钢针,直扎人心,“念雪,不过借大师姐暂用,大师姐为正派而战,方才身染魔气,没想到你如此不知大局。” “就是,念雪,你也太小气了。” 即使最温和的小师弟,也是温言劝说,“念雪,宗门这些年对你不薄,如今到了你出力的时候,不过一方清心佩,等大师姐伤势好了,自会还你。” 一字字一句句,不是指责胜似指责。 原主却是个倔性子,不拘如何说,就是不肯答应。 秦恒真人怒极,拉不下面子抢夺,索性一挥袖子,元婴真人随手一下,就将方才练气五层的原主甩到院外,吐出一口血来。 一切到此结束,阮柔方才明白,为何那人的表情如此复杂,掺杂着嫌弃、看好戏,鄙夷、同情等等诸多复杂心绪。 那么你的心愿是什么呢? 阮柔认真感受这具身体,得到了答案,——她再不要做替身,她要让天衍宗上下看看,她就是阮念雪,而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既然天衍宗没有真正喜欢珍惜她的人,那她也不要在乎他们,她有世界上最好的爹爹,才不担心没有人疼爱。 自小被众心捧月、在疼爱中长大的原主并不会低头,反而满是骄矜。 “我会做到的,你放心吧。”随即,她昂起头,如果原主过去很多次一般,缓缓踱步回到原主所在的如意院,虽然俗气,却与原主在王府所住院落同名,寄托着亲人最真切的祝福。 进屋,启动院落的防护阵,阮柔这才露出几分虚弱。 “咳咳咳。”她试探按了按胸口,尖锐的刺痛传来,再一看,早已青紫一片,看来秦恒真人一点没留手,甚至可能带着几分目的未达成的恼怒。 这样的伤势得抹药,阮柔皱眉,想了想,从储物袋取出伤药,涂抹一番,疲惫上头,她直接躺在床上睡去,也因此错过外面前来送药的大师兄。 穆鸿往院落的传音符上再次输入讯息,依旧未得回应,忍不住喃喃,“莫不是生气了,也不知伤得如何。”本欲再等一等,说说好话,师尊那边又传信过来,他犹豫一息,起身往正殿而去。 天衍宗正殿,秦恒真人皱眉,思索还有何物能解听雪身上的魔气。 一般的魔气,以他的修为就能强行抹去,奈何听雪身上的魔气,乃魔门元婴老贼双煞真人亲手所留,以他的修为根本无法祛除,且普通宝物压根起不了作用,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小徒弟身上的清心佩颇有几分神异,奈何人委实小家子气,连借都不愿意,他又不好行抢夺之事,只得作罢。 只是以后,对待这小徒弟,他也得斟酌几分,毕竟谁也不想养个白眼狼出来。 “鸿儿,如何了?” 穆鸿摇头,“小师妹未曾开门。” 最后一丝希望落去,秦恒思索一番,道,“听闻药宗珍藏有一株清心雪莲,想必有些作用,你持我名帖去问问。” 穆鸿一惊,“那可是药宗的传承宝物,哪里是轻易给出的。” “无碍,愿意出价就可。”秦恒挥挥手,为了听雪,付出什么宝物都是值得的。 “是,师尊。”穆鸿应下,持了信物,当即往药宗而去。 之后几天,几个徒弟陆续被派出去,搜寻各种能清除魔气的宝物,而秦恒真人则亲自留在宗门照看大徒弟。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受伤的阮柔忘在了脑后,至于阮柔,则一直安心在院子里养伤,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也并不关心。 三日过去,外伤已好,阮柔兴致勃勃尝试开始修炼。 学着原主记忆里的模样,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眼静心凝神,进入修炼状态。 灵气循着路径刚运转一周田,忽然,丹田处一股灵气突然暴动,横冲直撞,搅得五脏六腑都传来阵阵疼痛。 “咳咳咳,咳咳咳” 阮柔无奈睁眼,她可算明白,原主为何十年才是练气五层了。 但再艰难也得修炼,在这等力量的世界,金钱、财富在修为面前,什么也不是。 不提原主的心愿,就是秦恒那一击带来的威慑,都让阮柔无比渴慕起来。 想要修炼,就得解决原主身体的问题,阮柔沉思,过去十年,秦恒等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奈何离火毒虽是凡毒,却格外难缠,每次驱逐后都能获得短暂的宁静,可偏驱逐不尽,只要留下一点点,就会在身体里死灰复燃,再次在体内兴风作浪。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毒来自原主的娘亲,说不得原主的亲爹知晓些什么。 索性,近期的天衍宗非宁静之地,借归家的名义躲开,也省却好些麻烦。 说干就干,阮柔当即收拾好东西,原主共有两件储物法器,一个储物袋在外,不过装些日常用品,另手腕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碧绿色手镯,实则是储物镯,原主身上值钱的物品都藏在其中。 收拾好,看着几乎没留下什么东西的洞府,阮柔来到任务堂。 天衍宗内,练气初期,亦即三层以下的小修士不被允许外出,因为外面实在太危险,练气初期不过会些清洁术之类的小法术,并无自保之力。 等到了练气中期,就可以从任务堂领取任务,外出宗门历练。 任务堂人来人往,以原主的身份,往来熟识的不少,她一一打过招呼,一番搜索,终于寻到与原主家乡所在方向相距不远的一个任务。 那是斩杀一头一阶妖狼的任务,按照任务所言,这头妖狼不过初开灵智,不懂修行,其实不过一介凡狼,只是仗着体型变大一倍,吞吃了不少凡人。 天衍宗接受下辖城池的供奉,便有守护百姓之责,一般凡人的争斗并不插手,但一旦涉及修士、妖兽、乃至魔门,天衍宗修士就必须出手,斩妖除魔,维护一方平安。 今日看守任务堂的乃外门孙师兄,近些日子闹得风风雨雨,他自然知晓眼前师妹身上的争端,一时间左右为难,不敢放行,更不敢阻拦。 “师妹,此番外出,你可与秦真人请示过?” “师尊事务繁忙,些许小事,何必劳烦他。” 孙师兄面露纠结,任务牌紧紧捏在手中。 阮柔丝毫不客气,径自抽过任务牌,拱手,“多谢师兄。” 孙师兄一怔,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竟是松了一口气,也是,就是做个任务,他何必操那么多心。 凭着任务牌,出得宗门外,外面阳光明媚,风光正好。 练气五层尚且不能飞行,阮柔下山,在山脚处买下一匹骏马,仔细辨认了一番方向,一路往南,朝着大魏国的方向而去,接取任务的妖狼,正在大魏国境内作乱。 到底是第一次面对争斗,阮柔内心预设了无数次,路上无人处,将仅有几个有攻击力的法术练习得滚瓜烂熟,方才有了几分自信。 一路经过多座修仙城池,想着尽早除去妖狼,阮柔也未敢停留,足足走了十日,终于到达要妖狼所在。 这是一处城池外围内的小村庄,前后左右不过数百户,虽是青天白日,却家家户户紧闭门扉。 不用多想,阮柔径自落在村中房屋最齐整的一座前,上前,敲门。 “笃笃笃。” “谁啊。”好半晌,里面传来一声颤巍巍的老者声音。 “我是天衍宗修士,接取任务前来除妖,请开门一见。”阮柔高声回。 又等了片刻,终于有一个身躯瘦小、眉眼皆白的老妪前来开门。 “拜见仙人。”老妪低头叩拜,“感谢仙人前来,不知有何要问的,老妪必然知无不言。” 归家心切,阮柔也没有闲聊的心思,直接问,“可知那妖狼在何处,如今体型如何?” 似是想起妖狼的恐怖身影,老妪身体猛烈颤抖一阵,哀哀切切道,“妖狼在东边山上盘踞,平时并不怎么动弹,不分黑天白日,饿了就要下山吃人,我们村子已经有七八人落难,还请仙人救我们一命啊。” “至于体型,如今已有一人高,跟座小山一样,村里的汉子一起上都不是它的对手咧。” 知晓了想要知道的,阮柔挥手,“多谢,我马上去东边,你先躲起来吧。” 在院子里她感受到几道不同的气息,却只有老妪一人出来,其他人则都藏在地下,正是为了躲避那妖狼。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老妪连连作揖,躬身道谢,感激不已。 阮柔没再理会,将马栓在村中一处空旷地的树上,之所以不再骑马,是因为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不过凡马,遇上妖狼恐怕还会误事。 从村脚上山,她从储物袋取出一把宗门制式的配剑,又掏出一叠火球符,心中稍安。 一入山,阮柔不用多做探寻,几乎立刻知晓了妖狼的藏身所在,那股子腥臭味着实太过明显。 放低动静,她隐藏自身气息,一路小心警戒,到了半山腰,立即瞧见了那匹妖狼。 如今正值春暖花开,天气干燥,妖狼躺在一处丛林上,露天休息,并不住在山洞中。 故而,也是立时,在阮柔发现对方的同时,妖狼也发现了来人。 警惕起身,妖狼尾巴上下甩动,暴露了心中的不安。 几个月前,它得了奇遇,吞吃了不知什么好东西,生出几分灵智,体型也猛然增长。前者自然幸运,后者却不是好事,无他,身型大了,要吃的东西也就多,山中猎物不够,它只得下山吞吃活人裹腹。 眼前这虽然也是人,妖狼却不敢大意,它感觉得出来,来人很强大,绝不是山下那些孱弱凡人所能比拟,但同时,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比它吃过的十几个人加在一起还要香,馋得妖狼嘴角口水直流,一时间没有躲避。 先下手为强,阮柔利索甩出几十张火球符,连带火球术一起,一时间火光冲天。 妖狼还只是凡狼,不会法术,对火光有一种天然的害怕,当即收敛了馋意,缩着尾巴欲要转身逃跑。 阮柔跟在其后,紧追不舍,手中法剑不断刺出,然而却始终几次才能刺中一次,眼见妖狼就要跑到山脚,担心伤及凡人,无奈,她一手持剑,另一手从储物袋取出一张紫色符纸,其内封印的乃是一道天雷术。 瞄准扔出,只见一阵雷光闪烁,妖狼浑身被电击得一片焦黑,浑身皮毛都已不见,光秃秃的丑陋不堪。 见状,阮柔上前,几剑下去,妖狼瞬间归西。 一切结束,她才露出几分心疼之色来。 火球术不过练气初阶符纸,价格便宜,一块零石就能买上一张,前面看似挥霍扔下几十张,其实不过才几十灵石,而天雷符则是练气中阶符纸,论起攻击力比阮柔自己还要强,一张就要一百灵石。 心疼之下,阮柔将地上妖狼尸体捡起,收入储物袋,也不知这等尸体还能不能卖上几个灵石。 将一路法术造成的痕迹清理一遍,阮柔收拾妥当,再次回到刚才的人家,并未进门,而是在外高喊一声,“妖狼已除,你们可以出来了。” 闻言,有胆大的当即就打开门扉,从门缝里往外看来,胆小的依旧毫无动静,相同的是,没一个人敢出来。 阮柔想了想,将1储物袋中妖狼尸体取出,给他们看过,再次收起。 众人见此,终于没了害怕,纷纷走出家门,一群人站在一起,以老妪为首,齐齐下跪。 乌泱泱一片人头,诚心诚意的叩拜道谢,阮柔心内一震,第一次感觉,修仙者的沉重 “起来吧。”阮柔只道了一句,跨上马,转身离开。 栗子村,老妪见那道身影离开,直至远远的看不见身影,方才起身,安排村中事宜,“妖狼既已除去,大家日子也可以恢复了,有伤亡的几家,一起把丧事办了吧。” 当下,人群中传来一阵哭泣声,好不悲切。 老妪叹气一声,好在仙人来得及时,遇上妖狼,村中只死几个人,已是幸运。 不论如何,大家互相帮扶,以后的日子总还得继续过。 只是那等仙人之姿,委实叫人羡慕,若是他们村中也能出一个仙人,该有多好。 ————- 栗子村诸人心思,阮柔不知,也不在意,任务完成,接下来就是回家。 继续往南,进入下一座城池,眼见着距离齐王府越来越近,她的脚步却是越来越慢。 大魏国疆域辽阔,统辖几十座凡人城池,原主的亲爹齐王,就坐镇此方天地。 速度再慢,终究还是到了,十年过去,齐王府除去旧了些,与记忆里并无不同。 阮柔上前,看门的小厮不知换了几茬,早已不认人。 见是一位年轻姑娘,他拦住开口问,“敢问姑娘可有拜帖,上门何事?” 阮柔随手取出一块铜制令牌,“请传告王爷,不孝女回来拜见。” 小厮一愣,好半晌,才终于将关系对上,当下不敢阻拦,面上的谨慎换上笑意,一边使同伴前去通传,一边带着人往里走。 “原来是公主回来了,小人有眼无珠冒犯,还请公主恕罪。”小厮滔滔不绝,回忆着听到关于这位公主的消息,小心恭维,“王爷近来身体不适,一直在府上休养,见着公主一定心情大好,药到病除。” 阮柔顿时急了,顾不得自己怎么从郡主变成公主,“爹病了,怎么回事。”边说脚下动作越发快,小厮跟在后面小跑。 及至进了内院,只见一道身影匆匆而来,几乎是见面的一刹那,两人同时愣住。 “念雪。” “爹。”阮柔见着来人,禁不住鼻子一酸,眼中泪光盈盈。 面前的男人比十年前略有几分苍老,原本伟岸的身躯也开始佝偻,唯独眉眼间那抹慈爱从未变过。 “哎,念雪你怎么回来了,可是在宗门受了委屈。” 阮柔用力摇头,“没有,就是想爹你了,回来看看。” “哎呦,还是闺女孝顺,你爹我一切都好,你好生在宗门修行,不用担心。”虽是这么说,可那股子高兴掩都掩不住。两人并排往里去,互相诉说这些年的过往。 阮柔自然没说近些年的委屈,只提了以前宗门众人的疼爱,听得齐王爷欣慰不已。 忽的,她想起了什么,问道,“爹,我离开前只是郡主,方才小厮却称呼我为公主,这是为何。” 齐王得意,“你进了天衍宗,身份自有不同,一个公主的身份正相配。” 阮柔失笑,其实对修仙者而言,凡间的地位不算什么,但她还是止不住为此高兴,不是为自己,而是想到,大魏王既然会因为她公主的身份而加封,就必然不会亏待了爹爹。 已近傍晚,天色微黑,院中各处点上烛火,齐王高兴地吩咐下人,报了一串原主小时候爱吃的饭菜,阮柔听了,略改几道,亲父女间本也不应该生分。 果然,齐王对此丝毫不介意,哈哈大笑叮嘱厨房备菜。 席间,父女俩又是一番离愁别绪,十年间发生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这一夜,直至月至中天,还是阮柔见时间太晚,再三劝说,齐王才舍得去休息。 凡间灵气稀薄,阮柔没有坚持修行,而是在下人的侍候下,高床软枕,安安心心睡了一觉,梦里,青草依依,鲜花怒放,带来清香与安心。 翌日清晨,阮柔早早醒来,却被告知,齐王早已在外等候。 阮柔慌忙起身,一个清洁术,身上瞬间焕然一新,看得下人们连连惊叹不止。 她却顾不得许多,快速来到隔壁的会客厅。 “爹,你怎么这么早。”少女带着娇嗔,似不满又似得意。 齐王笑言几句,打发了下人,左右环顾一圈后,问道,“念雪,你老实告诉爹,回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他昨天也是被高兴冲昏了头脑,女儿说没事也就没多想,等到晚上躺在床上,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夜没睡好,这才早早过来。 阮柔沉思片刻,问道,“爹,真的没事,我是想回来问问,我身上这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身上的毒还没去掉吗?”齐王也有几分震惊。 阮柔摇头,“只能压制几分,并未祛除。” 齐王面露难色,半晌方道,“念雪,你跟我来。” 进入齐王所住的正屋,掀开床铺,下面是一处方块大的小空间,里面一个黑色小木盒。 齐王谨慎取出,沉重道,“这是你娘当初留下的盒子,应当也是仙人手段,我这些年一直没能打开。” “我娘不是凡人吗?”阮柔惊诧出声,她记得原主记忆里,对方一直是这么说的。 但很快,她就恍然,这不过是保护的手段,否则,一介凡人与修仙者结合,很难不叫人多想什么。 齐王三言两语大概说了下过往,其实两人的结合也是一个巧合,当时身受重伤、失去修为的阮母,辗转来到凡人城池,结识了彼时年轻俊秀的齐王。 两人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加上阮母自知命不久矣,想要留下一个子嗣,就有了这般结合,万没想到的是,她身上的毒,竟然留到了女儿身上,无奈彼时油尽灯枯,再是有心也无奈。 而齐王也是个长情的,妻子死后,守着唯一的女儿过活,直至女儿检测出修仙资质,这才将人送上天衍宗。 阮柔接过盒子,输入一股灵气,不见成效,见中间一处小洞,又滴了一滴血,盒子应声而开。 第106章 两人好奇看过去,却见盒子内只一枚血红色玉佩,红得亮眼。 落在一般人眼中,这只…… 两人好奇看过去,却见盒子内只一枚血红色玉佩,红得亮眼。 落在一般人眼中,这只是普普通通的玉佩,可在阮柔这个修仙者看来,就是一个储物玉佩。 阮柔拿起,输入灵气,瞬间打开,首先入眼的就是空荡荡的偌大空间,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仅存的几个货架也早已空空如也,阮柔神识一扫,只发现几个空的丹药瓶,以及一封书信。 取出书信,阮柔两人一目十行,很快将内容看完。 这是一封原主娘亲留下来的书信,内容并不复杂,原主的娘亲原名骆千雪,本是一修仙宗门的修仙者,后来受伤中毒,流落到凡人城池,与齐王爷阮父结合,度过了修仙者最后的几年人生。 原主念雪之名,由阮父所取,寓意挂念阮母,本是爹娘情谊深厚的证明,却没想到被天衍宗那群人套上个不知所谓的含义。 除此之外,储物玉佩里再无他物,阮母留下的书信也只是简单交代了过往,至于作为修仙者所经历的那些,却是一点没提,人死债消,不拘过去发生了什么,人死后一切都过去了,显然她也不希望女儿为此做些什么。 所以阮柔也没有去追溯的想法,毕竟,阮母没有留下一点线索,便是她想做什么也不能够。 看完信后,齐王阮父有些失落。 时隔多年,阮父第无数次想起骆千雪,依旧会怅然若失。 很快,他看着女儿,勉强打起了精神,“听你娘的,有些事也不要去追究,你身上的毒,我没有办法,你尽早回修真界,修仙者总有办法的。” “嗯,爹,我知道的,再陪你几天,我就回去。”阮柔没有提天衍宗发生的那些事,因为阮父再如何也只是一个凡人,凡人,是无法和修仙者抗衡的,除了多添几分烦恼没有什么作用。 接下来几天,阮柔就如同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女儿一样,陪着阮父在王府闲逛,在这座独属于齐王府的城池,她几乎没有任何顾虑 但这一趟也没能安生太久。 看着手中的通讯玉佩,阮柔的脸色微微有些沉。 阮父好奇问,“怎么,是有人找你回去?” “嗯,师尊发来的通讯,让我尽快回去。” “也好,看来你这师尊看你挺看重的。”阮父笑呵呵说着。 阮柔便也挤出几个笑,通讯玉符不断闪烁,充分说明了对面的急切。 忽悠走阮父,阮柔才仔细看起玉符上的消息。 秦恒真人:“念雪,你去哪里了,快点回宗门,有急事。” 一开始还是慢慢的催促,而到后面,已经连哄带骗。 “念雪,凡人城池呆久了,对修仙者也不好,办完事就赶紧回来吧。” “小师妹,你第一次下山就离开这么久,什么时候回来啊。” 越到后面,语气越和缓,只是,阮柔看了却愈发不爽起来。 修仙界与凡人城池最大的区别,并不在于有没有修仙者,而是在于其中的灵气含量。 但凡修仙宗门抑或修仙城池,定然都有灵气保护罩,保证其内的灵气不会向外溢散,而大些的宗门或者城池可能还会有灵脉之类的存在,如此,才能很好的容纳那么多修仙者的存在。 而凡人城池则不同,没有灵脉不说,灵气还极其稀薄,长时间停留对于修仙者来说的确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们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吸收灵气。 想了想,阮柔并没有恢复消息,任由通讯玉佩猛烈闪过几息后彻底熄灭。 但她也没有在齐王府待太久,她担心那群人会找过来,显然,将凡人牵扯进修仙者的争斗,并不是一个好事情。 三日后,给阮父留下一些凡人也能使用的丹药和百枚灵石后,阮柔再次骑上马,离开了这座城池,留给阮父的,只余一道马上的背影。 ————- 回去的路上,阮柔并不着急,或者说,她并不准备直接回去。 作为一个修仙者,在这些凡人城池几乎是没有任何风险的,一路晃晃悠悠,直到一个修仙城池,阮柔才终于停了下来。 瑶月城,阮柔仰头,看着高高的城门,排队入城。 修仙城池花费的自然是灵石,得益于秦恒真人以及几个徒弟对原主这十年的看重,她的腰包还算丰厚。 作为一个练气五层的小修士,阮柔在瑶月城就没那么自在,寻到长盛商行,直接租下一处中等洞府,就此进入闭关模式。 阮柔还没那么傻,以为能凭着自己跟一群修为以及位置都高高在上的真人们讲道理。 且她身上的离火毒,现在的清心玉佩只能说是压制,而无法减除,就连秦恒真人都无法直接消除的毒素,阮柔觉得,可能只有等她修为提高才能想办法解决。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当务之急都是提高修为。 四百七十五号洞府,阮柔用令牌打开门禁,径自进入。 内里很简单,充满着修仙者的简洁风,与以往原主在天衍宗所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阮柔也没有嫌弃,而是取出蒲团,直接坐下。 此时,她终于有了真正自由的时间,去探索这个能够修仙的世界。 修仙,不论何时何地,对于世人来说,都是一个难以企及的梦,于阮柔来说也不例外。 按照原主记忆里的,阮柔试着运转全身灵气,按照功法所说运行一个大周天,体会着灵气萦绕全身的感觉,阮柔嘴角微微上翘,但又很快耷拉下来。 因为伴随着灵气运转给身体带来舒畅的同时,一股疼痛也席卷而来——这就是离火毒带来的副作用。 但没办法,想要修为提升,就不能停止修炼。 总的来说,离火毒只会带来疼痛,而并不会对修炼本身造成什么影响,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忍下疼痛,阮柔继续修炼。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年,期间除去通讯玉符时不时闪上两下,就再没有人过来打扰。 而阮柔从修炼中醒来的理由也很简单,一是她靠着大量灵石的堆积,成功将修为提升到了练气就成,而突破筑基并不是在洞府内就能完成的。 二则是,她身上的灵石挥霍得差不多,不说供应修炼,甚至连租赁洞府的灵石都不多了。 看着闪烁不停的通讯玉符,在回天衍宗和自己外出挣灵石间,阮柔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三年时间,便是那桑听雪有再大的问题也该解决了,这点从天衍宗众人越来越少给她发来通讯就可以看出。 危机解除,回去正好将这三年的份例领了,若能借此突破筑基期就最好不过。 第107章 从洞府出来,一时间,阮柔只觉恍如隔世。 明媚的阳光,徐徐清风,排排洞府前不…… 从洞府出来,一时间,阮柔只觉恍如隔世。 明媚的阳光,徐徐清风,排排洞府前不时有人往来。 一座陌生的城池,举目四望,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着实是一种很大的冲击。 缓了好一会儿,阮柔才终于回神。 退了洞府,取回剩下为数不多的一百灵石押金,如今的她,就连当初的那匹马都没了,毕竟当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待多久,没地方养马,只能半送半卖给一个商队。 至于放生,在这个世道,大约比直接送死晚不了几天。 叹口气,阮柔来到天衍宗下辖的商铺,打算问问有没有要回宗门的,也好结个伴。 天衍宗在修真界地位独特,这是一个几乎完全以剑修为主力的修仙宗门,战力强大的同时,其他方面与诸多修仙宗门比起来,略有些欠缺。 譬如在这座瑶月城,街头的商铺大多是修仙宗门和世家所开办,如药宗售卖灵药的药堂,灵兽门的灵兽店总有一技之长,而天衍宗,可怜兮兮,只在街角有一间杂货铺。 嗯,修仙界的杂货铺,除了卖的东西只能由修仙者使用,其他跟凡间杂货铺也没什么两样。 信步走在两旁都是商铺的坊市中,阮柔如是想到。 走至街道的尽头,便是天衍宗的小杂货铺,与宗门的鲜亮相比,这间店铺委实有些寒酸。 看守商铺的老修士听见有人进门,头都没抬,低头不知看着手中的什么书。 阮柔四处瞧了瞧,店内的货架满满当当,只偶尔间杂几个空的,显然生意不怎么好。 “笃笃笃。”阮柔先是敲了敲桌面,随后拱手,行了个修真见面礼。 “这位师兄。” 老修士抬头,跟半花白的头发一般,眼睛也已经浑浊。 修真神识强大,一瞬间,老修士方才还混沌的面容,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哎呀,原来是师姐,不敢称师兄的。不知师姐来此有何贵干?” 阮柔遂将自己的问题道来,听得老修士连连皱眉,“回宗门,这可不容易,瑶月城有传送阵,可要花费大笔灵石。” 阮柔便也跟着皱眉。 “那你们平常回去怎么办?” 老修士苦笑一声,“老道接了看守店铺的任务,足二十年,此生都未必有再回去的机会了。” 正此时,只见铺子后面传来几道孩童嬉戏声。 “娃子,快回来,不能去前面打扰你爹。” 阮柔渐渐瞪大了眼睛,嘴也张成了圆形,一脸惊愕。 老修士不好意思挠挠头,“老道跟你们不同,修仙资质有限,接了修门的任务,就来这瑶月城定居,娶妻生子,也挺好的。” 惊讶也只是一瞬,阮柔对此并不发表什么意见,谁说修仙求长生就一定更好呢。 后面的小男孩是个调皮的,并不听娘亲的警告,如小牛犊一般直直从后面冲出,熟门熟路钻进了爹爹的怀中。 闹腾了会儿,小男孩才终于停歇,看见眼前陌生的姐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老修士将孩子送回后院,两人又细细说了些话,大多都是瑶月城的事情,让阮柔颇有些失望。 “阮师姐,要不晚上就在这里吃一顿便餐吧,都是灵米灵兽肉。”老修士热情相邀,能在瑶月城遇到宗门修士,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惊喜。 “不麻烦。”阮柔连忙拒绝,“我吃辟谷丹就行。” 老修士心知这同门师姐修为高深,辟谷也属正常,遂不再强求。 临走之时,又央了一件事,“师姐,还有一事相托。” 阮柔,“你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老修士面露尴尬,瞅了瞅铺子没有来外人,将声音压低了又低,这才道,“师姐,我来瑶月城已经十年,可这铺子入不敷出,宗门该给的俸禄也就一直没给,可否麻烦您回去宗门后帮忙催一催。” “啊?”阮柔一愣,天衍宗还会拖欠宗门弟子俸禄的吗,这点她可完全没想到,“这不过小事,我回去后就到任务堂问一问,只是这俸禄能不能下来,我也不敢保证。” 老修士躬身行了个礼,“能问问就好,发不发的下来,我也不抱太大希望。” 他环顾了这间店铺一眼,唯余叹息。 年轻时候不懂事,向往仗剑走天涯的仙人生活,等上了天衍宗,苦修几十年,结果,御剑是会了,可也得有剑才能御啊。 修仙界奔波几十年,混到最后混不下去,还是只能来了这瑶月城,连俸禄都发不下来。 唉,悔不当初啊,要是没去天衍宗,不拘去药宗、灵兽门,学一门养家的营生就好了。 后悔无益,将人送出了店铺,老修士目送人远去,这才回来继续坐到原位置,优哉游哉看起书来。 出了铺子,阮柔叹气,白跑一趟,敢情还是得靠自己。 全身上下就剩一百灵石,还要负担这阵子的吃喝住宿,辟谷丹也剩下不多,总之,传送阵她是别想了。 再次租下一个中等洞府,阮柔垂头丧气,准备明日出发,如今练气九层的修为,比起骑马,可能御风术要更快些,就是费灵气。 是夜,阮柔未曾睡觉,而是依旧在蒲团上打坐修炼。 翌日,她精神奕奕起身,将一切东西收拾好,就要出发,却望向了自己的通讯玉符。 之前的许多消息,她一次也没有回过,天衍宗的消息也逐渐少了下来,不知自己回过去,会是个什么光景。 想到这里,阮柔顿时不急了,慢悠悠坐下,取出通讯玉符,从上往下挨个回消息。 最上面是小师兄的,小师兄一向性子软,发来的消息也一直很柔和,故而阮柔回的消息也很平和。 而对于那些说话冲的,阮柔脾气也没那么好。 总归,尊师重道这一套她是不打算要了,好在天衍宗名门正派,不至于为此对她做些什么。 不一会,通讯玉符再次闪亮起来。 果是小师兄回信,问及何时回去。 阮柔想了想,问道,“小师兄,如今我远在瑶月城,身无多余灵石,预备慢慢赶路,不知要用多长时间。” 对面的小师兄一时不知是高兴小师妹终于要回来,还是无奈,他身上也没有多余的灵石啊。 第108章 “小师妹,要不我去接你吧?”小师兄全名俞清风,如今筑基中期修为,正好能御剑飞行。  “小师妹,要不我去接你吧?”小师兄全名俞清风,如今筑基中期修为,正好能御剑飞行。 阮柔想了想,慢腾腾回道,“那就谢谢小师兄了。” 记忆里,这位小师兄身为一名剑修,却性子温和,往日里对原主最为包容。 对方御剑过来,大约需要两天的时间,她身上的灵石刚好够几天的住宿花费。 但她如今练气九层的修为,眼看马上就要筑基,筑基丹可以凭亲传弟子的身份去宗门领取,但筑基后呢,以前她有师傅师兄们的庇护,很多东西都不缺,以后可就全靠自己了。 不拘什么时候,有一门足以养活自己的手艺,都是最重要的事情,阮柔十分坚信这一点。 修仙界有所谓修仙四艺的说法,就是指炼丹、制符、炼器和阵法,阮柔首先把炼器和阵法排除,而炼丹和制符各有优劣,炼丹用处广、挣钱多,但难度也更高,甚至地位也颇高,而制符的难度就相对较低,当然,挣得也少。 阮柔数了数自己的储物袋,灵石没有多少了,毕竟,师傅师兄们给她东西很少直接给灵石,不过倒还有不少好东西。 小小的洞府里,阮柔如一只小仓鼠般,点着属于自己的资产。 首先,是两只储物手镯并一个灰扑扑的储物袋,一只来自师尊秦恒真人,另一只则是原主娘亲留下。 另外,还有好几套法衣连带佩戴的首饰等,法衣自带阵法,发簪还有些微的防护效果,都是宗门女修最喜欢的风格,仙气飘飘,实际功效并不大,价格却十分昂贵。 阮柔摇摇头,将其拨弄到一边,若不凑手再拿去换些银钱。 飞剑,有用,先收好。 两套防护法阵,有用,同样收好 最后,将所有东西都清点完一遍的阮柔,看着右手的储物袋,缓缓笑了,“明天就把你们卖了。”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如今缺灵石,卖了正合适。 翌日,阮柔出门,找了几间铺子,将这些东西全部出手,换来三千两百灵石。 到手的灵石又很快被她花了出去,制符需要的符笔、符墨、符纸,符箓大全皆买了一大份,炼丹需要的东西就更为复杂。 阮柔也把不准自己有没有这份天赋,最后只买了炼丹炉,和基础的辟谷丹、养元丹和回春丹丹方和所需材料,每样一百份,至此,阮柔身上的灵石也挥霍得差不多,其中,光是炼丹炉就占了一千灵石,堪称天价,由不得她不心疼。 再次回到洞府,阮柔忍不住咂舌,原主可真是大户,这还只有估摸原价的一半,可以想见原主在天衍宗的那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一时间,她心情有些复杂难言,毕竟,有些事很难说得清楚对错。 摇摇头,将纷杂的思绪抛到一边,阮柔在桌前对着符箓大全照猫画虎,清洁符,第一次失败,第二次失败足足重复了五十次,终于,小块的黄色符纸上灵光一闪,一张清洁符完美成型。 阮柔呼出一口气,继续画符。 又三十次后,再次成功一张。 修仙者精力充沛,这一晚,阮柔就在持续不断的失败中重复,到了天明时分,一半的符纸消耗殆尽,五百份拢共才成功了二十二张,算下来成功率不到一成。 阮柔宝贝似的看着清洁符,心想这可真是亏大了。 第二天,将一千份材料全部消耗完,看着为数不多的五十三张清洁符,阮柔无奈,彻底放弃制符的想法。 画了一天一夜的符,她暂时也不想去炼丹,索性去外面坊市摆了个摊,准备售卖多余的清洁符。 事实上,如清洁符这类的基础类符纸,只对练气初期灵气不足以轻松使用法术的修者有用,但凡到了练气中期不吝惜灵力的,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故而,清洁符的还真没什么市场,在摊位上卖出去十张后,阮柔打包将剩下的全都低价卖给了坊市里的铺子。 回到洞府,看着储物袋里的炼丹材料,她决定休息一天,等回去宗门再说。 三天时间一闪而逝去,小师兄如预估般准时到来。 因着提前通过通讯玉符联系,阮柔早早退了洞府,在外面等候。 城市内非元婴以上不得御剑飞行,故而,阮柔看到小师兄的时候,他是徒步走来的,一身白衣,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一如过往。 远远的,阮柔起身,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小师兄,你可算来了。” “嗯,等久了吧,”俞清风看着活泼的小师妹,只在心内叹气。 两人出了瑶月城,俞清风这才取出飞剑。 几息后,阮柔立于飞剑后方,耳旁是呼啸的风、洁白的云,只隔着一层灵力护罩,她心中不由得心生羡慕。 一连飞了一天,眼看第二天就要回去宗门,她到底还是问起宗门的事来。 “小师兄,师尊这些日子还好吧?” 俞清风好笑回头,似是看着调皮过头的妹妹,“你还知道师尊啊,这一走可把我们吓坏了,这么就都不知道回来。” 阮柔假意瘪瘪嘴,“当时太生气,后来,就不敢回去了。” “傻,”俞清风摇头,“师尊和师兄们还能真生你气不成。” 对这个问题,阮柔不置可否,或许时过境迁,现在的他们消气了,但当时秦恒真人的那一挥绝对带着满满的愤怒,阮柔至今依旧记得,当时胸口的疼痛。 但她没有多说,人在屋檐下,就得学会低头,否则,凭她自己,在外谋一颗筑基丹都得千难万难,更别提更重要的人身安全了。 一切谈开,俞清风说话也没有那么顾忌,“我还没问你呢,修炼怎么那么拼,都练气九层了,修炼还疼吗?” “好多了。”阮柔闭着眼扯谎,并不期许靠这个获得别人的同情。 御剑飞行了四天,俞清风肉眼可见的疲惫,好在,两人终于安全回到了天衍宗。 自始至终,两人的话题都默契避开了矛盾的中心——大师姐桑听雪。 第109章 天衍宗。 跨过如波纹般的护山大阵,俞清风直接将人带到主峰。 既然已…… 天衍宗。 跨过如波纹般的护山大阵,俞清风直接将人带到主峰。 既然已经回来,阮柔也不矫情,跟着进去拜见秦恒真人。 元婴真君高高在上,再没了曾经的亲切和蔼,明明同处一室,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念雪回来了,嗯,修为已经到练气九层了,不错,这次回来可是要筑基?” 秦恒真人似是也有些尴尬,说出来的话干巴巴。 “是,师尊,这些日子让师尊和师兄们担心了。”阮柔恭敬垂首,态度十分平和。 一旁的俞清风朝上首看看,又悄无声息将视线聚焦在脚下,始终一言不发。 闲聊几句,彼此面子上过得去,殿内彻底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秦恒真君开口,“回去好好修炼吧,筑基丹宗内会发放,这些灵石你收好。” 说着,回首间,一个储物袋飘然而来,阮柔接过,躬身道谢,万分的真诚。 至此,再无话可说,转身欲要离开之际,阮柔倏然回身,她突然想起了瑶月城下那位老练气修士的托付。 “师傅,瑶月城驻守宗门商铺的师兄言明俸禄已经多年未发,托我问一问俸禄,宗门可是有什么困难?” 说得委婉,可其实彼此心知肚明,这中间,若不是有人贪墨,就是宗门确实揭不开锅了。 秦恒面色一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必是有人疏忽了,我这就让外门的孙管事过来,你不用多操心,专心提高修为就是。” “是。”这一次,阮柔真正离开。 俞清风旋即跟上,再次将人送到院子,临走前,同样给了一个储物袋。 等回到如意院,阮柔方才打开两个储物袋,秦恒真君给了一百中品灵石,一万下品灵石。而俞清风这位小师兄,则给了三千下品灵石,总的来说,都是颇为大手笔了。 不管怎么看,他们都是并不缺灵石的,那又为什么会拖欠下层修士的灵石呢,此时的她有点不理解。 但就如秦恒真人所说,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受人所托,问这一句,接下来自该由秦恒真人这个宗主兼元婴真君处理。 眼下于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筑基之事。 所谓练气,不过是身有灵根的修士将外界灵气引入体内,炼化为己用,不过能简单的使用灵气,实则本质还是凡人,最高寿数不过一百二十。 而筑基,就得在练气修至圆满后,将灵气压缩成液态,引导至丹田,以储存更多的灵气,届时,体内灵气自灵脉围绕丹田运转自如,灵气运转小周天,修士的**在筑基的过程中,也会经历一个巨大的提升,寿数提升到两百余,更是能御剑飞行,宛若仙人。 可以说,筑基才是真正的踏入修途,跨越凡人阶层。 奈何筑基艰难,修仙者中,能真正筑基成功的,不过十之一二,大多数人都永远停留在练气期,不过比凡人略好一些。 故而,此刻阮柔也不敢说自己有十成的把握。 次日,阮柔去任务堂递交了当年离开时接取的任务,领取了奖励的灵石和贡献点,又去藏宝阁领了一枚份例内的筑基丹。 光有筑基丹还不够,灵石、丹药样样都要准备妥当。 托秦恒真人的福,灵石暂时不缺,但终于可能用到的丹药还是得提前准备。 例如,突破失败可能需要的疗伤丹药、回春丹等,又如突破成功、巩固修为所需的凝元丹。 花了三日功夫,一切预备妥当,阮柔回到自己的院子,将防护法阵开启,放置足够支撑一年的灵石,挂上闭关的牌子,正式开启筑基的突破。 然而,先前练气期的突破水到渠成,如今即将筑基反倒找不到感觉,索性这时机也不方便出门,想了想,阮柔干脆取出炼丹炉,竟是在这紧要关头尝试炼丹起来。 在阮柔闭关不出的时候,整个天衍宗却是彻底忙乱了起来。 修仙宗门的管理向来不怎么严格,毕竟都是修仙者,倘若管理过于严格,反倒失去了修仙者的自由。 尤其天衍宗内一群剑修,修为有成的大多专注修炼,无心外物,至于管理宗门庶务的,却反而是那些修炼不成的。 故而,当听说门下老修士多年未收到份例时,秦恒真君是诧异且不可置信的,但小徒弟明显没必要为此诓骗自己。 尴尬过后,便是雷厉风行的处理。 从管理宗门上下的庶务长老、到任务堂的外门管事,自上至下,天衍宗开启了一场浩浩荡荡的清查。 然而,查到最后的结果却让秦恒真君连带几位长老颇为尴尬。 秦恒真君虽为宗门掌教,却一向不理外物,平素帮忙管理庶务的长老姓齐,人称一声齐真人,如今乃金丹初期的修为,三百寿,管理宗门庶务已高达五十年。 五十年的时间,要说在其中一点没贪墨,是不可能的,但其中贪墨并未过火。 几十年的账簿,秦恒真君翻阅飞速,不过三日功夫,就大致清楚了真正问题,他性子耿直,却并非不懂变通,更何况,上下贪墨些许事小,宗门资源不够才是大。 宗门大殿,上至元婴、下至金丹,天衍宗数得上身份的宗门长老都被聚集此处,共商此事。 上首,秦恒的脸色铁青,若不是小徒弟回来提了一句,他还不知宗门亏空至此。 “为何宗门亏空如此之大?”一心修炼的谷真君颇为不解。 修仙家族出身,略懂几分经营的聂真人小心解释,“咱们天衍宗剑修多,弟子们都只会舞刀弄枪,只进不出,长此以往,难免会有诸多问题。” 谷真君依旧不明白,“咱们有三条灵石矿脉,怎么也不会缺灵石。”说着眼神瞄向下边的齐真人,总觉得是这家伙做了什么。 齐真人恨不得现场翻了白眼,却碍于修为,不敢展示出丝毫不敬,苦口婆心解释, “回谷真君,灵石矿脉近些年开采量大幅下降,宗门内弟子却越来越多,份例依旧,再加上宗门弟子不事经营,丹药、法器诸多修炼之物,都要从外购买,花费颇大,故而这才入不敷出,实非我等不作为啊。” 负责看守灵矿开采的季英真人微不可见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 谷真君虽然不懂,好在对自己不懂的事情也不会过于追究,当即不吭声。 齐真人却依旧不敢松气,最重要的,还是得过了掌教那一关。 奈何秦恒真君始终没说话,倒是几位长老轮流提问,这会子,齐真人倒是真心庆幸自己胃口不大,没真的闹出大动静来。 一向是清静之地的宗门大殿,此刻吵闹如同凡人地界,秦恒真君见了,脑壳都隐隐抽疼。 身上威亚隐隐露出,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秦恒揉了揉脑门,颇为疲惫地问道,“诸位可有解决之法。” 众人再次吵嚷起来。 这个说要加大灵石的开采,直接被季英真人驳回。 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灵石并非开采不尽,相反,灵石乃灵气汇聚而成,耗时久远,竭泽而渔并非良策。 秦恒摇头,将这个烂主意抛至脑后,事关宗门传承,他总不能只考虑这一代弟子。 开源不成,谷真君试探提议,“不如降低弟子份例?” 话一开口,场上尽皆沉默。 谷真君的弟子此刻正立于后位,此刻顾不得师徒尊卑,慌忙拉了拉师尊衣袖。 谷真君见状,也醒过神来,笑呵呵打圆场,“我就是瞎说,你们不用理我,不用理我。” 其他人也会意,有志一同略过这个提议。 这一天,从天明到暮色,一群真君愣是没想出个有用的办法,或者说,有,但不能用。 入不敷出的办法无非两样,一为开源,二为节流。 开源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加大灵石矿脉开采不可取,那就得宗门弟子、乃至真君长老们想办法挣灵石,奈何一门上下皆剑修,打架容易,赚钱,还是洗洗歇了吧。 而节流,做起来简单,却也同样困难重重。 按天衍宗门规,上至秦恒掌教、中至长老管事、下至内外门弟子,皆可凭修为领取对应的月例,突破修为更是有不菲的奖励。 若要裁剪开支,谁的裁剪、谁的不动,裁剪会否导致宗门弟子不满,又是否会影响弟子修为进阶,诸多问题,都是需要考虑的。 但凡到了长老的位置,门下最少也有三五个弟子,弟子再收弟子,几代下来早已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饶是剑修不在乎外人,总得考虑门下的弟子,到了最后,竟是谁也不敢主动开口。 当然,若真有一个铁面无私的,上下一齐裁了,即使弟子们有意见,也翻不了天。 奈何秦恒真君虽然也是元婴真君,却不能真的靠一己之力镇压其他元婴长老,更何况,他门下也有几个徒弟,而大徒弟和二徒弟都已收了弟子,同样不好轻动。 看着下位五个面色各异的弟子,秦恒挥手让他们下去,自己则念叨起了账簿上的亏空,长久的呼出一口气。 修炼了几百年,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被灵石难住的一天。 思虑一夜,始终没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第二日,秦恒再次召集众人开会,已有许多长老借口闭关等理由躲避。 望着到场的寥寥几位长老,秦恒面色愈发难看,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决心,那即裁剪宗门金丹乃至元婴修为的份例。 往日,宗门对金丹以上修为的修士,几近毫无条件的供养,如今,宗门困难,第一把刀,秦恒自然想从他们身上下手。 第110章 宗门内的诸多麻烦,阮柔全然不知。 此时的她,依旧寻不到突破的那一丝契机…… 宗门内的诸多麻烦,阮柔全然不知。 此时的她,依旧寻不到突破的那一丝契机,只得将全副心神扑在面前的丹炉上。 相较于所谓制符,肉眼可见,她于炼丹上确实有些天赋。 最基础的回春丹,在失败了三十次后,每十份里最少也能成功三四次,可惜的是,她修为有限,只能学习最基础的回春丹之类,就这样,还是借用的丹炉的丹火,而非自己修行出的丹火,否则成功率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如此循环往复,等到储物袋里的灵药用得差不多,收获了一瓶瓶丹药后,身体内的灵气在无数次炼丹过程中被不断凝实,淬炼得更加浑厚,之前怎么焦躁也领悟不到拌粉的进阶就这么自然而来地来了。 闭目凝神,阮柔席地而坐,四周铺满了灵石,由内而外一圈圈的灵石几乎能晃花人眼,而最外围,还奢侈的放上了十枚中阶灵石,最外围还有一方中阶聚灵阵,一切只为了突破能够更加顺利。 将体内灵气运转了几个大周天,阮柔方才小心取出那枚筑基丹,仰头服下。 筑基丹内澎湃的灵气轰然炸开,躁动不安地体内冲撞,阮柔深吸口气,不敢分心,引导这股无意识的灵气在体内运行,一点点凝视、压缩。 这般水磨工夫,她开始就是一连三日,三日过后,阮柔睁眼,只见无数灵气朝自己体内涌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灵力漩涡,只她依旧巍然不动。 丹田里的灵气经过几个月的打磨,已是精纯的不能再精纯,阮柔鼓足气,重复再一次的压缩。 “啪嗒。” 灵气在极致的压力下,倏然化为液体,坠落在丹田,一开始,直至小小的一滴,可很快,一滴一滴,汇聚成小小一摊,与此同时,外面的大片灵石化为齑粉,其中灵气则被阮柔尽数汲取。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丹田里的所有灵气都化为满当当的液体,再然后,这股液体随着功法运转,在全身经脉流转。 连续运转了十个大周天,体内灵力自行运转。 至此,筑基已成。 阮柔这才暂停修炼,看向四周。 地上的下品灵石已全部失去了光泽,外围的中品灵石也未能幸免。 阮柔哀叹一声,一道清风术挥出,地上复又变得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脏乱。 继续在院子里呆了些时日稳固修为,一切妥当,阮柔出门,只觉得恍如隔日。 筑基与练气不可同日而语,强大的气息自体内散溢而出,阮柔看向远处,只觉得天更蓝水更清,就连远处树叶上细小的水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草丛里的虫鸣蛙叫更是躲不过她的耳朵。 想了想,她闭上眼睛,尝试触碰脑海中那一抹神识,“砰”,好不容易触摸到了诀窍,那一刻阮柔只觉得自己从没距离这个世界如此之近。 神识乃筑基以上修士特有之物,神识外放,可视修为,无比清晰的感知周边万物,在修行、战斗中是比眼睛更为可靠的存在。 筑基修士神识有限,阮柔方方筑基,神识微弱,放出去不过能探查周边百米范围,且不过片刻功夫,就觉疲惫难耐。 索性神识能随修为增长,她也不着急,将外放的神识收回,阮柔大踏步往前。 筑基修为,在偌大修真界也算有了几分自保之力,于是,连带此刻的身姿都多了几分坦然潇洒。 虽然面上不显,可自从来到这方以力为尊的修真世界,偏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练气修士,阮柔一直是惊惶不安的,故而,在于秦恒真人及一种师兄发生了矛盾,她才会迫不及待外出,避开争端,以免无知无觉就丢了命。 如今进阶筑基,算不得顶端,可到底多了几分底气。 心情轻松,阮柔取出早前就有的那柄飞剑,从门前开始练习御剑飞行。 摇摇晃晃间,阮柔来到主峰的正殿,更新了修为,领取了筑基的修为令牌,这才被告知,筑基能领取的份额降低,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阮柔当即一愣,脱口而出,“可是宗门最近出了什么事?” 今日看守的乃内门的筑基弟子,此刻一脸的生无可恋。 “大事是没什么,可听说宗门灵石储藏不多,从掌教真人,诸位长老,弟子们,份例全都降了。” “降低了大概多少?”阮柔也是第一次领筑基份例,倒还真不知道。 那师兄哭丧了一张脸,“光是份例就降低了三成,任务堂的奖励这些估摸都差不多。” 阮柔细细估摸一下,天衍宗的弟子不少,降低三成可绝对是一件大事,也不知宗门闹得何等沸沸扬扬,可惜她闭关恰好错过。 辞别了沉浸于哀伤中的师兄,阮柔的储物袋依旧没怎么丰满。 恰好,通讯玉符一直在闪,她看了一下,从几个月前几位师兄都给他发过消息,倒是师尊秦恒,一句嘱咐都无。 给几位师兄回过消息,得知秦恒真君此时正在主峰,阮柔脚下一转,飞剑依旧踉踉跄跄,奔向秦恒真君所在的山峰。 天衍宗九座主峰,除去作为宗门大殿的一座外,其他七座为宗门内几位元婴和金丹长老的居所,其下遍布了宗门弟子。 秦恒作为宗主,占据的是最中央那一座占地极为广阔,阮柔所住的如意院苑,便在这座山峰的腰部,灵气充裕,是修士修行的好场所。 摇晃了几下,定住身形,阮柔收起飞剑,徒步往正中央而去。 宗门规矩,为图方便,宗门内可以御剑飞行,毕竟剑修不允许他们飞行也不像话,可却绝对不能从各座主峰的正殿飞过,否则,戒律堂的人可就会上门,轻则罚没灵石,重则被发配后山清修。 刚踏进殿堂,只见秦恒真君及门下弟子俱都在场。 她有自知之明,必然不会为了等待自己,故而她只是上前,恭敬给秦恒真君行礼请安,又同几位师兄见礼,方才被安排在末位坐下。 “正巧,念雪也来了,你们都是我门下弟子,如今就一起听听吧。” 阮柔安静坐下,一言不发。 秦恒真君看着几个弟子,微微叹息,回忆起来,他自己都不知,事情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步田地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0-120 第111章 秦恒真君思绪不由得回到那一日,他与宗门内几位长老的第二次商议。 机灵的早就各…… 秦恒真君思绪不由得回到那一日,他与宗门内几位长老的第二次商议。 机灵的早就各自找了理由推脱,依旧前来的,大多性子老实,便是清楚明白裁减份例不是什么好事,可宗门困难,他们承赖宗门养育庇佑,此刻也不应有什么二话。 便是有些小心思,面对黑脸的掌教,也不得不按捺下去。 当场,事情直接定下,立时推行,再无多余的推脱余地,无他,面对宗门的巨大亏空,秦恒真君着实无能为力。 当看见那不知其数的外门弟子份例乃至辛苦挣来的月俸亏欠,秦恒只觉愧对自己的身份。 这些年来,他在宗门领取丰厚份例的同时,却从没想到,会有外门弟子连一个月十枚灵石的份例都久久拿不到,因此耽误修为的不在少数。 故而,他难得一次乾坤独断。 命令一传下去,上下弟子尽皆哗然。 先前寻理由千躲万避的长老们一个个找上门来,这个道心酸、那个道不可,恨不得给他讲出千番的大道理来,可再大的道理,也抵不过欠债还钱。 毫无疑问,宗门欠那些外门弟子的。 光是欠下的份例就有百万灵石,纵是如今缩减,也不过亡羊补牢,前期的亏空依旧无从弥补。 他先是取出自己身上的灵石,后又变卖了不少材料、丹药等,从头开始补齐亏空,可谓任重而道远 看着下方喜气盈盈的小土地,他有些心虚,如今手中空空,面对弟子进阶,竟然也给不出像样的礼物。 想了又想,秦恒真君取出当年自己筑基期时所用的飞剑,这柄剑的材料算不得顶好,重在一个意义,其实际价值不值一提,否则,也不一定能留到今天。 “念雪,这柄飞剑是我当年筑基所用,如今就给你吧,以后定要勤于修炼,万不可再懈怠。” “是,多谢师傅。”阮柔上前,恭敬接过飞剑,压根没提当初并非原主懈怠。 时过境迁,人都不是当初的人了,解释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这一遭过去,秦恒真君才继续说正事。 如今,整个天衍宗的正事,也无非就是宗门历年亏空、以及月例减少一事。 “此次裁减份例,你们多少也会受到些影响,只是,我辈剑修,本就当一往无前,当然,你们日后也要多小心才是。”说出这话,秦恒真君也是无奈,剑修本就没有生财的路子,因着很多剑修喜欢在战斗中历练自身,要么与人斗、要么与妖兽斗,不论疗伤丹药、还是飞剑磨损,都是一笔庞大的支出。 往常宗门供养都一切好说,以后,可就真的要全靠自己,连他这个师傅,都帮衬不了多少。 作为众师兄妹之首的桑听雪率先站出来,“师尊,我这里还有些灵石,您\” 话还没说完,秦恒直接打断,“不用,你境界跌落,留着自己用吧,这窟窿,再多灵石都补不上,你们不用为此操心。” 原本正要站出来的穆鸿默默收回了摸向储物袋的手,其实他灵石也不多来着。 几个师兄弟彼此对视一眼,皆放弃了心中想法。 桑听雪有些失望、又有些小雀跃地退下。 阮柔迟疑片刻,上前,“师傅,这是闭关前你给的灵石,我没用完,还请师傅收回去吧。” 这一次,秦恒犹豫良久,到底还是收回去。 至此,师徒间的谦让仁义结束。 秦恒看向穆鸿,“这一次历练预备往哪里去?” 穆鸿抬头,恭敬回禀,“我想去北边蛮荒看看。” 修真界地域辽阔,天衍宗并一众修仙宗门大概在界域东南位置,此处灵气浓郁,物产丰饶,是修士修行的福地。 与之对应的北边,便是所谓蛮荒,荒寥孤寂,甚至于东南正宗修士,从不将蛮荒列入修真界。 其内势力混杂,不仅有蛮荒本土肉身蛮横的体修,更掺杂了诸多在修真界混不下去的魔修、妖道等等,毫无章法规矩,或者说,最大的规矩就是拳头。 而西边则是一片无尽的海,内里海妖兽数量众多,好在海中有海妖王坐镇,三百年前,人类修真宗门与海妖王约法三章,双方高阶修士不得掺和底层修士的战斗。 也是因此,西海成为很多修士历练的所在,往往能活着回来的,大多带着海妖兽材料满载而归。 至于没能回来的,那自然成为了海域的养分。 修真界,不拘面上说的多么和善,到底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实力面前,种族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穆鸿此去,是为突破元婴境,海域的环境,在没有元婴妖兽下场的情况下,对其历练没有太大的用处,故而,才希望往蛮荒去寻求机缘。 秦恒真君闻言,虽有些担忧,却并未阻拦。 “这是我珍藏的灵药,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你且收好。” 穆鸿接下,“多谢师尊。” 桑听雪在一旁欲言又止,纠结半晌,还是道,“师尊,我想和大师兄一起去。” “不可。”秦恒与穆鸿同时出声,断然拒绝,\“你如今修为倒退,蛮荒太过危险,若是想要历练,东南界域就足够了。\” 桑听雪黯然,看似是师尊和师弟是在关心她,可同时也否定了她的实力。 三师兄石轩见状,主动请缨,“师姐,我正要去海域,不如你和我一起吧。” “好。”桑听雪勉强挤出一个笑,因着当年的魔气,她修为跌落,再想往上修行,耗费的精力和资源,远非当年可比,更别说,宗门份例裁减,更是雪上加霜。 至于家族,在她消失多年后,已经开始培养新一代弟子,能留给她的也有限。 几个师兄弟都有了去向,秦恒真君将目光看向最小的两个徒弟。 俞清风低着头,悄悄后退一步。 他虽然也是剑修,可却是一个十分稀少、不喜战斗的剑修,平素最喜欢做的,就是在自己的山头练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剑术无比精进,战斗能力却不知如何。 秦恒真君从这个徒弟练气后期就开始催人出去历练,结果,到现在筑基后期,出去的总时长也绝对不超过一年,可谓宅在宗门的典范。 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秦恒真君语气和蔼,问道,“念雪,你刚突破,可有想要去的地方,我让你四师兄带你去。” 阮柔见四师兄的目光炯炯有神盯着自己,倏然摇头,“师尊,我修为还没稳固,准备在宗门多修炼一阵,短时间应该不会出去了。” 秦恒真君默然,好似修为是有些不够凝实,“罢,你倒是不着急。” 一切既定,几师兄弟接连告退。 等出了大殿,俞清风劫后余生般呼出大大一口气,明明是修真者,却偏偏做出此番姿态,逗得其他几人哈哈大笑。 桑听雪笑道,“小师弟,你怎么还是这般不爱出去历练。” 俞清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出去就要跟人打斗,那多没意思,还不如在宗门练剑呢。” 说得煞有介事,几人知道他的性子,也作不勉强。 打趣过后,桑听雪才将目光挪到所谓的小师妹身上。 “念雪,这还是咱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这个你手下。”说着,手中递出一个锦盒,内里是一套防护阵法。 阮柔接过,彬彬有礼回道,“多谢大师姐。”恭敬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桑听雪面上微微一僵,依旧笑盈盈,“小师妹你不用客气。先前的事我也听说了,是师尊和师弟们过于担心,才会做出那等事来,我替他们给你道歉,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没有放在心上。”阮柔不软不硬回了句,态度一点不见和善。 穆鸿两边看看,跟着打圆场,“小师妹,我也该跟你说声抱歉,当时做的实在不应该,你要是还生气,只管跟师兄说想要什么,师兄一定都给你拿回来。” 阮柔依旧态度和善,“大师兄说笑了,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当初真正伤到原主的,强行索要清心佩只是一小桩,更多的,还是她被作为替身的那十年,只要一想起来,她内心就忍不住隐隐作呕,那是完全不由她做决定的恶心感。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群人,人死了,他们不好好怀念死者,反而找个活人来替代。 看了一眼毫无芥蒂的桑听雪,阮柔率先提出告辞,依旧跌跌撞撞地御使飞剑,忽高忽低,宛若稚嫩的孩童蹒跚学步。 人一走,在场的气氛便有些尴尬,几人纷纷照着借口离开。 不一会,殿门前唯留下桑听雪一人。 她的洞府就在主殿不远,是山峰上灵气最好的地方,只需略走几步就能到。 此时,她的表情微微有些阴沉,再没了刚才的坦然大方。 其实哪能没有介意呢,正魔大战,她那时候失踪其实就相当于牺牲,自己不在的时候,她最看重的师尊和看着长大的师弟们找了一个跟自己模样三分相似的替身,无人时,她想起来何曾不怄。 可到了人前,她依旧是那个爽朗洒脱的大师姐。 若不然,她还有什么呢。 第112章 一阵扑腾,阮柔终于顺利回到洞府。 御剑飞行的法术尚且还算简单,难的是要克贰 一阵扑腾,阮柔终于顺利回到洞府。 御剑飞行的法术尚且还算简单,难的是要克服身处高空的天然畏惧,不过想来多试几次,她也就适应了。 方才面对秦恒真君,她说修为没有稳固是真的,可真正的理由,不止如此。 天衍宗是剑修宗门,她不排斥修行乃至练剑,但对于外出跟人斗法,一来心理上过不去,二来,也是觉得没必要。 回到洞府,阮柔先是整理了一下储物手镯和储物袋里的物品。 炼丹的材料还有很多,足够她练习一段时间,等全部用完,回春丹的成丹率也能再上一个台阶,届时卖了丹药,再买新的炼丹材料,循环往复,才是开源之道。 确定了方向,阮柔便认认真真开始了炼丹。 回春丹的炼制早已驾轻就熟,不过短短一月功夫,身上的材料尽皆用完,收获的是满当当的丹药。 回春丹在修真界只能算是低阶丹药,用来快速回复灵气,大多为练气修士外出历练时所用,以免灵气耗尽遇到危险,等到筑基期,回春丹的药效就不够用,需要更更高级的养气丹。 一道御风术自房间内一角席卷而过,带走整个屋内的脏污、以及这段时间炼丹所累积的丹药气息,阮柔将所有丹药装入储物袋,径自下山。 天衍宗内也有弟子们的交易坊市,不过多是交易成品,例如丹药、法器,偶尔也会有珍贵的矿石材料,若说什么都不会的剑修,唯一会的技能,大概也就是炼制自己的飞剑了。 天衍宗下辖坊市众多,就在山下的此处名为南阳城,其内几乎都是天衍宗历代修士及其亲属。 说是修仙城池,其实修士与凡人共存,甚至于凡人的数量远超过修士,无他,修士的子嗣并不一定有灵根,偏偏,修士孕育子嗣极为困难,而凡人寿命短暂,却极其能生,数量悬殊也不奇怪。 久而久之,修仙城池的阶级就固化下来。 其中,有大量宗门修士的家族是为第一等,当然,能称为修仙家族的,必定传承千百年未曾断绝,甚至与宗门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利益共生关系,譬如桑听雪所在的桑家,就以炼器闻名,而法器之中,又以飞剑为优,如此,就与天衍宗有了良好往来。 天衍宗采购飞剑,会优先考虑桑家,而桑家修士也大多会被送进天衍宗,除非实在不适合剑修的,才会考虑其他宗门。 第二等就是有祖上有家族中人得以进入宗门站稳脚跟,靠着宗门修士的亲长庇护,能够在城内有一门自己的营生,不拘是开一家小店铺、炼器炼丹抑或画符之类的技艺,再不济外出猎杀妖兽获取材料,总归能供应自身修行,若是传承久了,未必不能成为修仙家族。 再次一等的,就是散修了。 散修之所以成为散修,不仅是因为后面没有可以依靠的势力,还因为其自身灵根不佳,不足以进入修仙宗门,修仙一途,只能靠自己一人踽踽独行,财侣法地,一样都无,可想其中艰难。 当然,最底层的就是凡人群体。 所谓凡人,身无灵根,寿命最多不过百年,在动辄能活上几千年的大修士面前,说是如同朝生暮死的浮游,也没什么问题。 单纯的凡人在修仙城池没有任何资产,背靠修仙者的尚且好些,那些只祖上出现过一两代修仙者的,勉强在修仙城池坚持,代代相传,子死孙继,只期待后代能再出现一个修仙者。 的确有少数幸运儿能坚持到重拾希望,然而更多,却是在修仙城市无以为继,带着一家子离开,彻底远离修仙梦。 在偌大的修仙城市,凡人是最低等的存在,或者说,是专为修仙者服务的存在。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阮柔已经能稳稳当当御剑飞行,顺利在一座天衍宗旗下的丹药铺前停下。 “师叔请进,可有什么需要效劳的?”中年修士本在懒洋洋看着铺子,看见有宗门长辈前来,当即收敛精神,上前迎接。 “不必客气,我来出售些丹药,阁内可收。” “噢,收收收。”中年修士苟奇愣了好一会,又偷偷瞄一眼那亲传弟子的令牌,心想没看错啊。 心里的奇怪暂且不提,苟奇规规矩矩按照流程办事。 阮柔挥手,将一溜回春丹放在桌上,“都是回春丹,一共百瓶,每瓶三十粒,可收得下。” “收得下。”苟奇看得眼睛直放光,回春丹是低阶修士的通用丹药,从来只有嫌不够的,万没有卖不掉的。 只是,他有些纠结,“价格上可能不会太高?” 阮柔也不介意,“按照正常回收价就行。”铺子里总不能白忙活,赚钱差价也是应当,否则,这么多丹药让她自己去卖,得卖到猴年马月。 苟奇这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点着算盘,细算着回收价格。 听着噼里啪啦的算盘声,阮柔在铺子里闲逛起来。 第113章 说是丹药铺,实际上,与丹药相关的都在业务范围内,除去成品的丹药收购与售卖外,丹方、炼…… 说是丹药铺,实际上,与丹药相关的都在业务范围内,除去成品的丹药收购与售卖外,丹方、炼丹的丹炉、灵药等材料应有尽头。 三层的小楼,一楼专供练气修士使用,二楼是筑基修士,至于三楼,金丹往上才有资格进入。 阮柔来到二层小楼,回春丹的炼制已经很是熟练,虽则成功率高,可实际能赚的灵石也有限,全靠量大撑着,也是时候,炼制新的丹药了。 与回春丹有着同等效用的养气丹,自然是首选,其次,解毒丹、护脉丹,以及疗伤用的回血丹、生骨丹等等,都可以采购相应的材料,其中,最受欢迎的还是养气丹,毕竟灵气是修士的根本,不拘修炼还是恢复,都是重中之重。 卖出丹药的灵石,刚算出来一个数,甚至还没到手里,就再次花了出去,一点没有剩的,阮柔就那么眼巴巴看着,灵石再次离自己而去。 苟奇看着这位前辈,颇有些好笑,修为是高了,可性子还年轻呢,压根没有在外面历练久了的修士那种沧桑感。 眼看着人就要离开,想了想,还是大胆问了一句,“师叔,这是你亲自炼制的丹药吗?” 阮柔没想到他会开口问,却没否认,只点了点头。 苟奇面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在此之前,他绝不敢想,在满是剑修的天衍宗,竟然能出一个会炼丹的修士。 身为天衍宗的外门弟子,如今练气九层修为的苟奇,已经是很多外门弟子望其项背也难以企及的,早些年为了提升修为,他一直在外奔波,身上受了不少伤,恰好修为到了练气九层,再也提升不了,就托关系,寻了坊市店铺管事的活计,好处算不得多,比起一般苦修士已是很好。 可苟奇依旧不满足,他今年才四十八,如果没有一身的伤病,如果有足够的灵石丹药,他或许可以跨过那道天堑,进阶筑基,脱离低阶修士的范畴。 可惜,看守铺子几年,一直都平平静静,没有一点波澜,更没有他一直渴望的。 而就在今天,他终于看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 不说天衍宗的炼丹师有多么珍贵,就是放在外面,也是十分珍惜的存在。 “师叔,你修行和炼丹已经够忙碌,这等小事就不用亲自下来,若是你你需要出手丹药,或者需要采购什么,可以直接联系我,我在这里多年,哪里的材料价格便宜、品质好,多少还是知道的。” 再明显不过的示好,阮柔会意,当一个人有了明显的价值,自然就会有很多人簇拥而来,她也不意外。 只是,是否要接受,她略微犹豫了会儿,方才与人互相交换了通讯玉符。 等人离开,方才一脸小心恭敬的苟奇,面上绽开大大的笑容,看向手上的通讯玉符,仿佛看见一条通天大道。 离开的阮柔还不知道这些,回到洞府后,她再次开始了闭关。 练气期尚且不显,筑基后,再行炼丹,得益于火木双灵根的资质,在炼丹的过程中,她不仅要不断熟悉药草的药性,清楚它们在丹炉之中互相融合的过程,更要时刻控制地火的大小。 这般精细的控制下,修为没有明显的提升,可对火木灵气的感知和操控越发精细,筑基一层的修为更是在一点点笃实,倒是意外之喜。 再次闭关三个月,身上的灵药还没有用完,阮柔就在通讯玉符的紧急呼唤下,匆忙出了关。 “四师兄,这是在怎么了?”上面几个师兄姐们都外出历练,常年待在宗门的也就他们两个小的,关系比之其他人更要亲厚几分。 俞清风紧皱着眉头,“大师兄出事了。” “什么?”两人匆匆进殿,就见到了面色惨白的大师兄,再去看其修为,已经从金丹后期,跌到了金丹中期,且气息虚浮,眼看着还有不稳之势。 一旁,秦恒真君在一旁,同样脸色难看。 抛开大徒弟桑听雪不提,穆鸿绝对是他最看重的弟子,更是他心目中的天衍宗下一代宗族,如今这幅模样,简直让人痛心。 穆鸿忍着体内灵气的混乱驳杂,断断续续说起自己在蛮荒的历练经历。 他出去的时间并不算长,前后不过四个月,半年不到,奈何招惹上一位元婴大修士,与其后辈子弟结仇,打了小的来老的,就这么被打落了境界,若不是看在天衍宗亲传弟子的份上,可能命都保不住。 等穆鸿说完,在座的几人都有些无言。 修士在外就是这般,有时候即使再大的背景,都没那一双拳头重要。 就是天衍宗在东南这一排的修仙地界闯下赫赫威名,去了以蛮荒为名的北边,照样什么都不是。 本来依着穆鸿的修为,出去基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元婴修士也不是大白菜,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过程,只有极少数时间会在外走动,如穆鸿这般撞在枪口,也只有叹一声倒霉。 “师尊,我怎么样了?”穆鸿面色带着几分黯然与惊疑。 “筋脉受损,怕是要养上几十年了。” “丹药也没用吗?”沉默寡言的二师兄秦殊突然询问。 秦恒真君摇头,“那位怕就是冲着毁坏筋脉来的,用了巧劲。” 闻言,穆鸿的神情肉眼可见的黯淡。 似是察觉自己话有些重了,秦恒真君连忙补了一句,“也就是耗费些时间,鸿儿你还年轻,等休养好继续修炼也不迟。” “是。”穆鸿依旧有些丧,作为天衍宗首席大弟子,他本来前途远大,金丹修士、年轻有为,如今因为无妄之灾,就要浪费几十年,等真的恢复好,还不知是何等模样。 余下诸人皆有些沉默。 大师姐桑听雪一身红裙,几乎照亮了整个殿堂,“师弟,不要太担心,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说着她挤出一个笑来。 穆鸿心想,怎么可能一样,他本来是继任宗主的第一人选,即使作为师尊家族后辈的二师弟也没有丝毫机会,可以后就真不好说了。 至于大师姐,她修为跌落,影响到的其实也就是一时,作为家族修士,她基本不大可能继承宗主之位。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二师弟,依旧是那副典型剑修的模样,寡言少语,却沉着可靠。 心头万般思绪闪过,最后皆归为沉寂。 二师兄没再说话,三师兄、四师兄俞清风,以及阮柔,都各自出言安慰了几句。 可言语到底是无力的,最后,秦恒真君将几个弟子都赶了出去,独留下穆鸿,不知在说些什么。 第114章 等离了人前,阮柔方才露出几分若有所思,原主的记忆中可从未有 等离了人前,阮柔方才露出几分若有所思,原主的记忆中可从未有过穆鸿在外受重伤之事,也不知中间发生了何等变化。 本以为这些跟她一个小小的筑基期修士没太大关系,可谁知,狂风一旦卷起,置身其中的每个人都会被席卷。 自从大师兄受伤的消息传出,阮柔接到宗门内师兄弟们的传讯符比之以往多上几倍不止。 打探消息的、询问风向的,表示关心问候的,不一而足。 太过于热闹,便是一直在洞府内闭门不出的阮柔,也隐隐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仔细一想,内里缘由,其实很简单。 穆鸿在一众弟子中,身份地位已经算得上高人一等。 论宗内地位,他是秦恒真君的首席大弟子,理所当然的下一代接班人。 论修为,他是金丹后期的大修士,一力碾压其他长老座下弟子,将其他人远抛在身后,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即使同为秦恒真君名下的二弟子,秦书,也远远不及。 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修真虽说不知岁月,可其实,所有人都在努力争取一切时间提升修为和实力,但凡一朝落后,就有可能再也追赶不上。 毫无疑问,穆鸿的受伤给了很多人机会。 一时间整个天衍宗风起云涌,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无数波涛汹涌。 草草回复了几个尚算亲近的同门的通讯玉符,阮柔在闭关和出门之间犹豫了不过半晌,便远远地将通讯玉符扔到一边。 多事之秋,她还是少掺和为妙。 之后不管外面诸人有多少将小心思打在她身上,企图从她这儿获得什么信息、抑或想要怂恿她去做些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她一概略过不看。 每每这时她总想要感慨,谁说剑修就一定是没脑子、全靠手中一柄剑说话的呢。 当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就是再直肠子的人也会转动几分脑筋。 当然,阮柔也有自知之明,她一个筑基小修士,连掺和进去的资格都没有,贸然卷入其中只会被当成靶子。 还是老老实实炼自己的丹吧。 阮柔再次掀开丹炉,闻见散发出来的清幽香气,眉眼顿时笑弯。 奈何好景不长,躲得过旁人,却躲不过同门师兄。 通讯玉符急促地闪烁,阮柔拿起一看,原来是三师兄石轩和四师兄俞清风一道前来。 “小师妹,你一直窝在洞府干嘛呢?”俞清风好奇地东张西望,鼻尖敏锐地嗅到了那一抹药香,“你在制香还是炼药?” 旁边,石轩拽了拽他,“说正事。” “啊,对对,”俞清风回神,短暂的放松过后,拧巴了一张脸,“小师妹,你可是不知道外面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阮柔假意不知,“是有很多人给我发玉简,不过大多我看不明白,都没有回复。” “不回复是对的。”石轩很是肯定地点头。 俞清风叹息,“你还不知道吧,二师兄他,也有意宗主之位。” 这下,阮柔是真的震惊了。 作为师傅秦恒真君不知道多少代的孙辈,秦书以金火双灵根的资质得以拜入门下,日常却十分低调,一心修行,不理会俗务。 除去修行和外出历练外,几人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也是因此,这个二师兄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十分亲近。 “二师兄不是一向不在意这些的吗?”阮柔立时怀疑道。 这下子,就连石轩的脸色也异常灰暗,似是遇见了什么十分难以启齿的事情。 还是俞清风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就跟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说了出来。 却原来,大师姐家中,即修仙家族桑家来信问知穆鸿的情况后,隐隐有为她定亲之事。 修仙界的女修不少,可真正能走到金丹这一步的远远不如男修,有人说,是因为女修性子多情、优柔寡断,有说女修为俗世规矩所困,束缚众多。 但不管如何,走到桑听雪这一步,金丹修为,是从来不屑去考虑这些的,她只一心向道,渴望更深的修为与更精湛的剑道。 至少,在与魔道争锋受伤前,桑家族内一贯鼓励她修行,从不提及其他。 然而,这一切不过短短十年就有了变化。 族内有了更为看重的天才,原本属于她的资源,尽数分配给了他人,她不问他们就不提,甚至有了将她联姻换取更多资源的想法。 桑听雪当然不敢,言说即使要找伴侣也要找足够强大,和心意的。 穆鸿受伤正是黯然之时,早已取了疗伤丹药闭关不出。 也不知二师兄怎么领会的,将那句话自动理解为,大师姐要找实力强大的伴侣,最后发展到要争掌教之位。 事情的发展猝不及防,谁也没料到外人方才蠢蠢欲动,自家人就先内讧了。 石轩和俞清风两人好劝歹劝都没能打消其主意,到了这会儿,又有谁不明白,他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115章 “这么说,二师兄那边是劝不住了?”阮柔肯定道。 “对,我们找你…… “这么说,二师兄那边是劝不住了?”阮柔肯定道。 “对,我们找你,是想让你跟我们一起站在大师兄这边。” 阮柔略有为难,“我这实力,站哪边都没用吧。” “重要的不是实力,是态度,师傅他现在也在犹豫。”石轩犹豫片刻后还是说了实话。 “师傅他是怎么想的?”阮柔惊诧。 “肯定是秦家那边做的妖。”石轩恨恨,“当年他们对师傅就不怎么样,如今竟然还敢蹬鼻子上脸。” “三师兄!”俞清风赶紧制止,语气中暗含警告。 当年秦家的事早已是一笔烂帐,说不清对错,但既然师傅自己都不在意,他们再说也只是枉做小人。 听完这些,阮柔也没有直接应下,反而认真道,“三师兄,四师兄,你们认为,天衍宗的下一代接班人,到底是由什么来决定的?” 两人愣了一下,反应不过来。 她干脆直接把话挑明,“大师兄,天衍宗的未来掌教是要为整个宗门负责,既要看修为能力,更要看品性。更何况,师傅如今正值春秋鼎盛,起码还能活上几千年,与其考虑这些,不如正经提高修为来的实际。” 她这可谓是真心话,奈何忠言逆耳,听见的两人都无一丝赞同之意,尤其石轩,满是怒意。 “不愿意你就直说,何必扯这些有的没的。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仇呢,有意思吗?” 石轩越说越气,最后一甩袖子,踏上飞剑径自离开。 阮柔撇过头,看了一眼俞清风,“四师兄,你还不走吗?” 俞清风有些尴尬,“小师妹,你别跟三师兄置气,他就那个性子。” “哦。”阮柔兴致缺缺,“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怎么想都随意吧。” 俞清风这会子没走,正是因为刚才那番话点醒了他,是啊,他们都是修真者,何必跟凡人界一样,死盯着一个掌教之位。 即便要争,就如小师妹所说那般,提升实力才是重中之重,否则等几百上千年过去,师尊指不定都突破元婴成就化神,届时,难道他们说不定都化为一抔黄土,岂不可笑。 “小师妹,谢谢了。”俞清风郑重道谢,神情十分严肃,随机周身灵气波动异常,似是顿悟。 良久,俞清风微微叹,“总归还差点。”顿悟的机缘哪有那么轻易遇到。 但他不仅没有气馁,反而十分激动,“小师妹,我困在筑基后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接下来,可能要闭关一段时间,师傅和师兄那儿若是问起,你帮我说一声。”话刚落地,人就已经急急离去,再无半点往日的温和姿态。 两人离开,阮柔的院子终于再次恢复安静。 然而,此时她却无心再闭关,反而紧随两人方向,往山顶主殿的方向行去。 云雾飘渺见,阮柔只觉油然而生一种自在之感,仿佛随时都能羽化而登仙。 及至落地,才被那股子踏实感取而代之。 意料之内,主殿也没了往日的宁静祥和,空气中似乎都夹杂着一种火药味,随时都可能一触即发。 三师兄早先一步回来,此刻正与大师姐桑听雪站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等她过来,却又止住话头。 “大师姐,三师兄。”阮柔率先招呼。 桑听雪爽朗一笑,“小师妹可算闭关了,可有收货。” “还行,修为暂时停滞,我便学着炼些丹药,只是养气丹,对师兄姐们没有作用。”状似失落。 桑听雪闻言确实眼睛一亮,“师妹炼制丹药不知成丹率几何,可是要出售!” “成丹率不过六成,”阮柔下意识低报,“自然是要出售的,现在正委托山下的苟师侄帮忙出售。” 苟师侄,桑听雪一回想,立即明白,是宗门在山脚下驻守的炼气后期修士,修为算不得高,却与黄长老有些渊源,不好贸然得罪,只得作罢。 “师妹来这儿可是有什么事情,师傅近日不大见人。” 阮柔也没想来见秦恒真君,于是道,“不知大师兄可好些了?” 石轩在一旁冷哼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 说话的人不觉尴尬,余下阮柔与桑听雪却异常不自在。 桑听雪眉毛几乎竖起,“说的什么混话,没事就滚回去修炼,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修为有多长进。” 大师姐昔日威严还在,虽说修为降了,可威慑力依旧不减,石轩闷闷离去,临走前还不忘瞪阮柔一样。 桑听雪笑笑,“别理他,就是脑子没转过来,其实大师兄暂时也不想掺合这些。” 阮柔心道那是他想的明白,修为停滞,要是再搞七搞八,早晚有人看不惯,倒不如低调些,等经脉恢复,再行谋划。 显然,桑听雪也明白这些,此时并不见着急。 两人其实并不是熟悉,加上之前秦恒真君闹的那一出,甚至称算得上有些矛盾。 没有外人在场,桑听雪也更能放得开,纠结半晌后,方才道:“小师妹,先前师傅和师兄们做的事,我要跟你说声抱歉,这对你其实很不公平。” 阮柔眼睛逐渐瞪大,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这跟你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你大可不必如此。” 桑听雪苦笑,两人眼神对视间,难得有了一丝共鸣。 作为事件重心的当事人,阮柔和桑听雪都有资格对这样一出闹剧表达出足够的愤怒和伤心,然而,事实上,两人都没有。 作为桑听雪,师傅和师弟妹因为她找了个一身,她再说多么委屈,似乎就有些不上道。 而阮柔更甚,本出身一凡俗界,若不是因着替身这出,压根没有进天衍宗的机会,更遑论成为秦恒真君座下弟子。 只能说,这么大个闷亏,两人都只能打碎牙齿和雪吞,其中心绪之复杂,非三言两语能概括。 阮柔心情尤为复杂,看着十分真诚的桑听雪,她愿意相信此时的她是真心的。 因此,她于某一刻,竟然释然了,是对桑听雪这个她本作为起替身的存在。 第116章 阮柔正欲往主殿方向去,忽听得身后桑听雪提醒,“这些日子宗门 阮柔正欲往主殿方向去,忽听得身后桑听雪提醒,“这些日子宗门内乱得很,你无事尽量不要掺合进来。” 对上桑听雪真诚的目光,阮柔不知怎么就生出一股子好奇来,“那你呢?”既然会提醒自己这些事情,那应当是知道其中深浅,为何又在其中奔波不休。 桑听雪苦笑,“我没有办法,这次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一瞬间,阮柔觉得自己懂了,又仿佛没懂。 进去的脚步顿住,阮柔准备听从她的建议离去,临走前,却忽然生起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与其为了旁人辛苦,不如自己试一试,总归不亏。” 说完,再没停留,径自离开。 身后,桑听雪眼神飘忽,思绪就如飘在天空中的云朵般,忽上忽下,起伏的厉害。 与此同时,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在心内蔓延开来,如同夏日溅到干燥森林中的一把火,就此燃烧殆尽。 是啊,既然旁人都可以,为什么自己不行呢。 前路不通,那她就自己开辟一道前路。 阮柔丝毫不知自己短短几句话对桑听雪带来的影响,这次回来,她是真的就此闭关,再不出来。 如意院门前,挂了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闭关勿扰”四个大字,整个小院都被一层高阶阵法所笼罩,非金丹修士不可破,在天衍宗内应当安全无虞。 闭关期间,炼制丹药后的出售与采购原材料等事宜,尽皆交由苟奇去办,省却诸多烦恼,当然,阮柔也没有让人白忙,每一次都是给了足够辛苦费的。 天衍宗主峰山脚,苟奇接过这一轮的丹药,不由得瞠目结舌。 数量一次比一次多,质量一次比一次好,这位小师叔果真是个炼丹的好苗子,就是可惜,怎么偏就投在了天衍宗,实在浪费。 若是能去药宗或者妙法宗,将来妥妥的高级丹修,宗门、师长也能提供更多的帮助,不像如今,全靠自己攒材料,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不过惋惜也就片刻,很快,苟奇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要是小师叔去了其他宗门,哪有他现在的好日子呢。 苟奇将丹药妥善收好,美滋滋往外面铺子里去。 如今他也算坊市的热门人物,每隔一段时间放出的丹药都能遭到哄抢,不提小师叔给的好处,铺子里拿的提成就收到手软,甚至最近,黄长老隐隐都更加看重自己。 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攒够筑基所需的筑基丹以及其他材料,等自己成了筑基修士,嘿嘿,苟奇的眼睛眯起,脚步轻快地下了山。 阮柔这一闭关就是五年,期间除去修炼就是炼丹,以前常听说的缺少历练导致修为难以寸进在她身上完全不存在。 这时候,她就不得不感叹,炼丹果然是一项暴利的行业。 自从筑基后成丹率上来,炼丹-出售-采购-炼丹的循环中,她身上积攒的灵石与灵药就越来越多,颇有一种发家致富小富婆的自豪感。 灵石丹药足够,阮柔的修为随着修炼蹭蹭往上涨,至于所谓的瓶颈,则压根没看到。 她直觉,炼丹对于她而言,是另一种方式的修炼,若说平常打坐修炼是修炼己身、扩大经脉以及丹田积攒的灵气量,那么,炼丹就是加强与灵气的亲和与运用,可谓殊途同归。 五年时间修为稳定在了筑基后期,静极思动,兼之忽然想起了天衍宗争端,阮柔终于久违地打开防护阵法。 外面院子里,一排排的通讯纸鹤停在墙头,无声控诉着她的忽视。 阮柔心虚地左右张望,确定四周没人,这才将全部纸鹤取下来,一一看过。 上面的每个字她都认识,但串起来就有些不太明白了。 五年时间,天衍宗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 最大的变化,就在于宗门的第一人成为了桑听雪师姐。 她本就在同代宗门弟子中有极高的威望,如今这批弟子都到了筑基乃至金丹修为,是宗门的中流砥柱,对她有一定的信任和好感基础,起码没有恶感。 如此,作为秦恒真君下的首徒,有意竞争的情况下,很快就站稳定了脚跟。 至于先前最大的阻碍,修士家族出身,在桑家逼迫她联姻换取利益时,果断撇开关系,如今家族出身不仅不是她的阻碍,反倒成为不少人支持她的理由。 秦书不知想的,莫名其妙脑补了一堆大师姐为了避免两个师弟的争端,毅然挺身而出的场景,之后自动退出了竞争,又恢复以前悄无声息的状态。 就仿若一出闹剧,秦书退出、大师兄穆鸿闭关养伤不出,桑听雪理所当然地凸显出来。 不过,未来前景如何还不好说。 最后还剩下几只纸鹤,竟然都是桑听雪的通讯。 明明两人交换了通讯玉符,不知她为什么还要用纸鹤这样麻烦的方式。 看过几只纸鹤上的信息,阮柔大概明白了缘由——大概,是将纸鹤作为一种倾诉吧,可能,她也没什么交心的人了。 其上,诉说了一开始的艰辛,没人理解,更没人支持,直到她渐渐努力,在宗门内领了职务,接了教导弟子的任务,时间长了,喜爱终于打消众人的猜忌,也让自己在宗门内有了一定的分量。 尽管做的已经很多,可宗门传承久远,沉珂深钟,远非她一个金丹修士就能撼动,便是他们的师傅秦恒真君,贸然触动他人的利益,也定会吃个软钉子除此外。 除此外,宗门灵石的欠缺直接导致了丹药、法器等一系列的材料价格飞涨,弟子们怨声载道,却无一人能解决,她也只能从中斡旋。 一开始,纸鹤的讯息极多,几乎隔几日功夫就有一只,到了后来,可能是见没有回复,渐渐的就少了。 花了足足半日功夫,回复完所有的通讯,阮柔在时隔五年后,终于踏出小院,出来的那一刻,只觉得恍如隔世。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阮柔心情舒畅,选定一个方向,正准备去任务堂看看,闭关许多年,也不知要补多少任务。 恰此时,一只纸鹤晃晃悠悠,就要往院子里飞,阮柔眼疾手将其拦下,使用自身灵气打开纸鹤,其赫然是宗门召开长老及内门弟子大会的通知。 第117章 阮柔收到的乃是传给真传弟子的弟子令,大多时候,即使宗门有要事商议,也只会允许真传和内门弟子参加,至…… 阮柔收到的乃是传给真传弟子的弟子令,大多时候,即使宗门有要事商议,也只会允许真传和内门弟子参加,至于外门,一般没有参与的资格。 她眼眸低垂,再次瞥了眼通讯纸鹤上的消息。 上面并未写要商议何事,但其语气严肃,措辞丝毫不近人情,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脚下末停,只略转了个向,跃向飞剑身姿轻盈飘逸,驾轻就熟,浑然不似先前僵硬。 天衍宗,主峰。 殿内济济一堂,最中心的掌教秦恒真君巍然而立,如同过去很多次一般,只是肉眼可见,周身弥漫着一股难言的焦躁。 他的周身是天衍宗的诸位长老,甚至隐约有几位谣传闭死关的太上长老,两边几成对峙之势。 殿堂外,一群真传与内门弟子,同样焦躁不安,三五成群,亲近的说些体己话,时不时看向殿内,或担忧,或隐含兴奋,或漠不关心,不一而足。 阮柔御剑稳稳落下,远远的就下了地,一步步走到人群中。 立马就有人跟她打招呼,都是师兄弟,阮柔亦是颔首微笑以对。 不一会,就有一只手悄悄地将她拉到最前方,阮柔见是俞清风,便顺从地跟上。 左前方,以穆鸿为首的四师兄弟们已经都在。 “大师姐,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 “小师妹。” 彼此招呼过后,阮柔忙问,“今天可是有什么事情?” 其他人都没出声,只有桑师姐挥手升起一个防护罩,将外界隔绝在外。 “几位长老是为了前次被削减的月例来的,”桑听雪眼神深邃,这几年她代替师傅管理内外事务,听多了抱怨,此刻倒也在意料之内。 “那师傅?”穆鸿神情不复前阵子的阴沉,“宗门困难,他们怎么还这么……”自私二字到底没说出口。 桑听雪厉声,“穆鸿,慎言。长老们身后也跟着一群人,难免顾虑多。” 穆鸿不甘心地闭上嘴,再不吭声。 一旁的秦书嗤笑一声,斜过眼睛。 只有石轩担忧问,“大师姐,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桑听雪,“师傅这一次恐怕需要让步了。这几年,月例少了,不少弟子的修为都受到了上影响,如今时间少还不大明显,可长此以往,天衍宗的实力也会落后一大截的。” 石轩不懂这些,却知道宗门不甚富裕,“那宗门呢,灵石优先,师傅又不能凭空变出来。” 桑听雪没回答这个问题,心中却有数,怕是外门弟子的份例又要被裁减了。 拆东墙补西墙,不过是没办法的办法,更何况,外门弟子的份例虽然不及内门,架不住人数众多,能省一点是一点。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紧闭的殿堂大门终于打开。 外间的阳光从窗檐一点点攀爬在,直至覆盖半个内殿。 众弟子们依言一一进入,依旧是阮柔他们走在最前面。 行过礼,一行人列成几派,泾渭分明。 以秦恒真君的弟子为首的诸人,个个挺直身姿,加之不弱的修为,很是亮眼。 再来就是态度激进的长老弟子,面容上是赤裸裸的不满,又带着些假意掩饰的得意。 最后是一群懒洋洋、漫不经心的弟子,除了手中的剑,他们几乎什么也不在乎。 秦恒真君始终沉默,一旁的太上长老清虚子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浑然不似个剑修,事实上,他也确实很久没有现在人前,更别说拔剑。 清虚子咳嗽两下,缓缓道,“之前的几年,宗门困难,也委屈大家缩减开支。” 众人顿时连道不敢,其中尤以石轩的声音最大,在偌大的殿内回荡,惹得上位好几道视线看过来。 元婴中期的齐长老呵呵笑,“还是真君的弟子识大体,不像我下面几个不争气的,修为停滞,急得跟什么似的,我看着都觉得好笑。” 屋内顿时哄堂大笑,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玩的事,还有几个长老纷纷附和,名为贬低,实则为自家弟子叫屈。 有名的直性子烈阳真君不耐烦挠挠耳朵,“有事说事,扯那么多作甚。” “烈阳你是自己没有徒弟,万事不愁,哪像我们,跟着一大家子,想不操心都不行啊。” 烈阳真君被堵了回来,偏偏嘴笨,回不了嘴,气呼呼转过身子,眼不见为净。 老好人林木道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为了宗门好。这些弟子都是咱们天衍宗的未来,他们被耽误了修为,一时看不出影响,可长远点看,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届时,可是比如今灵石紧张更加难熬啊。” 秦恒真君一挑眉毛,若不是清楚知道这些弟子的修炼被耽误了,他压根不可能松口。 “都坐下吧。”秦恒真君在所有人面前摆在一个蒲团,席坐一地,他语气低沉,“请大家来的原因恐怕大家都清楚,正是为了先前裁减的份例。 这次,内门和外门弟子的份例,究竟该如何调拨,还需重新拟定一个章程。” 诸多前辈们在上,弟子们哪里有说话的份,一个个低眉敛目,乖巧得不行,哪里有方才门外的嚣张。 清虚子给下首的小弟子使了一个眼色,那人当即站出,师徒两人早已商量好章程,此时自然丝毫不惧,侃侃而谈,越听秦恒真君的眉头皱得越紧。 第118章 那弟子一通长篇大论后,向前一鞠躬,“弟子不才,以上所言,仅为诸位师兄弟们考虑,若有不妥! 那弟子一通长篇大论后,向前一鞠躬,“弟子不才,以上所言,仅为诸位师兄弟们考虑,若有不妥,还请掌教、各位长老们指教。” 虽是这么说,可观其神情,分明是洋洋得意,面对上首的长辈尚有几分收敛,待看见下方弟子们崇拜的眼神,面上更为骄矜,只在瞥过阮柔诸人时闪过一丝不屑。 清虚子轻咳两下,假做不满,“你这孩子,让你说还真说了,到底是小孩子家家,哪里懂得许多。” 秦恒真君始终没说话,也没搭理这近乎挑衅的话语,抬头巡视一圈,“诸位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明了,多余的不必再说。” 良久,他再次叹息一声,“只是宗门收支在这里,有谁想看近百年内账目的,大可以自己看看,若有什么好的办法,也尽可以说。” 齐长老,“掌教,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这群弟子们实乃宗门基石,就是缺了我等,也不能缺了他们的啊。实在不行,将我们的份例挪给他们。” 秦恒心中冷笑,他倒是想这么干呢,可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推行不开。 作为剑修,天衍宗的长老们年轻时,谁不是在外面打打杀杀,要么结了一堆仇家、积了一群对手,再不济也混的一身伤,没有宗门庞大的份例支撑,不说修行,身上的伤势都不能保证维持住,若有个万一,传了出去,岂不是说他们天衍宗卸磨杀驴,如此对待老修士。 方才两边一唱一和,不过唱双簧,故意逼他罢了。 可不,看方才还不怎么在意的烈阳真君,此时都有些急了。 “这怎么行,”看得再清楚,秦恒真君也得跟着对方的剧本驳回去,“这怎么行,你们都曾为宗门做出过贡献,劳苦功高的。” 齐长老故作为难,左右看看,不吭声了。 清虚子紧接着下场,“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降低外门弟子的份例了,还有任务堂的奖励,也可以适当降低嘛。” “师兄说得极是,这正是最好的法子,外门弟子的资质本就不如内门,多磨砺磨砺,将来方能有所成就。” 其他几位长老都跟着附和,俨然要就此将事情定下。 秦恒真君闭了闭眼,自知无力回天,恨只恨他实力虽强,却不能强压下众人。 “掌教大人,您看如何。” 好一会儿,喧嚣的店内终于恢复安静,清虚子右手抚着胡须,满意至极。 大局已定,秦恒真君也挽回不了众人之意,只得就到底裁剪外门弟子多少份例、任务堂的奖励又该降低多少,等等诸多具体事项上来,细节之处,免不了一一讨论。 至此,阮柔一行人来此才终于有了一点话语的权利,尤其桑听雪、穆鸿两人,虽为真传弟子,可掌管过外门事务,也接触过不少外门弟子,最是知其艰辛,此刻自然据理力争。 往日清高的修真者们,在这紧闭的殿堂内,为了些灵石、材料争议不休,若叫外人瞧了去,指不定怎么笑话。 直至月上中天,清凉的月光取代了白日炙热的阳光,饶是早已辟谷不知劳累饥饿的修者们,此刻也只觉一阵口干舌燥,整个人烦躁得不行。 最终,上首的秦恒真君连带几位长老拍板,终于定下。 一日的功夫,外门弟子的份例几乎减去了四到五成,任务堂的任务奖励也少了两三成,对于没有太多挣灵石途径的外门弟子,尤其外门练气弟子,可谓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可以遇见,如今的宗门弟子尚好,最多有些怨气,总不至于敢叛出宗门、另投他处,可往后招收弟子的数量和质量,必将直线下降。 没办法,即使是来叩仙门的弟子们,对各大宗门的待遇也会做到心中有数,优中选优。 外门弟子的份例裁减无可避免,秦恒真君这一步不退也得退,可他也提出了新的要求。 天衍宗最吸引剑修的一点,就在于宗门内有一处洗剑池,其内有宗门历代修士的佩剑,有的前辈们在宗门坐化,所留佩剑会被放入洗剑池温养,等待下一位有缘人。 甚至于,天衍宗的弟子们在外行走,会主动搜寻在外陨落的前辈佩剑,送回宗门,这本也是任务堂的一项长期任务。 正是一代代累积下来,才有了诸多天衍宗弟子们手中的佩剑,以及伴随着剑修创下的赫赫威名。 在之前,外门只有筑基期以上修为弟子能有一次进入洗剑池的机会,且需要庞大的宗门贡献换取,而内门及真传,在练气后期就能无条件进入,后面没突破一次大境界,都能再进入一次,当然,后面进入就需要把前次的佩剑归还。 造成内外门弟子修为的巨大鸿沟,只要一部分原因在于灵根、资质,其实更多的,还在后期的培养上,诸如灵石资源、师傅指导、功法秘籍、灵气浓度等等。 清虚子与齐长老对视一眼,皆看明白对方意思。 秦恒真君的意思很明显,既然在灵石上短缺了外门的,暂且在灵剑上弥补一二。 思及外门弟子能修炼到练气后期的本就在少数,两人都没怎么在意,爽快同意下来。 只是这时候的他们都没料到,未来宗门外门练气后期弟子如火山般喷发,一度另从没缺过灵剑的洗剑池,落入飞剑可数的尴尬地步,此乃后话。 眼下,商议既定,秦恒真君也没多耽搁,第二次,便正式宣布了这个消息 一时间,外门人心浮动。 也不知谁在外宣扬,外门弟子的份例降低乃至因为提高了内门弟子乃至长老们的待遇,更是鼓动的外门弟子们寒心不已。 很多本就生存极其艰难的弟子直接放弃了修行,一时间外门事务堂,来接取看守宗门在外店铺任务的弟子们排成了长长的队伍,他们注定都是一去不回的人。 孙长老看得简直痛心,要知道,宗门培养这些外门弟子也是花费了不少资源的,同时,宗门有许多任务都依靠这些外门弟子,走的多了,说不定会影响到宗门的正常运转,更别说,原本外门没十年都会出几个有出息的弟子,一举筑基进入内门,乃至拜师成功的,这下算是毁了一大半。 至于留下来的,也只有极少部分依旧充满干劲,更多是领着为数不多的份例勉强在宗门混日子 “大师姐。”阮柔向伫立在高处的桑听雪打招呼。 “嗯,你也来了?” “听说了不少消息,来看看。” “我问过外门的人,这半月来,离开的外门弟子已达数百之多。”桑听雪无奈道。 “大师姐,你不必过于担心,修仙路上,那些离开的,既能轻言放弃,也未必能在修仙路上走得长远。” “说是这么说,可以后呢,天衍宗不能只靠我们这些内门弟子来撑着。” “总会有转机的。”阮柔含糊不清地安慰。 随着炼丹技艺的不断增强,阮柔其实心中早有了个主意,只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等到再走一批人,上层真正重视起这件事,才是她出场的最好机会,如今,还是且等等吧。 而对方也不知是没在意,压根没有细问。 秦恒真君在事情结束之后再次闭关,由桑听雪暂代管理之职。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除去一些具体的事务外,桑听雪将重心都放在了安稳外门弟子上。 不仅传授修炼经验、法术剑道的讲课越发密集,甚至还给外门弟子改善了居住环境,将大批练气初期的弟子居所迁移到灵气更好的山峰。 如此一进一退,总算将外门弟子们的心暂且安住,让他们相信,宗门只是一时困难,并非所谓放弃外门。 足足半年过去,外门弟子离开的已有七八百之数,好在此后人数逐渐趋于稳定,一场人员离散的风波逐渐平息。 虽则外门人数少了不少,然而让人惊喜的是,外门的氛围竟改善许多。 往日爱挑事的、爱抱怨的、乃至混日子无所事事的,差不多走了个七七八八,剩下来的,不说全部对修仙有多么强烈的追求,可至少大半部分,是希望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的。 讲经堂上,一个个态度积极,态度极其认真,接了外门任务的,来去匆匆,无事时,或在洞府修炼,活在山头练剑,俱是一副生机勃勃的画面。 点着外门弟子的花名册,桑听雪面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姑且当前面一波,是一种另类清理吧。 只是,一年后,就是各大宗门开山收徒之时,天衍宗只剑之一道,收徒本就十分单一,若是再欠缺了资源,难免很多有意剑修的弟子,转头其他门派。 毕竟,天衍宗的剑修虽说独占鳌头,可其他宗门,也并非完全没有剑修立足之地。 这么一想,方才松开的眉头,再次轻微拢起,一向爽朗的面容配上如此愁绪,着实叫人心酸。 清点完毕,她回了主峰,跟尚在闭关的秦恒真君禀告一番,得到一番做得不错的评价后,便被打发离开。 正欲回去洞府修炼,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脚下飞剑一个转向,急转直下,冲着半山腰而去。 如意苑内,专心致志炼丹的阮柔听得门外叩门声,整个人离不开,只略一分心打开禁制,全幅心神依旧放在眼前丹炉的丹药上。 桑听雪进来时,瞧见的正是这番场景。 她是一个纯粹的剑修,从来只有买丹药的份,还是第一次见人炼丹,当下也不打扰,立在一旁,悄无声息地旁观。 第119章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丹炉中药香越发浓郁,阮柔精神更加集中,一旁的桑听雪更是屏住呼吸。……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丹炉中药香越发浓郁,阮柔精神更加集中,一旁的桑听雪更是屏住呼吸。 情况很快转变,屋内弥漫的药香渐渐收敛,尽数归于所炼丹药中,一颗颗圆滚滚、灵气十足的丹药自丹炉中飞出,自投罗网进了阮柔早已拿出来的药瓶。 窗户打开,一阵轻风术席卷,带走所有的痕迹。 阮柔收好药瓶,方才有空招呼桑听雪。 “大师姐,久等了,请坐。”边说,边取出珍藏的灵茶,这是请苟奇特意给她淘来的,茶香浓郁不说,其中灵气更是对修炼有不小的助力,是一个好东西。 桑听雪并未拒绝,浅酌一口,赞道,“好茶!”她出身家族,自然识货,对这位小师妹的财力忍不住刮目相看。 两人闲谈了几句,阮柔放下茶盏,问,“不知大师姐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桑听雪动作一滞,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小师妹,我来是想问问,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阮柔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次。 其实,阮柔事后也很难去理解,当时的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才会给桑听雪那样的提示。 或许是想要看好戏的冲动,或许是同病相怜的一丝丝不忍,总之,既然做出来了,她也愿意继续往下走。 “没什么,只是希望大师姐你能摆脱一些东西。” 说实话,阮柔其实挺不明白,凡人的世界,因为男女体力等的差异,才会有对女子的禁锢,怎么修仙界都能修仙了还要任人摆布。 尤其,如桑听雪这般的高阶修士,即使在家族,也当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才对。 真真奇怪,想不通,阮柔也懒得去想,索性已经怂恿了一把。 桑听雪听得此,眼中的笑容带出几分温度,这一刻她对这个作为替身的小师妹,完全没有了一丝芥蒂。 “实不相瞒,小师妹,我虽然有心,可却无力。论修为,我如今在同辈中不是最强的,论人心,我离开多年,更不能与穆鸿乃至其他一些人相比,即使论对宗门的用心,我甚至都不敢说是最强的。” 这样的她,凭什么能真的走到那一步呢,桑听雪渴求,却也有自知之明。 阮柔只一笑,并未回答这番话,反问道,“大师姐,你认为宗门如今最需要的是什么?” 桑听雪一愣,竟然不是自己有什么吗? 但既然问了,她也就认真思考起来,很快,她就得出了答案,只是有些犹疑,“最缺的,应当是灵石、资源吧?” “对!”阮柔肯定道,“强大的实力,难道师尊和那些长老们的实力不强吗,论人心,如今内门弟子间互相争夺,外门弟子怨气满怀,更是可笑。至于用心程度,这种东西只要你想,自然可以比过任何人。” 说白了,用心不用心,别人只能从行动与结果来推断,只要有心表现,做到第一并不是难事。 “小师妹,你有办法解决灵石资源的困难?” 阮柔依旧未答,反而转移了话题,“大师姐,我如今炼丹一个人不大够用,想在任务堂挂个任务,你说怎么样?” “啊?”桑听雪愈发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个小师妹的思路,愣了好一会才道,“这自然随师妹心意。” “如果我要的人会很多呢?” “只要报酬给够,任务堂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长老们那边恐怕会有微词。” 阮柔于是微笑看着她,也不说话。 桑听雪会意,很快回答,“小师妹,这些我会去处理,你只要安心炼丹就好。” 炼丹的收益,即使她只是一个剑修,也颇有耳闻,如果说剑修是修真界最寒酸的,那么炼丹师无疑就是最富有的,其中悬殊,足以令每一个贫穷的剑修留下眼馋的口水。 “那就多谢大师姐了,只是,剑修还是以修为为重,大师姐你如今的修为不大够啊。” 桑听雪醒神,认真点头。她如今的修为刚刚恢复到金丹初期,而想要当上天衍宗掌教,起码要在元婴之下无敌。 剑修虽说一力破万法,可同为剑修,修为高一个层次,那实力就会有不小的差距,而在天衍宗,元婴期就可以成为长老,并不直接参与宗门的决策,而是成为长老会的一员。 当年他们的师尊秦恒真君就是在金丹后期登上掌教之位置,直至如今元婴期,已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所以,说修为是重中之重,一点错都没有。 “小师妹放心,我会努力将修为提升到后期的。” 闻言,阮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提不提升跟我有什么关系?” 桑听雪却一点不介意,依旧笑呵呵,在她那张本应该爽朗的面上,显得有几分傻乎乎。 莫名的点点嫌弃,阮柔问,“大师姐,你觉得天衍宗的最大问题在哪里?” “资源不够?” 阮柔摇头,资源不够只是表现,其实并不是问题的根本。 “剑修心思太单纯。” 阮柔依旧摇头,再是单纯,该耍的心眼一点不少。 桑听雪于是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缺点是,只有剑修。” 桑听雪诧异,“可我们就是剑修门派啊。”思绪略一转,她只觉匪夷所思,“天衍宗可是已经传承了几千年,从来都是只有剑修,你想要改变,恐怕非常困难。” 何止困难,在她看来,这就是不可能的事。 “会有可能的,你都说了最大的问题是缺资源。”阮柔笑笑,没再继续这个现阶段毫无意义的问题,“行了,没事你可以走了。顺便帮我去任务堂挂个任务,两个人,一人一个月的报酬是一瓶十颗回春丹,得带木火双灵根。” “好,我马上就去。” 桑听雪应下,就要起身立即起身。 离开如意苑,她回头看去,防护法阵以十分迅疾的速度打开,似乎在说,它不欢迎任何人。 摇头失笑,桑听雪第一时间去往任务堂,挂上了小师妹所说的任务。 本以为还要等一会,结果,还没等她走出任务堂,任务令牌微微发热。 这么快就有人接任务了?她诧异回头,就对上了两个欢喜异常的弟子。 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大,看着约莫十八。九上下,一男一女,修为都只有练气中期。 她几步上前,将任务令牌给他们看了看,问,“就是你们接了任务,都有火木双灵根吧?” “有点有的。”年纪稍长的男子急忙回答,“我是金木水火四灵根,我妹妹是金木火三灵根。” 合该他们兄妹今日走运,刚来就碰见这个奖励丰厚的好任务,又恰巧他们俩都符合条件。 “嗯,那就跟我走吧,我直接送你们过去。” “多谢师叔。”兄妹俩连连道谢,又是欣喜,又是忐忑。 这般心绪,两边都没有说话,在沉默中,桑听雪再次来到刚刚离开的如意苑。 对上熟悉的防护打针,她不由得尴尬一笑,传了个讯息进去。 阮柔接到消息同样十分震惊,这效率太快了吧。 “大师姐,”阮柔招呼,随即目光转向两人,“你们就是接了任务的人。” “是的,师叔。”兄妹俩俱都低头,恭敬回答。 “行,那就跟我进来吧,大师姐,恕我不招待了。” “不用,我还有事,你们进去吧。”说着,果真御剑离开,毫不停留。 阮柔将两人带进来,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都是什么灵根?” “回师叔,我叫童铭,金木水火四灵根。这是我的妹妹童欣,金木火三灵根。”男子始终低着头,眼角余光丝毫不敢乱瞄。 “嗯,不用太拘谨,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阮柔笑着道。 这一笑,顿时打破了两边相处的尴尬,童欣大着胆子问,“师叔,你是在炼丹吗?” “是的,请你们过来也是为了帮助我炼丹。”自打修为上了筑基期,丹药的炼制时间大大增长,阮柔炼丹之余总挂心自己的修为,且一个人的气力终究有限,炼制的丹药有限,收入也就有限,距离她的目标,任重而道远。 如今有了人,阮柔的很多打算也就能提上日程。 “啪。啪。啪”甩下一共三个大丹炉,一大两小。她从头开始教导,处理药材、温养丹炉、控制火候,确定两人明白,阮柔将三份回春丹的药材分别扔进三个丹炉,她如今手头可没有回春丹,只得现炼了。 她自己控制一个大的,无数次的经验早已熟能生巧,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两个兄妹却颇有些手忙脚乱,时不时就要她帮一把手,等三炉丹药出炉,饶是阮柔也累得够呛。 两兄妹却是眼睛亮晶晶看着新鲜出炉的回春丹,他们的报酬可就是这个,等一个月期满,两个人就能一人收获一瓶,能有效增长修为。 大丹炉一炉出了二十粒,小丹炉因为火候不均,拢共才出了十五粒,合计三十五粒,分了四个瓶子。 阮柔甩手,将两个装满十粒的丹瓶送至两兄妹身前。 两人接过,欣喜若狂地接过,连连道谢。 阮柔摇手示意不必,“你们好好修炼,尽快熟悉这个过程,等上手了,报酬还会再提高的。” 两兄妹欣喜,接下来的炼丹中,精神更加集中,还学会了自己总结归纳,在回春丹的诱。惑下,进步一日千里。 阮柔对此很是满意,给两人换了两个大丹炉,基础的事务也全都交给了两兄妹,只在最重要关头的收丹等过程亲自上手。 如此以来,炼制的丹药成倍增加,花费的时间却大大减少,终于有了修炼的时间,阮柔也是松了一口气。 第120章 有了童铭、童欣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阮柔炼制的丹药数量剧增。 暂时,她并…… 有了童铭、童欣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阮柔炼制的丹药数量剧增。 暂时,她并没有将丹药在宗门内贩卖的想法,除去时机并不成熟外,还因为她需要大量的资源,保证自己的修行一路畅通无阻,起码不能因为缺少资源而停止。 为此,苟奇不仅在山脚的商铺售卖外,还大肆贩卖去了外地,成堆的丹药除去,换回大量的资源宝物。 修仙界,丹药总是不愁卖的,尤其整个修真界域广袤无边,她这点量、又都是中下品丹药,顶多激起一点小小的水波,压根不至于引起什么大人物的注意。 如此一年时间倏然而逝,阮柔的手下已经有十人接了外门任务来帮她炼丹打下手的,在以前纯粹剑修的天衍宗,很是叫人看了个稀奇。 不过,介于阮柔是被秦恒真君特意招进来,而非正经叩仙门,故而,也没什么人多说什么,反而有人笑言,说她是拜错了宗门,合该去隔壁的药宗。 对此,阮柔也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不过很快就没有再多注意她,因为十年一届的叩仙门即将开始。 叩仙门毫无疑问是一场修仙界的盛事。 叩仙门,顾名思义,即是凡人孩童拜入修仙宗门的时机。 每隔十年,仙门大开,招收五岁至十五岁孩童,测灵根、登仙门,就此跨越仙、凡之别,走上道途。 而对于修仙宗门来说,叩仙门也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大事,宗门就是靠每十年一次的叩仙门招收弟子,一代代传承,甚至于有的小宗门,为了找到好苗子,还会亲自去凡俗界收弟子。 当然,对于在修仙界有赫赫威名的天衍宗来说,并不需要如此费心,只要惯例派几个人负责招收测试弟子即可。 叩仙门的地点来回轮换,今年恰好落到天衍宗山脚。 作为当前管理宗门各项繁杂事务的桑听雪,主动请缨当了这一次收徒的负责人,在五月初十这一天,在山脚下立了一个小台子,稳稳当当坐着,并不见如何焦急。 只是,随着太阳渐渐升起,正式测试并未开始,其他宗门的弟子队伍早已排得老长,而天衍宗的队伍,却只有短短的一截。 作为金丹期修士,桑听雪能大致察觉到下方一排萝卜头的灵根与体质优劣,不出所料,大部分都是三灵根往上,最差的也就是几个四灵根,至于以往成群结队、宗门还要挑挑拣拣的五灵根,却是一个都无。 “桑师叔,您看这。”身后带来的筑基弟子,颇有些尴尬,看着左右的长长队伍,自觉抬不起头。 叩仙门会持续三日,第一日惯例是修仙家族的弟子们先开始拜师,故而,其实台下这些人,必然都十分清楚天衍宗最近的窘迫,有所选择也是理所应当。 “嗯。”桑听雪淡淡应着,心思却半点没放在眼前的弟子身上,而是想着小师妹是否会在今日有什么行动。 巳时,各大宗门一齐开始测试灵根,队伍里的弟子一个个登上测试台,在测试球前展露出金木水火土各色灵根。 即便如天衍宗这般的宗门,一般双灵根也足以进入内门,成为内门乃至真传弟子,由此可见单、双灵根的稀缺,说到底,修真界最多的虽然是杂灵根,可真正能走到最高位的,往往还是单、双灵根。 往常一直要进行到日暮西斜的测试环节,在天衍宗这边仅仅持续了大半日,日头还高高挂在头顶,弟子们就测试结束。 这下子,就连桑听雪面上都有些挂不住,告知了有灵根弟子三日后开启登山门测试,便领着一众弟子匆匆而去。 面对其他宗门的修士,天衍宗众人还知晓遮掩一二,即使有什么想法也都尽量不表露在面上,而等回了宗门,一个个再也憋不住。 “大师姐,今天只有这么点弟子,明后日估计人也不会太多,这可怎么办啊?” 桑听雪犹豫一二,不能减少招收弟子的数量,那就只能降低质量,只这点不是她能决定的,还是得汇报师尊和诸位长老才是。 “你们跟我一起去见师尊吧。”几乎不用多纠结,桑听雪便做下了这个决定。 天衍宗主峰,秦恒真君依旧在闭关。 在宗门掌教耽误多年,他有心再进一步,可以说,若是此次顺利突破,他必然辞去宗门掌教的位置,一来耽误修行,二来弟子中也有可以撑得起场子的。 然而修为越高,突破越难,闭关几年,依旧没太大收获,秦恒真君的心思难免浮躁。 此时接到大弟子的传讯,也有些不耐烦,“听雪,可是有何要事。”语气微愠。 桑听雪怡然不惧,“回禀师尊,今日乃叩仙门的大日子,弟子在山脚收徒,只是总共才百来人,还大都是三灵根以上修士,弟子无奈,特来请师傅示下。” “嗯?”秦恒一愣,似乎想起来就是这个时候,当下顾不上闭关,径自出了洞府。 “具体如何,你与我详细说说。” 桑听雪遂将今日所经历如实说出,听得秦恒真君连连皱眉,“我就说不可行,唉,现在可如何是好。听雪,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弟子无能,想不出好的主意。”桑听雪低头,似乎是在愧疚。 秦恒真君一挥手,“无妨,就连我都无法,你也不必如此。干脆去将他们再请来,当初他们想的办法,如今解决也该他们出力才对。”说的赫然就是当**迫他降低外门弟子待遇的几位长老。 自有弟子领了示意,去一个个请人。 到了天色黑下来,久无人来的殿堂再次挤满了人,只是气氛却不比上次剑拔弩张,相反颇有些萧瑟之意,隐含尴尬。 “诸位,今日叩仙门之事诸位也当知道了,该当如何是好,还请拿个主意。” 在场几位领头的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不看。 清虚子不满道,“修仙本就该逆天而行,因为天衍宗待遇降低就另投他处的,也合该不是咱们天衍宗的弟子。” 这话说得好听,可实际情况则不然。 顶尖战力的存在固然不可或缺,但中下层弟子们同样重要,不仅体现在宗门事务以及对外人手上,甚至于,宗门的等级也与弟子息息相关。 此时不想办法,等到百年后,说不得天衍宗会因为弟子不够而失去修仙宗门魁首的位置,那时才是丢人。 “行了,这些废话就不用说了。”秦恒真君不耐烦道。 清虚子讪讪,干脆不说话了。 一旁的烈阳真君倒是建议,“不如将外门的待遇提上来。” 这建议也压根不用多想,纠结于资源问题,到底是拆东墙补西墙,无论如何变化,都没有太大的意义,这也是秦恒真君在上次对峙中会退让的原因。 不用秦恒真君开口,其他几人就将他怼了下去。 来来去去,不管谁提出什么建议,最后都被否定,一个时辰过去,所有人都如战败的公鸡,蔫头耷脑,不如修真大能的气势。 恰在此时,桑听雪接到外面弟子的传讯,说是小师妹来了。 她先是一惊,小师妹这是来作甚,再则又是一喜,说不得小师妹就有好主意了呢,不说别的,就是她那一手不错的炼丹技艺,所带来的资源就连她都眼馋。 阮柔只在外面略等片刻,殿门打开,她昂首挺胸,大踏步进入。 她的目的可从来不是收买几个做任务的外门弟子,相反,她所图甚大。 成败在此一举,时机成熟,恰是她提出筹谋已久的想法的好机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0-130 第121章 殿内光线明亮,却十分安静,气氛肉眼可见地低迷。 阮柔进入的姿态却不复往日…… 殿内光线明亮,却十分安静,气氛肉眼可见地低迷。 阮柔进入的姿态却不复往日的谦卑,面带微笑,态度怡然。 秦恒真君悄悄揉了下作疼的眉心,疲惫问道,“念雪,你来做什么?” 自从上次的矛盾后,他就很少再见到这个小徒弟,对方也很识趣地不往跟前凑,仿佛这样,过往的那些就可以随风而逝,奈何修真者的记忆里绝佳,不管过去多久,那时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回禀师尊,弟子有一事想要请示。” “说吧。”人都进来了,秦恒真君此时没有将人立即赶出去的心思,就当换换心情也好。 然而,接下来的话题却大大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是。师尊,弟子发现自己有些炼丹的天赋,想要在此次收徒时,招收几个有炼丹天赋的弟子做帮手,不知是否可行。” 在天衍宗,只有金丹期才有自行收徒的权利,她还只是筑基期弟子,却不愿意等那么久,只能来走捷径 “炼丹?” 几乎是几人异口同声,那模样,就像看到了一个会修仙的猴子,不,比这还要惊奇,毕竟修真界的猴子不仅会修仙,还会说人话。 “是,弟子于剑道上资质有限,从练气后期就开始学习炼丹,如今小有所成,方才敢出来献丑。” “哦,你如今会炼些什么丹药?” 清虚子终于来了点兴趣,盯着人,目光灼灼,会炼丹的剑修,他活了几百年还是第一次见。 “基础的回春丹、养气丹、解毒丹”阮柔无需遮掩,将自己会的丹药一股脑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清虚子的兴趣明显降了回去,不过是些练气、筑基期能用的,对他这个修为没有任何用处。 其他几位大佬同样兴致缺缺,显然认为这是小打小闹,并不放在眼里。 阮柔见状,有些失望,不是失望自己的能力没得到重视,而是失望这些上位者,再有心计谋算,好似看的也不够长远。 桑听雪却是早有心理准备,趁着一小会的功夫在心中打好腹稿,此刻就要挺身而出。 她并未装出刚刚知情的模样,在一群老狐狸面前,她的演技还不过关。 但欣喜却是真的,“小师妹,你说收徒,是要在宗门教弟子们炼丹吗?” 秦恒真君忍不住疑惑道,“你自己炼丹就行,为什么还要招收专门的弟子,况且你这修为。” 好吧,被嫌弃了,阮柔内心有一点小小的受挫,但很快信心满满,她如今才二十几,有筑基期的修为已经很不错了,随着时间过去,她的修为总会慢慢上去,所谓,莫欺少年穷,就是这个道理。 好在还有桑听雪搭梯子,她眼眸亮亮,似是贪财的貔貅看见了珍爱的珠宝。 “小师妹,那可太好了,这样宗门就不缺资源了,炼丹师,那可就是活的灵脉啊!” 还特意在最后灵脉两个字上加了重音,阮柔险些没笑出来。 秦恒真君的耳朵动了动,心内默默打起了算盘。 而清虚子在确定对自己没用后,十分不屑地打击道,“天衍宗堂堂剑修宗门,如何能再招收炼丹弟子,不说外人知道了如何笑话,咱们如何跟祖师爷交代。” 就在此时,原本跟清虚子站在一边的齐长老却是喃喃出声,“好像也不是不行。” 与只有几个弟子的清虚子不同,他背后的整个家族几乎都依托天衍宗而存在,为表忠诚,几乎所有有天赋的家族弟子几乎都送进了天衍宗,切切实实的宗门好了,齐家才会更好。 一个筑基期的炼丹师对他们这样的修为当然没有什么用,可对下面的弟子呢。 甚至于,眼下压根没有做下决定,他就已经开始畅想,家族似乎有几个灵根适合炼丹的苗子,说不定就能入眼,也走上炼丹师的道路呢。 剑修好是好,可就是太费灵石了,即使他一个长老贴补,家族有出息的也不过那么几个,着实不够看。 烈阳真君嫌麻烦,“搞那么复杂干嘛,你直接给宗门炼丹不就行了。” 阮柔当场一口气没喘上来,说得简单,可凭什么。 就是人家药宗的弟子给宗门炼丹也能有报酬,天衍宗能给她什么,她自认还没那么高的节操,为宗门无私奉献,况且,她难道不要修行的吗。 幸好,不是所有长老都那么大脸。 在桑听雪的刻意引导下,其他长老也思考起了这件事的可行性。 老顽固归老顽固,谁也不会在灵石跟前说不,况且不提能赚到的大把灵石,光是培养出了自己的炼丹师,以后能少被药宗等卡脖子,就足以令不少人心动。 便有人跟着附和,“也不是不能考虑,药宗那封小子我早就看不惯了,回回跟狮子大张口。” 这一诉苦,顿时引起一大票人的怨念,同样跟着抱怨起来,这个吐槽药宗的手黑,那个埋怨器宗的人工费贵,风光无限的天衍宗,出去宗门,也不过一个个被宰的冤大头。 听了满耳朵八卦的阮柔嘴角慢慢翘起,察觉不合适,又勉为其难将其压下去,可依旧瞧得出其眸中的亮光。 “咳咳咳。”秦恒真君清咳两声,提醒这群为老不尊的家伙,在弟子们面前脸都丢尽了。 不消片刻,诸人纷纷回神,接二连三的咳嗽声在殿内响起。 很快,方才那副大型卖惨现场不复存在,一位位长老挺直背脊,面色严肃,装模作样继续商议正事。 一位不大出头的尤长老询问,“掌教,此举我看可行,只是具体如何操作,还得细细谋划。” 尤长老是宗门老牌的剑修,论起辈分来,比秦恒真君足足高两辈。 别看人外表看上去温文尔雅,其实不过近些年岁数上来,讲究什么心平气和,不要轻易打打杀杀,实则,性子摆在那,压根改不过来,前几十年有一个老对家上门挑衅,尤长老二话不说,掏出温养了几十年的飞剑,跟对方打了个昏天黑地。 这样的前辈说话,秦恒真君也只有认真听着的份。 “尤师叔,天衍宗传承多年,一直都只有剑修,若再招收炼丹弟子,将来我如何跟师祖他们交代啊。”他满面愁容,好像真的在为此担忧。 尤长老小眼睛一眯,怒气冲冲道,“有什么好交代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死守那一套,待日后宗门凋零、弟子不再,我看你怎么跟你师傅交代。” 秦恒真君顿时没话说了,直拿眼睛瞄着其他几人,像是在指望他们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尤师叔,这话可说得不对。本来大家好好的练剑,再来一群炼丹的,弄得大家心思浮躁,不好好练剑怎么办?” 这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剑修本就要求心思澄净,心中唯有自己的剑,若是念头杂了,剑道自然不纯,更难练出什么成就来。 “那就单独开一个峰头,轻易不与剑修往来!”尤长老一锤定音,将事情彻底定下。 清虚子不知想了些什么,没有反对,反而问起了最重要的利益问题。 “那他们的待遇和贡献怎么算?” 毫无疑问,天衍宗愿意退后一大步,在宗门留出一块给炼丹师的地盘,为的就是其能带来的资源,但利益如何分配,依旧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 修真界四艺,丹器符阵,每一样都是赚灵石利器,其中尤以炼丹为最。 作为天衍宗弟子,宗门提供庇护,炼丹弟子贡献一定的丹药份额给宗门自是理所应当,可若是要求太多,那些炼丹师又凭什么进入天衍宗,而不是其他同样能炼丹修行的宗门。 “二成。” 最后,经过众人几番讨论,分成被定在了二八分,以一位普通炼丹师的成丹数,炼丹师八成,宗门收取二成,同时,宗门可以按市场低优先从炼丹师手中收购丹药。 这个比例看似高,实则在阮柔的接受范围内,因为,这不只是宗门与弟子的利益分配,更意味着,天衍宗的剑修要对炼丹师的安全等做出保证。 别看药宗这些宗门看上去风光,其实不然。 炼丹固然赚得多,可财帛尚且动人心,更别提在图谋长生的修真界。 作为人人皆知的富户,药宗每年都要送出不少利益,以交好中立的宗门,求得一份庇护,其中纠葛不足为外人道 作为事件中心的阮柔就这么看着几位大佬你来我往,互相驳斥,压根没自己什么事,不由有些无奈。 果然修为不够,就是没有话语权,等这次收了弟子,她就闭关,争取尽早突破金丹期,届时,好歹金丹称得上宗门的中流砥柱,说话也能有一定的份量。 直至深夜,一群长老们把能想到的都讨论了一番,最后事情总算大体定下。 除去宗门收取的利益外,上首诸人对炼丹峰头能招收的弟子也有了要求,每十年不得超过五十人,其中双灵根不得超过一半,单灵根中的火、金灵根弟子更是不被允许走炼丹一道。 诸如此类的限制做了很多很多,都是为了压制炼丹一道,不被喧宾夺主。 对此,阮柔丝毫没有意见,现在什么都没开始,就争取那么多完全没必要,若这些还不够,等日后人多了、话语权够了,再行商议就是。 “呼”走出殿门,桑听雪长吁口气,感叹,“小师妹,还是你厉害。” 阮柔笑,“明日还得麻烦大师姐了。” “明天你有把握吗,说实话,咱们天衍宗出丹修,若不是我看过你炼制丹药,都不敢相信。” 毕竟剑修在修真界是除了名没脑子,除了拿着把剑打打杀杀,丹器符阵,样样不会。 “总会有人愿意来的。”阮柔自然也考虑过这件事,所以,她也有自己的主意,那就是以利诱人,愿者上钩。 第122章 丹修自然也能享受宗门的弟子待遇,可那些资源,一般弟子都看不上,故而,她准备自己倒…… 丹修自然也能享受宗门的弟子待遇,可那些资源,一般弟子都看不上,故而,她准备自己倒贴,先将弟子们培养起来。 单独的峰头,一群心向自己的丹修,大量的灵石资源,阮柔的野心不言而喻。 之所以不离开天衍宗,目的很明确,为的就是剑修们强大的武力。 这一夜阮柔在思虑中辗转反侧,一直没有睡着。 翌日,清晨。 阮柔早早跟桑听雪一道,来到山脚,依旧是昨日那般场景,唯一的区别是天衍宗队伍前的人换了一批人。 今日的弟子数量上增加了不少,相比昨日家族弟子的光鲜,今天不过一些普通的散修乃至凡人子弟,无论是身上穿着、还是姿态仪表都很一般,一个个小心翼翼。 阮柔立于高位,能将身前一群人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想了想,她直接从边上去过一块大石头,在上面刻了自己的招收弟子要求。 天衍宗炼丹峰首次招收弟子,上书条件: 报名炼丹峰必须同时具备木、火双灵根,三灵根以上弟子优先,熟悉灵药者可适当放宽条件。 下列待遇条件: 炼丹峰为天衍宗新辟峰头,可领取宗门待遇,主职炼丹,待遇丰厚。 具体如下,练气初期,每月五灵石,中期十灵石,后期十五灵石,另提升修为所需回春丹可半价购买,限额限量。筑基期以上,另行商议。 当然,要求也是必不可少,炼丹初期就得开始摊派任务,练气中期开始学习炼丹,须得一成成单率,练气后期不低于五成成单率等等诸如此类条件。 看起来,不像是招收弟子,反倒像凡间店铺招伙计。 可这也恰好符合了很多前来拜师弟子的心理预期,他们中有的早前就知道自己身具何种灵根,有的则压根不知道,但不管如何,条件明明白白摆出来,总是叫人安心很多。 且,天衍宗的态度很明确,看起来就是要发展炼丹峰的,不少队伍中的人群听说消息都暗暗骚动起来,想着是不是过来碰碰运气。 各大宗门并不禁止来自家检测灵根的弟子仅此一家,相反,有傲气的他们并不介意弟子多去撞撞运气。 人买个东西还得货比三家,更别说影响一辈子的修仙宗门,不拘是为了凑热闹、还是想多条路子,不少人的脚步随着人流过来。 也就两刻钟的功夫,这块大石头后的弟子越来越多,甚至有超过隔壁队伍的趋势。 阮柔转过头悄悄看了眼,大师姐没有表露出不高兴,很好。 她动作飞快给弟子们检测灵根,同时具备木、火灵根的多,然而真正的双、三灵根苗子却几乎没有。 显然,动心的只是大多是这些资质不佳的弟子。 但阮柔还是相中了两个好苗子,一个是一个她都没听过名姓的小家族出来的女弟子,估摸着都称不上修仙家族了,其名为陆秀秀,是适合炼丹木火双灵根,却不知为何没有去隔壁的药宗。 另外还有一个四灵根,已经有了练气一层的修为,是一个练气后期散修的孙子,灵根并不如何优秀,可对木灵气的亲和力极佳。 有了这两个好苗子打底,阮柔对其他人的要求就没那么高,除去三个三灵根外,其他的都是杂灵根。 她拢共选了五十人,可最终过了天衍宗的炼心路的,不过四十二人,这四十二人,便是她最初的班底了。 辞别了面色略有不善的大世界,阮柔高高兴兴带着人回了所谓炼丹峰。 这还是昨日长老们给她分的,说是炼丹峰,其实不过天衍宗众多无名峰中的一个,且为了不打扰宗门剑修的修炼,其位置十分偏远,几乎在天衍宗的边缘地带。 可阮柔丝毫不介意,反正对于修士而言,只要练气入门就能学会最基本的轻身术,出行总不会是太大的问题,再次之前,她可能得去租几只仙鹤。 对这批弟子的安排,她也并未打算掺和太多,就如她借着天衍宗的名号,这批弟子终究是天衍宗的弟子,自然该由天衍宗来教导,而她则只需要负责炼丹这一块的事宜,不至于花费太多的时间。 面对一群最大不过十五岁的小家伙,阮柔颇有些头疼,好在还有童铭、童欣两人,帮着安置一群人,准备吃饭、睡觉等诸多繁琐事宜。 等安排妥当,两人前来回报,阮柔见他们办事妥帖,忍不住起了挖人的心思。 “童铭、童欣,你二人可愿意来我这儿?” “啊?”一向机敏的童铭有些发愣,童欣却很快反应过来,“师叔,我们愿意。”边说边拽了拽兄长的袖子。 童铭这才意识到没有做梦,当即点头如捣蒜,“师叔,我们都愿意的。” “那就好。”阮柔满意笑道,“那我明天就找大师姐把你们划过来。” 两人同样非常高兴,不由得再次庆幸当时的好运气。 除了门,童欣原地蹦跳两下,表达自己无法言说的欣喜。 童铭示意她安静,“欣儿,咱们以后一定要好好干,帮师叔带好这批弟子。” “嗯,师叔给的待遇这么丰厚,才这么短时间,我的修为都提升一层了!”童欣依旧沉浸在兴奋中,叽叽喳喳说个没停。 两人的修为都并不高,提升一层其实算不得什么,可先前没有资源人脉的无力感太过深刻,如今看到希望,才越加感恩。 接下来的日子有条不紊,来了批新弟子,童铭兄妹二人的时间被占据大半,连炼丹的时间都没有了。 恰好阮柔想要闭关修炼,便暂时停了炼丹,提前准备了半年的份例给童铭,便彻底闭关不出。 这一次,她想要突破的是金丹期,只有进入金丹,在天衍宗有了话语权,才能在接下来的变化中保全自身以及炼丹峰的利益。 另一厢,得知小师妹闭关突破的桑听雪得知,不由得也有些急了。 两人说起来一个是大师姐、一个是小师妹,两人若真处于金丹初期,那她可就尴尬了。 当即,也顾不上宗门那些琐事,寻了个信得过的人,同样紧跟着闭关,试图突破金丹中期。 第123章 叩仙门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虽说有一批弟子不是剑修,可看着到底热热闹闹。 尽 叩仙门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虽说有一批弟子不是剑修,可看着到底热热闹闹。 静极思动,闭关许久无法突破,想着或许是在宗门安逸许久,秦恒真君便计划出去走一走,但宗门的事务交给谁又成了一个大难题。 大徒弟闭关突破,自是不好打扰,二徒弟穆鸿倒是个好人选,可至今经脉带伤,他私心里是不想让其为此耽误修行时间的。 偏穆鸿却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自己找上门来。 看着主动请缨的弟子,秦恒真君皱紧眉头,“你伤势还没恢复,何必着急这些。” 穆鸿心内暗暗叫苦,他哪里能不着急,先是师尊的族孙辈秦书出来跟自己叫板,眼看着大师兄的地位岌岌可危,大师姐挺身而出。 当时他是感激的,甚至于心底的那股子情愫愈发浓烈,心中无数次想着,等自己哪一日修为恢复,乃至继承掌教之位,他愿意与师姐共享这天衍宗掌教的尊荣。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修为略微恢复,亲自前来感谢大师姐,得到的却是其疏离冷淡的态度。 那时,他才知道,从来不是什么为了他,大师姐只是,自己想要坐上那个位置。 那一刻不亚于石破天惊。 时过境迁,穆鸿难以说清自己当初是惊慌失措更多、还是愤怒恼恨更多,但其实都不重要。 天衍宗掌教的位置他不能轻易放弃,不放弃就只能争,不论对面到底是谁。 “求师傅成全。” “罢,这段时间就由你暂时管理这些琐事,但切记,一切以修为为上。” “徒儿谨记。” 得到保证,秦恒真君依旧不大放心,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强求不来。 “若你师姐出关,也可互相帮衬,下面几个师弟妹们修行有什么困扰,你可帮着指点一二,若有什么拿不定的,去后山请几位长老示下。” 他只又叮嘱了几句,便将人打发走。 穆鸿兴奋离开,想着这次一定要好好管事,让师傅和长老们看到自己的本事,还得再收拢些宗门弟子。 没几日,秦恒真君果真留下消息,离开宗门,寻找突破的契机。 而穆鸿,也再次走马上任,重拾宗门大师兄的威风。 与此同时,阮柔所在炼丹峰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一系列变化。 童铭年纪大,领了改造峰头的任务,别的不说,修士所需独立的洞府、炼丹师、修炼室等,总要自己有才行,他修为又不够,还额外花灵石请了外门弟子来做任务,花灵石如流水,进项又停了,那叫一个心疼。 而童欣,则负责四十几个新弟子的教导,修行上的事情暂时也用不上她,多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 这批弟子里,十岁上下的大概各占一半,十岁以下的孩童,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童欣真是操碎了心,只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操了当爹娘的心。 好在随着时间过去,弟子们大的带小的,逐渐熟悉宗门生活,不需要时时费心。 而洞府也一点点修建妥当,弟子们各自挑选了喜欢的洞府居住,偏僻的峰头,有了丝人气儿。 炼丹峰的弟子们,安然修行的同时,悄然融入天衍宗,尤其与同批弟子,更是有来有往,丝毫不见生疏。 ————- 眨眼间,一年时间过去。 新弟子们大多都引气入体,正式成为小小的练气修士,其中资质最好的双灵根弟子陆秀秀已然练气三层,修行进度一骑绝尘。 童铭羡慕的同时不免心急,倒不是为了自己的修为,而是手头的灵石资源不多了。 当初师叔闭关时给自己留下了不少灵石、丹药等资源,可一年时间,早已花得差不多,偏他和妹妹还没有办法独自炼丹,成单率太低,压根不划算。 童欣看着急得团团转的兄长,建议道,“要不,咱们去师叔的洞府前问问。” “不行。”童铭断然拒绝,“不能打扰师叔的闭关。” 童欣瘪了瘪嘴,继续思索,良久,她欢喜问,“要不,咱们去问问桑师叔?” 桑听雪于半年前闭关突破了金丹中期,出关时意气风发,便又惹了穆鸿的眼,半点不让沾染宗门事务,故而此时闲得很。 “我这边的灵石还能撑上半个月,若是还不行,我就去请求桑师叔。”童铭咬咬牙定下主意,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了这批弟子。 “喏,我身上还有这么多,你也先拿去用吧。” 童铭有些犹豫,妹妹的资质更好,修行所需要的灵气也更多。 “拿着吧,我暂时用不上,等师叔出关,还能缺了我们的。”童欣很看得开 童铭便接下了。 他二人此番愿意全心付出,也是投桃报李,自打机缘巧合来投了师叔,修行就再没缺过灵石丹药,故而,眼下关键时刻,愿意先行垫用自己的灵石资源。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间又是新的月份。 发过一群弟子们的份例,兄妹俩是真的口袋空空,未免出现意外,童铭打算今日就去求见桑师叔。 结果,童铭刚出了山脚,就立即被召了回来。 “这是,师叔出关了?”童铭欣喜异常,当下飞速往回赶。 山顶,阮柔自高处遍览整座山峰,瞧得一切尽然有序,心下自是满意,当然,更为得意的是,此次果真顺利突破了金丹期,此后,她也勉强能被人称呼一声真人了。 修士自金丹起,便真正迈入修仙界的顶端,可尊称真人,至元婴往上,称为真君。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阮柔见了童铭兄妹二人,二话没说,先是各自赏了一瓶有助修行的丹药。 “童欣,以你三灵根的资质,现在的修为太低了。” 童欣只低着头,默不作声,并不打算解释。 一旁的童铭脸色涨得通红,妹妹是为他耽误了,很多时候资源有限,偏他灵根不好,同一境界总是花费更多的灵石,妹妹时常接济。 阮柔瞧见,心中便有了数,耐心教导,“到底境界是第一,那陆秀秀进来不过一年多,已是练气三层,要不了多久,恐就超过了你们,修为不如人,日后怎么好管人。” 童欣闻言,立即抬头,急急道,“师叔,我一定好好修行!” “嗯,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还有童铭也是,不要吝惜资源,有了修为,才有将来。” “是。”兄妹俩齐齐应是,接着汇报了这段时间峰头的进展,又递交了账本。 阮柔只一扫而过,便清楚其中没有太大问题,便不做理会,只是补上两人垫付的资源,额外还多出一成,全当奖励他们用心。 “童欣先专心修行,童铭管着峰上事宜,等出关后两人轮换着来,我刚突破金丹,需要学些新的丹方,暂时用不上你们。” “哦。”两人又是开心又是失落。师叔突破固然好,可更显得自己二人更没用给了,果然,还是要努力修行。 童欣攒齐闭关的灵石丹药,便听话地去闭关。 而阮柔,刚刚突破,修为该未稳固,便想着在峰头教导弟子一番。 练气初期,尚且不能炼丹,却也可以粗浅地背些丹方、灵药,且先前炼丹的灵药都是在外采购,虽然方便,可花销也巨大,如今有了自己的峰头,她便计划着在山峰开辟一片灵田出来,安排弟子们种些基础的灵药。 此外,又去更换了弟子令牌,作为金丹真人,她勉强有了独立拥有一座山峰的资格,便索性将炼丹峰登记在自己名下,至此,终于名正言顺。 第124章 指点过几个弟子的修行,阮柔着重关照了陆秀秀这位优质弟子。 毫无疑问,除去三灵根…… 指点过几个弟子的修行,阮柔着重关照了陆秀秀这位优质弟子。 毫无疑问,除去三灵根的童欣外,以后就是这位双灵根的弟子未来最为可期。 将一切安排好,阮柔出门,打算去见见最近格外空闲的大师姐。 只是还没等她出门,就有不速之客前来。 看着结伴而来的穆鸿与俞清风,她颇有些意外。 几个师兄弟姐妹里,原先大家的感情都很好,可自打上次闹出穆鸿与秦书相争的事后,两人就结下了仇怨,不再来往。 而石轩则更是懒得搭理这些乱七八糟,如今也不知在哪历练呢。 而秦书,听说师尊秦恒真君外出游历时,将人一并带出去,如今并不在宗门。 至于俞清风,那纯粹是他一直窝在宗门,懒得外出,全然没有剑修的锐意进取,以至于如今还在筑基后期停留。 “小师妹,突破了?”俞清风高兴道,“你这可真是后来居上。” 一番话,说者和听者均未在意,却叫一旁的穆鸿黑了脸。 若是没有那遭意外,或许他已经结婴成功,然而,修真界从来没有如果,事实就是他如今依旧在金丹期,且突破的契机不知在何处。 也许,过不了多久,下面的师弟妹们就会超过自己。 本来因为手握权利、心情不错的穆鸿顿时只觉糟心,面上却还得做出一副欢喜姿态。 “念雪,你是准备出门吗?” “呃,”阮柔迟疑了片刻,还是没说实话,“刚突破,想在宗门内转转。” “可需要我带你,唉,你入门时候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这下子,俞清风和阮柔都颇有些无言,拉拢之意未免太过外露。 “不知两位师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阮柔懒怠听这些,生硬转移话题。 “啊,哦,没事,就是听说你突破过来看看,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唔,还是继续修行、炼丹吧,还有这一峰头的弟子,以后要操心的多着呢。” 穆鸿看着,却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论理,金丹期就可以在宗门内占据一峰主位,这时,宗门内对其的称呼就不局限于真人,也可以是峰主。 但不是每一个金丹修士都会单独开辟一峰,原因有很多。 一是因为有了峰头总得招录弟子,便意味着需要耗费巨大的资源、心力,还不一定有什么好处。 再则,剑修们很多都不在意这些,乐得窝在师傅或者好友的峰头,继续逍遥自在。 而穆鸿未开辟山峰,原因则不止于此。 他志在整个天衍宗,一直想着等师尊退下去成为太上长老,自己就能接手掌教的位置,届时,整个宗门都是他的,自然不用在乎一座小小的山峰。 谁能料到,风水轮流转动,倒霉被一个脑子有病的打伤不说,大师姐又跳出来穷折腾。 是的,就是折腾,尽管大师姐桑听雪给自己造成了一系列麻烦,可在穆鸿眼中,最大的麻烦依旧是秦书这个师尊的孙辈。 毕竟修真界再是武力强大,男女的差异还是存在的。 只是,麻烦终究要解决,故而,他积极前来自然有自己的目的。 “小师妹,如今我代师傅掌管宗门上下,一摊子事情,不知你可有时间来帮我。” 阮柔诧异看向他,奇怪道,“大师兄你忙不过来吗?” 一句话问的穆鸿肯定不是否定也不是,前者是否定自己的能力,后者则赤裸裸表露了自己不良心思。 “那倒没有。”穆鸿结结巴巴道。 阮柔却没打算当那把刀,“大师兄,我看大师姐还闲着,你若是需要帮忙,可以去请大师姐,我这里事情太多,暂时恐怕没有时间。” 顿时,穆鸿的脸更黑了,小师妹怎么越来越讨厌,说话忒不讨喜,哪壶不开提哪壶。 话不投机半句多,几人又尴尬聊了几句,穆鸿就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阮柔低头一看,对方跟前的茶一口未动。 确定人走了,俞清风整个人瘫倒在座位上,庆幸道,“好歹还不算太笨。” 阮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问,“你怎么和大师兄一起过来了。” 俞清风瘪嘴,挤眉弄眼抱怨,“先前也跟我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可我什么性子,才懒得掺和。” “所以你现在还在筑基期。”她忍不住来了会心一击,以后她在一众师兄弟里可不是修为最低的了。 俞清风捂住胸口,只觉被针扎一般,万万没想到,连最小、修为最差的小师妹,如今都能奚落自己了。 懒散的咸鱼性子好不容易激出了点努力的念头,结果不到半刻钟就彻底忘到九霄云外。 修行嘛,急什么,吃吃喝喝连带修行,修为自然而然上去才是正道,什么刻苦修炼、外出历练,就算了吧。 俞清风这次跟着来,主要还是担心她脑子糊涂,一不小心上了大师兄的贼船,现在知道她有主意,便不担心了。 “大师姐、大师兄和二师兄三人还有的争斗,你我这样没什么后台背景的,还是避开点好。” 阮柔心内感激,取出几瓶筑基期适合的丹药,认真叮嘱几句,“修为最重要,你多上心点,等修为上来了,才能过真正的舒心日子。” 俞清风点头,并没拒绝丹药,戏谑道,“没想到还有靠小师妹你的一天。” 阮柔给了他一个白眼,抿抿嘴道,“其实,我还是站大师姐的。” 俞清风险些被一口气呛到,“你说什么?” 阮柔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我以为你和大师姐关系不好呢。” “一开始我是有点生气,也不喜欢她,可那次出去一趟后就明白了,错不在她。” 俞清风尴尬,挠挠头,“你别怪我,我小时候都是大师姐带大的,我照顾你是有点移情的心思,可我清楚,你就是小师妹。” “嗯。”阮柔早就不再纠结这些,当初的一切彷徨不安,其实都来源于自己的弱小,当足够强大时,旁人的想法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是打定主意的,你若是不打算参与,还是尽早闭关吧。” 俞清风想到闭关,头都大了,可比起不闭关需要面对的麻烦,只得两害相较取其轻。 送走两人,阮柔行程未变,依旧去找了大师姐桑听雪。 她寻到人的时候,对方并不在洞府,而在山顶带着一群弟子练剑。 对于天衍宗的弟子,练剑是基本功,基本从上山开始,还没修行,就得先学会挥剑。 从最开始的每日两百下,随着修为高了,一日挥剑上万次也是有的。 桑听雪是一个合格的剑修,甚至称得上优秀,只见其手中的剑随心动,一来以往间,兼具力道与柔性,满满都是剑修的飒爽英姿。 阮柔眼中不由得露出了小星星,她自己是没有剑修的天分,可看着眼前的大师姐,还是忍不住激动。 她并未出声打扰,然而位于前方的大师姐还是很快看到了她。 练完一整套剑招后,桑听雪收起飞剑,一个清洁术,扫落身上的汗水,练习最基本的剑招并不会动用灵气,而是任由身体本能的力量挥舞。 “小师妹,你怎么来了?突破了,恭喜啊。”等近到跟前,桑听雪身上已经恢复整洁,练剑弄乱的衣摆此刻整齐划一。 “嗯,闲来无事,我便过来找师姐说说话。” 桑听雪黯然,师尊对她好,可到底偏心穆鸿,她与其说是暂避锋芒,不如说是自知不敌的无奈。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相较前面说话的遮遮掩掩,阮柔这一次则明确表明了态度,修为的提升带来巨大的信心。 “大师姐,你肯定可以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喊我。” 桑听雪眼神一亮,“小师妹,你手中可还有多余的筑基期丹药,我手下有几个筑基期的小辈,我可以用灵石买。” “筑基期丹药剩下不多,接下来我准备集中精力练习金丹期丹药,恐怕不会花太多精力。”阮柔为难,筑基期丹药只能算中阶,金丹开始则是真正的高阶断药,价值不可同日而语。 桑听雪一听,却是愈加欢喜,“若是有金丹能用的丹药,自然更好,你也不用特意照顾我,我暂时还不缺灵石。” 自从她在宗门崭露头角后,原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家族竟丝毫不计较,转而又巴巴贴了上来,上赶着送灵石资源,只是丹药给的并不多,她收拢人也缩手缩脚。 “行,师姐且等一阵子,我炼好了就给你送过来。” “那就多谢师妹了,你放心,等日后,我定不会叫师妹吃亏。”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的称呼都更近了一步,心意似乎也更相通。 辞别大师姐,阮柔满意而归,继续着在炼丹峰优哉游哉炼丹、修行、教弟子的小日子。 有了现成的丹方,金丹期丹药的炼制依旧水到渠成,只成单率因为步骤不熟悉,勉强达到两成,好在丹药价钱水涨船高,才不至于做亏本买卖。 往大师姐那处送了一批丹药,余下存够自己的,才叫苟奇往外售卖。 值得一提的是,苟奇早已成功突破筑基期,如今整个人意气风发,对阮柔更是十足的忠诚,很多外面的消息都会主动汇报,俨然将自己归入炼丹峰小阵营。 与此同时,因为桑听雪的大手笔,天衍宗内,暗流涌动的争端,渐渐浮出表面。 起因在于,桑听雪给自己交好的师兄弟,各送了些于突破修为有益的丹药,其中有一人藉此顺利突破,惹得穆鸿一手下人眼馋,偷偷投靠过来。 如此挖墙脚的行径,自然引起穆鸿的强烈不满,偏这种事还说不出去个理,憋屈不已,只得从各处挑刺。 不少筑基以上的修士都受此牵连,无奈下或暗中投靠、或悄悄避走,一时间,风起云涌。 第125章 天衍宗的纷争从暗地里针锋相对,再到明面上视同水火,旁观的弟子们尽皆满怀担忧。 …… 天衍宗的纷争从暗地里针锋相对,再到明面上视同水火,旁观的弟子们尽皆满怀担忧。 可随着秦恒真君始终未曾回来,两边到底还是安静下来。 穆鸿有师尊的吩咐,名正言顺管理着任务堂诸多事务,给己方捞了不少好处。 桑听雪则是在桑家和阮柔的支持下,大肆笼络宗门弟子,收买人心,同样获得不少支持者。 两方争斗间,阮柔虽有参与,可始终未曾表现在明面上,如此,终没有跟任何人起冲突。 炼丹峰,阮柔炼制的高阶丹药越加顺手,一群弟子们在丰厚资源的支撑下,修为稳步提升。 陆秀秀没有辜负良好的灵根资质,顺利达到练气后期。 一般而言,练气后期的修为基本就可以保证完整炼制完一次丹药,阮柔很快将正式炼丹提上了日程。 比其他山峰小了几号的主殿里,阮柔立于上首,下方是一群练气期的弟子,眼中满是崇拜和向往。 对于练气峰弟子来说,他们的峰主无疑是一个传奇。 听说只是出生于凡人界,比他们大多数人还要不如,却好运地被天衍宗掌教收为徒弟,精心培养,不过短短几十年,就已经修炼到金丹期,简直是所有修炼者眼中的人生赢家。 尤其她还有一手过硬的炼丹技术,靠卖丹药,富得流油,甚至能明晃晃在一贫如洗的天衍宗给他们那么好的福利,外面好多穷剑修不知多羡慕他们呢。 阮柔不知道下面这些弟子的小心思,她带着陆秀秀,亲自从回春丹开始炼起。 失败,失败,失败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失败,看着一片焦黑的炼丹炉,阮柔面上和善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十几岁的陆秀秀更是小心翼翼,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她好像,要搞砸了。 失败太多次,阮柔暂且放弃了继续教她炼丹,而是仔细思索。 理论上,炼丹其实就是将一堆灵药、灵材等按一定比例炼制成为丹药,虽说有天分之分,可也绝不应该足足里炼制了几十次,一次都没成功不说,还没有丝毫改善吧。 难不成,她寄予厚望的这个弟子,竟然是个炼丹绝缘体? 一时间,阮柔难以置信,看着陆秀秀的眼神都有股看负心汉的怨念,白瞎了这么好的灵根。 陆秀秀忐忑抬头,“师叔,是不是我做的不好?” 对上乖乖巧巧的小姑娘,阮柔也很难口出恶言,“没事,跟你没关系。” 陆秀秀这才略微安心,回到下面。 阮柔继续给下首的弟子们演练了一回回春丹的炼制,然后将他们打发走。 之后,无人时,阮柔又带着陆秀秀尝试了几次炼制丹药,她有些懊恼地发现,炼丹并不是木火双灵根就一定适合,接下来还得重新物色人选进行培养。 而且,陆秀秀后续如何对待也是一个大问题,先前因着灵根资质优异,阮柔对她寄予厚望,投了不少资源,眼看都练气后期,总不能直接放弃。 思虑再三,阮柔到底没有将陆秀秀扣在炼丹峰,而是将其送到了天衍宗内门,托了桑听雪,勉强做个记名弟子,日后也算炼丹峰的一处人脉。 相比三灵根以上弟子,阮柔倒是在四灵根弟子中发现了几个不错的好苗子,随着大手笔的资源砸下去,修为来到练气后期开始接触炼丹,其中尤以当初入门测试时她看到的那个四灵根弟子最为优秀。 修为暂且停滞,阮柔便在炼制金丹期丹药上花费大量精力,至于练气期的丹药逐渐由新弟子们接受,除去供应宗门的部分,仍有不少可以用来售卖,换取大量灵石资源,继而反哺修为。 ————- 修仙不知岁月,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偶尔一个闭关就是几个月乃至几年的时间。 一日,阮柔正在闭关中,却忽然听得外面有弟子汇报。 若无大事,他们绝不会前来打扰自己闭关,故而,她当即从修行中脱离,来到外间。 “可是发生了何事?” “师傅,师祖回来了。” 师祖?过去的时间太久,阮柔竟然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师祖说的竟就是秦恒真君。 手中推算一番,此时距离秦恒真君外出历练已有二十年之久。 二十年的时间,若是凡人,恐怕都隔了一代,修仙者寿数悠久,这点时间,不过多出两批新弟子。 当下不耽搁,阮柔起身,前往天衍宗主峰。 依旧是熟悉的场景,秦恒真君和几位长老端坐上位,不同的是,阮柔他们这一批弟子已经长成。 “我外出游历多年,终于领到突破的契机,这一闭关又不知多少年,宗门事务着实有心无力。”他边说边看了眼几个弟子。 私心里,他当然想把掌教之位传给自己的弟子,可不说他们能不能服众,光是究竟要传给谁都是一个大问题。 大弟子桑听雪,经历几番变故,如今愈发老练,沉着冷静,全然不似很多女修那般多情。 且,对这个弟子,他不拘如何总是有着几分愧疚的。 然而,下面的二弟子穆鸿同样优秀,他一直当做继承人般培养。 二人中如何抉择,他始终拿不定主意。 第126章 阮柔循着视线看去,一眼就能看出,场中弟子隐隐以穆鸿和桑听雪为首,泾渭分明。  阮柔循着视线看去,一眼就能看出,场中弟子隐隐以穆鸿和桑听雪为首,泾渭分明。 那一瞬间,她突地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事,那时她刚刚穿越过来,还是一个被所有人当做替身的小可怜,甚至因着原主的原因,怨恨着作为正主的桑听雪。 可在她离开后,天衍宗也并没多么和谐。 一心修炼、想要突破的秦恒真君;盯着掌教之位,视为囊中之物的穆鸿;心思复杂也不知有何判断的二师兄秦书,以及被迫卷入其中的三师兄和四师兄。 就连桑听雪,在失去修为、家族支持后,都对掌教之位起了心思。 所以说,什么深厚的感情,都抵不过自己的利益,尤其修仙者,说的好听清心寡欲,实则争起来比凡人更凶狠。 不过,眼下局面跟她的挑拨不无关系,人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她没什么好高高在上。 不止是阮柔,上首的几位长老同样用着审视的目光打量下首。 人皆趋利,他们名下的弟子都各有选择,虽说不能完全代表他们的意思,可多少有所倾向。 就在众人尽皆沉默之时,桑听雪上前一步,恭敬垂首,“师傅,您即将闭关,徒儿人微力薄,唯有此物或许对师傅有点儿用处。”说着递上一个锦盒。 秦恒真君伸手,锦盒瞬间落入他的掌心,只略掀开一个小口,又立马闭上。 那一瞬间,他已经看清锦盒内的物体,那是一株火莲,说是莲花,其实是千年岩浆中诞生的灵火幻化成莲花形状,这等灵火已经有了轻微的灵智,可遇而不可求,于任何一位修真者都是珍奇宝物。 即使秦恒真君在外历练多年,身上也没多少值钱的物件儿,更别提此等石莲。 收下徒弟如此重礼让秦恒真君有些赧然,可突破在即,火莲对他精进修为有大用,着实很难拒绝。 秦恒真君短暂的怔愣间,其他几位长老同样略有所思。 他们中,有的跟秦恒真君同一修为,同样被卡在突破的边缘,也有的比之修为更高,却早已突破无望,仅仅作为宗门、以及后辈的靠山存在。 若说秦恒真君考虑的,只是谁能将宗门带领的更好,那么他们思考的就更多了。 譬如,谁能给他们的利益最大,谁对他们的态度更为友善 二者之中,毫无疑问,桑听雪的价值最大,不是因为她,更不是因为她背后的桑家,这些在修为高的长老们眼中,其实不值一提,但她与那座炼丹峰交好,这才是他们所看重的。 几人的视线微不可查地转向了场下另外一个弟子。 堪堪金丹中期,修为和资质都颇为不错,却也不至于太过引人注意,可她在全是剑修的天衍宗走出了另外一条道路。 甚至于,可以说,如今天衍宗的小半资源,其实都是由其所设立的炼丹峰支撑。 如今的天衍宗,剑修与丹修,互一方提供资源,一方提供庇护,二者互为倚仗,达成了一种和谐的共存关系。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她才仅仅金丹期,虽说是一个丹修,武力值不高,可观其修行,突破筑基、金丹都毫无门槛,他们未尝不能期望她能更进一步。 一旦进入元婴期,其所炼制的丹药即使对他们也会有不小的作用。 前提是,她能顺利进入元婴期,否则一切都只是幻想。 但为了这一丝可能,他们不介意给些无伤大雅的小方便。 天衍宗的掌教,看着高高在上,可只要有他们这些老家伙,天衍宗就不会真的走上歧路,更何况,桑听雪和穆鸿,其实对他们毫无区别。 送上礼物,桑听雪并未多说什么邀功的话,悄然退下,仿佛自己做的不过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一旁的穆鸿,则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 他万万没想到,大师姐竟然会“贿赂”师尊,当然,贿赂只是他以为的,别人眼中,这就是孝敬。尊师重道的规矩,即使在修真界,也是人人皆认同的。 想到这里,穆鸿不自在抿了抿嘴,将储物手镯中的所有东西过了一遍,确认没有师尊能看得上的,这才勉强作罢,心内却是暗暗心酸,这些年,在不外出历练的情况下,积蓄早已用得差不多,自己日子尚且过得紧巴巴,哪里还能给师尊孝敬。 但剑修么,穷兮兮才是常态,如大师姐这般,有家族在背后做支撑,又有小师妹在背后提供帮助,才不正常。 想到小师妹,穆鸿斜眼偷偷看了一眼,忍不住有些委屈,明明她是自己带大的,怎么跟大师姐更亲近呢。 就在气氛尴尬之际,秦恒真君挥了挥手,将其他弟子打发走,只留下桑听雪和穆鸿。 阮柔跟着人群离开,众多师兄弟姐妹们对她的态度都十分热情,当然,这并不是她的魅力,而是灵石资源的。 阮柔手头宽裕的时候,并不介意给出去一些好处。 这个问,“师妹,最近可还需要什么珍贵的灵药?” 那个问,“师姐,不知最近可有多余的养气丹?” 阮柔态度和善,一一回答。 多年发展,炼丹峰与天衍宗剑修早已密不可分。 很多时候,低阶炼丹材料可以从坊市直接买到,但高阶材料大多生长在环境特殊之处,有灵石都不一定能买到,这时阮柔就会在任务堂发布任务,外出历练的弟子接取任务,历练的同时收获材料换取灵石,继续修炼。 甚至,在关系好的情况下,很多人会走捷径直接从阮柔这里接取任务,省去和其他弟子抢任务的过程。 说阮柔是大部分天衍宗弟子的衣食父母,丝毫不为过。 不然,这些自恃修为高、武力强的剑修,凭什么对她如此和善。 丢出几个任务,打发走上前来攀关系的修士,阮柔慢悠悠回到洞府,取出丹炉继续炼丹。 在天衍宗下一任掌教之位暂未定下之前,她暂时没心思闭关。 ————- 天衍宗主峰,此时只剩下秦恒真君以及两个徒弟。 他面色复杂,却并未直接开口,而是招呼两人坐下,亲自泡了一壶茶。 “坐下吧,咱们师徒也好久没有说说话了。” 桑听雪和穆鸿乖巧分坐两边,桑听雪主动接过沏茶的动作,一一给师尊和穆鸿递上灵茶。 好一会儿,师徒仨都没有人说话,静静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但静谧到底是暂时的,良久后,秦恒真君开口,“你们都对掌教之位有意吧?” 其实压根不用问,两人争斗这么多年,不就为了掌教的位置么。 桑听雪毫不迟疑点头,犹豫了片刻的穆鸿接着点头。 显然,秦恒真君并不准备维持和平的假象,他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与他以往严肃清冷的形象不大相同。 “师尊其实很高兴你们心中有宗门。但我想告诉你们,天衍宗宗主的位置享受的并不只有权利,”他顿了顿,苦笑了下,“其实现在也没什么权利了。” 两人默不吭声,都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天衍宗入不敷出,即使贵为掌教,能享受的着实有限。 “其实我很愧疚,当年从师尊手中接过掌教的位置,却没能将宗门带的更好。”秦恒真君颇为认真,整个空旷的殿堂,只听得见他的声音,“当初你们小师妹带回那个消息,我才恍然意识到,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掌教。” 眼见两个徒弟要说什么,他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一个合格的剑修,只需要不断修行、练剑,就够了,但掌教不是如此。” 他目光湛湛,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掌教,意味着要带宗门和弟子们走向更好的方向。” 穆鸿沉默了。 桑听雪却是抬头回应,“师尊,我明白。小师妹如今做的,就是在给天衍宗开另外一条路。” 秦恒真君点头,这也是他当初放心外出历练的原因。显然,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天衍宗发展良好,他也到了可以卸任的时候。 “鸿儿,你怎么说?” 穆鸿没想到会被点名,一时有点发愣,“师尊?” “鸿儿,当初我收下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剑修。”秦恒真君缓缓道,“而剑修心中,不应该有外物。” “师尊,我可以的。”穆鸿终于回过劲来,急忙解释,“师尊你可以,我一定也可以。” “我也不可以。”秦恒真君摇头,“成为掌教的这么多年,我的修为几乎没有什么增长,连剑都落下了,若不是这次外出历练,我可能都记不起来,一个剑修应当是怎样的。” 穆鸿再次陷入沉默。 显而易见,其实师尊内心已经有了决定,此时,只是在问他,是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剑修,还是如他一样被蹉跎多年。 “鸿儿,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 穆鸿内心陷入挣扎,他想成为掌教,除去掌教这个位置本就吸引人之外,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想追随师尊的脚步。 可现在,师尊告诉他,这条路,本就是错的。那么,他还要继续坚持吗。 理智告诉他,或许是该放弃了,但情感上,与大师姐争夺这么多年,付出那么多心血,早已不是一句放弃就可以真的放下。 良久,他艰难地突出一串话,“师尊,我还是想试试。” 秦恒真君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没有再强求,转而看向大弟子。 “听雪,你是怎么想的。” 桑听雪显然坚定得多,她语气坚决,“师尊,我想得够明白,也知道怎么去做。” 秦恒真君叹了口气,“行了,你们先回去吧,都好好再想想。” 桑听雪和穆鸿依言离开,殿门口,穆鸿神色复杂,问,“大师姐,你怨我们吗?” “不怨。”桑听雪摇头,她早已知道,怨恨是没用的,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取,而她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穆鸿没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洞府,耳边回荡的依旧是师尊的话语。 “剑修心中,不应该有外物。” 是这样的吗,他迟疑,如果放弃,那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算什么,那自己和秦书师弟闹翻、和大师姐翻脸,又算是什么呢。 “掌教,意味着要带宗门和弟子们走向更好的方向。” 他真的能做到吗,这样一个天衍宗,缺灵石、缺资源,甚至缺弟子。 如果没有小师妹,他很难想到天衍宗现在是什么场景,想到外面弟子们对小师妹的推崇,那些都是他没办法做到的。 一时间,他有些想不清了。 第127章 那一日的谈话仿佛没有发生过,归来的秦恒真君久违处理起宗 那一日的谈话仿佛没有发生过,归来的秦恒真君久违处理起宗门事务,果真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闭关突破迫在眉睫,但他却并不想急于做出最终的决定,或者说,他希望能以一种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天衍宗再次陷入沉静,却又仿佛战争号角吹响前的短暂安宁。 十日后,穆鸿终于从洞府内走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十天里究竟想了些什么,但他出来后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来到武斗堂,向桑听雪提出了武斗申请。 武斗堂是天衍宗一处独特所在,故名思义,用来给弟子们武斗的地方,但与一般宗门比斗场不同的是,天衍宗允许弟子们在武斗堂真刀实枪地厮杀,生死不论。 只要武斗双方一方提出挑战,另一方接受挑战,那么无论双方为何而起的纠纷,都可以在武斗堂用命比出一个输赢。 当然,武斗堂有且只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提出武斗一方的实力不得高于被挑战者。 除武斗堂外,天衍宗的弟子禁止在任何场合伤害同门性命,否则一经发现,便是废除修为、赶出宗门的下场。 虽然天衍宗都是一群爱打斗的剑修,可其实武斗堂很少真正开启,因为一旦上了武斗堂,就代表两方不死不休,即使一方死在堂上,难保其没有亲朋、道侣、友人。 再者,若非没有绝对正义的理由,要同门的性命,在师门长辈们的眼中,总归是一件不大好的事。 阮柔听到消息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思索半天才想起,上一场进武斗堂的,是两人同进秘境产生纠纷,彼此都怀疑对方对自己下了暗手,这才上了武斗堂。 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一方死了,另外一方失去修为,跟废了无异,最后离开宗门不知所踪。 如今,穆鸿提出武斗申请,不得不说,所有人都很震惊。 消息就跟春日的风般,吹遍了天衍宗每一片山头,有人诧异、有人不解,更有人支持。 但武斗堂的流程还是正常走了下来,穆鸿提出申请,桑听雪接下申请,经掌门及三位长老确认无误,武斗定于三日后的上午。 “必须要这样吗?”秦恒真君看着这个弟子,都觉有些诧异,他怎么敢。 可转念一想,好像也不奇怪。这个弟子若说要争什么,必定是光明正大的,只是作为两人的师傅,他实在接受不了两个徒弟要互相残杀。 “师尊,徒儿不孝。”穆鸿从始至终只有这一句话。 “唉。”秦恒真君能做的也只有一句叹息,“师傅希望不管你们谁能赢,起码不要伤其性命。” “徒儿若能留手” 穆鸿没有说完,就被秦恒真君打断,“罢了,总归是我这个师傅没做好。” 在武斗堂要求人留手,无异于让人直接去死。 “与师傅无关,只是徒儿,不甘心。” 是的,不甘心,几百年的希望与目标,就这么化为虚无,他如何能甘心,更何况背后还有那么多支持他的同门。 所以,这场武斗,不仅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更是为了给支持他的同门一个交代,用他的性命作为交代,当是足够。 比斗开始前,秦恒真君只是各自见了两个弟子一面,什么丹药、法器都没有给,什么鼓励都没有说。 时间就这么来到了三日后。 巳时,太阳的晨辉洒遍了比斗台,武斗堂已是人山人海。 为避嫌,此次的裁判,由一位袁姓长老代为掌管,台下,秦恒真君与诸位长老坐在前排,身后,是熙熙攘攘的弟子们。 即使师门长辈就在身前,诸多弟子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有两方的支持者,互相鼓气,间或跟对方斗两句嘴,也有中立者,只为了这一场比斗而来。 阮柔则静静待在一个角落,目光落在比斗台上。 只见穆鸿立于左,桑听雪在右,裁判还未宣布开始,故而两人都未有动作,目光对视间,更没有很多人以为的怨恨等诸多情绪。 相反,在师长以及弟子们的面前,穆鸿鞠躬,“大师姐,是穆鸿冒昧,待会儿,还请全力以赴。” 桑听雪点头,“自然。” 事实上,穆鸿选择武斗堂在她意料之外,毕竟,这太过高调,不论谁最终取胜,名声可能都不会太好,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是最为妥帖的一个选择。 既不用双方携裹支持者斗个你死我活,更不用秦恒真君去做这个恶人,完美将事情限定在了两人身上。 她谈不上怨恨,但也定然会全力以赴,因为失败的后果,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时辰到,比斗台上升起一层透明的保护罩,使之不牵连台下,袁长老挥手,示意武斗开始。 几乎同时,场上两道人影同时行动,没有太多花哨的动作,两人同样手持灵剑,挥剑而上。 台下,修为低的压根看不清具体,只见得一片刀光剑影,你来我往间,快得连身形都看不清。 而在秦恒真君等一众高阶修士眼中,场上的动作尽皆落入眼中。 秦恒真君皱紧了眉头,两个弟子这是使出了全部修为,一点没留手。 双方全力攻击下,很快有人受伤,先是桑听雪,然后,穆鸿也没躲过。 整场争斗持续了半个时辰,没有分出胜负,依旧没有停止。 血色染红两人的衣衫,曾经无数次陷入争斗的秦恒真君第一次觉得鲜血的颜色是这么刺眼。 又过了两刻钟,场中的打斗终于渐渐停歇,两人都是强弩之末,甚至用尽全身力量才能维持站立的姿势。 台下弟子们这才能清晰看到台上场景。 桑听雪右手持剑立于地上,左手无力垂下,整具身体摇摇欲坠,穆鸿没有用剑支撑身体,但同样受伤不轻,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血如泉水一般汩汩流出。 如此姿态对峙了片刻,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动作,战成一团。 又是一阵短兵相接,终于,随着其中一人缓缓倒下,另一人依旧勉强支撑。 约莫过了十息,接收到掌教示意的孙长老没有继续等待,而是直接宣布了结果。 “此场比斗,桑听雪胜。” 顿时,台下传来一阵小声的欢呼,却因为人多,在寂静的武斗堂格外刺耳。 秦恒真君自始至终没有说话,飞跃台上,接了两个弟子,直接离开。 这时,欢呼的众人这才意识到,掌教真君一直在现场,这才噤声,只面上的喜色依旧遮掩不住。 桑听雪胜了,便代表他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有了回报,将来,他们便是新任掌门最有力的后盾与利益共同体,怎能不欢喜。 有欢喜的,自然也有失落的,穆鸿的支持者此刻都如战败了的公鸡,蔫头耷脑离开。 不一会,场中众人陆陆续续离开,阮柔脚步顿了顿,随即和俞清风一起,向秦恒真君离开的方向而去。 第128章 穆鸿与桑听雪被安置在不同的房间休息。 两人先去穆鸿的房间,迈步进去时,穆骸 穆鸿与桑听雪被安置在不同的房间休息。 两人先去穆鸿的房间,迈步进去时,穆鸿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就那么睁眼看着床顶。 “大师兄。” “咳咳,你们来了啊。”疗伤药的效果显然没有那么快,穆鸿师兄猛烈咳嗽了几声,在俞清风的搀扶下,缓慢坐起身。 阮柔在一旁,眼神复杂,问,“大师兄,你刚才留手了。” 其他人不清楚,可他们这些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们看得分明。 “大概只是不想让天衍宗的未来宗主在弟子们眼中只是一个失败者吧。”穆鸿缓缓道。 如果说,武斗堂是他对自己的交代,那么比斗中的留手就是他给师傅以及天衍宗的交代。 如今,一切结束,他也终于可以理所当然地让自己彻底放下。 “其实,这些年我过得很累。”穆鸿苦笑。 很多时候,他都会想,若是师傅外出历练带着自己会怎么样,又会想,如果师兄弟妹们中间,没有掺杂那么多复杂的东西,该有多好。 可一切往事都不可追溯,追求了那么久的东西更不能轻易放弃。 如今正好,他不是没有去争,只是,争输了。 其实,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彼此沉默了很长时间,良久,阮柔与俞清风对视一眼,告辞离开。 踏出屋门的那一刻,她好像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俞清风感叹,“不知道大师兄能不能走出来。” “应是能的吧。”阮柔胡乱回答着。 等见到桑听雪,气氛终于好了些许,对方虽然带伤,可显然心情很好,眉眼带笑,一副心事得偿的模样。 “大师姐。” “嗯,你们过来了。” “大师姐,你的伤还好吧?” “没事,小伤。”桑听雪挥挥手,不以为意。 赢了这一场比斗对她意义非凡,虽然不敢说掌教之位一定就是她的,但暂时肯定排在第一位。 “你们去看过穆鸿了吗,他怎么样?”桑听雪犹豫片刻还是问道。 “大师兄状态还不错。”俞清风回答。 “嗯。”桑听雪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柔与俞清风再次提出告辞,桑听雪没有挽留,只是说过几日去炼丹峰上看看,阮柔欣然应允。 走到门外,俞清风突然来了兴致,“我也去你那边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一道回炼丹峰。 事实上,阮柔并没有给这座山峰取名,说是炼丹峰,其实只是大家都这么称呼。 峰上的弟子们在童欣的引领下井然有序,有种植灵田的、挑拣灵药的、练剑的,虽然只有百来人,可格外的生气勃勃。 俞清风看见有点羡慕,“还是有自己的山峰好啊。” 阮柔白他一眼,“你有心思管理这些?” 俞清风顿时蔫了,他一向是懒散性子,至今还在师傅的山头当咸鱼。 “更何况,你还在筑基期,压根没有开一个峰头的资格。” 会心一击,俞清风捂着胸口,看向小师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负心汉。 抽科打诨几句,俞清风终于说起了正事,“我准备外出历练了。” 阮柔顿觉太阳从西边出来,一向赖在宗门、修炼至今只有突破筑基时出去过一次的小师兄竟然还有主动外出历练的一天。 俞清风难得有些认真,身上的惫懒气息一扫而过,“几个师兄弟里,如今就我的修为最低,我也是要脸的好吧。而且,”他补充,“宗门内不大太平,大师姐这次赢了,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不准备掺和。” 阮柔点点头,表示尊重他的选择,只是她自己本就是主动入局,为了自己和炼丹峰的将来,也不能放弃。 俞清风显然也知道这点,却依旧劝了几句,“你做这些,没吃亏我就不说什么,但若日后遇上什么,及时脱身才是。” “嗯。”阮柔点头,旋即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就明日吧。”俞清风很是随缘,说走就走。 其实离开的想法早就有了,只是先前大师兄和大师姐结果未出,他不大放心。 闻言,阮柔当即掏了掏储物袋,筑基期能用的养气丹、解毒丹等都来了几瓶。 “嘿嘿,小师妹,多谢你了,我身上没有灵石,可买不起这些丹药。”俞清风捧着丹药乐滋滋。 阮柔再次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就是知道我才送你。” 剑修穷是修真界通识,兜里有钱的感觉让阮柔信心满满。 送走俞清风,一日的忙碌总算迎来清闲。 阮柔取出一把摇椅,坐在山峰顶部,听着童欣回报炼丹峰最近的进展,只觉得岁月静好。 翌日,送俞清风出宗门,她才知道,大师兄昨晚伤势稍好,就离开了宗门,归期不定。 几人情绪都有些低落,可又觉得这样正好。 一方退了,另一方就能名正言顺,往后宗门好歹能迎来些安生日子,先前的争斗不论于宗门还是弟子们都不利。 随着穆鸿离开,天衍宗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秦恒真君带着大弟子桑听雪一一见过诸位长老,又拜访熟悉了宗门内几座大的峰头,一切就此尘埃落定。 第129章 桑听雪任宗门掌教的仪式办理得很是低调。 或许是碍于之前闹得不大好看,秦恒真君思虑再…… 桑听雪任宗门掌教的仪式办理得很是低调。 或许是碍于之前闹得不大好看,秦恒真君思虑再三,只是邀请了宗门内的长老和几位交好宗门的掌教前来观礼物。 掌教的交接就这般顺利度过,可惜的是,秦恒真君的徒弟中,只有阮柔参加了这场新任掌教上任,多少是个遗憾。 之后,秦恒真君果真就此闭关。 元婴期的闭关是一场漫长的旅程,快的几年,慢的能花上几十年,更何况不一定成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破失败,彻底消失在天地间,这才是秦恒真君闭关前必须找一个接班人的原因。 桑听雪上任成为掌教后,并没有太平多久,相反,正年轻的她新官上位,立马在天衍宗开始了大官阔斧的改革。 天衍宗的问题其实已经出现很久了,灵石资源只是其中一项。 剑修的优势在修真界很显眼,武力值高,只凭一把飞剑就可以纵横修仙界。 但同样的问题也不少,大部分剑修出门不带脑子,甚至因为从入门开始一心练剑,所以完全没有自己生存的能力。 说的简单点,剑修如果出门,做的最多的任务,就是给人当保镖,嗯,偶尔还会暗地里兼职一些杀人的勾当,这就不是明面上能说的了。 桑听雪在出事之前,也没觉得这有什么。 可先是自己出事,后来,宗门积弊爆发,等她管理宗门后就发现了更多的问题。 改革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面对几位咄咄逼人的长老,桑听雪如此想道。 “钱长老,清虚子道长,既然师傅将宗门托付给我,我自然要为了宗门着想。” 清虚子气哼哼,“可也不能这么乱搞,天衍宗几千年的传承,都被你们这群小崽子搞成什么样了。” “什么样了?”桑听雪感受着被强行施压到身上的威力,勉力支撑,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自己不知道吗?”清虚子一时也说不出来,示意一旁的钱长老帮自己描补。 钱长老皱皱眉,示意清虚子不要做的太过分,他们前来明面上到底还是为了宗门好,但如此折算掌教的威严,也不是什么好事。 清虚子不屑松开压制,再次对天衍宗堂堂剑修宗门,竟然不是靠修为高低论高下而感到一丝丝不满。 见状,钱长老这才道,“听雪,我们不是说你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只是你还年轻,考虑的不太周到。” “是,你做的这些是能让宗门略微宽裕些,甚至能让弟子们多些技能,可这完全就是本末倒置啊。”他几乎是苦口婆心,仿佛看见什么不懂事的后辈败坏祖宗家业。 桑听雪却是忍不住笑了,看着现场仅有的两位长老,到底有些满意,不是所有长老都不明事理。 就如一向与清虚子交好的齐长老,还有尤长老、烈阳真君诸位,都没有前来,虽然没说支持,可至少不反对。 真是顽固不化,桑听雪听着耳边的长篇大论,真是越来越不耐烦。 “清虚子道长,钱长老,宗门这些改变也并非强制性的,一心练剑的自然不会参与其中,若手头拮据的,做些任务也不妨碍什么。若是两位长老担心门下弟子受到蛊惑,我直接禁止他们接取这些日常任务。” “咳咳咳咳。” 几乎同时,两人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似是要着急掩盖什么。 桑听雪只是在一旁静观,一句安慰劝解的话都没。 好一阵无言的沉默,良久,还是钱长老开口,语气难得有了丝温和,“听雪啊,你当了掌门,说话做事都不要那么任性,长辈的话多听听,总是没有坏处的。”却是丝毫不提方才那一茬了。 转瞬间,两人态度就变了。 最终,清虚子才终于露出真实的意图,“听雪啊,与其让剑修弟子们去做这些无关要紧的小任务,不如跟炼丹峰那边谈谈。”挤眉弄眼的模样颇为污眼。 桑听雪不着痕迹移开视线,似有似无地听着,其实心神早已不在。 任凭口水费干,面前的小姑娘依旧丝毫不动,清虚子与钱长老眼神相会,皆无奈放弃。 不是他们不想强力逼迫,而是不能。 不说掌教拥有掌管整个宗门阵法的能力,更能召唤宗门绝大多数长老为其出战,若非走到绝路,没人会想与掌教针锋相对,最多也只能像他们如今这样,只能动动嘴皮子,语言说服。 可人油盐不吃,两人也只能无奈放弃,怏怏离开。 等人走后,桑听雪来到里间,正对上小师妹灼灼有神的视线。 “放心,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 “嗯,我知道。”她们如今是天衍宗最好的联盟,互为倚仗,她自然不用多担心。 说来也是好笑,她本来是来跟桑听雪商量炼丹峰一些事务的,结果半途两位长老来了,她就往里面避了避,也多亏这是掌教的住所,禁止外人神识探测,这才不至于暴露。 事实上,两位长老胡说八道些美梦的时候,她在里面险些没笑出声来,真是高高在上太久,压根没有正常人的思维了。 单说最简单的,他们能给桑听雪或者天衍宗带来什么? 什么也没有。 所以,凭什么以为有人会听他们的。 她就当个笑话来听了。 桑听雪笑笑,显然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商量之前未完的事宜。 在知晓桑听雪有改革的意向,阮柔便有心在其中插上一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炼丹峰上的那些弟子们。 虽说同在天衍宗修炼长大,可炼丹峰弟子与那些剑修的隔阂还是很大的,如果能天衍宗能有一些变化,或许炼丹峰的弟子能容和谐地融入。 将一些细节定下,阮柔悠哉离开,完全没在意自己会不会被那两位长老的人发现。 ————- 桑听雪这位新任掌教的动作也特别坏,不过三个月时间,天衍宗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任务堂的任务多了几倍不止,宗门内还开辟了多个杂技堂。 说是杂技,其实不过在天衍宗检修眼中,放在其他宗门,可都是正经的技艺。 炼符、炼器、阵法,种植,等等,一切都是从新开始,初时有些手忙脚乱,更有很多弄不明白,可在众人的摸索下,都一一迈了过来。 很快,天衍宗就有了全新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才是一个宗门正常的状态,能自由运转才能保证宗门最大的活力。 ———— 与此同时天衍宗的弟子们也有了截然不同的状态。 事实上真的不是所有天衍宗弟子都适合走剑修这条路。 更多时候是他们一开始进了宗门,只能在这条道上一条路走到黑,也有一些弟子有意剑修这条路,可实际上资源不够、天分有限,即便再勤学苦练、外出历练,修为依旧被死死的卡住。 但是如今专门的改革给了他们一条新路,虽然做那些任务、学那些技艺会耽误一些修炼的时间,但当勤奋修炼不并不一定能带来足够的回报时,这些任务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总而言之,在诸多长老作壁上观,静默看着事态发展,准备稍有不对的时候拉拔一把、亦或者完全就是看好戏的姿态,不管怎么说,桑听雪的表现都足以让人称道。 眼见门下的弟子更多几分活力,甚至有的结交了不少好友,阮柔也颇为高兴。 这些年轻的弟子们,尚且稚嫩,甚至因为直接来到炼丹峰,条件太好,导致他们都没受过一丁点苦,自然也不知道炼丹峰的待遇有多惹人眼红,故而,那些结交的弟子,是好是劣,还得他们自己一一甄别,阮柔不能替他们把未来的路都走了。 宗门事了,阮柔算是去了一桩心事,总算能安心回到炼丹峰做自己的事。 她的正经是自然就是炼丹了,虽则领着门下弟子,能给宗门提供不少资源,可那到底都是虚的,只有自身有了足以不被替代的能力,才能保证炼丹峰长长远远地安生。 故而,她准备炼制更高阶的丹药。 其实,金丹期的部分丹药是可以供元婴期使用的,只是先前她的修为有限,炼制的量并不多,加上被那些琐事缠住,并没有太多心思花在这上面。 如今可算有了时间,阮柔嘴角翘起,兴致勃勃,天衍宗那些长老们大多时候作壁上观,并不插手宗门事务,却不代表涉及到自身利益时不会站出来。 作为一个丹修,战斗力并不是她的强项,她很清楚这一点,但谁说的丹修炼丹的能力不是她的能力呢。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阮柔都沉浸在炼丹峰,一门心思炼制丹药,除了炼丹峰这一摊子事,并不理会宗门的风风雨雨,即使入耳也全当没听见。 时间一眨眼就是十年,阮柔的修为已经进阶到金丹中期,可谓水到渠成,压根没有一点感受到旁人所说的进阶压力。 阮柔猜测,这或许是因为她经历过很多个世界,心境上早已有了足够的磨砺,所以只要灵力足够的情况下,修为就可以一直蹭蹭蹭的往上涨。 介于自己是吃丹药晋升,未免根基太过不牢固,阮柔还是忍住诱惑,花了很多时间去打磨,不然的话十年的时间可以大大缩短。 尽管如此,这样的进度已经足够让人诧异了,至少桑听雪如今也就金丹后期的修为,别看差了一个境界,可其实小境界之间的察觉没有那么不可逾越,指不定哪天就超过了。 修为突破后,阮柔便惊喜地发现,宗门内对自己的议论声突然小了很多,看来,不管她给天衍宗带来多少利益,但到底修为至上,再有钱也堵不住别人的嘴。 当然,对付那些嘴臭的人,阮柔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就是直接将其从炼丹峰的接取任务人选上划去。 她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还有人指责她小心眼,一个宗门长辈竟然容忍不下弟子的小小议论,然后,阮柔非但不改,还指使了门下的弟子们,去对方的洞府前叫嚷,逼得对方碍于面子也不好做什么。 再之后,就有人知道她不好惹,没那个实力的,有意见也只敢背后偷偷非议,传不到自己耳朵里,阮柔全当没有了。 十年里,随着修为突破一起上涨的,还有她的炼丹能力。 如今,金丹期的大部分丹药对她来说都算的上驾轻就熟,阮柔挑拣一番,选了些元婴期也能用的丹药,去后山拜访了好几位长老。 友善的,阮柔直接见到了人。态度一般的,使个弟子来接待,但对她的丹药也没有拒绝。还有一类,则是始终对她看不惯的,譬如清虚子道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几番驳了他的面子,竟连到手的好处都不要。 对待后者,阮柔也不生气,只要天衍宗大部分长老愿意跟她交好,漏下这么一两个反而更好,起码不用叫人疑心她想做什么。 她只能感叹,桑听雪为宗门做了这么多,甚至连修行都被耽误了,可并未人人都念她的好,至少就阮柔知道的,就有不少人在背后暗戳戳动手脚,时刻想要给桑听雪挖坑。 对此,桑听雪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来招接招。 阮柔有所防备,就是怕有人存心离间,届时故意推她上位,她和桑听雪之间的合作就得打个折扣了,毕竟两人只是合作,而非什么真正的信任。 这种合作就如同走钢丝绳,当两方实力相当的时候钢丝绳才稳当,但凡有一方强大起来,合作就岌岌可危。 阮柔能确保自己对天衍宗没什么企图,事实上,她只想待在炼丹峰这个小峰头,带好自己的弟子,安生过日子,但可不能保证桑听雪日后不会对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跟天衍宗长老攀关系,送丹药,怕的也是这个。 但不管怎么样,如今炼丹峰还尽在她的掌握,也没什么不长眼的敢来插手。 值得一提的是,炼丹峰上,终于出了几名筑基弟子,除了她之外,总算有人能撑场面了。 首先进入筑基的,是童欣这个小丫头,三灵根的优势,在有了充足的资源后,修为进展并不太慢,至于童铭,只能说灵根资质太差,到如今也才堪堪练气九层的修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突破这道坎。 作为最先入门的两个弟子,阮柔还是十分关注他们的。 其次,便是那个颇有炼丹天赋的四灵根弟子,跟阮柔一样,炼气期时,炼丹就等于修炼,故而,竟然超过很多三灵根弟子,一跃进入筑基期。 比起对童欣的情谊,她对这个弟子更为看重,直接将其收为了亲传,也是她名下第一个亲传弟子。 而童欣,不过记名弟子罢了。 在这之后,阮柔虽然依旧炼丹,可花费在这上面的时间少了不少,供给宗门低阶弟子的丹药,有下面的小弟子炼制已足够,而高阶丹药,她并不准备炼制太多。 再次顺风顺水来到金丹后期,阮柔突然就萌生了一种直觉——先前的积累已经不足以她直接突破到元婴期,如果想要继续突破,她需要更多的历练。 阮柔有些无奈,本以为可以的,她甚至做好了窝在天衍宗一辈子的打算,结果,竟然还是要她外出历练吗? 尽管非常享受在宗门咸鱼的悠哉生活,然而,也不能真的不突破啊。 阮柔欲哭无泪的同时,安排起炼丹峰的各项事宜,繁杂的琐事交给童欣处理,而炼丹上的事情则统一交给她的亲传弟子,两人定位不同,方向也不一样,暂时倒不用担心出现什么纷争。 这些都只是小事,更为重要的是,她得给自己找一位“保镖”。 是的,保镖。 就凭她如今光有修为、战力空空的状态,出了宗门,在偌大修真界,那就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大肥羊,阮柔对自己的富裕程度还是很有自信的,相信其他人多少也会有些消息来源。 故而,找一个保镖势在必行。 就是在找什么修为上,阮柔有些矛盾,论理为了保证安全,找一位元婴期的自然最好,可既然是出门历练,若有元婴期的修士作为护盾,这趟历练就没有太大意义。 最后,阮柔还是决定,请一位同样金丹后期的剑修,同时,又大手笔收购了不少保命符箓、法器之类的,充分诠释了财大气粗四个大字。 她找的剑修是尤长老的小弟子,作为宗门的老牌长老,尤长老如今一心都在如何突破更好的修为上,于宗门琐事上不上心,也就没有了为这点资源动她的可能,故而在阮柔眼中还是可靠的。 这位弟子名唐柏,与所有剑修一样,实打实从无数场争斗中历练出来的,修为浑厚、战力斐然,作为保镖,再合格不过。 阮柔满意打量,再次谢过尤长老,便带着人出门。 唐柏跟着人出门的时候还是晕乎的,倒不是做保镖有损面子,事实上,贫穷的剑修除了在战力上不认输,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面子可言。 他真正迷糊的是,离开前师傅的交代。 “小柏啊,这位可是小富婆,你若是把握好了,能虏获佳人放心,日后元婴、化身也就不愁了。” 尤长老语带调笑,唐柏听不出来师傅是否认真,只是脸红的同时,羞愧得慌,他可是收了灵石的,怎么能行如此小人行径。 阮柔丝毫不知这对师徒的小小算盘,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她也自认是一个窈窕淑女,有人追求自然不怕,就怕有人来强的,不过嘛,唐柏这么个木头疙瘩,看着就是正人君子,她是不担心的。 一切准备就绪,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阮柔带上自己的全副身家,就此出了宗门。 然而,出门后面对广阔的修真界,她还是迷茫了,这该去哪里啊。 还是唐柏看出她实在没经验,顺着自己当年历练的路径,带人一一走过。 一开始不过再简单不过的小妖兽,两人甚至压低修为,跟一些练气弟子结伴同行,到了后来,筑基期、金丹期,阮柔的见识和实力也提升的飞快,唯一欠缺大概就是战力仍有不足。 唐柏也算看出来了,这个同门师姐,让她老实跟人打斗可以,但若将其置身一个陌生地界,随时可能起纠纷,那她就不行了,甚至压根掌握不到什么时候该主动动手,仿佛全然没有那根筋。 唐柏无奈的同时,只能将人护得更紧,毕竟战斗意识这种东西,有时候后天真的培养不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辗转了半个修真界,阮柔心境上得到了很大的历练,起码摸到突破元婴期的契机,回去后就能着手准备突破事宜。 就在两人欲要回宗门之时,两人突然在途中听到了有关俞清风小师兄的消息。 细细算下来,俞清风外出历练已经有了几十年,至今未归,对一般修士正常,可对懒散的俞清风来说,怎么都不太正常。 传言里,俞清风似乎被困在了北边蛮荒界。 蛮荒界,阮柔皱眉,上次听到这个地名,好像还是大师兄受伤的时候。 究竟是蛮荒界太过危险,还是他们跟这里犯冲啊。 尽管怀疑是陷阱,阮柔还是不得不去探个虚实。 第130章 北行几万里,阮柔二人终于来到蛮荒界。 越是往北,俞清风的消息便越多,仿佛就是为痢 北行几万里,阮柔二人终于来到蛮荒界。 越是往北,俞清风的消息便越多,仿佛就是为了引人过来一样。 “不大对劲。”一直跟在身旁一言不发的唐柏第一次阻止了阮柔的脚步。 阮柔自然也意识到了,可,“那到底是我小师兄。”当然,主要还是两人关系不错,她总不好去都不去。 “那你先呆在这,我去看看。”认真负责的唐柏试图让她退步。 阮柔拒绝了这个提议,理由很简单,“都到这里了,与其把我留在这里,还不如带上我呢。” 唐柏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但是,他面露纠结,师傅可是特意叮嘱过,要看着这个师妹不能出事的,否则炼丹峰上还有的闹。 “就这样吧。”阮柔趁着人犹豫的时间,拉着人继续往前。 如此又前进了三日,阮柔方才第一次见识到,所谓蛮荒界。 与修真界其他三域不同,蛮荒界一眼望去阴森不见天日,空气里的血腥气浓郁到让人怀疑眼前是不是正在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阮柔扫了扫鼻子,不自禁露出一丝嫌弃,唐柏的神情却愈发严肃。 然而,想象中的严阵以待并没有到来,路上不过一些妖兽与妖兽、妖兽与修士间的争斗,偶尔夹在魔修在其中搞风搞雨,唐柏都动作迅速带着阮柔远远避开。 循着众人所说的路线,最后,两人看着远远的一处宫殿,对视无言。 “唐柏师兄,这就是他们说的地方?” “是。只是,这应当是蛮荒殿的王殿,跟咱们天衍宗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俘虏俞师弟?”唐柏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没有矛盾,不若上前问问。”阮柔说着,又想起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蛮荒还有什么王的存在?”她仔细回忆,确认自己完全没有听说过。 “你不知道也正常,”唐柏好笑看她一眼,“本来这只是个传说,蛮荒界有一株生长万年的灵树,只是灵树无灵,蛮荒有一传言,若灵树生灵,则当可净化蛮荒,可为蛮荒之主。” 阮柔想想蛮荒界的恶劣环境,修士、魔、妖混居也就罢了,三方面不和、心也不和,至今没搞死一方完全是三方实力相当,这样一群家伙,能允许有人当他们的王?阮柔表示怀疑。 “其实,蛮荒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唐柏叹气做着一个合格的解说,“当年修真界域其实本为一体,即使居住的人妖魔有所差异,但环境还是差不多的。” 随着唐柏的讲述,阮柔的记忆被带回久远的上古。 “传言,上古之时,人、魔、妖大战,打得不可开交,其中,最激烈的战场当属眼前的蛮荒界。 死伤的修士、凡人、妖魔不知多少,血染红了这片地,累累白骨铸造了这片地下。由此才形成了荒芜、血腥的蛮荒界。否则,光凭现在的一些争斗,远达不到这个地步。 阮柔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不由得发出惊叹的目光。 唐柏想起这个师妹的成长经历,一时有些怜惜又有些敬佩,修真界敢做能做的人,在哪儿都会熠熠发光。 “那灵树呢?”她好奇追问。 “灵树是在当年休战后凭空出现的,当时仙尊都有数位,却谁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后来大家便猜,是欲要救这个修真界。”他说着指了指天上。 阮柔示意,不再多问。 “这不,几十年前,灵树忽然生了灵智,修真界传的沸沸扬扬,只后来渐渐没了消息。这事你应当知道的呀?” 阮柔一问年份,恰是自己当初刚来天衍宗,急急避开的时间,彼时,她在瑶月城闭关几年不出,一点修真界的消息都无,难怪全然不知。 “莫不是与灵树有关?”阮柔猜测。 “说不准,若真有关,比你我想象的还要严重点。” 然而,都走到这儿,究竟如何总得问个明白。 这次,不需要阮柔催促,唐柏便主动上前,他担心与宗门有关,若不了解清楚,届时误了宗门才是大事。 虽然称为蛮荒王殿,可其实这里是无主的,若说真正的主人,约莫是那棵灵树。 当然,长期在蛮荒界生存的人修、魔、妖三方都派出手下精锐,将此处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堪称水泄不通。 故而,远远的还未靠近,阮柔二人便被拦下 “前方乃蛮荒界禁地,外人禁入。若再上前来,休怪我等无情。”守门的魔修浑身黑气飘飘,仿佛随时欲要择人而噬,脚下却始终未动。 “道友,我二人前来乃天衍宗修士,此来不为别的,只是听说我宗门一位小师弟似乎在蛮荒王殿,宗中长辈挂念,特命我等前来接人。” “管你什么宗的,给老子滚远点。”魔修不耐烦的哼哼,压根没将眼前人修的话放在心上。 交流不畅,唐柏失望,却不再纠缠,而是换了个方向。 妖修看守处,得到的依旧是那句,“你们给老子滚远点。” 最后,来到人修处,情况才改善了些。 虽然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人好歹仔细回忆了下,“好像是有一个天衍宗的剑修,如今在给我们灵树耍剑玩呢,你们想要回去看没戏。” 两人几乎同时目瞪口呆,万没想到灵树生了灵智,还有看人舞剑的爱好。 等等,阮柔转念想到小师兄懒散的性子,若来到这边几十年,都在舞剑,小师兄怕是过得生不如死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0-140 第131章 唐柏性子迂腐,一动不动,阮柔却是深谙人性,当即从腰间储物袋掏出一瓶凝气丹。…… 唐柏性子迂腐,一动不动,阮柔却是深谙人性,当即从腰间储物袋掏出一瓶凝气丹。 眼前这人修正是金丹期,得了养气丹顿时眉开眼笑,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你们要想进去也不是不行,不过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修士貌似有些苦恼,语带警告。 “这位师兄见谅,里面有我们亲师兄,不进去也不行啊。”阮柔苦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劳烦您提点一二。”说着又递出一瓶凝气丹。 人修接了,说了些里面的注意事项,无非是些要伏低做小、不能出头的话,两人听了,仍要进去,他便也不阻拦,另唤了一名金丹修士将人带进去。 阮柔与唐柏二人稀里糊涂地来到这里,如今又稀里糊涂地进了这所谓王殿,只觉瞧什么都是新鲜的。 王殿的名字叫的声势浩大,其实在阮柔看来,连天衍宗随意一个山头都比不上,但带他们进来的修士却很是尊崇。 “多亏了灵树大人净化,蛮荒才能有如此好的环境。你们俩个外面来的给我小心点,要是敢打什么歪主意,别怪我史宁不放过你们。” 说话的史宁是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放起狠话来很是像模像样。 阮柔拉着唐柏点头,仔细观察脚下的地面,发现确实是比外面要赶紧很多,起码那种时刻飘荡在耳边的血腥味没有了。 一直往里走,大约穿过了四五道宫墙,阮柔这才直面了这棵灵树。 生长万年,光是其地面所生长的枝干,就足以遮天蔽日,下面不知多少修士在其中,或练剑、或唱戏、或杂耍,诚如方才人所说,这就是给灵树逗乐的地方。 而人群中,他们一眼看不到头,这里神识受限,一时竟然也没能找到俞清风。 “往哪走呢,先来报备,别不老实。”史宁不耐烦拽过两人,来到一处石台前给做了登记。 “行了,这里以后都随你们自由活动,唯独一点,不准伤害灵树大人,否则,有你们好看。” “那师兄,我们如果想要离开,不知?”凝气丹在这时候成为了硬通货。 “这么大方,离开也容易,交一万中品灵石,自然就能离开。” 方才还八风不动的唐柏顿时皱紧了眉头,“一万中品灵石!” 史宁讥笑,“对啊,你们自己要求进来的,可没处后悔去,得,我事情到这里结束,你们随意。” 话说完,三两句话功夫,不见踪影,惹得想要再打探点消息的阮柔颇为无奈。 “师妹,咱们先找找俞师弟吧,练剑,应当好找。”唐柏对着茫茫人海,却忍不住有点心生绝望。 灵树范围广阔无边,在这里灵力、神识皆受限,找人可不是件简单事。 好在两人有金丹期修为,如今可以不吃不喝不休息,如此,找到俞清风也已是五日后。 “小师兄!”阮柔看着眼前的俞清风几乎不敢认。 怎么说呢,原先宗门里的小师兄,不愧为修真界的朗朗君子,因为其年轻俊秀甚至还颇有一股少年仙君的风姿,而如今,简直就一落魄剑修,跟外面穷苦散修一般,唯一长进的大概是修为终于迈进金丹期。 “唐柏师兄,小师妹。”见着熟悉的人,被困此地十几年的俞清风两泪眼汪汪,就差当场嚎啕大哭。 “你先跟我们来吧。”阮柔将人拽到一旁的客栈。 可能是为了赚灵石,这里还开展了食宿一条龙服务,只要有灵石,还是可以生活得很好的,但显然,小师兄没有。 “小师妹,我心里苦啊。”俞清风喝了一口灵气充裕的灵茶,滔滔不绝自己近些日子的遭遇,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不料师兄师妹听完却是一个个捧腹大笑,不吝于直接往他心口捅刀子。 “对了,小师妹,你们有带足够的灵石吗?金丹修士他们要足足一万中品灵石,一万中品灵石啊,我浑身上下一百都不知有没有。”俞清风毫不掩饰自己的贫穷,实际上,任谁都看得出来。 阮柔想起自己在来时路上偶尔听到的消息,忍不住猜测,别不是这群人魔妖修们想要人来交赎金,故意传消息出去。难道就不怕宗门长辈直接杀过来,毕竟这种事多少还是有点掉宗门面子的。 可很快,她就不想那么多了,因为很简单,秦恒真君闭关的消息外界几乎人尽皆知,其他长老还真不至于为了宗门弟子前来,也难怪这群人胆大包天。 别看他们三人都是金丹期,可这王殿周围不知成百上千的金丹期,真打起来肯定不是对手。 “放心吧,带齐了,只是,走之前,好歹看看那灵树什么样,不白交这些灵石。”阮柔拍拍储物袋,颇有财大气粗的模样。 “俞师弟,你在此这么久,可知道他们为何不直接杀了你们。”唐柏话说的直接,问题却问到了点子上。 俞清风几十年不是白待的,多少打听了不少消息,“因为灵树。” “灵树?”阮柔疑惑,“小师兄,灵树真的有灵吗?” “不知道,听说灵树也就显过几次灵,一次是几十年前,就小师妹你唯一出宗门那次,再后来就是我出门那次,怎么倒霉事都叫我们赶上了。”俞清风颇有些愤慨。 阮柔若有所思,倒不是她觉得自己多么特殊,而是修真界没有巧合,巧合多了,其中定有缘故。 但这些没必要跟两个师兄说,等自己有空再单独去探访一番。 “对了,师兄,这两份灵石收好。”阮柔分别取出两份一万中品灵石。 唐柏犹豫一瞬,阮柔直接塞给他,“收下吧,这一趟本就是我求师兄进来,若灵石还要师兄出,我成什么人了。” 结果他还未说什么,俞清风就泪眼汪汪看着她,“小师妹,那我呢?” “你是定要还的,若还不上,这辈子就押给我还债吧。”阮柔可没那么大方,一万中品灵石,即使是她也得花上不少功夫,更关键的是得让小师兄长记性。 “唉。”随后的交谈中,只听得俞清风的长吁短叹,显然在为自己年纪轻轻,背上巨额债务而哀愁。 阮柔干脆用为数不多的灵力隔绝他的声音,转而倾听客栈内其他人的交谈。 因为灵力、神识珍贵,这里的修者说话并不都用神识传音,而是直接口出声音。 从他们的八卦中,阮柔得知不少这里的消息,但灵树的消息就那么几条,还都没有什么重要的,遂无奈放弃。 终于找到人,晚上,三人便各自在客栈开了一间房间用以休息。 无人时,阮柔用灵力打开门,悄无声息出了客栈。 屋内,唐柏睁开眼,几度想要跟出去,最终却仍旧没有动作,罢,总归没有太大危险,若是过会儿还不回,他再出去找吧。 几日下来他算看明白了,灵树范围内简直就是一个大型安乐村,比修真界都要安全得多,倒也没什么太过担忧。 而俞清风,十几年压根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好容易有了出去的希望,几乎是躺上床就呼呼大睡,压根不知晓其他两人的动作。 阮柔就这么出了客栈,外面漆黑一片,却依旧很是热闹。 修者耳聪目明,即使不特意使用灵力,夜间也能视物。 阮柔一步步靠近这棵巨大的灵树,说不清它是什么品种,总归不在修真界的灵花灵草录上,越是走近,便越是觉空气清新,同时,也愈觉灵树之浩大巍峨,仿佛面对一座高不见顶的山崖。 第132章 忽的,阮柔感觉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谨慎抬头, 忽的,阮柔感觉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谨慎抬头,手中已经凝聚出了法术,然而,抬头的一刹那,法术消散。 因为,印照她眼中的,并不是什么修士,而是一根柔软的纸条,青葱翠绿,充满着勃勃生机,此刻却无比轻柔地落在她上方几寸处。 看出对方没有恶意,阮柔伸手摸了摸纸条,就感觉对方欢快地在自己手中跳了跳,仿佛为此很是快乐。 “你是灵树吗?”阮柔问着,心中却已经肯定。 只是她依旧奇怪,她肯定这是第一次见到灵树,对方态度却如此亲近,仿佛他们是多少年的旧相识。 等等,旧相识,她确定自己在这个世界并不认识什么人,呃,或者灵树,如果说有什么人还认识她,那大概就只有那个人了吧。 阮柔霎时间眼神复杂,真的会有人倒霉到变成一棵树的吗? 她压低声音,悄悄问跟在自己身边的小树枝,“是你吗?” 柔软的枝条一瞬间僵直,仿佛被什么冻结了一般,甚至意图悄悄退后,假装自己不存在,但很快,明白自己否认不掉,枝条又挨挨蹭蹭地挤过来,讨好意味十足。 肯定自己答案的同时,阮柔有些忍俊不禁,看着硕大无比的灵树,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来。 她自己在修仙界飘了几十年,该做的都做了,当过炼丹师,努力修炼过,更是游历大半个修真界。 结果,她潇洒的时候,这人就一直在这里当棵树,动都不能动,看样子也没什么自动性,未免太过可怜。 “我大师兄的受伤,和小师弟被困几十年,不会都跟你有关吧?”将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阮柔忍不住怀疑。 枝条略微动了动,好似压根没听懂,又好似只是伸伸懒腰。 她试图往灵树中心处更靠近些,然而到了内围,一圈防护阵法层层叠叠,将灵树彻底保护在中心,也阻隔了她更近一步。 “我只能走到这里了。”阮柔摸了摸枝条,只是可惜距离树中心还是很远,枝条只有灵树本身传递过来的微末意识,全然没有一个“人”的活泼灵动。 枝条再次凑上来,安慰似的蹭了蹭,感受着主枝那里传过来的各种复杂想法,却压根表现不出来。 靠着枝条,阮柔陷入了思索。 虽然与灵树有了初步的沟通,可到底交流有限,除了认识一番,意义并不大。 如果要更近一步,那么,她就得想办法接近灵树,届时,势必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起码蛮荒界这些将灵树视作救赎的人不会坐视,且即使接近了,灵树的思维有限,她也不定能做什么。 但就这么坐视不理,她又觉得就有些过意不去。 无法交流,阮柔只在外围多呆了一会儿,最后只得离开。 回来屋内,她打坐修炼了一晚,第二日,也无人发现她曾在夜晚悄悄离开。 俞清风是早就在这里呆够了,如今一天都不想久留,听说唐柏师兄和小师妹不打算立刻离开,便自己留在了客栈,也不修炼,就吃吃喝喝睡大觉,不说别的,心态还挺好。 在唐柏的陪同下,阮柔在王殿逛了几天,碰到稀有需要的材料也会做些交易,靠着无往不利的丹药,在几个小型交易会很是受欢迎。 几日时间一过,阮柔最终还是决定离开。 修仙者寿数悠长,她如今金丹期的修为,最低也能再活上几百年,总不能都耽误在这里,陪伴一棵没有太多自我意识的灵树。 更何况,这只不过是无数个任务世界中短暂的一个而已,以后若还有缘分自然能相遇,何必做小女儿姿态,白白浪费得来修真界的大好机缘。 于是,在俞清风的不断催促下,半个月后的一日,三人终于结伴离开。 摸着空空的口袋,出得外来,俞清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小师妹,我是真的出来了。”眼神还有些恍惚。 “嗯,出来了,小师兄。”阮柔没在这事上逗弄他,以小师兄的性子,被困这么多年,着实不容易。 “太好了,就是可惜那一万中品灵石。”俞清风转瞬又怀念起那还没捂热的灵石来,那可是笔巨债啊。 阮柔笑回,“放心,小师兄你慢慢赚,我不催你。” “可我自己着急啊。”俞清风眼神幽怨,剑修穷没关系,可穷到负债累累的,也就他一个了吧。 况且,他本就是个咸鱼性子,这背了债,还能安稳继续窝在宗门过悠闲的养老生活吗? 对小师兄的怨念,阮柔清楚却并未过多理会,她再有钱也没大方到一万中品灵石都不在乎,只能说亲师兄妹,不必急着还。 捞回了小师兄,三人便没有在修真界继续游历,而是返道回程。 阮柔自觉经验游历足够,回去就准备闭关突破,唐柏本就是接了人物护她出来,俞清风更不必说。 一回天衍宗,阮柔首先来拜谢过唐柏师兄与尤长老,随后与俞清风匆匆回了主峰。 回到天衍宗,三人才发现,在他们不在的时间,宗门内竟还发生了不少大事。 主峰如今已是大师姐桑听雪的地盘,同为秦恒真君的弟子,往后不便继续呆在这儿,余下几个师兄们回来,就陆续搬了家。 大师兄穆鸿几年前回来,还带回了两个徒弟,如今与阮柔一般,另选了一座山头,单独开峰收徒,听说距离突破也不远了。 二师兄秦书得知师尊兼族中老祖秦恒真君闭关后,收拾收拾继续搬到了师尊闭关不远处,说是给师尊守护,有个什么需要他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至于三师兄石轩,一心沉浸修炼,并不在意这些琐碎,兼之他在外历练的时间多,呆在宗门少,懒得折腾,便选择继续留在主峰。 到底是同门师姐弟,桑听雪单给开了一块地儿,任由他回宗门时歇息。 最后剩一个俞清风,怕麻烦不想住在主峰,又不愿意出去立峰头,最后竟躲懒住到了阮柔的炼丹峰,偶尔帮着指点弟子。 桑听雪接任掌教之位时,几位师兄都不在,如今回来也没闹出什么矛盾,反而各自有了去处,也算幸事一件。 一切按部就班,阮柔回来理了理峰头的事务,盘了遍这段时间的账簿,指点弟子修行与炼丹,好一通忙活,如此一旬功夫,方才处理完毕。 拖小师兄俞清风在她闭关后帮忙看管一众弟子,阮柔便封闭了自己的洞府,再次进入闭关,突破元婴期。 第133章 修仙不知岁月。 阮柔在洞府中闭关,一时没有思绪,便先炼了几瓶丹药,这些丹…… 修仙不知岁月。 阮柔在洞府中闭关,一时没有思绪,便先炼了几瓶丹药,这些丹药对金丹后期的她作用不大,直接交给下面弟子处理就可。 如此几炉丹药下来,体内灵力运转顺畅,阮柔自觉水到渠成,顺势突破。 谁知看起来没有丝毫瓶颈,真正冲击起来,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过往世界的经历,一点点在脑海中浮现。 从最开始的阮柔,到后来的阮慧娘、阮二娘……等等,这些世界里,她既是自己、更是她们,完成一个个任务,消除一个个执念。 走马观花般,几百年的时光倏忽而过。 恍惚间她仿佛听见,有人在问她,“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 她本能似的跟着思考。 一开始,当然不是她想要的,谁不想做真正的自己,可经历过那么多之后,她就渐渐明白,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更何况,她的人生也不全是为了旁人,为之努力奋斗的事业、一路结交的朋友,伙伴,爱人,都曾给予她前进的力量。 “轰。”精纯的灵力自丹田而出,席卷全身,运转几个大周天,再次回到丹田。 周围的灵力被一扫而空,却仍然不够,她从储物袋掏出大把的上品灵石铺在地上。 渐渐地,随着灵气汇聚,丹田处那颗原本金灿灿的金丹逐渐消融,转瞬重新凝聚成一个小人状的物体。 观其模样,竟与阮柔本人有七分相似,只是小人明显沉着震镇静许多,稳稳当当坐在丹田,有条不紊指挥起体内灵力运转。 良久,阮柔睁眼,目中精光一闪而过,元婴修为已定。 继续巩固了一段时间修为,阮柔捏指算来,自她彻底闭关,时间竟然已过去十年。 十年时间,与外界没有交流沟通,她不禁有些担心。 匆匆出关,体内灵力充沛,一路从洞府径直飞至炼丹峰头,脚下停滞,悬浮在空,并未直接进去,而是暗中观察了一阵。 峰上一切依旧井然有序,并未因为她的缺席而陷入混乱,阮柔很是满意,正要落地,却忽地发现了不对。 峰上一切看着如常,然而,却又好像有什么不对。 “小师妹。”俞清风感受到熟悉的灵力威压,很快来到她的身边。 “小师兄,峰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呃,小师妹,这可不能怪我。”俞清风挠挠脑袋,“都是你徒弟,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吧,她们没闹出什么事来,我就没管。”说着到底还是有些心虚,头慢慢低了下去。 “没事,这些年多谢小师兄替我照看了,先前那一万灵石,就当我感谢师兄了。” “真的?”俞清风惊喜不已,他确实想过小师妹可能免去部分债务,却没想到竟然全免了。 这可是一万中品灵石,懒散在山峰上呆了十年就还清,他还是很高兴的。 “小师妹,多谢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喊我。”俞清风拍着胸脯保证道。 “嗯,我去处理下,就先不多陪了。” 俞清风见小师妹脚步匆匆,也不在意,美滋滋回到洞府,只觉得人生美好。 另一边,阮柔御剑慢慢降落在众人面前。 观察一番,她已经发现,矛盾就出在童欣以及符丽君身上。 符丽君即为她当初所收的亲传弟子,这种亲传更重要的在于炼丹传承上。 虽然同为她的弟子,但是两人从一开始方向就不一样,阮柔总觉得她能平衡好两人关系。 然而,此刻事实证明,并不能。 “这是做什么?”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教导两个弟子倒不必真顾忌什么,直接开口就是。 “师傅。” “师傅。” 童欣与符丽君俱都躬身行礼,态度依旧恭敬。 “嗯。”阮柔看着她们,再次发问,“刚才是在吵什么?” “回禀师傅,不敢争吵,只是与师妹在宗门任务的安排上有些争议。”童欣首先站出来道,显然是想要将这遭岔过去。 “丽君,你说。” “回师傅,师姐的说法我不敢苟同。” 从接下来小弟子的话语中,阮柔更清楚了这次争端的缘由。 在她闭关的这些年,天衍宗的风向很是不好,毕竟一个纯粹丹修突破希望本就不高,宗门里很多人都暗中猜测,她可能已经在闭关过程中陨落。 更甚至有那等小人信誓旦旦,甚至暗中派遣弟子们试图插手炼丹峰的各项事宜。 然后即使阮柔闭关,炼丹峰内也自有一套运转的办法,童欣与符丽君二人,一主外、一主内,二者相辅相成,互为倚仗、也互为监督。 兼之阮柔之前交好的一些人脉帮衬,二人联手之下将那些试图插手的外人都阻挡在炼丹峰外,很好保持了炼丹峰的独立。 然而时间长了,人的心态总是会变的。 譬如童欣,因为在外峰待过,更是明白宗门的形势,见师傅久久不出,外面逼迫越甚,便想着后退一二。 然而,符丽君却是个死脑筋,师傅教她炼丹她便一心炼丹,师傅说要护好炼丹峰,她便一意周旋。 面对师姐的妥协,符丽君压根不想懂,只是依旧坚持过去那一套。 师姐妹两人产生过不少次争吵,这次不过是最寻常的其中一次,哪料就被师傅看了去。 见师妹说完,师傅若有所思的模样,筑基后期的童欣却是急得脸都发红,“师傅,我没别的意思,我当时只是,只是” 阮柔挥手,明白缘由后,更不会在乎这些小事,只能说两人立场本就有所差异,做出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不是触及炼丹峰核心利益的事,她不至于去计较,说白了,还是她缺失导致的一系列问题。 “你们这些年做的很好,我看峰上弟子又多了不少。只是琐事缠身,你二人的修为都无甚进步啊。” “弟子惭愧。”二人皆低头。 “童欣,筑基后期的修为还算扎实,你自己决定是外出历练一番还是直接突破,要是外出历练,可以自己去找一个弟子护持。”阮柔叮嘱。 “是,师傅。”童欣应是。 “还有丽君,你怎么修为才筑基初期。”阮柔皱眉,很是不满意,“手头的事先别管了,专心把修为提到筑基后期再说。” “是,师傅。”符丽君亦低头应诺。 将两个弟子打发去修炼,阮柔身上的担子一下重了起来,很多琐碎事下面的弟子不知如何处理得找她,修炼遇到问题得找她,总之一堆麻烦事,忙得人焦头烂额。 好在,她出关的消息震慑到了不少人,试探的目光减少,峰头上重归宁静。 然而,很快,一条消息的出现,瞬间打破了天衍宗的安宁。 秦恒真君出关了,带着一身化身修为,周围威势赫赫,压都压不住,只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显眼的白发。 显然,秦恒真君虽然顺利突破,可中途定然遇到了什么事,才导致满头华发。 也是赶巧,下面几个弟子此时都在宗门,便一起前去拜见。 “师尊。”面对强大的威亚,众人皆安静的跟兔子一般,大声说话都不敢。 旁人可以退,桑听雪这个大弟子兼下任掌教却退不得,顶着压力上前汇报宗门近些年的大概。 秦恒真君听着,目光一一扫过几个弟子,不知想些什么。 “嗯。”不论众人说什么,秦恒真君都只淡淡回应。 良久,几位弟子一一上前行礼问安,兼之诉说了自己最近的修行进度,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师尊,可是还有什么事?”依旧是桑听雪上前问道。 “没了,听雪和秦书留下吧,其他人可以先散了。” 于是,阮柔跟着穆鸿几位师兄一齐离开,俱都十分好奇师尊留下二人做什么。 殿内,秦恒真君神情复杂,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明白,自己在心雷劫中看见的,到底是对未来的一种观望,抑或仅仅只是自己内心的想法。 但不管如何,他争破了那层牢笼顺利突破,自然不会再受其影响。 “听雪、秦书,我有意为你二人联结道侣,你们可有异议?” “什么?”桑听雪第一次震惊到没能掩饰住自己的内心,诧异出声。 秦书亦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却并未拒绝。 “师尊,徒儿一心修炼,无心情爱,只希望在修仙一途走得更远。”桑听雪断然拒绝,这本就是她的真心话。 “秦书,你呢?”秦恒真君不置可否,转而问起另一人意见。 秦书纠结片刻,回道,“任由师尊安排,只若大师姐不愿,我不想强求。” “那就先这样吧,你们回去好好想想。听雪,若是改变主意了,可随时来找我。” “是。”两人依次告退。 离了殿堂,桑听雪看向秦书的目光第一次如此冷凝而慎重。 秦书却是有些委屈,“师姐,师傅说的这些我事前并不知情。” “嗯。只是为何你不拒绝?”桑听雪问。 “大师姐,我本心愿,故而不曾拒绝。” 桑听雪默然,良久才道,“修仙者本就不该拘泥于情爱,是你迷障了。” 说完,御剑离开,未曾多置一言。 无人知晓,仅余一人的殿内,骤然响起猛烈的咳嗽声,秦恒真君手握雪白的帕子,如今却染上了一丝猩红。 他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突破遇到瓶颈,修为受创,如今寿数已不足十年。 十年,于一个化神期修士是多么短暂,可能就是一次闭关,一次外出历练,渺小到不可思议。 短暂到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而是尽可能为一些“身后事”做好准备。 若说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除去宗门外,便是秦家了。 一为他修炼成长之地,一为他出生之源,俱都割舍不掉,最后便只想出这么个主意,将作为天衍宗掌教的大徒弟桑听雪,与秦家本家侄孙秦书,凑成一对。 方才的询问不过一次试探,至于两人是否愿意,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毕竟唯有如此才能让他真正的放心,即使十年内真的无法挽回,起码自己可以放心地离开。 尽管桑听雪和秦书两人都未曾宣扬,可很快,这个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天衍宗。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阮柔立刻起身,往桑听雪这里赶,见其一脸苦笑,便大概明白了其中根由。 “是师尊?” “嗯。”桑听雪的苦闷无人诉说,憋屈了好些天,此刻面对信得过的人,忍不住倾囊而出。 “师尊那日问我的意见,可我明明拒绝了。”桑听雪奇怪不已。 “是不是师尊他,出什么事了?”阮柔问得委婉,可毕竟那头白发谁都看得到。 桑听雪一震,忽然明白了所有。 是啊,唯有如此,师尊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否则,一位化神修士,足以庇佑天衍宗及秦家几千年之久,又何必做这种事。 可难道这样,就要牺牲她来换吗,她又做错了什么? 对宗门,她自认兢兢业业,几十年来丝毫不敢懈怠,天衍宗在她手中不说有多好,起码没有明显的颓势。 对师尊,她也绝对恭敬,即使师尊闭关期间,她也少不了孝敬与问安,如今换来的就是这个结局吗? 她想笑,大声畅快地笑,笑自己看不开,明明早就知道修真界以实力为尊,却还是陷入了宗门的泥潭,硬生生耽误了修行。 即便想要拒绝,就凭她如今依旧金丹后期的修为吗? 看看最晚进门的小师妹,如今都已元婴,她就替自己觉得不值。 “大师姐,你想要怎么做?”阮柔瞧着颇有些心惊胆战。 “还能怎么做,既然是师尊希望的,我照做就是,只是谁也别想把我当个玩意儿。” 那一瞬间,桑听雪的语气格外冷凝,不像在说自己的师尊,而是什么阻碍道途的仇人。 事情终究还是向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很快,天衍宗内传出请柬,遍邀修真各大宗门,其宗门掌教与其同门师弟喜结连理,将在天道的见证下成为道侣,相伴一生。 且不说外人如何想象,光是宗门内的议论声,就没停过。 炼丹峰头,小师兄俞清风悠哉坐在摇椅上,仰头看天。 清风吹拂过他的身旁,发丝轻轻摇晃。 他喃喃,“小师妹,你说,我们修仙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求大道、求长生自在。”阮柔毫不迟疑。 “那为何?罢了,不说这些,你准备送大师姐什么?” “结婴丹。” “霍,好大的手笔,小师妹,等我突破,你能也送我一颗吗?”俞清风顿改刚才的严肃,嬉皮笑脸央求。 “嗯,可以。”阮柔答应得很是顺利,“只是希望尽快,毕竟修为太低,也很麻烦。” 两人都懂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俞清风烦躁起身,“所以还不如当一个修为低下的筑基期,省了多少烦恼。” 话是这么说,可树欲静而风不止,眼看天衍宗即将乱起来,没有足够的修为傍身,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安然世外。 不管事件中心的两人是否愿意,一月之期究竟如期到来。 堪称天衍宗几百年难遇的大喜事,宗门内上下处处张灯结彩,喜庆非常。 惯常一身白衣的桑听雪与秦书两人,今日俱都一席红袍,衬得人面色格外精神。 桑听雪面上满是微笑,外人面前,丝毫看不出一点不乐意来。 天道见证下,道侣仪式结束,意味着两人彻底绑在了一起。 那一刻,阮柔分明看见,桑听雪笑着的面容下,漆黑的神色。 各家宗门送上贺礼,仪式过后,纷纷离开。 而没了外人,桑听雪才终于沉下脸色,甚至提不起一点精力继续伪装。 “师尊,您的要求我已经办到了,明日起我就闭关突破元婴期。” “面对气闷不已的大徒弟,秦恒真君不置可否,轻“嗯”了一声表示许可。 桑听雪转身离去,丝毫不带停留,更未曾顾忌身后新鲜出炉的道侣秦书。 秦书面色微微尴尬,既没有追上去,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神情平静地、坦然接受一切。 等众人离开,秦书面对这位族中长辈,叹息道,“师尊,这又是何苦。” “不用多说,道侣仪式既然成了,你二人以后就是道侣,听雪一时转不过弯,等时间长了就好了。”秦恒真君却有一套自己的想法,并不过多理会。 第134章 桑听雪闭关突破,宗门事务理所当然转给了她新鲜出炉的道侣,秦书。 有秦恒真君…… 桑听雪闭关突破,宗门事务理所当然转给了她新鲜出炉的道侣,秦书。 有秦恒真君在后面做靠山,宗内还没有不长眼敢撞上来的,秦书的代掌门过程十分顺利。 与此同时,与桑师姐谈过一次的阮柔,再次开启了炼丹峰深入简出的生活,修炼、炼丹再次成为日常的主旋律 三年时间眨眼而过。 一日,天降雷霆,恰落在天衍宗主峰,阮柔便知,该是桑师姐的雷劫到了,也意味着,她的突破到了最关键的节点。 好在浩荡雷霆下,桑听雪终究还是顺利度过,成功晋升为元婴真君。 出关后她本应重新接过掌教的位置,结果却并没有,反而任由天衍宗被秦书所掌控,交代了自己几个徒弟一些事,她便轻松外出游历,美其名曰晋升后心境不稳,需要多历练。 修仙者一向看重实战以及剑道,如此,旁人即使有所猜测,也说不出什么来。 桑师姐走后,天衍宗面上一切如常,可实际,到底有所不同。 剑修们都是直性子,宗门掌教被如此肆意安排,即使摆布的那个人是前任掌教,亦是现任掌教的师尊,总归叫人不快。 如此之下,很多剑修不满秦书作为掌教,选择了出走。 所谓出走,其实不过外出历练,只是一个个既不接任务,也不在宗门报备留下讯息,便使得这场历练显得格外不平凡。 那场结契后,阮柔等几个师兄妹们也都跟这个师兄拉开距离。 期间,秦书未置一词,不阻止、不解释,只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如既往管理着宗门。 天衍宗在沉默中走过了七年。 七年后,一封特殊的讯息传遍了天衍宗,以及众多天衍宗在外历练的弟子们。 宗门师祖,秦恒真君,寿数已到,于三日前仙去。 骤然间,得知消息的所有人先是不可置信,可随即而来的便是恍然。 恍然明白为何秦恒真君十年前会不顾当事人意见,强行给两个徒弟结契,良苦用心,想来也是临死前最后的私心吧。 化神修士死去,**甚至能十年不朽,故而,丧事被定在了一个月后,足以在外的人都能赶回来。 一日,二日,三日足足三十日后,丧事如期举行。 修真者的丧事没有凡间那么复杂,毕竟踏上修行路就是与天争命,随时都可能身陨,金丹期以下的弟子死去,甚至压根不会举办丧事,大多一团火球过去,彻底尘归尘、土归土。 也就是秦恒真君身为化神修士,又为宗门奉献多年,天衍宗才会如此郑重其事举办丧礼。 其他宗门的大修士以及秦恒真君生前好友暂且不提,其几个弟子此刻俱是赶了回来。 不拘生前有多少矛盾,在秦恒真君死后,这股子怨念都随时间而去,留在心中的唯有过去的记忆以及教养之恩。 以穆鸿为首,五个弟子在灵堂排成一排,俱一身白衣,头戴白布,面容哀伤。 三日的丧礼一眨眼过去,等一切结束,五个弟子们久违齐聚在天衍宗主峰殿堂。 阮柔坐在左下首的位置,看看上首的桑听雪,再瞧瞧左前方的四位师兄,忍不住有些发愁。 沉默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先前矛盾只是暂时被搁置,却并未彻底消失。 故而此刻,桑听雪一连冷漠,几年的历练,使得她比起多年前更多了几分坚毅。 大师兄穆鸿一脸冷漠,事不关己的模样,显然早已从这烂摊子里走了出去,有了自己的人生。 三师兄石轩更是一脸无所谓,甚至有些不耐烦。 至于四师兄俞清风,怡然自得,跟在炼丹峰上的悠闲散漫没有丝毫区别。 而阮柔自己,则是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明明是一个师傅教导下的亲师兄弟妹们,如今却连陌生人都不如,也是讽刺。 良久,终于还是位于上位的桑听雪率先开口。 “我预备辞去宗门掌教之位,如今下面弟子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话音刚落,五双眼睛齐齐看向右边的秦书,转瞬,视线汇聚之时又再次散开。 也不知秦书有没有感受到,但他到底开口了。 “大师姐,秦家那边没有高阶修士坐镇,我不日就得动身回去,宗门的一些事务,还得与你交接一二。” 秦家本来有秦恒真君这个老祖在,即使人不在秦家,可没谁胆敢冒犯,可人一走,指不定就有些小人落井下石,他身为秦家人,受庇护众多,也到了该回报的时候。 阮柔等人眼观鼻、鼻观心,竖起耳朵听他们讨论。 只见两人三言两句便定下了宗门事务的处理,阮柔只觉无趣,本以为能看一场好戏呢。 至于穆鸿,则言说自己要去外开辟宗门,过不了多久,就会带着自己的徒弟离开天衍宗。 对此,众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本来他的目标是天衍宗掌教,后来没能当上,可能夙愿未了,自己开辟宗门倒是能了结夙愿。 而石轩依旧没什么说的,他可谓完美诠释了剑修的一生,不是在历练中,就是在历练的路上,除去自己的实力,其他的都不放在心上。 而俞清风则表示自己就留在炼丹峰上,整个天衍宗再没有更适合他悠哉的地方了。 轮到阮柔,更没什么,不拘谁做掌教,炼丹峰都是她的地盘,暂时没人敢轻动,她更没有挪窝的打算。 师兄弟姐妹六人说完,又是一阵沉默,着实无话可说,即使不久前,他们还是无话不谈的亲密师兄弟们,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到头来,终究是孤家寡人,甚至连指责谁对谁错都谈不上。 “若没什么事,今日便散了吧。”任谁都听得出,桑听雪说这话时的精疲力竭。 阮柔等一众人默然起身,今日一别,或许以后都再无多少相见之日。 身后,俞清风小跑两步跟上前面的小师妹,两人并排而行,关系看起来依旧亲密。 身后,穆鸿惨淡一笑,一别经年,他终究能说出那句“对不起”。 听到对方的传音入密,阮柔头也未回,该听到这句道歉的人早已不在,于她,毫无意义。 秦书似乎留下跟桑师姐说了什么,但两人显然不欢而散,一人往南一人往北,就此别过。 而石轩毫不迟疑往宗门外走,只是离开时,扔了一个小储物袋过来,阮柔接过打开,里面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漂亮石头,原主在时最是喜欢这些,比珍贵的上品灵石都要喜欢。 依稀记得那时,几个师兄外出历练,回来都会给她几块回来,乐得小丫头蹦蹦跳跳,一个劲给师兄们说着甜言蜜语。 而等阮柔回到炼丹峰,才发现,秦书已经等在了这里。 俞清风会意,脚下一转换了个方向,识趣地没有凑上来。 “二师兄。”阮柔低低喊了一声,“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自打你来了炼丹峰,我这个师兄还没有来过,着实惭愧。”秦书说着,果真在炼丹峰逛了起来,无奈,阮柔只得作陪。 醉翁之意不在酒,遇见几个弟子后,两人有志一同往偏僻处而去。 “二师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耐烦兜圈子,阮柔开门见山道。 “唔,小师妹。”久违的称呼让两人都有些尴尬。 “先前的事已经过去,有些事其实跟大师姐也没关系,都是我们当年没想通,你要怪就怪我们,不要怪大师姐,她也不容易。” 阮柔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有病,从哪里看出来她与桑听雪有矛盾。 好吧,桑听雪当上掌门是有她从中怂恿的缘故,可那也得她自己想要才行,况且,不当这个掌门,她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起码能自主选择自己的人生吧。 至于为此搅和得几个师兄弟们反目,跟她有什么关系,若真的感情深厚,也不是这点小事能撼动惪 故而,阮柔对此毫无愧疚,甚至觉得秦书有些可笑。 “二师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与大师姐的关系很好,也不存在什么矛盾,就无需你担心了。” 秦书脸色倏然变得难看,却并未多说什么,“她日子也不容易,你若是能帮,就帮一把吧。” 留下这句话,他便立即御剑离去,眨眼间,空中只余飞剑的残影。 几息功夫,另一道身影翩然而至,正是一直默默观察的俞清风。 “小师妹,二师兄说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一些自以为是的话,我都忘记了。”阮柔如此回道。 对今日的一切,其实她都觉得有点好笑。 这些人,凭什么以为如今的她还会对当初念念不忘,甚至对本身压根没错的桑听雪有所怪责,从始至终,她怪的都只有他们啊。 什么看着她就想起了桑听雪,既是对她的侮辱,更是对桑听雪的亵渎。 以爱为名,实施伤害,可恶又令人恶心,即便原主在,恐怕也不会愿意与他们多说一句话吧。 只是她比原主看得明白,什么师门情谊、教养之恩,在不需要的时候廉价到了极点,在这个修真界,唯有实力,才永远不会辜负自己。 而她所做的,不过一点浅浅的报复,只可惜,轻易就闹了个人仰马翻,当然,她很满意就是了。 ————- 那日一场风波过后,阮柔彻底过上了无人打扰的安生日子。 炼丹与修炼占据了她生活的全部。 然而,可惜的是,人力有尽头,即使号称求长生的修仙者,也终有寿尽的那一天。 四百年后的某一天,阮柔依旧躺在自己的炼丹峰上,看着头顶的明媚日光,再瞧见山下弟子们的忙碌身影,倏然长叹。 修仙者的一生,可真是精彩又漫长啊,漫长到,她差点以为这就是自己全部的人生。 如今弥留之际,她依旧有不舍,却也为将来更精彩的旅途而期待。 “师傅,桑师叔与俞师叔前来,您要不要见见。” “不用了,且让我安静点吧。” “师尊。”符丽君双眼含泪,她如今也是元婴期的修为,面对敬爱师傅的离去,却再没了往日的坚强。 “丽君,不用哭,我足足活了四百多年,已经足够了。”阮柔很是看得开,“之前交代你的事情要记在心上,若真有力不能逮之时,要记住,保全自身最为重要。” “嗯,师傅,我都知道的,您不用为此劳心了。” “那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符丽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 山峰之上,阮柔躺在摇椅上,享受清风的吹拂,缓缓闭上双眼,结束这一生。 当日傍晚,不放心上山来的符丽君见久唤不醒师傅,上前一看,才惊然发觉,人已于无声无息间去了。 遵从师傅临终前的嘱咐,符丽君并未理会这一任掌教所说办丧礼的建议,而是在炼丹峰上,与诸弟子一起送别师尊,而后一捧骨灰撒下,就葬在炼丹峰上。 “师尊,您走好。” 阮柔走后又三十年,此时的炼丹峰,与当初刚建立时已完全不同,这里不仅有精于炼丹的丹修,更有众多剑修穿梭其中,浑然一体,不分你我。 又是一任掌教上任时,符丽君看向上首一向与自己交好的佟师妹,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 所以,师傅,您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她在心中默默道。 ————- 而另一厢,阮柔已经无暇再关注这一片世界,更不知晓自己徒弟暗中所做的图谋。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念雪的怨恨。”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此时的阮柔,位于久违的系统空间,只觉恍如隔世。 “任务完成,宿主有三天休息时间,请问是否选择休息?” “休息。”到底时间太长了,几百年的时间足以冲击她原本的记忆,无需犹豫,阮柔选择休息几日,调整状态。 三日时间一过,休息结束,阮柔不得不再次踏上旅途。 “嘀,任务世界即将传输,请宿主做好准备。” 阮柔定神,准备好接受即将而来的眩晕。 第135章 “叮,任务世界已传输。”系统的声音似梦似幻,阮柔逐渐感知不到。 意识…… “叮,任务世界已传输。”系统的声音似梦似幻,阮柔逐渐感知不到。 意识恢复的那一刻,阮柔只听得一阵带着怒气的斥责传来,胸口闷闷作痛,就要喘不过气来。 “阮安安,你闹够了没有?” 虽然没有记忆,可阮柔莫名觉得,对方是在说自己。 “阮安安?”应当是自己吧,正要挺直身子做出回应,却架不住身体不争气,两眼一闭,彻底昏死过去。 “安安,安安,你怎么样了?” 急促的呼喊,昏迷过去的阮柔听不见,再次醒来,眼前是一片雪白的病房。 入目所及,皆是白色,透过朦胧的眼缝,她能看到床边有两道纤细的身影。 没有原主记忆,她不敢立即醒来,重新闭上眼,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为阮安安,乃潜城富商阮家独女,名副其实的富家千金。 阮家夫妻结婚多年,恩爱异常,生活顺遂美满,唯一的缺憾便是二人独女因当年阮夫人怀胎十月,遭遇绑架案,导致胎儿在腹中受到伤害,生下来便有先天心脏病。 一般的孩子生下来少说有五六斤,然而小安安生来只有三斤半,出生不久接连休克,人生的头一个月几乎全待在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好在阮家不缺钱,多方邀请专家,总算将小女儿的命保了下来,只是依旧身子骨弱,自小到大,稍大的运动都动弹不得,委实一位病西施。 父母为其取名为安安,寓意只希望她一生平安健康,其他再无所愿。 小安安在阮家堪称掌上明珠,被父母捧在手心呵护,只要想要的,就没有拿不到的,只是身体的缺憾到底无法弥补。 如果只是这样,或许原主会在父母的照顾下安度一生,除去身体之累,再无任何愁苦。 然而,人生终究处处充满了意外。 六岁时,阮安安跟随阮夫人去福利院做慈善,恰巧遇到了刚被送到福利院不久的小女孩韩悦。 与身子骨孱弱的原主相比,韩悦就如夏日里的阳光,活泼可爱,性格开朗大方,灿烂到耀眼夺目,几乎第一眼,阮安安就被吸引了所有目光。 看着与自己同龄的小姑娘混在男孩里,一起在篮球场奔跑纵横,阮安安心中只有浓浓的羡慕。 一开始只是羡慕,长久的关注后,两人开始认识、熟悉,直至成为关系斐然的好闺蜜。 每周末前去“希望之家”孤儿院,成为阮安安的固定活动,在这里,在好姐妹韩悦的身上,她看见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那是她病弱的身体永远不能拥有的。 世界上,有的人,自己不能拥有,便也恨不得其他人都不能拥有。 可也有人,自己不能拥有的,看着其他人拥有,便如同自己拥有了一般开心愉悦。 作为玻璃房里长大的水晶人,原主就是后者,干净纯粹到让人心疼。 再一次看到韩悦站在孤儿院其他小朋友面前,以倔强的姿态顶撞了院长强迫做工的要求,却在无人处偷偷流泪,单纯的阮安安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好朋友的生活是这么困难。 我得帮帮她,她想。 不论小安安是如何从中操作,最后的结果便是,韩悦被阮家点对点帮扶,虽是福利院的孩子,却几乎大半时间都在阮家长大。 当然,阮家夫妻并非什么好心的大善人,从始至终,他们只是希望有个女孩儿能陪伴着女儿玩耍、逗她开心,而阮家则会承担她成长过程中的一切开销。 如此,本是两方得宜,韩悦性格开朗,在外时常护着病弱的阮安安,而阮安安也并不自持身份做些什么,阮家夫妻看在眼中,对其更添加了几分喜爱。 几年时间眨眼而过,韩悦在阮家一呆八年,期间一家和睦,两人与亲姐妹无异。 然而,矛盾也在暗中滋生。 十五岁的阮安安身体终于好了些许,征得父母同意,一直在家中请家教的她,第一次能去学校上学,自是高兴非常,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但是,外面的世界看似美好,实则人心复杂,莫测难辨。 ————- 认识舒一铭,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 阳光灼热炙烤着大地,阮安安只觉心情烦闷异常,坐在车上往外看去,一眼就见到了篮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少年。 最好的年纪,最好的日光下,有着可以无限挥霍的身体,奔跑、跳跃,彰显着生命的生机与活力。 大概越缺什么,便越渴望什么,于阮安安心中,她艳羡一切身体健康、能跑能跳的人。 在那一刻,她心动了,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异性生出朦胧的好感,彼时她还不知道,对方与自己身边的闺蜜早已暗生情愫。 “韩悦,你看操场上那个9号球衣的,是不是很帅。”阮安安回头,指着操场上的方向欢喜道。 “啊,谁,我没注意。”遮掩过自己一瞬间的事态,韩悦假做不知。 “哎呀,田叔叔,麻烦倒车回去一下。” 坐在首位的司机田叔为难回道,“安安,这里路太窄,不好调头的。” “安安,你就别为难田叔了,同在学校,以后有机会总能再遇见。” “好吧。”阮安安瘪瘪嘴,到底不是为难人的性子,就此放过,只在心中扎下了根,却没看见,前方的田叔朝后方韩悦方向投来感激的笑。 这之后,她就莫名对这个少年关注了起来。 多方打探消息,阮安安方才得知,对方名为舒一铭,是高她们两个年纪的高三生,也是这所学校的风云人物,校草级别的人物,当然,更重要的是,对方依旧单身。 尽管蠢蠢欲动,阮安安却并不敢有任何动作,因为本质上她依旧是自卑的,因为身体的原因,除了韩悦,她再没有一个朋友,更不敢奢求有人会喜欢自己。 故而,她只是远远看着,并不敢接近,后来因为学校的活动有缘结识,却依旧保持陌生朋友的距离。 三年的暗恋,这份感情越发真挚,所以,等到了同一所大学,再次相见,才会越发想要接近。 ————- “安安,听说舒学长家人生病了,需要很多钱治疗。”不知有意无意,韩悦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阮安安果然上心了,“啊,生什么病了,他们没钱治病吗?” 韩悦心中嗤笑,果然还是那个人傻钱多的大小姐。 “嗯,你不是喜欢他吗,你说,如果你帮了他,他会不会对你有好感啊。” \“真的吗?\”阮安安欢喜,心头小鹿乱撞。 “真的。”韩悦说的斩钉截铁,“你这么善良,又乐于助人,他一定会真心感激你的。” “我不要他的感激。”阮安安嗔道。 最后,这一笔到底是出了,阮家父母听说是帮助女儿的同学,二话不说打了一百万过来,几乎包揽了舒家人的所有医疗费用。 而与此同时,阮安安与舒一铭的走动逐渐频繁。 走到一起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先是感激、请吃饭、看电影,最后约会、告白。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两人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男女朋友。 阮安安只以为是两人相互有好感,却从不曾想过,舒一铭只是迫于一百万的压力,不得不跟她在一起。 舒家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在舒父病重之后,更是一度陷入困境,负债累累,可以说,要是没有阮家的一百万资助,舒父当时大概只能回家等死。 如此深重的恩情,除了和对方在一起,舒一铭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报答的方法。 第136章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便是舒一铭给出的报恩。 好似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便是舒一铭给出的报恩。 好似理所当然、顺理成章,阮安安与舒一铭在一起后,心愿得偿,只觉得心情舒畅,人生圆满。 然而,并非心甘情愿的在一起,怎么会长久。 就如方才,舒一铭与韩悦拥抱在一起,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关系都不一般。 闺蜜和男友的双重刺激,就这么让有先天心脏病的原主犯病,就此失去了小心翼翼维持二十年的生命。 而现在,换成了阮柔。 她适时睁开眼,眼前两人,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正是原主的母亲,阮家夫人,同时也是潜城富商顾家的千金,顾音音。 旁边年轻些的,约莫十八九岁上下,面色微有些硬朗,带有女子温柔的同时不失一丝英气,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就格外伶俐利落,可堪依靠,此刻正小心安慰一边满怀担忧的妇人。 几乎是在阮柔睁眼的一刹那,满心女儿的阮夫人就发现,甩开身旁的女孩,她靠近病床,一双眸子里担忧满溢而出。 “安安,你怎么样了。” “妈咪,我难受。”阮柔皱眉,苍白的笑脸显露出她的虚弱。 “唉,我的安安,你躺着不要动,我马上喊医生过来。” 崇安医院是潜城一家私人医院,背后有阮家出资,为的就是给这个病弱女儿最好的医疗条件。 阮夫人一喊,医生匆匆而来。 而被安置半靠在枕头上的阮柔,装作这时才看见一旁韩悦的模样。 “妈咪,我不想看见她,你让她走。” 阮夫人丝毫没有犹豫,转头对韩悦道,“韩悦,你先出去吧。” “阿姨。”韩悦央求出声,似乎还想说什么。 阮夫人却压根不等她说完,“我说出去!” 韩悦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到底还是出去,只是将央求的视线投向阮安安。 “安安,可是韩悦对你做了什么?”看着温柔慈和的阮夫人,此刻威严无比。 “嗯,我看见她跟舒一铭抱在一起,这才犯病的。” “傻孩子,他们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生气。”阮夫人摸摸女儿的头,忽然觉得以前任由女儿随自己心情是不是错了。 韩悦,说白了,不过他们请来的高级陪玩,钱、资源、人脉,她给的从不吝啬,唯一要求就是照顾好女儿的心情,让她开开心心,她自认这些年仁至义尽,万没想到人这么心大。 而舒一铭,她更是看不上,要不是女儿喜欢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不说阮夫人自傲,而是生活的圈子不一样,舒一铭除了一张脸还算能看,真没什么优秀的。 “妈咪,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他们了。”委屈巴巴的声音传来,阮夫人心都化成了一滩水。 “嗯,以后你都不会看见他们的。”阮夫人斩钉截铁道,对女儿的决断很是欣喜。 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都不用她做什么,谅他们也没缠上来的本事。 更何况,阮夫人心中有层隐秘的猜测,韩悦与舒一铭两人都与关系亲密,可以说,除了亲人外,女儿最信任的就是他们。 而现在他们却勾搭在了一起,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们对女儿、乃至对阮家图谋不轨。 她向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一个男人想要往上爬的心,殊不见圈子里多少独生女儿被上门女婿害死再谋夺家产、百年基业改换门庭的。 也是她太过大意,阮夫人自责,她只以为女儿没有成婚,便不会有人害她,却不料还有人盘算这么早,若是他们计谋得逞,单纯的女儿怕是连骨头渣子都要被吃干抹净。 阮柔全然不知阮夫人心中的各种谋算,她依赖地依偎在阮夫人怀中,等医生检查完,又喝了一碗鸡丝粥,又被哄着入睡。 “妈咪,我睡不着。”原主的生活习惯十分规律,晚九点睡、早七点起,几乎从不改变。 “那我给你开会儿电视。”阮夫人也不强求,陪着女儿一起看剧。 安静的病房响起一阵欢快的哈哈声,她侧头,看着欢快的女儿,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这是她的女儿,她会保护好她,让她一生安全无虞,顺遂安康。 ————- 病房外,韩悦焦急不安地原地打转,几次想要进去,却都被门口的保镖拦住。 阮家给阮安安配置的保镖团队一共四人,都是部队里退下来的退伍兵,最大的不超过三十五岁,是阮父特意找来保护女儿的。 为首的保安队长姓齐,今年三十二,退伍后来阮家做保镖,至今六年,身高足有一米九,高大威猛,气势惊人,让人望而生畏。 韩悦却是不怕,她自小在阮家长大,跟齐孟洋也算熟识,此刻忍不住哀求,“孟洋哥,安安是误会了,你就让我进去吧。” 齐孟洋摇头,“既然是误会,那还是等解开误会再进去吧,安安她身体不好,别到时候又被气晕了。” 韩悦气结,忍不住心内骂了一句狗腿子,却压根拿人没办法。 不一会,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悦悦,安安怎么样了?】 消息来自舒一铭,想了想,韩悦没再纠缠,拎着包,先出了医院。 “孟洋哥,要是安安想见我,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我有点事先走了。” “嗯。”齐孟洋敷衍点点头,余下几个保镖见人走了,皆松了口气。 这人的存在完全就是给他们工作制造压力,若一个不小心让人溜进去,说不得奖金都要被扣,还不能下狠手,几人方才看着随意,其实都提着心呢。 走出医院,外面已经天黑,韩悦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舒一铭。 “一铭,你一直在外面等着吗?”韩悦有些心疼,偏崇安医院是私人医院,进出都是预约制,没有病患家属的同意,外人根本进不去。 “没事,安安她没事吧?” “安安已经醒过来了,应该没事的。” 说完,两人陷入沉默,到底才二十岁,不是什么心机深重的人,差点害死一条命,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初秋的风微带些凉意,吹在人身上,只觉吹到了心底。 “一铭。” “悦悦。” 两人同时出口,偏巧又撞在一起。 “你先说吧。”舒一铭道。 “一铭,我们的事,以后就不提了吧,安安的身体你也看到了,受不得惊吓,若出个万一,我们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可是,”舒一铭痛苦打断,“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 是的,两人结识早在阮安安之前,那时,两人都对彼此有心,只是年纪太小,两人甚至约好高中一起努力学习,考上同一所大学,再在一起。 可是,可是,韩悦内心无奈道,谁叫她是阮家的千金,谁叫阮家对他们都有恩情呢。 “你别说了,阮家抚养我长大,在我心里,叔叔阿姨是跟亲生父母一样的存在,还有舒阿姨的医药费,也多亏了阮家。” 话说到这份上,舒一铭也沉默了,母亲至今还在家中叮嘱他,阮家姑娘心善,要好好对待人家。 “那以后?” “以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是安安的姐妹,你是安安的男朋友,除此之外,你我就是陌生人。”韩悦毅然决然道。 舒一铭面上满是痛苦,却没能反驳,看着似是沉默的接受了。 “安安还在生气,暂时恐怕不会见你,夜里风大,你还是先回去吧。” “嗯。”舒一铭低垂着眉眼,在暮色的掩映下,越走越远。 而原处,韩悦这时才敢露出一丝苦涩之意,她喜欢的男孩啊,终究是有缘无份。 返身走回医院,门口的保镖依旧守护森严,根本不让她进去,她只得掏出手机,在飞信上给安安留言。 【安安,你还在生气吗?】 【今天的事真的只是误会,我和舒一铭没有关系的。你要是愿意听我解释,随时给我发消息,我今晚会一直在门口等着。】 然而,消息发出去却是石沉大海。 宽敞的病房内,电视机的音量被压低到最小,阮夫人给女儿掖好被角,就那么看着睡过去的女儿。 忽然,手机闪烁的亮光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拿起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名为悦悦姐发来的消息。 悦悦姐,是女儿对韩悦的称呼,对方比女儿大一岁,一直以姐姐自居。 想到女儿说的话,她熟练打开屏幕,将这个人从飞信的通讯录删除,又将其电话号码一起拉入黑名单。 接着,对舒一铭同样如此操作一番,这才放心。 女儿的联系方式一直保密,不认识的电话从来不接,只要她再给圈子里的人说一声,想必没人再敢给女儿递消息。 碍眼的东西终于清理干净,女儿熟睡,阮夫人也没在医院久等,不一会同样离开医院,只是临走前,也没忘记让人将韩悦从医院的通行名单里删除。 于是,刚跟着人走出医院,却压根赶不上汽车速度的韩悦正欲回来医院,却被医院的保安们拦在外面。 “韩小姐,不好意思,您不能进去。” 韩悦有些不耐烦,“我刚从里面出来,你现在跟我说不能进去?” “不好意思,韩小姐,这是我们的工作,请您见谅。”保安依旧笑盈盈,也不甩脸色,只严防死守。 一刹那,韩悦只觉自己像是一条被人嫌弃驱逐的野狗,是众人眼中的笑话。 “走就走,你们别后悔。”甩下狠话,韩悦来到马路边,却是迟疑了。 她是个孤儿,只是一直住在阮家,现在惹恼了阮安安,她还能回去吗? 想到在阮家那个装扮得十分精致的大卧室,韩悦难得体会到无家可归的难堪。 第137章 到底无处可去,韩悦最后还是打了辆车,回到位于市中心的阮家。 这是一处五百平…… 到底无处可去,韩悦最后还是打了辆车,回到位于市中心的阮家。 这是一处五百平的大平层,客厅、卧室、书房、健身房、家庭影院,可谓样样俱全,光是韩悦的卧室,就足有三十平方,更别提阮安安和阮父阮母的房间了。 与想象中的被阻拦不同,韩悦畅通无阻进了阮家,一直来到属于自己的卧室。 只是,她刚放下包,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在夜晚,仿若催命的女鬼。 “黄阿姨,是你啊,有什么事吗?”韩悦嘴角习惯性地扬起一个笑。 寄人篱下就得带着面具生活,这幅笑模样她戴了快十年,早已习惯处处讨好别人,就像眼前的黄阿姨,往常她经常去帮忙,是对方口中懂事勤劳的小姑娘。 只是眼下,对方严肃面容,不苟言笑,看着依旧如她刚来到这个家一般,不好接近。 “悦悦,夫人让我通知你一声,你已经成年,阮家这里不再适合你居住,今天晚上就算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也不安全,等明天收拾收拾,就搬出去吧。” 黄阿姨说的轻飘飘,却不吝于晴天霹雳。 “阿姨,你说什么?” 黄阿姨睨了她一眼,“我说,你收拾收拾,明天就搬出去吧。” “对了,夫人说了,你房间里的东西,韩家就不收回了,若有值钱的,你卖了也能换几个钱,只是以后就只能看自己了。” 一番话说得有情有理,方方面面都替她考虑到了,只是,韩悦依旧觉得,自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阮阿姨在吗,我想见见她。” “夫人已经休息了,不好见你,你还是听话吧,莫要惹恼了夫人,这些东西都给你收回了。”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黄阿姨知道,夫人不是个恶人,这么做了,就肯定有她的理由,后面几句提醒的话,全当是她的私心了。 “黄阿姨,阮叔叔在吗?”韩悦依旧不想放弃,她觉得阮阿姨只是太过担心安安,这才误会了她,阮叔叔是男人,肯定没这么意气用事,毕竟,她在阮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啊。 “先生也是这个意思。悦悦,你听话吧,你还有些首饰,卖了足够你生活到大学毕业,以后找个好工作,就不愁了。” 见人执迷不悟,黄阿姨劝了两句,便也离开了。 只剩下韩悦一人孤寂地站在原地,一时想不明白,到底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跟舒一铭抱在一起的事,明明只是一场误会,是她说了几乎话,惹得对方生气才一时情急,很快他们就分开了,怎么安安就是不相信他们呢。 韩悦委屈,但也无奈,她丝毫不质疑阮夫人的办事能力,明日一早,或许等不到中午,她可能就会被扫地出门。 她不敢去赌,只能认命地收拾行李。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三十平米的屋子其实很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除去卧室外,还有一个占地五平的洗漱间,里面一个大大的浴缸,她最喜欢在里面泡澡,撒上玫瑰花露,点上香薰,能消除一切疲劳,堪称极致的享受。 当然,她最喜欢的是一个十平的衣柜间,里面摆满了一年内时兴的衣裙鞋包,皆是有名的大牌,属于那种买回来反而会升职的名牌,即使卖二手也能卖上一个不错的价钱。 韩悦抿唇,眼中有些泛酸。 环顾整个房间,这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是她的家啊,几乎占了她一半的过去,而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她不想走,韩悦想,这只是一场误会,他们暂时心急才会怪罪自己,等安安好了,他们的气或许就消了。 抱着这样的心理,韩悦收拾东西时,只收拾了一些贵重物品,堪堪占据一个小行李箱。 里面有三块手表,最贵的那块二十万,是行李中最值钱的,余下两块样式新鲜好看,价格上却差一大截,是她自己用平常的零花钱买的,加起来估计值个五六万。 除此外,还有一些常穿的衣服和生活日用品,虽然值些钱,可日常要用,韩悦用惯了,暂时不想换掉。 至于首饰,其实她也有几套,可那些都保管在阮夫人那里,她实在没脸去讨要,甚至即使要了也不一定会给,倒也不是专门针对她,因为即便阮安安的首饰也不是自己保管。 按照阮夫人的说法,这些首饰虽然贵重,可都是要日常护理的,若是长久放着,光辉也都没了,两个姑娘家做不来,还是她一起保管,要穿戴哪一套只管去她那里取。 以往参加宴会,她都是跟阮安安一起过去挑选,如今,怕是不能了。 一切收拾妥当,时间来到了凌晨两点。 夜深人静,韩悦躺在床上,心想明天或许自己就要被赶出去,回来不知是何时,就有些心酸。 拿起手机,想要找个人说些什么,翻遍通讯录,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 通讯录置顶的永远是阮叔叔阮阿姨,还有阮安安。 前者她不敢在夜晚打扰,却忍不住给阮安安发了一条消息。 【安安,你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屏幕上鲜红刺眼的感叹号,刺伤了她的眼睛。 【安安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TA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申请。】 我被删除了,韩悦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禁觉得荒谬,再尝试给她发消息,果然也是如此。 而再加回好友,她甚至都不用考虑,因为安安关闭了所有加好友的渠道,换言之,只有她主动去加人的份,不熟悉的外人压根没这个机会。 视线再往下,往常交往的朋友和同学,大多知道她在阮家生活,甚至有的以为她是阮家养女,她从没否认过,毕竟除了那一纸文书,她跟养女没什么差别。 不,或许,这就是他们精心算计的,愿意给她最好的物质,却不愿意给她一个名分,就是为了在赶她走的时候,不用承担任何非议,甚至于给点东西就跟施舍外面的乞丐一样。 快速略过一群圈子里的朋友,她将视线投在了舒一铭的名字上。 他睡了吗,今晚发生这么多事,他可能跟自己一样满心忐忑,说不定还没睡呢。 这么想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发消息过去,很快,对面有了回应。 【还没睡,安安怎么样了?】 【安安没事,阮阿姨已经回来了。】 【那就好,她把我拉黑了,我现在联系不上她,没事就好。】 韩悦皱眉,这么果决的吗,可安安对舒一铭很是喜欢,再者,即使不喜欢了,安安也不会主动删人拉黑名单才对。 【悦悦,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呢。】 【哦。】 原本聊天能聊上一整天,话就跟海里的水一般说不完的两人,此刻却陷入了无话可谈的窘境。 韩悦着实不知道怎么回复,说自己被迁怒,被阮家赶出门了,还是说自己同样被人拉黑了。 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而她无力挽回。 【我没事,很晚了,睡吧,晚安。】 几乎是做贼似的将手机扔到一边,外面清浅的月光照进来,韩悦呆呆地看着屋顶。 琉璃般的吊灯璀璨夺目,房间内有着淡淡的熏香,身下的床绵软舒服,就是最不起眼的枕头都价值万元。 所有的一切,都彰显了阮家非凡的财富,以及对她的优待,而她,却对对方的男朋友起了心思。 不管再怎么辩解自己与舒一铭认识在前,其实她内心再清楚不过,自己是有错的。 如果她在阮安安对舒一铭表现出兴趣时,说出两人的关系,安安根本就不会再看对方一眼。 她向来是体贴的性子,生来带着病,自己活得艰难,却也从不会因此为难旁人,悲天悯人,就像一个真正的小仙女,而不像她,长在孤儿院,就连心思都带了几分阴暗。 那她到底是为什么没说呢? 因为嫉妒,因为欣赏对方的求而不得——你高高在上,我低入尘埃,可你喜欢的人,却在心底偷偷喜欢着我。 大概就是这样卑劣的想法吧,才会造成现在的一切。 七想八想,不知什么时候,就此睡了过去,只睡梦中,眉头依旧是紧皱着的。 翌日,时钟悄悄来到了上午十点。 初醒过来,韩悦便意识到自己耽误了时间,本来,她想着早起跟阮叔叔阿姨再解释一下的,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下楼一问,果然两人都已不在家中,阮叔叔照例去了公司,阮阿姨则去医院看望安安。 韩悦失魂落魄之际,却又接收到黄阿姨催促的视线。 “黄阿姨,你就让我等到中午吧,我一定会跟安安说清楚的,这只是一场误会。” “悦悦,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要难为我。”黄阿姨为难道,早上她可是问过夫人,以后都不想再见到这人,而说不定夫人中午就要回来,她不能失责。 韩悦无奈,上楼拎了自己的行李。 阮家今日当然没有准备她的早饭,昨晚也没吃,饥肠辘辘的韩悦拖着行李箱,压根不敢抬头看家中任何人的视线。 脚刚踏出一步,身后黄阿姨喊道,“悦悦,等等。” 她欣喜回头,看向对方,却听对方道,“悦悦,你房间里那些东西不带走吗?” “先不带走了。”韩悦回道。 “可,”黄阿姨为难,轻声道,“可是夫人吩咐,若有剩下的东西,都要扔出去呢,我看那些衣服也值几个钱,你要不喊人来搬走吧。”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黄阿姨有些于心不忍,可无亲无故的,阮家不愿意再养着,也算仁至义尽,她能说什么。 韩悦心神一震,想到房间里剩下的东西,想到昨晚的盘算,想到准备好跟安安道歉的话语,一时愣在当场,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至于喊来搬家公司,她实在没那个脸,最后到底还是拖着行李箱走了。 身后,黄阿姨露出惋惜的神情,果真是没经过苦的孩子,能当钱财使的物件儿,竟然就这么不要,等出去过几天穷日子,指不定多后悔呢。 也怪阮家把人养的太好了,宝贝的时候给钱给东西一点不吝惜,赶人的时候却也不手软,可谁叫惹到人家亲生女儿了呢,听说安安小姐犯病住院,差点命都没了,难怪先生夫人这么生气。 这么想着,黄阿姨却是带着人进去收拾起来,今儿一天要做的事情可不少,要把这些东西全部清理掉,房间的装修摆件全部都要重新来过,争取不留一点前人的痕迹。 说到底,这是阮家的家。 第138章 走出阮家,韩悦顿时生出一股,天大地大无以为家的落魄感。 而与此同时,阮柔正在…… 走出阮家,韩悦顿时生出一股,天大地大无以为家的落魄感。 而与此同时,阮柔正在阮母的照顾下,准备出院。 白大褂的医生做着出院前的叮嘱,“这次没什么事是幸运,可以后一定要小心,情绪不要太过激动,药正常吃,下周过来复诊。” “多些周医生了。”阮夫人道谢,今日的青绿色长裙,显得她格外年轻,与女儿站在一起,活似一对姐妹花。 阮柔立于一旁,小脸泛白,依旧病病弱弱的可怜模样,只对着医生讨好的笑,“周叔叔,这药要吃几天啊。” “先吃着,健康最重要,什么时候能停药,等下周复诊再说。” 闻言,阮柔瘪瘪嘴,想起这一天内吃的十几颗小药丸,顿时没了精神。 在保镖的护持下,两人直接从医院的电梯下到负一楼,司机田叔早已等在那里,几人上了车,径直往阮家所在的方向驶去。 而地面上,崇安医院大门前,匆匆赶来一道纤细的身影,身旁还紧随着一个黑色行李箱。 这人正是韩悦,从阮家出来后,无处可去,她就想到了还在医院的安安和阮阿姨,只是可惜,与昨天一样,她被拦在了医院门外。 “我真的是昨天跟阮家人一起过来的,你们应该还认识我,就放我进去吧,我说几句话就走,一定不耽误你们。” 保安只静静听着,既不答应又不回绝。 韩悦只觉得发慌,又好言央求几句,依旧没得回复,她便也恼了。 “我今天还就要进去了。”说着就要往里闯。 保安这才慌张上前去拦,又碍于男女有别,不敢太过用力,倒真的让人跑进去,急得在后面追。 “小姐,你真的不能进去。” 韩悦正欣喜,却见前面又来了一人,同样身穿保安制服,双手张开便拦住了她。 “韩小姐,您这样不符合规矩吧,也别让我们难做。” 韩悦见是认识的人,略松一口气,“秦队长,我真的只是进去看看安安就走,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 秦队长苦笑一声,“已经是麻烦了,你这一进来,我和小孙这个月的绩效都没了。” 韩悦看看前面的秦队长,再看看后方所谓的小孙,左右为难。 “更何况,你要找的人也不在。”秦队长见状又补了一句。 韩悦失魂落魄,阮家在市中心的小区防护森严,比之崇安医院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肯定进不去。 也就是说,她再也没有机会见不到阮安安以及任何阮家人了。 不,还有学校,对,学校,韩悦仿若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跟秦队长鞠躬道歉后,摇摇晃晃离开。 身后,小孙奇怪地问秦队长,“队长,你怎么跟她透露这些消息啊,要是。” “你以为她还有机会跟阮家人接触。”秦队长嗤笑一声,“吃谁的饭都不记得,也是活该。” 保安团队也有自己的八卦圈子,阮家千金进医院的前因后果,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还是队长您英明,要不然还赶不走她。”小孙谄媚道。 “说好话也没用,你这个月的绩效先扣了,要是再有一次,年底的奖金也别指望了。” “那不能够,绝对没有下一次了。”小孙信誓旦旦保证,眼中既有惋惜,又有埋怨。 车上,司机田叔从后视镜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心软,“夫人,我看见韩悦小姐在后面,要不要?” “不用了,往前开!”阮夫人压根不带犹豫,心中已经想着将这个没眼色的司机换掉。 ————- 阮柔对医院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在阮母的陪同下,径直回到阮家。 黄阿姨正忙前忙后,指挥人将东西全部扔掉,再打扫一番,下午就可以喊装修队进场。 阮柔好奇问,“妈咪,这是做什么啊?” “哦,我让韩悦搬出去了,这些东西让人收拾掉,以后那房间正好给你做一间书房,你不是一直说书房太小了吗?”阮夫人笑着回应。 阮柔回忆了一下,因为身体原因,读书确实是原主最大的爱好,更是她了解外界的重要途径。 只是,原主的房间足足有五十平,里面有一间十平的书房,竟然还嫌小,也是让她长见识了。 不过,她当然不会拒绝,遂甜甜笑着道,“那太好了,只是,韩悦她搬出去,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你放心,我让黄阿姨点过,她带走不少值钱的东西,少说也有三四十万,管她大学毕业绝对没有问题。” 阮夫人眼眸幽深,有些不悦。 倒不是吝惜这点东西,而是对方伤害了她最宝贝的女儿,但这些东西她却不得不给,否则,少不得被人指责心狠无情。 只是,过惯了富贵日子,每日的花销少说都得有几千上下,三四十万又能挥霍多久呢,她拭目以待。 回到阮家,阮柔正式开启了米虫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是最基础的,但凡想要什么,一声吩咐,立马有人送上来。 且这个世界十分新奇,有许多她没见过的东西。 上个能修仙的世界已经让她叹为观止,可这里,却让阮柔更觉神奇。 明明都是凡人,却拥有诸多神奇的物品,用来治病检查身体的巨大仪器,用来载人的所谓汽车,还有几十层高,遮天蔽日的庞大楼群,手机电脑、电视电影,等等,一切在阮柔看来都堪称不可思议的存在。 足足花费了一个月时间,阮柔才算大概了解这个世界,对日常生活中的科技产品也不再陌生,甚至游刃有余。 而这时,阮母却提出了一个要求。 “安安啊,你休息了一个月,是不是也该回学校了。”阮夫人小心翼翼问着,生怕女儿对学校有了阴影。 哦,对了,学校就是官方教书育人的组织,这里的教育体系分为小学、中学,大学,原主目前就读大一,还是个学生。 只是,她记得原主跟韩悦、舒一铭在同一所学校来着,她可不想再看见那些人。 她面上适时露出一丝为难与嫌弃,“妈咪,我不想看见那两个人。” 阮夫人也皱眉了,在小区和医院,她可以阻断对方的接触,但学校可不是他们能随意指挥的地方。 “我来想想,你马上大一结束,我问问学校有没有交换生的活动。”阮夫人很快想出了主意。 “交换生?”阮柔疑惑。 “嗯,潜城大学是有名的私人大学,跟不少大学都有交换生的活动,你可以出去看看外面,也省得那些人烦你。” 至于学业之类,不在阮夫人的考虑范围内,毕竟只要他们还在,女儿一辈子都不必为生活发愁。 “妈咪,你真好。”阮柔将自己整个塞进阮夫人的怀中,如小鸟依人般,带着无比的眷恋。 阮夫人慈爱地摸摸女儿柔软的头发,心下放心不少。 如此这般,去学校上学的事情再次延后,好在阮柔是真的身体有病,跟学校请了长期病假,只需要在期末正常参加考试。 而阮柔在听说还有期末考试这东西后,忍不住开始紧张。 结果,等进入班级群,看到导师布置的作业,顿时松了口气。 无他,原主的专业是绘画,还是她最熟悉的国画,这期的期末考试最主要的就是绘制一副国画,对她来说可谓轻松至极。 没了学业的烦恼,阮柔继续在网络上游荡,看世界各地奇奇怪怪的新闻、追最热的电视剧电影、玩最畅销的游戏,当然少不了近几十年莱科技的发展和进步。 最后,直到眼睛下都挂上了一层小黑眼圈,逼得阮夫人给她禁网,才终止了这段放肆的生涯。 阮家一切风平浪静,而外面的韩悦却是急得不行。 被阮家赶出来后,她本来准备在舍友和几个同学面前诉苦装可怜,结果,阮家接连买了几个本地新闻,上面竟然是她卖掉一块手表得了二十万的消息。 于是,原本为她打抱不平的朋友们顿时眼光都不对劲了。 本来嘛,你也不是人家亲生的,更没被领养,即使人家把你送出来也没什么,更何况还有几十万的物资。 在富人眼中,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可在普通人眼中,就是天降之财,要是有人愿意给他们三十万,当面喊爸爸都可以。 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变成了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与舒一铭的来往,更是成了她背叛阮家恩情与友谊的铁证,不管她怎么解释自己和舒一铭只是朋友,并非恋人都没用。 更为重要的是,卖掉手表得来的二十万,也压根花不了多久。 一开始,她选择搬到学校住,结果四人间她压根住不惯,更不能接受竟然有人晚上睡觉磨牙打呼,最后不得不自己搬出去。 学校周边的住宿本就昂贵,她要求又高,选择了一家五星级酒店,一晚上的住宿费就是七八百,加上零碎的吃饭饮料水果,一天一千都打不住。 就这,她都觉得生活品质严重下降。 效果绝佳的护肤化妆品见了底,三千,她得买。 天气冷了得添冬天的衣服,四套下来就去了两万,还有很多很多,总之,样样都是钱。 时间眨眼过去两个月,二十万竟然只剩下七千,差不多只够一周的住宿费。 看着身上的行李,韩悦不禁发了愁。 即使将剩下的都卖了,也没多少钱,更何况她总得留点好东西充门面。 八岁后,再没感受过贫穷滋味的韩悦,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年在孤儿院缺衣少食、还得在院长组织下做工的日子,真像一场无比遥远的噩梦。 第139章 就在韩悦为钱财烦恼的同时,舒家也正爆发着一场冲突。 “一铭,你跟阮家小姐和好了隆 就在韩悦为钱财烦恼的同时,舒家也正爆发着一场冲突。 “一铭,你跟阮家小姐和好了吗?”舒母苍老的面容满是疲惫。 眼看又到老头子去医院检查的日子,还没人打电话过来安排,她着急啊。 舒一铭揉着杂乱的头发,坐在沙发,同样一脸烦躁。 “妈,我跟阮安安分手了,不会再和好。” “什么,分手?”舒母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分手,阮家对咱们有大恩情。就是人有什么,你也该多忍着,更何况人小姑娘乖乖巧巧,心地又好,哪里配不上你。” “她没有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她,行了吧。”舒一铭暴躁道,“我根本就不喜欢她,当初是没办法,现在咱们家情况已经好了,爸的医疗费我会想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舒母不满,“你就一学生,养活自己都困难,更何况这也不是钱的事啊,崇安医院那么好的条件,要是没有阮家,你以为你爸有机会进去治疗。” 更何况,家里背了一堆债,要不是她四处宣扬儿子跟阮家姑娘在一起,那些亲戚早就上门追债了。 她就指着两人毕业后成婚,届时,不论是老头子的病、还是家里这些债,都不是问题,结果,这傻孩子跟人家闹分手。 “那我能怎么办。”舒一铭听完,颓丧坐在沙发上,浑身上下写满了自暴自弃。 “跟人家道歉啊,安安多乖巧,肯定是你做错了,安安那么喜欢你,你诚心道歉,她肯定会原谅你的。”舒母肯定道。 满肚子的气无处发泄,看看日益苍老的母亲、与因病瘦弱不堪的父亲,舒一铭只觉无力。 “可是她把我拉黑了,我根本联系不到她。”舒一铭低声道。 “那去找她啊,学校里、她家,总有办法的。”舒母怂恿道。 一旁的舒父猛烈咳嗽两声,“够了,一铭不愿意就算了,我去三甲医院也可以的,还能用医保,花不了多少钱。” “老头子,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舒母满心委屈,使劲用手擦着眼睛,气冲冲走远。 舒一铭坐在原地没动。 舒父轻和的声音传来,似能抚平人的心绪。 “一铭啊,你别听你妈的,她是惦记我,可我半只脚进棺材的年纪,多活几年少活几年也没差,你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爸。”舒一铭感动,甚至立即产生一种出去找人道歉的冲动。 “我去劝劝你妈,你出去逛逛吧,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说着,舒父也颤颤巍巍地走了。 舒一铭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跺跺脚,拿出手机,给人发消息。 然而,依旧是熟悉的提示。 【安安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TA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申请。】 果然,他苦笑,转而给韩悦发消息。 【悦悦,你能联系上安安吗?】 【不能,安安好像还没有原谅我,你是有什么事吗?】 迟疑许久,舒一铭依旧没能将原因说出,只是解释道。 【我爸又到了三月的复检时间,我想问问,能不能去崇安医院。】 【哦,这样啊。】韩悦沉默,在这一点上,她没法阻止。 【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她吗?】 韩悦的消息删了再打字,几番后,终于发出去。 【我问过导师,安安一直没有来学校。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如果要找人,只能去阮家了。】 【好,谢谢你,悦悦。】 【要不,我跟你一起吧,也能当面解释一下。】 【还是不了吧,我怕安安再受刺激。】 韩悦眼睛死死盯着这几个字,每个字她都认识,却叫她看不懂其中意思。 脑袋嗡嗡的响,耳边似乎有声音在尖叫,她想质问,却依旧没能出口。 她能说什么呢,两人的关系从来没有挑明过,更从未越雷池一步,从某方面来说,阮安安那天所看见的,确实只是一场误会。 如果没有那一出,或许,舒一铭会顺从地和阮安安在一起,直至走入婚姻的殿堂,而她,也依旧是阮家的副小姐。 但现在,一起都被搞砸了。 她看了看时钟,现在是上午十点半,无疑,舒一铭大概率今天就会过去。 想着,她起身,对着镜子精心妆扮起来,腮红、高光、口红,眼影,一切都无懈可击。 出门,打车,在小区门前找了一家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坐下,视线死死盯着窗外。 约莫半个小时,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正是舒一铭。 远远的,韩悦只能看见他上前跟小区保安说着什么,一张年轻英俊的面上此刻满是焦急与迫切,莫名的,让人生厌。 保安不停挥手,并不敢让他进入,只是再三央求下,保安拿起手机,似乎在给谁打电话。 不一会,舒一铭接过手机,韩悦猜测,电话是打给阮家的。 他不断点头哈腰,隔着一条街,都能看出他的卑躬屈膝。 不过一分钟,电话挂断,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舒一铭跟保安道谢,面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是安安原谅他了吗,还是怎么样,韩悦猜不出答案,想要给人发消息询问,却又担心暴露了自己。 良久,她还是问了一句。 【一铭,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不用了,阮家已经同意我爸去崇安医院,我妈肯定高兴,我先回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出租车远远地驶离,韩悦从咖啡馆出来,只看见一串黑色尾气。 那一瞬间,她很难说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 恨舒一铭没有骨气,明明分手,却还是要求上门来。 恨自己无父无母,没有跟阮安安一样有权有势的家世。 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归于一场叹息。 ————- 阮家,看着黄阿姨接了一个电话,再忐忑递给阮母,阮柔忍不住好奇。 “妈咪,是谁啊。” “哦,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家里人生病了,想来走通关系进崇安医院。” “是不是舒一铭,你刚才答应他了?”阮柔几乎不用多想,以阮家的家世,交际圈还真少有进不了崇安医院的。 “嗯。”舒夫人到底没有选择欺瞒女儿,“不是为了别的,他家里人生病,既然之前帮了,现在不过随手的事,总比出了事被人埋怨上好。” “嗯嗯,都跟我没关系,你随便做主都行。”阮柔此刻眼睛已转移到墙上大大的液晶屏上,全神贯注,态度十分敷衍。 阮夫人见她当真不在意,又好气又好笑,只觉这孩子没心没肺,可能压根没开窍,至于舒一铭,可能就跟当初喜欢韩悦一样。 而实际上,阮柔其实还是有点在意的。 对于仇人,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 对韩悦如此,对舒一铭,亦是如此。 且她比原主聪慧得多,经历过几世,旁人说的东西,她总能绕几个圈子想通其中关窍。 很显然,阮夫人刚才的话语中故意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崇安医院的治疗费。 作为潜城数一数二的私人医院,崇安出名的不只是其昂贵的价格和入门门槛,还有内部诸多高价请来的专家医生,一个个皆是行业翘楚,可以说,卓越的治疗条件,都是背后股东用钱堆起来的。 对于阮家这般的,进出一趟不过跟吃一顿饭,而对于穷困的舒家,绝对会被刮掉一层皮。 而对此,阮柔可没有什么同情的心理,毕竟,若不是她的缘故,舒家人连医院门都进不去。 舒父当年生病其实已经病愈,三月一次的复检,选一般的三家医院不是不可以,既然人非要进去,也怨不得她,总不能还怪她不继续掏钱出力吧。 这些思绪只是一闪而过,不一会,阮柔依旧是那个沉浸在狗血电视剧中的小姑娘。 阮夫人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转头又接到几个圈子内夫人的邀约。 “安安,你钱阿姨和李阿姨邀我去做spa,你要不要去?” “不去不去。”阮柔霎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记忆中,钱阿姨和李阿姨家中都有几个儿子,每每见到她这个阮家独女,都跟对着一块大肥肉一样,眼馋得很,她可懒得应付。 “那你一个人在家好好带着,不准看太长时间电视,阳台上的花缺水,你待会去浇点水。” “嗯,我看完这集就去。” 揉了揉女儿的头,阮夫人颇有些无奈地去化妆,真不知道女儿这刚受的情伤,怎么就热衷上这些八点档电视剧。但只要女儿开开心心,不伤害自己,她没什么要求,也就随她去了。 不一会,阮夫人脚踩八厘米恨天高,气势昂昂出门。 一集剧情结束,阮柔听话去阳台浇花。 阮家的阳台很多个,但需要她照料的,也就客厅、阮父阮母以及她自己的房间。 阮父阮母的阳台多是各种鲜花,此刻正值冬日,只余一些清脆的枝条,无精打采。 客厅则种了几株高大的绿植,阳光的照射下,精神奕奕。 而她自己的阳台,则只有几盆小盆栽,圆滚滚、可爱爱。 全部浇过水,阮柔溜回了房间,无打扰,她终于有时间试试,在这个世界能否修行。 拉上窗帘,盘腿坐在床上,阮柔闭眼,尝试运转上一世的功法引气入体。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没有修行的增益,阮柔只觉得腿都酸了,却依旧感觉不到丁点灵气的存在。 或许这就是不能修行的世界,阮柔这么想着,正要放弃,却忽然,猛地感受到有一颗微弱无比的灵气主动依附上来,可惜,因为她分心,那触感一触即离,消失不见。 第140章 过去几百年的修炼,让阮柔无比确定,方才不是自己的错觉。 大概这个世界灵气稀…… 过去几百年的修炼,让阮柔无比确定,方才不是自己的错觉。 大概这个世界灵气稀薄、修行困难,可只要能修炼,就是极大的惊喜。 这具身体有先天心脏病,虽说现在日常生活没什么影响,到底不能有太过激烈的情绪、强烈的运动,约束良多,若能修行,洗精伐髓,说不得就能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晃动了下酸痛的双腿,她暂时放弃继续尝试的打算。 中午,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菜,阮夫人却来了电话,喊她一起出去吃饭。 想起自己的盘算,阮柔换上新衣服,跟着司机出门。 新来的司机姓杜,同样是一位年轻的退伍兵,个字不高,做事却一板一眼。 阮柔心知原先的田叔因为给韩悦说好话,惹得阮母不悦,被解雇了。 当然,阮家做事从来都是按规矩来,赔偿金给足了五个月,可阮家出手大方,待下面人也客气,田叔再出去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好的活计,可谓因小失大,但心不在,这样的人用着总归不放心。 “去悦宾楼。”阮柔报出阮夫人午餐的地方。 悦宾楼是潜城有名的药膳馆,其内的各种药膳以清淡养身为卖点,最是滋补,也是阮柔少数能放开吃的餐馆。 事实上,原主外出吃饭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时候,她都在阮家吃着营养师自制的营养餐,即使外出就餐,重口味的火锅、川菜这类,也几乎与她绝缘。 到了悦宾楼,果然,内里就是上午阮母说过的钱阿姨和李阿姨。 两人是看着阮安安长大的,见到她都很高兴,一个劲揽着她,说着些时兴的首饰和化妆品。 阮柔自是习惯这样的场景,聊起天来游刃有余,甚至逗得两位阿姨呵呵笑。 可惜的是,到了最后两人还是没忍住,拎出自己的儿子来刷刷存在感。 钱阿姨家里是做物业生意的,大儿子商业联姻,娶了做家居生意世家的女儿,强强联合,故而此刻她介绍的小儿子。 钱家小儿子与圈子里常见的少爷们都不大一样,既没有那些接触家族生意而过早成熟,也并非丛林酒肉的纨绔子。 相反,他走艺术的道路,且与原主这般业余水平不同,开始在国际一些专业钢琴比赛上崭露头角,算圈子里小有成就的年轻人。 而李阿姨则大肆吹捧自己的二儿子,实际上,在场众人都清楚,李二那小子,就是一个大写的纨绔,抽烟喝酒玩女人,样样不落,若不是李家人管得严,说不定还得接触毒品。 虽说玩得过分,但在圈子里其实很常见,阮夫人不好指责什么,却也压根不考虑这样的人作为自己的女婿。 三两下岔开话题,几人吃过饭,没再继续逛街。 阮柔跟着阮夫人上车,去了最近的商场,定下几套最新设计的礼服,这才回家。 阮家依旧安安静静,先前韩悦的房间早已重新装修好,从原先的粉色换成天蓝色风格,清新干净。 阮柔没要这间书房,到底心底膈应,最后,还是阮夫人建议,在这间房间建了一间水族馆,瑰丽的水下世界,让全家人都很满意。 相比较对女儿千依百顺的阮夫人,阮父一直保持严父的威严,对待娇滴滴的女儿也不全是依从。 “这么长时间没去学校,功课没落下吧?”此时,饭桌上,阮父想起女儿在家中待了两个月,忍不住询问。 “没有。”阮柔猛烈摇头,犹如任何一个被家长抽到学业的学生。 然而,阮父依旧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下个学期的交换生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在东城大学。” “怎么那么远?”阮夫人着急问道,毕竟潜城有不少知名大学。 阮柔的眼睛却是忽地亮了,潜城经济发展不错,可到底不是一线城市,听说东城发展更为先进,几乎集合这个世界最顶尖的一切。如果能去看看,似乎不错的样子。 丝毫不知女儿的蠢蠢欲动,阮夫人却是十分紧张,“安安就没离开过我,哪里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阮父无奈摇摇头,“慈母多败儿啊。” 气得阮夫人当即上前,拧住严父的耳朵,疼得阮父的严父形象彻底消失殆尽。 阮父这才老实解释,“公司准备去东城开拓市场,未来一年估计我有一半时间待在东城,你跟着一起过去正好照顾安安。” 阮夫人满意,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安安成年后就很少犯病,这次受刺激不算,况且东城的医疗条件也更好,倒不用太过担心。 而自家在东城早前买过两套房子,其中一套小别墅,恰好在郊区,距离几所大学都很近,方便安安来回。 有她陪着,再带上几个保姆和保镖,应当可行。 想通后,阮夫人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 而阮柔,也在学校的催促下回到学校,开始期末考试前最紧张的复习。 不出意外,韩悦与舒一铭再次缠了上来。 韩悦依旧是老说辞,道歉,解释是误会,毫无新意,听得阮柔直打呵欠。 至于舒一铭,竟然改口求复合。 只阮柔瞧着他们一起过来,歪着头好奇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啊?”韩悦摇头,“安安,你误会了,我跟一铭真的没有关系。” 舒一铭也急忙解释,“安安,我跟悦悦就是简单的朋友关系,上次你看到的都是误会,我一直很抱歉。” “哦,这么亲密的称呼啊。”阮柔呵呵笑,显然并不相信,转头对身边的保镖道,“杜大哥,我们走吧。” 杜大哥开车的时候是司机,下了车就当保镖,可谓身兼两职,此时闻言,小心护着人离开,眼睛一定盯着那两人,仿佛警惕什么坏人。 韩悦与舒一铭到底没有与保镖较量的胆量,一路跟在旁边小跑,一边说着什么。 风太大,话入耳就过,阮柔压根没放在心上。 事后,她让人去调查了下两个人的近况,结果不出所料,都有点惨呢, 韩悦本就不是节俭的性子,在阮家几年,养成了她大手大脚的毛病,偏偏离了阮家后,没有足以匹配的能力,不过三个月,彻底陷入缺钱的窘境。 如今她住的地方,已经从五星级酒店,搬回了学校宿舍,伙食也变成了学校食堂,除了身上有些旧的名牌衣服外,看起来跟学校里一般学生没什么两样。 哦,对了,因为跟舍友相处不好,闹到学校领导面前,现在身上还背着一个警告呢。 如此,回到阮家可不就是她最迫切的愿望嘛。 至于舒一铭,倒不是他自己愿意,而完全是被家里人逼的。 上次在阮家通融之下,舒父顺利进入崇安医院复检,只是让一家三口震惊的是,其高昂的检查费用。 得了阮夫人的嘱咐,兼之负责的医生多长了个心眼,特意在每一项检查前都详细说明了费用明细,最好的设备与专家,自然收费高昂。 舒父当即就要离开,舒母不放心,愣是拿出存起来准备年底用来还债的钱,咬牙做了一套全身检查。 出了医院,一家子腿都有些软,因为,一次检查竟然花费了五六万。 “这医院怎么这么黑心呐。”舒母回头,只觉一头吞金兽。 路边还有人,一个个穿着富贵,看见他们就像看地沟里的老鼠,舒一铭嫌弃丢脸,扯了扯亲妈的衣角,“妈,别说了。” “什么叫我别说了,还不都是你,之前安安在,你爸过来检查,哪次需要我们自己花钱了。”舒母越想越不满,一路对儿子指指点点。 舒一铭只觉脸都被丢尽了,闷头往前走的同时,又忍不住回忆起以前来。 当初治疗费用大概花了一百五十万,前期他们家借了大概五十万,后面阮家出了一百万,就再也没要他们出钱,至于后续复检,有阮家安排,他们没多想,万没想到竟然也要花这么多钱。 几年的花销,舒一铭只要想想,就能算出其中的费用。 一瞬间,愧疚席卷而来,他第一次认识到,这份金钱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等回到家,舒家三人聚在一起,面临当前最大的问题。 “今年存下还债的钱全都花光了。”掌管钱财的舒母点出残酷的事实。 当初借了五十万,虽然债主们看在阮家份上没有死命催,可每年舒家都会努力攒钱还上一点,几年过去,还了差不多一半,压力并不很大,但每逢过年总得还上一部分。 如今么,舒母简直难以想象,年底面对七大姑、八大姨该怎么交代,于是,逼着儿子去和好成为她唯一的选择。 舒一铭只觉自己放下了所有男人的自尊,低三下四前来和好,结果,迎头痛击。 眼看轻飘飘离开的阮安安,一瞬间,仿若本就分属两个世界的人,各归各位。 意外结束,他还是小巷子里的穷小子,对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阮家千金。 “呼,呼。”韩悦粗喘着气,实在追不动了。 她看向一旁的舒一铭,问,“一铭,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一铭、咱们。”不知为何,舒一铭觉得这两个词有些刺耳,那一瞬间,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放弃道,“当初或许就是一场意外,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怎么行,明明只是一场误会。”韩悦焦急道。 “误会么?”舒一铭嗤笑,当初的心动不是假的,如今怎么就全是误会了呢,难道骗人久了,连自己都会被骗过去。 “就这样吧,我下午有一场面试。”对如今的他,找到一份好工作,靠自己把债还上,才是最要紧的。 舒一铭拍拍手走了,韩悦却依旧不甘心,“什么两个世界的人,明明我跟她就是一样的人。” 只是无人再听得见她的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0-150 第141章 于阮柔来说,韩悦和舒一铭的纠缠,只是生活中的小插曲。 舒一铭的放弃与醒悟,…… 于阮柔来说,韩悦和舒一铭的纠缠,只是生活中的小插曲。 舒一铭的放弃与醒悟,只是对他自己过去人生的纠正。 而韩悦的执着,相较于其他,只是对财富的追逐,更不值一提。 时隔几个月,再次回到学校,阮柔什么都觉得新鲜。 几万名学生汇聚于占地并不大的学校,过着集体上学、吃饭、读书的生活,不可思议、却又无比和谐。 要说期末的学校,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图书馆,看着一位位同学埋头苦读的模样,阮柔也拿出自己的画架,登上学校最高的那座小山头,俯瞰学校,笔下慢慢勾勒成型。 很快,一座微型学校跃然纸上,图书馆里密密麻麻的人群,操场上奔跑漫步的人群,教学楼下跟老师请教问题的学生,教师内认真教学的老师和学生,更外面,是喧嚣的街道和人群。 学校坐落于其中,就像一座独立的象牙塔。 花费了整整一周的课余时间,阮柔这幅画才算正式完成,染上色彩的画作更添几分灵性。 最后交上去的时候,阮柔都有些不舍,甚至问了老师评完作业后能不能拿回来,逗得老师哭笑不得,连连摆手。 “学校有一座展览馆,负一层就是用来展示学生的作用,若是画得好,说不定可以入优秀学生展览馆呢。” 阮柔听完这才作罢。 画作完成,其他的考试都很简单,阮柔容易顺利度过。 阮母那边安排的交换生已经妥当,对接的是东城艺术大学,交换期暂时一年。 恰巧阮父那边生意正是紧要关头,三天两头往东城去,阮母念着暂时无事,干脆趁着假期,直接带着女儿前去东城。 潜城与东城相距一千公里,坐飞机只要两个小时,但碍于女儿的身体,即便再多专家、医生说无碍,阮母也不敢冒险,故而还是乘坐火车前往。 足足五个小时的车程,即使最好的商务座,依旧让人疲惫不堪。 下了车,阮父那边的司机来接,一家三口再次在东城团聚。 用过饭,三人各自回房休息,阮柔来到阳台,透过窗户,能瞧见外面成片的大学群,东城大学赫然就在不远处。 正值假期,学生们或归家、或外出游玩,往日热闹的学校里并没什么人。 阮柔没着急去学校参观,而是跟着阮母,拜访了当地几位阮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再加上几场宴会,东城这片地界,好歹有了几分人脉。 除去必要的商业应酬外,阮母带女儿痛痛快快在东城游玩了几个月,逛遍了本土的名胜古迹,留下数不尽的照片与欢声笑语。 只有阮父,每每瞧见妻女开心从外归来,深觉自己就像一头老黄牛,每日里勤勤恳恳忙着公司里的事情,在东城待了几个月,连景点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又是一个周末,趁着周五晚上加班加点把工作赶完,凌晨才睡的阮父早早起来,只为跟上妻女外出游玩的脚步,可谓辛苦。 熬夜工作的阮父精神状态并不大好,走起路来都带着疲惫的意味。 也是这时,阮柔才突然意识到,阮父年纪其实并不年轻了。 阮父跟阮母年轻时拼搏事业,直到年近三十方才正式成婚,又三年,有了原主这个女儿,算起来,原主今年十八,阮父也已年逾五十。 五十岁的人,还跟三十岁的年轻人一般用心事业,再精心保养,都比同龄人苍老上几岁。 倒是阮母,因为需要照顾女儿,早早从公司退出,如今看起来倒还很年轻。 心头的酸涩只一瞬间,没让阮父阮母察觉。 但在无人时,阮柔开始思考,自己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堪称她所经历的世界中,最为开放自由的,尽管还有种种不足,可起码给了女子最基本的权利。 在这里,女子有同等的权利继承父辈遗产,在职场上与男子一起竞争、工作,女子可以昂首挺胸走在大街上,无须担心任何人横加指责。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时代,但已经很好了。 而身处这样的世界,她或许能做些什么,为自己,也为阮父阮母。 有了目标,她不再憨吃酣睡,会刻意留意阮父生意场上的事,更有心与几个世交家的同龄人开始接触。 阮父做的是酒店生意,旗下酒店遍布全国,最近在东城则是计划建设一个游乐园,大笔的钱财投下去,疏通关系、盯着建设进程、拉招商投资,其中门道,非外人能弄清,更不是阮柔一个古人兼不怎么出门的大小姐能轻易插足。 故而,阮柔没想着掺和进去,而是思考能为酒店做些什么。 从自己的专业出发,阮柔很快有了主意,那便是给自家的酒店画一些宣传画。 征得阮父同意后,阮柔与阮氏集团公关部取得联系,开了一个集团官方号,开始了连载酒店日常的日子。 从东城的五家酒店起步,阮柔一家家跑过去,细致耐心地摸索酒店的特色,绘制成一张张精彩的画册。 同时,她还成为了阮氏集团的小监工,画画到第三家的时候,随着越来越多的网友关注,阮柔作为阮氏集团小千金的身份很快被人扒拉出来,一个个揪着她抱怨这、抱怨那,不是酒店的隔音不好,就是保洁不到位。 提意见的人多了,阮柔便正经把它当做一件正经事,但凡检查过后有问题的,便联系公司立即整改。 互联网时代的好处显而易见,无数普通人的发声都可以被看见。 阮父虽说在公司事务上是一把好手,可到底在互联网上有些跟不上时代,阮柔的参与正好弥补了这方面缺陷。 东城的五家酒店逛完,阮柔惨兮兮迎来了开学的日子。 东城大学艺术系在国内十分知名,但绘画专业到底没有传媒、表演这些大众,阮柔的大二生活波澜不惊。 最让阮柔满意的点在于,阮父在东城并不算十分知名的人物。 咳咳,主要还是因为东城的有钱人更多,阮父夹杂在其中不显眼。 没了富商之女的光环,兼之这具生意养好,病弱之态去了七分,阮柔在学校的生活普通而平凡。 先前满怀希望的修炼,尽管阮柔多次重新尝试,可惜依旧没什么进展,只能略微吸引点灵气进入身体,勉强调理身体,两个月过去连练气一层的门槛都没踏过,她也就不抱什么希望。 如今的阮柔,已经很为熟悉现代的科技,手机、电脑每日不离手,若不是险些影响到视力,她准保沉迷进去。 进入大二,各种艺术比赛越发频繁,她的绘画能力和技巧精湛,受到同专业导师的大力推荐,参加了不少比赛,也收获了不少奖牌,她自己还没什么,倒是引得阮父阮母骄傲不已,就差一一打电话跟亲戚朋友炫耀。 渐渐的,阮安安在东城大学有了一丝丝名气,长相漂亮、家世不错,又有才华,身后慢慢有了追求的人。 只阮柔都一一拒了,言说自己暂时无心情爱,阮母得知后,还好生安慰了一番。 “安安,你谈不谈恋爱都行,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阮柔哭笑不得,“妈咪,我没多想,就是觉得没意思。” “嗯嗯。”阮母敷衍应着,将几个饭搭子准备介绍的小伙子全都抛在脑后。 对于女儿将来会不会结婚生子,阮母不甚在意,自小小心呵护着女儿长大的阴影,使得如今在她心中,女儿自己过得健康开心才最重要。 如此,阮柔的全部心神便都放在了继续给阮氏酒店作画上。 最近她新学习了些绘画手法,并不用纸笔,而是靠着电脑软件,做出来的画竟然与真的一般无异,让她很是稀奇了一阵,方才重归纸笔作画。 几个月过去,阮柔连载的阮氏集团酒店篇章已经跨越三座城市,酒店风格配上点小故事,十分引人注目。 人多了,是非也多。 不知何时起,阮柔每次发布新作品后,总能在评论中发现一些“黑子”。 黑子,也是她新近学会的网络词汇,说有一些网络上的无事闲人会对公众人物进行贬低乃至侮辱,阮柔但凡看见一个便封一个,压根不手软,更不会为此生出什么坏情绪。 且不提她本就是为自家酒店揽客,夺人钱财如害人父母,保不齐背后就有对家公司在暗中做手脚,面上抹黑自己,实则打击阮家公司。 即便真的单纯因为那些人不喜欢自己,她也不会因为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而对自己产生什么怀疑乃至怨憎。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黑子不曾对她造成什么伤害,真正跳出来咬他们一口的,竟然是韩悦这个曾经当做养女一般教养的人。 腊月十三,正是学校期末考的日子,阮柔最近为一副风景画费神,暂时没顾得上网络上的纷争。 而阮氏集团公关部不了解老板家事,更不敢轻易做出官方回应。 结果这一疏忽,不过几天时间,网络上的谣言便纷纷扬扬,铺天盖地。 等阮柔回过神来,看见网络上的消息,险些气笑了。 韩悦发了一篇长长的道歉信,说是道歉信,其实更像控诉书。 【亲爱的妹妹,对不起】 一千多字情真意切的感谢信,通篇总结下来,就一个意思——我是清白的,你们误会我了,虽然你们为此赶我出家门,但我并不怨恨,只希望你们能原谅我,重新接纳我。 这一事件甚至挂在了热搜的尾巴,被好事者直接与阮氏集团关联,取了一串儿吸人眼球的标题。 “阮氏酒店养女被赶出门,究竟为哪番?” “两女争一男,背后原来是他。” 阮父气得连夜召集公关部写澄清声明,阮母更是被气得直哆嗦。 唯有阮柔淡定依旧,安抚两人的同时,手下飞速打字,针对对方的要点一一做出回应。 【大家好,我是最近事件中心的阮氏集团千金,针对韩女士的道歉,我有几句话要说综上,一个在阮家十年、花费几百万的非亲生、更未曾收养的女孩,在其成年后,阮家赠予几十万财物送其出门,自认仁至义尽。且我们在调查中发现,韩女士近来账户有不明大额转账,我方将始终保留起诉的权利。】 一番有理有据的说明,除去文字外,还附上了几张图片,分别是阮家这些年养大韩悦的花销、韩悦离开时带走的财物、阮氏集团每年给慈善基金会捐款捐物,等等,堪称狠狠打脸。 第142章 “砰。”桌上的陶瓷杯被主人用力甩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大的一居省 “砰。”桌上的陶瓷杯被主人用力甩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大的一居室中,窗帘并未打开,显得整间屋子格外暗沉,只一盏小夜灯亮着,灯光的映射下,韩悦盯着电脑上的网友评论,眼神幽深,满是恨意。 越看越生气,桌上除了手机、电脑外的东西被她一扫而空,尽皆落在地上。 “嘀嘀嘀。”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显示未接来电。 上面的号码韩悦并不陌生,毕竟她银行卡上的五十万,就是号码的主人打过来。 “喂,你好,侯哥。”她干巴巴打招呼。 “韩悦,你怎么回事,看看网上,你拿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贾大少,我也没想到,前几天局势很好你也看到了,要不再多买点水军?”韩悦小心翼翼建议,试图撇清责任。 “还买水军?”对面男子显然气极,“你知道网上多少自来水自发为阮氏说话的,我得买多少水军才够,你当网友都是瞎的?” 对面的贾少爷显然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傻子,事实上,逐渐开始接手家中酒店的他,懂得很多营销上的黑招,靠挖掘同行竞争者的黑料,给自家酒店扫清了不少障碍,这还是第一次踢上铁板。 本以为挖到阮氏的黑料,结果没想到,给对方送菜不说,还让其在网友面前刷了一大波好感。 贾少爷不是个忍耐的性子,有火气当即发了出来,“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黑料,若是想不出来,那五十万,你怎么吃下去的,怎么吐出来。” “啪嗒。”对面电话挂断。 韩悦抬头,乱糟糟的头发间,一双眼睛红得几欲滴血。 就她所知道的,自己的事就是阮氏集团最大的黑点,至于其他的,还真没听说过,也可能是阮父提防故意瞒着她。 想到最近娱乐圈闹出的几场偷税漏税风波,韩悦灵机一动。 “喂,你好,是潜城税务局吗,我要实名举报” 税务局的工作人员认真记录电话,再三确认,“你好,请问是否确定实名举报?你有相关的证据吗?” 韩悦连连应是,在她想来,那么大的公司,挣那么多钱,谁舍得交那么多税啊,故而举报起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工作人员记录下有效信息,查了一下阮氏集团,发现其竟然就挂在热搜上,当即加急将其排在了前排。 无他,这年头公职人员也难做,税务的问题本就不好查,认真追究起来,那么大一家集团,少说也得几个月,可网友的耐心显然没有那么多,恨不得当即就能收到官方回复,甚至自以为是的,连官方调查都不相信,就会扯什么官商相护。 叹口气,工作人员再次跟领导汇报了一次,领导当机立断,立即对阮氏集团启动调查。 ————- 发完澄清声明,阮家三人情绪激动,一时都有些难以安定。 阮柔安抚二老,给两人冲泡了些营养品,也没劝人去休息,三人一起盯着网络上的言论。 直到凌晨一点,确认网络上阮氏集团的风评被重新扭转,甚至不少人表示这样愿意做慈善的企业值得信赖之类的,阮父阮母才不安回了卧室。 却还有一些脑子不清楚的,动不动就提什么故意作秀之类的言论,好在大部分人的三观还算正常,对做慈善的企业大加赞扬,将那小部分人压了下去。 而阮柔,则给公关部的几人发了足额的加班费,叮嘱时刻关注网上的舆论,若再出现问题第一时间打她电话。 即使这样,阮父三人晚上都睡得不大安生,睡了不过五个小时便悠悠转醒。 确定网络风向没有转变,阮父都没敢去公司,主要公司早有一群闻了腥味的记者盯着,企图扒点什么八卦新闻出来。 阮父嫌弃闹得慌,索性在家视频处理工作。 一波未平,一波未起。 上午十一点,忙碌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的税务局工作人员,一个个顶着黑眼圈,精神疲惫坐在原地,看着同事给阮氏集团打去电话。 “好的好的,身正不怕影子斜,随时欢迎税务局的同事前来莅临调查。”阮父对着电话,信誓旦旦,丝毫不担心。 若说别的,他可能还会担心底下人会不会出篓子,可税务上,他敢以整个阮氏集团发誓,自家的税绝对都是按实缴纳,从不弄虚作假。 一回头,母女两个皆双眼灼灼盯着他,一副好奇的模样。 阮柔担心问,“爸,咱家税没问题吧?” “那必须的,你以为你爸是什么人。”阮父没好气道,对自家女儿不信任自己,闹了点小情绪。 阮柔嘿嘿笑两句,转而怀疑道,“爸,昨天咱们刚反击网上舆论,今天就来这一出,会不会还是韩悦做的。” “估摸是,不过后面可能还有人,这类事,我在同行老家伙身上看见过几次,大概也知道是谁了。” “呸,就是个小白眼狼。”阮母可不管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不指望她报答,也别背后捅刀子啊。” “好了好了,不生气,她这一举报正好,给网友们看看咱家公司的规范,说不定还能有正面宣传的效果呢。” “别生气了,不值当为这玩意儿气坏身子。”阮父到底久经风浪,事件一出,立马在心中打起腹稿,该如何利用这次事件做宣传。 要知道,同等级的酒店在很多人眼里,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而知名度则是他们挑选酒店的最重要指标。 阮父很快联系公司市场部,做起后续一连串的营销策划,而这一切都基于他们光明坦荡的基础上。 一天后,税务局整理了手头现有的资料,并没找到什么证据,第二天只得正式入驻阮氏集团,彻查近几年的账务。 税务局的人上门大大方方,阮父也没遮掩,甚至学会花钱给自家买了一个热搜,一时间又炸出不少潜在的吃瓜群众。 而此时,韩悦正小心跟贾大少讨好连连。 “做的不错。”只从语气,韩悦都能听出对方心情的愉悦,面上恭维的同时,心内鄙夷,就只会使这些小手段。 贾大少可不知她的腹诽,享受着吹捧,再次邀请对方出来一起玩。 韩悦忍着恶心拒绝,挂掉电话就“呸”了一声,要不是为了那五十万,她怎么会跟这么个东西谄媚。 如果自己还在阮家,如果自己还是阮家的副小姐,韩悦恨恨两声,不再去想,总归有了五十万,足够她撑到毕业,届时要么找个高薪工作,要么找个有钱的嫁了,不至于这么艰难。 网友们的关注只不过投进湖水中的一颗小石子,不过几天,就被互联网遗忘在了脑后。 时隔一个月,税务局的工作人员们忙得脸色发青、眼下乌黑,依旧没能找到一点证据,内心把瞎举报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对上阮氏集团的招待,还得小心翼翼。 毕竟,人家那么大企业,若有问题也就罢了,没有问题,还连带人家财务连带一群领导们跟着折腾,他们也有点不好意思。 阮父则摆摆手表示这都是小事,毕竟他连后面通稿怎么写都准备好了,就等税务局公布结果后发出来。 税务局工作人员离开,又仔细研究几天,确保万无一失,才敢发布公告。 果不其然,下面有眼睛雪亮的,就有睁着眼说瞎话的,甚至于有故意抹黑他们收受贿赂、被阮氏收买了的。 对此,他们例行先来一波警告,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再贴一下造谣超过多少就得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如此,喷子们才算安生。 阮氏集团的通稿紧随其后,首先表示了对税务局工作人员们的感谢,其次就是对造谣诽谤人员的零容忍,最后,还晒出了自家每年慈善用来抵税的总账目,末尾一句,好心可以带来回报更是画龙点睛。 阮氏集团的公关到此结束,阮母则在自己的私人账号上放出来不少出去做慈善的照片,更是阐述了一番自己的拳拳爱女心。 一张张照片里,那一张张阮家人与孤儿院、养老院、医院等的和谐场面感动了不少人,小小的阮安安穿着病号服、小脸瘦弱苍白的形象更是让不少人心疼不已,连带阮柔账号下都多了不少粉丝,一个个自称姐姐,把她当做妹妹对待。 于公于私,阮氏的这一场公关都堪称完美。 而阮父却并未就此罢休,因为背后搞事的人还没揪出来。 经过调查,他们发现韩悦在节俭了一段时间忽然又变得大手大脚,很难不怀疑。 有样学样,阮父直接将事情捅到了官方,理由是怀疑有人被买通、故意造谣自家。 警察调查到大额不明资金,当即立案侦查。 可怜韩悦刚接受完贾大少的无能狂怒,转头就迎来了国家爱的调查,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对着警察,什么都一股脑招了。 顺藤摸瓜,找到当初转账账号的侯哥和贾大少身上,可惜,这两人没那么容易松口。 贾大少长了一百个心眼,从头到尾除了在侯哥电话里出现过,压根没跟韩悦有接触,一推三六五。 而侯哥,则更是混不吝,他承认那笔钱是自己打的,不过原因是自己最近在跟韩小姐玩玩,压根没要求人做什么。 警察无奈,哪怕明白其中有猫腻,没有证据也只得放过。 但官方判案需要证据,网友们心中自有一杆秤,当即浮想联翩,将韩悦此人扒得干干净净,彻底钉在白眼狼的耻辱柱上。 尘埃落定,阮氏集团的酒店不仅没有受到负面影响,反而更上一层路。 可劳累许久的阮父、阮母连带阮柔,都真心希望不要再来一次,实在是太费心了。 第143章 就在阮柔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候,舒一铭那边却又站出来帮忙澄清。 当然,他是站在阮家这边的,言说当…… 就在阮柔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候,舒一铭那边却又站出来帮忙澄清。 当然,他是站在阮家这边的,言说当初阮家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反而帮助良多,万分感谢云云。 对此,阮柔十分不屑,现在风向已定,知道出来澄清了,早干嘛去了,不过见风使舵的小人。 随着时间风波逐渐平息,阮柔却猛然发现,自己在学校的平静生活一去不复返。 任何时候走在校园,乃至上公开课,都有不少八卦不嫌事大的东瞅瞅西看看,甚至有在她耳边直接说那些八卦的,严重影响了她的学习进度,搅得人烦躁不已。 好在,很快一个学期过去,眼看到了寒假。 阮父这边的游乐园项目走上正轨,便商量着回去潜城过年。 阮家的老家就在潜城,大多亲戚朋友都在那边,似农历新年这样的重大节日,自然是要回去的。 腊月十二,学校里再没了课,三人便第一时间收拾东西回了潜城。 几个月不见的潜城一如往西,依旧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 走在潜城街头,阮母只觉得天更蓝、水更绿,就连天气都更清新几分。 “果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一向得体的阮母今日竟然说了一句俗语,逗得阮父哈哈大笑。 “你刚去东城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阮母乜了阮父一眼,揽着女儿快走几步,扔下他一人在后头,惹得阮父连连道歉。 回到熟悉的城市,就连吃饭也更顺心。 东城位属北方,偏重口咸口,而作为正宗的潜城人,阮家一家三口都偏清淡口味,尤好甜口,在东城的日子,为吃饭可没少费心思,就是特意找的潜城厨子和酒店,吃起来也不那么得劲儿。 还没回到阮家的宅子,三人就随意找了家做本地菜的酒店,先点了一桌喜欢的菜色。 饭桌上,阮父还频频接到几个公司的电话,一顿饭最后吃的也不大尽兴。 “爸,你说我去公司帮忙怎么样?”阮柔思考了好久,到底提出了这个提议。 “不用,你爸我还年轻,起码还能干个二十年。”阮父欣慰笑,却并不接受。 不是他不想家里有个人能帮自己,而是女儿身体不好,难以接下这么沉重的担子,女儿心疼他,他却更担心女儿的健康。 “就是,安安,你不用操心,就是你爸干不动了,我们找个职业经理人就是,现在的职业经理人可成熟了,保准能把公司经营得好好的。” 话是这么说,可若自家人能干,谁愿意外人来插手,更别提听说过很多职业经理人出问题的。 钱这东西,不放在自己手里,总是不那么放心。 “爸妈,我没有勉强自己。你们想想,我这半年身体是不是都没出什么问题,等过年前,咱们全家一起去医院做一个体检。” “再说吧。”阮父挥挥手,态度很是敷衍,没一会儿又来个电话,话题没能继续。 阮柔瘪瘪嘴,没强求,阮父年纪还不算太大,她可以慢慢接触公司,等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后,阮父自然不用再担心。 吃罢饭,阮父继续去公司忙碌,阮柔则跟着阮母返回家中。 保洁早已提前打扫好卫生,被子床单刚刚晒过,带着股阳光的清香。 临近春节,阮柔没能在家中休息几日,就被阮母拎着去准备年货。 别看阮家如今家大业大,可越是富贵,亲戚们就越多,穷的、富的都有,只要扯得上关系的,不管什么外八路,上门来都得热情招待,不然少不得在亲戚圈里落一个瞧不起穷亲戚的坏名声。 态度和善,更帮衬过家乡以及特别穷困的亲戚,阮家的名声还算不错。 要说这些亲戚里面,最为难缠的,当属阮父的一个堂弟。 阮父没有亲兄弟,父系这边血缘最近的就是这个堂弟,若可以,阮父不想跟对方把关系闹僵,奈何这个堂弟实在没眼色,且贪心太过。 女儿阮安安刚生下来没多久,他媳妇就故意说些酸言酸语刺激妻子,妻子不好翻脸,还是他出面呵斥几回,才止住这股风气。 等到后来,原主的身体一直不好,阮父阮母又没有再生一个孩子的打算,堂弟便再三说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阮父,让他死后有人承继香火,且他要过继的儿子还不是跟妻子生的,不知跟外面哪个小情儿生的私生子,家里妻子不让人进门,就惦记往阮家塞。 阮父被恶心了好一阵,压了几笔给堂弟的投资款,逼得人低头认错才罢休。 即使如此,每年这个堂弟都会折腾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总叫人心里不痛快。 但不愉悦的事情终究不多,春节团圆日,走亲访友到底是一件乐事。 阮家,光是年货就装满了二十平的储物间,其中有昂贵的、也有平价的。 不是所有人都长着一双势利眼,阮家送的礼厚了,人家自己也不安心,索性跟着对方的水平来。 多年下来,阮母心中更有一杆秤。 至于阮父那边的生意伙伴,则由公司采购部统一采购,无需阮母操心。 家里的一系列事情,阮柔只参与了一小部分,闲暇之余,她继续在官方号上连载潜城的酒店,还搭配新年,做了几个春节特刊,广获好评。 除此之外,为了便于日后插手公司的事务,阮柔还去公司企划部报到,暂时挂了个实习岗。 先前她在官方号连载,只是作为阮氏集团大小姐,到底不名正言顺,也根本无法参与公司事务。 如今挂了个职位,作为公司员工,不管得知消息的速度,还是参与度,都将大大提升,等她一点点熟悉,总有一天能真正走到阮父面前,届时,无需她多说,阮父总能看到她的能力。 刚去公司没两天,就迎来了新年。 阮氏集团照例在腊月二十五这天举办了年会,阮母和阮柔一同参与,公司员工可以带两位家属参与,花费的费用且不多说,光是抽奖的奖品就高达几十万。 欢欢乐乐地过完年会,阮父终于能暂时放下公司的事务,开始和阮母一起专心准备过年。 临近过年,阮柔也接到了好几封邀请函,圈子里邀请的,她都尽量去一趟,多积攒些人脉。 最后还有一封,阮柔看了好久,一直犹豫要不要参与。 那是她高中班长举办的聚餐,虽说她只在学校待了一年,可同学们依旧没有落下她。 倒不是别的,而是担心会不会有人当面再问起韩悦和舒一铭的那些事。 思考一会,她到底决定参与,说到底,潜城是她的家乡,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晚都要碰到,且本来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旁人还以为她亏心呢。 腊月二十九,新年头一天,阮柔早早起来,细致地化了妆容,带上首饰、穿上半正式的衣服,方才前往目的地。 聚餐被安排在潜城的一家咖啡馆,说是咖啡馆,其实更像一个年轻人聚餐休闲的场所,气氛适合,菜色和味道都还不错,颇受年轻人欢迎。 阮柔到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已经在了。 大家都在读大学,初步接触社会,成年人的世界,似乎少了学生时代的惬意和无畏,个个脸上挂着笑,哪怕当时关系很僵的两个男学生,此刻也能勾肩搭背,活似一对好兄弟。 阮柔盛装到场,引起了不少人的叫号。 “哦,黛玉妹妹来了。”黛玉是班上同学给她起的外号,意为病美人。 她倒没为此生气,寻了个位置坐下,面上依旧笑盈盈,“我身体好了不少,现在可不兴叫待遇了。” “知道了,阮大小姐。”另几人起哄,言语中不乏些许讨好之意。 当然,也有家世相当的,安静坐在一旁,听着周围同学们聚在一起献殷勤。 真说起来,气氛多少有点尴尬,好在很快服务员上饭上菜,饭桌上,酒过三巡,一个个便也露了真性情,说起话来随意很多。 阮柔本以为今日会平静过去,却不料真有喝多的,三两杯黄酒下肚,酒壮怂人胆,什么都敢说。 “阮大小姐,高中时候可有不少人喜欢你来着,结果你就看中了舒一铭那么个货色,结果呢,人就是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我呸。” 阮柔身体不适合喝酒,此时正小口喝着鲜果汁,闻言,若不是维持基本的形象,险些一口喷出来。 她蹙着眉头,也不回话、不反驳,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包厢内的氛围渐渐变得奇怪,一个个皆屏声敛息,仿若被惊到的呆兔子。 那人又不是真的喝醉了,此刻酒早已醒了九分,只尴尬不已,挠头搔耳立在原地,想要道歉却下不来面子。 “噗嗤。”此刻阮柔反而笑了,依旧一眼不看那人,笑呵呵跟旁边同学聊着天,将无视进行到底。 一直到饭桌结束,又吃过水果点心,众人都说继续下一场。 不出意料,所谓下一场在ktv,乌烟瘴气的地方,阮柔直接以身体不好直接拒了。 因着刚才那一出,即使她先前说过自己身体没什么毛病了,依旧无人敢说什么。 其他诸人,有的选择去,有的不去,也不强求。 阮柔先一步出了咖啡馆,在门前等候司机。 忽然,身边一个女同学凑过来,小声贴近她耳边,问,“你知道舒一铭最近怎么样了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阮柔摇头,连听都懒得听。 无他,结局她都想得到。 舒家还欠着债务,又有舒父这么个吞金兽,除非找到一个跟她一样的冤大头,否则,未来十年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如此她又有什么在意的必要。 女生本以为她多少还会在意,才会故意凑上来讨好,闻言,面色变得尴尬,说了再见,匆匆走开。 第144章 司机本就在不远处等待,接到消息连忙过来,很快阮柔上车离开。 天上乌压…… 司机本就在不远处等待,接到消息连忙过来,很快阮柔上车离开。 天上乌压压云层攒动,北风呼号,不多会,雪花自天上飘然洒落。 透过窗户,阮柔只见到天空灰蒙蒙一片,偏雪花晶莹剔透,可爱得紧。 “小姐,我把窗户关上了。”司机杜哥征求她的意见。 “嗯,关吧。”阮柔应道,自车窗飘到手心的雪花,早已在体温下融化。 窗户缓缓摇上,与外界似是隔了一层。 回到阮宅时,地上已经累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有调皮的孩子穿着圆滚滚、胖乎乎,堆雪人、砸雪球,玩得好不欢乐。 他们这栋小区本来是高档小区,住的不是公司老板、也是高管之类的,路上遇见认识的人,也只礼貌地打个招呼,并不会过多寒暄,如今这些孩子倒是添了许多生气。 杜哥直接将车开到地下车库,两人直接坐电梯回到阮家。 阮家有一片单隔出来的小房间,专门用来给保姆、司机休息,杜哥早已熟门熟路,并不需要她招呼。 比如出门时候,这时候的阮家早已焕然一新。 家里干净透亮,似是有雨水冲洗过一般,就连家具都重新涂上了一层蜡油,地板更是光洁可见人影。 往常多少有些不大干净的整面落地窗,也请了专业人士来清洁,力求每一处都做到一尘不染 “安安,你要不要来写一幅春联。”阮母见女人回来,招呼道。 原主自小被教导修身养性,小时候画画、毛笔字这些都学过,不敢称大家,起码能见人。 “好,我写一幅我自己门上的。” 自家人写春联,这是阮家多年的老传统,大多是阮父写,偶尔阮母和原主也会写一两副。 阮家门多,光是春联就得写上十来副,阮父手都算了,忙将位置让出去。 被阮父又央着写了两幅,那边阮母又在喊,“安安,你来看看,明天的年夜菜,还有没有要加的。” 阮柔便又赶忙过去,跟阮母和厨房阿姨一起看着菜谱点食材。 一圈下来,她忙道,“够了够了。” 春节是一家团团的好日子,阮母也没让人一直留在家里。 似阮家请的阿姨和司机们,外地的提前两日就放了假,省得回去路上挤,而在本地的,基本二十九也就放假了,每年待得最晚的就是厨房窦阿姨,为了请她做完年夜饭再回去,那时也才将近下午四点,并不算太晚。 阮母会给她包一个大红包,窦阿姨自己也乐意。 说起窦阿姨,阮柔隐约记得听阮母提过,她也不容易。 窦阿姨这辈子就生了一个儿子,早年丈夫去了,靠着给人当厨子,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直到娶了媳妇生了孩子,才自觉功成身退,回家养老、顺便带带孩子。 结果,儿媳嫌弃她天天在家不干活,白吃饭浪费钱,连孩子也不叫她看,儿子更是不站她那边,她一气之下索性继续出来做厨师,落个自在,手头有钱,儿子儿媳都得看她脸色。 窦阿姨活了一辈子才算看清,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她如今身体还好,在阮家衣食住行一样不用操心,多攒点钱以后不管是去养老院、还是叫儿子儿媳伺候,都有个章法。 否则,人老体衰,再来场病痛,手头没钱吊着,那时才是难过日子呢。 ————- 点过食材,阮母紧跟着开始查看各个房间内的摆设装饰,见都没出错才放心。 客厅平常吃饭的小圆桌,早已换成可以换选的大圆桌,铺着红色桌布,喜庆又养眼。 阮柔从一旁看去,阮父仍旧在勤勤恳恳写对联,阮母更是如一个负责的监工,一点点巡视脚下的土地。 忽的,她就起了作画的心思,索性回房间取了画笔,照着记忆里的模样勾勒成型。 这一次,她并未如过去一般画国画,而是画了流行的卡通小人物,一副精英小老头范儿写毛笔字的阮父,一副精心操持家中的阮母,配上懒散咸鱼的自己,一家三口跃然纸上。 心血来潮,她将画传上,又给提前拜了个早年,满意下线。 刚做完,那一边阮母又在喊,“安安,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阮柔老实回答,实不相瞒,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还没交到一个交心的朋友。 一来是她自觉与这个世界有些隔阂,刻意与人拉开距离,二来,她总觉得太过周围人都太过浮躁,很难有那种能够静下心来真心交朋友的,与其聚集一帮狐朋狗友,倒不如自己一人落个安静。 “那就行,上午你爸有个宴会,咱俩一起跟着去,中午回来,正好准备年夜饭。”阮母利落吩咐。 “哦。”阮柔怏怏,即便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也逃不过应酬,果然哪个世界都一样。 “都是你爸的生意伙伴,你不是想要进公司嘛,跟着一起见见。” 生意伙伴,就不是指公司员工或者管理层,起码也是跟阮父平起平坐的,看阮母态度,应当是投资人之类的存在。 阮柔顿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挑选起明天的礼服,她可要以最好的姿态出现。 一旁终于写到最后一副的阮父,努力撑着手,耳朵却一点没漏母女两个的对话,见老妻这么快松口,他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起初,女儿身体病弱,他们又只有一个女儿,自是不准备让她继承公司。 他早都想过,不拘女儿日后会不会结婚,等自己干不动了,他就出售一部分股份,只留下一小部分,专门吃红利,养活他们一家三口绰绰有余。 后来女儿身体好起来,他也没想那么多,可女儿一点不放弃,如今做出来的事情虽然稚嫩,可依旧能看出她的决心。 故而,他偷偷跟老妻商量,若女儿真有心,考验一两年,他再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哪想到,老妻这么快就透露出去,瞧着嘴角都笑得勾起来的女儿,阮父一阵头疼,这将来还怎么树立他公司老总的地位啊。 第二日,阮父阮母并阮柔,一家三口,皆盛装出席,前往潜城大剧院。 阮柔的记忆里,这是潜城唯一一场不在晚上的慈善宴会,参加的都是潜城的富商名流,据说,这一天捐款又被称为捐福气,意为捐款越大,来年得到的福气也就越大。 有钱人,尤其是有钱的商人,尤其相信这点,故而每年都会“大打出手”,争抢这场宴会的头筹。 在她想来,跟古代去寺庙烧香时抢头香是一个道理,总归不拘善意多少,捐出的善款都是实打实的。能帮到人就是行善事。 今日捐出的首饰阮母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阮父是一块手表,她自己的是一串珍珠手串,而阮柔则是一条蓝宝石项链,价格为三者中最高,可见阮母的良苦用心。 “我只盼着你健健康康。”在车上,阮母如是说道。 阮柔心内有些酸涩,若没有她,原主只因为两个小人的卑劣行径就此丢了性命,即使事后能为她讨回公道,可失去女儿的二老,又该如何面对未来。 “爸妈,你们放心,我以后都会好好的,不生病、不吃药。”阮柔煞有介事宣布,逗得阮父阮母直乐呵。 大年三十,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一向繁华的潜城,此时才露出点荒寂。 “潜城的本地人还是太少了。”阮父忍不住道。 “是啊,等下一代就好了。”阮母附和。 阮柔不大懂这些,只静静听着,偶尔做做彩衣娱亲的活儿 一路顺畅到了大剧院,门口早已有保安拉了警戒线,只许有邀请函的人入内。 说是必须持邀请函,实则那些保安都有一双鹰眼,哪些人够格进、哪些人是来攀关系寻交情的,几乎一眼就能看穿。 这不,还没等阮母掏出邀请函,一名保安就笑着上前,“是阮氏集团的阮总和家人,快请进。” 门口人来人往,三人也不耽误,径直进去。 进去的时候,阮柔居中,阮父阮母分别位于她的左右手,使得她像是一个被父母宠爱着的小公主。 快门闪过,阮母放下手,只觉得有点酸。 慈善宴会还没开始,宽阔的宴会厅内,左边是一群商人富豪,互相吹捧,交流着各行各业最新的咨询,洽谈合作与共赢,几乎年均四十以上的成功人士中间,偶尔夹杂几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右边则是夫人小姐们的底盘,阮柔跟着阮母往那边去,却又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似乎与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独自坐在最角落里,兀自低头玩手机,偶尔抬头看看周围,又很快掩入黑暗,若非格外熟悉一眼或许看不出来,但原主与对方朝夕相处十年,哪有看不出来的理。 就在阮柔愣神之际,阮母用手肘捅了捅她,同时不忘跟面前的贵妇人聊天八卦。 阮柔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的不妥,无数摄像机照耀的场所,任何一点点失态都可能被记录下来。 尽管她认为自己并不理亏,却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一直跟对方被捆绑在一起营销非议。 她的视线只短暂停留了一瞬间,故而并没看见,对方恰在那一刻抬头,看见了她的存在。 “阮安安。”女人呢喃一声,再次挪了挪自己的身形,努力将自己往后隐藏,可惜那本就是最角落的位置,早已藏无可藏,只得将头低得更深。 而与此同时,阮柔也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韩悦。” 她怎么会在这儿,霎时,阮柔内心闪过无数复杂的想法。 第145章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阮柔转过身,姑且当自己没看到,继续跟在阮母身边,做一个微……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阮柔转过身,姑且当自己没看到,继续跟在阮母身边,做一个微笑的花瓶,偶尔被人夸赞两句后,礼貌道谢,而阮母更是笑意连连。 带来的首饰等早已被工作人员取走,摆放在专门的柜子中展示,用于后续募捐。 约莫一个小时过去,慈善宴会才正式开始。 阮父笑容满面回来,想来应当在方才的交谈中有所收获,一家三口寻到安排给他们的位置,一家三口,是一个占地不大的小圆桌,上面摆放了丰富的吃食,有坚果、水果盘,巧克力零食等,甚至还有两瓶红酒。 阮柔先一步将红酒放到桌下,再给阮父阮母倒上果汁。 阮父隔空点点她的脑袋,想说什么,最后忍不住自己先笑开了。 阮母倒是不介意这些,捧着果汁喝得美滋滋,一家三口悠闲看向前方。 那边是宴会的主席台,两个主持人早已上台,俊男靓女,为舞台增添了几分亮色。 后台,估值师紧急将众人捐赠的物品估了一个大概价值,按照价格高低排好顺序,依次上台。 慈善宴会的主持方,潜城青山基金会,会先根据估值出一个最低价,避免后续无人跟拍的尴尬场面,虽然大部分时候这种场面都不会出现。 也不知巧还是不巧,阮柔抬头,再次看见了韩悦,简直不是冤家不聚头。 循着女儿的方向,阮母同样看见对方,眼里忍不住闪过一丝嫌恶。 无他,以韩悦的资产和人脉,根本没有资格来到这里,显然,是有人带她进来,而此时,带她进来的人与韩悦凑在一起,打情骂俏,很是亲密的模样。 阮柔认出来,那是圈子里一个富二代,姓徐,家中父辈早些年赶上时代的顺风车,小富了一把,本是好事,奈何这家人就跟暴发户一样,男的包小三、养情人,当做有钱人的象征,女的穿金戴银,成天不是道这家长就是说那家短,丝毫不避讳。 至于小的,也就是这个富二代,天天学校里混日子,更是年纪轻轻就拿钱砸女人,张嘴闭嘴有钱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总而言之,一家子都颇为一言难尽。 至少,在潜城的顶级圈子里,徐家人是不被允许与自家孩子往来的,就怕被带坏了风气。 这年头,有钱人也难当,不是说二代继承了上一代家业,就可以轻轻松松度日,跟小说电视剧里一般,成日里谈情说爱,不务正业。 真正合格的豪门继承人,最迟也得从小学就开始培养,除去学业必须优秀外,还得掌握一定的特长,包括家族产业、豪门圈子里最基本的“常识”,经营人脉圈子交往,等等,不一而足。 就是没有继承权的豪门小姐,对时尚、服装、首饰等的了解也非比寻常。 总之,惹人羡慕的同时,承担了很多,并不是大多数人想象中的只顾享受。 相反,若真是一个无用的纨绔,要么是家中人宠昏了头,早晚有一天把家业败光,要么就压根不是家中继承人选,刻意将人养废,只要不违法犯罪,边随他去,就是养一辈子也不是大事。 徐二代明显就是前者,听说徐家前些年做商业地产,有钱很是挥霍,近些年局势举步维艰,资金链出了问题,到处找人拉投资、找银行贷款、拖展期,他还没事人一般,可见其无能无知。 这样一个人,韩悦在阮家时,凑上来估计都懒得理会,如今却主动在其身边,也是不得不让人感叹。 阮母叹息一声,对这样害了女儿的人,她自然没有一丝同情心,只是可惜,不知是他们没将人教好,还是她本就性子歪,掰不过来,好好的路不走,偏走歧途。 “别看了,跟咱们再没关系。”阮父提醒一声,喝上一口酸酸甜甜的果汁,到底不大适应。 阮母准备的募捐物夹在一群有钱人中,价值并不算太高,大概排在中游,很快就轮到他们。 阮柔举起小木牌,听阮母吩咐,不时报价。 勉强过了三四轮,捐出去几百万,东西重新回到手上。 摄像头转过来,一家三口凑在一起,跟主办方颁发的奖励勋章一起合影留恋,今日的流程走过一半。 等到最后一件物品依旧被原主人回收后,慈善宴会就此结束,事后,青山基金会还有一场午宴,阮父刚才跟人商谈正欢,此刻自然还是跟人一起,阮母和阮柔则依旧在贵妇人圈子里晃荡,趁机寻觅有没有合适自家公司的机会。 结果,话题聊着聊着,不知怎么来到阮柔身上。 一位还算熟悉的秦阿姨凑近阮母,细声打听,“你家闺女身体调养得怎么样了?” “最近好多了,说不得还是东城的水土养人,专家也更厉害,这半年再没有不舒服的时候。”阮母有意宣扬,声音说得格外大,周围不少人听见都投过来视线。 “我看她面色好了很多,这不,有人托我来问问。”阿姨挤眉弄眼,调笑意味浓厚。 问什么,自然是问起她的婚事。 这事儿阮柔不好出面,还是阮母替她挡了,“现在我们不着急想那些,大学都还没毕业,太早了些,说不定日后就能碰见自己喜欢的,我们不强求。” “那倒也是。”想到阮家资产日后都是小姑娘的,饶是秦夫人都忍不住心生羡慕。 像是她,出身名门张氏,后联姻嫁到秦家,别看表面风光,其实两家的产业,她压根插不上手。 婚前只管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找个圈子里的人嫁了,嫁人时张家给了大笔嫁妆,只股份不外流,没她的份。嫁人后依旧如此,生下儿子,公公倒是转了点股份给孙子,可惜依旧没她的份,说来也是让人心酸。 别过秦阿姨,只见她回到原本的饭桌中,跟人似乎说了些什么,很快,那些关注的目光一一散开。 “别看他们现在一窝蜂挤上来,实则都没安什么好心,你不用理会。”无人处,阮母忍不住叮嘱女儿,“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一个圈子,他们想什么我都有数。不管你多好,都比不过咱们阮氏集团的利益动人心。” “我知道的。”阮柔乖乖点头。 “若你将来有看中的,谈恋爱只管随心意,只是走到结婚这一步,必定要我和你爸好好把关。”见状,阮母连忙补充了句,生怕女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嗯嗯。”阮柔点头如捣蒜,那乖巧的模样惹得阮母母爱大发,要不是顾忌她的发型,就得跟家里一般揉她头了。 实则,阮柔说的都是心里话。 学校里不是没有追求的,只都被她打发了。来到这样一个新鲜的世界,她每日里忙着接触新事物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应对那些情情爱爱。 好在阮父阮母也看得开,并不强求她必须结婚或者留下子嗣。 “妈,你真好。”阮柔毫不在意他人眼神,赖进阮母怀里挨挨蹭蹭撒撒娇,十分贴心。 只是,总有人不识趣前来打扰。 “安安,我们可以聊聊吗?”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方才还柔和万分的阮柔瞬间冷面。 “你不想知道这半年我经历了什么吗?还是你也不在意那些人的眼光。” 八卦好似人的天性,潜城就这么大,哪家哪户发生些什么压根瞒不住,更何况阮柔与韩悦之间闹出圈的大新闻。 尽管一个个都依旧有说有笑,或彼此聊天、或正常夹菜吃喝,但那竖起来的耳朵暴露了她们的心不在焉。 “那走吧。”阮柔起身,拒绝阮母陪同,来到前方的看台处。 这里视线广阔,距离宴会厅有段距离,不至于让人听见声音,可又在视线所及范围内,是一个合适的说话地点。 “我跟舒一铭在一起了。”韩悦率先抛出一个惊天雷。 阮柔都被她震惊了,虽然韩悦做的不对,可舒一铭同样不是个东西,韩悦图什么。 “他缺钱,我正好有钱,不是正合适嘛。”韩悦嗤笑。 隐约间,阮柔问道一股浓浓的酒味,皱眉问,“你喝酒了?” “嗯,就喝了点,不会熏到你。”韩悦说的话里总带着刺。 “所以,你就是想告诉我,你跟他在一起了?”阮柔更加不悦。 “不,我还没那么无聊,我只是觉得,他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好了。”韩悦苦笑,“你知道吗,从一开始,我就很羡慕你。” 她絮絮叨叨,从自己当初在孤儿院第一次见到阮家人说起。 “明明我健健康康,却还是被家人遗弃,可你又先天心脏病,家人不离不弃不说,还想尽办法给你治疗,甚至就连做慈善、救济我,都是为了给你积德。” “那你应该怨恨你的父母,他们生而不养,你若是找到人,还可以告他们一个遗弃罪。” “可我找不到他们啊,这世界上,我无亲无故,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韩悦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故作姿态,说了很多很多。 其中大部分都引不起阮柔的丝毫情绪,唯独后几句,让她心中颇感不平。 “在你跟舒一铭认识之前,我就快跟他在一起了,可实际上,我并不喜欢他那样的,你知道吗?活泼、爱运动,有活力,都是你喜欢的类型,我其实更喜欢温文尔雅的。” “那你还跟他在一起?”阮柔实在没忍住。 “可能是没得到的总在惦记,真正在一起后,果然,我就没了兴趣。”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 “也对,我们不过你生活中的调料品,即使坏了一波,总有下一波,对你又有什么影响呢。” 韩悦也自觉无趣,酒意驱使下的谈兴去了几分。 在她转身之际,阮柔还是劝了一句,“徐家公子不是个好东西,他的钱更不是白拿的,你别想着占便宜,还有,阮家培养你那么多年,更不是为了让你出卖自己,你学金融是为了什么,现在都忘记了吗?” 闻言,韩悦浑身一震,可随即嗤笑,“没有资本,学金融有什么用。” “听不听随你,我言尽于此,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阮柔留下这句话,果断离开 身后,韩悦的眼眸有些湿润,可随即倔强的擦干,嘴里轻吐几个字。 “安安,对不起。” 还未走远的阮柔听见,脚步丝毫不停。 她相信此刻对方的歉意是真心的,可那又如何,有原主的一条命在,她们的关系永远不可能恢复如初。至于刚才的提醒,只是不忍心见一个女子误入歧途、走上不归路,更多的,却是再也没有了。 第146章 慈善宴会彻底结束,已是下午一点半。 出了大剧院,阮母匆忙叮嘱,“赶紧回去,…… 慈善宴会彻底结束,已是下午一点半。 出了大剧院,阮母匆忙叮嘱,“赶紧回去,阿姨估计还等着呢。” 路上没什么人,司机车速开得飞快,回到阮家正好两点整。 “小杜啊,待会把我们送到,你也赶紧回去过年。” “哎。”杜哥利索应了,很是开心。 他可是听前辈说了,腊月三十这一天帮着干活的,除去加班工资外,阮家还会额外包个一千的大红包,他家里缺钱,今年就干脆顶上,能多赚点是一点,没想到这么早就能回去。 想起家中的老婆孩子,他心中激动,一溜烟将人送到阮家,自己转而找了公交回去。 回到家,果然,窦阿姨已经忙活开了。 厨房两个灶台都开着大火,另外还有几个炉子,电饭锅、紫砂罐、焖烧罐,等等,各自有各自的用处。 “窦姨,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忙的过来,你要有空,就帮我尝尝味道。”窦阿姨可不敢让女主人沾手,这就是位厨房杀手,偏自己没点自知之明,若一不小心把年夜饭毁了,她都没处哭去。 阮柔跟阮父在一旁听了偷笑,阮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在厨房实在没天分。 阮母瞧见父女俩的眉眼官司,狠狠瞪了一眼,先上去把一副换了,穿上一身家常服才下来。 阮父则回到书房,准备给各个合作伙伴们、亲戚朋友发祝福语,还得在公司群里给员工发红包,除去飞信消息,还有短信、邮件等等,国内外都有,总之,十分繁忙。 不一会,阮柔下来,跟着来到厨房。 厨房面积很大,三人聚在一起也不挤,就是窦阿姨的嫌弃实在明显,逗得阮柔很是欢快。 窦阿姨在阮家做了好几年的厨师,手艺自然不差,一手正宗的潜城本地口味,重油重辣,一道道菜品红红火火,似是跟新年的喜庆相互映衬。 阮母专门负责品尝,基本上都能说出个大概好坏,做饭的本事没有,品尝的能力还不错。 阮柔则在品尝后偶尔加点调料,使其味道更加美味,又不至于让人察觉出异常。 唯有窦阿姨忙个不停,洗菜、切菜,前一道菜刚刚出锅,下一锅菜立马就得下锅,烟熏火燎的,夹杂着人间烟火,汇聚成新年最适宜的温度。 直至下午四点,几乎所有菜蔬都尽数出炉,只有一锅鸡汤还在熬煮中,香气浓郁,可以等到要喝时再来盛。 窦阿姨取下围裙,将厨房打扰干净,这才告辞。 “窦姨,辛苦了,这是我们一点心意,你千万收下。” “哎。”窦阿姨爽快接下,她知道主家不缺这些,故而接得十分大方不忸怩。 阮母很是满意,叮嘱道,“快些回去吧,家里人估计也在等着呢。” “嗯。”窦阿姨对回去的兴趣不大,但过年嘛,没地方去好像显得她多么可怜,只是可惜,刚到手的红包就要没了。 在她看来,在阮家全新干活的日子反而轻松很多,对比起来,回去那个所谓的家,反而诸多掣肘,要想待得安生,就得“花钱买平安”,哪怕那房子本就是她的。 送走窦阿姨,阮柔将待在书房一下午的阮父拖出来,客厅的电视早已打开播放,作为背景音。 一家三口围坐在桌旁,满满当当一桌子菜,荤素搭配,汤锅点心俱全,阮父与阮母面前都放了一瓶红酒,唯独阮柔跟前依旧是果汁。 见状,阮柔眉心蹙起,堵嘴很是不情愿,“爸妈,我也想喝一点红酒。” “瞎说,你怎么能喝酒。”阮母嗔怪道。 “就是。”阮父跟着附和,看似关心,实则多少带着些幸灾乐祸,显然是报中午让他喝果汁之“仇”。 阮柔不情不愿拿起来,先敬了阮父阮母一杯。 “祝爸妈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健康快乐,就是阮柔对家人最真挚的祝福。 “砰。”伴随着三只杯子碰在一起,外面同时响起了烟花爆竹响亮的报喜声。 城里这两年终于解除了燃放烟花爆竹的禁令,只是必须得去正规报备过的店铺购买,且他们这般小区里,要去物业提前圈定好的位置,即使这样,对于跟烟花爆竹久违了的城市人来说,依旧是一项大惊喜。 阮家拢共就三人,对自己去放烟花爆竹没有太大的兴趣,但看着旁人放,空中烟花璀璨,照亮半个天空,心情都甚是愉悦。 “这才有年味嘛。”阮母忍不住感慨。 外界的响动衬得她声音有些失真,可听见的阮父与阮柔仍旧连连点头。 “是啊,年年学人家外国节日,哪里有咱们祖上传下来的好。” 别看阮父生意做的大,好似跟时代接轨,实则就是个老古董,年年清明雷打不动给祖宗上香祭祖,从不落下,阮氏族中的祠堂、祖坟等更是隔三五年就得修缮一回。 按他的话,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肯定是有意义的,就说祠堂吧,没有祖宗就没有后人,孝敬才是应该的,否则三五代之后,无人记得,岂不是叫人寒心。至于人死了几百年,是不是还有心可寒,反正他是不管的。 一家三口,品尝着美味的年夜饭,身后是电视里每年春晚前的固定节目,万家灯火,窗外,是一阵接一阵的烟花爆竹声。 不一会,阮母举杯,三人再次碰杯,“祝老阮生意越做越好,安安身体健康,咱们全家都万事如意。” 将果汁一饮而尽,阮柔觉得不大够劲,都想着要不偷渡点酒,哪怕果汁配酒也可以啊。 奈何阮母盯得紧,压根没有她偷摸做手脚的机会,只能遗憾放弃。 阮父在生意场上从不缺口才,在家中反而木讷寡言,说不出多好听的话,只是祝了一句,“大家都健健康康。” 阮柔心知父母对她的所有期许,那就是健康、安全,欣然全盘接纳,内心也在默默许愿,他们一家一定都会好好的。 正说着,阮母从身后摸出两个厚厚的大红包。 “安安,压岁钱。” “哇。”阮柔惊喜,回想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没接到过压岁钱了。 压岁钱最重要的不是其中钱的多少,而是在于,给你压岁钱的人,一定还把你当做一个孩子。 “谢谢爸妈。”被人全心宠爱的感觉很好,阮柔接过红包,笑得开怀。 桌上的饭菜吃得很慢,足足两个小时,直到晚上六点半,一家人才逐渐收筷。 阮母去厨房,往鸡汤里下了几个饺子,不须多,一人吃上两个,重在含义。 说起来,潜城是南方城市,偏阮母娘家是北方人,每逢过年、过节必吃饺子。 鸡汤炖得格外软糯,饺子被煮得汤汁饱满,满是鸡汤的香味,格外诱人。 勉强塞下两个饺子,阮柔已经撑得仰倒在靠椅上,小腹微凸,显然极其享受,一旁的阮父也不遑多让。 “可让我逮着了。”阮母看向一模一样的父女俩,乐不可支,掏出手机来了一张照片。 阮柔和阮父再要起身已经来不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阮母拍下丑照,后悔不叠。 歇息一会,剩饭剩菜被撤下,转而上了果盘点心以及饮料。 新年夜这天,阮家基本不会来外人,即使来,也是阮父那边几个亲戚。 其实亲戚们大多关心不再亲近,只是对方上门总得招待。 大概轻松了一个小时,三人坐在椅子上聊着天,间或回复下,外面的门铃开始响动。 阮柔主动上前开门,果不其然,以阮家堂叔为首,聚集了一众阮家亲戚。 “新年好。”她笑呵呵道,让开位置。 “新年好。”对面同样回应,紧跟着进来,对阮父阮母再次道了一句“新年好”。 阮父是阮家那边最有出息的人,不仅摆手起家,创办下偌大的阮氏集团,将酒店生意遍布全国,更是在外有不少投资。 如此,自然是阮家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从小到大,时不时就有人上门求帮忙,小到安排一个工作,大到借钱求投资,总之什么样的都有。 来要工作的,阮父只有一句,走公司应聘面试,能面上就进,面不上他也不是收垃圾的,什么人都要。 而对借钱的,有正当理由,不拘是家中有人生病住院、结婚成家,还是装修建房、创业做生意等等,只要有正当理由,金额不大,他都愿意往外借。但若只借不还,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至于投资,他更是从商业的角度去看,基本不会顾忌私人感情。 好在阮家亲戚们也有自知之明,并不会仗着亲戚关系吆五喝六,除了自以为血缘关系亲近就指手画脚、视阮家家财为囊中之物的阮家堂叔。 邀请人在沙发下坐下,阮父阮母作陪,阮柔跟他们不熟,只偶尔提到自己时微笑抬头,实则眼中满是迷茫。 但阮家堂叔显然来者不善,几句话刚过,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堂兄啊,我老婆娘家有个侄子不错,名牌大学毕业,哦,对了,跟安安一个学校,有共同语言,我正好介绍他们认识认识,将来也能帮着照顾安安。” “不用了,安安还小,暂时不考虑这些。”阮父直接拒绝,额头青筋直冒。 “哪能不急,安安都二十几,搁以前村里孩子都生了几个,再说,等以后年纪大了,可不好嫁人,生孩子也难” 巴拉巴拉一串长篇大论,尽是什么普信男发言,将女人贬到了尘埃里。纵使极力忍耐,阮柔的白眼也险些翻到天上去。 都说女人爱八卦说闲话,依她看,这等八公也着实不少。 第147章 秃顶男人的发言仍在继续,阮父和阮柔都受不了,更别提将女儿视为珍宝的阮母。 不像阮…… 阮家堂叔的发言仍在继续,地中海的发型,在灯光照耀下格外显眼,衬得整个人更为猥琐丑陋。 阮父和阮柔都受不了,更别提将女儿视为珍宝的阮母。 不像阮父要顾忌亲戚关系,阮母就没那么多掣肘,甚至顾不上一向的贵夫人风度,直接骂出了脏话。 “放你的屁。” 一时间,四下寂静。 阮家亲戚们小心看向阮母,阮父也瞧稀奇似的,唯有阮柔毫不掩饰,扑哧一声笑开了。 阮母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严肃氛围被破坏,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而对阮家堂叔怒斥。 “别说这些乌七八糟的,我听了都嫌脏耳朵,现在都什么社会了,就会催女孩子嫁人。别说我家安安年纪还小,就是三十岁四十岁,不嫁人照样是我和老阮的宝贝女儿。” “嫂子,你不能不讲理啊。”阮家堂叔还欲狡辩。 “什么讲理,你在我家讲你的歪理?”阮母显然气坏了,“那我还就不跟你讲理了,有我和老阮挣下的家业,你信不信我家安安到了五六十依旧会有人上赶着追求。” 这下子,阮家堂叔彻底息声,无他,这些话他觉得可能,毕竟阮家有钱嘛。 “行了,年拜过了,大好的团圆日子,你们还是回家跟家人一起跨年吧。”阮父站出来道。 明摆着赶客,一个个也不是完全不要脸皮的,面上勉强挂上笑,道别离开。 “啪嗒。”身后,是迅速被关上的铁门。 一群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将罪过都扣在了阮唐叔身上。 “你说你,好好的过年,说那些做什么,安安多好一个孩子,被你说的一文不值。” “我有说错吗,一个女孩子,不嫁人留在家里都要成老姑娘了。” “就是老姑娘也比你家儿子值钱。”有人嘀咕道。 “你说什么呢,我家儿子带把的,将来能传宗接代,不比一个丫头片子好,没有儿子,再多的钱财,那也是绝户命。” “那你就别求上门啊,抱着你家儿子过去吧。” 你一言我一句,越说情绪越激烈,若不是顾忌路上偶尔路过的行人,一群人险些原地打起来。 但即使这样,出来门口,一群人也分了好几波,分道扬镳,压根没有来时的团结和乐, 其他人都开车离开,小区门口就剩一个阮堂叔,他郁闷啐一口,骂了句“小丫头片子”,掏出手机给老婆打电话更是怒气满满,“你家侄子什么玩意儿,也要我来这儿丢人现眼” 一连串的国骂,骂得阮家堂婶也莫名其妙,大过年的谁乐意,当即二话不说啪一声挂了电话,爱咋咋地。 “嘿。”阮堂叔本就喝了酒,醉醺醺的,也不敢开车,蹲在马路牙子上等车,被冻得瑟瑟发抖,活似一个流浪汉。 ————- 阮家,送走不礼貌的客人,阮父连忙安慰阮母,“你跟这些人生什么气,当个乐子看就行。” “呸,”没了外人,阮母对他的态度也不大客气,“你把人当乐子,人还把你当冤大头呢,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说得阮父霎时无言,他多少还有点宗族观念,对血缘看重,否则不会容忍阮家堂叔这么久。 “好了,爸妈,大过年的,别因为外人弄得自家人生气,我再敬你们一杯。” 阮家亲戚确实是个大问题,但绝不该在今日这般好日子闹出来。 看在女儿的面子上,阮母和阮父重新握手言和,只同时心中想着,定然是要给点教训的。 吃过饭,简单收拾过后,一家人坐在客厅闲聊。 阮家没有守夜的规矩,准确来说,原先是有的,等阮柔这个女儿出生后,就再没有过。 若无事,一般阮柔晚上十点会准时上床睡觉,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七点,足足睡够九个小时。 放在其他人家,或许会被称一句懒姑娘,可阮母反倒更疼惜女儿,念着女儿定然身体虚才需要睡这么长时间,故而,从不在她的睡觉时间打扰,甚至时常叮嘱她多睡会儿。 经过这么长时间,阮柔好容易引气入体,修为没多少,可身体状况却大大改善,似有一种沉珂尽去的感觉,后来去医院做过几次检测,都没太大问题,她这才敢肯定,自己身体一定好全乎了。 她又是正年轻的年纪,哪里能每天睡九个小时。 因此,她每天虽然依旧十点回到房间,可总会留一个小时跟着网络上学习知识。 她学的东西多而广,不仅有文学、艺术、历史这类人文类的,更有物理、化学、生物的基础知识,更有生意场上的市场、营销、金融、酒店管理等等,庞大而繁杂的体系,让她如同掉进了米缸里的米虫,乐不思蜀,甚至深感时间不够。 十点整,电视机上的节目依旧继续,僵硬的小品引不起人的任何情绪,几人的心思都不放在电视机上。 今日如同往常一般,阮柔跟阮父阮母道过晚安,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却是并未直接躺到床上,反而坐在书桌前,点开小夜灯,就着湛蓝的灯光,开始新一日的学习。 就在她沉浸在视频里老师讲解的案例中,忽然门从外面被打开。 她登时被唬了一跳,回身去看,却见阮母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 犹如贪玩被发现的顽童,阮柔一时讷讷不敢说话。 “学累了吧,喝杯牛奶,最多半个小时就得去睡觉,不能熬夜,知道吗?” 出乎意料,阮母并没有斥责,将牛奶递过来,顺势坐在她的身边,温柔嘱托,看到电脑上的讲解,甚至还用自己的经历给她解释,让阮柔获益匪浅。 十一点,阮母盯着她把牛奶喝光,这才起身。 “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不拘以后公司如何,你多少要懂点,明年我去公司带你,先熟悉熟悉,看看你适合哪方面。” “嗯,谢谢妈,也谢谢爸。”阮柔顿时喜笑颜开,给阮母一个大大的抱抱。 阮母离开,她看着电脑依旧精神百倍,只是又学了半个小时,想起阮母的嘱咐,总算舍得上床睡觉。 一夜好眠,第二日,早早的,阮柔就听见外面的爆竹声,迷迷糊糊起床,穿上新衣,就见阮母笨手笨脚准备早饭 其实早饭很简单,用昨晚的鸡汤煮几个饺子面条,会做饭的要不了十分钟功夫,可阮母愣是忙到手忙脚乱,不是多加水、就是少了盐。总之,最后炖了满满一大锅,看起来颇为惨烈。 阮柔忙上前帮着把面盛起来,没等端到桌上,阮父就看得哈哈大笑。 阮母一下子恼了,将碗重重放在桌上,气哼哼道,“一年也就这一顿,中午就有的你吃了。” 阮父顿时不敢再笑,即使面条被煮得透烂,都不敢再坑一声,阮柔同样跟鹌鹑似的,唯恐惹得阮母恼羞成怒。 吃过早饭,将将八点。 不比昨日的清闲,今天可是忙得很。 阮母盯着两人换过衣服,整理好妆容,由阮父开车,正式开始初一的出行。 第一站两人去的是阮母娘家。 阮母爸妈早年去了,娘家还剩下两个兄长,一个大姐,她是家中老幺,自小就受宠,一路上心情很好。 阮柔坐在后座,听阮母说些大舅二舅家的日常,琐碎寻常,却又格外温馨。 等到了地方,阮柔俨然是全家的视线中心,拢共五个表兄表姐连带表弟都将她当成易碎的玻璃,烘得她心里暖暖的,听闻她在公司学习,照例传授了不少经验。 接下来还要跑不少人家,阮柔三人没有多待,不过半个小时就继续下一趟。 这一次换成阮父介绍,“待会去的是你爸我的生意伙伴、老相识薛叔叔家,你以前见过的。他家就一个儿子,还在国外留学,听说今年没回来” 阮柔小鸡啄米点头,在后座昏昏欲睡。 薛家、李家、章家一家上午就跑了四家,又跑到钱家吃过午饭,下午继续,跑了五家,返程的路上,三人都有些提不起劲来。 “这一天也是够累的,都说初一闲,一年闲。今年初一忙成这样,今年又是个劳碌年。”阮母忍不住嘀咕道。 阮父哈哈大笑,“忙才好,不忙那才叫着急呢。” 做生意的不怕忙、不怕麻烦,就怕闲下来没生意,尤其阮父做的酒店,全靠人来人往挣钱,对此格外在意。 闻言,阮母忽然想起什么,“你明天要去酒店看看吗?” 阮父是个勤快性子,又是白手起家,产业来得艰难,便对生意格外上心,每隔三日必定要到酒店巡查一遍,唬得潜城酒店员工个个工作态度勤恳,摸鱼都得小心翼翼。 “去,必须去。” 果然,阮父毫不犹豫,“现在的年轻人啊,做事不行,成天不寻思好好干活,就惦记什么要享受生活、拒绝资本家剥削,我也没少给加班费啊,想当初,我刚大学毕业出来,不说前辈安排什么做什么,没活还要自己找活,你说说” 眼见阮父又要长篇大论,母女两个无奈对视一眼,尽是无奈。 好在阮父是真累,本来说去找一家酒店吃饭,结果一个个没有胃口,愣是直接回了家。 本以为要饿一顿,结果,却见家中有人。 几人还以为家中来了贼,可小区防卫森严,陌生人压根进不来,结果,等开门一看,却见是窦阿姨回来,正打扫家中卫生。 “窦姨,你怎么回来了?” 窦阿姨面上勉强挂上一个笑,“家里待得不舒坦,索性回来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阮母见状,体贴不再多问,反而笑呵呵道,“这家中还真不能没了你,我早上做顿饭,老阮都嫌三嫌四的我是再不想招他嫌弃。” 窦阿姨霎时自在许多,“我来,我来。” 第148章 窦阿姨的事情,几日过后,阮家众人到底还是知道了。 原是那天窦阿姨回家,虽然嘴硬说是家里烦心,到…… 窦阿姨的事情,几日过后,阮家众人到底还是知道了。 原是那天窦阿姨回家,虽然嘴硬说是家里烦心,到底还是高兴的。 阮母封了三千的大红包,她便想着给儿子、儿媳以及孙子一人一千,添个喜气。 本是欢喜的日子,结果,饭桌上两三口饭菜下肚,儿媳就默默鼓捣儿子找她要钱。 “妈,小宝眼看要上小学,咱们家房子学区不行,择校费要不少钱,儿子没本事,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不能耽误了小宝啊。” “我没钱。”她冷着脸道。开口就是钱,仿佛刚才的美好都是错觉,窦阿姨冷嘲一声,心道明明已经失望很多次,可每一次过后依旧如此。 “妈,您不疼小宝了,他打小聪明,以后一定有出息,好好孝顺您。” 儿媳也带笑谄媚道,还推着孙子凑过来讨好。 “孩子是你们自己生的,有什么能耐就上什么学校,找我做什么。” 话虽如此说,却不妨碍她将孙子揽进怀中,给他喂食喜爱的菜,看着小孩子露出纯粹的笑意,心情都不由变好几分。 然而,这丝美好也很快被人打破。 几番软言软语,窦阿姨皆不为所动,不是她狠心,而是她为这个家付出的已经够多,结果得到了什么。 况且,她年纪大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也不知会有什么病痛,届时,身上没钱的她难道还能指望这对眼里只有钱财的儿子和儿媳。 她对儿媳尚且谈不上厌恶,毕竟两人在此之前毫无关系,可亲自养大的儿子如此,时常让她感觉无比陌生,甚至会有一种恶心感。 小孙子突然在自己怀中扭捏起来,她抬头,看见儿子儿媳尚未收回去的眼神示意,顿觉彻骨的寒冷。 如今就连孙子与自己的亲密,也是他们要挟的工具。 下一刻,她看着在儿媳怀中撒娇的孙子,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儿子。 真可怕啊,她想。 因着她始终没有松口,一顿饭吃得格外僵硬,连带她一开始准备送出的红包也没来得及掏出来。 饭毕,窦阿姨回到临时为自己收拾出来的小仓库休息。 家里的房子不大,拢共八十平的空间,才将将三室一厅,原本是她住主卧,儿子一间,另外一间不过六平的面积,充做仓库。 等后来儿子娶亲,她便将主卧让了出来,自己住到了次卧,仓库则给孙子做了婴儿房。 再后来,家里多番闹了矛盾,她寻了阮家的活计,吃住在阮家,结果等再次回来,次卧已给了小孙子,另外又在堆满东西的仓库里摆了一张床,全做她的临时歇脚地。 躺在昏暗的仓库,房间里只靠一个小灯泡照亮,身下的床铺发冷发硬,没有空调,没有取暖器,甚至没有一个暖水袋。 越躺越是心寒,再回想起阮家内被自己布置得温暖的房间,窦阿姨忽然就不想忍了。 一步退、步步退。如果这个家的和平必须要她出钱不断退让,那她还就不愿意了。 想要走,她甚至连包裹都不用收拾,只来时的一个双肩包,依旧原样背回去。 大年三十晚上,公交车早已停运,窦阿姨临走前跟儿子儿媳招呼一声,没得到任何回应,最后是自己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大半程,才遇到一个同样为生计出来奔波的司机,这才顺利回到阮家。 得知真相,阮母叹息,只待窦阿姨更好,借着新年的理由,又给她涨了工资,彼时,窦阿姨就只剩喜悦,哪还记得家里的烦心事。 ————- 这些不过阮柔生活中一点小小的水波,整个新年,她都在跟着阮父东奔西走。 阮父经营酒店,认识的人之多自不必说,光是潜城内交好的生意伙伴就不知多少,成日里转不完的宴会,甚至有时候一顿饭要跑两个地方,连带阮柔也没得歇。 三十那天晚上,阮母说自己带她,但实际上,她远离公司多年,早已不大熟悉,最后还是阮父亲自带她。 偏他又忙,于共事上待阮柔这个女儿全然没有平时在家的小心和关怀,更像一位严苛的老板对待不聪明的下属,让阮柔时刻觉得自己是不是很笨,才叫人这么头疼。 连阮母都说了好几次,阮父依旧不为所动,反倒是阮柔十分开心于阮父的态度,这说明他把她当做继承人在培养,而非一个娇弱的女儿。 平等的继承权,在往昔漫长岁月中,阮柔从未敢想的东西,如今出现在她面前,叫阮柔欣喜到忘乎所以,唯一的念头唯有日后好好经营公司,才不负阮父的教导。 从初一到元宵,阮柔几乎就没闲过,而等元宵过后,则也到了她回校的时间。 一旦想起自己还是个大二学生,阮柔就颇有些奇怪,一连半个多月的忙碌,竟然让她忘记了这一点。 但显然,阮父没有忘记。 临行的前一日,一家三口难得聚在一起吃饭,每人十二个芝麻馅儿汤圆,又热乎又黏腻,直甜到人心坎儿里。 阮母细细叮嘱,潜城这边的夫人需要交际,这一次她不能再跟着去,便格外担心,叮嘱她多吃饭,少吃零食,又要她安生少外出,好好学习,等等诸如此类。 而阮父则简洁的多。 “东城三家酒店都有总经理负责,你去了,便要好好看着这三家店,若出了什么问题,我就拿你是问。” 阮柔不惊反喜,承担的责任越大,便说明她的权利可以越大,当即询问,“爸,那我的职位呢,你可不能糊弄我。” 阮父满意一笑,看着女儿依旧单薄的身体,少了几分忐忑和担忧,身体弱不可怕,就怕心灵跟着弱,挑不起担子、做不了决定,女儿这样恰恰好。 “审计经理的位子怎么样?” “不好。”阮柔连连摇头,审计经理的职位是够高了,可也将自己与分公司隔了一层,融入不进去不说,还容易让人提防,这可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那你想要什么位置?” “人事经理!”阮柔斩钉截铁道。 “嚯,口气可真不小。” “那当然,我都想好了,”阮柔侃侃而谈,“人事经理总得有任命免职权,那他们就得怕我,同时也得捧着我,可比审计好多了。”说完斜了阮父一眼,很是娇俏。 “好,好,好。”阮父一连说了三个好,可见其高兴程度。 “可不许乱来。”见父女俩一个比一个胆大,阮母不由得叮嘱几句。 “放心吧,爸妈,我保证,今年想办法把酒店业绩翻上一成。” “那我就在潜城等你的好消息。” “砰。”阮柔的牛奶杯与阮父的茶杯相碰,两人发出如出一辙的嘿嘿笑声。 第二日,说服阮母,阮柔第一次乘坐飞机出行。 上天,是无数人的梦想,她上一世修仙,自己就能御剑飞行,见识过广阔天空,可如此凡人能靠自身力量飞上天空,依旧叫人惊叹不已。 气流颠簸间,身体一阵晃荡,接连持续十分钟,没有任何意外,飞机顺利上空,平稳飞行,不过两个小时就到达东城。 “真神奇啊。”下飞机时,阮柔眼中只有欣喜,这可大大节省了时间,如此,往来潜城和东城,最多不过半天功夫,她来回跑也方便。 再次回到别墅,家中只她一人,司机与保镖另在别处居住,还请了钟点工,每隔两天打扫一次,倒不会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阮柔的正经专业是艺术类的画画,可显然,绘画专业早已不能满足她如今的需求。 若不是大二不能再转专业,她定然要试一试的。 不过,她从同学间听说了另一个办法,那便是第二专业,即在本专业外,可辅修一门专业,期末考试正常通过,就可以拿到第二专业的毕业证书,且她还可以去听那些专业课,阮柔顿时动了心思。 家中产业是酒店,她自然不会舍近求远,故而坚定地选择了酒店管理专业。 东城大学作为顶尖名校,其中各类专业基本都是国内翘楚,唯一的难题在于,她其实并非东城大学的学生。 作为交换生,其实她在东城大学的自由度很大,参加完必修课,其他的时间都是自己的,考核也并不严格,可以说,很是自在。 对于一个不想认真学习的人来说,无异于天堂,但对此时的阮柔来说,却着实有缺陷。 不得已,她又飞回潜城大学,在潜城大学报了第二专业,再回到东城大学,好歹有个名义。 即使这样,日后她的毕业证书上,也只会有潜城大学的名字,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再次回到东城大学,可以光明正大参加酒店管理专业的大部分专业课,涉及到市场营销策划、管理经济等专业的知识更是不计其数。 很多专业课的导师,既是学校高薪聘请的教授,同时在校外也有自己的产业,教学与实践相结合,常常叫阮柔有醍醐顿开之感。 而这般高强度的学习,则迅速被阮柔转化为行动力,尽数施展在了东城的自家酒店身上。 阮家在东城的三家酒店,其中只有一家位于东城的核心地带,靠着优势的地理位置,以及高昂的价格,每年盈利也是最多的。 至于另外两家酒店,位置稍偏,生意则差了许多。 早已看过两家近几年的财报,阮柔不说对几家酒店了如指望,却也称得上七八分了解,可以说,酒店硬件条件有个七八分,但软件配置上,却缺乏进步与创新,当然,这与几家酒店的总经理年纪偏大有关。 于是,阮柔第一要做的,就是先谈,若谈不拢,就得换人。 第149章 都说柿子挑软的捏,生意场上也是如此。 阮柔拿着地图,仔细观察酒店周围的同时,也在默默思考  都说柿子挑软的捏,生意场上也是如此。 阮柔拿着地图,仔细观察酒店周围的同时,也在默默思考。 从整个东城俯视而看,市中心的酒店编号27,属于阮氏集团早期创办,在如今寸土寸金的东城,当初整间酒店也只花了几百万,反倒是另外两间不好的,编号分别为103与129,位置不好,当初花费的成本却多了几倍不止。 位于市中心的27号酒店生意最好,她不便轻动,就寻了位置中等的103号。 103号酒店在东城偏西边,是东城中产阶级的聚集地,一般回来这儿住宿的,大多是外地条件尚可、但又不那么富裕的上班上学族,以及外地的中产阶级,既舍不得27号酒店高昂的房租,又忍耐不惯129号的恶劣条件,只得居中选择。 她所学的课程中有一门叫做消费者行为学,便是说明每一种消费者的背后,其所存在的消费逻辑,那些消费者本身以为的自身习惯、偏好等,其实都能得出合理的分析与解释。 阮柔活学活用,趁着周末就找103号酒店总经理并一众管理,直接开了个会议。 作为集**驻的人事经理以及阮氏集团的继承人,她在开学之初就与三位总经理吃过饭,此刻自然不见生疏。 前者的身份不见得多让人重视,但后者,无疑为她的存在大大加码,不管旁人如何想,对她表现出足够的重视与尊重就行。 酒店作为7*24小时营业的组织,全体员工实行轮班制,每天三班倒,保证每人工作时间不超过规定的8小时。 按照阮氏集团的架构,每家分公司会配备有一名分公司总经理,一名副总,一名财务经理,以及一位人事经理、一个物业经理作为管理者。 五人同样在周内轮休,保证每天会有三人在公司,若遇到紧急时间,也有个做决定的人。 而实际上,财务除了管账和发工资,基本不管事,物业忙得千头万绪,更是没有实际的管理方向,物业经理甚至是个四十多岁的维修工人出身,整个酒店内真正能做决定的人也就总经理、副总、以及人事经理。 不是她瞧不起维修工,而是从维修工出身,维修技术上绝对优秀,但论起管理以及物业服务,就真的很一言难尽。 阮柔几次抽查,都见他们看人下菜碟,电梯里面的灯一闪一闪许久,给人感官很不好,就是不见主动更换,总之,主观能动性上很难叫人满意。 拉出历年的顾客数据以及会员情况做分析,果然与她猜想的一致,更偏向与稍微有钱点的年轻人。 如此,对症下药非常有必要。 酒店的装修暂且不动,整体的装饰布置要改变风格,迎合年轻人的品位,对这点,在场六人全部通过,无一人反对。 还有,房间里的电视机不知摆了多少年,早几年还有人打开看看,近几年却是立在那等灰,全部价值大概就是使得桌子不那么空。 阮柔做出,先换掉二楼房间的电视机,改成安装台式电脑,配备中等就行。 她这个提议一出,首先有意见的是财务经理。 财务经理是一个三十三岁的秃头男子,名王一海,明明工作不怎么忙,面像却活似苍老十岁不止。 “小老板,二楼房间就有四十间,打一台电脑5000配置,四十台就得20万,还不算其他的费用,这么大一笔钱,得要集团批呢。” “才20万?”阮柔故作惊疑道,“难道酒店干了半年,连20万都拿不出来?谭总,你这业绩可不行啊。” 谭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哪是酒店没钱,而是不想这笔钱从自家出。 要知道,总部年初对每家酒店都做了预算,收入和利润卡得死死的,20万看似不多,等到年底,若就差这20万,那才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面上不显,几人私下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20万,一间房打均价400算,也得订出去500天房间,几乎是酒店正常营业状态下半个月的利润,事关在做几人年底奖金,谁敢陪着小老板赌。 “谭总,王总,酒店真拿不出这笔钱?” “账上真的紧张。”王一海与谭总对视一眼,苦巴巴做戏道。 “好,你们不出,这笔钱我出了,不过说好了,因为添置电脑吸引来的客人,可就不算你们的业绩了。” “这”谭总一时语塞,接受不是,拒绝也不是。 傻子都能想明白,添置新电脑肯定能吸引来一部分客人,但显然,小老板没那么好忽悠,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且指不定他就要吃瓜落。 赌,还是不赌,对谭总来说是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阮氏集团在潜城算得上庞然大物,可对偌大东城来说,不过诸多酒店中的一员,很难形成明显优势。 他十年前跳槽来阮氏,从副总做到总经理,一点点熬上来不容易。 谭总思忖,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恰好烟瘾又犯了,索性作个借口去隔壁抽烟室,几人商量商量。 眼看谭总,副总周总,以及财务王一海、物业董永胜一个接一个出去,阮柔看着剩下来的人事经理奇怪道,“你不去吗?” “我不抽烟的,小老板。”人事经理很年轻,也很亮丽,二十八的年纪,打扮艳丽,性格也很是豪爽,丝毫不避讳。 “哦。”阮柔若有所思点头,问,“你是什么时候来公司的?” “我是五年前阮氏校招的管培生,因为家在东城这边,就被派过来了。”宣乐乐答非所问,说着眼睛微微一眨,水润润的双眸,似是在诉说什么。 “嗯?”阮柔一愣,忽的明白过来,原来是总部派过来的,她之前没有注意到,难怪五人小团体不是一条心。 任何管理者,对于上级指派过来的人总归不能全然信任,用是能用,可真到交心的时候,绝对会被排除在外,而宣乐乐融入不进去、说不得还要跟总部时不时汇报,可谓两面不是人。 ————- 就在阮柔与王乐乐相互会意之时,走道尽头的抽烟室此刻没有客人,以谭总为首的三人正吞云吐雾,思考着应付毛头丫头的计策。 谭总仔细思虑,俗话说,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自己今年已经四十八,眼看就快熬到安稳退休的年纪,再出个什么幺蛾子,纵然是小老板自作主张,他少不得跟着吃挂落、背锅,倒不如省事点,一推四六五。 如此,若是不成,自然跟自己无关,而若成了,多少有自己几分功劳。 这么一想,顿时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得起来。 相较谭总的谨慎与畏缩,周副总则想的更多。 阮氏酒店待遇不错,他从其他公司跳槽过来,本想着大干一场,挤走谭总自己上位,偏遇到谭总这个才四十几岁就想着退休养老,实在没什么进取心的,又抓不到什么把柄,少不得跟着同流合污。 眼看机会就在眼前,周副总不由得蠢蠢欲动,可又担心直接表露出来,谭总会使绊子,一时犹豫不定。 财务的秃顶王一海摸着越发稀疏的头发,诉苦道,“我当年那一头秀发,如今成了这样,可都是替公司操劳操的。小老板是嫌我们平常太闲了吧,折腾这折腾那的,唉,也怪我们酒店位置不好,若跟27号一样,真的是躺在床上数钱了。” 酸里酸气的模样,显然惦记很久了。 周副总心内不屑,27号酒店赚钱不假,可里面也尽是能人,他当年都没能进去,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差一筹的103号,这人也就会说说酸话了。 罢,跟这群人也就图个清闲,没大出息,还是寻着背人处,偷偷去投靠了小老板,不管小老板的提议成功与否,总归是老板唯一的继承人,总不会吃亏。 物业经理董永胜则没想那么多,他算下来,是谭总的远方小舅子,有着七绕八绕的亲戚关系,这个经理的位子更是谭总给的,故而,他一向坚定站在谭总身后,从不多想,毕竟谭总吃肉他喝汤。 四人面上有志一同地议定,撒手不管,任由小老板去折腾,这才起身回去。 前后不过两刻钟时间,谭总在前,回到会议室。 “怎么说?”阮柔一边问,一边嫌弃地带上口罩,默默挪远了凳子。 从听说这玩意儿能致癌,她就立志时刻远离二手烟,可不能因为别人伤了自己的身体。 谭总尴尬笑笑,也自觉坐在了更远角落的位置,隔着两米长的桌子,谄媚道,“我们年纪大了,不懂这些东西,全凭小老板发挥。” 周副总接着讨好道,“相信有小老板的英明强干,一定能带领我们,让酒店生意蒸蒸日上。” 王一海态度淡淡,“以后就靠小老板了。” 董永胜最为谄媚,“电脑那些东西,我一个大老粗是真不懂,配置还有安装这些,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不过若有什么重活累活,尽管招呼若,我保证随叫随到。” 憨厚的面容,不熟悉的人见了定然以为是个多么老实的人,可其实不过都是假象。 可方才跟宣乐乐一番推心置腹、交换情报后,阮柔早已将几人的性格和作风了解的十成十,此刻看着他们做戏,只觉好笑。 不过一家小小的酒店,恨不得分为几个派系,哪里还有心思好好经营酒店。 改革势在必行,不止是酒店的硬件软件设施,更有这些心思各异的员工们, 第150章 就在阮柔大刀阔斧,对103号酒店进行变动的同时,远在潜城的阮父,百忙之中却也抽出不少空来,…… 就在阮柔大刀阔斧,对103号酒店进行变动的同时,远在潜城的阮父,百忙之中却也抽出不少空来,关注女儿的进展。 偌大的阮氏集团,下面酒店众多,阮父作为老板,哪能没有几个眼线,故而,对下面酒店发生的事情,不说立刻知道,也不会迟太晚。 关注,却不插手,就是阮父对女儿的考验。 阮氏集团下辖酒店众多,很多时候,都是任由下面人自己管理,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上下观念未统一,总是与计划中有些出入。 他早有心整改,一来限于那些老伙计有的跟了自己几年乃至十几年,他也不好直接驳了他们的面子,二来,事多繁忙,没心思一直盯着,所以只能一放再放。 说是对女儿的考验,何尝不是对酒店的一次救治。 偏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不好对外人言明,只回家对着阮母一个劲诉说。 若女儿哪里做的不对,他一脸惋惜,恨不得到女儿身边亲自指导,若女儿做的好,又在家里给她鼓掌,俨然化身女儿控。 总之,阮柔在103号酒店的进展还算顺利。 谭总冷眼旁观,既不帮忙,也不泼冷水。 而周副总出去私底下略微提点两句,旁的一应不敢多做,阮柔更是觉得可惜。对于这位副总,想法是有,可都是很多年前的了,或许多年以前的周副总是一位有志青年,可混在猪圈里这么多年,早变得跟猪一般蠢笨。 用吧,总担心自己被他坑了,不用吧,放置又有点可惜,就跟那鸡肋一样,怎么都不合适。 经过半个月的整顿,二楼的老式电视机统一被当做二手,在内部员工中间出掉,算是给公司回点血,当然,这点卖二手的钱跟买新电脑的钱相比,不值一提。 阮柔一次性采购了四十台电脑,堪称大客户,电脑卖家直接派人上门安装,阮柔也购买了维修服务,后续会有专人对接。 电脑配置上了,网络自然也不能差,升级网络又是一笔钱出去,饶是这钱不从公司出,王一海也心疼得直抽抽。 前后不超过一个月,只见钱出去,不见钱进来,阮柔确实丝毫不急,毕竟,磨刀不误砍柴工。 一切妥当,阮柔又开始修改各个平台的酒店推荐语,着重强调全新电脑、千兆网络,等等,又买了当地几个做视频号的,大力宣传之下,很快,初建成效。 东城地域大、人员多,但阮氏酒店这点子动作,压根没想着隐瞒,不止同行,很多外行人也都多少听说过。 由此,阮柔首次凭借自己的名号,打入东城社交圈。 寂静了许久,忽然,邀约帖如雪花般飞来,不是参加哪个宴会、就是参与某个商业论坛,总之,算是初步被认可了吧。 就连在学校里,同学院的很多学生,也有了交好的意向。 对于这些,阮柔一直来者不拒。 她以前也是惯常做生意的,自是知道生意人最不能要的就是假清高。 作为生意场上的个中老手,她周旋于各个宴会中间,与各色人交好,甚至还给自家酒店牵头了两家不错的供应商。 除此之外,人脉的拓展使得很多事情都简单许多。 例如她认识了传媒企业家的小姐,就多了不少对外宣传渠道,结交的几个旅友团,则更是帮忙在很多自驾游爱好圈子里,开始宣传酒店的特色,还有电竞圈等等。 有道是,得道者多助,阮柔如今就有这种感觉,一路顺畅,宛有神助。 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惯她近来的轻松,硬是在她心情好的时候,朝她扔来一坨粑粑。 意料之外的,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任何接触的舒一铭,却是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呃,就是他出场的身份,着实有些令人意想不到,是东城千金圈子里的一场私人宴会,本来去的人都是熟悉且家世相当的。 这些人中,有跟阮柔一般试图接手家中产业的,也有那擎等着家族安排联姻、以后做一辈子富太太贵夫人的,当然同时也少不了一些家族中的叛逆分子。 卜红叶就是卜家的叛逆者。 原本家族为她安排了前两条路,若是能力足够,可以分她一些家中产业,自己打理,若是能力不够无心事业,选一户好人家嫁了便是,随她选择。 结果,她愣是在高考后报考了外地的志愿,远离繁华的东城,来到略微寒酸的潜城。 卜家是国内通讯行业的龙头企业,阮柔在课程上听导师解析过很多次经典案例分析,但卜红叶本人,着实不像一个这般家庭长大的,起码,她原先在潜城就从未听说过这位的名号。 她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舒一铭,他昂着头,身穿昂贵的衬衫西裤,与在场其他公子哥没什么区别。 显然,对方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她,微微点头示意,没有以前的歉意和畏缩。 阮柔饶有兴致,视线瞥过他,转到身旁的卜红叶身上。 严格说来,卜红叶是卜家当家人的外甥女,而非女儿或者孙女。 这又涉及到卜家的一桩往事,听说当年上代卜家当家人女儿的卜母千挑万选,奔着自由恋爱,挑了个外地考上东城大学的穷小子,两人在校园内相恋,等毕业后,两人未曾留在东城,卜母为了爱情义无反顾,跟着对方去了遥远的东边边界孟南市。 这一去就是十年,十年间,卜母彻底从东城圈子消失匿迹,只偶尔会听到知情人的几句叹息。 而回应这一切的,是多年后被送回来的卜红叶,以及卜母三年前的死讯。 卜红叶是卜母取的名字,随她姓,然而,也仅止于此。 听说那时的卜红叶瘦瘦小小,见人就瑟缩害怕,只会躲在人后。还是卜家精心喂养,才有了后来康健的卜红叶。 这样的卜红叶本该与卜家亲近,但在其高考前后,却与家中爆发了矛盾,几乎是空着手离开卜家,来到遥远的东城,独自生活。 脑海中飞速略这些,或真或假的八卦消息,阮柔将其甩在脑后,显然,这些没法让她理解眼前的处境。 眼前的卜红叶,留着一头利落短发,面容带着几分爽利,性格开朗活泼,一切都很好,只是她有些难以想象,她会是舒一铭喜欢的类型。 毫无疑问,舒一铭就喜欢韩悦那种小白花类型的。 “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舒一铭。” 卜红叶态度落落大方,即使面对她这个众所周知的前女友,亦是光明磊落。 “你们的已经是过去式,不拘对错如何,都不必再详究,以后他归我管了。” “哦。”阮柔兴致缺缺。 卜红叶并不强求,带着人坐下,专心致志玩着手机,而舒一铭则辛苦的多,一边给她剥瓜子,一边给她喂水果,态度堪称殷勤备至。 事后,阮柔才打听到,卜红叶替舒家还清了几十万欠款,与之相付出的代价则是,舒一铭做她的男朋友。 啧啧,倒贴男人的冤大头,卜红叶可别步了她妈和原主的后尘啊,毕竟,男人,可不是那么好用钱收买的。 神奇的,有了舒一铭,卜红叶的性子似乎终于定了下来,即将毕业的她,开始频繁在卜氏集团出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不到一周,她就争取到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公司,专心为事业忙活起来,而舒一铭,则如同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给她当助理,做饭、洗衣,送饭,等等,格外贤惠与贴心。 同处一个圈子,即使她不去打听,总会有消息传到她的耳中。 听说两人毕业后就打算结婚,女主外,男主内,看起来好像挺正常。 但也有不正常的,例如,卜红叶经营的公司不在自己名下,每个月辛苦只赚个工资,只勉强够日常生活,至于其他生活花销,则全由卜家提供。 一次聊天,阮柔实在没忍住八卦,跟阮母提起这件事。 经历过众多八卦的阮母很快明白了其中算计。 “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当年卜母等于被人骗了,偏卜红叶也喜欢上这么个,怎么办呢,钱照给,但这次的主导,从男人便成了女人。” 给他足够多的钱财,是为了将他安置在家里,省得外面到处跑。 不要公司、不领股份,是为了压缩自己的收入,竭力降低婚姻可能会带来的风险。 来到东城,是为了让舒一铭孤立无援,只能依靠她。 “这女娃,是真厉害啊。”饶是阮母也由不得感慨。 阮柔这才明白,顿觉稀奇,这一波操作她给满分。 但还有一点他不明白,“你说舒一铭他图什么,即使一时困难点,潜城出来的大学生,未来总不会会差。” “人啊,捷径走多了,就会变得懒惰,懒惰去走布满荆棘、需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才能缓缓前进的荆棘路。”阮母幽幽补充,“你和韩悦啊,养大了他的胃口。”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阮柔嘻嘻笑着,忍不住幸灾乐祸。 大二结束的这个暑假,103号酒店改革正式步入正轨,每日爆满的酒店入住率,让所有观望的人都彻底闭上嘴巴。 与此同时,为期一年的交换生结束,与班上同学以及认识的朋友们告别,连续吃了几顿送别宴,阮柔方才包袱款款回到位于潜城的阮家。 阮母这期间只勉强挤出几次时间来东城探望女儿,早已思念得紧,拒了所有邀约,直奔机场接女儿。 下了飞机,重回故土,不过半年时间,阮柔却觉得恍如隔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0-160 第151章 阮柔刚下飞机,第一时间在出口看见阮母的身影。 “妈,你怎么来了?”阮柔…… 阮柔刚下飞机,第一时间在出口看见阮母的身影。 “妈,你怎么来了?”阮柔又惊又喜,事前阮母可没说会亲自来。 “想早点看到你,跑一趟也不费劲。” “嗯。”阮柔依偎在阮母怀中,听她慢慢说话。 “咱们先回去,你爸中午回来,好容易一家吃顿团圆饭。” “我现在回来了,以后啊,天天在一起,你们可不许嫌弃我。”阮柔故作委屈道。 “不可能,你就是跟爸妈一辈子,我们也只有欢喜的份。”阮母斩钉截铁。 这半年来,她真切感受到了女儿不在身边的那种空虚感。 自打女儿出生诊断出先天性心脏病后,她就留在家中一心照顾女儿,母女相互陪伴十几年,不仅女儿需要她,她更需要女儿。 “嘿嘿。”阮柔听了便嘿嘿傻笑,不一会,看着窗外出了神。 阔别已久的潜城并没有太大变化,而人的心境却天翻地覆。 一年前,她还纠缠在韩悦与舒一铭的感情纠葛,而如今,她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眼光看得更长远。 事业上的成功让她浑身上下充满了自信与气势,阮夫人看着女儿,只觉得越看越欢喜。 “安安真是长大了,听说,东城几家酒店的生意可是改善不少,你爸逢人就夸你呢。”阮母自豪道,女儿有出息,做父母的在外面也有光。 “真的?”阮柔面色古怪道,要说阮父在家绝对是个慈父,可正经生意上,轻易绝不夸她,即使最高兴的时候,也不过一句“做得还不错”,很多阮柔志得意满时都会被泼上一壶冷水。 “那可不,你爸就是嘴硬心软,你也别跟他犟,等进了公司,多听他的话。” “嗯。”阮柔乖巧应下,术业有专攻,她虽然有了点成就,可距离阮父的成就还远得很。 两人一路来到阮父工作的地方。 阮氏集团位于潜城郊区,一栋十五层高的写字楼,是早些年阮父买的地自建。 高耸的楼群,一到六层属于阮氏集团办公场所,七到十三层被出租,十四和十五层则用于员工食堂、住宿,包吃住、福利不错,故而虽然位置偏僻,招人上却很是轻松, 前台的登记人员都认识她们,两人畅通无阻直接上了六层,直达阮父的董事长办公室。 “老阮在里面吗,里面没人吧?”阮母来到隔壁的董秘跟前问。 “阮太太,阮总在里面,没人。” 阮母听了,这才带着女儿进去。 里面,阮父正在看着文件,最近正值暑假,是酒店行业的高峰期,事情便也格外多,他又是个操心的性子,总要自己亲自过目才放心,已经连轴转好几天。 “爸。”阮柔推开门,先一步进入,甜甜的喊了一声,“我们来陪你吃饭啦。” 时间十一点半,正好到公司休息时间,阮父放下文件,“去食堂还是外面吃。” “就食堂吧。”阮母决定,一来是彰显他们的亲和,二来,也为女儿融入员工群体做准备。 “行,也尝尝我们食堂的手艺,今天的菜色说是不错,有安安喜欢吃的狮子头。”阮父显然早有准备,不然他哪里会提前知道食堂今天做什么菜色,但他不表现出来,阮柔也就不戳破他,给傲娇的老父亲一个面子。 私下里,却跟阮母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带着笑意。 食堂是一个占据了半个楼层的大食堂,中午供应饭菜时间为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六层楼的员工用饭。 阮父三人来的时候,食堂里人还不错,见老板一家来吃饭,一群员工看稀奇的同时,忍不住偷偷议论。 “阮小姐可真年轻漂亮,听说在东城干得很不错呢。” “我看多半是老板在背后撑腰,一个学艺术的,将来想接手家业,我看难,说白了,家族企业。”也有自认精明的,压根不看好。 “算了,咱俩就小员工,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干一天是一天。” “也是,我倒是挺喜欢阮夫人的,太有气质了,每次看到她,我都觉得看到了古代的大家闺秀。” “嘿嘿,这可都是真金白银培养出来的,你看刚才脖子上那条项链,少说也得十来万。”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孩眼中满是向往。 “那就好好工作,等今年年终奖发了,买不了十万的项链,买条一万的金项链倒是可以。” “我才不要,金子也就戴着好看,我还准备存钱买房呢。” “那就好好存,女孩子啊,还是有自己的房子安心。我家那房子我爸妈当年也出了首付,结果呢,我家那口子吵架还动不动就喊我滚出他的房子,气得我把他赶出去了,呸,早晚有跟他算账的一天。” “嘿嘿,黄姐,不要生气,今天小黄鱼不错,你要不要来点。” 八卦了几句,两人的话语很快不知歪到了哪里,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不过都是私下议论,传不到他们耳朵里,也就懒得多管了。 “安安,来狮子头。”阮母给夹了一颗狮子头。 食堂量大,狮子头做得并不复杂,只简单用肋条肉加上豆粉等作料做成圆子,清蒸出过,边上简单配了几颗青菜,就是滋味很好的一道菜,比不上外面酒店的花样繁复,胜在材料好,味道格外香。 “嗯,好吃。”阮柔吃得津津有味,一颗肉圆、再配上其他辅菜,一碗饭下肚,顿时饱腹。 “暑假有什么安排吗?”阮父突然问。 阮柔愣了一会,方才回道,“我暑假没事啊。” “那你就来公司跟我身边两个月。”阮父不轻不淡抛下重磅炸弹。 “真的?”阮柔惊喜。 “真的!”阮父没好气瞥她一眼,“不愿意来就算了。” “愿意愿意,”她当即点头如捣蒜,“爸,我这段时间听了你很多白手起家的事情,可佩服了,跟您身边,我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别给我戴高帽,我可不爱那套。”阮父虽是这么说,可嘴角明显笑开了花。 “孩子说的都是真心话,又没来虚的。”阮母帮腔,语气有些酸溜溜。 阮柔忽然想起了什么,“妈,你要不要也出来工作,在家闲着也无聊。” “我哪行,不工作这么多年,外面好多都不懂了,别事干不好还出错,到时叫你爸收拾烂摊子。” “爸,你说呢。”阮柔将难题抛给了阮父。 阮父偷偷瞪她一眼,对上妻子隐含期待的目光,颇有些为难。 妻子说的也是实话,可那份紧张不是假的,想了想,终于道,“”安安说得也对,你要不去宣传部?” “真能行?”阮母顿时欣喜异常,看看阮父,再看看女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肯定行,妈你当年可也是花木兰般的人物,熟悉熟悉就好了。” 阮母又将眼神看向阮父。 阮父绷紧了头皮,安慰道,“安安说的对,当年没有你,阮氏集团做不到这么大。” 阮母得到丈夫和女儿的支持,加上当年退下的遗憾,以及这半年的空虚无聊,终于点头。 “那我就试试,老阮,你帮我看着点,若有什么做的不好,一定跟我说,我一定改。” 阮柔闻言欢呼,“太好了,以后咱们早上一家子一起来上班。” 阮父顿时有些头大,得,在操心公司之外,这两母女也不让人省心,还真得费心盯着点,他想着自己身边哪个助理性子好、人也靠谱的,派个帮忙。 一家三口和乐的吃饭时间结束,阮柔与阮母先行回家,而阮父则苦哈哈继续留下来工作。 第152章 翌日,阮柔与阮母果真随阮父一道去上班。 当然,公事公办,依旧阮父去忙自己的工作…… 翌日,阮柔与阮母果真随阮父一道去上班。 当然,公事公办,依旧阮父去忙自己的工作,另有人事部的带着她们走完手续,各自安排工位。 阮夫人往日在外本就擅长社交,来到宣传部自是轻车熟路,加上老板娘的身份加持,工作起来一帆风顺。 而阮柔就没那么轻松了,阮父助理的位置丝毫不轻松,几乎天天连轴转,忙得不可开交。 本是轻松的暑假,由此,还推了不少同学朋友的聚会,当然也就错过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舒一铭听说全家搬去了东城,连潜城的房子都卖了,学籍也一径转过去,可见关联颇深,轻易分不开。 唯独让阮柔惊讶的在于,韩悦竟然真的改过自新。 不提别的,往日她在阮家,与原主同吃同住,感情非同一般,吃住的规格同样不低,当然,这也是她当初离开后极度不适应,甚至一度走错路的原因。 上次阮柔不过随口一劝,甚至压根没想着会有什么改变,哪里能料到,如今只能感叹一句,人心复杂。 她其实大概能猜到,真正激励韩悦的,或许不是她那番话,而是她后来的表现。 韩悦跟原主争舒一铭,难道真的是对方有多么优秀? 不过是她样样比不过原主,只能在这一项上别别苗头。 如今她表现的无心情爱,专注事业,韩悦自也跟着学,听说现在在学校认真上课,课余就找了兼职,还加入了学生会,俨然一副三好学生的架势。 若不是有过去的那些恩怨,或许阮柔会很欣赏这样的人,但可惜,她可没有以怨报德的好人品,添添堵还差不多。 这样的事情甚至不用她多做什么,阮母早跟圈子里的大企业打好了招呼,直接把她未来的路给封死了。 若是在别的地方,他们眼不见为净,但在潜城,绝不想看着她春风得意。 “所以啊,安安,她也就在学校风光,等日后,要么平庸一生,要么离潜城远远的。” 阮母的语气恶狠狠,眼里带着深深的厌恶,她永远忘不了当初收到女儿昏迷消息时候的惊慌,更无法释怀听到医生说生命垂危的悲痛欲绝。 “嗯,妈,我早就不在意她了,我现在就想好好跟着爸多学点东西,以后好接手公司,让你们二老不用烦心。” “好,我等着那一天。”阮母笑呵呵,并不觉得女儿夸大其词,以这一年的进步来看,女儿完全有这份天赋和实力。 ————- 大学的时光就跟沙漏里的沙子一般,看起来慢到极点,实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按时走着,从不停歇。 转眼间,两年时间一闪而逝,阮柔正式大学毕业。 毕业典礼那天,阮父阮母特意请了假,一家三口在学校留下了无数的照片,别说阮母,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阮父面上也是笑意不断。 “真的不继续读了?”回去的路上,阮父还是忍不住问一声。 “不读了。”阮柔斩钉截铁回答,她自认,这四年里跟在阮父身边学到的东西丝毫不比学校少,且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若再想往上进修,公司这边必定顾及不上,顾此失彼,并不是她想要的。 “也行,你毕业后直接到公司来上班吧。” “爸,我想去看看其他酒店的运营模式。”阮柔犹豫再三,还是提出了自己思考了很久的想法。 “嗯?”阮父危险的目光投来,淡淡问,“说说怎么想的。” “阮氏酒店的问题其实很明显,光靠改革是改变不了这么久的弊端,我想去看看其他顶级酒店的模式,取其精华,运用到咱们自家酒店上。” “那你预计要多长时间?” “两年!” “好,你爸我还等得起。” 父女俩认真对视一眼,一切就这么定下。 六月毕业,七月,经过几轮面试,阮柔正式进入裕华酒店,成为新一年度的管培生。 管培生其实阮柔很熟悉,很多大企业都会直接对口毕业院校,招聘管培生,作为后续管理人才储备。 但实际上,管培生的轮岗以及培养周期十分之长,大多数时候,要么是管培生度不过漫长且毫无目标的培养期,先行放弃;要么,就是企业看不到管培生身上的潜力,提出解约,亦或者随便安置一个岗位,白耽误几年功夫。 总而言之,管培生里真正能走出来的,少之又少。 如今,阮柔面对的就是管培生这个方向。 比起周围其他人的彷徨无措,她倒是对即将来临的轮岗生涯十分期待。 酒店每个方向的岗位,她都能有机会一一体验,简直是量身定制的最佳学习机会。 裕华酒店,在业内是比阮氏酒店还要优秀一筹的国内顶尖酒店,且相比阮氏酒店的中式化,裕华酒店更多借鉴外国酒店的管理模式,不提哪一样更先进,但总归有可学习的地方。 阮柔首先进入的是行政部。行政通常是最能体现一个公司管理力的部门,人不多,事却杂,几乎要对接每个部门,有事它先上,无事它挨骂,抗的锅堪称最多。 酒店行业的行政,在负责日常行政事务之余,最大的一项工作便是采购。 作为试用期员工,阮柔当然接触不到采购环节,但其采购物品的优劣,供应商的品牌和质量,却是有目共睹,她在心里暗暗做比较,试图应用到自家酒店上。 行政的工作尚且轻松,之后轮岗的物业部最为辛苦,同期几乎有一大半的管培生都折戟在这一步。 维修的活儿他们只能看一看,更多时候,他们需要承担一部分保洁的职责。 一个个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生,不说梦想毕业后朝九晚五轻松月万,但起码不该拿着三千的工资,来酒店做保洁吧,脏污辛苦且不提,且说出去多丢人啊。 女生中,唯独只留下阮柔与一个农村出身的女孩儿,两人就此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也是亲自做了保洁,阮柔才清楚明白其中艰辛,而这些,或许她留在阮氏酒店永远也体会不到。 要想达到酒店的清洁标准本就不容易,且还要兼顾时间与速度,就更为困难。 如若糊弄了事,被客人投诉或者质检部门查处,更是个大大的麻烦,少不得酒店停业整顿。 裕华酒店的保洁工作属于外包,但酒店的工作人员要进行抽查,保证酒店的卫生,两相合宜,殊为困难 接下来,人事部、市场部等等,除去财务部外,阮柔全都轮了一个遍,每个部分三个月,几乎就去了一年时间。 等到一年后,剩下来的管培生中,就只剩下阮柔与另外一位女生。 裕华酒店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往年最多也不过就一两个能坚持下来,只是这次两位女生颇让人震惊。 轮岗期结束,就得正式安排工作部门,在此之前,还有一次会谈。 到此,阮柔不得不提出解约。 在此之前,她接触的东西不算隐秘,也不会触及到保密协议里的条款,最多只算得上学习借鉴,即使传出去也只是一桩美谈,算不得什么。但如果留下来,以后接触到裕华酒店核心,反而不好办。 她的身份不是秘密,同行业既有相互竞争,也有彼此合作,一旦触犯圈子里的默认规则,很容易被排挤。 裕华酒店的人事经理姓赵,是一位精明强干的女士,面对阮柔的解约很为不解。 “方便问一下,你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会在现在提出解约吗?” “呃。”阮柔把不准要不要实话实说,真说了不会直接被赶出去吧。 恰在此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总监?”赵经理站起来,更为奇怪,“有什么急事吗?” “小赵,你还不知道吧,这位阮姑娘,可是阮氏酒店的千金,这一年我可是一年没看出来啊。” 聂经理呵呵笑着,眼里不乏审视。 第153章 “呵呵。”一时间,阮柔也只有尬笑,“赵经理,聂总监。” “当不起 “呵呵。”一时间,阮柔也只有尬笑,“赵经理,聂总监。” “当不起。”聂总监依旧笑着,可怎么听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阮小姐准备继续在公司干下去?” “总监,方才安安跟我说,她不准备继续干了。”赵经理见气氛有些僵硬,连忙描补。 “哦,这样啊。”闻言,聂总监的怒气很快降了下去,只要不是故意来搞破坏就行。 “咱们公司的田总跟阮总也是旧相识,你要不要去见见?” “嗯,麻烦问一声,要是方便的话,我是该去拜见一下。”阮柔也不想自己的行为真牵连到这些交好的人。 聂总监压根不用问,直接道,“田总这会没有安排,你直接跟我上来吧。” 裕华酒店的罢工区域在二楼,田总有一间专门的办公室,阮柔跟聂总监进去的时候,田总正坐在位置、面上含笑。 “田总。”阮柔到底还是心虚,见着人顿时缩着尾巴。 “哎,安安是吧,坐,前几年我也见过你来着,你来我们裕华竟然没认出来。”田总态度很是温和,方才,他已经听聂总监汇报过,故而放下了担心。 阮柔坐下,聂总监没多留,径直退了出去。 办公室内只剩下两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田总不过略说了几句场面话,托她给阮父问好,又问了问她接下来的打算,终于放她出来。 走出裕华酒店的那一刻,阮柔如蒙大赦,深感这样的事情只能干一次,好在她懂分寸,在裕华接触的是最底层的工作,同行业间本就会有些信息互,换不涉及敏。感信息,裕华的田总才不至于生气。 当然,她在裕华期间收获的远不止这些,很多时候,上层的管理者看不到下面具体工作的开展,一叶障目,大抵就是如此。 从裕华离开,第二天,阮柔正式入职阮氏集团,在阮父的安排下,先进入潜城的一家酒店从基层干起。 历经三年,在阮父,迈入五十五岁大关的这一年,阮柔辗转了潜城以及其他城市的分店铺,终于得以进入阮氏集团总部。 前几年,阮母身体跟不上,在宣传部干了四年,再次从公司离开,如今早已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时常在阮父跟前溜达嘚瑟,惹得阮父从一开始的不忍心给她施加压力,恨不得她能立刻成长到接手公司,然后他跟阮母一起去周游世界。 对此,阮柔只能表示有心无力。 她的进步肉眼可见,不论实在酒店的管理,还是其他事务上,成长可谓飞快。 但很多时候,职场上并不只看能力,更看资历、阅历、年龄乃至性别。 说白了,她还不到三十岁,在很多公司元老跟前,压根不足以服众,即使有时提出的建议明显对公司有好处,却还是有人推三阻四,时不时就得阮父朱来压一压,说到底是她威望和做出的成绩还不够。 比起工作更为令人头痛的是,随着她年龄增大,以及表现出来的身体健康,越来越多人开始给她介绍对象。 这世界上,值钱的不止黄金单身汉,还有单身小富婆,尤其她这种独生女。 对于恋爱结婚,有选择的情况下,阮柔一直是可有可无的状态,若是遇见合适的自然可以在一起,若没遇见,单身也没什么,更别提她现在一心扑在工作上,压根无心考虑这些,故而全都拒绝了。 阮父倒是看得开,倒是阮母有些着急,女儿如今身体好、才学好,她就想着女儿结婚有个伴就更好了,有时候圈子里列出来的相亲对象,她还会自己先审核一遍,遇见合适的才会送到阮柔跟前。 只是,能合她的眼的本就少,能到阮柔跟前的,一年也就一两个,阮柔索性全接了,见面只当多认识个朋友。 又是五年时间,阮柔正式迈入三十岁这一年,阮父也来到了六十岁的退休大关。 对于一个大型公司董事长来说,六十周岁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很大的年龄,因为在这个位置,还有很多七老八十的老人在撑着,或是因为子孙辈没有成器的,不得不自己继续顶上,还有下面儿孙太多,却又没有一个能力能扛鼎的。 不管怎么说,阮父能在六十岁这一年退休,都足以证明阮柔的能力。 阮氏酒店的规模在这些年没有过于扩大,在维持原有规模的同时,阮柔也在一步步做着酒店的改进工作,目前已经初见成效,酒店对外形象以及顾客满意率大幅提升。 除此之外,在住宿生意外,她试图去开拓更多渠道,譬如连带的吃饭饮食、咖啡茶饮,以及酒店周边等等,大大丰富了阮氏集团的经营范围。 虽然在经营业绩上没有太多的体现,可是在提高了公司的抗奉献能力,酒店毕竟是一个吃风向和时机的行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可能遭遇旅游淡季,连带着生意惨淡。 阮柔认真工作的同时,阮父阮母也没闲着,直接报名了一个旅行团,周游世界去了。 每日里,阮柔朋友圈都能看见成堆的风景照片,让陷入工作的她很是怨念丛生,却又着实为他们开心,因为她实在不敢想,原主当初出事,这一对父母该如何安度晚年。 好似一辈子就匆匆而过一般,她五十岁那年,先后送了阮父阮母,彼时,她还在阮氏集团任职,却也开始如同阮父当年那般,开始寻找培养接班人。 阮父那边的亲戚倒是跳出来说些乱七八糟的,只是没了阮父的偏袒,阮柔不把他们当回事,跳几下就彻底销声匿迹。 也是她成功掌握阮氏后,手中的渠道权利大了,消息的来源也更多,很多时候,她没有可以去打听,可还是会有很多消息主动冒到她的耳边。 做生意与人为善,她得罪的人几乎可以说没有,想要讨好的人,找来找去,最后也只能找到几十年前的韩悦与舒一铭身上。 舒一铭当年全家搬到东城后,日子怎么说呢,说不上多少,可也不能说不好,毕竟少奋斗三十年的人生,多少人趋之若鹜。 但伸手找人要钱的日子到底不舒坦,就跟无数嫁到婆家的小媳妇一般,卜红叶有了渣爹的教训,对舒一铭看管极严,钱照着月给,不缺他的花销,却也不会多多少。 阮柔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相反,韩悦就豁达得多。从大学毕业后投递简历屡次碰壁,她就猜到有人不想她留在潜城。 所以,她很干脆离开这座城市,去往这个国家的最南方,开启了新的生活,远离曾经的一切,她反而没了曾经的那股子心气儿,过着安安静静、普普通通的生活。 对此,阮柔无意去破坏,更不会送上祝福。 这一辈子她和阮父阮母过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第154章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安安的怨恨。” “主线任务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安安的怨恨。”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阮柔睁眼,又是一个新世界。 “玲珑,你放心,我卫宁定不会负了你,否则,天打雷劈……” 阮柔定睛,看向眼前男人,印象里,说这种话的,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人啊。 卫宁见女孩未曾阻止,诧异之余,停顿一瞬,继续道,“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希望你能做到。”阮柔依旧淡淡,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她只能先应付过去。 “那玲珑,你可否现在就跟我回去。”卫宁忐忑问,他本来有九成的把握,可刚才看玲珑的反应,又有点怀疑。 “这么大的事情,我还要再想想。” “玲珑,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卫宁顿时急了,“三公主的命危在旦夕,现在启程只能勉强赶上,若是再耽误下去,误了正事……” 阮柔直接当没听到,“我回去好好想想,你给我点时间。”边说,她边往外走。 这是一片茂盛的竹林,约有碗口粗细的竹子层层叠叠,几乎遮挡了外界的光线。 走出竹林,阮柔才发现外面还有一个壮汉,他皮肤黝黑,浑身上下散发着健硕的光芒,面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玲珑,你可不要被他骗了,族长说了,外面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嗯,我还在考虑。”。男人闻言十分高兴,与里面那人截然相反,“你慢慢考虑,不着急,不着急。” 两人一前一后,阮柔正不知往哪里去,正欲找个借口脱身,更远处来了一人,明显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声音清脆,“长风,族长喊你过去。” “诶。”憨厚的汉子应了一声,看向阮柔,左右为难。 “你先去吧,我没事。” “那行,玲珑,你千万再好好想想啊。” 人已经跑远,可声音依旧留在原地,久久不绝。 身边终于无人,她四处巡视一圈,寻了个无人的山坡,靠在背阴处,闭眼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 原主名为玲珑,自幼在南疆阿巴尔部族长大。 南疆盛产蛊虫,因原主极得蛊虫喜欢,在这一道上得天独厚,被族里选为这一代的圣女。 想到这里,阮柔动动手指左手食指微一用力,只见一竹青色虫子从食指钻住,扭动着胖乎乎的身体,煞是可爱。 可爱?阮柔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虽然她并不害怕虫子,但也绝不会觉得这酷似毛毛虫的家伙可爱吧。 再度仔细观察一遍,阮柔发现,自己竟真的没有一丝一毫害怕、恶心、厌恶的情绪出现,反而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喜欢。 继续原主的记忆,作为圣女的原主,自小在族中得族中看重,地位尊崇,被保护得很好的原主天真善良,在满是荆棘与剧毒中长大,自然而然萌发了对外界的向往。 小小的她时常会登上族地最高处的山峰,俯视群山下人群生活的痕迹,原主知道,那是与她不同的烟火人生。 阿巴尔部族身处大山,山中多蛇虫鼠蚁各色昆虫,且不少都带有剧毒,除阿巴尔部族外,外人很难在这里存活。 偏山中多奇珍,积年的人参、鹿茸、貂皮,等等,不拘珍贵的树木丛林,还是外界稀缺的珍奇动物,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大山中种类繁多、数量茂盛。 当然,阿巴尔部族据说已经传承几百年,族中自有一套生存法则,他们轻易并不会触犯这些珍惜的动、植物。 部族内没有可以大量耕种的良田土地,为了生存必须的物资,他们会用蛊虫配合简单的药材炼制药丸与外界交换。疗伤祛毒,驱散寒气,功效不一,却对山下需要进山外围的人们很是重要。 如此,阿巴尔部族一向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却架不住幼小的原主对外界的向往,本来若只是如此,或许随着时间的消逝,她会逐渐放下这种向往,安心当部族的圣女。 而这一切在她从河里救回一个男人后,一切戛然而止。 这个男人自称卫宁,有着一张英俊的面容,文质彬彬、出口成章,带着股特有的书生意气,笑起来,简直能让人心口发酥,耳朵通红。 与部族中截然不同的男人、与他口中光彩耀眼的外界,彻底吸引了原主的目光,更坚定了她外出的信念。 更为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动了心,只要见到他,只要能一直与他在一起,她可以离开自小长大的部族与亲人们,孑然一身奔赴陌生却又新鲜的外界。 阿巴尔部族的人是劝也劝了,骂了骂了,关也关了,始终没办法拉回一颗已经跟着人飞走的心。 几番争吵后,部族长辈终于无奈放弃,只与约法三章,勒令原主出去后,不得泄露阿巴尔部族的位置与进出办法,不得外传部族训练乃至运用蛊虫的办法,以及她必须卸下部族圣女的位置。 三个条件,原主毫不犹豫直接答应,正约了心上人卫宁准备分享这个好消息,结果,原主还未开口,倒是卫宁先来了一段天打雷劈的誓言。 阮柔恰在这关键时机进入原主身体,暂时终止了所谓的好消息,因为,这正是原主命运的转折点。 原主记忆中,她随着卫宁离开部族,来到外界,才发现眼前一切与自己曾经幻想中的截然不同。 在部落里,她是人人羡慕尊崇的圣女,她有着最强的蛊虫亲和力,善于利用蛊虫调制各类毒药以及解药,她身姿曼妙,最喜穿着部落衣饰,走起路来脚上铃铛作响。 而外界,所谓的圣女成了巫女。 她最喜爱的蛊虫成了外人眼中的害虫,人人厌恶,她炼的药丸成了专门害人的玩意儿。 而她浑身上下的穿着,更是被人斥责是不知廉耻的****。 就连她玲珑的名字,因为没有姓,也被指责为父不详的也中。 幻想破灭,部族回不去,唯一支撑原主的,就只有卫宁这个心上人。 但可惜的是,卫宁彼时信誓旦旦的承诺,都是一场笑话,因为他早有了圣旨赐下的婚约,是钦定的三公主驸马,而他千辛万苦来到南疆,以身涉险甚至用自己利诱,都是为了救回生命垂危的三公主。 原主不过是毫无靠山的孤女,无依无靠,全身上下系于卫宁一人。 卫宁要救心上人三公主,原主就割肉放自己的血来救。 卫家被昏君污蔑为犯上作乱的逆贼,全家男丁被屠,女眷被辱,卫宁被流放三千里,原主便陪伴他,鞍前马后,数次救他于危难,甚至一次情况危急,她忍痛舍弃了几乎等同于半身的蛊王,救下卫宁的性命,此后身体孱弱不堪。 生死相随,这份情谊不可谓不伟大,若是如此,能修成正果,虽说艰难,但或许会成为一桩佳话。 然而,原主根本不是故事的主角,她只是一个be文学中的女配角。 她用自己的付出为男主奠定事业的基石,助他登基上位。 最后得到的,却不过一杯鸩酒了却性命,用自己的死亡,验证男主对女主的深厚情谊。 原主死去的那一天,新帝卫宁,迎娶前朝三公主,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震撼了无数人们,却无人知晓,有一个满心纯真的姑娘,毫无防备死在心上人的手中,成为后宫无数冤魂的其中之一。 同样也是这一天,忌惮巫术与蛊虫的卫宁,派出十万大军,攻打南疆,阿巴尔部族几千人,沦丧铁血卫兵之手,手无寸铁的阿巴尔族民,仅靠着蛊虫与危险的地势,勉强支撑了半个月,最后从上至下,无一人逃生,就连几个月的幼童都没有放过。 阿巴尔部族就此沦为过去式。 第155章 一瞬间,所有回忆归拢,身体因为剧烈的刺激猛烈震动,心口处犯 一瞬间,所有回忆归拢,身体因为剧烈的刺激猛烈震动,心口处犯痛,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阮柔摸摸心口,似乎还能感觉到那股子刻骨铭心的不甘与愤怒。 “放心,我不会让一切发生的。”她承诺道。 得了保证,那股子强烈的情绪方才平复,左手的青虫接收到主人情绪,重新缩回。 阮柔起身,离开山坡,事情刻不容缓,需要早做准备。 卫宁进入南疆之事,外界有目共睹,作为慕容王朝将军世家卫家嫡次子,他为救未婚妻三公主而来,阮柔可以想象,外界有多少人在关注。 直接让他死在这里,很容易就能办到,但后面卫家乃至整个慕容王朝的追究,才是难点。 可若不杀卫宁,阿巴尔部族的安全又难以得到保证,尤其对方这次进来,大概率掌握了进出的通道,等同于把柄捏在人家手上。 正所谓先礼后兵,难保放走了他,下次面对的不是卫家大军的围攻。 故而,还得周旋着来。想到这里,她往部族的中心点而去。 阿巴尔部族聚集而居,最中间是族长及圣女的居所,外面由层层叠叠的族民围绕而成。 外人眼中,他们这些蛊民似乎很是恐怖,然而实际上,他们除了更懂几分药毒之理、会利用蛊虫外,与外人没有任何区别。 作为族中圣女,阮柔在族中的身份非常尊贵,尽管年纪不大,可一路行来,遇见的人都主动跟她打招呼,尤其其中熟悉的几人神色明显欲言又止。 阮柔暂时没理会,来到族长的住所前。 这是一栋小小的房屋,族长一家三口居住其中,说起来,原主还是族长看着长大的,情谊又深厚几分。 “玲珑,你怎么过来了?”中年的族长夫人,面色能看出几分苍老。 “伯娘,我来找族长。” “唉,他在里面生闷气呢,你好好劝劝他。还有,伯娘想和你再问一声,你真的要跟着那卫小将军走,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嗯,那我先进去了。”阮柔说着,脚已经先踏进去。 门口有一方小圆桌,屋外的斜阳光照进来,点亮了半面桌子。 另外半面仔细看去,就能看到其中一个小老头龟缩其中,背过身,只留给阮柔一道背影。 “族长伯伯。”阮柔压低声音,轻缓喊道。 “哼。”小老头身下的凳子动了动,人依旧没转过来。 “我来是有正事要谈的,你不说我可走了。” “你都要走了,还有什么正事。”小老头族长气呼呼转过身,瞪着她。 “那你觉得,我们能直接放卫宁离开吗?” “你什么意思?”方才一直抽科打诨的族长这下严肃了神色,“你不是被那小子迷了眼?” “在族长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阮柔故作生气反问。 族长仔细一想,倒还真不是。玲珑丫头自小就聪明,虽然喜欢外面,可不至于完全失去分寸,先前确实有些过于着急。 “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总觉得,卫宁此行有些奇怪,他们这种大人物,真的可能为了未婚妻就以身涉险,连命都不要了吗,偏偏又那么恰巧留着最后一口气进来?” “可他漂来的时候确实重伤在身,昏迷不醒。”族长纠结。 “那也不能代表什么,外界对咱们一直排斥,且他提出的又是救治三公主这样的大义,我若不答应,恐会给族里招来大祸。” 阮柔一通推理,族长已经信了七八分,再联想到对方甘愿牺牲还要被自己和众多族人所误会,心内不由得更加愧疚。 小老有泪眼汪汪,“玲珑,真是委屈你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景象,阮柔非但没有感动,反而一阵恶寒,糟老头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着实有些辣眼睛。 但同时,她又不得不感慨,原主在族长他们心中的形象过于好,以至于上一世族长压根没想过防范。 但另一方面,原主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跟着卫宁去外界,对方几次受挫,明里暗里提出要原主回来请族人帮忙,皆被原主直接拒绝。 可惜,原主也没料到人心易变,连她自己都不过一介工具,更别提保护族人。 不过,如今么,一切都变了,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中。 眼看族长还在兀自伤心,阮柔忍不住黑线,“族长,咱们说正事呢。” “噢,噢,对,正事,”族长大巴掌使劲一抹脸,“玲珑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先前都是在故意演戏给卫宁看?” “差不多吧,”阮柔含糊过去,“卫宁基本已经相信了我的说辞,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配合的很好,他应该没有起疑。” “那你跟他出去怎么办,治好三公主再回来?” 阮柔摇头,“恐怕没那么容易,南疆蛊毒救人的传说一直都有,但就连皇家不能治好的病,卫宁都特意来找我们,不能治好是大罪,治好了更是大麻烦啊。” “这可怎么办啊。”族长显然没经历这样的阵仗,急得差点原地团团转。 事实上,阿巴尔部族离群索居已经几百年,或许一开始有所警惕,但如今一代,早已忘记了居安思危。 “我会正常跟卫宁离开,届时再相机行事。”阮柔先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接着继续补充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族长,您要带着族人继续往山里去。” “还要往山里去?”族长有些不乐意。 阿巴尔部族并不能彻底离开人群独自居住,一来是粮食乃至生活物资无法自给自足,二来,族群的传承也需要外面新鲜血脉加入。 总之,越往山里搬,他们生活的麻烦程度就要直线上涨。 “族长,这是攸关性命的大事,”见族长犹豫,阮柔不由得加重语气,“我此次外出,也不知能否平安回来,但我希望族长你还有其他族人们能一直平平安安。” “这么严重!”族长瞪大眼睛,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但这么大的事,即使我是族长,也不一定能说服他们啊。” “那如果我跟你一起呢,今晚我会带卫宁来吃饭,届时给他下药致其昏睡,然后我跟你一起去向族人解释。” “好吧,我提前想想怎么说,你跟卫宁接触也要万事小心,外面的人都长着十个心眼,卫宁这样世家出身的,起码得一百个。” “噗嗤。”阮柔闻言,忍不住乐开怀,“行,那族长你好好准备,待会别露马脚,最好连伯娘都不要提前知会,我先去应付卫宁,待会再过来。” ————— 两人分开,阮柔先准备找能使人昏迷的药丸,但很快放弃,另从罐子里寻了一条同样功效的蛊虫。 如族长所言,世家大族的子弟精明强干,多少对药理有些精通,若在这样的小事上露出马脚,那才麻烦,蛊虫正好,无知无觉,且就连精通医术的大夫都不一定能查出来。 卫宁本在思索下午的变故,看见玲珑回来,自是万分欣喜,依旧温言软语相求,只不见人答应,忍不住纳闷。 “玲珑,怎么了,你有什么不开心,可以跟我说说。” 阮柔这才露出一些微红的眼睛,万分纠结道,“卫宁,我要是跟你走了,我的族人们怎么办?”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啊。”卫宁大松一口气,“这有什么,你只是跟我出去一趟,就跟嫁出去的女儿家一样,还是可以回娘家的啊。” “真的?”阮柔先是欣喜,而后嗔怪,“谁说要嫁给你了。” “玲珑,我一片真心,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呢。” “讨厌。”娇滴滴的语气,丝毫不显得虚伪,起码卫宁没察觉出来。 “玲珑,等你治好了三公主,我以此请求皇上解除婚约,定然可行。届时,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阿巴尔部族也会是我的亲人,你且放心。” “卫宁,你对我真好。”阮柔状似感动,扑进对方半开的怀抱,与此同时,袖子里的蛊虫无声无息脱离她的手心。 计划成功,阮柔没有第一时间驱使蛊虫发挥作用,静候晚间合适的时机。 “对了,我刚才去找族长,他还是生气我要离开,可还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要给我辞行。” “那我陪你一起去。”卫宁握住她的手,深情道,“玲珑,你为我受委屈了。但我相信,日久见人心,族长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嗯,那我先收拾下行李,过几日,我跟族人一一告别后,就跟你一起走。” 卫宁脸色微微一变,不满道,“玲珑,还要再等吗?” “等一等怎么了,我还从来没离开过族里,跟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连这几日都等不得。”阮柔假做佯怒。 卫宁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愠怒,却又转瞬即逝,重新挂上那副温柔小意的模样。 “玲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三公主性命垂危,她若是真的去了,我和她的婚约就成了事实,届时你永远要低她一头,我实在不愿意,我的原配只希望是你,咱们两人间再不要掺和其他人了。” “这样啊,那就后日吧,你总得给我一天时间缓缓,做点准备。” “好,那就后日,辛苦你了,玲珑。”尽管手心已经拧成了拳,连一时三刻都等不得,但卫宁还是咬牙挤出这一句。 “不辛苦,那咱们现在就去族长家吧,若去晚了,族长伯伯又要生气。” “好,我一定会努力让族长对我改观的。” 如此,两人一起往族长家而去,状似亲密,实则心中各有城府。 第156章 “哼。”族长全名重峰,面对上门的两人,照着阮柔的安排演起戏来,颇有几分像模像样。 阮…… “哼。”族长全名重峰,面对上门的两人,照着阮柔的安排演起戏来,颇有几分像模像样。 阮柔既委屈又难受,在族长夫人的安慰下进屋,全程卫风一言不发。 “玲珑啊,你离开事关重大,不止是族里需要你,你这么走,我和你伯伯也不放心啊。”简单的饭菜上桌,族长夫人忍不住再次劝说。 “伯娘,我跟卫宁已经定下终身,这一去,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您就不要再劝了。”阮柔态度十分坚决,望向卫宁的眼神满是信任和依恋。 卫宁回望,同样是一脸坦然的承诺,“族长,夫人,我知道,我和玲珑认识的时间太短,你们可能觉得我们太冲动,也担心我对玲珑不好,这些我都能理解。 但以后的时间,我会向你们证明,我会让玲珑一直安心快乐,绝不让她有一点烦心事。” 在阿巴尔部族,男女之间只要看对眼,见过双方父母,就可以在族长的见证下,缔结婚约关系,此后两人脱离小家,重新组建一个小家庭。 若有一日,两人过不下去,也是小两口的事,并不涉及其他。 故而,在族人的心目中,自己找到喜欢的男/女对象,绝不是一件耻与提及的事,爱的时候爱得热烈,不爱的时候放手同样干脆利落。 族长夫人闻言,只能叹息一声,警告道,“若你对玲珑不好,我们到时候一定会接回玲珑。” “你们放心吧。” “哼,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不行,你发个毒誓,日后要是辜负玲珑,让她伤心难过,那你就不得好死、尸体被野狗啃食,你们卫家人全都不得善终。”族长气哼哼道。 “族长。”阮柔不赞同地摇头,看向卫宁满怀歉意,旋即瞪着族长时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哼,还是诚心不够,或者你现在还没跟玲珑在一起,就想着辜负她。我记得你还有个公主未婚妻吧,我看是有人舍不得驸马的位置咯。” 卫宁本是十分生气,发毒誓这种东西,一向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前为了哄骗玲珑跟他离开,已经发过一次,且那次是他自愿。 如今被人指着鼻子要求发毒誓,且还要拿卫氏全族的性命,他的眉眼闪过一丝戾气,却又在三人质疑的目光中,很快冷静下来。 不过几句话而已,卫家何等煊赫,他更是与三公主有了婚约,又怎会因为一句话出事。 想到此,他咬紧牙关,恶狠狠道,“族长,族长夫人,我发誓,我卫宁日后必定对玲珑一心一意,全心为她考虑,若辜负了她,让她伤心难过,我会死无葬身之地,卫氏也必会分崩瓦解,不得善终。” 说到最后两句,他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无他,哪怕不信,可也真的太狠了。 与之相反,族长与族长夫人却很是开心,连担心都去了几分。 “玲珑,如此,我们也算放心了。日后他倘若敢辜负你,就是拿卫氏几百号族人的性命开玩笑,怎么也得慎重着来。” 阮柔看向他,满满的感动,“卫宁,我相信你的,你不必如此。” 卫宁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才止住即将脱口的质问,若真的相信,为何方才不阻止,果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面上却还得露出笑容,用温柔体谅的语气道,“没事,族长他们也是担心你。” “嗯,卫宁,你对我真好。” 如此一番,饭桌上的诡异气氛终于消弭,但族长的热情也随之而来。 “来,卫宁,喝酒。”族长抬起酒坛,“先前是我想多了,以为你们当官的都心眼多,指定没安什么好心,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卫宁只得抬起酒杯去接酒,仰头一饮而尽。 “卫宁,再来。我们玲珑是个好孩子,你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干杯。” 一杯又一杯,本来满满当当的酒坛子都快要见底。 “哐当。”终于,听得一阵响动,卫宁倒在桌上,人事不省。 族长重峰睁着一双迷蒙的双眼,用眼神示意阮柔看看情况。 阮柔上前,轻轻拍了拍,“卫宁,你怎么样了?” “唔,我还能喝。”说着,摇摇晃晃起身,还欲再喝。 “够了,卫宁,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玲珑,他醉成这样,要不今晚就在这歇了吧,要是吐了啥的,我还能帮把手。” “也行。”阮柔压根没思考,直接答应下来,却没看到男人一瞬间的凝重。 在族长夫人的帮助下,两人依次将醉倒的族长还有卫宁扶到房间休息。 等到房内无人,卫宁这才睁开醉醺醺的眼睛,锐利视线扫视四周,却在听到动静的一瞬间,立马恢复原状。 “重峰,你故意灌醉这小子,不怕玲珑跟你生气啊。” “生气什么,我不过特意换成了族里最烈的女儿红,故意套套他的话,又没真想宰了他。” “少说些胡话,我看你也是喝多了。” “瞎说,我千杯不醉,怎么可能半坛酒就倒下,嗝儿。” “德性,快回去休息吧,这卫宁愿意发毒誓,醉酒也没露出马脚,我觉得问题不大。” “问题可大了去了,玲珑可是咱们族中圣女,就这么被他拐跑,我恨不得宰了他的心都有。” “行了行了,走吧,玲珑就在隔壁,要是知道你这么干,铁定要生气。” “呵,我怕她?”虽是这么说,可他到底还是在夫人的搀扶下,很快离开。 卫宁再次睁开眼,眼中怀疑得到解答。果然他的怀疑没有错,族长明明是故意灌醉他,好在比他预想的清醒要好。 阿巴尔部族的人是真纯,不过几句假话就真信了,怪不得他多加利用。 等救回三公主,他就是铁板钉钉的驸马爷,再让玲珑逼阿巴尔部族人出山,届时,他卫家必定能世代稳固边疆,全族得以安享富贵荣华。 想到这里,卫宁心情放松之余,方才竭力按捺的醉意一股脑席卷上来,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没看见的是,等他睡着,屋内,早已清醒的族长和阮柔再次出现,确认他昏睡过期,阮柔指挥蛊虫促使他昏睡得更加彻底,随即脸色慎重离开。 隔壁,原主玲珑的屋内,几乎每家每户都派了一个代表,乌泱泱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族长,圣女,可是有什么大事。” 阿巴尔部族安生养息多年,已经许久不曾召开如此重大的集会,此时,不少老人都感觉有些不安。 “静一静。”族长重峰站在中间高台处,他今年四十多岁,族长的位置也坐了二十年,深得族人信赖,故而他一开口,慌张的族人们立马安静。 “大家都知道,前几天,玲珑救了一个外来的男人,这人的身份,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乃是……总之,卫宁居心叵测,想必外界已经有人盯上我们阿巴尔部族。” 族长微微叹息,继续道,“玲珑后日就要跟对方离开,继续虚与委蛇,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争取在这期间,将族地往山里搬迁五十里。” “五十里。”人群中,有人惊呼,“现在离山脚就够远的,若再往里搬,不说下山的麻烦,单说山里毒气更浓,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住的。” “就是就是,现在只是猜测,若最后是我们多想,岂不是太亏了。” 有人反对,自然有人支持。 “可慕容王朝都盯上我们了,不搬还能怎么办,麻烦事小,安全事大。” “对啊,你们年纪小,可能都没怎么听过祖辈的事,我们祖上并不在南疆,听说也是居于富庶的南方都城,后来因为朝堂争斗,全族被贬至南疆,当任族长带着族人逃进山里,才有了我们的今天,无论怎么想象他们对巫蛊的害怕都不为过。” “真的假的,我们巫蛊有那么厉害?”一时间,年轻人里惊讶的有,怀疑的有,踌躇的更不在少数。 族长说完,阮柔紧跟着站出来,“叔婶伯娘们,我敢确保,卫宁此次进来,动机不纯。 单纯的拒绝已经不在意打消他的动机,我跟他出去,既是想给族里搬迁留一些时间,更是为了弄清楚他的目的,看能不能直接解决隐患。 但不管怎么样,希望大家能把自己和家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未来一段时间,大家可能会很辛苦,山里的毒气瘴气确实严重,我那里还有些药丸,足够大家撑一段时间,以后我也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族人们大多默认了这个决策,甚至互相间商量着,家私要带哪些走,又有哪些是没用的。 等人陆续离开,只见一道高壮的身影,踌躇半晌,不愿离去。 “长风,你怎么还在这,可是有什么事?” “玲珑,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保护你,如今你有了危险,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是想问问,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出去。” “外面很危险的。”阮柔叹息。 “我不怕危险,族长交给我的任务,说好我要保护你一辈子。” 阮柔眼眶微微湿热,上辈子,原主独自跟着卫宁离开,没要任何人陪同。 但想必憨厚的长风,在后续官兵的围堵中,定也是冲在最前头,保护着族人,直至最后一刻。 “让长风跟着你吧,我也放心。”族长欣慰看着两个孩子,替她做下决定。 “族长都同意了,玲珑,你可不能不答了。”长风得意道。 “好,只是你出去后要听我的,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感情用事。” “行,我都听你的。”长风憨憨点头,没觉得什么不对,反正玲珑打小就聪明,一直是他听对方话。 第157章 集会散去,族人们三三两两离开,阮柔跟着族长返回屋内,卫宁依 集会散去,族人们三三两两离开,阮柔跟着族长返回屋内,卫宁依旧昏睡。 两人相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翌日,卫宁果真未怀疑什么,收拾好行李,两人这就准备离开。 卫宁几乎没有什么行李,不过逃命时身上几套衣服装饰,拢共一个包裹。 而阮柔的东西就多了,寨子里熟悉的吃食,几罐子蛊虫,衣服加起来都有一个大箱子,加上配套的衣服首饰,足足几大箱。 她看着行李犯了难,“这么多可怎出去啊?” 卫宁适时发声,“等出去外面,我就联系人来接。” “好吧。”阮柔闻言,将方才忍痛放下的东西又加回来。 卫宁脸色微不可见黑了黑,想不明白,一个封闭寨子里的姑娘,怎么出趟门,比京都的千金闺秀还要麻烦。 而且,看着几大罐子蛊虫,他着实有些瘆得慌,却又忍不住蠢蠢欲动。 “玲珑,这几个罐子里的蛊虫都有什么用处?” “用处谈不上,只是养了这么久,早就有感情,不带在身边总觉得怪怪的。” 卫宁的脸色黑得更明显,阮柔只装作自己没看到,兴致勃勃在族中四处闲逛,做着最后的告别。 实则,她在很多出位置都撒下特制的药粉,用来吸引蛇虫鼠蚁。 这些东西分散开来未必多么骇人,但数量多了,彼此吞噬,但凡进化出一两只高阶的,毒性以及智慧都上一个台阶,就足以在这一片形成威慑力,营造天然的屏障。 看着蛇虫鼠蚁们弱肉强食,彼此吞噬的模样,阮柔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压抑住体内躁动的青虫,悄无声息离开此处。 一天下来,阮柔几乎将能做的都做了,方才闲庭信步回来。 行李是早已收拾好的,告别宴也吃过,一夜无事,阮柔与卫宁好好收拾一番,第二日清早,准时出发。 阮柔在前,空着手,悠悠闲闲,身后,卫宁与长风各自抱了三个大箱子,背上还系了两个大包裹,挤得险些看不见人。 长风身体强壮,背了这么多东西,走起路来依旧虎虎生威,没有一丝不适应。 卫宁就不同了,他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可日常锻炼的不过刀枪剑戟,搬运的事还是头一回干,不多会就累得气喘吁吁。 长风一直看这小子不顺眼,得知他不怀好意后,更是处处嫌弃,见状贱嗖嗖道,“卫宁,你这身体也太虚了,真的是武将世家出身?” 卫宁鄙夷,却不得不接话,“我们武将需要脑子和武艺上战场,倒还没干过这样的体力活。” “就是,卫宁可是做大事的。”阮柔假意奉承道。 长风气呼呼往前,脚步加快,阮柔轻松跟上,只有体力不支的卫宁,再次遭遇重击,连周围的路线都没认真记。 况且,阮柔带的路本就故意七绕八绕,就算卫宁记得清楚,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从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草地上露水盈盈,直到日头斜挂,半晌午,三人终于一脚深一脚浅,走出大山范围。 山脚处,地面有人群巡视的痕迹,卫宁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哨子,“嘟嘟”几声,远处立马有了回应。 卫宁欣喜,瞥了傻憨憨的长风一眼,“咱们就在这等着吧,他们一会就来。” 长风也不恼,听说能歇息,立马把东西放在地上,又殷勤喊玲珑坐下,倒让卫宁自觉没趣。 约摸过了两刻钟,有两匹马先行过俩,皆着卫兵甲胄,面色恭敬严肃。 “少将军!” “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或许是来到熟悉的地界,卫宁少将军的威势立马摆了出来。 “其他人,有的还在周围巡视,有的在外面客栈等候消息,少将军,我先护送你们下去。”年纪偏长的卫兵回答。 “嗯,那先走吧。” 说着,卫宁竟连介绍都无,将自己负责的行李搬上其中一匹马上,牵着另一批马,“玲珑,你累了吧,你上马,我牵着你走。” “我可以骑吗?”阮柔十分心动。 “呃,”卫宁一下子愣住,他原本打算挺好,一匹马交给两人牵回去,一匹他与玲珑共骑,加深两人感情。” “行是行,不过你会骑吗?” “这有何难。”阮柔说着,拍拍马,跟它贴近彼此嗅了嗅味道,随即翻身上马。 然后,卫宁就看见,原本颇有些脾性的军马,此刻乖巧任人骑上它的马背,策马奔驰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四人。 长风见状,顿时急了,欲要跟上,手中的行李却不饶人。 他一急,索性将东西全扔给了卫宁,自己两手空空快步跟上,很快不见了人影。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卫宁压根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心里呕得险些吐血。 “少将军,方才那两位是?” 没了外人,士兵卫兵方才敢开口询问。 卫宁脸色慎重,“是阿巴尔部族的人,女子是族中圣女,名玲珑,那男的不用多管。” “是。”两人挺身应是,旋即问道,“这些是?” “他俩的行李,这几个坛子小心些,不要打开,里面应当有蛊虫。” 两名卫兵手中一顿,继续的动作却明显小心几分。 将马背上行李取下,命两个卫兵带回去,卫宁同样翻身上马,追寻前面的脚步。 两名卫兵面面相觑,无奈,认命背起行李。 阮柔骑马奔出,两侧微风拂过,满是自由和肆意的气息。 直至更山脚处,有了人烟,阮柔才降速缓缓进入城镇。 这处城镇名为小凤镇,传言乃前朝女帝出生之所,女帝登基之时改名小凤镇,至于前名早已无人提及。 阮柔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小凤镇,作为阿巴尔部族圣女,很多时候,她都需要参加部族的采购,只是能停留的时间很短罢了。 压根不需要多想,她径直往镇上唯一一家客栈而去。 里面气氛果然不同以往,带着几分肃穆,就连身处其中的客人,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老板,上酒上菜。” “嗳,来了。”小二殷勤上前,先端上茶水,随后点菜。 阮柔报了几个菜名,还算丰盛,小二高高兴兴去了后厨,随即桌边落下一道身影,正是满头大汗的长风。 “怎么这么着急,我还能丢了不成。” 长风依旧木愣愣笑,也不解释,更没抱怨。 阮柔无奈,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左方,最里面一桌有几个身着青色衣服的青年男子,虽未着卫兵甲胄,可那挺直的背脊,以及不苟言笑的面容,很好诠释了他们的身份。 “玲珑,我没事,那小子被我甩在身后了,希望他识趣点,不要动蛊虫的罐子,否则,嘿嘿。” 长风一直傻乎乎的脸上,突兀冒出一丝小得意,似乎很为自己的小聪明自豪。 “你啊你。”阮柔状似无奈,那几只蛊虫可不是好对付的。 几句话功夫,外面又有人进来。 立时,原本静坐观察四周动静的卫兵立即站起,大踏步上前,齐齐行礼,“少将军。” “不必多礼,近些日子,可有发生什么事?” “启禀少将军,山下无事,只是担心你,前些日子往京都的信件已经提及少将军失踪,可能需要书信一封,通报安全。” “好,你先去安排吧,我们即刻启程回京。” “是。”几人欢喜,离开去召回在外的同伴,另外还需要准备路上所需。 卫宁来到桌边,看向两人,先是没好气瞪了一眼长风,见其明晃晃的得意,反而没了计较的心情。 “玲珑,需要你辛苦点,先行跟着我们回京。” “噢。”阮柔吃着喷香的饭菜,爱答不理。 卫宁无奈,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接下来一路,预感成真,他再次见识到女人麻烦的一面。原本打算一路疾驰,以最快的速度入京,结果,马车一路走一路停,行程无限延迟。 遇到繁盛的城市,阮柔闹着要长长见识,边吃边喝,钱花得比流水快。 便宜的荒郊,她同样有理由,到处逮不同的虫子,不提喂青虫的,光是装蛊虫的罐子都多了五六只,十分吓人。 原本一个月的行程,眼见三个月才走了三分之二,卫宁忍不住急了。 “玲珑,要玩咱们等以后我陪你出来好好玩,现在京都事情紧急,三公主性命垂危,不能再耽搁了。” “几个月前你就这么说的,不也没见她怎么样,还活得好好的呢,你这么担心作甚。”阮柔不屑,对他的催促很是不以为然。 “那是太医吊着最后一口气呢,玲珑,你还想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卫宁是真急了,他对玲珑的虚心有假,对三公主就有多诚心,不然也不会在横亘着血海深仇的情况下,还能和对方来一出旷世奇恋。 “这么着急?我都要怀疑你对她余情未了,你不会骗我吧?” “不能够,玲珑,我发誓对三公主只有兄妹情。跟你在一起本就是我们辜负了她,若再害她丢了性命,我恐怕余生难安,即便和你在一起,也不会安心的。” “行行行,后面走快点行了吧。”阮柔一点不掩饰自己的坏心情,也懒得纠正对方言语中给自己扣的一口大黑锅。 她不再作妖,后面的行进速度加快,又七日过后,一行终于抵达京城。 “原来京都这么繁华。”土包子长风发出一声惊叹,也是奇怪,一路走来,其他人多少都有些疲惫,唯独他丝毫不见疲态。 “嗯。”若不是立场问题,卫宁都想拉着他上战场练一练,故而言语态度和善许多。 第158章 风尘仆仆的卫宁几人正在城门前等待,迎面走来一队卫兵,伴随马蹄声阵阵。 “少将…… 风尘仆仆的卫宁几人正在城门前等待,迎面走来一队卫兵,伴随马蹄声阵阵。 “少将军。”为首那人下马恭敬请安。 “家中如何了?” “将军府一切安好,只是夫人一直担心。” “我们这就回府。” 卫宁三言两句安排好,方才对着阮柔理所当然道,“玲珑,你先跟我一起回府吧。” “不要。”长风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卫宁只觉前几日的示好喂了狗,转向玲珑,要一个答案。 “卫宁,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妻,怎么好住到将军府。”她适时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就是在族里,也得见过父母、拜了天地,才能住到一起呢。” 这模样落在卫宁眼里,就是催他赶紧迎娶的意思,顿时殊为不喜。 他自小在将军府金尊玉贵长大,越是上赶着的,反而越不喜欢,如玲珑这般,若不是瞧她有用,压根懒得搭理。 奈何眼下还得求人,故而卫宁只略一思考,便换了个说法,“京都繁华,你们人生地不熟的,自己找地方我也不放心。 要不这样,我名下有套宅子,距离将军府不远,不若你们住那,我也好就近看顾。” “那还差不多。”又是长风抢着开口,“话说京都的房子要多少钱,玲珑,你说我们要不要买一套?” 卫宁手下几个人暗自发笑,他们已经知晓这两人是山里出来的土包子,京都物价昂贵,位置好的宅院更是千金难求,怎么就敢口出狂言。 阮柔丝毫没察觉其他人的心思,心直口快问,“卫宁,你家的宅子卖吗?” 卫宁一下子僵住,陪笑道,“我的宅子不就是你的,何必谈什么买卖。” “谁说的,”长风气哼哼,“等哪天你们分开,被扫地出门怎么办,现在又不在族里,我们可没别的地方可去。” “那倒也是。”阮柔若有所思。 “玲珑,别听他瞎说,我们怎么会分开。” “怎么不会,族里一开始恩爱的小夫妻,到后面分开的也不少呢。” 阮柔理所当然回答,还是那句,阿巴尔部族开放自由,对情爱也看得开,不合则散,常有的事。 卫宁万万没想到,两人还没在一起,这女人就开始想着以后分开的事情,一时间心情复杂。 一方面觉得自己不会被其纠缠不放,另一方面,仿佛自己的魅力有所下降,连个山里姑娘都吸引不了似的,殊不见京都多少闺女对他心生爱慕。 摇摇头,甩去这些奇怪的心思,卫宁想着,或许等救回三公主后,可以开诚布公谈一次,但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玲珑,现在想那些为时过早,一路奔波,我先送你过去休息吧。” 路途确实辛苦,几人都没话说,一直找茬的长风也难得安静些许。 京都勋贵官宦云集,尤其和会街,每一户走出去都是足以影响朝堂的大人物,卫家就在其中,占据着偌大将军府。 而卫宁所说的宅院,位置同样绝佳,就在距离和会街两百米的巷子里,三进的宅院,清幽安静,很是适合。 嘱咐完下人,再三确认并无不妥,卫宁这才急急赶回将军府。 卫家祖上乃武将出身,自卫家先祖起就一直镇守边关,防备北边一直蠢蠢欲动的戎族贼子。 至卫父,领了魏武侯的爵位,却依旧常年在边关驻守,轻易不得回京。 卫父这一代共有三子,卫父居嫡长,是卫氏族中的当事人,卫家二叔庶出,早些年不幸殒在战场,留下妻子并一双遗孤儿女在将军府。 至于卫家三叔,作为嫡出小儿子,自小文不成武不就,只面前考了个秀才出身,在国子监读书多年不成,如今只勉强捐了个七品官,好歹算个官员,每日里无需点卯,只顾吃喝玩乐。膝下三子两女,子嗣丰茂。 卫父名下只有两子,其中长子卫安被其带在身边,混迹战场,如今官拜四品骁骑将军。 卫宁作为小儿子,则是留在京都,孝顺长辈,看顾家中,家下人都称一句少将军。 且说卫宁此去出行数月,且去的还是被京都视为蛮荒之地的南疆,其恐怖程度丝毫不亚于北边戎族。 中途又收到消息说,卫宁重伤失踪,府上一干人等焦心不已,日夜期盼着对方归来。 如今提前知晓今日进京,卫老夫人携一众小辈,自清早就在花厅等待,结果一等就是到了半晌午。 派去接人的下人们回来禀告,说是去安置什么带回来的女人,卫老夫人顿时不喜,心想不知是哪里来的狐媚子,勾的孙子这般上心,竟连家人都放在后面。 至于卫母,对儿子的盘算了解更深,清楚只有利用,故而并无多少不悦,只不好对老夫人说明。 ————— 另一边,南疆,卫宁走后,他带来的卫兵并没有全部离开,相反,有七八人被留下,安排了其他任务,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探索进入阿巴尔部族的落脚地,寻找一条简单快捷安全的道路。 卫兵之中,领头的叫孙大保,乃卫父身边亲卫之子,最为机敏识路,若在战场,必定是最优秀的先锋,如今在南疆寻路,自觉大材小用。 自少将军离家不过半月,他就大概摸索到了进入阿巴尔部族的道路。 “还真是狡猾。”看着眼前不过两人宽的溶洞,孙大保嗤笑一声,命身边人先行休息,稍后深入溶洞。 其他人自无异议,有那小年轻,被留在南疆,不得与家人团聚,且不知目的,免不得心生怨气,少不得多问几句。 “孙队长,少将军都与那巫女定下终身,咱们为什么还要辛苦找路啊,这蛇虫鼠蚁这么多,真有点瘆得慌。”边说,边用手中长枪挑断一条斑斓的大花蛇。 孙大保本想呵斥两句,见状只笑了几声,“哪那么多废话,少将军吩咐什么,照办就是,回去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嘞。”那人应和着,将毒蛇甩开老远,转眼又对上一条黄色巨蛇,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孙大保见机,果断出手解决,面色不由得慎重起来。 “都起来,不对劲,这里的毒蛇太多了。” 几句话功夫,周围已经多了好几条蛇,俱是颜色艳丽,身带剧毒。 在场所有人皆起身,眼见越来越多的毒蛇、毒虫聚集,情不自禁脚下后退,等离开危险区域,后退已有几百米。 “队长,怎么办?” 几人面面相觑,孙大保不敢贸进,丢了性命事小,耽误少将军大事为重,故而干脆狠心离了山中,先回客栈落脚,第一时间写信送往京都暂且不提。 而阿巴尔部族的人也不是傻子,早已派人暗中查看,见果真又热门鬼鬼祟祟,看着就是行伍军人做派,最后一丝侥幸尽去,就连族长都少不得叹息一声。 安居几百年,即便他们什么都没做,却碍了许多人的眼,也不知玲珑丫头在外如何,可别出了什么事。 当初既已说定搬迁,如今又有了怀疑的证据,族长不敢耽搁,召集族人立即行动起来。 南疆这一片的山脉连绵起伏,堪称一道天然的屏障,其内地势复杂,兼之蛇虫鼠蚁乃至野兽众多,即便经验最丰富的猎人也不敢贸然踏入深山。 而如今,阿巴尔部族的人在此地定居已有几十年,如今又要往山更深处迁移,不可谓不麻烦。 几十年的家私,再是不值钱也没人舍得丢下,大包小包,一个个就如背着巨大蜗牛壳的蜗牛一般,脚步缓慢而艰难。 族长安排了族中最健壮的小伙子在前开道,善于摆弄药粉蛊虫的紧随其后,老弱病残被紧紧护在中间。 至于族长本人,则带人留在最后,负责指挥人消除地上因人群挪动留下的痕迹,再撒上些草籽、药粉,如此,等过些时日,此地就与别处无异,外人很难寻到他们的踪迹。 卫宁离开的进程比预期中慢上许多,孙大保的却误以为几人快马加鞭进京,故而书信走一站,反而比卫宁一行还要先抵达京都。 没收到回信,孙大保就没敢动作,长期待在客栈太过显眼,只得另寻了一处山洞暂且居住,日子过得水深火热。 卫宁赶回将军府,先是见过诸位长辈,被卫老夫人好生一阵疼惜,用过午膳,方才有时间处理正事,等看到孙大保这封信,顿觉不好——时间耽误太久了。 想要提笔写信,又不知该如何作答,几个月的时间,杂草恐怕都长得比人高,原先他记忆里的路线全然不能作为参照,任务危险程度大大增加,七人丧身其中也不无可能。 到底不敢如此,卫宁纠结过后,到底还是让人先回来,只是如此一来,玲珑那边还得先哄着。 他转念又想起自己的未婚妻来,那是位高贵的公主,礼仪、气度、风华、学识自不是一山里姑娘所能比拟,只是可惜身子孱弱,更加惹人怜惜。 想到此,他不免心神微动,许久未见,也不知她身体好些没有,想他不曾。 少年男女的相思最为悸动,一旦想到心心念念的人儿,卫宁半刻钟也耽误不得,只恨不能立即进宫,恰好他身上有太妃赏赐的令牌,几乎没多犹豫,人就已经在去进宫的路上。 卫父这一代没有女儿进宫,却在上一代有一位老太妃,乃卫父庶妹,如今还健在。 这位老太妃无儿无女,宫中虽未苛待,可到底深宫寂寞,便格外思念娘家小辈,尤其偏爱卫宁,两人的婚事全由她一手牵成。 如过去无数次一般,卫宁长驱直入,先是来了太妃宫中请安,不多会,就被太妃笑着打趣,送往三公主所在的广阳宫。 第159章 广阳宫内,三公主正卧榻休息,不时咳嗽两声。 侍候的宫 广阳宫内,三公主正卧榻休息,不时咳嗽两声。 侍候的宫女端来熬好的药汤,三公主却全然不顾,倔强地扭过头,偏向一边。 “这药喝不喝都一个样,有什么意思,索性别要我受这一回罪。” “三公主,这是李太医新开的药,你就先喝几天,说不定有用呢。”宫女温声细语劝说,终于哄得三公主小口小口,如吞毒药般抿着药汁。 卫宁甫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嘴中苦涩,却强命自己露出笑脸,脚下生风,大踏步往里。 “茯苓,你又不乖了,不喝药可不行。” 三公主慕容茯苓闻言,欣喜不已吐了吐舌头,俏皮道,“宁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这不是在好好喝药嘛。” “那刚才还难为宫女。” “奴婢不敢。”宫女白术听见,慌忙行礼忙称不敢,卫宁瞧去,又是一个生面孔,便知道上次的白术已经不在了。 三公主生来体弱,圣上特意取名茯苓,想着靠药名压一压,就连她身边的宫女,皆以中药为名,堪称用心良苦。 奈何病痛实在折磨人,茯苓面对宫中长辈和同辈,一向乖巧可人,攒下来的气就只能冲着下人发,侍候的宫女隔三差五换一波,圣上和贵妃体谅,并不为此苛责,反而越发心疼。 卫宁此时同样唯有心疼,弯下腰,他摸摸三公主的脑袋,“茯苓,你好好听话,我已经把南疆圣女请来,过几天就请她来给你治病。” “什么圣女,巫女还差不多。”茯苓不满瘪嘴,“她多大年纪,好看吗,是不是喜欢你?” “呃。”卫宁有些停顿,“别瞎想,我就是请她来看病,没别的心思。” “哼,就怕那些狐媚子盯上你,不行,你是我的。” “嗯,我就是你的。”卫宁丝毫不恼,耐心而温柔。 “我也是你的。”说着这话,茯苓原本苍白的脸上,蓦然浮现一抹红晕,衬得清秀的面容多了几分娇媚,卫宁一时间竟看呆了。 “看什么看,”茯苓不好意思之下,恼羞成怒,质问,“那巫女什么时候进宫,她真的能治好我吗?” 提及正事,卫宁也掩去了小儿女心态,“玲珑是南疆巫女,一手蛊虫神秘莫测,大概率有办法。” “那快让她来,若能治好我,我有厚赏。”茯苓的兴趣其实不高,实在是这些年的希望破碎的次数太多了。 记忆里,一开始,还是宫中太医轮流来给她诊脉,再后来,就往宫外召集名医,先是有名的神医,再是号称有偏方的游医,乃至一些乱七八糟的江湖骗子,如今她自己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有真本事的。 卫宁还是有些纠结,毕竟当初他骗玲珑入京的方式实在不光彩。 可也不能怪他啊,阿巴尔部族避世聚居,从不出山,他别无他法,只能先将人骗来,等将茯苓的病治好,他一定不会亏待她。 小未婚夫妻又说了些思念的话,卫宁方才告别三公主,前往拜见温贵妃。 三公主乃陛下第三女,生母温贵妃,是除皇后所出长公主外,身份最尊贵的一位,加之温贵妃得宠,后又生下六皇子,颇得陛下看重,故而对待三公主也是如珠如宝。 温贵妃面前,卫宁就不敢那么肆意,态度十分恭敬有礼,无他,温贵妃可不是好糊弄的,即使他是已定的驸马,依旧得带着十分小心。 “卫小将军回来了,这一趟如何?” “幸不辱命。”卫宁垂首,刚才在三公主那里,很多避而不谈的话,在这里都绕不开,故而他将往返一路的大事小情,俱都说的清楚明白,其中自然包括他受伤以及进入阿巴尔部族的始终。 “卫小将军,你不会对那巫女起了什么心思吧?” 上首的贵妇三十许年纪,一身宫装华丽非常,面上笑意温和,却只让人感觉凉嗖嗖。 卫宁一个咯噔,心下一紧,连忙解释,“微臣不敢,臣对三公主之心,路人皆知,断不会做出此等负心之举。” “那就好,我只怕你出去一趟迷花了眼,惹得茯苓伤心,我这个母妃可是不依的。” “微臣不敢。”卫宁深深低头。 “那就好,原谅我这个做娘亲的一片慈母心吧。”点拨完,温贵妃也不废话,径直问,“说正事吧,那巫女可是有真本事?” 卫宁犹豫半晌,实话实说道,“她医术确实了得,我当时重伤昏迷,危在旦夕,不过一随手就治好了,但是不确定三公主的旧疾有几分把握。” “辛苦你了,如今伤势可好了?”温贵妃闻言,眼神微闪,关切问道。 “伤势早已痊愈,劳烦贵妃费心。” “改明儿把人带进来看看吧,若能治好,日后茯苓出去单独建府,我也放心。” “是。只是,”卫宁低声,“当时我为引那巫女出来,颇费了些心思,就怕她得知真相后,不愿给三公主治疗。” “三公主乃皇家贵胄,岂是她说不治就不治的。”问贵妃先是佯怒,随后问,“那阿巴尔部族,可是前朝归隐的那支龙家人?” “是的,龙家人当年善用蛊,不拘战场还是医术,均是个中好手,只是卷入前朝后宫,以巫蛊罪捉拿流放南疆,才有了如今的阿巴尔部族。” “唉,也是名门之后,可怜见的,若他们能治好三公主,本宫必有重赏,你跟那巫女说好,说不得陛下高兴,就赦他们龙家无罪了呢。” 卫宁无言。 这纯粹就是画大饼呢,龙家人的罪是前朝判的,几百年过去,朝代更替,早就无人追究,哪里还需要人赦免。 不过,上位者说话向来如此,他更无权去寻根究底,到底办法还是要自己去想。 出了皇宫,回首仰望高高的宫墙,卫宁微不可见叹息一声,上了轿撵。 “少将军,可是现在回府?” “嗯,等等,先去桂花巷。” “是。”车夫立马调转车头,马车在青石路上嘚嘚跑起来。 桂花巷,靠里第三间,上书牌匾“秦府”,秦是卫母的姓,这宅子是卫母陪嫁,念着以后兄弟俩早晚得分家,便将这处距离极近的宅子,给了小儿子。 桂花巷不比和会街,家家户户门前均有护卫把守,卫宁一直走到门前,轻叩门扉,不一会,就有下人匆忙的脚步声。 “少将军,你怎么来了?”来人是此处府邸的管家秦山,当初秦氏的陪嫁,为人木讷老实,不善人际交往与经营账目,故而才被打发到这里看守宅院。 往日不觉得,卫宁此时才觉不喜,来不及管那许多,问,“玲珑姑娘现在做什么?” “回少将军,玲珑姑娘和长风公子用过午饭后外出,至今未归。” “去哪里了?” “奴才不知。” “怎么不派人跟着?” “奴才说让人跟着,玲珑姑娘和长风公子都不让,跑的飞快,奴才不好强来。” “废物。”卫宁低斥一声,心中越发不悦,“他们不让,你就不跟了?” 秦山木愣愣站在那,一时间没明白自己哪里不对,但看主子的反应,明显是他又做错了,当即干脆认错。 “少将军,是奴才蠢笨。” 卫宁想着去哪边找寻,两人正僵持之际,还是秦山的媳妇站出来,“少将军,玲珑姑娘二位出门时,我留意了下,当是往西街那边去了,要不我现在派人去找?” “不用了,好好看着宅子吧。”扔下话,卫宁气冲冲离开,留下秦山与秦山媳妇面面相觑。 秦山摸摸后脑门,疑惑道,“媳妇,你什么时候注意人家去的哪呀,我都没看到。”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缺心眼。”秦山媳妇翻了个大白眼,第无数次嘀咕,“要不是看你老实,哼,老娘才不会跟你,一辈子没大出息。” “嘿嘿。”秦山听了也不恼,反而美滋滋地十分骄傲,“我就知道媳妇你是看中了我的老实。” 秦山媳妇彻底无言,玩笑过后又有些忧心,“本以为被派到这儿,是项轻省活,如今又来了人,怕是又要不平静。” “唉,想过安生日子怎么就那么难。”秦山愁眉苦脸,大男人皱巴了一张脸,显得极其苦大仇深。 秦山媳妇没好气,“够了,再不行,我让我爹把使使劲,把咱们调到庄子上去得了。 秦山媳妇是秦家的小管家,勉强在主子跟前有点地位,求个情,秦夫人还是要给点面子的,更何况,是求去庄子上,又不是什么大前程。 秦山喜,“那就更好了。” “没出息的家伙。”秦山媳妇气得转头就走,“还不去做饭,待会少将军和玲珑姑娘他们回来,说不定要留饭呢。” “得嘞。” 身后两口子的小心思,卫宁无暇关注,他出了巷子,便往西街的位置来。 京都,以北面的皇城为中心,分为东南西北四大区域。 北面靠近城墙,后有皇家园林,卫兵层层把守,轻易外人进出不得,最是安全不过,多数时候无外人涉足。 西边尊贵,多为当朝勋贵及官宦世家居所,最是繁华热闹,西街就是由其衍生出来的街道,多售卖古董玉器、书本字画等名贵之物。 东街富贵,住满了大大小小的商户,也有外地的穷官员买不起西街的宅院,选择此处落脚,清贵不足,富贵有余…… 北街则热闹得多,基本住着的都是普通平民,小老百姓进出都得从北大街出入,耕种田地、摆摊商贩,力工打杂,几乎承包了所有京都下层的伙计。 玲珑往别的地方去,卫宁还不担心,但是南街,非富即贵,有些人家,并不是将军府能招惹得起,故而脚步飞快,期盼着没惹出什么麻烦。 第160章 被卫宁深刻惦记的玲珑,此刻正在悦来茶楼愉快地喝茶看戏。 茶楼高档,请来的说书…… 被卫宁深刻惦记的玲珑,此刻正在悦来茶楼愉快地喝茶看戏。 茶楼高档,请来的说书先生是个秀才公,学问如何不知道,讲故事的口才是真不错,京都里的新鲜事,上至宫廷官员,下至老百姓茶余饭后,从他的口中出来,皆显得妙趣横生。 从中获得不少京都消息的阮柔颇为满意,听故事听到入迷的长风同样心满意足。 卫宁在京都也不是无名之辈,来到西街一打听,立马知晓了二人所在。 “玲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卫宁话音里隐隐带着责备。 “好玩啊。”玲珑理所当然回答,压根没察觉他的不满,“我们久居山里,可没听过这么多有趣的事。” “是啊,等回去了,还可以说给族人们听,那些小崽子们不整天喊着无趣嘛。”长风每次都跟狗腿子一般附和。 “怎么才刚出来,就想着回去了,有趣的可不止这么点。”卫宁一听不对,连忙转移话题。 “不急不急。”长风悠哉哉翘着二郎腿,别提多享受,“对了,天黑也该回去吃饭了,我们茶水钱还没付,你去给结了吧。” “……”卫宁无言半晌,还是老实去结了茶钱,因为他清楚,这两人身上压根没钱,他就是有点想不明白,没钱还敢出来乱花费,就这么肯定他会来兜底。 阮柔可没想那么多,大不了把账记在将军府头上嘛。 她只是想着看看情况,见卫宁来寻,便也跟他回去了。 这一次出来并非全无收获,相反,收获颇丰,故而她心情很好,一路脚步轻快。 而卫宁则在思索,怎么开口劝服玲珑进宫治病。 回到桂花巷,秦山媳妇已经安排好了饭菜,督促秦山讨好地上前,卫宁见了,那点子气也就散了,只是叮嘱他,日后但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通知,殊不知两人已经想着跑路。 吃罢饭,阮柔就跟大爷一般,进入万事不理的状态。 卫宁犹豫半天,还是开口。 “玲珑,我今天入宫,三公主的状态不是很好,可能要麻烦你尽快进宫。” “哦,听说皇宫守卫森严,我真的能进去吗?”阮柔来了精神。 “只要揭下皇榜,再通过太医院的考验,就可以了。”卫宁解释。 三公主的病在很在之前就广邀名医,虽然没治好她,可还是招揽到了不少有真才实学的医生,或是进入太医院,或是被京都的世家请为府医,因此,皇榜一直没有废除。 比起他额外请旨,不如揭皇榜来得光明正大。 “哦,”阮柔兴趣缺缺,“可我也不会什么治病的手段,那些太医能接受我用蛊虫吗?” 卫宁还是第一次想到这遭,也有点闷闷,却还是道,“先试试吧。” 说干就干,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卫宁再次上门。 这一次的秦山在媳妇的督促下,老老实实盯着两位客人,压根不敢再让人出去。 “走吧。”卫宁乘坐马车过来,去往皇宫的路上,将位置让给玲珑,他和长风一起坐在车架前。 京都的道路宽敞,却因为人多,照样显得十分拥挤,马车的速度只比走路略快一点。 因为出发得早,马车到达皇宫前时,还只是清晨,宫门前有两队挺直的守卫把守。 远远的,三人下了马车,靠近宫墙。 “干什么的?”有一个守卫站出来,厉声喝道,但他很快认出,对面有一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顿时温和许多,“原来是卫小将军,还有这两位是?” “这位是玲珑姑娘,来接三公主的皇榜。”卫宁解释。 “噢噢。”守卫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实在是已经很久没人接任务了。 “还是老规矩,卫小将军你可以凭令牌进去,但他们俩,必须经过太医院的考验。” “知道,麻烦了。”卫宁说话间,递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一百两的银票。 守卫喜笑颜开收下荷包,态度更谄媚几分,“里面请,小何,你带人进去。” “哎。”小何应下,带着三人从西角门进去,到了一处拱门,将人交给里面的太监宫女,自己恭敬退下。 一路上转了三四道手续,阮柔几个终于来到了太医署。 太医院里的太医提前得到消息,此刻,原先专门负责三公主脉象的两位太医早已等候。 阮柔来到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两位严阵以待的太医。 为首是一位年纪颇大、头发略花白的老太医,经卫宁介绍,这位是祝太医,年轻些的则是萧太医。 双方见过礼,祝太医眼神犹疑片刻,看向对面的卫小将军,“不知哪位是揭了皇榜的神医?” 卫宁引荐,“这位玲珑姑娘,乃南疆巫族圣女。” 阮柔适时站出来,“我称不上神医,不过有些别致的治人方法,不敢保证一定能医好三公主。” “嗯。”祝太医脸都僵硬了,南疆,那不就是巫术,这样的人带来太医院,让他怎么考验?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祝太医跟以前很多次一样,先是提出了基础的医学知识,不能说对方一问三不知,一些浅显的医学对方能说出个一二,却也只是一点点罢了。 第二项是医术检测,该项由萧太医领着他们进行,年纪偏大的祝太医此刻已经捂着胸口回去了。 偌大皇宫,不论是陛下、皇后宫妃、乃至皇子皇女,作为主子,自然不可能任由他们随意呼来喝去,故而,前来给他们治疗的,几乎都是宫里的宫女太监。 作为皇城的特殊产物,他们的身份十分复杂,说低贱,跟着身份尊贵的主子,手中也有几分权利,吃喝不愁,甚至有大笔钱财。 说高贵吧,到底是奴才身份,若背后的主子靠不住,或许随意哪一天就会丢掉小命,再多的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 但不管如何,生病治病对他们来说,都是一项奢侈的必需品,只有很少一部分生病、且有钱有权的宫女太监,才有条件悄悄来到太医院,付出大笔银钱、请太医帮忙看病。 可想而知,当得知再次有人揭了皇榜,需要他们前去给人当实验品时,会多么欢喜。 提前得知消息的人们,三三两两结伴,凑足大概二十人,被侍候的太监们领入太医院,至于更后面晚来的,明明没了机会,却还在外面苦苦等待。 说起来慢,实际从阮柔坐下到面前站满二十位病人,也不过三刻钟时间。 “玲珑姑娘,开始吧。”萧太医低着头,并不敢仔细看这位年轻姑娘的容貌。 阮柔其实懂一点医术,但懂得不多,还是那个问题,这具身体会的技能,可不是正经医术,而是正儿八经的巫蛊之术啊。 好在这个世界的巫蛊并不是骗人的假东西,在诊断第一个人的身体后,迎着卫宁以及萧太医的期待,她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罐子,再从罐子里取出一个乌青色的小虫子。 “呃。我治病的方式大多是用蛊虫,你的身体问题不大,就是湿气过重,愿意的话,可以让小乌进入你的身体,大概半个时辰恶能有效缓解病情。” “虫子?”约莫三十来岁、满脸苦相的宫女,看向虫子,面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害怕。 “对。”阮柔点头,看向萧太医,“我的办法跟你们不太一样,没关系吧?” “没,没关系的吧?”萧太医僵立在原地,只觉得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这哪是医术,分明是巫术。 闻言,阮柔再次看向宫女,只见那宫女咬咬牙,“我愿意,求姑娘了。” 阮柔用匕首割开宫女的食指,将乌青色蛊虫放入,很快,虫子消失。 接下来是半个时辰的等待。 此时,原先的伤口都快要愈合,蛊虫在她的召唤下,再次从食指冒出头来,比之刚进去时,此刻的它圆滚滚胖乎乎,蜷缩在手心的时候,多了几分可爱。 但显然,在场除了阮柔和长风,其他人都不自觉抖了抖身子,一副被恶心到的模样。 萧太医认命地上前给宫女诊脉,却发现其体内湿气比之方才,要减少了些许,虽然没有痊愈,可这种病本就只能改善、难以痊愈,如此快的疗效,已经很不错了。 尽管方法不一样,结果证明,对方好歹有真才实学,萧太医隐含的偏见去了几分。 接下来的病人,各有各的病症,阮柔皆一一诊脉,放出合适的蛊虫,也有些不能治的,她完全实话实说。 等二十位病人诊断完毕,时间已经来到了申时。 任务结束,等候在一旁的长风早已打起了瞌睡,好在他没有打呼噜的坏习惯,倒也并不显眼。 阮柔看向萧太医,萧太医看向卫宁,卫宁则眼神飘忽,谁也不敢看。 尴尬的沉默蔓延了好一会儿,还是祝太医见时间不早,来问问情况。 萧太医将人拽到一边,耳语一阵,为难的人又多了一个,两人商量了好半天,才确定了说法。 “卫小将军,玲珑姑娘的‘医术’莫测,我等也不敢擅断,不如还是请陛下和皇后裁决?” 卫宁无奈,本想着省点事,结果还是殊途同归,好在今日这一遭好歹证明了玲珑是有真本事的,不算白忙。 “多些祝太医、萧太医,届时还请二位实话实说。” “自然,自然。”见卫宁并无意见,两人皆松了口气,接银票的手都不虚了。 又请人禀告了一番,阮柔跟着卫宁前往皇后的宫殿凤宁宫,至于长风,则暂时先留在太医院,以免得罪贵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0-170 第161章 凤宁宫乃皇后居所,皇后居于正殿,偏殿还住着两位年轻的低位嫔妃,她们并不轻易外出,多数时候都呆在偏殿等…… 凤宁宫乃皇后居所,皇后居于正殿,偏殿还住着两位年轻的低位嫔妃,她们并不轻易外出,多数时候都呆在偏殿等候召唤。 阮柔与卫宁进入的时候,除皇后外,温贵妃也在现场,明显提前收到消息。 她装作不懂礼仪的模样,就那么站在下位,看向上首的两人。 温贵妃不说话,皇后也就没有自作主张招人嫌。 “妹妹,事关三公主的病症,还是得由你亲自确定一番。” “多谢皇后,老三的事劳你费心了。”走过流程,温贵妃顾不得继续和皇后打机锋,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下面的年轻女孩。 那是个与京都闺秀们完全不同的女孩子,不是怪异的穿着与浑身佩戴的首饰,而是那种眼神,带着锐利的光芒,仿佛山林里桀骜不驯的狼王,不会被任何人握在手中。 一瞬间,温贵妃有些受到震撼,她微微偏离视线,过了会儿才挪回来,脸上依旧带着清浅笑意,端的一副温柔和善长辈的模样。 “姑娘就是来自南疆的玲珑姑娘吧?” “正是。” 一旁卫宁神色很是纠结,他后悔没有事先让人教导玲珑礼仪,以至于在温贵妃与皇后面前这般失礼。 但阮柔可不管那么多,温贵妃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谈不上尊敬,但基本有问必答。 问过了本人,温贵妃将视线投向两位太医。 “祝太医,萧太医,你二位怎么说?” 祝太医老奸巨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难题抛向了隔壁,“今日都由萧太医负责,臣惭愧。” 霎时,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年轻的萧太医身上。 也不知萧太医是性子耿直,还是习惯了背锅,此刻将一日的经历如实道来。 听完,温贵妃沉默不语,萧太医还没到傻的地步,压根没加自己的主观臆断,也就是说,决定还是得她自己来下。 显而易见,玲珑本质上会的根本不是医术,而是所谓巫蛊。 当然,这与前朝忌讳的巫蛊之术完全不同,不过是善于利用虫子完成一些事情,危险,却也可能有奇效。 温贵妃脑子里将一切转了三转,想到三公主病弱的身体,想到将人弄到京都的费尽心思,最终斟酌着下了决定。 “三公主的病,以后就有劳玲珑姑娘了。” “不敢,还是得先看过人,才知道能不能治。”阮柔颇为坦诚,在皇宫这片地界吹牛,指不定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嗯,”温贵妃应着,看向皇后,“姐姐,那玲珑姑娘我就先带走了。” “好,要不要祝太医和萧太医一起过去看着。”作为后宫之主,皇后还是很负责的。 “还是麻烦萧太医了。”温贵妃点人。 “是。”萧太医心里沉了沉,他资历浅,在太医院没什么话语权,平常接收的病人也多是不受宠的宫妃,很少直接面对贵人。 至于三公主,那是太医院所有有资历的都已经看过,毫无办法,只能慢慢温养,最后才轮到了他。 甚至因为三公主的治疗毫无起色,他在温贵妃这里也没能得到什么看重和赏赐,这一次不知是祸是福。 辞别了皇后,温贵妃带着阮柔、卫宁以及萧太医,前往广阳宫。 温贵妃作为一品贵妃,在宫内有乘坐轿辇的权利,而阮柔三人,则只有跟在后面的份。 好在三人的体质都不错,卫宁且不说,原主在山林里跑惯了,这点路压根不算什么,而萧太医作为医生更是有着一副好身体,只是微微喘气。 温贵妃轿辇所到之处,宫女太监皆跪伏在地,可见后宫上下尊卑。 估摸着跨过了半个后宫,广阳宫近在眼前。 有温贵妃在,几人一路畅通无阻,直通广阳宫三公主居所。 不出所料,三公主依旧躺在榻上。今儿天气好,外面阳光和煦,带着丝丝暖意,催人昏昏欲睡。 “茯苓,身体可好些了?”温贵妃语气和煦,真切的关心不掺杂任何杂念,完全就是一位慈和的母亲。 “母妃。”慕容茯苓没有回答,只微皱眉,显示出她的不舒坦。 “来,母妃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南疆的玲珑姑娘,是卫宁特意请进宫为你看病的。” 温贵妃介绍,哄着女儿伸手,先开始号脉。 阮柔撇撇嘴,装模作样探了会儿,简洁道,“身体体弱,禁不住蛊虫进入体内,而且,她体弱是因为自小体内带毒,需要先调养好身体,再进行治疗。” “真的可以治?” “得看身体的恢复情况,”阮柔强调,“我不擅长调理身体,还得看太医院的。” 温贵妃将视线转向同来的萧太医,顿时,他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比如阮柔直接了当、毫无敬语的言辞,萧太医就要恭敬得多。 “启禀贵妃,臣能力有限,恐无法为三公主调养得当。” 调理身体说起来简单,可对三公主这幅漏洞百出的身体来说,恰恰是最为难的一步,可能稍微用重一点的药材,对方的身体撑不住。 在太医院干活,有一项所有人心中皆知的铁律,那就是宁可无功,也绝不能有错,因为一旦出错,掉的不仅是自己的小命。 “废物。”温贵妃顿时气得胸口疼,哪里看不出来他的推脱。 “白术,去太医院,把祝太医请来,“顿了顿,她继续,”还有和院首、李太医、章太医。” “是。” 白术领命而去,温贵妃这才继续盯着阮柔,问些后续如何治疗的话题。 阮柔没有隐瞒,将小青从体内唤出来。 胖乎乎的小青虫,青绿的颜色,依稀能看到内里血管的痕迹。 温贵妃即便早就知道,这是南疆的特色,专门用来医治女儿的东西,此刻依旧忍不住心生厌恶,看着青虫蜷缩伸展,胃部隐隐作呕。 她扭过头,耳边却没错过对方的话语。 “小青是我的本命蛊虫,它生性嗜毒,且吞食剧毒之物后,身体会分泌出一些对身体有益的东西。” “那为何不给茯苓直接用?”温贵妃疑惑。 “因为三公主身体实在太弱,压根禁不起蛊虫折腾。”阮柔认命再次重复回答。 温贵妃没有再询问三公主的病情,而是转而问道,“你说它分泌出的东西有益,大概是个什么效果?”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山里一般的毒物,小青食用后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很小的时候它吃过一株剧毒蘑菇,那次吐了三滴粘液,自那以后我的身体都比同龄人要好很多。” 阮柔说得模糊不清,主要是原主自己也没怎么弄明白。 温贵妃眼神微微一闪,心头有了丝不一样的想法,却又很快隐去,女儿还在生病,她想这些未免太早了。 约莫过了两刻钟,和院首带着三位太医匆匆前来,只来得及跟萧太医对一个眼神。 当着贵人的面,萧太医将方才的话一一说来,听得几位太医连连皱眉。 好半晌,和院首回禀,“贵妃,调养三公主的身体是可以做到,但三公主体内的毒素与其身体早已和二为一,若是调养好了身体,毒素也会跟着增强,届时” 话未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勉强维持的平衡状态被打破,若是无法治疗,那就真的危险了。 涉及到皇子的安危,谁也不敢贸然下决定,就连作为三公主生母的温贵妃都没这个权利。 “本宫明白了,劳烦你们跑一趟,素香,去送送和院首。” 素香是温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最擅人际往来,笑着将几位太医送出广阳宫,袖中不动声色递出一个荷包,里面是几锭金子。 皇宫就是这样,有权有势不算,还得让人看见实际的好处,那样用起人来,下面的奴才臣子才会更加用心。 素香再回来,只见温贵妃将三公主揽在怀里,母女俩细细地说着些什么,一时间只觉岁月静好。 于是,一旁不做声的阮柔和卫宁就有些碍眼了。 尤其阮柔站的久了,腿脚着实有些不舒服,时不时伸展两下,看的素香眼皮子直抽抽。 好在母女的温存并没有持续太久,温贵妃起身,叮嘱白术等人照顾好女儿,就起身离开。 她早先没有想到女儿的治疗会危及时生命,故而现在还得去跟皇帝商量。 慕容王朝延续已经有两百年,现任皇帝作为中继之君,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如今四十岁的年纪,坐在皇位上二十年,不能说有多少成就,只能说毫无存在感。 好在稳有稳的好处,皇帝性子仁厚,不拘是对宫妃皇子还是臣下,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也有一点不好,温贵妃想着皇帝,微微不满。 皇帝算不得好色,后宫妃子不过几十人,并不算多。而在这些妃子中,温贵妃都绝对是其中最得宠的一位,奈何皇帝实在太稳当,尊重身为妻子的皇后,重视嫡长,也就使得温贵妃的宠爱华而不实。 但她到底是不一样的,从轿辇下来,温贵妃昂首挺胸,满满的自信。 第162章 这也是阮柔第一次见到皇帝。 四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显得有些老迈,或许是过于操劳的原因,在…… 这也是阮柔第一次见到皇帝。 四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显得有些老迈,或许是过于操劳的原因,在鬓角白发十分显眼,只整个人并不显得十分威严,反而带着几分文雅和煦。 温贵妃走到皇帝身边,不知两人密语些什么,惹得皇帝时不时往下看一眼,阮柔眼观鼻鼻观心,丝毫看不出紧张。 约摸一盏茶功夫,温贵妃赐座,卫宁只坐了半个凳子,阮柔却是坐得十分踏实。 “玲珑姑娘,你有几分把握能治好茯苓?” 阮柔摇头,“不敢说几分把握,全看你们能提供的毒物有多好。” 闻言,皇帝眼神微微一闪,更感兴趣,且他还有点别的心思,当即吩咐人去太医院找些毒物过来实验。 理论上,皇宫里当然是禁毒的,都是金尊玉贵的主子,误伤了谁就不好了。 然而实际上,后宫毒物屡禁不止,每次查过一波能安静些时日,过一阵子又会卷土重来。 除次之外,还会有很多毒物也能作为药材使用,例如毒蝎、毒蛇等等。 总的来说,皇宫内从来不缺毒物,尤其太医院,在治病救人外,很大一项工作就是研究这些毒物,学会查验和解毒,以备不时之需。 故而,在皇帝身边的内侍公公前来讨要毒药时,包括和院首在内的一众太医们皆没有太过害怕,只是疑惑。 “劳烦了。” 和院首皱眉,忖度半晌,估摸与外来的南疆姑娘有关。 只是毒药事关重大,一旦流落出去,他万死难辞其咎,叫内侍带过去显然不合适。 “祝太医,只是你跑一趟吧,把这些毒药送送去,切忌万事小心。” 祝太医有些不情愿,这跟他又没关系,怎么院首就使唤他了,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最后他提着篮子,里面装着诸多太医贡献出来的毒药、毒物。 一路上,祝太医的心情都不甚美妙,直到养心殿,才舔着笑脸,在腹中打好草稿。 谁知,进去之后,压根没他发挥的份。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将手中的篮子送到那个毛头丫头的跟前,随后只见皇帝一挥手,他就在内侍的眼神下恭敬告退,白跑一趟,别说赏赐,就连一句好话都没有,不免郁郁。 殿内的阮柔可没时间管陌生人的心情,看到一篮子的各色毒物,她就忍不住心生动摇。 准确来说,不是她,而是她体内的蛊虫在兴奋。 不知不觉间,小青再次冒出来,对着吸引人的“美食”蠢蠢欲动。 这下子,阮柔可不敢任性,眼见皇帝示意准许,这才放了小青上前。 本以为小青会大吃特吃,结果,它却是十分挑剔,满篮子的毒物,不过挑拣了一两样。 于是周围的人都能看见,一尾毒蝎以及一颗毒药丸上,浮现小青爬过的痕迹。 东西不多,架不住小青实在太小,啃食的动静几近于无,本来十分好奇的几人,最后等到快打瞌睡。 皇帝事务繁忙,见就等不到,就先去处理公务。 至于温贵妃,到底涉及亲女儿的安危,愣是一直等着,最后一整天过去,暮色上涌,方才轻舒口气,悻悻而去。 至于卫宁和萧太医就没那么幸运,直到月色西斜,小青虫回去歇息,两人才得以离开。 天色已晚,自然不能再出宫,又由宫里人安排屋舍随意睡了。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阮柔与小青虫都是过的这样的日子,小青虫负责吃,阮柔则在一旁看守。 将近过去半个月时间,辛辛苦苦的小青虫总算将毒物都吃了个一干二净,与此同时,三公主身体的调养也初见成效。 原先只能卧病在床的人,如今都能起来走几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却明显有了几分生气。 其实这并不是她身体真的好了,而是太医们用大补的药提前激起了她体内的生气。 换言之,就跟垂死之人回光返照一样,一旦这一口气泄了,那人的身体也就彻底不行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场豪赌,三公主身份尊贵,如若不是真的撑不住,决计不会使出这样冒险的法子来。 三公主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阮柔这边小青虫分泌的药液。 就事实而言,阮柔认为这是小青虫的唾液,但对皇宫来说,殊为不雅,她便随着众人唤药液。 小青虫是一只吃饱就会干活的勤恳虫,吃光了一篮子药物后,似乎是吸收到了瓶颈期,再不动弹,只偶尔伸展身子,证明自己还活着。 又三日过去,吸收完毕的小青虫终于有了要分泌药液的迹象。 这一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 小青虫的主人阮柔、卫宁,祝太医以及萧太医,还有温贵妃和三公主,就连皇帝听闻,都好奇地跑来在远处围观。 小青虫就在这般万众瞩目下分泌药液。三滴药液滴落,它显然疲惫极了,钻回阮柔体内,沉沉睡去,再不出来。 绿色的虫体,药液却是极其清澈透明,不带一丝杂质,看上去就像普普通通的水滴,落在托盘里,毫不起眼。 然而,萧太医却不敢轻视,小心翼翼取出一滴,珍惜地进行简单的查验。 “不含毒,对身体有大益处,或能延年益寿,延缓衰老。” 就在萧太医说出这几句话的同时,三双眸子死死盯住了他。 最为热烈的当属生命时刻受到威胁的三公主,她目光灼灼,盯着剩下来的三滴药液,似看见自己的救命稻草。 这很合理,毕竟关乎她的性命。 然而,另外两人的视线,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阮柔眼角余光扫过,首先看见的是温贵妃渴望的眼神,无疑,延缓衰老几个字牢牢吸引了她。 “当真可延年益寿?” 这道声音却不是来自温贵妃,而是一道温厚的男声,声调很是艰涩,好像在进行什么艰难的衡量。 温贵妃一惊,多年的经验让她瞬间收敛了眼中的贪婪,和笑晏晏,“来人,给三公主试试。” 药液的疗效暂且不好说,无毒是肯定的,三公主的身体不能再拖。 “等等,先试用一滴看看。”又是皇帝吩咐。 阮柔依令行事,果真只给三公主用了一滴。 效果立竿见影,本来苍白无血色的脸颊多了一抹红晕,不知是不是错觉,就连眼神都比先前明亮。 “太医,诊脉。” 祝太医跟萧太医立即上前,一番望闻问切,两人皆惊奇不已,实话实说,三公主的脉象显著增强,若是三滴药液下去,不说如普通人一样强壮,起码不会有生命之危。 三公主当即喜极而泣,依偎在母妃怀中,满是对生机的渴望,对上卫宁关切的视线,更是情意绵绵。 “祝太医,这药液效果如此强劲,是不是不好立即服用?” “是。”祝太医自来惯会察言观色,皇帝看似问话,实则结果早已定好。 有了希望,三公主并不强求立即使用药液,心大挥挥手,“那就明日或者过几日再用。” “嗯,祝太医,东西就由你先收下吧,务必保管妥当。” “是。” 大功告成,接下来就没阮柔什么事了,她理所当然出了皇宫,一出宫门,当即对上长风焦急关切的眼神。 她立时心虚不已,面对长风控诉的眼神什么都不敢说,只将自己领到的赏赐塞进他怀里。 长风注意力被转移,看见亮闪闪的金元宝,眼神发亮,顿时忘了半个月的提心吊胆。 卫宁见了,嫌弃瞥过眼,心中思量着,既然三公主身体有望,他还是尽快跟人解释清楚为好。 诚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只是为了救三公主的权宜之计,但谎言就是谎言。 一路将人送到桂花巷,卫宁都没想到怎么解释,尤其对上玲珑“单纯”的眼神,更是难以说出口。 玲珑爱他至深,若是只想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不知该如何伤心欲绝。 还是再等等吧,他好好想一下措辞,玲珑也有个准备的时间。 如此,事情再次往后拖延。 出宫的几人都以为宫内相安无事,却不知祝太医收了东西后,离开的脚步调转,自广阳宫从一条小道直奔养心殿。 养心殿内,皇帝不出所料早已等候于此,因为正是他派人通知的祝太医。 然而此刻的祝太医却没有一点喜悦。 “圣上。”祝太医恭敬行礼,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三公主身体真的大幅好转?” “千真万确。”祝太医肯定道。 “那就好,依祝太医看,茯苓用几滴药液就可痊愈。” 这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按理,当然是将三滴药液全部服下最为妥当,然而还是那句,圣上不会讲废话。 犹豫不到三秒,祝太医心下暗叹息,出言道,“既如此,多了一滴,若是朕服用,不知是否妥当?” “自然妥当。”祝太医服身,“恰好多出一滴,可见是圣上仁慈,合该养好身体,为江山社稷劳神。” 一番话哄得皇帝龙颜大悦,服侍皇帝用下药液,又盯了半个时辰,眼见毫无异样,方才脚步虚浮离开。 第163章 离了养心殿,祝太医擦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心内直发苦。 好东西招人眼,他却没想…… 离了养心殿,祝太医擦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心内直发苦。 好东西招人眼,他却没想到,竟连坐拥天下的皇帝,都对这药液上了心,甚至垂涎到挪用给三公主救命的药液。 这下可好,他该怎么跟三公主以及温贵妃交代呢。 正愁苦见,后方有脚步声传来,似乎颇为焦急的模样,他有些纳闷,皇宫内谁敢这么没规矩? 一回头,却见是皇帝身边的内侍公公,脸上对着讨好的笑,“祝太医,你这走得可太快了。” 两人都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祝太医便也没说话。 “祝太医,你救助三公主有功,皇上特有赏赐。” 瞧那公公得意的模样,祝太医清楚,这份赏赐绝对不会少,也是,救人是假,封口是真。 接了赏赐,他将方才的担忧掩去,思索怎么弥补药液的缺失。 报损失当然是不可能的,如此珍贵的东西,若丢在他的手上,他的小命也不用要了。 那么,就只能补上那滴药液。 找南疆的玲珑姑娘?不行不行,他连连摇头,太过大张旗鼓,容易被发现。 思来想去,最后留在他脑海里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假乱真。 最简单也最冒险,剩下的两滴药液都在他手上、由他保管。届时给三公主服用定然也会有他出面,绝不会经过第三个人的手,可以说大大减少了其中泄露的风险。 但是风险依旧存在。 三公主如漏洞的气球般,正需要药液的效力去补充,一旦用了假的东西,届时三公主的身体没有好转,他没办法交代。 “唉。”回到太医院,面对诸位同僚,祝太医依旧不敢显露出自己复杂的情绪,拎着皇帝的赏赐,还得装作一副兴高采烈、十分兴奋的模样。 等回了家,家中老妻和一双儿女都十分高兴,他却始终提心吊胆,夜不能眠。 第二天一早没敢惊动任何人,他悄悄起身,往装了药液的瓷瓶里加了浅浅的一滴清水。 二者毫无异样的融合在一起,光是用肉眼去看,压根看不出任何异样。 祝太医这才敢放心,继续揣着瓷瓶去太医院上衙。 一连几天,他都没让瓷瓶离开自己的视线,七天过去,终于到了三公主再次服药的日子。 他胆战心惊去了广阳宫。 这一次皇上并没来,而是由温贵妃主持,三公主斜坐在内间塌上。 “劳烦祝太医了。” 初闻这句话,祝太医这就是摇头,“微臣的本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想错了,因为温贵妃说的并不是这一茬。 “药液可保存完好,给本宫看看。” “是。”祝太医献上瓷瓶,唯恐被瞧出什么不对来。 好在温贵妃并不懂医,得到心心念念的药液后,她当即不再等待,动作十分轻巧地倒出一滴,小心服用。 祝太医看的瞠目结舌,随即狠狠低下头,恨不得假装自己没看见刚才那一幕。 这可怎么办,低头的祝太医脑门在此抑制不住惊慌。 这算什么事啊! 一共三滴药液,三公主服用了一滴,然后皇上用去一滴,他又掺了一滴假的。 那么,温贵妃相当于用去半滴,如果不出意外,剩余半滴都是三公主的。 简单的算法搅得他脑门发紧,鬼知道一滴半药液对三公主的身体能起到多大作用,治不好是肯定的。 想到此,他也不敢躲了,直愣愣看向温贵妃,要求一个解决的办法。 “祝太医,现在给茯苓看诊吧。”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多说,祝太医却接收到了温贵妃的眼神示意,那还叫他放心的意思。 祝太医松一口气的同时,不觉心头微凉,皇家,果然是最会吃人的。 这一幕插曲过后,接下来的一切日常,一滴药液下去,三公主的神色未见明显的改变。 她明显有些着急问,“祝太医,怎么这次效果没有以前好了。” 祝太医立时诌胡话,“启禀三公主,但凡用药,都有个过犹不及的道理,一般,第一剂药的效果是最好的,后面再次服用依旧有效,只都不如第一次明显,三公主且耐心等待药效发挥作用。” “噢。”三公主可不懂这些,听了太医的话,毫无怀疑,心情十分美妙大肆封赏一番,客气将人送走。 临走之时,温贵妃也没忘记送上一份礼物。 圆满糊弄过去,祝太医此刻甚至没了先前的担忧,左右他什么都没做,不过听从主子的吩咐,何过之有呢。 等服侍三公主用完第三滴“药液”,祝太医彻底没了顾忌,只当没这回事,渐渐也心安理得,反而能睡个好觉。 ————- 然而,世上的事情,但凡发生,必定留痕。 皇帝作为整个慕容王朝的主子,在皇宫内,一言一行皆有人员随行记录,太医请脉更是三日一日,无事从不间断。 和院首这一日恰巧轮到给皇上诊脉,原本人上了年纪,脉象会渐渐虚浮,之前皇帝也确实如此,故而他每次汇报都得小心翼翼。 最近几次却全然不同,原本虚浮的脉象再次变得稳健有力,仿佛年轻了好几岁,甚至身体的一些亏空都被弥补上。 和院首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原因也就没敢报,只私底下暗自琢磨,还悄悄拉了几个同给皇上诊脉的太医一起。 结果,彼此一对,才发现原来大家的诊脉结果都一样,想法也一样,都不敢直接上报。 如此说来,一个个只觉得松口气,起码众人一起,脉象总归没问题。 那么,为何皇帝的脉象会变好呢,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吃了什么大补的东西。 皇帝的膳食皆有一应标准,至于用药在太医院均有记录,压根找不到奇怪的地方。 于是几人也就按下不提,只跟皇帝老实汇报,逗得皇帝龙颜大悦,遂不觉有什么不好。 最高兴的莫过于皇帝本人,他是亲眼见证自己体力逐渐饱满,鬓角多了几缕黑发,就连床榻之上,也恢复了积分龙精虎猛,颇有重回壮年之时,不由志得意满,甚至开始后悔被三女儿服用的两滴药液。 皇帝身体转好,于前朝后宫之事都有了更多掌控的空间,朝臣们皆战战兢兢,不敢违逆。 而与此同时,温贵妃同样在迎接自己的改变。 算下来,她其实只服用了半滴药液,效果并不十分明显,但万分关注容貌的温贵妃,还是在一日清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眼角少了一道皱纹。 “素文,你瞧瞧,时不时少了一道。” 素文上前仔细查看,见果真如此,不由得立刻恭贺,温贵妃大悦,大加赏赐,对待宫人们都多了几分耐心。 至于最为不满的,当属于三公主。 距离最后一次服药过去半个月,三公主的身体只能说略微好转,却根本没恢复到一开始以为的正常人水平。 依旧吹不得风,见不得凉,天气一变化,人就跟着没精神,相差悬殊,叫她不由不气闷。 “母妃,是不是那南疆的野丫头骗我?”无处倾诉,她只得对着温贵妃抱怨,希冀母妃能为自己讨个公道。 哪里知道温贵妃本就心虚,担心两相会面,会暴露自己的偷盗,遂只顾一气压下。 “茯苓,那南疆的蛊虫再厉害,又不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你能恢复成如今这样,平素多小心,可以有正常的生活,嫁人生子,母妃已经很满足了。” “母妃。”说到嫁人,三公主忍不住羞涩,又有些期待,“你说我和卫宁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好。” “怎么,着急了?果真女生外向。” “娘。”三公主羞得躲进温贵妃怀里,一个劲撒着娇。 先前她身体不佳,最牵挂的就是与卫宁的婚事,想着就是死也得做卫哥哥的妻,如今能健健康康嫁给他,不知有多期待。 “你放心,母妃一定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大嫁。” 温贵妃想着,两人的婚事是时候提上日程,只是,在这之前,须得卫宁处理好与那南疆巫女的关系,她女儿堂堂公主,没得要同一个民女共事一夫。 “嗯。”应着的三公主却全然没看到,温贵妃此刻眼中的愧疚。 宫外,西街,听了一个月说书,长风听到熟悉的地方就忍不住打瞌睡。 熟悉的说书声音传入耳朵,阮柔的心神却没有全然放在这上面,她总是能从周围客人的言语中得到想要的消息。 宫中那日,她不是没看见皇帝和温贵妃眼中的贪婪,只不敢确认他们是否会付诸行动,毕竟另一端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奈何她还是太高看上位者的仁慈,在听说皇帝在朝堂上动作频繁,大有一改前阵子温和退让的架势,她立即明白过来,起码皇帝是下手了。 眼见京都的局势越发混乱,一时间有风声鹤唳之感,她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冷笑。 就是要它乱,将局势彻底搅乱,才会有她发挥的余地。 等待的时间够久,该是时候做出些行动了。 第164章 “玲珑,咱们真的在京都有房产了?” 尽管已经过去好几天,但长风还…… “玲珑,咱们真的在京都有房产了?” 尽管已经过去好几天,但长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嗯,是真的。”阮柔没好气,这句话她说了无数遍。 长风便又傻呵呵地笑着,不一会,他似做贼般,了瞅周围没有人,方才悄声问道:“玲珑,咱们什么时候搬过去啊。” “再等等吧。” 长风不满,“还等什么,你都治好三公主了,还不见那卫宁去退婚,别不是骗你的吧。” “长风,你瞎说什么呢?卫宁肯定是太忙忘记了。” “嗤,能忘记就说明没把你放在心上。”长风不屑,外面再好,他到底还是想家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阮柔摇头,看在长风眼中,就是她舍不得卫宁。 而实际上,阮柔看得比谁都要清楚明白,她既然已经置身事中,便注定脱不了身,更不能回去拖累了整个阿巴尔部族。 “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长风见劝说不成,气呼呼地离开,临走前还没忘记带上地契。 阮柔笑了笑,心想是时候去逼一逼卫宁了。 自打上次进宫后,卫宁就再也没有踏足桂花巷,因此两人别说见面,就是书信都不曾有一封。 下午,本来艳阳高照的天,突然落下蒙蒙细雨,带来股股寒风,不是外储的好天气,她却还是按照计划出门,没忘了唤上长风。 “走走走。”长风兴致勃勃,出了门,却有些忐忑,“凌空,他若是负了你,你会不会很难过。” “会,”阮柔肯定道,“他若是敢负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好,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长风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当即表态。 两人一起有说有笑,很快来到和会街。 贵人的居所,就连街道都与外界不同,几乎容得下四驾马车并行的宽阔道理,以及两边华贵森严、气势十足的高大宅院,还有门前鼻孔朝天的门卫们。 卫府的位置很好找,或者说很是显眼。 魏武侯的牌匾,红字黑漆,即便在这条权贵云集的街道依旧不逊色他人。 “说起来,我们还没来过卫家呢。”长风再次表达自己的不满,“就是寻常人家交个朋友都会邀请人上门做客,而你呢,卫宁和你定了终身,却连父母都不曾拜会。” 这倒是真话,虽然阿巴尔部落的人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但在外界,尤其慕容王朝这个重视礼仪之邦的国家,卫宁此番做,往小了说是不把她当回事,往大了说,和把她当做外室养也没什么区别,难怪长风如此生气。 “咱们这不是来了嘛。”阮柔哄他。 “人请我们来,跟我们自己来,能一样吗?” 几句话功夫,两人已经来到魏武侯府门檐下。 守门的是两个高大的汉子,虽面上显得十分骄矜,目不斜视的样子,态度却并不十分高傲。 “这位姑娘、公子,登门可是有什么事,可有帖子?” “没有。”阮柔果断摇头,他们那里知晓京都的礼节规矩,想来就直接来了。 门卫有些为难,问过两人姓名,更是犹豫不决。 作为府中小公子,卫宁的一举一动不说受到万众瞩目,起码他们这些人也要知晓一二。 少将军为了未婚妻,千里迢迢奔赴南疆,只求救回三公主一命,可是感动了不少人,他们的娘、媳妇纷纷夸赞少将军情深义重。 结果没想到,一去几个月,带回一位年轻姑娘的事,当即在府里引起轩然大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卫宁行动间毫不遮掩,于是底下的下人们议论纷纷。 守夜的婆子、仆妇,老翁,一个个无事之时,都在讨论这一桩大新闻,甚至还因此衍生了好几波派系。 最多的自然是站在三公主这边,三公主金尊玉贵,以卫宁魏武侯之子的身份,能够尚主,依旧是一项莫大的荣幸。 相对的,站队外面那个女人的就非常少了。 最多的还是羡慕卫宁能够享齐人之福,在尚三公主的同时,竟然还能有良婢美妾,岂不快哉。 当然这些话他们只敢私下议论,从不敢抬到主子跟前,否则少不了一个治罪。 守门的汉子无聊时,也曾跟其他的八卦,对玲珑这个名字熟悉异常,听到的那一刹那,他就知晓来人是谁,却颇有些左右为难。 作为门卫,他们肯定是要进去通报的,但来者非客,指不定就是上门要名分,他把人带进去,岂不是要触怒主子。 “姑娘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门卫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将这个难题抛给头上的管事。 噔噔噔,人飞快跑远,阮柔两人被邀请进一旁的小屋暂坐,另一个门卫恭敬端上两杯茶水。 不到一炷香功夫,离开的门卫急匆匆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位身材圆滚滚胖乎乎的中年管事。 他肥胖的脸上挤满了笑,肚子高高凸起,看着油腻又令人嫌恶,态度却十分殷勤。 “玲珑姑娘,真是怠慢,下面的人不懂事,死守规矩,真是怠慢了。” “没什么。”阮柔淡淡。 “快请进。”胖管事在前面带路。 不得不说,侯府的面积是真大,两人跟着走啊走,足足两刻钟,进了一道垂拱门,才进到内院,管事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滴。 “夫人已经在里面等待,请姑娘进去吧。” 管事抬手,在门前停步,示意她进去。 阮柔也就真这么进来。 与想象中不同,她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位面容刚毅、看着颇为果敢的中年妇人,约摸四十上下年纪,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精神。 “是玲珑姑娘吧,怠慢了,快请坐。”说着,她竟从高位走下,亲自揽着阮柔入座,她则坐在相邻位置。 两人距离很近,阮柔能清楚看见她面上岁月留下的痕迹,五官伶俐,清浅和煦的笑却冲淡了这一层刚硬。 “你是来找卫宁的吧,真不巧,他今儿赶巧出去了,没事,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打太极,第一时间,阮柔就看出她的打算。 是啊,两人当初说定,全靠口头承诺,既没有三煤六聘,更没有父母之命,现在自然可以不认账。 “我来找卫宁兑现承诺,夫人恐怕做不了主。” “傻孩子,我是他娘,有什么做不了主的。 放心,京都这么大,你们又是初来乍到,遇上什么困难,我还是能出点力的,即使我帮不了忙,偌大的魏武侯府还是能出点力的。” 阮柔一双眼睛湛湛看着她,声音清凌凌,不带一丝情感。 “那就请夫人代为替卫宁退了三公主那门婚事,当初我们说好,我救好三公主,他退婚娶我,如今也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卫夫人显然没料到她这么直接,眼神有片刻的躲闪,随即恢复如常。 “姑娘说笑了,我儿与三公主情投意合,又怎么会做出去辜负她之事,姑娘怕是误会了。 我还是那句话,魏武侯府在京都还是能说上几句话,若有所求,我定然倾尽全力为姑娘做到。” 阮柔嗤笑一声,一字一顿道,“夫人还不知道吧,当初卫宁求我之时,不仅承诺娶我,更是发下毒誓,若辜负的我,他不但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卫氏也必会分崩瓦解,不得善终。” 第一次,卫夫人变了神色,再也维持不住那张端庄的面容,“姑娘过分了,这样的话岂能乱说,赎我侯府不能招待了。” 时下人们最重誓言,一旦发下毒誓,便几乎意味着必定不会说谎,否则来日当有应验的一天。 卫府家中男儿皆上战场,刀剑无眼,卫夫人自打嫁进来就养成了烧香拜佛的习惯,对此深信不疑,哪里听得了这种话。 阮柔便也起身,“当初是卫宁千般万般求,我才来,既他言而无信,自此后,我与他再无关系。” 扔下话,她随即扬长而去,留下卫夫人满脸惊愕,她本以为这女子要么伤心委屈、哭哭啼啼,要么生气暴怒、大闹一场,但总归不会这么安静才是,结果人就这么走了。 不过,走了也好。 她转身看向卫宁,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卫宁,你怎可说这种话。” “娘,只是权宜之计,你放心,除了正室的位置,她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卫宁见人生气,连忙哄劝几句。 “滚滚滚。”卫夫人听了只觉心累,很快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卫宁离了院子,面色再无刚才的嬉笑怒骂,相反,脸色阴沉的可怕。 几个月时间,他留在南疆的人死伤过半,却依旧没有摸到阿巴尔部族的落脚点,着实奇怪。 难道他们早预料到,所以提前搬走? 但也不可能啊,他做戏还是十分逼真的,否则哪里能将玲珑骗出来。 或许是山里道路崎岖,没找到方向,那还是得先将人稳在京都,不能让他们回去。 下定决心,卫宁打定主意。总归今天他没出面,索性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先去跟玲珑道歉。 第165章 离了魏武侯府,长风更气了,“玲珑,你可别伤心,咱们还看不上他呢。” 长贰 离了魏武侯府,长风更气了,“玲珑,你可别伤心,咱们还看不上他呢。” 长风到底有点心眼,更重要的是,他将玲珑的心情放在第一位,没说那些煞风景的讽刺。 “嗯。”阮柔情绪略显低沉。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长风建议。 “不回去。”阮柔果断摇头。 “那咱们怎么办?”长风挠了挠脑袋,有点苦恼。 “不是有宅子了吗,回去先搬家。” “真搬?”长风顿时满血复活,“住别人家真难受,搬了最好。” 说话间,两人回来,好在行李不多,长风力气又大,三两趟就搬完了。 看着完全属于他们的新家,长风还是很得意的,等回去,他一定要炫耀下这座宅子,虽然都是玲珑的功劳,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阮柔这边轻松淡定地搬家,可急坏了秦山媳妇。 “当家的,这可怎么办,你快去侯府跟小公子说一声,要不要先拦着。” “怎么拦。”秦山没好气道,“我看玲珑姑娘是有注意的,肯定拦不住。正好,你不是说想着调走嘛,这下省事了。” 秦山媳妇都要被这个傻憨憨气死,坏了小公子的事,还省事,怕是直接被发配还差不多。 “你个榆木疙瘩,听我的,”她直接下了决定,“你现在就去侯府通知,我再去劝一劝。” “行吧。”跑一趟而已,秦山很顺从地听了,小步快跑往侯府去。 作为秦夫人娘家带过来的陪嫁,秦山虽然不甚出色,起码在府上混了个脸熟。 见了门卫,耳语几句,秦山渐渐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小公子在家,但是不愿意见玲珑姑娘,难怪了。” 门卫甩个大大的白眼,心道难怪作为夫人陪嫁都只捞了个清闲差事,扶不起的阿斗。 但话不能教人出去乱嚷嚷,还有些好奇,便问,“你今儿怎么来了。” “对了,玲珑姑娘要搬走,我来问问小公子,我媳妇还再劝着呢。” 门卫再次低估这家人是真傻,夫人要不直接赶走都算仁慈,怎么还想着拦呢。 “听我的,他们要走就让她们走,夫人和小公子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媳妇让我来问问小公子的。” 门卫无言,只能道,“我去问问管事,你等我会。” 秦山就耐心的等,不过半柱香时间,门卫回来传达了管事的吩咐。 “夫人说了,以后不希望再听到这个人的消息,她跟咱们侯府没有任何关系,只要紧盯这些,别让这些没见识的把院子里东西偷盗了去。” “唉,好吧。”虽然与媳妇吩咐的有些出入,可主子发话,也算有了交代。这么一想,他又高高兴兴回去。 与此同时,桂花巷,看着两人离去,秦山媳妇发出悠悠一声叹息。 等秦山回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看着长吁短叹的媳妇,秦山安慰,“我已经通知过了,应该没事的。” “嗯,我想着,两个都是好孩子,临走时还跟我道谢呢。” 作为下人,听主子吩咐,做多少都是应该的,最多做得好得些赏钱,被人真心实意感谢倒还是第一次。 秦山心眼粗,压根没注意媳妇说什么,自觉一桩事了,安安心心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且说另一边,乔迁新居,奈何刚遇见晦气事,加上人生地不熟,那份子喜悦都去了三分。 长风惋惜道,“这么大的房子,要还在族里,肯定全族人都得来看热闹。” 阮柔白他一眼,懒得说山里压根放不下这么大一处宅院。 既已安家,就得考虑生计。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给两人的宅院空空荡荡,连个下人都没留,粮食更是没找到一粒,好在还有不少金银,暂时不用为吃喝发愁。 ————- 接下来,长风负责给家中采买,两人对生活条件没太大要求,吃穿不愁,住行更是随意,很快,这个家便也像模像样。 同时,阮柔也没闲着。 事实上,这段时间,她这段时间频繁出入京都的勋贵、官员之家,利用自己蛊医的能力,结交了不少有用的人脉,当然金银玉器这类谢礼更是数量众多。 一连半个月,她最近都混得风生水起,丝毫没有被魏武侯府小公子抛弃的失意落魄,这也是使得卫宁想要在对方情绪低落时上门安慰、随意施舍点情谊,就能挽回玲珑的打算彻底落空。 魏武侯府,卫夫人老大不高兴,“你看看人家,东家西家跑的,哪里用得着你操心,你给我好好把心思放在公主身上。” 卫宁垂下眼眸,一言不发。母亲再有见识能力,到底不过深闺妇人,有的事不该她知道,他也不好多说,只等未来一切尘埃落定再说不迟。 他怎么敢说,自己对三公主的情谊比金石还真,却也无法接受,驸马身上随意带来的屈辱。 当下王朝,驸马无实权,这便意味着,他在成为三公主驸马的同时,便失去了在朝堂上角逐、乃至去战场上厮杀立功的机会。 哪个有大好志向的男儿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更别说他自小练功、一直希冀着上战场建功立业,在圣上赐下赐婚旨意的那一刻,过往所有的努力都化为灰烬。 想到此,卫宁心中不甘愈盛,某些阴暗的念头一再浮动。 魏武侯府作为开国老功臣,一向颇得历代圣上器重,旗下的魏武军更是高达五十万之巨,可谓兵强马足。 且听闻圣上前几年身体出了些问题,恐怕活不了多久,没见近日朝堂纷争愈烈,一改往日温和性子,可见时日无多。 如此,捱过这段时间,将来未必不能有转机。 至于三公主,届时,他自会给她更尊贵的身份,无需多虑。 只是,在此之前,需要多多筹划,尤其京都这些勋贵官员,也该多多来往,拉拢些助力,以备不时之需。 想到此,他更是深恨玲珑为人做事太多心急,不过一次拒绝,就让她退却甚至埋怨上,可见当初说的什么心仪他都不过是一片假话。 眼下,两人结仇,玲珑指不定在人家面前说了自己多少坏话呢。 若这样的想法让阮柔得知,她指不定得多抱屈,天可怜见,她只顾给人看病,难道还能家家户户诉说一遍惨遭抛弃的始末,那样除了让她更显可怜,什么作用都没有。 自怨自艾不过弱者的无能为力,她想搞事的心可没闲着。 约摸也就过了半个月悠闲日子,阮柔本在自家宅院休息,忽然见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后院一处角门。 长风的反应最快,两相对峙,对面足有三人,神色紧张小心,又带着恭敬,而长风则是莫名,“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玲珑姑娘,宫里娘娘有请,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态度十分恭敬。 一般而言,后宫里的贵人们,只要到了妃位,都可以称一句娘娘,但特意点出来,应当只有一位,那就是皇后娘娘。 而皇后与皇帝夫妻一体,难保不是皇帝的意思,这样,那就有趣了。 有道是理下于人,必有所求,阮柔忖度着,示意长风不要紧张,来到领头的公公跟前,“我跟你们走吧。” 说着,她状似不经意间看了看角门的位置,显然门扉紧闭,当是有暗道存在。 果不其然,身后一个像是护卫的人领先,进入角门,掀开用于给人休息的床榻,其下,一条暗道赫然藏于其下。 阮柔内心呵呵,果然,没有白到手的好处,而长风更是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请!” “长风,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几人态度从始至终十分恭敬,这使得长风的警惕去掉大半,剩余半分,也在阮柔的安抚下暂时按捺住。 瞧着人离去的背影,长风又急又气,急玲珑不知会不会有危险,气恼自己没本事,在皇家人面前根本没有一点话语权,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人带走。 正值午时,外面温度本有些灼人,阮柔随三人进入密道,顿时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辛苦玲珑姑娘了。” “不辛苦,我之前在山中,什么样的地形没走过,算不得什么。” 对面人便也笑笑,埋头赶路,不吭声了。 “敢问公公,娘娘此次让我进宫,可是有何吩咐,我也好做些准备。” “准备就不用了,娘娘不过见上次那只小青虫讨喜,才想着请姑娘入宫叙叙旧,谈谈心,姑娘不必担忧。” 哦,阮柔顿时懂了。 确实,小青虫这能力谁不想要,延年益寿的噱头不过是空话,阿巴尔部族要真有这等宝物,就是躲进再深的山都无用。 但补足人体亏空的效用,却是实实在在。 譬如,一个人因为受过伤、生过病、操劳过度等等,按理说,用上好的人参药材也有用,但是药三分毒,用多了总有些不好。 但小青虫的效用却大不相同,它吃进那些剧毒的药材,吐出的药液将药效凝练,基本全是滋养人身体的好东西,一滴就能让人察觉到改善,几乎等同于一年半载的滋补。 如此疗效,难怪皇宫内也有人动心,就不知,动心的是皇后娘娘,还是圣上了。 阮柔本以为,这条密道会直接通往皇城内部,然而并没有,几人出了密道,就对上了森严的宫门。 大概是偏僻的冷宫之内地方,护卫上前,有节奏的敲击了几下门,很快,里面有人开门,是一身同样打扮的护卫。 “进来吧。” 三人这才跟着进去,饶是有人内部接应,一路依旧经过不少遍盘查,可见宫廷守卫的森严程度。 来到凤宁宫,几个护卫半途就已退下,只余一位公公同行。 早有宫人等待,殷勤地上了茶水,“姑娘请坐,歇歇脚,娘娘马上就到。” “客气了。”阮柔端起茶,默默喝水,有些担心长风一个人在家,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 事与愿违,长风本在家焦急等待,脚下就快将地上转出一个圆圈印记,脑海内不断浮现玲珑在宫内受欺负、被惩罚的画面,越想脚步越快。 就在他心急难耐之时,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这里的敲门声跟一般的还不同,是门上铁环撞击门板的声音,很是响亮。 他狐疑地看过去,第一时间想的是玲珑回来了。 可转念,又立马否定了这个念头。 且不说玲珑刚刚离开,这会不定还没到宫里呢,再说了,即使回来也不该走正门,否则如何解释她是怎么出去的? “别不是那些贵人家吧。”这么想着,长风一步一挪,上前准备开门。 玲珑可是一开始就跟他交代过,若有人送名帖上门,都得客客气气接下,他们在京都如无根浮萍,不好得罪了人。 嘎吱,门被从里面打开,门外人顺势停下敲门的动作。 一里一外,两人眼神对视间,皆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长风对卫宁这个将玲珑拐出来,且暗藏心机的人向来不喜,他又不是个会遮掩情绪的,从一开始就将厌恶表露得明明白白。 而卫宁,对这个在玲珑身边以保护者姿态自居的男人,更是嫌弃至极,为人不知天高地厚,粗俗不知礼仪,更可恶的是,对玲珑的讨好献媚,时常有种让他头顶带了绿帽的感觉。 “你小子来做什么?”长风瓮声瓮气问,眼神斜睨。 卫宁舒口气,好生询问,“我是来找玲珑的。” “玲珑不想见到你,你走吧。”说话间,就要关门。 卫宁眼疾手快拦住,“你又没问过玲珑,怎知她不愿意见我?” “我当然知道。”长风理直气壮,实则心内暗暗叫苦。 若玲珑在,不管如何,他肯定回去问问,但这不是玲珑不在嘛。 偏宫里来请人也不光明正大点,走什么密道,搞得偷偷摸摸,他再傻也知道不能在为人面前暴露。 “我说不见就是不见,你再不滚,我揍你了。”他威胁般挥挥自己的大拳头,挑衅意味十足。 卫宁当即就上火了,撸起袖子,就要跟他来过一场。谁还不是练过的,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主子任性,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却不敢不拦,一个几步插到两人中间,隔开彼此火花四溅的眼神,另一个弯腰弓身,不断劝说少爷熄火。 “小公子,还在外面呢,若是闹开也不好看,是不是……” 好话劝了一箩筐,小厮的口都快说干,才终于劝得主子熄火。 实则是卫宁眼神瞧了瞧大门两侧,已经有不少人围观,指指点点。 这长风不要脸,他却得顾及脸面,当即恨恨离去,还不忘撂下狠话,“等玲珑知道了,哼哼。” “哼哼。”长风小气怼回去,得意洋洋关上大门。 重归安静,长风这才敢轻吁口气。他平素冲动,却并非动不动就要打人的,方才是实在着急,好在卫宁还要脸,总算将人赶走了。 至于人最后所说的,等玲珑回来,肯定只有夸自己的份。 凤宁宫,阮柔刚喝了两口茶,皇后娘娘便到了。 她不识得宫中礼仪,只站起身,装模作样躬身,对方也没在意。 相反,皇后娘娘态度很是平易近人,与上一次高高在上的姿态完全不同。 实际上,这次将人带进来是圣上的要求,否则她一个皇后,正经宣人进宫可以,偷摸带进来却是别想了。 她大概明白圣上的用意,待人就更得小心。相处几十年,皇帝的一丁点变化她都看在眼里,更别说这阵子圣上几乎都歇在凤宁宫。 皇帝年轻了——这是她的第一印象,但很快推翻,大概是看似年轻了,实则只是改善了身体,精神头更足。 就连如此变化的原因,夜深人静,她也揣摩过,心内忍不住暗暗惊惶。 伴君如伴虎,只有了解皇帝的心思,才不至于在侍候时触怒帝王。 “玲珑姑娘,快请坐。” 阮柔便真安然坐下。 皇后有意无意问起她的蛊虫,“上次见见你那小青虫清翠可爱,不知本宫可有幸再见一见。” “自然。”阮柔唤出小青虫。 上次吞噬了那么多好东西,又休养生息一番,小青虫的体型没变,颜色却越发浅了,显得晶莹剔透,不似凡物。 “这是?”皇后疑惑。 “上次太累,还没休养过来。”阮柔随意扯谎道。 “那可要多吃点药材补补?”皇后十分关切,瞧着像是真喜欢的模样,“刚巧我那里还有些药材,我去让人取来。” “哦?”恰在此时,皇帝大踏步进来,龙精虎猛,比之上次见面,更多了几分威势。 “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说,朕让太医院准备。” “民女不敢。”阮柔低头,假装不解,“小青它不吃东西也没什么,慢慢养着就好了。” “这怎么行。”圣上与皇后娘娘同时开口,场面略有些尴尬。 “实不相瞒,上次三公主身体大好,我见这小青虫着实功效不凡,皇后娘娘自上次生产后,身子骨一直不大好,真就想着能不能劳烦小青虫再出手一次,放心,朕绝不会亏待了你。” “这……”阮柔迟疑,“不敢欺瞒圣上和娘娘,小青虫的这能力只能使用两回,若是第三回,就得身陨,非民女不愿,只是我与小青相处多年,实在不忍心。” “那不是还有两次嘛,放心,只此一次,其他人若找你,就说朕说的。” “是。”阮柔欢喜应下,倒也不推辞,利索报出一连串的药材名,旁边的宫人一一记下,立即去太医院寻药。 片刻功夫,依旧是熟悉的祝太医匆匆而来。 第166章 祝太医面无表情,瞧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态度十分恭敬严肃,仿佛面对什么大事。 凤宁宫…… 祝太医面无表情,瞧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态度十分恭敬严肃,仿佛面对什么大事。 凤宁宫的氛围都有些微凝滞,唯独小青虫蜷缩在阮柔掌心,毫不在意外界的纷扰。 上首,皇帝看着小东西的眼神分外慈和,阮柔怀疑他对自己的儿女都没有如今的真心。 几句话功夫,祝太医打开药箱,将东西一径摆开,任随小青虫挑选。 她暗暗挑眉,眼前药材比上次更为珍贵,数量更是翻了几倍,由此可见,定然早有准备,至于目的,不言而喻。 当然,阮柔也不介意,毕竟皇帝高兴了,她在京都的生活才会更加顺利。 又是一通大吃特吃,只是这次小青虫的吞食效率更高,眼看吃了上次的一倍有余,依旧不见动静。 皇帝公务繁忙,早已离开,只特意叮嘱,一有消息立即通报。 也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等得实在着急,皇后娘娘忍不住问。 “上次不是很快就吐药液了吗,怎么现在还没开始。” 阮柔无奈,“没办法,药液珍贵,只会一次比一次难。” 闻言,皇后只得接受,毕竟虫子再聪明,到底不是人,能听得懂训话,便只能继续盯着小青虫。 从中午太阳正烈到日色西斜,最后月上中天,小青虫好似终于吃饱喝足,大爷似的伸展身子,等待着什么。 见状,祝太医眼疾手快,立马取出专用的小瓷瓶来接取药液。 这药液之珍贵,他亲眼所见,自然万分珍惜,当然,不是没有心动,只是有的东西不是他能承受的。 偏小青虫不认他,只一个劲盯着自己的主人。 祝太医顿觉惊奇,怪道小东西果真聪慧不似常物。 阮柔接过,顺利取到三滴药液,还是交给祝太医, 片刻功夫,皇帝去而复返,见着眼前场景龙颜大悦,一连说了三个赏字。 祝太医万分小心将东西交给圣上,心中不由得庆幸,若再交由他保管,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动心。 别看皇帝先前表现得十分心急,东西真到了手上,他反而大方起来,慢悠悠看着小瓷瓶,犹如欣赏什么绝世珍宝。 心情好了,人也格外大方起来。 “皇后,玲珑姑娘蕙质兰心,为朕解忧,你看赏赐什么为好?” 皇后听后,竟也认真思考起来“金银未免太过俗套,且毕竟身外之物,依臣妾看,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得嫁良人,不是如圣上辞旨,为玲珑姑娘结一门好亲事。” “皇后说的极是,”他看向阮柔,“玲珑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 阮柔刚才听见,生怕两人人乱点鸳鸯谱,连忙接话,“启禀圣上、皇后娘娘,民女暂无嫁人的心思。” 帝后两人对视一眼,皆了然,看来还是忘不了卫家那小子。 只是再大的贡献,也不可能压下皇家颜面,将早已定好的三驸马转给别人的道理,更何况这事情本就不好大肆宣传。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赏吧,不知道赏什么为好,不赏吧,又不显皇家威严。 阮柔沉默会儿,方才继续开口,“民女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民女初来京都,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更是与族兄单独居住,还请圣上赐两个护卫,民女感激不尽。” “哦?”皇帝当即应下,“这有什么,待会我就点两个好手跟你回去。” “多谢圣上,多谢皇后娘娘。” 虽然两个护卫有些寒碜,可到底赏了,再加上些金银,估摸差不多,荒地挥挥手,“如此,庆和,你将玲珑姑娘好生送回去。” “是。”名为庆和的太监躬身应是,阮柔瞥他一眼,方才知晓他的名姓。 庆和没回应,送走圣上和皇后娘娘,这才面向阮柔,“姑娘,请。” 一通忙活,好在顺利解决,晚上密道里的温度更低,时不时有股幽风,更显凄凉。 一路无话,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两人复从角门的床榻下冒出来。 阮柔一步踏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正对床榻位置,坐在椅上,不停打着瞌睡的长风。 心中感动不已,她上前轻晃,“长风,醒醒,回屋里睡吧。” 迷糊的长风睁眼,忍不住揉揉眼睛,“玲珑,你可算回来了!”语气十分激动。 “嗯,你一直在这等着吗?” 长风挠头,“那倒没有,白日里我都忙些别的,晚上还不见你回,有些担心,又不敢进去,只能在这里等着了。” 通往皇宫的密道,谁知道对面有没有重兵把守,故而他不敢轻举妄动。 “我没事,就是费的功夫长了些。”阮柔说着,转向一路护送的庆和,“多谢公公相送,时辰不早,请回吧。”边说边带过去一个荷包,如同去时一样。 谁料那时还欣然收下,此刻却变了神色,“姑娘不可,本是分内事,何须姑娘费心。” 阮柔见他真心不接,只得收回,“更深露重,公公且回吧。” “嗯,这两位是宫中护卫中的好手,身手不错,也非多事的性子,月奉自有宫中出,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 “多谢。”阮柔道过谢,一番你来我往,庆和公公离开,留下两侍卫。 方才,不敢多言的长风此刻才出声,“玲珑,你是不是又……?” 到底有外人在,长风没敢完全说出口,但阮柔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她轻微的点了点头,表示承认。 长风顿时又气又急,“你,你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为自己着想,若小青有个什么事情,你的身子怎么办?” “放心吧,后面都不会有事情了。”阮柔安慰。 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长风只得垂头丧气地看向两个护卫。 不得不说,两个高大壮实的汉子往面前一站,尤其两人脊梁挺直、身姿如松的模样,给了人很大的安全感。 顿时长风又想起上午那一茬,遂将卫宁如何、如何等等一翻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最后还忍不住狠狠骂了几句。 “玲珑,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你可不要心软再上他的当。” “嗯,不会了。”阮柔好脾气应下,没解释自己压根没上当受骗。 “行了,你们俩跟我来吧。因为不知道你们要来,没能提前准备,好在有多余的被子和房间,你们暂且休息一晚,明日若缺去什么,只管来,我带你们出去。” “多谢。”两个护卫彼此对视一眼,皆接受了眼下的事实,起码他们编制还在皇城内,而不是成为某个人的私人护卫,只是在想到办法回去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晋升的机会,且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还有的愁呢。 —— 两个护卫的想法,阮柔多少能察觉一点,但还是那句话,他们的主子是皇上,而不是自己,既然来了她只能保证在这段时间他们尽心尽力,自己也不会亏待了去。 夜已经深了,凉风习习,齐齐洗漱之后没有在多说什么,很快回房休息。 翌日清晨,因着昨日闹得太晚,一向作息良好的阮柔竟也晚起了。 她是被屋外的一阵嘈杂声吵醒的,隔着几道门听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只觉得吵闹异常。 她蹙起眉头,心想谁那么早就吵吵嚷嚷,扰人清梦。 却不料,缓缓地睁开眼,外面天光大亮,早已过了她平常起来的点,只是无人唤她。 穿衣起身简单,洗漱过后她往闹出动静的方向走过去。 大门处,毫不意外看见了卫宁的身影,长风正与他纠缠,丝毫不见昨日话语中内涵自己被欺负的模样,反而他身后站着两个高大的护卫,看起来气势逼人。 她的到来很快惊动了两边人,长风着急道,“你过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吵什么呢。” “还不是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非要见你,我不让他进来,他还就不走了,也不知上辈子是不是癞蛤蟆转世的。” “噗嗤”一声,阮柔乐开了花,长风这张嘴,骂起人来可真利,没见卫宁脸都黑了。 “玲珑,我们谈谈吧。”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阮柔干脆利落拒绝。 “玲珑。”男人语调拉长,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哀求,让人听见就觉得有苦衷。 “我们阿巴尔部族都是一夫一妻,你既要娶那三公主,难不成还要我为妾不成,赶紧滚吧,不然。”她偏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两名护卫。 护卫眼色很灵,一下子站出来,以威势喝住卫宁。 卫宁眼神逐渐诡异,这两人身手矫健的模样,显然不是一般人,相反,颇有些军中行伍的作态,他甚至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打过对方。 玲珑二人不过初来,身边怎么突然就有了这样的人手,难不成是医治的什么人特意给的。 想到此,卫宁眼中再次浮现出后悔。早知今日,他做事就不该那么果决,直接逼得玲珑离开,而是应该软刀子磨肉,让其渐渐软化才对。 女人么,得到她的心,再要了她的身,如今对方的助力,岂不都是他的。 好在人心隔肚皮,阮柔不知他现在所思所想,否则定是要直接唾一句到他面上,骂声想得美。 但即使不知卫宁想什么,阮柔总觉得这厮没啥好心思。 “赶紧滚吧,不然可就真打了。” 卫宁昨日吸取了教训,今日没带小厮,而是换了两个护卫,只是体格明显没有对面强壮,故而,此时两人在后面练练摆手,示意小少爷不要冲动。 卫宁无奈,再次拂袖而去,只觉得脸都丢尽了。 他没看见,身后阮柔的眸色逐渐加深,转瞬在听见长风的话后,很快隐去。 “赖皮糖可算走了,希望以后都不要再看见他。” “不会看见太久了。”阮柔回答,等她找到卫家不轨的证据,届时抄家灭族,流放千里,可不就看不见了。 事实上大前段时间在各家府里来回窜,也没白忙,可是打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当然以他一个外人的身份,所听到的不过一些小道消息,可恰恰是这些小处才最容易暴露。 魏武侯所统帅的兵马名为魏武军,几十万兵力,光是养着的吃穿用度就不少,更别说还有其他抚恤金、安顿费等等,支出极其庞大。 朝堂文官多次提出削兵,奈何始终没能达到目的,没办法,只要一提出削兵,魏武侯带兵退后些许,那些北荒的蛮夷就敢得寸进尺,入得边关烧伤抢掠。 如此一来,退兵之事自然不了了之,到了后来,文官也懒得提了。 不是没人看出来其中有猫腻,事情显而易见,奈何压根抓不住人家的把柄。 魏武侯还没那么蠢,身居高位就敢私通敌营,只是两边显然很有默契,你退我就进,你进我就退,彼此互相牵制。 总之,几十年来,大战争没有,小争斗不断,从来没消停过。 这样,对方兵强马壮,魏武军就不敢松懈,日复一日的坚持,使得军费支出异常庞杂,成为了朝堂的庞大负担。 户部尚书企图多次以国库空虚为由,削减魏武军开支,却遭到同样的老牌勋贵极力反对,近几十年风调雨顺,国库收的税银却压根没存下多少。 幸在这任皇帝是个着调的,既没想着大修陵寝,更没修建园林别宫,否则,户部尚书早就宁愿辞官回家了。 事情听起来很正常,看着也就是魏武侯在练兵,纵有些小心思,还没到抄家灭族的地步,但阮柔直觉不对。 众所周知,水越混,越好摸鱼,那么多军费砸下去,账目谁能查的清,又有谁能保证,全部花在魏武军身上,而没有挪做他用。 第167章 不得不说,在京都,有了皇宫那位的护持,加上身边的两个护卫,阮柔接下来很长一段省 不得不说,在京都,有了皇宫那位的护持,加上身边的两个护卫,阮柔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遇事毫无阻力,顺畅得不行。 随着认识的人越来越多,阮柔获取消息的渠道愈发宽广,且她医治人也不大看对方身份,基本来请,给得起医药费,就会跑一趟,所以,人缘还算不错。 这阵子她常往京都的郊区跑,就为了医治一个退伍的老兵。 这老兵姓常,名胜,在战场上丢了一只左手,才领了遣散费回来,回到老家买房置地,因为身有残疾,最后说了个哑巴媳妇,两口子只生了一个女儿。 常胜因为少了一只胳膊,很多事情都比较不能干,下地的累活很多时候都得靠哑巴媳妇,一家三口日子过得紧巴巴。 听说之前也在京都请过几个有名的大夫,但到底身体有了缺陷,刮风下雨、天气转寒,人就跟着不舒坦,吃多少药都没有,却又不能不吃。 请到阮柔这里巧合,哑巴媳妇在常去的药堂请大夫,赶巧大夫不在,哑巴媳妇听人说最近有位南疆来的大夫治病很灵,便长了个心眼,打听清楚位置,将人请来。 其实阮柔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帮人减缓去去湿气,恢复点身体的元气。 效果上,跟请其他大夫估计没两样,但架不住她药费收的便宜啊,总归她不缺钱,闲着无事跑一趟,收一点药材的使用费和蛊虫的辛苦费,也就差不多,并不靠此养家糊口。 于是哑巴媳妇就认准了她似的,经常来请,每次看过诊,总得送上一大堆乡下的蔬菜瓜果,她和长风两人吃个一周都吃不完。 一来二去,来往的多,两边的人也就熟了。 由此,阮柔知道了更多常胜家的事。 农户人家日常过的都是平淡日子,平常胜说的最多,还是当初行伍里的畅快时光。 他是小时家里穷,十四五岁的光景,吃的多,活儿干不动,就被家里咬牙送到了军队里。 军队别的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唯独一点,能吃饱饭! 在看到对方异常激动回味的神情时,阮柔微微触动。 吃饱,对这个时代的很多人来说,并不是一件易事,所以她很能理解对方的激动。 “常大叔,听说军营里是给安家银子的,怎的你们如今还这么困难。” 常胜闻言,顿了顿,道,“军营里给了的,只是如今我这样,再多钱都不够用。” 阮柔不大信,又不好问具体给了多少常胜到底是行伍出身,即使退下来多年,依旧带着几分警惕性,并不愿意说得过于详细。 相反,哑巴媳妇就明日那么警惕了,一来她不会说话,只能靠着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二来,她自小在村里长大,哪见过人心险恶。 阮柔不过略打探机会,就得知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常胜当年回来,亲爹娘不在,大哥二哥都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的小家,他只得找村里批了块地,花二两银子建了如今这座小屋。 再之后,娶媳妇拢共花了三两,加上当时买药看病的,等哑巴媳妇婚后掌管家中钱财,也不过五两多银子,置办了两亩旱地。 也就是说,常胜当了多年兵回来,手头最多不过十两银子,那遣散费估摸更不会多。 打探清楚,阮柔又开始悄摸打听起魏武军内的情况。 军用支出乃朝堂一项大支出,尤其户部尚书,每次往外掏钱牙根子都痒痒,恨不得找点问题出来。 奈何人家的账目压根没有问题,粮草、大头兵的月银,退伍后的安家银两,人家一条条、一列列,都有账可查,再没有不合适的,搞得户部尚书愣是下不了口。 如今,一有人打听这个,户部尚书立即警觉。 “那人说查什么人?”大概是因为常年忧思过度,户部尚书的面向颇为老态,远超他的真实年纪,额头上拢起的皱纹几乎横亘成一道道褶子,但眼中的伶俐做不得假。 “回大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查京都一户退伍兵的安置费,家里日子过得实在困难。” “查了结果如何?” “账上说是二十两银子,因为这常胜当年上战场立过功,又断了一条胳膊,故而给的略微好些。”小官连忙解释。 “哦?那常胜实际拿到了多少?” “这个倒没人说。”小官挠头,万分后悔捞油水不小心,还被上官给看见了。 “既然是退伍兵,也是为保家卫国出过力的,这样吧,你明天提点礼物,去人家家里拜访一番,关怀关怀。” “是。”小官内心滴血,这一趟,外快估计全得填进去,却不得不答应。 过了两天,小官看向自己提着的礼物,两包寻常的药材,一只烤鸡,两盒子点心,一包糖,可谓重礼。 先去户部上了衙,禀过上官,赁了辆马车往郊区去。 好在就在京郊附近,离的位置不算远,几乎三刻钟的时间,小官到达了鸡尾村。 常言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这鸡尾村可想而知,不甚富余,家家户户勉强过活。 一路打听到了常胜家,小官的身影吸引了补啥课村人的注意。 小村里外人都鲜少来,更何况文质彬彬当官的,就连村长听见村人说的咋咋呼呼,都忍不住小步跟在后面,唯恐村人惹出了什么麻烦。 结果一看,人家手里可提着不少好东西,不像找茬,倒像是来走亲戚送礼的。 村长心中疑惑更胜,一直跟到常胜家。 哑巴媳妇早听闻消息忙从田里赶了回来,常胜则在家中劈柴火。 一只手很多事不能干,但劈柴火这费力气的,慢一点还是能干的很少,常胜就包揽了这些伙计。 两人再辛苦,也没叫唯一的闺女吃苦,小姑娘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拿着针缝衣服,样貌清秀。 常胜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再看看对方身后跟着的一串人,尤其村长不停的使眼色,直觉不好。 “大人,不知您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小官抱着目的而来,态度很是亲切和蔼,与众人印象中高高在上的官员截然不同,愈发叫人疑惑。 哑巴媳妇关了门,将其他人的视线阻隔在屋外,屋内只留了小官、常胜一家以及村长。 放下东西,装模作样关心了一番,小官没那么多耐心,径直问,“我瞧你们家日子艰难,当初从军中退下来不是发了银子,怎么不多买点田地。” 如果常胜读过书,可能会回他一句何不食肉糜,但常胜听了只觉心惊胆战,平静那么久的生活,还是要被打破吗? 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那位前阵子频繁上门的玲珑姑娘,媳妇儿只看得见她便宜,却没想,人家只是有更多的目的罢了。 但此刻后悔为时已晚,他甚至都没立场去责怪媳妇。媳妇虽然不会说话,可性子好,手脚麻利,若不是嫁给了自己,也不至于跟着他过苦日子。 “遣散费是给了,只是当时没想那么多,大手大脚花掉了。” 明显的扯谎,小官心内不屑,继续套话,奈何人嘴皮子实在紧实,压根不说实在的。 问他当年领了多少遣散费,就说时间太长不记得了。 问大手大脚花在哪儿,一会儿说救济军营里的朋友,一会儿又说买好吃的好玩的花掉了,总之车轱辘话来回转,总没一句。 小官最后耐心告罄,紧绷着一张脸,寒意十足看向常胜,企图威慑住他。 常胜根本不怕,当年战场上也是真到真枪拼杀见过世面的。 小官无奈意识到,办法用光,可却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越发气恼。 尚书大人让自己来,虽然没有明说,可目的显而易见,他要是没达成目的。届时私下收守贿赂替人办事的小辫子,指不定就会被揪出来,丢了官都是有可能的,由不得他不揪心。 想着,他将视线从油盐不进的常胜身上挪开,将目光放在了哑巴媳妇和村长身上。 常胜直觉不妙,想要站在他们面前,却根本护不住他们。 小官心头一动,将另三人带进屋,只留常胜在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小官这才满意,看向哑巴媳妇,示意她自己掐自己几下。 哑巴媳妇照做,村长亦然,哑巴不能出生,村长却能。 一时间,只听得见里面鬼哭狼嚎,凄惨无比,偏哑巴媳妇没了动静,常胜又是焦急揪心,又是被迫忍耐。 如此持续了半个时辰,村长的声音渐渐虚弱,变得有气无力,常胜再也按捺不住,在屋外闷着声道,“大人,你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你放过他们吧。” 话音落,过了一会儿,里面终于歇了声音,门被从内打开,常胜想要进去,却被拦住,“就在外面说吧。” 常胜低头,眼眸微微发沉,这一番话说出口,事情就没那么好了结了。 与此同时,听闻消息的阮柔,却也在急匆匆赶来。 本以为就是打听点消息的小事,结果闹大还牵连到常胜一家,若对方有个好歹,她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第一时间带上两护卫,争取尽快赶到救下常胜夫妻。 第168章 阮柔赶到的时候,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好在并没有真的做什么,常胜一家三口健 阮柔赶到的时候,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好在并没有真的做什么,常胜一家三口紧紧相拥在一起,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们,没事吧。”她纠结着问道。 “没事。”虽是这么说,但显然没有先前的和善,眼神中带上了警惕。 “对不起。”阮柔诚心道歉,想要解释又无从开口。 “不用,以后玲珑姑娘不用来了,我们小户农家,经不起折腾。” 小官姓齐,名敏,是个机灵的家伙,闻言立即上前,呵斥道,“怎么跟玲珑姑娘说话呢。” 常胜便低着头不说话了,只看着依旧不大服气。 阮柔不是很想继续牵连他,故而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就跟着人一起离开。 回去的路上两人难免提到整件事情的经过,齐敏苦巴着一张脸,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尤其说到自己被尚书大人逮住的时候,简直吓得魂都要没了。 阮柔听了,好笑之余又不免沉思。 户部尚书显然不是个好忽悠的人,凭借这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能察觉不对,甚至想要顺藤摸瓜,找出威武军存在的问题,想必问题不大。 唯一的不好是,这件事是经由她捅出,倒不是害怕自己有什么危险,而是担忧常胜夫妻。 思绪转了几转,她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回到城中宅院,一连好几天,阮柔都没再出门,仿佛一切如常。 之后又过了几日,承重暂时没有传出来任何有关于她或者魏武军的谣言,她这才敢趁着夜色悄悄出门。 出了出门,身边只带着一个长风,就这么来到常胜家。 天色已黑,村中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可能是因为已经熟悉她的缘故,村子里散养的几条土狗也没有喊叫,只静静盯着她。 阮柔上前,轻敲几下门,很快里面传来了动静。 屋内打开,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嘈杂,外面阮柔愣了,只见里面的常胜提着一把大砍刀,蓄势待发。 而常胜看到同样奇怪,带着点不高兴的意味,“怎么是你。” “先进屋说吧。”阮柔回头往外看了看,随即做贼心虚般抢先进去,赶紧关上门。 “这几天没发生什么吧?”她担心问。 常胜不吭声,哑巴媳妇却笑着摇摇头示意无事,但从刚才常胜警惕的反应来看,即使暂时无事,大概率后面还会有危险。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阮柔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她近几日精心培养的三只龟息蛊。 “你若相信我的话,这是我们族中的鬼息蛊,服下后七天内会身命体征会渐渐消除,犹如活死人,但只要在七天内祛除蛊虫,一个月就会慢慢恢复。” 常胜不可思议看向她,“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假死?” “嗯,我总觉得不安,你们继续带下去,恐怕会发生不可测的意外,还是早做准备为好。”她顿了顿,“没有比死人更安全的了,若是你们愿意,下葬时我会将你们换出来,重新找地方安置,绝不叫人打扰到你们的生活。” 常胜沉默,没说信还是不信。 忽然,旁边的媳妇捏了捏他的手,他用眼神询问,你是答应吗? 媳妇点点头。 他更纠结了,诚然,他能看出来这位姑娘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但做事牵连到自己一家也是事实。 如今对方想出来的假死办法,可谓一劳永逸。他仔细思索,并非不可行,只是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恐怕就要跟村子里的人告别了。 不过,他跟几个兄弟姐妹的关系都不大好,媳妇更是被娘家人欺压无事,两人都不是血缘关系浓厚的,对他们俩而言,只要一家三口一直在一起,去哪儿生活好像没有太大的影响。 唯一需要担心的点,就是龟息蛊到底是否真的那么神奇,以及生命握于人手,需要浓厚的信任,相信对方所言为真,相信对方能在时间范围内解救自己,总之,一场豪赌。 但不赌也没办法,沉默良久,他终究还是点头。 “明日开始你们可以先装病了,等差不多,等三五日后吞下这只蛊虫,七天就会慢慢衰弱下去,记住,一定要安排人准备后事,好金蝉脱壳。” “嗯。”常胜哑言,道了句,“多谢。” “不用,本就是我该做的。” 几人没有多闲聊,安排好一切,阮柔随即离开,在天亮前赶回,了无痕迹。 哦,或许两个护卫是知道的,甚至可能跟皇帝禀告过,但阮柔不在意,在对待卫家的态度上,她做的恐怕恰合对方的心意。 没两天,阮柔就听说了常胜病了的消息,是哑巴媳妇来药堂请大夫,因为穷还在药堂门口苦苦相求,大夫去了,诊出一大堆问题,依旧是嘱咐好好吃药。 哑巴媳妇无奈,万分愁苦抓了药,每日煎熬,弄得周围一股子药味。 前头常胜还没好,哑巴媳妇再次因为连日操劳在地里掉下,家里独剩个十岁上下的小女娃,一家子看着可怜兮兮,甚为凄惨。 结果,到了最后,一家三口竟然都倒下,前后不过一周时间,速度着实有些吓人。 有的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常胜家实在多灾多难,也不知病能不能治好 却也有心眼多的,例如村长,战战兢兢看着常胜家的惨状,总觉得下一个就是自己。 听到一家三口断了气,连身体都凉了的时候,村长身上登时露出一股冷汗,恨不得立即卷铺盖跑路,奈何一家老小都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最后丧事到底是由村长代为办理的。 本来瞅着常胜一家都不行了,他那两个兄弟就冒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是一定好好送这个兄弟最后一程。实则谁看不出来,他们就是看中了常胜家的房子。 常胜憋着一股气,也担心他们坏事,硬是留遗言,将院子抵充给村长,作为丧事的费用。 村长答应了,用心办着丧事,心中默念,常胜你们一路走好。 本来阮柔的计划是在将人下葬的过程,把常胜一家偷换出来,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阮柔派去的一个护卫,刚想要动手就发现周围有人盯着,当即没敢行动。 于是只能等,一直等到下葬第三天,眼看着七天时间就要过去,怎么着都得把人捞出来。 阮柔都准备不管不顾,结果三天时间已过,对方可能觉得人真的死透,放心离开。 得到消息,护卫第一时间将人挖出来,又填了些衣服进去,小心将痕迹掩去,搬着三具硬邦邦的躯体上了牛车,往很远的一个庄子而去。 车上,阮柔将蛊虫唤出来,顿时,三人无力睁开眼,咳嗽个不停。 缓了好一会儿,常胜问,“过去几天了?” “刚好第七天,有人盯着,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 “没事,有人才好我们下葬,省得后续有人疑心。” “嗯。我现在送你们去一个宅子,庄子上的人都信得过,你们去了好好安心,有什么事情托庄头给我递信,能帮的我一定帮。” “多谢。”常胜一家齐齐道谢。 一路无话,将人送到,阮柔不敢久留,只略叮嘱几句。 城中,果然,常胜的死没引起任何怀疑。 威武侯府,卫家,卫宁脸色铁青,“果真是养不熟的狗,什么话都敢往外吐,死了也活该。” 卫夫人捏着佛珠,口中不断念着阿弥陀佛,喃喃道,“这也死的太蹊跷了些,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放心吧,我让人盯了下葬后三天,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救不活,而且,我怀疑是爹留下的人手做的。” “唉,你说你爹何必。”卫夫人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真不想闹腾,尤其这抄家灭族的祸患。 “娘,不是爹不忠,是皇帝不义,先祖几代传下来的兵权,他说拿走就要拿走,难道我们就得引颈就戮?” “放下兵权不好吗,卫家几代二郎,死在了战场多少人,只要边关无事,退下来又有何妨。” “妇人之仁,你还是就当不知道吧。”卫宁不满道,放下兵权说得容易,可等到一大家子没个正经官职,宗族亲眷如何维系,子孙后代意何为生,光靠这没多少俸禄的爵位吗? 事情暴露,虽说罪魁祸首已死,但卫宁到底恨上了玲珑,一切都是由他而起,先前他还有些顾忌,想着挽回或可一用。 但仔细想来,对方既已生怨恨,就是个祸患,不能久留,还是趁早除了为好。 否则就跟那草地里的毒蛇,不定什么时候就跟这次一样,猛不丁咬人一口,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绝不允许有下一次。 只是如何不理痕迹除掉人,还得好生筹谋,在京都到底还是太冒险了,对方又有诸多人脉,最好还是将人引到外地,伪装成意外为上策。 如此他喊来心腹,一番教导,心腹领取前去布置,他嘴角渐渐勾起一个满意的笑。 而恢复平静生活的阮柔,则还不知道,一场面对自己的阴谋即将展开。 第169章 自打来到京都,阮柔就断了和族里的联系,一来,路途遥远,交流实在不便,二来,也是避免不必摇 自打来到京都,阮柔就断了和族里的联系,一来,路途遥远,交流实在不便,二来,也是避免不必要的联系对带来风险。 而相对的,没有消息,其实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好消息,起码那能证明,族里尚且安全。 这一日,她本在家晾晒些草药,忽然听见有人来传信。 她顿时纳闷,当时都说好了的,怎么会有族人来信呢,一问才知不是如此。 这人说是南疆的一个普通行商,专门往来于南疆与京都等繁华之地,靠赚来往差价为生。 此次,就是他从南疆带货物往京都售卖,临行前接到了阿巴尔部族的托付,让他们带个口信。 “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长风急得团团转,想到留在家中的爹娘和姐妹就心急不已。 行脚商人喝了一口水,沙哑着嗓子道,“我这信可不是白带的。”颇有些拿乔的意味。 长风急不可耐,连忙扔了一块碎银子过去,阮柔无奈,还真是个好骗的小傻子,得亏钱多。 是的,一开始,阮柔就觉得不大对劲,且不说,族人出事会不会托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行商带信,毕竟这个年代,更为靠谱的是有镖局的大商队,再者说了,阿巴尔部族按理早已搬进深山,出了事甚至都不一定会为外界所知。 种种迹象表明,行商一定在说谎,但她没有阻止,纯粹想看看这人有什么目的。 行脚商人收到银子,乐呵呵地咬了一口,倒颇有商人的市侩模样。 “是这样的,当初啊”行商状似回忆当初的场景,“总之,他们如今的状况不太好,托我送口信,也是想让你们在外面好好待着,就不要再回去了。”他的神色似谆谆告诫。 长风听得焦急,急忙道,“这怎么可以,族里遇难,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人,“玲珑,你一定也跟我一样吧。” 阮柔没有说话,看向行商,“还有别的话吗?” 行商有些怔愣,摇了摇头,“没有,就这些,对了,这是给我证明的信物,你们一起手下吧。” “多谢,劳烦你跑一趟了。”阮柔说着,再次递出一角碎银子,“家里杂乱,就不留你在这吃饭了。” 行商也不在意,乐呵呵接过银子,“不用谢,我也是收了银子的,外面还有事,这就走了。” 送走客人,长风和阮柔两人四目相对,皆有些沉默。 阮柔有些纳闷,问道,“你不着急了吗?” 长风摇摇头,溢出一声苦笑,“我又不是真的傻子,若真是族人带信,怎么会只给个信物,起码会给他下一只蛊虫,才好取信于我们。” 阮柔慎重点头,“对,只有对我们有些了解,却又不至于那么了解的人才会做成这样。” “是卫宁,对么?” “嗯,大概率是他。” “唉。”长风悠长地叹了口气,“你说我们老老实实的在山里待着,怎么就惹上这么个玩意儿?”语气里满是嫌恶。 “你会怨我吗?”阮柔迟疑会儿,依旧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止是她,更是原主,后来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将部族由此遭遇的困难全部归咎于自身,并为此愧疚不已。 时至今日,阮柔依旧能经常察觉这具身体里压抑着的浓重的自责与自我厌弃。 闻言,长风诧异看她一眼,“玲珑,你想什么呢,那卫宁自己犯嫌招惹上我们,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救了他,才让他来到族里。” “那也是他预谋在先,不然一个京都的贵公子能跑到南疆去,况且如今的情况还算好的,你在做的,不就是打断他的险恶用心 、保护族人吗?” 长风可不觉得玲珑有什么不对,相反,她机敏聪慧,是能带领族人过得更好的一代圣女。 “如果,”阮柔小心地提出一个假设,“如果当初我没能识破他的轨迹,使得族人遭殃呢。” “那就是我们都被他骗了。”长风站定截铁,没有丝毫的停顿和怀疑。 这大大缓解了阮柔的情绪,她浅浅露出一个笑,“是啊,我们会保护好族人的。” 行商的到来显然是有心人对他们的算计,利用的就是他们牵挂族人的心理,故而,虽然有心识破,可阮柔还是想着将计就计,即使揪不住背后人,砍断对方的几个爪牙也是好的。 如此想着,她心下思量开,将计就计,却不意味着要将自己二人的安危置之度外,最重要的还是安排足够的护卫。 幸在,没有人比一国之君拥有更多的护卫,她甚至无需进宫,只跟身边的护卫说了一声,第二日,院子周围就多了一圈隐藏的护卫。 护卫的安排在暗地里,而明面上,阮柔遣长风买了一驾马车,一匹好马,又采买了足够两人半月的干粮,一应路上所需的琐碎之物,等一切妥当,两人方才踏上返回南疆的路途,对外,则直说外地有一位要医治的病人。 就在两人跨出城门的那一刻,威武侯府,就有下人来报卫宁。 “距离太近下手到底不好,还是等一等,过了鹿州,就可以下手了。” 鹿州在京都往南疆的必经之路,距离京都还隔了一座通城,算是不远不近的距离。 “是!”下人恭敬领命,自去安排不提。 且说阮柔这边,除去上京一路,两人倒还真的没有见识过外面的风光,至于一开始对京都繁华的向往,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呼吸着城外的新鲜空气,两人只觉心旷神怡,长风眼中满是怀念,“玲珑,我想回去了。” “嗯,等这里的一切结束,咱们就回去,再也不出来了。” “嗯嗯。”长风重重点头,几乎已经看见了那一天,族人们肯定都期盼着他们回去,还有爹娘兄弟们,不知是否还好。 虽是路途,阮柔也没亏待自己,但凡能住宿的地方,必定好好歇息一番,好吃好喝,也是给暗中保护的护卫们一个交接休息的时间。 吃好喝好,路上就走得格外慢,卫宁为求稳妥,一路安排了好几路人手。 第一波安排在从通城往鹿州的空旷道路,那里的山头上有一窝山贼,是他爹当初交给他的暗线,他用暗印修书一封,便安排妥当,假装普通劫道的,假意勒索钱财,实则趁机杀人。 第二波是在鹿州一家有名的酒馆,一对卖唱的爷孙,那个孙女看似柔弱,实则是久经训练的女杀手,最擅趁人不备偷袭,要人性命,帮他们要过不少敌对方的命。 除此外,还有一波悍匪,是真正杀人不炸眼的那种,他花了重金,绕过几道弯,才敢与这些贼人联络上,重金悬赏玲珑。 如此,一环接着一环,只要他们继续往下走,总有令他们丧命的一天。 阮柔不知这些,她虽猜不透卫宁的盘算,但大抵也能推测出大致的动手位置,在通城一路顺畅,好生歇息了一阵,继续往下走,就多添了几分小心。 马车前,长风满身警戒,环视四周,准备一有动静就带着玲珑跑路,而阮柔也没闲着,肆意摆弄手中的几只坛坛罐罐。 虽然吧,她来到京都后就一直为人治病,可也不代表,她完全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无害,特意不显示罢了,否则,皇宫内的那位皇帝还不知道敢不敢让她入宫呢。 如非必要,她也不想暴露自己的杀伤力,可若护卫们不管用,真到了危及生命的时候,也不会顾及那么多就是了。 出通州大概半个时辰,马车来到一条狭长幽深的峡谷中,左右两边都是高耸的山头,中间唯独能容三道马车通过的巷道。 立时,阮柔几乎能肯定,这里会有埋伏,微叹一口气,还是毅然进入。 “1、2、310。”她在心中默默数数,到十的时候,山头忽然有山石滚下,长风连忙驾着马车,匆忙闪避,而另一边,几个护卫现身,一同保护马车不受伤害,另有几个护卫上山,去搜寻方才一闪而逝的人。 “呼哧,呼哧。”几人气喘吁吁,总算走过了几近两三公里的危险区域。 阮柔回头,看向后面,有些担忧。 “姑娘,先走吧,他们能处理好的。”护卫头领上前,劝她先走,毕竟危险可能还在。 “好。”明白自己留下只会更难做,阮柔没多纠结,继续前行。 之后的道路一直平坦开阔,顺顺利利进了鹿州。 鹿州与通城截然不同,作为与京都作为近邻的府城,通城富贵、华美,宛如皇宫内的御花园,连空气都漂浮着几分富贵气息。 而鹿州则要黯淡很多,街道上虽热闹,却没有通城的鲜亮,路旁摆摊的商贩面上也带着几分愁苦,显然生活并不怎么如意。 寻了一处客栈歇息,几人沐浴洗漱过后,洗去一身疲惫。 为了等后面的护卫赶上,几人在客栈一连停歇几天,期间也没急着到处闲逛。 其中,在有一家酒楼听曲吃饭的时候,一对卖唱爷孙被贵人欺辱,长风路过,看不下去,就将人救了下来。 将一切看在眼里,阮柔在人坐到桌旁的时候,好心给两人倒了一杯茶水。 “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是个好心人。”柔弱女子颤颤巍巍接过茶盏,先是递给年迈的爷爷,随后才是自己。 轻轻抿了几口,女子开口,满面感激,“多些公子、小姐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嗯,不用谢。”她意味深长看向两人,“毕竟,你们也喝了我的茶。” 第170章 “什么意思?”女子直觉不好,低头看向手中茶杯,一个失神,哐当,茶水杯盏散落在地  “什么意思?”女子直觉不好,低头看向手中茶杯,一个失神,哐当,茶水杯盏散落在地。 “没什么,只是帮你们加了点小东西,没什么坏处。” “什么东西?”女子哪能信这鬼话,当即双手抠着喉咙,欲要吐出来。 那么多次任务,这还是第一次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暴露目的,就被识破。 “吐不出来的。”阮柔见她咳得实在痛苦,好心提醒道。 女子闻言,竟不再纠结,手从腰间一抽,取出一把软剑,当即刺过来。 只是那力道着实太浅,就跟三岁小孩子提着一把大刀,又能发挥出几分威力。 阮柔不过微微伸手,就将软剑从她手中夺了过来。 长风不赞同的看着她,眼中表示谴责。 阮柔心虚,辩解道,“她早就没力气了。” “你们是怎么察觉到的。”女子还有些不大服气,任务注定失败,但她依旧不解,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两个护卫悄然现身,将人带走,至于阮柔,压根没有解释的心情,对着敌人袒露自己的想法,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吗? 其实道理很简单,一个人伪装得再好,也不可能天衣无缝,就如这对爷孙,虽然卖唱像模像样,可面对客人的找茬没有低三下气的底层人感觉,她敢说,即便没有长风替他们解围,也会折腾出事来。 确定了冲自己来这一点,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无端被打搅了,阮柔有些兴致缺缺,且饮过几杯茶,就和长风一起离开。 晚上,回到客栈,落后一步的护卫们终于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从他们疲惫的神色来看,显然做了一票大的。 阮柔好奇之下问了一句,只得到了一句护卫队长的成功剿匪。 莫名的,她就有些高兴,总归是卫家的人手被斩断,叫他们痛一痛也是好的,若能牵扯出卫家来,那就更好了。 歇了一晚,第二天一行人再次启程。 护卫队长有些犹豫,“玲珑姑娘,还要继续往下走吗?”俗话说事不过三,他们安生过了两道关,焉知后面还有没有更厉害的招数。 “走吧,等出了鹿州我们就回去。” “行吧。”护卫队长叹气,吩咐下面人一定要多加防备,万事谨慎。 再次出门,依旧是阮柔与长风坐在马车上,护卫队各有各的办法,掩藏身形跟在后面。 接下来一路顺畅,难得平静了一阵,大家都有些闲适,及至要出鹿州,才提起警惕心。 鹿州是京都近范围内最后一座大型城市,之后就是广袤的平原。 宽阔的地方总是不利于隐藏身形,护卫们无奈被迫暴露,干脆直接跟在马车后面,护卫队长甚至上来,顶替了长风架马车的位置。 平原上的风有些大,风沙也大,阮柔面上特意加了一层纱,多少挡些沙尘,几个男人则嫌太娘气,任由大风刮过。 在平原上走了一天的时间,依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几人熟门熟路地从马车上拿出来几个帐篷,搭好后吃饭休息。 饭是最简单的干粮,配上烧开的热水,就能煮成一锅糊糊,条件差也没人能嫌弃什么,呼噜噜吃完,准备休息。 夜深人静,帐篷外的风呼啦啦刮着,约莫半个时辰,所有人都睡去,而风中多了几分可疑的迟钝。 与此同时,负责守夜的护卫眼眸猛地缩小,悄悄提醒一行的兄弟们警戒。 而独自占着一顶帐篷的阮柔微微皱眉,可惜了,那群人是迎风来的,若是逆风,她手中的药粉就有用了。 但这样也不迟,她勾勾手,洒下一小撮药粉,对前来报信的蝎子发出命令,随后再次放它出去。 这只蝎子体型硕大,尾部高高翘起,竟然还带着些特有的气势,它接了命令,出帐篷后发出蝎子特有的讯号,很快,一连串大大小小的蝎子前来聚集,随后又各自散开。 睡觉时都是穿着衣服睡的,她在黑暗中掀开被子,悄悄出来,跟护卫队几人对了一个眼色,换个方向将自己藏好。 长风跟在她身旁保护,此刻又是生气又是嫌恶,“玲珑,我刚才都快睡着,这群人太讨厌了。” “嗯,嘘。”阮柔示意他小声,自己则寻机在后被护卫队增添些助力。 阮柔这群人拢共才十来人,或许对方知道这点,派来的人还不到四十,都是一米八往上的壮汉,身材虬结有力,脚步声都能听出那沉重的体型。 护卫队长有些压力,一打二,在两方个人差距不大的情况下,还是很有压力的。 但再如何都得上,这一次任务在他们过去的所有任务中,并不算是最复杂的,但完成了却是好处最大的,必须得扛住。 交战一触即发,对面的人也很快发现异常,没有了躲在暗中的优势,双方都试探着上前。 不知不觉间,两拨人就打在了一起。 对面用刀,在月光下银光闪闪,时不时挥舞,偶尔能听见刀刃相接的声音。 而此刻,长风已经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立即冲出去帮忙。 阮柔哪能让他就这么出去,说起来长风顶多是有点身手,真上场恐怕一个回合都撑不过。 她拉出人,示意他看向低下,长风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地上密密麻麻的蝎子,在黑色地面的掩映下,毫不起眼。 作为与玲珑一起长大的同伴,他丝毫不怀疑对方对蛇虫鼠蚁的驾驭力,继而紧张兮兮看着战场的方向。 局势几乎是一边倒的,护卫队长们到底人少,且看着也缺了一股子狠劲,依照过去的经验,阮柔猜测对面恐怕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盗匪。 跟先前山谷里遇到的山匪不同,那群人平常不过小打小闹,多靠劫财为生,手上没有多少人命,这群人则浑身充斥着一股血腥之气,杀人不眨眼。 为首的是一个几乎两米的汉子,满脸络腮胡子,哈哈大笑冲在最前面,几乎是杀出了血性,被迷了眼,直等将对面一群人全部杀得败北,几乎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这才舍得停歇。 “老大,要不要。”他身后,一个身形偏瘦小的汉子用手掌比划了下脖子。 “不,这群人可不好动,留着吧。去给我搜搜,还有两只小老鼠去哪里了。”络腮胡子冲动,却不傻。这群护卫看着就不简单,真杀了,保不齐惹怒对方身后的势力,倒不如留着他们一条小命,反正雇主要的只是另外两个人。 “是。”当即,几个汉子开始展开搜索,在这种空旷的地方,藏身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很快,阮柔两人就被发现。 “嘿嘿。”就在对方猥琐笑着凑上前,忽觉脚下一阵钻心的痛感,他低头,只见脚腕上一只碗大的蝎子。 “啊啊啊啊啊。”他发出惊悚的一声惊呼,害怕之下,甚至没想起来用手将其揪下来,而是用力甩动。 好在蝎子很快被甩脱,他的嘴角刚露出一个笑容,就觉头脑发晕,几乎立时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多少发现了异样,但蝎子的毒性很强,再机敏的人中招后也只有昏迷一个结果。 于是,苦苦支撑着的护卫队长们,绝望之下发现敌人全部自己倒下,惊愕地瞪大眼睛,上前检查,结果发现地上密密麻麻的蝎子身影,忍不住头皮发麻,身上渗出一层冷汗。 奇怪的是,明明蝎子咬倒了对方那么多人,却对自己一行完全没有兴趣,就连他将蝎子拿起来,对方也懒洋洋,似乎吃饱了的猫儿。 “怎么样,没事吧?”阮柔走近,关心道。 “没事,就几个人受了点伤,养养就好。”队长回答着,忽觉不对,“玲珑姑娘,这是你做的?” “嗯,一点小伎俩,算不得什么。”虽是这么说着,可她面带得意,显然内心不是这么谦虚。 “真厉害。”队长悻悻,指挥着几个完好的下属收拾残局,给手上的队友包扎伤势。 一忙活就是半个晚上,几个中毒的盗匪被一圈圈麻绳捆紧,阮柔毫不吝啬给他们下了点药,保证他们浑身无力,生不起反抗的心 “玲珑姑娘,我们还要往下走吗?” 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到这里就返程,但他总担心变卦,再来一次他可不敢保证能保护对方。 “不了,回吧。”阮柔自觉是一个守信的人,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三次动手,卫家应当会露出点马脚,一开始的计划勉强完成。 虽决定了要回去,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例如这一队盗匪,需要移交给鹿州当地的官府,还要请当地的驻军剿匪,总之,一点没闲着。 当然,这些跟阮柔没什么关系。 若说来的时候还带着些紧张,回去的路上就只剩游山玩水的好心情,京都说不定正一派忙乱,她就不回去插一手,也是预防卫家狗急跳墙,不管不顾在京都直接对她下手。 如她所料,此刻的魏武侯府,卫宁正跪在正堂,上首是卫夫人以及一头斑白头发的堂爷爷诸人。 “卫宁,你糊涂啊。”堂爷爷抚着胡须,恨铁不成钢。 卫宁虽是跪着,却一脸不服,他不后悔自己做这些,只恨棋差一着,留下了对方的命。 “这事情,我让卫家一个远房族人担下了,不会牵连到你。”他似是对卫宁说,也像是安慰卫夫人。 卫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多些叔公,阿宁不懂事,麻烦您老操心。” “操心是小事,可阿宁你擅自动用侯爷留下的人脉,暴露了魏武侯府的势力,这才是大事啊。” 魏武侯作为军中头领,最忌讳与京都势力产生纠葛,更别说与山贼盗匪这样的恶势力产生交集,如今局势明显对他们不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0-180 第171章 “唉。”魏武侯府的矛盾最后以卫叔公一声长长的叹息结束。 而此时,阮柔…… “唉。”魏武侯府的矛盾最后以卫叔公一声长长的叹息结束。 而此时,阮柔正在回来的路上,护卫队长将一群悍匪直接绑到鹿州知府,交由知府审讯后,又特意跑了一趟当地驻军,强烈要求剿匪,一切安排妥当,几人方才安心返程。 比起来时的提心吊胆,回去时可就轻松多了,一行人在阮柔的带领下,在游山玩水中悠悠闲闲,等过去两三个月,估摸着京都局势已定,他们这才回到京都。 路途劳累,一回来,阮柔和长风几乎就瘫在了宅子里,一点不想动弹。 奈何上门的帖子不少,且阮柔也有打听消息的心思,故而休整了一日,第二天开始继续忙活。 她头一家去的宣宁侯府,给府里的老太太看病。 宣宁侯府与魏武侯府一样,都是开朝功臣的后代,一代代传承至今,但宣宁侯府有一点强的,那就是当年的老侯爷是个文人出身,因着世道乱,弃笔从戎,后来新朝初立,就想着回归文道,终于在孙子辈培养出一个进士,正式走上文官的路子,如今是朝堂的中流砥柱。 宣宁侯府规矩森严,进府后阮柔身后不动声色多了一个年幼的小丫头,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倒也不介意,熟门熟路来到正院。 江老夫人如今六十有五,是一位慈和的老太太,面对阮柔时客客气气,阮柔帮人治病也就多了几分耐心。 江老夫人靠坐在软枕上,左右分别站立着两位衣着华贵,气质端庄的贵夫人。 “玲珑姑娘来了,劳您替老夫人看看。” 阮柔浅笑着跟她们打招呼,两人是江老夫人的两位嫡出儿媳,江府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还有一位庶子媳妇,并不常出现。 “老妇人,说了多少次,一定要多走走,少吃甜的、油腻的,您这几个月可一定没放在心上啊。”阮柔微微不满,少女娇俏的嗓音为其增添了几分活泼,倒不叫人那么反感。 闻言,江老夫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从小就好一口吃的,样貌长得珠圆玉润,到老了老了也改不掉。 原先那些太医虽然回来看诊,可也就是例行开药方,儿子儿媳也管不住自己,她可不就随心意吃,直到遇到玲珑姑娘,才知道人姑娘看着小,可看诊治病一等一的严肃,还敢对着她冷着脸色。 一来二去,她就有点怕怕的,就如普通病患对上严厉的医生。 姜大夫人满面的笑意,“娘,可算又有人能管住你了。” 老夫人半扭过头,看着闹情绪,倒是老老实实吃药,到底身体是自己的,她也想好好活到七老八十呢。 看过诊,阮柔也没立时走,而是陪着姜老夫人说些闲话,聊聊京都里时兴的首饰和八卦。 说到八卦,就不得不提到威武侯府,且姜大夫人有意卖好,故而将其抖落得干干净净,让她大饱眼界。 却原来,一开始,先时的山匪被抓后,架不住刑讯,且又有一系列证据佐证,直接供出了威武侯府。 也就胜在卫宁没蠢到直接跟这群人有交集,而是遣了身边的随从,于是就有了可挽回的余地。 不知内部如何商量,最后站出来认罪的是卫氏族人,那人当即入了狱,听说秋后就要处斩,与此同时,其族人被卫氏宗族以怜惜弱小的名义,接到威武侯府享受最优厚的待遇。 阮柔听得牙痒痒,却也知道这点小事,压根拖不下根深蒂固的威武侯府,唯有牵扯到军权,才会有希望。 跳过威武侯府的话题,又闲扯了些别的,约莫过了三刻钟,她起身告辞。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阮柔再次恢复了满京都贵人府上晃荡的日子,听了不少八卦,期间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魏武侯府那边一直没有再来人,整个侯府也低调得几乎不存在。 一直到入秋,天气渐渐转凉,京都里又有一件热闹事。 那就是三公主与威武侯府小公子的婚期到了,喜讯一扫先前威武侯府的颓势,就连侯府守门的下人,走在外面都莫名显得扬眉吐气。 按例,本朝公主嫁在京都的,会额外修建公主府,驸马和公主一同居住在此。 宫中有温贵妃在,三公主的公主府早已于头年修建完毕,只是因着三公主身子不好,一直拖了下来,如今可算熬到婚期,温贵妃有意大办,除去宫中礼部份例的嫁妆外外,又添置了不少珍贵物件儿。 看着面色只略带些苍白,看起来只是微微有些虚弱的女儿,温贵妃有点小心虚,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当初悄悄挪用了一滴药液的原因,三公主的身子总不见大好,偶尔风雨一来,就得咳嗽,即便这样,比起以前已经好很多了。 “威武侯府不是一般人家,你虽是公主,可对上公婆长辈态度也不能太过蛮横,看在卫宁的份上,敬着就行。”温贵妃一点点传授女儿为人处事的道理。 “我知道的。”三公主嘀咕道,“卫伯母一直对我很好。” “傻孩子,你没嫁过去,你是君,她是臣,怎么敢对你不敬。可你嫁过去了,她是婆婆,你是儿媳,天然就挨了一层。” “哎呀,真烦啊,要不我不嫁了。”三公主撒娇道。 “傻孩子,又说傻话,你舍得你的卫宁哥哥?”温贵妃取笑。 不管怎么说,女儿的这门婚事,在她心中还是十分重要的。女儿的小心思是一点,可更重要的,是魏武侯手下的几十万大军。 廿二,风和气清,是宜嫁娶的好日子。 京都这一天热闹非常,公主的婚嫁与常人有些不同。 因着三公主住在宫中,准驸马爷要从侯府出发,到皇宫门前叩过皇恩,接了公主后绕城一圈,最后到公主府成婚。 一路上,吹锣打鼓,几乎喧嚣了半个京都。 当然,老百姓们最喜欢的,还是浩浩荡荡队伍后面,喜婆吩咐人成片撒下的喜糖和铜板,足以勾着有闲的人群一直紧紧跟在后面。 而阮柔,则坐在茶楼二层,静静等着今天的好戏。 说来好笑,今天是三公主和驸马爷卫宁的好日子,可也是户部尚书决定对威武侯府正式宣战的日子。 以阮柔对其的了解,户部尚书背后应当是皇帝,没有皇帝的允许,对方不敢在大喜的日子做什么,偏挑了这么个日子,听说皇帝对温贵妃以及三公主还是颇为疼爱的呢。 只能说,在皇权面前,任何人都只是一粒尘埃。 喜轿刚到了公主府,立马就有官差来到威武侯府,以刑部尚书为主,面色肃穆,似是面对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卫夫人正在家中欢喜招待着喜宴,内心略微有些失落。 娶了公主是好,可也有不好的,譬如今天,本来该成婚的小两口拜公婆,奈何公主的长辈只有宫中的皇帝皇后以及妃子等,哪里有她一个臣妇的份。 “唉。”心中叹息,卫夫人还得竭力摆出高兴的模样,招待一屋子的女眷。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卫夫人宣布正式开席,结果,刚有几人下了筷子,立马就有下人们急慌慌跑来,最终大呼着“出事了”、“出事了”。 “大喜的日子,什么出事不出事,有话好好说。”卫夫人身边的婆子闻言,立即训斥道。 奈何下人实在被吓破了胆子,这可是抄家灭祖的的事,索性一闭眼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事实上,没等他说完,卫夫人就已经见到了闯进来的衙役。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心慌不已,却只能站出来,“今日可是我儿和三公主大喜的日子。” 第172章 “夫人,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夫人配合。”说着,刑部尚书一挥手,“搜!”  “夫人,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夫人配合。”说着,刑部尚书一挥手,“搜!” 衙役们倾巢而出,到处搜检查抄,即便听不见院子里的景象,但光是哐哐当当的声音,就足以令所有人想象到,如今内里究竟是如何得混乱。 威武侯府的人傻眼了,来做客的更是懵圈,好好来参加一场婚宴,还是威武侯府与三公主,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见机不妙的,当即就想先离开,奈何那衙役就跟铁打的城墙一般,愣是不让他们走。 “你们什么意思,我们可是官家女眷,都有品级在身,你们凭什么拦我们。” “就是就是,来吃个喜宴还犯法了不成。” 起哄的人一多,衙役们也撑不住了,不是别的,就是心理上面对当官的总是矮一截。 户部尚书为避嫌,在一旁远处等待,此时见状不得不站出来。 “今日奉圣旨查抄威武侯府,府中杂乱,为免侯府有人脱逃,我斗胆让人将府中封锁,劳烦各位多等一等,刚不是正要吃饭呢嘛,你们继续。”户部尚书说着,果真让人送了几个下人过来,专门服侍几人用饭。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皆有些悻悻,这场景,就是真饿,可谁吃得下去。 无奈,身份压不住,只得在一旁静静看着衙役们四处搜查,一箱箱财物被抬出,堆成一座小山。 都说物伤其类,原本闹腾腾的情绪渐渐沉寂,整座威武侯府散发着莫名的哀戚。 这一场抄家,从午时一直到傍晚,天色将黑,原本安静的人群再次嘈杂起来。 衙役们的动作终于渐缓,随着最后一箱财物被抬出,整座府里,上到以卫夫人为首的主子、下到所有的下人仆役,皆被带走暂时压入监牢。 阮柔坐在茶楼,看到一切尘埃落定,这才离开,临走之际,她好像看到了卫宁的身影,却没放在心上。 “唉。”回去的路上,长风唉声叹气,有些唏嘘地问她,“魏武侯府那么大的基业,这就被抄了?” “嗯。”阮柔倒是习以为常,不说魏武侯府本身就有问题,即使没有,功高盖主,不小心谨慎,早晚的事。 夜黑了,人影渐渐散去,卫宁从无人看见的阴暗处走出来,眼眸幽深。 今日本是他成婚的大好日子,却没想到皇帝竟然选择在今天动手,不知幸还是不幸,魏武侯府从上到下所有的人都被带走,只有他和几个下人因着婚事逃过一劫。 两人在公主府内刚拜完天地,下人悄悄来通报,他脸色阴沉得难看,第一时间就想过来。 然而三公主拦住了他,“卫宁,这是父皇的决定,你去了也没用的。”她心里不是不埋怨,大喜的日子这一搅和,以后保不齐夫妻都过不好。 闻言,卫宁的眼神阴嗖嗖看过来,“你早就知道是吗?” “卫宁,我也是才知道,你别怪我,母妃不让我说。”三公主有些委屈,父皇的决定又不是她能决定的,提前说一点用不说,还会耽误成亲的喜庆何苦呢。 很长一段时间,卫宁一声不吭,甚至拒绝了几次三公主的示好。 三公主也是骄矜的性子,新婚第一天,她劳累至极,卫宁却一点不体贴,当即委屈得紧,拉着嬷嬷回屋生闷气。 而卫宁也没有如同过去一般上前哄劝,等人离开,召过下人来吩咐去威武侯府盯着,直到一切结束,才敢前来。 看着空荡荡的威武侯府,卫宁心生怨恨,恨王朝不公,恨皇帝昏庸无能,恨爹当断不断,最恨的,还是那个女人。 玲珑——他在心内恨不得将这个名字的主人千刀万剐,却又无可奈何,不说对方身边那可疑的护卫,就是没有护卫,此时的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忍,为今之计,只能忍。 威武侯府虽然被抄,可罪名尚未审判,他爹魏武侯还在边境手握几十万大军,一切都还有机会。 而他,要做的就是去北边与亲爹会和,只是这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虽然担心被关进监牢里的娘亲和亲人,但卫宁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否则,上面的那位皇帝不会放过自己。 驸马,呵,他在心内冷嘲,皇帝老儿敢让自己做他家驸马,可他敢放自己进宫吗? 卫宁悄没声儿去了一处宅子,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方才重新钻回了公主府。 婚房内,三公主脸色通红,看着侍女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又是尴尬又是羞怯。 卫宁作为魏武侯的亲儿子,魏武侯在京都的当事人,虽说跟三公主成了婚,但显然上位者并不放心,暗地里不知派了多少人盯梢。 卫宁之所以能出去,是借了新婚夜的光,求三公主在婚房内伪造出动静,他自己则穿了小厮的衣服,趁夜赶往威武侯府,顺带处理些事情。 卫宁钻进房内,听着丫鬟的声音,丝毫没有旖旎的心思,瞅了一眼三公主,冷声冷气,“好了,没事就歇了吧。” 三公主观察他的神情,结结巴巴问,“府上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都被抓进去了,府里连一块布料都没有落下。” 三公主不敢吭声,更不敢问,新婚夜难道不圆房吗? ————- 南疆,阿巴尔部族。 老族长正带领着族人们修整房屋,冬天来了,气温一日冷过一日,且山里面比外面温度更低,对房屋的保暖要求也更高,不仅屋顶的茅草全都要加厚换新,还要单独砌暖床,故而,一族的老老少少都没闲着,搓茅草的搓茅草,做土坯的做土坯,忙得不可开交。 老族长吩咐完,走上一处小山丘的高处,忍不住往外张望。 玲珑和长风一走这么长时间,眼看年关了还没回来,让人忍不住担心,毕竟那卫家小子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时至今日,他仍旧庆幸,当初听了玲珑的劝告,说服族人搬家,辛苦是辛苦了点,可至少保住了安全。 想起搬家后不久,他预备带领族人外出换物资时见到的杂乱脚印,老祖人就心肝颤,俗话说,不怕人头,就怕贼惦记,显然,他们就被这卫家惦记上了。 那之后,他就再不敢出去换东西,趁着时节还早,努力在山里开荒,自己种粮食自己吃,好在山里不知累积了多少年的树叶杂草,土地还算肥沃,粮食勉强够吃,只是其他的东西就只能缺着。 “唉。”远方没有一点动静,老族长忍不住担心,卫家那贼窝,玲珑和长风去了,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玲珑还好,脑子聪明,一身本事他不担心,就是长风这小子,空有一身力气,别给人添麻烦才好。 下了山丘,看见热热闹闹的族人们,老族长的担忧去了几分,转而浮上欣慰,族人们没事,他就是死也能下去面对列祖列宗了。 第173章 威武侯府被抄家的消息,一时在京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当天很多侯府夫人亲眼见证,但这等础 威武侯府被抄家的消息,一时在京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当天很多侯府夫人亲眼见证,但这等大事,总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故而都是私下里议论。 一时间,京都风声鹤唳,曾经与威武侯府交好的人家,个个缩得跟鹌鹑一样,再不敢冒头。 但就如平静的水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下面暗潮汹涌。 卫宁这阵子的心情很不好,不止是因为侯府被抄,还因为皇帝明显限制了他的行动。 成婚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但卫宁与三公主这天准备进宫,一路到了皇宫门前,却是被宫内的侍卫拦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敢拦着本公主回宫?”三公主看着眼前的人,怒气冲冲道。 “微臣不敢。”侍卫的态度很是恭敬,“只是听命行事,温贵妃正在宫内等着三公主呢。”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听不懂这话。 卫宁垂眸,听的命令自然是皇帝老儿的,而提到温贵妃等三公主,就是变相说不欢迎自己,先前对方的态度可不是这般,果然,威武侯府一倒下,这些人就都变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作为女儿,三公主自然更加了解温贵妃,故而很是愧疚地看向卫宁,连昨晚的生气都忘记了。 “卫宁哥哥,你别生气,母妃就是一时没想通。”三公主本就委屈,天气正冷,寒风阵阵吹过,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卫宁见状,那股子闷气不觉散了,忍不住安慰,“行了,我没事,你还是先进宫吧,我在这儿等你。” “卫宁哥哥。”三公主好容易止住咳嗽,泪眼盈盈看着他,“那我,我进宫了,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嗯。”卫宁的语气和缓许多。 三公主恋恋不舍地进去,光宫门前几百米的距离,就忍不住回头了三五次,看得侍卫们提心吊胆,好在顺利进了宫,侍卫们大门一关,彻底将外面的卫宁隔绝在外。 且不说三公主进了宫,如何跟温贵妃撒娇耍赖,控诉他们对卫宁实在不好,卫宁等在宫门前,却没有依言离开,而是上了一旁的轿子,静静等待。 天色将将亮些,来上朝的臣子们三三两两前来,有说有笑进了宫廷。 卫宁有些不是滋味,本来他也可以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如今却比阶下囚好不了多少。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深冬的街道,即便有轿子遮风,卫宁依旧被冻得够呛,随着身体温度一点点降低的,还有那颗寒冰一般的心。 宫内,被母妃温柔哄了一个时辰,终于心情大好的三公主出了门,第一眼就看见熟悉的轿帘。 她一步步过去,果真在里面看见熟悉的人影,嘴角一瘪,“卫宁,你怎么没回去啊。” “嗯。”卫宁依旧淡淡,不久前的温和好似一场梦。 三公主顾不得许多,上了轿子,将自己手中的汤婆子塞过去,“快暖暖。” 卫宁没有拒绝,也没有打听宫内发生了什么,架不住三公主自己一张嘴跟喇叭一样说个不停。 “卫宁哥哥,我跟母妃打听了,父皇就是一时生气,等爹回来,把误会说清就没事了。” 卫宁低垂的眉眼闪过一丝嗤笑,不知该笑女人笨,还是笑温贵妃把他们当傻子戏弄,抄家灭祖的大事,竟也能这般轻悄悄略过。 “回去吧。”最后,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因为他肯定,三公主身边的婢女定然会往宫里通风报信,如今的他,惹不起。 “嗯,卫宁,母妃跟我说了好多,威武侯府的事还没盖棺定论,你先不要急。” 伴随着马车轮咕噜噜的滚动,耳边响动三公主叽叽喳喳的雀跃声音,如同每一个刚新婚的小妻子,卫宁阖眼。 回到公主府,卫宁便没了什么事做,早先的官职虽然没有直接被撤,但显然不能再去,除此之外,他被盯得更紧了,比前两日更为明目张胆。 倒是三公主兴致不减,新婚燕尔,驸马在家陪伴,每日光是逛园子,都有数不尽的喜悦。 如此日子过了半个月,卫宁终于收到了来自亲爹魏武侯的书信。 碍于一家子都被皇帝拿下,魏武侯无奈,只得放下兵权,前往京都接受刑部调查,当然,他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带着三千铁骑,皆是行军的好受,皆时就安排在京都郊外驻守。 魏武侯敢进京,就是有所依仗,不说朝堂内多年经营下来的关系,光说手下的威武军,早被他一番唱念做打死死地栓在手上,即便没了虎符,也定然是他手底下最精锐的剑。 最让卫宁欣喜的,则是他爹给他留了一条京都的暗线,那就是京都刑部的一个衙役。 衙役是京都本地人,叫石头,只知道姓石,没有正经名字,就叫了石头。 这年头,老百姓说起来都叫官吏,但其中贵重的只有官,至于吏,虽然能挣些钱,实则是最低贱的存在。 这样的人,本不该跟高高在上的威武侯府有什么关系,但架不住魏武侯会经营,暗中经营了这层人脉,当年石头爹死了,衙役的活儿险些被人抢走,就是魏武侯安排的人帮他保住位子,故而,石头和石头娘一直很感激魏武侯,将其视为恩人的存在。 如今皇帝贸然把人下了大牢,也没安排个罪名,所以,石头还蒙在鼓里,以为魏武侯是被歹人害了。 魏武侯留在京都的人手已经跟对方联系上,将牢里的卫家人托付给他,不求多照顾,但求不受太多罪。 石头自然应了,此刻正兢兢业业在监牢尽责。 看到这里,卫宁便露出一个笑来,心道还是爹爹有远见,对家人的关心去了几分,只要一家人好好的,总有机会。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监牢里的卫家人此刻正在心中暗骂,无比担心。 卫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十几个主子,外加几百个下人,将京都的监牢挤得满满当当。 男女犯人被分开,男眷那边以卫家堂叔为首,男人们见识多,倒也没闹出太大的乱子,就连瘟馊的饭菜也逼着自己吃下去。 女眷那边就没咋这么安静了。 一座小小的监牢里关了十几个女人,乱糟糟的环境,只石床上铺了一把茅草,勉强让卫夫人躺在上面,至于其他人,围着床边里外坐了三层,吵嚷个没听。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我们家男人可什么事都没做,就这么被抓进来,我冤枉啊。” 有哭诉自己是被威武侯府连累的,也有询问卫夫人到底做了什么,惹了这般大祸上身的,总之,没一句好话。 看着这些以往跟在自己身边阿谀奉承的人,卫夫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只躺在茅草堆上,睁眼看着头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 威武侯府人的心思如何,阮柔全然不知,但她肯定一点,他们绝不会轻易认罪,后面可能还有的闹。 故而,她就在京都安生的等。 不过最近京都风气不大好,很多大户人家也不敢再往外请医生,阮柔倒是难得闲下来,待在屋内跟长风窝冬。 长风依旧惦记着族里,是不是唠着族里谁谁家添丁,谁和谁早前相对眼,指不定成婚了,总之说不完的话。 这让阮柔见了有些心酸,她自己是一个经历许多的大人,孤身在外并不觉得有什么,但长风不一样,他从未和家人族人分开过,眼看这个新年注定要在外面过,担心和怀念总是有的。 “等这里结束了,咱们就回去。” “嗯。”长风重重点头,从炉子里掏出烤得滚烫的红薯,香喷喷的吃起来。 整个冬天就在沉寂的氛围中过去,就连京都的新年也静悄悄。 第174章 春风渐渐吹散了冬日的寒冷。 过了正月,二月之时,遥远边境的魏武侯终于础 春风渐渐吹散了冬日的寒冷。 过了正月,二月之时,遥远边境的魏武侯终于带着一队亲兵赶回了京都。 而在期间,短暂而漫长的一个半月时间里,威武侯府的事经刑部、大理寺等来回讨论了几个月,总算有了个章程。 其实按理来说,上面的皇帝肯定是想给卫家安一个造反谋逆的罪名,却不知为何最后查出来的却并非这个,卫家最大的罪名,是贪污军款。 论到贪污,其实事情就可大可小,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事姑且看上面怎么判。 但还是那句,魏武侯已经到了功高盖主的地步,前番几次欲要削爵,皆被其躲了过去,至于那战事的缘由,更是说不清道不明。 如此,本来以为板上钉钉要完的威武侯府,突然就多了几丝生气,就如外面的春天一般。 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阮柔在摊子上吃过早饭,带着长风去刑部看热闹。 这一天是威武侯府案子开审的日子,听说昨日里魏武侯刚刚进宫面圣,众人不知谈了什么,但风向很明显有了变化。 这场庭审本是不公开的,阮柔自己找了关系,能在后面听听,只是全程不能露面发声。 公堂上自是严肃万分,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二人同在最上首,下面挤满了卫家的男男女女,魏武侯本人与卫宁在最前面站着,至于其他所谓罪人,跪了一地。 刑部尚书示意,文书抬出一箱箱的账簿,户部尚书将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一点点列出来,最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几十年间,接近四百五十万两白银被各种理由吞没,从抚恤金、到军士粮草、棉衣棉被,等等,私列明目、做暗账。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端正立于正中位置的魏武侯。 阮柔隔着一层纱帘看过去,只看得出这人身形挺拔健壮,穿着将军专有的铠甲,威势十足,即便亲眼见到这些罪证,也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巍然而立。 阮柔有些好奇,莫不是还有什么法子。但显然,她高估对方了。 “臣认罪。”男人脱下铠甲,放在一旁,“臣监察不严,有负圣上恩赐,无言再带领魏武军,现自愿辞去官职,四百五十万白银,容罪臣凑一凑。” 哐当一声,铠甲被放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令所有人都惊了一惊,又很快被其话语中的意思醒神。 众人纷纷私下议论,不敢相信魏武侯就这么认了,这一认,全族的前途可就彻底没了。 魏武侯面色不变,就连一旁的卫宁也不动声色,好似完全没有被影响到。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一下子被架在空中,本来嘛,这案子就没准备一天定下来,大家都以为还有的吵有的争,谁知道魏武侯直接就认了呢。 这下好了,提前也没对过口供,更没有请示圣上的意思,该怎么判、要怎么判,几人心里都有些没底。还是刑部尚书见多识广,先让师爷写了口供,一一签字画押。 除去贪污军款的大罪外,其他卫氏族人也没少罪名,这就更常见了,不说当官的权臣勋贵,就是稍微有点钱的,哪家不会出几个嚣张纨绔、躺在祖宗功劳簿上为非作歹的恶人。 眼见族长也就是魏武侯连大罪都认了,其余被牵扯到的族人们,在真凭实据面前,压根没有狡辩的余地,一个个灰败着面容一一签字按手印。 这一过程整整持续了三天,除去少量女眷外,几乎整个卫家不拘嫡庶远近几乎都没能跑掉,先前一直面不改色的魏武侯,在看见这一幕后倒是脸色非常难看。 但此时已经无人顾及他,所有口供签字画押后,由刑部尚书几人一起进宫面圣,再由皇上定夺。 至于魏武侯,则同样被押入监牢,只是因为暂时没有降下罪来,兼之几十年的将军威严,颇为礼遇地给他单独开了一间监牢,没有跟其他人挤在一起。 而担忧了几个月的卫宁,终于第一次踏入监牢,当面跟自己的父母以及族人们会面。 即便再怎么礼遇,监牢的环境摆在这里,气味难闻不说,里面的人俱都五大三粗,表现得凶神恶煞,甫一踏进去,就让卫宁心中生出几分不喜。 ———— 转过两道弯,卫宁终于见到了那个男人,他停直着身板,坐在不大的监牢内,衬得身下的黄泥床都多出几分尊贵。 “爹。” “嗯。”魏武侯依旧淡淡的,反复并不为如今的安危忧心。 “爹。”卫宁有些急了。 “无事,不用担心。”一句话就安抚下卫宁的焦躁。 “嗯,我没事,你去看看你娘,然后早些出去吧,他们说了什么都不用理会。” 卫宁重重点头,依言去看了一眼卫夫人,随后起身离开,再无留恋。 茶楼,阮柔与长风坐在一楼拐角处,悠闲的品茶吃点心。 “玲珑,你说那魏武侯还有什么招儿,总不能就这么认了?”长风百思不得其解。 阮柔笑,“无外乎老一套。” 老一套就是边界再出战乱——朝中无人可用——只能再次启用魏武侯,届时,所谓的罪名自然不攻自破,皇帝更没立场去追究,毕竟几百万白银和王朝疆土之间,压根不需要做选择。 “放心吧,上面那位既然下手了,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算下来,魏武侯自先皇在位时就在边界镇守,几十年下来这套把戏不说七八次也有三五次了,上面那位皇帝就是再傻,想来也应该安排些自己的人手,如今就看谁棋高一招。 阮柔其实更倾向于上位的皇帝,毕竟大义上他就占了先,且前后两世不一样的举动,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在原主的记忆里,上一世卫家可没有如今审判乃至签字画押、审讯的这些环节,直接就被皇帝给一锅端了,想来是皇帝新知自己身体不行,故而快刀斩乱麻。 但这样的举措,暂时缓解了魏武侯势大带来的威胁,但与此同时也为整个王朝留下了隐患。 后来,卫宁卷土重来,未必没有此原因。 就跟地里除草一样,如果只是一味的心急,只除去长在地面上的茎叶,短时间内看着干净了,但其实地下的草根还在继续生长,早晚有一天杂草会再次出现,只有连根拔起,才会不留后患,显然,皇帝如今在做的,就是斩草除根。 接下来的事情,果真如她所料。 虽然魏武侯府上下犯的事情已经罪证确凿,但皇帝也没有下死命令,反而升职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什么念其劳苦功劳、守边有功,等等,不予追究其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最终魏武侯的爵位被一举取下,只留了一个四品骠骑将军的虚名,除此外,整座魏武侯府的钱财几乎被查抄了一个干干净净,就连女眷们的嫁妆都没有放过。 按照户部尚书的话来说,魏武侯府查出来的钱财加起来,还不够抵他贪去的军款,自然不能再返还分毫。 至于其他卫氏族人的罪名,则全部都按照律法秉公办理,从严量刑,全都给流放到北边去了。 眼看着事情就要全部解决了,阮柔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别的,而是为魏武侯府的财产不对劲。 几百万两的银子,也不见魏武侯府有什么大的支出,再者还能钱生钱,再怎么也不至于就把这些钱财亏空了。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魏武侯府把这些钱财藏了起来,以图后用。 至于这个意图,更是不用多想,肯定是有谋反之心,这也为前世卫宁造反成功提供了依据,不然一个人再有能耐,身上没钱没粮,总不能让人家给他白白卖命。 至此,一切就很明朗了。其他人未必不知道这一茬,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先留一条活路,威武侯府才不至于真的做出什么。 忙活了半个月的功夫,眼看威武侯府这一摊子终于解决,六部眼看着消停,结果不出意外,再次出了幺蛾子。 “急报,八百里加急,边关告急。” 平静了许久的京都,再次被战事的消息所席卷,明知不会打到京都,但物价愣是涨了三成有余,让一向节俭的长风颇为不满。 但不满情况也这样了。 更不满的肯定是皇帝,至于刚在新宅子安顿下来的前魏武侯,则是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几十年战场不是白呆的,不说与对方达成的默契,光说军中打仗好手都是忠于他的,有二心的根本得不到重用,更被说培养。 故而,此时的他才是稳坐钓鱼台,至于从其他军中调,两边地形完全不同,即便真去了,只有吃亏的份,除非皇帝老二真能舍得下疆土,否则早晚还得一卷圣旨将自己请回去。 然而,事情发展到最后,自以为能稳做钓鱼台的魏武侯,到底是变色了。 “什么,你说皇帝寻了一年轻将军,可知是谁,哪里人?” 前来通风报信的卫宁,苦着一张脸,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爹,这人本是南边出身,后来只是边关一小将,但行军打仗颇有几分天赋,三年前,他被秘密安排到军中,如今形势恐怕不好了。” 会行军打仗,懂地形地势,这两点,一下子打破了魏武侯的依仗。 “看来皇帝这是早有防备,卫宁,赶紧给城外的将士们传信。”虽然震惊,但魏武侯并非全无准备,当即命令道。 “爹,边关战事将起,皇上下圣旨,令其立即返回边关,违令者诛杀,如今人早已动身。”卫宁闭眼,艰难说出这一句话。 第175章 一刹那,魏武侯只觉得头晕目眩,咬牙狠狠吐出两个“好”字,随即闭眼沉思。 “爹…… 一刹那,魏武侯只觉得头晕目眩,咬牙狠狠吐出两个“好”字,随即闭眼沉思。 “爹,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咱们走吧。” “走?往哪里走。”魏武侯懒得去嘲笑儿子的愚蠢,先前所想的办法无非是名正言顺出去京都,只要出去一切好说,可如今被困在这里,外面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还能走去哪? “爹,那怎么办?”卫宁一时间有些字自乱阵脚。 “你如今是三公主的驸马,你急什么?”魏武侯见他如此,忍不住斥责道。 “爹,我那是……” 卫宁欲要解释,又很快被阻断了,“没有什么可是,”魏武侯深深盯着儿子,似要将其面孔印入脑海,你记住你以前给你说过的话,咱们卫家几代人的心愿,总要有人去做。” “爹。”卫听着这如同交代遗言的话语,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用不舍,早晚都有这一天,将来心愿得偿那一日,你记得供奉我几盘瓜果,我就满足了。” “嗯。”这一刻为你的心中涌出无限的怨恨与委屈。 怨恨为什么上位者就看不惯他们卫家,一代又一代皇帝,既要重用、又要防范。委屈爹爹此言已存死志,结局难料。 “行了,走吧,我这里以后无事不用再来了。”魏武侯说的很是风轻云淡,显然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 卫宁后槽根咬的嘎吱作响,也没能说出什么,只是道,“爹,我先走了,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 “宁儿,记住,你现在是三驸马,不要忘了做你该做的。” 特意在现在和该做的上用了重音,意思显而易见。 卫宁身体一震,应了声“是”,却没再停住脚步。 走出这座小院,他回首,与原本恢弘壮阔的威武侯府相比,这座小院只是京城众多宅院里最不起眼的一套,就如同他一般,曾经侯府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如今不过是三公主府上的驸马爷。 “呵。”他忍不住发生发出一声冷嘲,不知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别人。 “宁哥哥,怎么样了。” 听到声音,卫宁回神,看见那熟悉的面孔,带着真切的关怀,忍不住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愧疚不已。 “爹娘都没事,咱们回去吧。” “好。”三公主应着,看起来还挺高兴,“我就说,爹娘不会有事的,就是侯府的爵位丢了,不过这不是还有你吗,有咱们在,日子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嗯。”卫宁心不在焉的回答着,手心紧紧攥着方才威武侯不经意间给他的香囊,里面分明是魏武军到底虎符。 此虎符非朝廷精心制作的官方虎符,那东西早已被收缴走,而是魏武侯私下印刻而成的玉符,只在魏武军中使用,效果比知朝廷虎符更为好用。 这本是爹爹保命乃至东山再起的最大资本,如今却给了他,让他内心惴惴的同时,席卷出一股蓬勃的野心,似春日田间的野火,烧不尽扑不灭。 随着战场消息的不断传来,京都对战局有了更清晰的了解,得知己方占势后,恐慌逐渐散开,生活也恢复往昔。 最高兴的当属上位的皇帝,能亲眼看着局势稳定,说他近些年来最为高兴的一件事。 阮柔静静观察着一切变化,心知到了该自己作出选择的时候。 其实没有也没有什么可选择的,毕竟在身体与寿命面前,没有哪个有权有势的人能够容忍下这份贪婪。 人总是容易得陇望蜀,阮柔回忆当初自己与皇帝的对话。 当时,她谎称本命蛊虫小青只能使用三次,三次之后,小青就会死去,甚至无法诞育后代,也就意味着小青这个品种的蛊虫彻底绝迹。 当时皇帝非常肯定的没有要求第三次的机会,然而,人哪里止得住自己的贪心,眼看着朝堂局势稳定,皇帝自然希望自己能养好身体,多活几年,至于以后,谁会在意呢。 故而,她十分肯定,在魏武侯府的事解决后,就到了她献出第三次蛊虫的时候。 蛊虫的事她倒是并不担心,因为从一开始她说的就是谎话。 准确的说并非谎言,而是隐瞒了一些真相。事实蛊虫小青确实只能使用三次,三次之后,小青就会陷入休眠,在漫长的沉睡中,它会再次苏醒,只是届时那只蛊虫就不是小青,而是下一代了。 这种沉睡,旁人无法察觉,只会以为蛊虫真的死了,如此,正是她脱身的好时机。 然而,在此之前她总得将威武侯府彻底按死,让其再也翻不了身。 四月初的一个清晨,京都的一处普通小宅中,一对夫妇忍不住发出惊呼。 “死人了,死人了。” 于是,看似毫无动静的寻常宅院周围,踊出几十道人影,二话不说进了宅院。 看样子,他们还并未一伙,几派人马分别探查了所有人的脉息,又检查过全身,确定是真人,忍不住彼此对视,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 “真的死了!”让皇帝担忧牵挂了几十年,恨不得处置而后快的魏武侯众人,竟然就真的这么死了。 是的,死的两人正是魏武侯府诸人,按照现场检查,所有人均为吞食毒药而死,死前并未受到什么摧残。 很快,刑部、大理寺均有大班人手进来,仵作查探过确实没有问题,这案子就算结了。 “真没想到啊,威武侯英雄一世,如今竟然自戕而亡。” 大理寺卿没好气瞪他一眼,“闭嘴吧,少说这些话。” “这有什么,人都死了,总能安心了吧。” “唉。” “有什么好叹气的,也没白冤枉了他,如今走还能干干净净,若等过些时日,恐怕有的罪受呢。” “不说了,不说了。”大理寺卿连忙摆手,“咱们一起进宫去吧。” 两人遂住了口,入宫将一切详实道来,听的皇帝连连皱眉。 “确定查探清楚,魏武侯府所有人都已经死在毒药中?” “这……”下方两人对视一眼,不知该说不该说。 “直说便是。”皇帝见状,不耐烦道。 “启禀陛下,魏武侯族谱中主支所有人,除却三驸马外,皆已死去。” “哼。”皇帝冷哼一声,对他们言语中的陷阱很是不满意。 既然说到族谱,那就肯定有不在族谱的后代,既然说了主支,就肯定有分支,加上三驸马,估摸人也不少了。 但不管再怎么说,名义上的威武侯府一脉算是绝了,这一点足够皇帝高兴一场,偏他还做出假惺惺的模样来,“卫卿也真是的,怎如此狠心,朕不过碍于那些证据,略施惩处,怎么就,唉。” 下面的两人大气都不敢喘,只能高呼一声“陛下圣明”。 皇上顿时龙颜大悦,却用着哀戚的语调道,“来人,传朕旨意,魏武侯镇边有功,如今因自责约束族人不力,自戕而亡,怜其功过,特准以侯爵规格下葬,赐三驸马黄金百两、予其子嗣承继伯爵之位。” “接旨。”当即,两人接旨,心道皇帝这算盘打的可真好,本身作为三驸马,其子嗣就当有爵位,如今还拿其作为赏赐,不知三驸马会不会气得吐血。 但这些显然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至于得罪人的问题,早就得罪够了,也不差这一条。 且不说接到圣旨的卫宁如何作想,又是怀着多么复杂的心绪去给亲人族人收殓尸体,安排入葬。 光是阮柔,听到消息的一刹那,都有些惊讶,不是别的,就为魏武侯的狠绝。 记忆中,上一世,整座魏武侯府诸人,都是被皇帝以铁血手腕镇压,甚至连证据都没有搜集齐全,就直接判下死罪,之后卫宁的复仇乃至造反,就显得名正言顺,正义许多。 而如今,被瓮中捉鳖,丝毫没有余地的魏武侯,竟然能狠心到如此地步,杀死所有侯府的人,只为了给儿子做嫁衣,那其中,包括他的妻子儿子,乃至众多族人,不可谓不心狠手辣。 想必卫宁此刻一定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皇帝碎尸万段,哦,可能恨的对象里面还包括自己,毕竟是自己揭露了魏武侯府的不干净。 但那又怎么样呢,阮柔想,本来她也没想着放过对方,单看谁手段更高明。 更何况,比起上一世,威武侯府的蒙冤屈而死给卫宁复仇增添了几份悲壮,这一世风光了几十年的魏武侯府却是彻底被打在了耻辱柱上,在老百姓心目中,不提贪污军款的大罪,光是卫氏族人那些欺压百姓的恶行,就足以让他们扔上几个臭鸡蛋。 再之后,卫宁做些什么,也只能是谋逆大罪,而现在,阮柔要将这最后一丝希望都彻底碾碎。 是夜,她一点没敢耽搁,直接想办法潜入了公主府。 呃,办法就是告诉护卫,然后护卫替她解决,当然,其中少不了皇帝的示意。 一管迷药将正院的人全部药倒,然后,她堂而皇之进了两人的新房,不出所料,其内没有一点喜庆的装饰。 她又掏出一个管子,放出里面的蛊虫,驱其进入卫宁的体内。 这只蛊虫没有旁的效用,唯一的缺点就是贪吃,一旦进入人的体内,没有族内特制的熏香,根本无法使其从人体内离开。且其在人体一日,就会吸食人体内的养分,三两日看不出来什么,但凡超过一个月,那人就会形销骨立,只勉强维持个日常行动,睡眠时间成倍加长。 如此,沦为半个残废的卫宁,日后就再也没有了上一世领军作战的资本,她就放心了。 至于为什么有这么好用的蛊虫,却没有在一开始就使用,当然是因为之前威武侯府还有很多人,即使卫宁废了,总能捧出一个人来,毫无意义,且太容易让龙椅上那位警惕,如今时机正好。 旁观的护卫看不懂,疑惑的眼神看向她,似乎在询问。 “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说着,几人安然退出来,全程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二日,果然,皇宫内来宣,请她入宫。 阮柔心下暗叹,都说人心难测,很多时候,往坏处想,总是能成真,幸好她已提前将长风送走,自己一个人勉强能全身而退。 巍峨的皇宫依旧高耸,京都内发生再多纷争,对其丝毫没有影响,阮柔踏入,循着早已熟悉的路线,来到皇后所居宫殿。 “玲珑姑娘啊,朕实在有个不情之请。” “民女惭愧,圣上有何要求直接吩咐便是。” “如此,朕就直说了,朕还得借你蛊虫一用。”皇帝笑呵呵,言语亲切。 “莫不听令”阮柔颔首,认了这一遭,更不去计较,蛊虫用过三次就会死的事实。 第176章 依旧是熟悉的操作,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蛊虫吐出三滴药液后,无力倒下,一动不动。  依旧是熟悉的操作,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蛊虫吐出三滴药液后,无力倒下,一动不动。 皇帝的眼睛紧紧盯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真的死了?” “是。”阮柔伸手,状似要将虫身给他看,吓的他连退几步。 “是朕对不起你,你要什么,尽管说便是。”得了心爱之物,皇帝红光满面,很是高兴。 “民女别无所求,只愿早日回归家乡。” “京都不好吗?” “京都很好,奈何非吾乡,况且,”她看了看手中的虫尸,“小青不在了,我总得回去给族长个交代。” “这蛊虫,真的没有了?”皇帝忍不住再次试探问道。 “没了。”阮柔摇头又点头,“小青每一代只有一只,以前最多用过两次,族内便会放小青自由,等其孕育后代,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皇帝闻言,便不吭声了。 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确定那虫子定然已经死透,如今也不好说什么,遂大方赏赐了不少黄金白银等物,送其出宫。 只是他依旧有些不大相信,这虫子世上仅此一只,故而想着将人留在京都,慢慢探查。 而出了宫的阮柔,悄悄在袖中将小青换下,转而用另一只青色小虫代替,将其埋在了皇宫根脚处,最后才转身离开。 不过是两只微不足道的小青虫,除了她,再不会有人能分别两只小青虫的不同,如此,皇帝这遭就算糊弄过去。 而更多的念想,等她走后,便也无用了。 回到宅院,阮柔什么也没做,赏赐下来的宝物,更是随手送给身边的护卫,索性都是带不走的,不如送给这些曾经保护过她的护卫们。 到了凌晨,阮柔依旧靠着一管迷烟,将身边的护卫迷晕,之后,后院的暗道挑了一个出城的方向,很快溜得没影。 为了安全,她没敢直接走通往南疆的道路,而是七拐八拐,多走了将近一倍的路,这才将将在夏日的尾巴,回到山中,找到族人如今居住之所,而彼时,长风早已在族中含笑等待。 “欢迎回来。” 而京都,她离开的那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警醒的护卫醒来,当即发生不对,再一嗅空气中的气味,面色大变,“不好。”再一看,人果真已经不见了。 少不得进宫回报,挨一顿批,但事已至此,皇帝无可奈何,将昨日被埋的小青虫尸体挖出,看不出什么名堂,便也只能暗中寻人探访,希冀将人找回,只是希望渺茫,探寻无踪,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只是诸多护卫们回府,看见得到的赏赐,免不了揣度其早有离去之心,且对钱财之物毫不留恋,怪不得是隐士家族。 人走了,消息还在,京都的官宦人家,偶尔身体病痛,亦会想起,只是离去跟到来一般,毫无痕迹,毫无踪迹,就只能是怀念。 而此时,原本被安置在庄子上的常胜夫妻,得了一大笔银钱,另换了户籍,远远避开京都这一处复杂之地,重新过上安宁的农家生活。 ————- 公主府,卫宁毫无异常起身,如往常一般,去后院习武练剑,比之往日更多了几分奋斗之心,只不知为何,右手臂总是使不上力气,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懈怠,愈发勤练,结果一日不如一日。 十日过后,卫宁只觉浑身无力,再也按捺不下,请来太医一看,诊脉却说他身体虚弱,问是否得病,又说并未,直教人摸不着头脑。 之后又换了几位太医,都是一样的说辞,卫宁近乎绝望。 亲爹魏武侯以全族人的性命为托,就为了自己能够完成祖上的心愿,如今,本该上骁勇杀敌的他,却孱弱得如同女子,不,甚至连本就身子虚弱的妻子都不如,这叫他情何以堪,难道数百位族人就白白死了不成。 越是练习,越明白自己的孱弱不堪,卫宁羞愤不已,逐渐沦至日日喝酒买醉,只午夜梦回,依旧清楚记得当年爹爹所言。 三驸马的头衔,从往日的护身符,彻底沦为改在头上的耻辱,关系和睦亲密的小夫妻,在日复一日的摩擦中,彻底成为怨偶,再不见往日的恩爱。 在第一次,三公主身边多了两个年轻的小郎君时,卫宁不以为意,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需要。 然而事实证明,他到底还是在乎的。 好不容易从醉酒状态清醒过来,卫宁瞧着铜镜中的自己,越看越是陌生,手中铜镜掉落地上,摔个稀碎。 那一刻,他怔愣当场。人都说破镜难重圆,他还有挽回的可能吗? 凭着侍女将自己打理干净,洗漱一番,束发整冠,刮去毛躁的胡子,铜镜中,依稀可见当年那个翩翩少年郎,他这才敢踏足许久不曾到过的前院。 “茯苓。”吐出这个名字的刹那,卫宁只觉恍如隔世,好似距离上一次唤出这个名字已经过去许久许久。 “嗯?”正由小郎君服侍的三公主回头,看见是他,不屑冷嗤一声,“哦,是你啊,不喝酒了?” “茯苓。”卫宁大踏步上前,一双虎目死死盯着一左一右两个面首,冰冷的视线恨不得将两人钉在原地。 两个年轻的小郎君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唬了一跳,战战兢兢起身,瞧瞧三公主,又看看三驸马,不知该走不该走。 “做什么,我还要吃水果呢。”三公主微微堵嘴,刚刚吃过水果的红唇水光潋滟,泛着诱人的光泽。 卫宁眼神一暗,强行将碍事的两人赶走,径自坐到她的身边,喂她吃水果。 三公主并未说什么,毕竟,谁喂不是喂呢。 卫宁说了一筐子好话,两人勉强算是重归于好,再次黏黏糊糊起来。 奈何隔阂早已产生,习惯了被人伺候的三公主,与骄矜自傲的卫宁,矛盾频发,兼之两个擅长讨好人的小郎君,到底是越走越远。 直到有一天,两个小郎君上了公主的床榻,彻底成了名正言顺的面首,卫宁再也受不了,继续着醉酒的荒唐日子。 也不知是什么孽缘,卫宁放弃了,三公主却放不下,赶走两个十分得宠的面首,做低伏小,温言软语好生哄着,又将人哄了回来,过了段安生日子。 之后循环往复,分又分不开,合又合不拢,好在两人上无长辈公婆,下无子嗣,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下去。 直到三年后,两人终于有了第一个孩子,颓废许久的卫宁,恍惚间忆起当初爹爹的临终嘱托,浑身一震,痛哭流涕,再也不敢沾酒,只想着好生培养孩子,起码让卫氏依旧有人承继。 然而,在孩子的培养上,夫妻二人又有了争执,卫宁完全是以武官人家的标准来培养,奈何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儿子压根受不住这份苦,成日跟着公主娘撒娇耍赖。 公主娘护着儿子,讲道理又讲不通,卫宁强逼着儿子训练,三公主偏又护着,于一次争执中,三公主直接气得进宫跟父皇请旨,要了一个爵位,魏武伯的爵位下来,将卫宁直接镇在当场。 魏武侯到魏武伯,从侯到伯,降了一级,但终归传承还在,血脉延续又有了力量。 可惜的是,新的魏武伯并没有继承祖父的威风,反而被养成了个娇惯的小公子,斗鸡走狗,一身纨绔习性,别说习武,连书都没读过几本。 除去这个唯一的儿子,两人再无所出,卫宁焦心之下,又在府内找了一个女人,希望再生一个儿子,或许不是公主的血脉,会是一个能吃苦的孩子。 三公主又不是眼瞎的,驸马爷纳妾的事情并不少见,但那都不是发生在公主府内的,换言之,公主府内只能有她一个女主子,至于男人要纳妾,回自己家纳去,眼不见为净。 于是乎,卫宁第一次跟人睡下,第二天,三公主就灌下一碗避子汤,将人赶了出去。 之后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三四次,卫宁就彻底放弃,预备在外面置办一处房产,偏他现在又没公职,没俸禄更没产业,一分自己的钱都没能攒下,还得靠着公主府过日子,更觉心酸。 而魏武侯的私人虎符,本该他一开始就去继承,接触军中旧人、掌管魏武军,却不料他身体急转直下,出不得远门,一次次搁置,直到军中新人换旧人,新将军松口气,终于彻底得掌控军队,改了名、换了号,再不见往日魏武军的痕迹。 这枚虎符,逐渐被放在箱笼中,上面爬过蜘蛛,结了一层蛛网,彻底成了旧日的见证,除去留恋,再无其他价值。 时间一年年过去,直到小小的魏武伯长成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卫宁与三公主的纠葛,还在继续。 ————- “咳咳咳。”满头白发的皇帝面容发皱,呼哧呼哧喘着气,死死盯着下面的侍卫,“找到人了吗?” “臣无能,未寻到人的踪迹。”事实上,侍卫有些无奈,他甚至怀疑那都是年老帝王因着寿命将近产生的妄想,就跟传言中无数寻求长生的皇帝一般。 “废物,废物。”年老的帝王发出狂怒,这些年,他看着皇后死去,看着贵妃离开,同龄人的生命一个个消逝,感受着身体的衰老,无法言喻的恐慌席卷了他。 极偶尔,他也会想起尚年轻时候,彼时他已经坦然面对死亡,安排好了后面的一切,尝试着安然接受死亡。然后,一只小小的蛊虫调理好了他的身体,延寿几十年,带来生的希望。 于是,对死亡的恐惧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害怕与惊慌,连梦中都会突然惊醒,唯恐自己哪一日再也醒不过来。 然而,一波又一波的侍卫被派出去,没有带回任何消息。 希望渺茫到记忆开始模糊,他也以为那不过只是一场梦,一场对于长寿的极致渴望。 终于,一日梦里,老迈的帝王就此闭眼,终生都未再见到那个年轻的姑娘,以及那一只活泼的小青虫。 而那时的阿巴尔部族,在众人遗忘中,悄悄又把家往山外搬了搬,同样开始走向年迈的玲珑姑娘,培养出新一代的圣女,只偶尔躺在摇椅,晒着太阳,回忆当初那一场短暂的远行。 多少年过去,王朝依旧,依旧繁华的京都,流传起了一个姑娘的故事。 听说啊,那个姑娘来自遥远的南疆,她脚上带着铃铛,有着神秘莫测的好医术,来的突然,消失的无痕。 第177章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巫女玲珑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巫女玲珑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阮柔默默听着,至今她已经完成七个任务,七万积分,不知有什么用处,但总归任务能靠自己解决,积分先留着就是。 “恬恬,你放心,等我考上大学,一定会来接你进城。” 好熟悉的话语,阮柔不由好笑,承诺这东西只有在重视承诺的人口中才作数,否则,跟狗吠没什么区别。 打发了那人,阮柔寻了个空隙,接受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里是水蓝星蔡国,一个处于特殊发展时期的国家。 原主名叫阮恬恬,是甜水村大队长的女儿,在74年跟下乡知青方凯在一起,本以为是一场美好的恋爱故事。 却不料,一朝高考消息传开,方凯一面承诺原主考上大学就会将人一起接进城,享尽了阮家提供的好处与高考资料,另一方面打定主意进城后就彻底与这段屈辱的经历划清界限。 是的,屈辱,在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申城知青方凯眼中,与一个乡下丫头谈对象,本就是一件屈辱的事,哪怕原主自身条件并不差,也是正经的高中毕业生。 如今,正是高考消息刚刚传开的时候,原主与方凯谈了两年,已经商议好年底结婚。 原主阮恬恬满脑子只有自己的对象,可阮父作为村支书,想到的更多,故而,逼着女儿与知青分手不成,跟方凯商量,提前把婚礼办掉,彻底将两人关系定下来。 然而,阮父的算计到底打了水漂,在乡下,摆过喜酒就算夫妻,却不清楚,在法律上,只有领了结婚证的,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所以,上一辈子,在两人办过婚礼后,阮父真的把方凯这个女婿当做半个儿子,好吃好喝供着,想尽办法弄来高考有关的课本和资料,也是因为有着这些帮助,方凯才能一心一意准备高考,最终顺利考上。 结果,考上大学的方凯一去不复返,而结婚的原主却成为了全村人口中笑话的对象,苦苦等了方凯一年又一年,直到五年后听说方凯在城里结婚的消息,才被父母强逼着另嫁他人,因着有前面那段过往,在夫家也不受待见,一辈子都过得不顺心。 原主想不明白,明明说好的事情,怎么说翻脸就翻脸,难道那几年的感情都是假的。 接收完记忆,阮柔的神色有些古怪,虽然方凯是城里来的,据说家世不错学时高,而原主是乡下农村的,可两人都是高中学历,为何原主从来没想过参加高考呢? 总归想不明白,阮柔也就放弃了思考,脚下一拐,回到位于村子中间位置的阮家。 阮家阮父阮母一共只生了两兄妹,老大阮大力,老二也就是原主阮恬恬,在乡下算是子女少的人家。 不过也正因为儿女少,压力不大,阮家才能供着儿子初中毕业,原主更是上到高中,到最后实在没上大学的路子,才不得不回家,在村里领了个养猪的活儿,脏是脏了点,可起码轻省,公分高,还不比下地种田累。 而老大,则由家里找关系,学会了开拖拉机,如今是公社下面光荣的拖拉机手。 要知道,如今拖拉机在农村可是绝对稀罕的物件儿,会开的拖拉机手更是吃香,出车的日子,不仅能拿满公分,还能额外补贴一天五毛钱,可谓待遇丰厚。 阮母更是田间地头的一把好手,一天少说也能挣七八个公分,可以说,阮家四口就没一个闲着的,故而阮家条件很是不错,屋子是气派的青砖瓦房,在周围一圈黄土墙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爸,妈,哥。” “哎,恬恬回来了,跟方家小子商量得怎么样了?”阮母第一时间关心问道。 “他说一定要去高考,让我不能自私拦着他。” “嗐,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谁拦着他了,不就是让你们先把喜酒办了。”阮母听见顿时不乐意了。 “先听恬恬说。”阮父发话。 “对了,还有结婚,他说办喜酒可以,但不能去扯结婚证。”阮柔添油加醋,把方凯心里想的一股脑说出来。 “为什么不能扯结婚证?”阮母不解问道,如今乡下还没有扯结婚证的习惯,更不懂办喜酒和结婚证的区别。 “结婚证是城里人的做法,不过他为啥不乐意,我得去打听打听。”阮父蹲在墙檐下,一副思考状,喊着,“老大,你过来。” 阮大力跑过来,听了吩咐,从屋里掏出一把糖,溜溜跑去打听消息。 而阮父阮母还在继续商量。 阮母捅捅老伴的胳膊,“你说,方凯这是个什么意思,嫌弃咱们闺女了?” “唉,咱们乡下留不住这些城里人啊。”阮父长叹一声,“你还是劝劝闺女,能分就分了吧。” “怎么又要分了,恬恬死活不乐意啊。”阮母无奈,一向听话的闺女,就在这事上犯了糊涂,偏要是一辈子的要紧事。 “再劝劝。”阮父只能如此。 阮母无奈,起身去灶房做饭,等饭菜上桌,阮大力终于回来。 “爸妈,我找个知青问了,说是国家只认结婚证,不认咱们办的喜酒。” “啥,不认,凭啥不认。”阮母一听急了,“我跟你爸都过了一辈子,连结婚证都没见过,怎么就不认了。” 阮父幽幽看了她一眼,直将阮母看得心虚。 “好啊,这方家小子没安好心,耍着我们玩呢。”阮父想通关节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着一直沉默的女儿,忧心问,“恬恬,你是怎么想的。” “爸妈,我也不知道。”阮柔适时地露出迷茫,“原来方凯不想跟我在一起吗,可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 是啊,为什么不说呢,单纯的女儿不知道,见多识广的阮父阮母却十分清楚。 知青下乡是来建设农村的,靠下地干活挣口粮,若是没有城里的家人接济,不干活就没饭吃,恰巧,方凯自诩是个城里人,可要真论起来,说不得家里条件还比不得阮家呢,起码他下乡好几年,没见城里寄多少东西来。 两人互相对了个眼神,同时下定决心。 “恬恬,你跟方凯,就断了吧,让你妈找媒婆再给你介绍个好的。” “我不!”阮柔倔强拒绝。 阮母头痛,“恬恬,听爸妈的,他都不想跟你好,咱们干嘛死赖着人家,你长得这么好,又是高中学历,十里八村的谁不夸。” “可再夸,我也进不了城。”阮柔故作委屈道,“方凯好歹还能高考进城,我一个乡下姑娘,难不成以后要待在乡下一辈子。” 这年头,城里工作难找,阮家根本没有门路找到城里工作,没看身为儿子的阮大力都待在乡下嘛。 而没有工作,乡下女孩嫁进城里更是做梦,无他,如今孩子的户口跟亲妈,没有工作,即使结婚了,女方户口落不到城里去,剩下孩子都没城里的粮食指标,一个工人养一大家子,脑子正常的娶媳妇都不会往乡下找。 故而她说这话,阮家人没有质疑,只是跟着哀叹。 阮父阮母在乡下苦了一辈子,自然知道城里的好,若方凯是个好的,女儿跟着进城,他们得敲锣打鼓欢送,可偏人不是个老实的,叫他们怎么放心呢。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忽而,阮大力问,“他能参加高考,妹你为什么不能?” 一石惊起千层浪,阮父阮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想漏了什么。 第178章 对啊,参加高考! 阮父阮母异口同声道,“凭什么你不能参加高考?” 一肌 对啊,参加高考! 阮父阮母异口同声道,“凭什么你不能参加高考?” 一家四口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恍然。 阮柔毫无自信问道,“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行,你也是正经高中毕业的,才毕业两年,比这些下乡好几年的知青肯定好多了。”阮父慎重思考后回答。 倒不是他对闺女盲目的自信,而是闺女打小爱学习,要不是没途径考大学,说不得早就是一个大学生了呢。 阮母想法也差不多,当然,她置气的层面更多,“等你考上大学,分配个好工作,看谁还敢嫌弃你。” “那我真去参加高考?”阮柔试探问道,“可是家里还有一摊子事” “妹儿,你放心去,家里还有我呢。”阮大力憨憨笑着。 她又看向阮父阮母,同样得到肯定的视线。 “好,那我去参加高考!”阮柔的话掷地有声,仿佛宣布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顿时,在场阮家三人看向女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吃罢晚饭,阮柔正要跟往常一样收拾碗筷,立即被阮母阻止,“别别别,我来,你赶紧去复习。” “复习?”阮柔顿了一下,转而嘀咕,“我高中课本倒是还在,可也不知道高考要考什么啊。” 于是,刚起身的四人再次坐下,就高考考什么产生了深入的探讨,然而什么结论也没得出来。 算下来,正经高考已经停了足足十年,期间只有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看成分、看背景,就是不看成绩。 最后,阮父拍板,明天他去公社问问情况,阮柔也得去县里,找高中同学们打听消息,再买点复习资料回来。 院子里,阮父阮母还在忙活,而阮柔则是回到房间,翻出原主尘封已久的旧课本。 有过一次在现代生活的经验,这些课本上的知识对于阮柔来说并不算是特别的难,相反,因为教育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课本上的内容比起后世的来说还要更简单一点。 不拘高考考什么,基础知识都是要掌握的,阮柔这么想着,从头开始将高中的课本一点点翻看起来。 夜已深,白日喧嚣的村庄也逐渐安静下来。就在阮柔一心学习的时候,门扉被轻轻扣响,她回头一看,进来的正是阮母。 “妈,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看书呢,是不是吵到你了?”阮母的态度十分小心翼翼,她自己没读过什么书,所以对读书人格外的向往和憧憬。 “没,”阮柔笑着合上书本,“正准备休息呢。” “那就好,”阮母轻吐口气,递过来一张手帕,“你明天去县里,带上点钱,请同学吃个饭、买点资料什么的。” “不用,我身上有钱。” “没事,拿着,妈给你的,读书上不用省,将来等你考中,还愁我和你爸以后没好日子过。”阮母笑着道,“你哥是没读书的天分,不然我也得喊他去参加,你喜欢就好好读,考上大学给我们争光。” 这话是阮母的肺腑之言,在过去十年的时间里,城里知青都被陆续下放到农村,可以说,从根本上打破了人们对读书的向往,更别提乡下地方连饭都吃不饱的,愿意送孩子去读书的就更少了。 但这不妨碍阮父阮母对读书的看重要,甚至力排众议一直送女儿去读书,按照阮父的话来说,若读书无用,怎么城里厂子招工,怎么还得要初中、高中学历呢。 阮母离开后,阮柔掀开帕子,只见里面是一卷钱票,细数下来,足足十元钱加上两斤粮票,还有二两糖票,也不知攒了多久。 爹娘期望如此之大,阮柔更加不敢松懈,当即将课本打开,又看了几道题,方才关灯休息。 这一晚,阮柔房间内的煤油灯一直点到很晚。 ————- 一日,阮家人各自有了安排。 恰好,阮父要去公社问问交公粮的时间,顺便问问高考的事,而阮柔则坐了村里的牛车,一路往县里去。 七十年代的小县城,第一眼望去,灰扑扑一片,在阮柔眼中,比乡下地方好不了多少。 想了想,她准备先拜访下原主就读过的高中,咨询一下老师高考的政策和考试情况,再去搜寻相关的资料。 去供销社买了半斤糕点,一两的红糖,她来到东罗县高中,学校里刚开学不久,显得很是热闹,她熟门熟路来到教师办公室。 “乔老师。”赶巧,教原主数学的乔文老师正在批改作业。 “哎,”乔文老师抬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睛,颇具文人气息,“是阮恬恬同学吧?” “对,没想到老师您还记得我。”阮柔有些惊讶。 “唉,像你这么好学的学生可不多。”话出口,乔文老师自觉失言,连忙含糊过去,“对了,你来是有什么事,不会也是来问高考的吧。” “是的,有很多人来问过了吗?” “可不是,当初爱学习的、不爱学习的,高中毕业的、初中毕业的,”乔文老师唏嘘,“还有一堆知青,可来了不少人。” “那麻烦老师您给我说说。”边说,阮柔便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到脚下,乔老师看了一眼,没吭声。 趁着没有旁人注意,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罗列了不少资料书,考试科目以及重难点分析。 “喏,正好下节没课,我给你简单讲一下,这次高考我们也才受到消息,局里刚开过会” 从乔老师这边,阮柔得知了不少高考的最新讯息,虽说广播里最近才开始播报,但其实早一个月就开始有消息传出,只是大家都没敢当真,广播确定不到一周时间,不知多少人就跟疯了一样,到处搜寻复习资料,找老师同学请教。 收下这张干货满满的高考指南,阮柔不好意思地开口,“老师,我也没个门路,不知道这些书,您这有没有渠道。” 乔老师顿时摇头,惋惜道,“你来的太晚了,县里书店早就没有了,听说还有人专门蹲在废品站找旧书,难啊。” 听到回答,阮柔有些失望,却也知道强求不得,打起精神跟老师告辞 到底不死心,她还是去县里唯一一家书店逛了一圈,连半点高考沾边的书籍都没找到,忍不住有些迷茫。 出了书店,阮柔一时间竟不知道往哪里去。 原主在高中倒是有过几个交好的女同学,只是毕业两年,原主待在乡下,跟城里同学早没了联系,如今上门也不知人家还认不认得自己。 又去供销社买了半斤糕点,一两红糖,她迟疑着来到镇上钢铁厂。 东罗县地处偏僻,轻工业并不发达,唯一的资源就是靠山有座不大的铁矿,由此诞生了钢铁厂,养活了县里不少人家。 阮柔来拜访的是高中交好的同桌,对方住在钢铁厂家属房,父母都是厂里双职工,条件很是不错,最主要在县里有点关系渠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钢铁厂,压根不认识路,只得求助钢铁厂的护卫队。 “陈巧巧,这不是陈师傅家闺女嘛,我带你过去吧。”护卫队的大哥十分热情,一路将人送到家属楼前,指明了方向才离开。 陈巧巧家住在二楼,阮柔信步上了楼梯,试探着敲了敲门。 “谁啊?”内里传来一个大嗓门的声音。 “阿姨你好,我是巧巧的高中同学阮恬恬,来找巧巧。” “哦,巧巧,”那道声音加大些许,“有同学来找你,还不快出来。” 很快,一个轻快的脚步声传出,打开门,俏丽的脸庞出现在眼前,面对熟悉的面容,阮柔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巧巧。” “哎呦,真是你啊,快进来,”陈巧巧又是惊叹,又是欢喜,“高中毕业后,咱俩得有小两年没见了吧。” 陈巧巧一径将人领进了自己屋,陈母热情地端进来茶水,“快坐,你们同学说说话,我先去忙了。” 等屋内只剩下两人,陈巧巧一副故作严肃的模样,小手叉腰,“说,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大忙人,找我这老同学干什么来了。” 阮柔苦笑讨饶,“我在乡下能忙什么,就是进城不容易,这次是听到高考的消息,来问问你情况。” “果然,”陈巧巧十分得意,“你也要准备高考吗?” “也,”阮柔第一时间捕获了这个词,往桌上一看,果然瞧见了熟悉的高中课本,还有其他几本资料书,有语文、数学、政治,最厚的一册叫数理化丛书。 “我一个月前刚听到风声就开始准备,你现在都有些晚了,”陈巧巧有点惋惜。 “没办法,乡下地方,我才知道不久。”阮柔也跟着感叹。 “你现在买书肯定没了,我这还是托大城市里亲戚捎来的,现在恐怕也没了。”惋惜后,陈巧巧还是十分积极地给出主意,“我这里也只有一套,你要不来我这一起看?” “这怎么行,到时候打扰你复习,”阮柔直接拒绝,学习最忌讳分心,而且,待在陈家,吃喝住都要麻烦人家,她怎么好意思。 陈巧巧闻言没有勉强,试探着道,“我倒是听说县里有人办高考补习班,一个月三十块钱,你看要不要参加。”说着,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人家补习班也就是讲讲这些资料。 “真的?”阮柔惊喜道,三十块,贵是贵了点,可对阮家并不是太难的事。 “嗯,还是我们高中的学姐,我认识她,你中午留在家吃一顿,下午我带你去见她,”说着,陈巧巧又絮絮叨叨了许多,“别看三十块钱贵,可学习不好的她还不收呢,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当时可经常考第一呢。” 在陈家吃过午饭,阮柔过意不去,偷偷留下一斤的粮票,这才跟着陈巧巧去找补习班的学姐。 第179章 陈巧巧所说的补习班,开设在县里一处老式居民楼的角落,她们到时,一间小小的居民房内挤满了人,粗隆 陈巧巧所说的补习班,开设在县里一处老式居民楼的角落,她们到时,一间小小的居民房内挤满了人,粗略扫一眼,估摸足有三四十人,俱都十分认真地听上面人讲课。 没敢贸然打扰,陈巧巧带着人从后面穿过来,联系到后面的一位女生。 “学姐。” “嗯,巧巧啊,你怎么来了。”学姐名李可,态度很是热情。 “学姐,这是我高中同学,陈恬恬,来问问补习班的事情。” 顿时,学姐态度更好,当即细细介绍起来,“我们这补习班刚开了一周,一个月三十块钱,你们也别嫌贵,这课从早上一直上到晚上,我们也不容易。” “价钱不是问题,主要这课程怎么上,劳烦你给我讲讲。”阮柔主动站出来询问。 “这课从早8点到晚8点,除去中午和晚上各一个小时休息,足足十小时都在上课。”李可耐心解释,“因为大家的学习进度不一样,白天主要是对着高中课本复习,晚上则是布置习题,老师现场解答。” 阮柔心道还挺专业,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请问,上课的老师都是什么人呐?” 提起授课老师,李可信心满满,“加我一起一共三个老师,我是教语文的,还有两位一起教数学和政治,这三位其中一位是老届的大学生,我还有另外一位都是正经高中生,你要不放心,前面正在上课,你可以先过去听一节再说。” 老届大学生,说的便是文阁前毕业的大学生,而非推荐的工农兵大学,严格轮起来,后者别说比前者,就连正经高中生都不一定比得上。 师资力量可以放心,其他方面倒不太重要,唯一需要安心的就是在县上的吃住问题。 阮柔有些苦恼,阮家在村里,早上来县里坐牛车就行,可晚上八点下课,那时回村就没车了,走路回去耗时太长不说,安全都是个大问题。 不过当着陈巧巧的面,阮柔没有提出来,方才陈家的住房状况她也看见了,实在紧张,她提出来也是为难人。 还是回家跟家人商量,看能不能暂时来县里租个房子住,只是这样一来,又是一项花销,对家里负担实在太大。 暂时放下这个问题,阮柔跟陈巧巧去前面试听了一节课。 听完后,阮柔当即决定报班,跟李可学姐约定好,明天就来交钱正式上课。 从居民楼出来,陈巧巧反倒有些羡慕,“课听着还真不错。” 阮柔闻言,问道,“你要不要一起报个班?” 陈巧巧摇摇头,“不用了,我买那么多资料已经花了不少钱,自己在家复习就行了。” 阮柔便没有再多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陈家的情况她不清楚,贸然相劝指不定会引起矛盾,不过,以后她复习的时候可以跟陈巧巧多交流,两个人一起进步。 ——- 和陈巧巧告别后,返程的路上,阮柔在包子铺前停留了片刻,到底什么都没买。 花一毛钱坐牛车回到村里,刚进村,就遇见了昨天穿来第一眼见到的男人,也就是原主此刻的对象,方凯。 “恬恬,一天没看见你,去城里了吗?”边说,那眼神还不住往她手中瞅,想看看有没有买什么东西。 “嗯。”这事儿瞒不住,阮柔索性没想瞒。 什么东西都没看见,方凯忍不住失望,想起自己的目的,旋即扬起笑脸,“怎么没喊我一起,我还想着去县里书店找找资料呢。” 这么说着,心里忍不住埋怨,大队长果然偏心,自己女儿就可以随意去镇上,而他们这些知青却必须要开介绍信,面上却丝毫不露。 阮柔假做没听出来他的意思,道,“最近地里正忙,就没喊你。” 方凯听了更是不忿,他自诩是要参加高考的高材生,如今怎能还被困在田地之间,做农夫的活计。 然而,志气再远大,也挡不住人要吃饭这一铁律,知青里有那家里条件好的,靠着家里寄来的粮食过活,在听说高考消息后就不再上工,安心复习。 而他虽然贵为申城人,架不住家中人口众多,五兄弟姐妹,上面两个哥哥分别继承了父母的工作,得以留在城里,如今孩子都有了几个,姐妹则是找城里人嫁了,最后就落得他一个无奈下城。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方凯自下乡后就一直埋怨爸妈处事不公,加之爸妈失了工作,没能施以接济,故而,方凯还得靠自己下地挣公分,还是在跟村支书家闺女在一起后,日子才稍微好过了些许。 想到这里,方凯眼神柔和些许,“恬恬,我俩的事情你跟家里说过了吗?” 被纠缠得不耐烦,阮柔只想尽快断了这一桩孽缘、安生复习,故而,回答的很是不客气,“说了,我爸妈不同意。” 方凯有些心虚,说出口的话更是带着几分讨好,“恬恬,你也知道,马上就要高考,我哪里有成亲的心思,更何况,我爸妈都在申城,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那就不办婚礼,先把结婚证领了。” “啊,怎么突然提起结婚证来了?” “我爸妈说城里人结婚必须要结婚证,你先前莫不是都在骗我。” “怎么可能,”方凯顿时磕磕巴巴起来,“不都说入乡随俗,在村里当然就要跟村里的习俗走。” “反正我爸妈说要领结婚证,能领咱俩就继续处,不领就一拍两散。” “他们怎么能这样?”脑瓜子疯狂乱转,却依旧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只能口出恶言。 “你要是不愿意,咱俩就散了,你去考你的高考,我继续做我的乡下丫头。”阮柔抛下结论,施施然离开。 而她的身后,方凯迟疑着想要跟上去,脚步却始终没挪动半分。 良久,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结婚证,怎么可能,他一个申城人,好容易有了回城的机会,怎么会让自己被乡下丫头缠上。 另一厢,阮柔到家,烧了一锅水,随后循着原主的记忆,熟门熟路找到自留地摘菜,然后回家生火做饭。 等到厨房逐渐飘散出饭菜的香味,终于下工的阮家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归来。 饭桌上,不可避免问起今天打听到的消息。 阮父边啃着粗粮馍馍,边道,“公社说了,只要有初中学历都能去参加高考。”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阮大力,作为视线的中心,阮大力挠挠头,颇为惊奇地问,“你们不会以为我有参加高考的本事吧。” 一刹那,视线被收回去,阮父依旧继续,“恬恬,等报名的时间你正常去就行,现在先好好复习。” 提前复习,阮柔顺势提起今天的经历,“爸妈,我毕业两年,很多知识点都落下了,今天我去县里书店,都没能找到资料。” “那可怎么办?”阮母急了,“当家的,你可得帮闺女想想办法。” “唔,我想想。”阮父皱眉苦思,而阮柔则提到了那个补习班,“三十块钱,补习一个月。” “三十?”阮母又是一声惊呼,倒不是家里拿不出来,事实上,如今阮家四个劳力,没有一个吃闲饭的,这几年家里可是攒了不少钱,但在阮母计算里,这些钱都有各自的用处。 譬如儿子已经二十,该请媒婆相看,置办彩礼装修新房,又譬如女儿也该寻个好人家,嫁妆又是一笔负担。 总而言之,阮家依旧是一分钱财都要掰成两半花的节俭。 阮父却不怎么在意银钱,只问道,“那补习班怎么样,真有用?” “嗯。”阮柔重重点头,“下午我试着听了半天数学课,讲的不比学校里老师差。” “那就去。”立刻,阮父拍板定下,“红梅,你去拿五十块钱。” 阮母倒没有不乐意,只是考虑的更多,“补习班在县里吧,恬恬你到时候怎么来回?” 阮父本就皱起的眉头更加高耸,晚上靠一双脚走,起码得走一个半小时,耽误时间不说,还不安全。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在县里借住,只是,阮家就是个地道的乡下人家,压根没什么城里亲戚,这会儿又能去哪儿接住? “我想着,在县里租住一个月。”阮柔将自己的打算说出,立即遭到了阮父阮母的拒绝。 “你一个姑娘家,又要成天学习,租房子住怎么行?” 最后还是阮母出了主意,“我娘家一个侄女嫁到了县里,我明儿去问问。” “嗯,咱们也不白住,多带点粮食,别看住一个月,里里外外费事的可不少。” “这我还能不知道?”阮母嗔他一眼,旋即自己掂量着要送的礼。 她说的那侄女,是嫁到县里做后妈的,那男的是一个小厂里的科长,家里三室一厅,正巧空了一间房,她能知道,还是那侄女回来炫耀时说的,如今可不派上用场了。 第二天,阮柔没能去县里,阮父吩咐,她既然要歇息,就把队上养猪的活计交出来,别凭空占着,惹人闲话。 对此,阮母还颇为不舍,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好活,交出去容易,等以后要回来可就难了。 第180章 队里养猪的活儿,一共三个人,除去阮柔这个小姑娘,另两人都是村里的大娘,平素相处得很是不错。…… 队里养猪的活儿,一共三个人,除去阮柔这个小姑娘,另两人都是村里的大娘,平素相处得很是不错。 听说她不干了,又是诧异又是惋惜,免不得有些小心思。 “恬恬,你这一下子说不干了,一时半会儿找得到人吗?”蔡大娘暗戳戳问。 “我爸已经找好人了,就是队里王寡妇她闺女。” 闻言,蔡大娘和在一旁偷听的秦大娘都没了话声儿,倒不是别的,而是阮柔所所说的王寡妇家实在太可怜了。 王寡妇本名姓罗,罗玉兰,十几年前隔壁村嫁过来的,当时嫁给了王家的大儿子,安生过了十来年,结果,前年修水坝,那王家大儿子瘫了,自此只能躺在床上,干不得重活,还得一个人伺候着。 后来,也不知什么缘故,王家老人偷偷把家分了,只给了大儿子家一间老宅子并几双锅碗瓢盆,粮食更是只有十斤。 十斤粮食能顶个什么用。 王家大儿子和王寡妇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闺女当时也不过才八岁,可以说下面都是要吃的三张口。 村里人也是后来才知道消息,说王家大儿子生怕拖累妻子儿女,分家后没几天就自己找了一根绳子,吊死了, 人死了,王家这才闹将出来,村里人个个唏嘘不已。 当时的村长和村支书闻言气愤不已,直接冲到王家,把王家的家产重新分了。 但即使这样,也救不回来已经死了的人,之后王寡妇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每天上工都抢着十公分的活去做,就为养活三个孩子。 先前三个孩子年纪还小,只能干些割猪草这样的活计,每天最多挣两三个公分,如今,眼看着人闺女十二岁,勉强能干重活的年纪,村支书第一个想起她来,要知道,即使阮柔也是十六岁才轮到这份活计呢。 故而,听闻是她,蔡大娘和李大娘都没什么意见,自家再难,也不差这一口饭吃。 阮柔利索收拾了自己的工具,另一边,王寡妇的大闺女也过来了。 十二岁的小姑娘,眉眼间还带着稚气,手脚却麻利得很,两人顺利交接,又托两位大娘多照看,阮柔便也放心离开。 如此已是半上午过去,吃过午饭,下午,阮柔在家复习功课,而阮母跑了一天,终于得了一个准信儿。 “咕噜咕噜。”大口大口灌下水,阮母喘着气儿道,“成了。” 接着,她细细介绍其那户人家来,阮母是隔壁的隔壁远山村嫁过来的,本姓祝,祝红梅,她的侄女则叫祝佳敏。 “算下来,是远方侄女了,见了面,她也得喊我一声姨的。”阮母眼神颇有些复杂,“不过这孩子命苦,不到十岁家里就有了后妈,日子过得苦兮兮,好在有一次县里,碰见了现在那位,两人看对眼了。虽说也是当后妈吧,可人有良心,如今在县里日子过得好着呢,就是不咋回村,不过不回来也好。” 短时间,又吃了一个大八卦,阮柔不由得对这位没见过面的表姐感到好奇,阮母说得轻便,可实际,县里人家跟村里姑娘,哪有那么容易看对眼,显然,这位也不是个简单的。 但不管怎么样,住宿问题解决,她也可以顺利去县上补习班。 当天,阮父给闺女开了一张介绍信,信中写的理由是探亲,探的当然是那位表姐,否则,去上一个月的补习班,这个理由也不好交代。 至于钱财方面,阮母可谓是大出血,不仅出了十五块钱,还额外出了足够两个人一月份的粮食,一份阮柔自己吃,另一份,则是谢礼,此外,各种票据,能凑的也是凑了两斤出来,让她在人家机灵点,时不时买点东西回去。 阮柔一一应下,等到傍晚收拾行李,未免舍不得。 “妈,我这一走,可就一个月回不来了。” “嗯,你以前上学不也这样,两周才回来一次。”阮母倒是看得很开,“不过你去了人家,手脚要勤快,有什么事顺手就做了,别招人嫌。” “嗯,我知道的。”阮柔应着,不料阮母下一句又变了。 “不过,咱们给了粮食,你也不用太勤快,可别傻乎乎任人使唤,感谢的事自有爸妈来。去了就好好学习,其他事情都不要管,等高考完,要是能考上,你这一辈子就不愁了。” “嗯嗯嗯。”虽然对阮母矛盾的说法大为震撼,但阮柔还是点头如捣蒜。 接着,阮母和阮大哥又叮嘱了些有的没的,最后收拾出来一个大包裹来。 阮柔看着都有些发愁,明儿可怎么去县上。 “让你哥送你。”阮父直接使唤上儿子,阮大力接话,“妹儿,明儿我送你去,你不用担心。” 一时间,阮柔心内暖暖的,为阮家人对自己的疼爱。 村里人家尤为重男轻女,但阮家却从不,一路供着原主考上高中,是附近几个村里独一份,后来毕业没能找到工作,回村务农,受了村里不少嘲笑,也是阮母劝慰,给筹谋了份养猪的活儿。 先前,原主跟方凯处对象,阮家人虽说心存疑虑,到底没拆散,手里还时不时漏些补贴,等到高考消息出来,不知替原主担了多少心。 上辈子,原主被方凯欺骗,阮家人始终不曾责怪,只是心疼女儿,费劲心力替女儿重新找了人家,可惜那时的原主钻进牛角尖走不出来,辜负家人一番好意。 这一次,她说要参加高考,花销如此之大,阮家所有人更是毫不迟疑,替她找住处、筹备钱粮,一点不吝惜。 前后大几十块,不说把家底掏空,肯定也没剩多少,若是没考上,阮家更是会成为村人嘲笑议论的对象,但阮家人毫不怀疑。 这份体贴和包容,让阮柔感动的同时,更是立志要报答他们。未来几十年,大学生都会是十分金贵的存在,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准备高考。 晚上,无人打扰,阮柔继续翻看高中语文课本,做些阅读理解的题目。 夜深人静,外面只偶尔闪现几只秋蝉的嘶鸣,忽的,窗外传来一阵小声呼唤。 “恬恬,恬恬。” 那声音小而轻,却带着莫名的急切。 阮柔本不欲理会,架不住那人越喊越大声,若是把阮父阮母吵出来就不好了。 她推开窗,一眼看见立于院外的方凯。 “你来做什么?”阮柔冷着发问。 “恬恬,我听说你也要参加高考,是不是真的?” “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方凯舔着脸,“你若是也参加高考,正好咱俩可以一起复习,若是你也考上了,到时我带你回申城,我把么也不会说什么了。” 阮柔半晌无言,对这人的厚脸皮感到佩服。 她没有直接接茬,而是问,“如果我考上了,你没考上呢?” “怎么可能,”方凯笑着,笑到最后,见对方一脸认真,不由讪讪,“恬恬,依我说啊,你虽然也是高中生,可就在这小地方学的,肯定没有城里学的多,你要想考上,我倒是可以抽空给你补课,就是这上工嘛” 没等他话说完,阮柔就“呸”了过去,“敢情什么好事都给你占了,趁早给我滚蛋。” “嘿,恬恬,几天不见,你脾气怎么这么暴躁了,我告诉你啊,你就是考上大学,不是申城本地人,去了也会受排挤,还得靠我” “你滚不滚,再不滚我喊我哥了。”阮柔威胁。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方凯面对阮大力就是这种无力感。 其实作为哥哥的阮大力一直不看到妹妹和方凯两人处对象,平常遇到都要鼻孔看人,偏他手劲又大,打招呼的一巴掌拍下来,肩膀就会乌青一片,故而方凯不怕身为村支书的阮父,倒是害怕这个便宜大舅子。 果不其然,方凯肩膀不自觉颤了颤,还欲再说,却见人真的开口喊人,当即顾不得劝说,脚下一抹油,呲溜一下很快不见人影。 与此同时,早就听见声音的阮母,敲了敲门。 “妈,吵到你了吧,”她不好意思笑笑,“我已经把人赶走了。” 瞧着没什么情绪的女儿,阮母心情有些复杂,既担心女儿跟人纠缠不清,又担心女儿只是把一切压在了心底。 想着人明天就要走了,她忍不住来叮嘱几句。 阮柔心知肚明,当即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说了。 “我现在真不想那摊子事儿,妈,不怕你笑话,我跟方凯在一起,多少也是图他申城人的身份,那么大的城市,我还没见识过呢。”迎着阮母担心的眼神,她继续道,“可现在不一样,不说方凯嫌弃我这一茬,通过高考我自己就可以去大城市,我还想着考去京城呢,到时候,我接你和爸还有大哥去玩。” “嗳。”阮母本来满心担忧,都被顺成了十分的欣喜,“那我和你爸就靠你了,也去见识见识长城和天安门广场。” “嗯,等着吧。”阮柔打包票道,对高考她势在必得。 谈完心,从女儿房间出来的阮母倒是宽慰不少。 不说别的,光看女儿说要考去京城,她就能肯定女儿对方凯没剩几分心思,即使剩下一点儿,等日后天南海北的,也就慢慢淡了。 想到这里,她嘴角免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来,再畅想一下女儿考上大学后的风光,更是开心不已。 回屋后,跟老头子说了一番,阮父也就放心了,只是想到方凯那小子,他顿觉烦躁,“看来还是先闲了,还有空俩找闺女的麻烦,我明天就让他有得忙。” 原本,知青们干的活就比村人轻松不说,而方凯作为闺女前对象,他嘴上不说,实际还是偷偷照顾几分,干的活儿都不是很重,粮食家里也补贴了几分。 如今么,就让他好好尝尝农活的真正威力。 至于耽误人高考复习的可能,阮父无一丝愧疚,有能耐就不要公分,跟其他几个知青一样不分粮食,就是不下地,他也不说一个字。 若是知道阮父的打算,阮柔定会大呼叫好,顺带反省一下自己怎么没想到。 而第二天,没等方凯想出更好的理由,他就发现,阮恬恬真的从村子里消失了,一问周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顿时心慌不已,他还指望靠着阮父村支书的关系,看能不能弄来点资料,如今可怎么办呢? 至于阮柔,早早跟着阮大哥上了牛车,一路送去县里那户表姐家,送上谢礼,寒暄过后,阮大哥离开,她暂时在县上定居下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0-200 第181章 祝表姐嫁的这户人家姓葛,名为葛生旺,是县上供销社的一个小科长,如今三十来岁,看着并不怎…… 祝表姐嫁的这户人家姓葛,名为葛生旺,是县上供销社的一个小科长,如今三十来岁,看着并不怎么显老。 两人下面只一个继女,名为葛爱慧,葛生旺前妻生的,如今才八岁,生小学一年级。 听说两人结婚也有好几年了,只是祝表姐始终不曾生育,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不生,阮母猜测是后者。 虽是重组家庭,但葛家的气氛很是和谐,不曾有过半点争吵,面对阮柔这个客人,更是十分体贴周到。 “恬恬,这就是给你准备的房间,昨天我已经打扫过了,里面放了一张桌椅,你看看合适不合适?” “好的,谢谢姐。”阮柔笑着回应,对这份体贴十分感激。本就是上门麻烦人家,结果对方还这么为自己着想。 进了屋,阮柔关上门,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行李其实就是一个大包裹,里面只有几身衣服,一点吃的以及日常的洗漱用品。 很快归置妥当,阮柔跟祝表姐打了声招呼,带着两本书就往前儿去过补习班的方向走。 一眨眼功夫耽误了一天半,也不知落下了多少进度。 等到了地方,阮柔发现,外面等候的人已经换了一位,至于李学姐,则在里面上课。 确认一番,交了三十块钱,阮柔便正式成为补习班的一员。 此时,她才估出班上学生的数量,加她一起一共三十四个人,几乎都是县里条件不错的年轻人,想来也是,若没有良好的条件,便是三十元的补习费,也不一定能出得起。 寻了个空位置坐下,阮柔掏出纸笔,认真听课。 李可负责教语文的,一般上午会教语文和政治,下午则是数学和理化,至于晚上,一般情况下三位老师都在,同学们有问题随时可以问。 可以说,这三十的补习费,贵是贵了点,起码人家认真负责,是用了心的。 将乱七八糟的心绪抛掉,阮柔认真听课,很快沉浸在讲课中。 一晃半个上午过去,时间来到中午十二点,午间休息。 阮柔注意到,很多人是直接带了饭菜过来,直接现场热了吃,所幸天气不热,不用担心饭菜坏了。 一时间,阮柔有些迟疑,拢共一个小时的休息,往返祝表姐家,来回时间赶得紧不说,回去估摸也就吃个饭的功夫,压根没得歇息,更别提帮衬着做些活儿,但一直在外面吃也不行,因为她没有那么多钱和粮票。 想了想,她还是赶紧先回去,看明天是带饭过来还是怎么弄。 后在两处隔得并不远,几乎不到十分钟,阮柔就回来了,此时,家中饭菜已经做好。 她进门时,祝表姐刚坐下,笑盈盈招呼她先吃饭。 “姐,我等姐夫他们回来一起吧。”没道理她一个客人比主人先吃。 “没事,表姨前天来跟我说过了,我正好问问你,你是想带饭过去热,还是回家来吃。” “会不会太麻烦了?”阮柔有些不好意思,却不料祝表姐很是热情。 “麻烦什么,姨既然把你托给我了,这一个月我就得照顾好你。”祝表姐笑着,“而且,你姐我如今就一个食堂的临时工,可最是羡慕你们这些读书的。你啊,把心放回肚子去,好好读书,要是能考上,请我去吃一顿升学宴,我就满足了。” 话说得实在,阮柔也就没太纠结。 其实,祝表姐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她自认是个没娘家的人,虽然如今看着还好,可膝下没个自己的儿女,日后保不齐如何,如果有个大学生的表妹,但凡以后出息能给自己撑个腰,都能省去很多麻烦事。 一番沟通后,阮柔正式开始了带饭上学的日子,每日里早出晚归,跟祝家人的接触并不多。 与之相反,在补习班每多学一天,阮柔都觉得自己有所进步,在原本很多不太懂的公式已经能熟练运用,那些枯燥的物理化学定律,渐渐烂熟于心,做习题的正确率也在稳步提升。 按照李可的话来说,她这样的已经能在班上排到前五,只要好好努力,将来肯定能考上一所大学,当然,能考上什么标准的大学就不好说了。 ————- 时光飞逝,眨眼间一个月过去,阮柔短暂的补习生涯就此结束。 她因着晚来一周,忽而比其他人也晚一周才结束,此时班上只剩了三两个人。 眼看补习班结束,李可和另外两位老师已经开始收拾教室,只等租期一到就将房子还回去。 阮柔帮衬着搭把手,边和学姐唠着嗑儿。 “学姐,你们要参加高考吗?” “参加啊,我和老章参加,老田不参加,唉他家里老婆孩子都在,走不掉。”李可说着语气有些惋惜,高考这等机遇,十年才终于等到这一回,错过就实在太可惜了。 不过大学一读就是好几年,离那么远,家里肯定照料不到,成年人总得做出选择。 李可和老章稍微年轻点,还不到二十五,家里没什么负担,而她口中的老田,今年已经三十几,正是一个家庭重要的支撑,自然走不开。 阮柔没有多说,跟着感慨了几声,又托李可帮忙找几本习题册,方才背起书本离开,回首望望,这一个月她几乎就没见过日光,全耗在这里了。 此时抬眼,看着明媚的日光和略显生疏的县城,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时间还早,她脚下方向一转,准备去看看陈巧巧。 先前两人倒是说好,她来县里上课,平常两人也可以一起复习,互相帮助,结果哪想到补习班时间那么紧张,来县里一个月,她也就抽空跟陈巧巧碰了两次面,话都没能说上几句,如今可算有了时间。 陈家,陈母不在,家中只有陈巧巧和六岁的小侄子。 有道是七岁八岁惹人嫌,六岁的小男娃也不遑多让,那吵嚷的劲儿,直让阮柔皱了眉头。 进了屋,她压低声音问,“这么吵,你看得进去吗?” 陈巧巧便也只能苦笑,“看不进去还能怎么办。”她家在县上,躲也躲不掉,更何况说句现实点的,她是闺女,早晚要嫁出去,万万没有嫌弃大哥家侄子吵闹的道理。 故而,在家她不仅不能抱怨,偶尔还要听一两句大嫂的闲话,埋怨她不会照顾孩子,实在没有心之类的挖苦,但这些就不必对朋友言明了。 陈巧巧看看她,问,“补习班结束了?” “嗯,还有几周,正好留给我们做做习题,也回去准备考试。” “真好,你复习的怎么样?”陈巧巧有些羡慕,三十块呢。 “还行,考一个大学应该没问题,能考什么样的就不知道了。” “很不错了,我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样呢。”整天缩在家里自己学习,也没几个交流的对象,陈巧巧心里有些没底。 “要不,我们现在看看?”阮柔见状,提议道。 “那倒好,我有几道不懂的,你给我讲讲。” 不一会,房间内响起小姐妹的说话声,沉浸学习的两人,很快忽略了外面小男孩的叫嚷。 等到傍晚,意犹未尽的陈巧巧从书本中回神,“哎呀,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天都快黑了。” “没事,我平常上课比这还晚呢,不过也该走了,明天我爸妈来接我,回去得收拾收拾。” “行,我就不留你吃饭了,要是你能考上,到时候,我请你去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在当下几乎代表了在外吃饭的最高水准,是面子的象征,陈巧巧如此说,绝对是真心的。 阮柔便也笑了,“你也一样,最后这几天好好复习,旁的事都别费心,等过了这阵子,什么都好说。” “嗯。”陈巧巧点头,将她送出门,回身,却没那么轻松。 她熟练去了厨房,开始点火做饭。 陈家人口并不多,但架不住陈父陈母和陈大哥大嫂都有工作,一整天在外面忙,家里的事情只能靠她这个闲在家里的女儿和妹子,谁叫她没有工作呢。 其实两年前刚毕业那会儿,她找不到工作,陈母有想过自己退下来,将工作让给她,主要还是陈母身体不大好,常年工作有些吃不消。 奈何陈大嫂不乐意,倒不是别的,陈大嫂自己就有工作,只是看不得婆家的工作落到小姑子一个外人手中。 所以,她一直没有工作,当然,在家她也没闲着,几乎包揽了家中大小活计,还是不是接点火柴盒的活计,手头好容易攒了点儿钱,全买了复习资料,就这,还没陈大嫂好生一顿嘲讽。 厨房内,明明灭灭的火光照样在陈巧巧的脸上,显得过于亮堂,良久,她终于收回思绪。 是啊,她要好好复习,等考上大学,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回到祝家的阮柔尚不知陈巧巧这些盘算,因着今天是她待在祝家的最后一天,祝表姐很是客气,特意赶早买了一斤肉回来,说是吃顿好的。 难得和葛家人一起吃饭,四人围坐在桌旁,气氛很是和睦。 葛生旺能做到供销社小科长的位置,自然有几分见识,知晓高考是好事,这才没有拒绝,甚至任由妻子劳心劳力照顾,图的就是这一份人脉。 好事做了九十九步,最后一天,他更是耐心叮嘱,“回去也要好好复习,考上大学,分配个好工作,以后就不愁了。” 阮柔只管点头,对这个不怎么见面的表姐夫,感激是有,可更多也就面子情,更多还是感谢确实辛苦一个月照顾自己的祝表姐。 第182章 一顿好吃好喝,第二天一早,阮柔早早起来收拾了行李,当初带来的一点子零食早已吃光,剩下也就痢 一顿好吃好喝,第二天一早,阮柔早早起来收拾了行李,当初带来的一点子零食早已吃光,剩下也就两身衣服,外加一堆课本资料册。 天将将亮,距离上班还有段时间,阮母就带着儿子过来接人。 面对面,少不得一顿寒暄客气,阮母为表感谢,特意带上攒了一个月的鸡蛋,足足六十个。 时下农家养鸡养猪也是有数量限制的,如阮家这般一户四口人,最多养三只鸡、一头猪,故而,不拘猪肉还是鸡蛋,都金贵得很。 面对谢礼,祝表姐推辞一番也就收下,只是临走时硬塞了一盒点心,一点没让人吃亏。 等人走后,祝表姐夫送了一口气,笑道,“你这表姨家还真舍得。” 语气有些唏嘘,算下来,别看只一个月的时间,起码花掉大几十,城里工人家庭可能不太在意,但对于乡下人来说,可能就是一年乃至几年的收入,一下子全用光了。 祝表姐只笑了笑,没说话,心里还是期盼她能中的。 回去的路上,东西全都由阮大力这个大哥拿着,东西不重,他拎着跟在后面看着模样还挺高兴。 至于阮柔和阮母走在前面,聊着这一个月的精力。 阮柔的这一个月,几乎就是在不断的学习,连县城都没有逛过两圈,自然没什么好讲的,只阮母口中一个劲的心疼着,说是她学习太累,短短一个月竟然瘦了那么多。 “学习还是太累人了,动脑子可比动手还要累的多,等回家我给你好好补补。” 阮母在心中估量着,家里的三只老母鸡可以提前杀一只,至于剩下来的两只,还是要留着过年以及下蛋给一家补身子。 阮柔可不知道阮母已经盘算杀鸡了,她更感兴趣的是,这段时间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亦或者说,是看笑话。 别看平常村子里的知青都拧成一股绳,有什么事情对上村里都会抱团,但其实知青里面也有各自的小群体。 条件好的看不上条件差的,大城市里来的看不起小城市的,干活勤快能拿公分的看不上娇生惯养的,总之,也是一锅乱粥,此时遇上高考,更是分了个三六九等。 第一等自然是家里有条件支持,可以连续两个月不下地,只专心复习高考的知青们,他们四处搜寻资料,彼此捆绑在一起组成了个学习小组,连粮食都分配好单独在一起吃。 次一等的就是手头略宽裕的,一边上工一边复习,每天只勉强干点活,挣三五个公分,主力还是放在复习上。 至于家里条件着实不好的,指着下地的公分换粮食,丝毫不敢懈怠,白日里辛苦干活,晚上累得够呛,还得继续复习,几近于有心无力。 知青间的小纷争暂且不提,阮父作为村支书,最近脑门上的官司可不少,不是别的,正是先前在村里成家的几户知青。 真数起来,知青下乡建设农村的口号已经喊了十几年,而村子里最早的知青来了也有足八年。 八年的时间,孤身在异地他乡,从繁华热闹的城市,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差距不可谓不大,但再大的差距,在时间的冲刷下,在一日日的辛劳中,在回城无望的磋磨中,生出一种就在这里成家,找一个伴一个承担的想法,也实在正常。 像是他们村,就有几个知青在村子里成家了,如今过得跟普通村里人没太大区别。 阮母边说边数,“你燕子婶家的大闺女就是嫁给了知青,如今还在家里吵架呢。还有壮子家,取的小媳妇不也是知青,挺着大肚子说要去参加高考” 叽里咕噜一阵,阮母总算将这段时间积攒的八卦说了个尽兴。 天知道,因为闺女先前跟方凯那个知青处对象,尽管两人在先前已经分开,但架不住对方一次次上门啊。 也是这时,阮柔才知道,原来方凯在她离开后多次上门,至于原因,很好猜,不过是为了希望阮家能提供一些帮助。 阮父的人脉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阮柔如今背包里的基本资料,就是阮父托了先前找关系回城的知青帮忙弄来的,其实本来就是准备给方凯记个人情,结果没想到给自己闺女用上了。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预备冲刺高考的方凯,不仅白天得下地干活,手头还没多少资料能用,每每看着其他知青们奋笔疾书,他心中那股子恐慌都在蔓延,只能掉过头里再找阮家。 当然,阮柔跟他断了,阮家父母压根没搭理他。 “恬恬,我可跟你说好了,那人就是再来,你也不许搭理他。”阮母说完才觉得有点不放心,连忙警告。 “妈,我知道的。说断了就是断了,以后我跟他再没关系,见到面都不说话的那种。”阮柔保证。 “那还差不多,乖,等回家我给你熬鸡汤。”阮母心情很好,“对了,你复习得怎么样,有把握吗?” 到底花了那么多钱,多少有些挂心,又不好催得太过。 “还行,考上大学应该没问题。”阮柔对自己的复习很有信心,也不介意给阮母透露些准话。 阮母当即乐开了话,“哎呦,那我就安心准备当大学生她妈而来,看那些长舌妇还敢说你的坏话。”开心过头,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不过阮柔也没太诧异,村子里的婶子就是这样,闲下来无事就会东家长西家短,不一定有什么恶意,但确实会对当事人造成苦恼。 “嗯,等我考上了,一定把你们都接进城过好日子。” “那不行,我跟你爸在村子里待了一辈子,可离不开。”阮母笑盈盈,接着又叮嘱,“不过你回家要是有人问起,你可不能这么说,人家不知道的,还当咱们说大话。” “好。”阮柔点头如捣蒜,等到坐牛车的地方,有了外人,也便不再提这些话题,而是说些村子里的新鲜事儿。 牛车颠簸着往前,约莫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村里。 结果,两人还没进村呢,迎面就撞上来早已等待在村口的方凯。 “恬恬。”他状似惊喜地迎上来,“你可回来了。” 阮柔故作纳闷道,“你来做什么,咱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恬恬,那些都不过是气话,我知道的。”方凯面色不便,继续道,“你是不是也要参加高考,正好,我最近一直在复习,接下来,你不如和我一起复习吧” 没等他说完,阮母身子一扭,带着阮柔直接绕过他走了。 身后,阮大力高高壮壮的身子故意没避开,撞上他,冷哼一声,走得飞快。 很快,三人不见了人影,方凯一时愣在那儿。 第183章 阮柔三人脚下生风,不一会就不见了身影。 方凯略迟疑片刻,连忙跟上。 一直走怠 阮柔三人脚下生风,不一会就不见了身影。 方凯略迟疑片刻,连忙跟上。 一直走到阮家屋前,大门紧闭,方凯尝试推了推,愣是没推开。 不知为何,或许是累积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又或者发现未来无望,方凯缓缓在门前蹲下,倚靠在门扉上,怔怔发呆。 屋内,阮母往外瞟了一眼,瘪瘪嘴,到底没有出门赶人。 她欢快地将闺女送回屋内,“离高考只有大半个月了,家里什么都不用你操心,好好复习就行,我这就去杀鸡。” 眼见阮母风风火火地离开,阮柔失笑,却也果真不去掺和,将带回来的书本放回桌上,认真看起书来,时间紧迫,眼下还是高考更加重要。 院子内,阮母指挥儿子杀鸡,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三只母鸡中下蛋最不勤快的那只。 手起刀落,连鸡血都没有放过,烧热水,拔鸡毛,阮大力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很快,一只白花花的肥鸡出现,馋得他险些流口水。 阮母接过,预备做两道菜,半只炖汤,半只红烧,能一次吃个尽兴。 等到傍晚,阮父从田里回来,看见闺女也是高兴异常。 “恬恬回来了,复习得怎么样?” 这一回,没等阮柔回答,阮母就抢先开口,“恬恬先前学习就好,这次回来肯定能考上大学。”至于考上什么样的大学,她不大懂,也就没提。 阮父听了哈哈大笑,高兴之余,不免提起刚才在门口撞见的人,忍不住皱眉,“那个方凯又是怎么回事?” “噢,他来找恬恬,不过我们都没搭理他,你放心。”闺女有了好前程,傻子才惦记这么个男人呢,况且,她猜测,“方凯可能知道恬恬也要参加高考,别是想着占什么便宜。” “哼。”阮父冷哼,“看来还是太闲了。” 阮柔只默默听着,并不插嘴,省得他们以为自己还没放下。 阮父却似想起了什么,回屋捣鼓一阵,掏出来一个包裹,“对了,这是骆知青前天刚寄过来的,想着你快回来,就没给你送去,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阮柔接过翻了翻,发现是大城市的习题资料,看印刷的痕迹,应当是人私下自己印的。 哪怕在如今这个时代,大城市的教育资源也远比乡下要好得多,上面就有很多习题类型她此前没有见到过,也算是补全了部分知识。 “有用的。”她肯定道。 阮母感慨,“这骆知青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城里人还这么热心,当家的,咱也不能让人家白忙活。” 阮大力嚷嚷,“人家京市来的,能缺什么。” 阮母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就你多嘴。”转过头跟阮父商量,“京市别的东西肯定不缺,不过,我看秋天收的栗子山货还有一些,等我晒两天,再给她寄点过去。” “再熏一只**。”阮父掂量着,补充道。 霎时,阮母感激的目光变成了心痛,倒不是舍不得,好吧,其实就是舍不得。 拢共三只鸡,今儿少了一只,再杀一只送给骆知青,过年还得杀一只,等开年可是一个鸡蛋都落不下。 但舍不得归舍不得,感谢还是要感谢的,阮母咬牙应了,想着下午就去找相熟的人家要几只小鸡回来养,可惜原本还想等开春,那时天气暖和小鸡也容易存活呢。 “行,等半个月我再杀。”到底舍不得这半个月的鸡蛋。 “嗯。”阮父不介意这半个月,正好趁着过年东西送到,也是个心意。 “爸,村里的知青们怎么样了?”虽然阮母说了些,可到底不详细。 提到知青,阮父的面色一瞬间活似老了十岁,除了嫌弃还是嫌弃,“还能怎么样,想要参加高考的,我都批了,能走的趁早走。” “燕婶他们几家呢?” 阮父的神色更为奇怪,“你燕婶家的女婿已经搬回了知青所,看着是要散了。倒是壮子媳妇,如今瞧着还好。” 阮柔不置可否,时代的浪花面前,任何个人的选择,其实外人都很难去论对错。 “对了,先前你说结婚证的事,我跟村里人都打了声招呼,有的去补了结婚证,不过还有很多人家懒得去。” 阮母乐滋滋取来她刚补的结婚证,如今办理结婚证并不要钱,也无需照片,就是最简单的一个小册子,上面书写着XX与XX缔结婚姻。 成婚几十年,可如今看到结婚证,尤其知道这是国家认可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爸妈,你们这可是以身作则。”阮柔给他们比了个大拇指。 “唉,你说这上面人不说,我们乡下哪里知道,想都没想过。”阮母感慨,“所以,还是要多读书。” 阮父赞同,“可不是,恬恬本来就是高中毕业,如今又要高考,我是不担心的,倒是大力,从小上学就不用心,就拿了个初中毕业证。”语气中不掩嫌弃。 阮大力万没料到读书的事还能扯上自己,顿时苦巴了一张脸,“爸,我现在开拖拉机、下地不也挺好的吗?” 天可怜见,他是遇见书就要打瞌睡的体质,小学简单的四则运算和语文课文尚好,等到初中,看见公式就头痛,遇到阅读理解就头大,可谓学渣中的学渣。 就连阮父嫌弃的初中学历,也多亏了当时学校管理不严,只要读两年初中,连考试都不需要就能拿到毕业证,至于学识,他自己估摸,顶多就比小学毕业好那么一丁点。 “好什么好,”阮父瞪他一眼,“依我看,还是趁早想办法去城里找个工作。” 阮柔闻言,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说了,“爸,这世上的路也不是都要读书,哥他喜欢车子,不如找找门路,让他学学开车。” 这里说的车可不是乡下的拖拉机,而是正经的四轮车。 后世,即便达到一户一辆车的时代,也没缺了司机的饭碗,更何况,等日后汽车行业发达,不拘开4S店还是维修店,都不失为一门好营生。 偏如今四轮车极为金贵,他们乡下是一辆都没有,就连县上,也就官方有一辆小轿车,倒是货车还有可能。 阮父皱着眉,搜索自己能找的关系,最后也没能找到一家,只得暂且放下。 吃过饭,阮柔想要帮忙,再次被阮母拒绝,“就这大半个月,以后你想闲着,我都得给你派活儿。” 于是,她只得继续回房复习。 经过补习班长达一个月的课程,阮柔已经很熟悉这种整日学习的状态,并不觉得枯燥,相反,学习得兴致盎然。 第184章 时间匆匆,随着枯黄的树叶逐渐飘落,晨间枝头挂上一层白霜,冬天悄然来临。 十…… 时间匆匆,随着枯黄的树叶逐渐飘落,晨间枝头挂上一层白霜,冬天悄然来临。 十二月的时节,已经是伸手出来都会被冻到的寒冷。 阮柔伸出通红的双手,再次检查了一番备考要用的东西,笔、草稿纸、橡皮、尺子等,一应准备了双份,身份证明和准考证更是被小心珍藏。 “恬恬,再看一遍,没少什么吧。”阮母紧张兮兮问道。 “都齐了。”阮柔回答,将散乱的东西收好。 “嗳,那就好,那就好。”不知为何,以前闺女考试她也没那么紧张,大概是这次高考格外重要的缘故吧。 “收拾好了就快去,你爸他们组织好了,今天带你们一起去县里。” 他们镇上甚至没有一所像样的高中,更别提用来布置高考考场,故而,最近的考点都是在县里。 知青们为了方便,提前跟村里申请,托这一天提前把他们集体送过去,他们住在县里招待所,等考完再回来。 至于阮柔,则早跟杜表姐家打过招呼,再借住几天,对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妈,我走了。”阮柔斜挎着小布包,连忙跑出去。 及至到了村口,拖拉机已经等着,原地满满当当都是知青。 她略微瞄了一眼,村里的知青基本都来了,包括那位还怀着孕的女知青。 不过,除了她之外,倒是还有两位本村人,不过都是男生,一位二十三四,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睛,衬得整个人都有股子书卷气,是村里著名的梁书呆子。 还有一位,刚巧今年高中毕业,十八九岁,看着十分跳脱,不见丁点紧张之色。 村里人来人往,都是互相熟识的,阮柔与他们打过招呼,率先上来拖拉机,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站好,坐在前面的阮大力,趁无人注意递过来一个小板凳,阮柔悄悄接过,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吵吵嚷嚷一会儿,人终于到齐,拖拉机启动发出剧烈的嗡鸣,一瞬间,阮柔只觉得震耳欲聋。 从车上往后看,是寥寥几个选择不参加高考的知青,面上露出落寞的寂寥,而更多的,则是村中的男女老少,嘀嘀咕咕瞧个热闹,她伸出手,跟远处沉默注视她离开的阮父阮母打招呼。 拖拉机的颠簸实在折磨人,刚出了村子,阮柔就觉得头晕乎乎得不成样子。 靠在角落,她闭上眼,尽力祛除震荡带来的眩晕,不知不觉,她迷迷糊糊似是睡过去,等被人摇醒,人已经到了县里、 “恬恬,醒醒。”阮大力从前面驾驶座轻巧地跳下来,担忧地看向她。 阮柔似醒非醒,怔愣了好一会,方才醒神,“哥,我没事,咱们走吧。” 这种拖拉机开不进县里细小的街道,只能暂时放在原地,好在有专门的人保管,不至于担心车子丢了。 “嗯。”阮大力提过妹妹的行李,两人向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等到杜表姐家,不过才上午十点,时间还早,不过阮柔此时已经无力去做最后的复习冲刺,勉强寒暄过一阵,就被安置到了床铺,阖眼昏睡过去。 “姐,恬恬她这几天麻烦你了。”阮大力挠着脑袋,对上这位不大熟悉的城里表姐,他显然有些拘谨。 “没事儿,恬恬是个好孩子,又是高考这么大的事,能帮上忙我很高兴。”杜表姐不是客气话,而是真心如此认为,几近没有娘家的她,很乐于维护一些良好的亲戚关系,当然,对方也没有厚脸皮让自己白白帮忙也是重要的一点。 看向对方提过来的粮食和一匹布料,她嘴角路露出善意的微笑,尽管他们不缺这一点东西。 再三表示了感谢,阮大力再是担心,依旧在对方热情留饭时坚决离开。 人总得有点脸色,如今粮食紧张,不拘城里还是乡下,口粮都得抠搜着过,送妹妹来是没有办法,他就不留在这里招人嫌了。 离开杜家,阮大力还是不大放心,他想了想,去供销社称了十颗大白兔奶糖,花了身上仅剩的钱票。 摊下来,一颗奶糖就得几分钱,可真金贵,鼻边飘荡着奶糖的浓郁奶香,阮大力吸了吸鼻子,狠狠心揣进兜里。 正是中午,肚子发出咕噜的抗议声,他取出阮母早上预备好的干粮,一张白面饼子,吭哧吃得香甜。 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餐,时间仍有点早,左右无事,他溜达着到了招待所。 此时的招待所早已人满为患,他到的时候,知青和那两个乡下人正坐在一楼的打听,面色焦躁,不甚愉悦。 “怎么了这是?”想起老爹的身份,阮大力还是主动上前询问。 “大力哥。“梁书生起身,为难道,“招待所房子不大够。” “不大够?”阮大力纳罕,“有那么多人吗?” “可不是,我才知道,原来整座县里有这么多的知青。”语气隐隐有埋怨,显然是觉得知青占用了他们的位置。 阮大力回想了下,一般一个村子里基本就七八个知青,最多也就十来个,平常不觉得有什么,可十几个村子凑到一起,立马看出知青的数量之多。 不过嘛,这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庆幸爸妈聪明,将妹妹送到了杜表姐家的同时,不免安慰几句,“也就这几天,挤一挤就是了。” 梁书生却很难接受这番劝慰。 的确,招待所房子不少,挤一挤总能住下,可重点也就在挤一挤。 要知道,他们可是都要参加高考的,要是晚上休息不好,影响白天的高考,那就亏大了。 “不行,我得想办法找一户人家借住。”梁书生嘀咕着,急匆匆往外走,阮大力想拦都没拦住。 正犹豫要不要追上去,身后有人说道,“大力哥,由他去吧。” “你不担心嘛?”见是村里另一个来参加高考的钱洪宇,他奇怪问,“你不担心吗?” “我?”钱洪宇自嘲,“我就是来凑个数,考给我家里人看看,压根没想过考上大学,就不费那个劲了。” 阮大力恍然,又去安慰了几个知青一番,得到一连串的唉声叹气,眼见就要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他连忙脚下抹油溜了。 天可怜见,他在县里可不认识什么人,去哪里给他们找人家借住。 这年头,不是真熟悉且信任的人,可不敢让人住到家里去,否则丢了少了什么都是说不清的事。 离了招待所,估摸着杜家吃过午饭,他这才再次上门。 “姐。”他不好意思笑笑,“恬恬不舒服,我不大放心,过来看看,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我今天正好轮休,一天都闲着,不碍事。”杜表姐倒了杯水问,“吃过了吗,要我说,你刚才就应该留下来,再缺也不缺你这一口。” 杜表姐见他做事如此周到,对待妹妹也诚心,不由生出几分羡慕来,只有嫁人了,才知道有个靠谱的娘家有多么重要,起码跟夫家人吵架了,还能有个地方去,如她娘家那般,真要回去了,只有往外推的,哪里还能指望给自己撑腰。 阮大力憨憨笑笑,不应话,掏出买的奶糖,“姐,我买了几颗奶糖,你给孩子分点儿。” 杜表姐见只有十颗,心下了然,又是叹息,又是赞赏,城里还好,只要有城镇户口总能领一份口粮,不算吃白饭,乡下的女孩子就可怜了,如阮家这般愿意花大钱供女儿高考的,即便县里也不多见。 “我家那个最近牙口不好,可吃不得糖,你给恬恬吃就行。” 阮大力没依,愣是分了五颗出去,将剩下的放在妹妹床头,这才真的离开。 第185章 阮柔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醒来时神清气爽,坐拖拉机带来的眩晕感一扫而空,整个人尽 阮柔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醒来时神清气爽,坐拖拉机带来的眩晕感一扫而空,整个人精神得不行,脑子也前所未有地清明。 起身下床,整理床铺时,她第一时间发现了五颗糖块。 开始还想着莫不是杜表姐给的,可随即想到没必要趁着她睡着时放床上,这才推测出大概是阮大哥给买的。 心中熨帖,心情更是好上几分,阮家人对自己的好,她都记着,日后总有机会报答。 出来房间,厨房里的炒菜声立马映入耳帘。 不得不说,杜表姐家这套房子是真不错,三室一厅,另外还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供一家三口哪怕四口住都绰绰有余。 “杜表姐。” “哟,起来了啊,饿了吗,中午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你,等等,马上晚饭就好。” “没事,还不饿。”阮柔感受着即将汩汩作响的肚子,不由得期待起来。 饭菜还没好,杜表姐夫和孩子先回来了。 早前在这里住过一个月,早已熟识,阮柔跟他们打过招呼,再三感谢,随后跟表姐夫聊着天。 主题还是在明天即将到来的高考,对方很是欣慰,不停叮嘱她这几天好好考试,其他什么都不用管,阮柔自然欣然应诺。 不一会,晚饭上桌,阮柔快速吃完,急急回了房间,趁最后的时间对几门科目进行最后的复习。 这一晚上,杜表姐一家没人再打扰她,几乎将所有书本都翻过了一遍,重新在脑中构架了知识体系,日上三更,实在撑不住,她才躺倒,酣睡过去。 第二天,无需人招呼,她自己就起身,洗漱穿衣。 今天是高考正式开考的日子,尽管先前期待了很久,但等这一天真的到来,阮柔莫名有种尘埃落定的使命感。 走上高考这条独木桥,对如今的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不说对于乡下的阮家,就是说面对方凯这般的高高在上者,唯有考上大学才能改变局势。 当然,这样的局势,若是再积攒两年,等日后放开走商路也是一条不错的道路。可一来,她这个世界的身份无权无势,从头开始走起,必定会艰难万分,二来,考上大学,步入特定的阶层、接触更宽广的视野无疑是一件更好的选择。 所以,还是高考更适合自己。 思绪短暂的飘散了会儿,等吃过早饭,阮柔连续检查了三次需要携带的东西,这才出门离开。 借住在别人家,考点的距离并不远,当然无人护送,她就这么安安静静,一个人径直走着,直至来到一处高中。 时间还早,学校门前早已挤满了前来参加考试的学生,但大门紧闭,不过有一只大喇叭不断播报着提示。 九点开考,学校提前半个小时开门准备,而现在才八点过十分,显然还有一段不断的时间。 有来得早的,早已寻了一个地方临时抱佛脚,阮柔见状,同样寻了个有阳光照射的角落,在不甚温暖的冬日里,最后一次默念考前注意事项。 ————- “考生们请注意,考点在八点三十分钟准时开启,请提前到场的考生们做好准备,携带准考证、文具进场。” 开门前五分钟,播报一共提醒了三遍,几乎周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集中到大门处,自发自觉排队准备入场。 不出意外,阮柔看到了方凯等一众知青团体。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有些意动,脚下已经转向,最后却终究没有转过来。 阮柔想,他大概分得清轻重吧,到了这种时候,她反而没什么用处了——因为考试近在眼前,无论结果如何,两人都不可能再有什么进展。 当然,这是阮柔的猜测,实则对于方凯来说,他的心情反而要更急迫一些。 跟很多完全放下知识,故而对自己的复习水准没什么认知的人相比,方凯难免焦躁很多。毕业多年、毫无助力,这样的他其实很难跟同批的考生们竞争,,故而,失败,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越是如此,他越如落水的蚂蚱一般,想要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而最近距离、也最容易攀爬上的,无疑就是阮柔。 偏对方前阵子突然远离,弄得他连一点接近的机会都没有,让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小心思暴露,心虚之下又不敢上前。 踌躇之下,好似忽然就拖到了这个境地。 “叮铃铃。”铃声响过三遍,校门考场。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听得众人的脚步声,寂静的氛围中,略带严肃与渴盼。 十年的缺失,等同于上升道路被砍断,如今体验,且不说其恍然隔世感,竟还有种莫名的感动。 但很快,这股子气氛被打断,扑面而来是监考老师们严格的查验。 虽不至于搜身,可身上的文具、书袋乃至衣服上的口袋,都被仔细搜查了一遍,还真查出来了不少东西,有些藏东西的刁钻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藏在口袋、脚底的就有不少,甚至还有人在手臂乃至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考点,寻常检查压根看不出来,若不是一个监考老师刚好坐在讲台前瞄到,估计还真要被他蒙混过关。 不过好在如今万事第一次,即便真检查出来什么,暂时也没有什么惩罚措施,还是能正常进入考场,不至于错过这次机会。 至于那位在身上写字的牛人,则被押送着去清洗痕迹,听闻若是考试前没能清洗干净,那人比监考老师都要急切,让一种看客忍不住又是一阵笑。 阮柔没有放太多心神在其他人身上,顺利进入考场后,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先拿出草稿纸,将自己还记得的一切重要考点简单记下。 闹哄哄的半个小时后,考场终于封闭,上位的老师们拆开密封卷子,提前五分钟发放。 九点整,考试准时开始。 霎时,所有人都埋头在手头的试卷上,再无人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唯余指尖笔画落在纸张上的声音,以及监考老师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冬天当然是很冷的,门窗虽然紧闭,可并没有对应的取暖措施。 一连两个小时的考试,所有人都被冻得够呛,阮柔的手握笔都已经有些不是很有力,但仍尽量维持笔画不至于颤抖,以免影响了卷面的整洁。 走出考场那一刻,所有人都有些庆幸,可算是结束了,可同时,又涌起一股难言的失落,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阮柔看见有人聚成堆对答案,她没有加入其中,她需要回家取暖、吃饭,再以良好的状态面对下午的考试。 一连两天,几门考试终于全部结束。 阮柔回到杜表姐家,整个人几乎都颓丧了几分,但是与面容上显露的疲惫相比,更多是精神上的亢奋。 因为,她知道自己考得很好,并非学渣的全然自恋,而是出于对自己知识的掌握。 她这人也惯常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考试既然已经结束,无法更改,那么她就会将心思放在其他更有用的地方。 眼下比较着急的,那就是改善阮家的生活条件,不论出于如今身为阮家女儿的这份责任感,还是对阮家为自己的付出提供足够的回报,总之,需要去做这么一件事情。 赚钱的门路,阮柔分分钟就能想到很多,但其中绝大部分,都不适用于眼下的经济体制,私下倒卖倒卖,那可是经济重罪,轻则罚款没收财物,重则坐牢影响终身。 暂时没想出个好主意,她只得先行放下,安心应对杜表姐一家的热情招待。 今天这一顿算是送别宴,既是庆祝她圆满完成高考,且状态不错,也是提前送她明日的离开。 “表姐,表姐夫,这几天多谢你们了。”阮柔以茶代酒,真心实意感谢道。 杜表姐倒是说得实在,“我看你是能考中的,回去好好准备,指不定明年开春就要开学,有什么缺的,来跟我打个招呼,城里买东西总比你们乡下方便。” “都是自家亲戚,客气什么。”杜表姐夫很是和气,一个劲的劝她多吃,自己还浅酌了几杯。 对两人的热情,阮柔除了将感谢记在心中,也没别的能做了。 这一夜,阮柔睡得很是踏实,梦里既没有成堆的课本习题,更没有原身被抛弃后的点滴。 相反,她梦到了自己顺利进入大学,跟一群朝气蓬勃的同学们一起,在校园里追逐知识、学习文化,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梦醒,怅然若失不过片刻,醒来,真切的现实同样不缺乏惊喜。 原来她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连月的压力下难得睡个好觉,杜表姐家无人吵醒,这会子喊她,也是因为家里来人接她了。 回去可没有拖拉机那么好的待遇,知青们有条件不好的,负担不起招待所的费用,已经于昨天提前回去,靠的当然还是村里的老牛车。 阮父阮母都下地了,唯一有些空闲的就是阮大力,他来搬行李,顺便看看她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好在一切正常,阮大力接上妹妹,也没多留,直接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离了人,阮大力才敢问,“恬恬,你考得怎么样?”或许因为已经考完了,问话没有先前的小心翼翼,倒显得格外坦诚。 “挺好的。”阮柔回答,“比预期的还好。” “那敢情好。”阮大力顿时心中有数,原先妹妹说的估摸能考上大学,如今大约就是能考上一所好大学。 他就要有一个大学生妹妹了,想到这里,阮大力格外欣喜,虽然他只有初中学历,可他妹大学,这一平均不也等于他的档次上来了嘛。 第186章 兄妹俩乐呵呵回了家,才听阮父提起,今天已经有知青申请回程探亲。 按知青下乡的政策,年怠 兄妹俩乐呵呵回了家,才听阮父提起,今天已经有知青申请回程探亲。 按知青下乡的政策,年底的时候知青们其实都有回去探亲的资格,但一来交通不便,二来路费不便宜,一来一回就得不少钱,很多知青都不会选择每年都回去,反正知青点人多,大家凑一起,总能过个不错的春节。 但今年情况到底不一样。 上半年就陆续有有关系的知青们找到办法回城,刚又来了一波高考,再没见识的,也能看出来,知青返乡或许也将成行,一时间,人心思动。 有想着高考考得不错,上大学就不用再回来的,也有惦记托家里找关系门路,顺势留在城里的,更有很多抱着其他小心思的。 总而言之,落在他们村,那就是,所有知青都选择了今年回城过年。 “过年,那不挺好的嘛。”寻常人多,阮父这个村支书还总要担心他们闹出点事情来,人全走了才好呢。 然而,阮父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可上面跟我说,要压着,不能让他们一股脑全回去了,容易闹出事。” 呃,阮柔咂舌,这下就难办了。 任由知青们回去吧,看似容易,可容易得罪上面领导,落一个不听使唤的坏印象。可不让人回家,如今一个个归心似箭的,没个正当理由,真拦着那就得结仇,没恩没怨的,阻人前程,也不是个事,阮父不是那等会做恶人的。 偏偏矛盾还就落在他身上,可不叫人发愁。 最后,一家子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不管。 倒是阮柔这边,阮父多叮嘱了几句,“说不得会有知青来找你,你没事可以跟他们聊聊,顺便问下大学的事情。” 对于上大学,阮家人只能说出一个好字来,具体好在哪、需要准备什么、有什么补贴,俱都不大清楚,正好可以趁着知青们还在打听打听。 阮柔听了,并不觉得诧异。作为村子里唯三参加高考的本地人,引人注目是肯定的。 “好。”她十分爽快的应下。 或许是有了生存的底气,阮柔再次回到村里,便多了几分坦然,也不似先前那般避讳着村里的乡亲们,相反遇到了还能谈笑几句,面对别人的打趣审视,也能笑着面对。 村子里的人因为要下地,早上总是起得格外早,几乎是天还没亮,阮柔就听到了厨房和鸡圈的动静,那是阮父阮母在做饭和给鸡喂食。 没有多耽搁,她见着外面天色亮起来,就起身洗漱后到厨房帮忙。 简单吃过早饭,阮柔正准备跟着阮母出去上工,前后耽误几个月,花了家里不少存款,总不能年底还得因为工分不够倒贴钱买口粮。 乡下有一点比城里好,那就是大队的地,只要没有天灾人祸,又肯下力气,种出来的粮食总够吃,即便有人家劳力不够,也能想办法花钱补,不至于真饿死人。 结果,刚出门,就迎面撞上正来寻人的知青们。 阮柔看了阮父一眼,得到对方的一句“去吧”,就率先离开。 无奈,阮柔只得到一旁,听着知青们的说话、 “阮同志,我是来请你到知青点,一起回顾一下这次高考的试卷,顺便聊聊大学的事情。”开口的是知青里的一位老大哥,姓孙,名刚,熟悉的一般喊他刚子。 “孙哥,”阮柔称呼,“麻烦你了。” “不麻烦,相互印证,我们还得多谢你呢。” 说来说去,都是场面话,等到了知青点,阮柔才知道,村子里的另外两名高考生都已经在了,至于知青,更是全员在场,一个不落,包括跟她有点纠葛的方凯,不过两人默契地没有打招呼。 “好了,现在大家都在,我们来看一下高考的考卷,心里也有个数。”孙刚走到边上一块竖立着小木板的地方,估摸着是当做黑板来用。 不论原先对自己考试有信心还是没信心的,此时都聚精会神盯着小小的黑板。 “我们先从最直观的数学开始,第一题,我答的是” 之后是冗长的解答环节,孙刚和几个知青互相印证,偶尔还问问阮柔三人的意见。 阮柔的回答通常是最直接也最肯定的,因为她对自己的答案和答题过程有信心。次之的是梁书生,最不敢开口的则是钱洪宇。 几次没答上来,他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孙大哥,你就先别问我了,我就是瞎回答一通,跟你们的差距远着呢。” 孙刚闻言,也没勉强,只是视线往阮柔这边多看了几眼,显然是觉得她更加靠谱。 其实知青们都没想到这个结果。 他们对阮恬恬这个姑娘的认知,一开始是村支书家的小女儿,看着好像挺受宠的,人长得不错,也没怎么下过地,皮肤不像其他村里姑娘的黑,但怎么都跟城里家境优渥的姑娘们比不上。 再后来,听说她跟方凯在一起,面上不说,其实众人心底都有几分看不起。 知青们就是这样,总是自诩城里人,看不起乡下的,一旦有两方结合,总觉得乡下人占了多大的便宜,甚至阻扰了对方的前途一般,其实最先受不了乡下辛苦的也是他们。 却万万没想到,最后这姑娘在知青高考回城的诱惑下,竟然果断与方凯分手,进而选择自己参加高考,且如今看来,考得还不错,就更叫人惊讶和感慨。 这时候,免不得又生出一种,这姑娘很好,方凯跟她分了,是方凯的损失之类的想法。 但不管怎么想,都没人直接露在面上,就连方凯,也维持着一副客气的模样。 数学对完是理化,再之后是语文,至于政治,所有人都忽略了他。 如今的状况下,虽然有了一丝光亮,但到底前途未卜,过去十年带来的伤害和惊恐尚未散去,没人敢胡乱言语些什么。 如此这般,一整个上午就在对答案的过程中悄然而逝,等回过神来,众人的肚子已然饿得咕咕响。 忙活了一上午,知青点留饭阮柔便没有拒绝,索性留在这儿吃一顿。 饭桌上难免提起大学的事情,知青里有对大学情况比较了解的,此时提起来便是一脸的向往和憧憬。 “大学可是包分配的,那些中专出来的分配多是厂里工人,可大学出来,最低也是一个办公室出身,条件好的,甚至会被分配到官方部门,那才叫好呢。” “工作都是以后的事,我觉得啊,大学最重要的还是能学到知识,你看看我们下乡几年,高中的知识早忘记了,要不然高考怎么会这么麻烦?” “依我看啊,大学最最好的还是会发放补贴,虽然比不得人家上班拿得多,可也是白来的,说不定省一省还能寄一点回家呢。” 说这话的是一位家里条件不大好的知青,人瘦得跟竹竿一样,阮柔会认识她,还是因为先前她把自己饿晕过一次,就是因为要把粮食省着寄给家里的弟弟妹妹吃。 饭桌上,正是高兴的时候,众人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回城之后一定要让父母好好看看,当初非要让他们下乡,如今也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回去了。 还有的就担心家里没有自己的位置,城里的住房条件本就不大宽松,下乡多年,家里的兄弟姐妹各自成亲,下一代陆续出生,就连过年回去那几天都要跟侄子们挤在一起睡,更别提长久的回去居住了。 也不乏担心自己考得不好、考不上大学,届时留在乡下、还是想办法回城的人。 当然,更多的还是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想着回城之后如何风光、如何在亲友面前炫耀的人。 总之,一顿饭吃得十分尽心,宾主尽欢,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这是独属于他们短暂的欢喜。 吃过饭,阮柔与梁书生二人一起出了知青点,肉眼可见,钱洪宇的面色不大好看。 也是,一群胸有成竹的人里,混进这么一个没什么指望的,再是粗心眼,也会有点落寞,尤其他也是一个正经的高中毕业生。 “恬恬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阮柔见他这幅模样,本不欲搭理,还是免不了劝说几句,“洪宇,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钱洪宇本以为会听到几句安慰,再不济就是几句讥讽,却没想到是一句反问。 以后做什么?这个问题其实困扰了他很久,钱洪宇不是没想过。 刚毕业那会儿家里人就商量着让他进城找一份工作,可工作哪是那么好找的,城里的人尚且不够分,更何况他这个乡下的。 后来一家人商量着找关系,即使花钱买,也得弄一份工作,可惜,就连门路都不是那么好找的,钱花出去不少,也只得到几条模棱两可的消息,压根做不得数。 再后来,就是家里的大哥大嫂有了意见,觉得他净糟蹋家里的钱还没有一点成果,两个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挤兑他一个好好的大小伙子天天在家吃干饭。 实在没法,钱洪宇只得跟着父母下了地。 说实话,在真正下地之前,他其实心里是有怨的,总觉得一家子亲兄弟哥嫂兄嫂却这么容不得人,等之后他若是有出息了,在城里找到一份工作,一定不会提拔他们。 可等真正下了地,体会到以往从不曾体验过的辛苦跟劳累,那种干完活后,恨不得直接躺在地里睡到天荒地老的感受,吃饭时上手酸疼得连筷子都抬不起来,面对没有多少油水的饭菜,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一次过后,他忽然就怨恨不起来了,因为他在学校里轻松上着课的同时,他的兄嫂一直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如此,他又有什么怨恨的资格呢。 会参加高考,其实也是机缘巧合。 那天吃过饭后,一家子人在饭桌上吃饭,他嫂子忽然提到阮家姑娘也要参加高考,还忍不住嗤笑时,他忽然就起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人家行,我就不行呢。 冲动之下,他提出了自己也要参加高考,父母几乎没有考虑就同意了,就连兄嫂都只是沉默了会儿就接受,还让他好好准备。 事实上那天晚上他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决定太仓促,说不定又会给家里人带来再一次的失望,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没出息、没本事,白读了那么多年书。 所以之后在其他人都十分迫切地复习时,他依旧跟着家里人一起下地挣公分,只在偶尔的空闲时才会拿出高中课本翻一翻,假装自己并没有十分努力。 但其实,他明明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很不错,真的认真复习,未尝没有考中的希望。 就在对方沉默间,阮柔再次开口,“县里厂子这几年都不大招工,等这一届大学生毕业,高中文凭找工作只会更难,你若是这一次没考上,下一次还有机会好好复习,但可能也就这一次了。” “恬恬姐。”钱洪宇低下头,先前一直表现得十分无所谓的人,此刻却将低落摆在了脸上。 “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阮柔也没多停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她提醒一句也是不忍心他因为一时的迷茫耽误前途。 钱洪宇迟疑着回家,而阮柔则又与梁书生同行了一段路。 “你想好上哪里的大学了吗?”梁书生问道。 “我想去京城。”她也没遮掩,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毫无疑问,这年头京城与海市是几乎所有人心目中的繁华都市。 “京城啊,挺好的,不过我想去海市。”梁书生道。 两人家在知青点的不同方向,只并行了几步距离,很快分开,并没多说什么。 可走着走着,阮柔发现了不对劲。 从原主的记忆中,她记得跟这人的接触并不多,就是普通村里人的关系,见了面会打一声招呼,顶多因为对方年纪大,态度上要更为和善。 方才,对方的态度明明有些不对劲,嘴上说着挺好的,可听上去的语气却像极了“可惜了”,可惜什么呢,她猜是两人对大学的期望也不在一个地方。 或许,他曾经喜欢过阮恬恬这个姑娘。但时过境迁,那点子情愫既然在上一世没能碰出什么火花,这一世自然也不该再有什么。 很快将这些念头抛下,阮柔回到家,跟阮父阮母说了些打听到的消息,第二天,便如常跟着一起下地挣公分。 如今天寒地冻,地里的活计并不多,但总归不至于叫人闲着。 忙碌中却始终没有再接收到任何关于高考的消息,从一开始的期盼、到后来将事情遗忘在脑后,前后也就半个月的功夫。 村子里的知青已经陆续回城,只剩下一两个实在不甚宽裕的留在村里过年,勉强让阮父对上面领导有了个交代。 早前地里的粮食交过公粮后,已经按照大家全年的工分分了下去,今年风调雨顺的,粮食产量不做,众人心中更添上了几分欢喜。 随着腊月的临近,村子里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如今大家最渴盼的事情就是杀年猪。 在乡下人眼里,杀年猪就是一项不亚于过年的大喜事。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猪,好不容易膘肥体壮,就等着过年杀了好吃肉,可不得期盼。 村子里杀年猪的日子早已定好,就在腊月二十五,请了隔壁村有名的杀猪匠,那一天就专门为他们村杀猪。 猪也不是杀了就完全归自家,很简单,就跟种地交公粮一样,养猪也是要交公的。 像是阮家,养了一头猪,就得交半头上去,这年头,人都吃不好,猪更是吃不肥,饶是再用心喂养,一年下来也不过长了小两百斤,去掉猪头内脏这些,余下的肉可能也就一百五十斤,留在家里的撑死了八十斤。 乍一看,八十斤肉很多,可这是一家子一年到头的肉,阮家人少还好,人多的七八口人也就这点肉,有的半年都撑不到就吃完了。 这会子也没有什么杀猪饭,给了两个大猪头、两条肉,杀猪匠就很高兴了。 阮家的肉,称着勉强也就八十五斤,这肉还不是全能留下,几家亲戚,各家都得送一些,过年走年礼,一部分,等年过完,肉估计就耗得差不多了。 但不管怎么说,吃肉总归是叫人开心的。 腊月二十过后,一般村里就不会安排所有人都下地,只有几个全年拿满公分的汉子才有资格。而其余人,尤其是各家各户的妇人,拆洗床单被套,打扫家里卫生,前头刚忙完,后脚就得收拾家里的猪肉,该熏的熏、该腌的腌,一时间,整个村子里都飘散着肉香味,为此,村里还特意组织了一支巡逻队,就怕有人来偷肉。 就在即将过年的喜庆氛围里,腊月二十八,镇上邮局的人冒着寒冷过来,一连送过来五封高考录取通知书。 村子里的人再次被这个消息震惊。 阮父身为村里的村支书,作为代表收下了这几份录取通知书,不用打开看,光从信封上的页面就可以知道这几份通知书分别是寄给谁的。 顾不得旁人怎么想,阮父心急得一张张看过去,直到看到第四张,上面印有闺女阮恬恬的名字,那股子急切才终于落到了实处,他抑制不住欣喜,对着旁边看热闹的村民说,“恬恬考上了,恬恬考上了。” 一连重复了两边,他方才掀开第五张,见是梁书生的名字,欣喜道,“嚯,书生这名字没白喊,瞧,也考上了。” 村民们有关系好的,已经飞奔跑去通知梁家人,还剩下不少凑热闹的,就好奇问,“还有三个莫不都是知青。” “都是知青,这三个都回城去了,我先保管着,等明天去城里给他们打一封电报,看是他们回来拿,还是我给寄过去。” 屋里,听到消息的阮母和阮柔、阮大哥,循着声儿来到院子里,就见众人俱都喜气洋洋。 “恬恬的通知书,你看看。”阮父见状递过来。 阮母瞧瞧自己湿漉漉的手,到底没敢接,阮大哥更是眼巴巴看着,阮父索性直接递给了女儿,“好好收着。” “嗳。”阮柔应着,一字一句读给阮母听。 “兹阮恬恬同志,高考成绩优异,现被我校录取,请于二月三日前来我校报到。” 二月三号,一下子,阮母惊讶了,“这不就剩半个月了嘛。” 众人一算日子,还真是,他们自己过日子是用的农历,腊月二十八,阳历已经是一月中旬,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时间。 有人便道,“路上还有好几天,初几就得出发了吧,火者票买了吗、粮食关系还得转过去吧?” 本来正高兴着,这一催,立马就慌张起来。 阮母问,“当家的,要不下午就去县里问问火车票。” 阮父也是会决断的人,当即拍板,“下午就去,梁家人到了吗,要不要一起过去,我顺带把给知青们的电报发了。” 阮父有得忙,阮母也不闲着,这么大的喜事,不得请亲戚们过来吃顿饭,刚好杀了猪,猪肉还没送出去,也不用送了,干脆全部请来吃一顿。 “对了,你去县里别忘了通知她表姐,这段日子多亏了他们一家的照顾。” “我知道了。”阮父应着,只觉头都大了,一眨眼全是事。 正巧,梁家父母也来了,便商量着一起进城,因着事情赶得急,破例用一次拖拉机,村里人也没什么意见。 本来阮父还问阮柔,要不要一起去县里,听说是拖拉机,阮柔顿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了不了,我还是留在家里帮忙吧。” 请那么多亲戚来吃饭可也不是轻省活,阮父听后没勉强,将梁家的通知书给了本人,剩下三封小心装好,放在了家中最深的大柜子里保存,随即脚步匆匆往县里去。 一路上,几人先是去了邮局,分别给三位被录取的知青们发了电报,让他们速回,紧接着脚步没听,又跑去火车站问买票的事情,好在有录取通知书和介绍信,顺利买到了一月二十七的票,路上五天时间怎么都够用了。 紧接着,阮父就与梁家人分开,他先是去杜表姐家,告知了这个好消息,得到一连串的恭喜后,就是邀请他们明天上门来吃饭。然后又跑了县里的其他两户亲戚,关系都不是太近,但大喜事总得上门请一句。 两家人听闻,也都应了,再之后,阮父按照阮母的安排,去供销社买东西。 明天家里请吃饭,糖、瓜子、花生这些都不能少,还得买两包烟、两瓶酒,好在刚杀的年猪,不然阮父都得发愁去哪里能搞到猪肉。 买好东西依旧没完,他还得去跟领导汇报这次高考的情况,当然,这一项被阮父排在了最后面,要是实在来不及,明天抽空来也是一样的。 从县里回到公社,阮父就没让拖拉机再等着,而是先让儿子带着东西打发回家,他则自己来到公社的办事处,面见上级的廖科长。 共事多年,阮父最是了解廖科长的性子,做事一板一眼,不懂得变动,很多时候为了方便都是一道切,就像知青回城的事,上面宣导的意见明明是管理好知青,不要出乱子,到他那就变成了不许知青回家过年,不知是怎么想的。 但总的说,廖科长并不是个坏人。 来的路上,阮父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措辞,来了之后,面上喜气洋洋,第一句话就是开口恭喜。 恭喜什么?当然是恭喜廖科长管理有方,才让旗下出了这么多的大学生。 从先前上面的政策解读到后来廖科长及其他干事们的反复宣读,阮父早就知道这次高考是重中之重,如此,考上了大学生,当然也是他们的业绩,人数越多,说明做得越好。 廖科长显然早已得知消息,笑着寒暄,“你倒来恭喜我了,我可是听说你闺女也考上了,还是我恭喜你吧。” “同喜同喜。”阮父也没特意遮掩自己的兴奋,毕竟是件大喜事。 说完闲话,廖科长便说起了正事,“考上的这批知青肯定是留不住了,咱们也不敢留,但剩下的知青工作要做好,不能让他们闹事、逃避劳动。” “是,只是若是他们寻到回城的门路,又该怎么办?” “就让他们回吧,留是留不住的。”廖科长到底不傻,看得清当前局势,知青返城势在必行,“只是,还是那句话,不能出乱子。” 阮父应了“是”,又邀请他明天来家里吃饭,被婉拒了。 意料之中,阮父没强求,从预留的糖粒分出一部分,“喜糖,也沾沾喜气,可不能推辞了。” 廖科长见是一袋子糖块,并不贵重,方才收下了。 从公社出来,一车轱辘子事终于解决完,阮父松了一口气,想想自家闺女,只觉得没有更高兴的事情,就连没考上的知青都不觉得是麻烦。 然而,刚回来,就发现有人在找麻烦。 是留在村里过年的三个知青,好说歹说不相信他们自己没考上,死活闹着高考有问题,要求一个公道。 阮父冷哼一声,这哪里是求公道、分明是胡搅蛮缠。 但面上他还不能明说自己的不满,被闹着将五份录取通知书给他们一一看过,确定真的没有他们的名字,兼之邮差来送件时大家都看见只有五份,几人这才消停下来。 连哄带吓将人赶了回去,没了外人,阮父方才先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对着阮母几人气哼哼地说:“考试的时候不知道好好学习,没考上知道来闹了。我又不是校长说能让他们考上就能考上。” 阮母劝慰,“行了,跟一群小年青生什么气,他们也是太急了。” “我知道,但还是生气。”几口菜下肚,阮父的脾气也下来了,看看闺女,喜滋滋道,“还是闺女争气。”说着,又瞪了眼便宜儿子。 无辜受牵连,阮大力表示很委屈,但吃肉也吃得格外香甜。 阮柔却觉得有点不大对劲,“爸,其他人我不大清楚,但那个秋雯,先前对答案的时候她的正确率很高,按理不应该没考上。” “说不得就是当时考的不好,后来想明白了呢。”阮母随意回答道。 但阮柔总觉得不是这样,且她内心隐隐有股子不安,犹豫再三,她还是委婉对阮父道,“爸,真的不大对劲,这个分数又没有公示,我觉得,还是要想办法查一查。” 见她认真的模样,其他人倒还未如何,阮父先严肃了起来,板着脸问,“你真觉得这个结果有问题?好好想想再回答,这可不是小事。” 阮柔没有再贸然回答,而是道,“明天我找她再问一些知识点,若她都能回答上,那十有八九没跑了。” 本来全然的喜悦,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莫名多了几分沉重。 阮父活了几十年,见识的事情更多,几乎在女儿说出来的一时间,就猜到了可能会有的黑幕。 该考上的人没考上,那没考上的人呢?无非李代桃僵二字,利益面前,总有人能做的出来,这一点阮父并不意外。 他纠结的点在于,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由他捅出去。 替换高考的身份,无疑是一件大丑闻,而背后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最起码也得在教育局有关系,说白了,就是官家人,就怕到时候闹出来,不仅没讨着公道,反而惹一身腥。 “秋雯家世怎么样?”他问。 “一般。” “唉。”阮父边跟着叹气,怎么那么多幺蛾子。 “我知道,这事别再管了。”阮父深呼吸几口气,咬牙道,将背后做这缺德事的人骂了不下百遍。 阮柔听话音,就知背后再和阮父商量怎么处理,并不在人前显露。 第二天,是阮家请客的大好日子,一家子从早上开始忙活,等到中午人陆陆续续来,饭菜准时上桌。 席间,阮柔无疑是众人视线的焦点,作为金贵的准大学生,她仿佛成了香饽饽,你一句夸、他一句赞,弄得阮柔都不好意思,只得连声给几个长辈敬酒。 一时间,阮家只如高朋满座、欢喜无限,反之衬得知青点更加落寞。 唯三留下的知青凑在一起,面面相觑,尤其秋雯,本来自信满满,以为稳中,结果名落孙山,那股子失落感难以言述。 实在难受,她寻了个上厕所的借口,准备出来透透气,结果,意料之外见到了本来正该在家好吃好喝的阮柔。 “你这是?” “嘘,”阮柔示意她安静,“我是偷溜出来的。” 秋雯不解,却还是没再开口。 “昨天人多,我没好说,其实我觉得,上次对答案的结果,你应该能考上才对。”阮柔说着,眼睛直直盯着她,“你能告诉我,上次你说的,跟你在答题卷上写的完全一致吗?” 人品遭受怀疑,秋雯再好的性子也架不住,当即反驳,“当然,我那时撒谎有什么好处吗?” “好,”没看出她有撒谎的痕迹,阮柔刷刷掏出两张卷子,“喏,好好写,我等会来检查,你要跟对待高考一样,不准翻书问别人,自己一个人写,能做到吗?” “能。”感觉出了异常,秋雯沉沉回答。 “很好,那我先走了。”阮柔说着,几句话功夫溜之大吉,瞧得身后的秋雯颇为惊奇。 但她回去后,还是悄悄回房,自己一个人偷偷把试卷做完。 等到晚上,那人又来,看过试卷,本就沉重的脸色显得更为阴沉。 “秋雯,我觉得你的成绩恐怕出了问题。” “什么意思?”一瞬间,秋雯的瞳孔猛地放大,似惊诧、似不解。 “我的意思是,你得去查一查你的成绩,才好说别的。” 到底不笨,秋雯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我的成绩不是我的。” “说不好,还是先去查查吧,但这事不好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好查也得查,我辛辛苦苦考的分,凭什么便宜了别人。”秋雯咬牙切实,阮柔毫不怀疑,若是偷她分数的人就在面前,她说不得会狠狠扑上去咬一口。 “我能做的就是提醒你到这,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了。”阮柔扔下话,带走了写满的试卷,转身离开。 她没有那么强的正义心,将可能的真相告诉秋雯,本就已经冒了风险,她的家人们还在这,比不得知青毫无后顾之忧,替人出头的事绝对不能做。 回到家,阮柔也没有多说,将做好的试卷烧掉,跟阮父打过招呼,就当没这回事般,安然睡去。 第二天一早,几个知青再次闹上门来,尤以秋雯闹得最凶。 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板着一张脸,瞧着还颇吓人。 阮父颇为无奈,“事情都已经跟你们解释过了,我这真没有多的录取通知书,也说不定在路上还没到呢。” 这话就纯粹是安慰人的,几个知青压根没搭理,腊月三十邮局都停工了,怎么可能还在路上。 “阮大伯,给我们开介绍信,我们要去县里问问。”不知是哪个知青先喊了一句,随即三个知青咬死这个要求。 阮父无奈,“大过年的,何必呢,我给你们开,但说好了,去县里不许闹事。” 三个知青哪里管他说什么,接了介绍信,只管点头,随即一刻等不得,直奔县里。 有村里人看见了,只当瞧个稀奇,“明明没考中,还非要说自己考中了,这不没事找事嘛,也就老阮你脾气好。” “有什么办法呢。”阮父苦笑,“等他们碰了壁,认清现实就老实了。” “也是。”村人本就随口说一句,压根没放心上,转身走了,所以也没看见身后,阮父沉甸甸的神色。 第187章 闹哄哄一阵,后来不知怎么说的,阮父被磨得给开了介绍信,三个知青这才满意离去。 …… 闹哄哄一阵,后来不知怎么说的,阮父被磨得给开了介绍信,三个知青这才满意离去。 等人走后,面对阮父的苦笑,旁边看完全程的村人忍不住劝慰,“老阮,算了,让他们去看看就认命了。” “唉。”阮父没有多说,留给村人几声叹息,随后远去。 等回了家,阮父与女儿对视一眼,心知事情只能做到这样,不管后面再有什么,也不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且说三位知青本就是孤零零在村里过年,如今高考成绩吊在眼前,压根顾不得过什么春节,直接找村里借了牛车就走。 一直到下午,三人终于来到县城,却直接傻眼了,他们要找教育局,那教育局在哪呢? 七问八问,终于问到路,三人又急匆匆赶去,最终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教育局的小小标牌。 “就是着了吧?”秋雯有些迟疑,实在与他们想象中的有些差距。 “先进去看看啊。”另一位知青道。 遂三人大踏步进去,也不知是不是过年的缘故,门口并无守卫,几人长驱直入,一直到了内里的办公楼。 “来干嘛的?”有位大姐见今儿还有人上门,殊为不解,厉声问道。 “大姐,我们是来看看高考成绩的。” “看什么看,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没有。”几人的声音都低了些许。 “没有录取通知书就是没考上,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这里也没查成绩的说法。”大姐态度十分不客气,只觉得这群人大过年的上门找事。 “大姐,话不是这么说的,考没考上是一回事,我们想要知道自己考了多少,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看。”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老大姐也不是个容易说服的,见道理讲不通,立马态度横了起来,说完就一眼不看他们,“我们马上就要下班了,没事趁早走。” 几个知青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闹还是不闹是个问题。 还是秋雯咬咬牙,豁出去了,“来人啊,有能做主的领导吗?” “嘿,小姑娘,你干嘛呢,吵吵嚷嚷,小心我让保安来赶你走。”老大姐一听气愤非常,顿时忍不了了。 其他两位男知青见状,也跟着大声喊叫起来,一时间,不大的教育局上下皆听到了这股声音。 教育局长办公室,正与主任聊公事的局长眉头皱了皱,“这是怎么了,老李,你下去看看。” “是。”李主任默默起身,走下三层小楼,一眼看见大厅的闹剧。 今天是年三十,保安只留下了两个,其他人都提前放假了,故而,即使有人大吵大闹,也没人出头,只有两个年轻的干事试图上前阻止。 “怎么了这是?” 老大姐见领导来了,顿时委屈,“主任,他们不知哪里来的知青,非说要来这里看成绩,你说我们哪有这样的先例,给他们看了,要是人人都来,我们工作也没法做了。” 李主任能当上主任,自然不像普通员工一般简单粗暴,而是好声好气地向着几个知青问,“三位同志,高考全程都是绝对公正的,你们想要看成绩,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要说一说是为什么吧。” 有了做主的领导,秋雯三人顿觉有了主心骨,你一言我一语诉起苦来,总结下来就一个意思,那就是他们考得不错,不应该没考上,所以才要来查成绩,要是不给查,那就肯定有问题,他们还得往上闹。 李主任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心里却在想,这都什么破事啊,自己没考好还闹到他们这来了。 奈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真叫人闹到省里乃至更上面,别说他,就连局长都讨不了好。 想到这里,他又挤出一个更大的笑容,“唉,小张,泡几杯茶来,我跟几位小同志好好聊一聊。” 说着,他将人往隔壁办公室带,避免被更多人围观。 ————- 县里教育局发生的一切,阮家人不知情也没怎么挂心。 大年三十年夜饭,今年阮母格外地大方,收到闺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心情格外美好,就连炸圆子都忍不住哼着歌。 阮柔在下方添火,看着她这模样,浅笑一声,心知是为何。 原本她去县里上补习班,村里人并不知情,可一走那么长时间,后来又去参加高考,村里的人多少猜到,嘴上说的话就不大好听。 诸如什么一个丫头片子还供着参加高考、什么乡下丫头一点没有自知之明的话,络绎不绝,生生往阮家人身上扎。 可旁人越是如此说,阮母越是想要争口气,在闺女面前一句闲话不讲,生怕给她压力,可实则心里也是吊着一口气,如今可不是全发不出去了。 想到这一天来村人各种讨好、吹捧、夸赞的言语,阮母只觉得缓和舒畅,看下面的闺女怎么看怎么顺眼。 “哎呀,恬恬,你马上可就是大学生了,将来是要当干部的,怎么还在这烧火,把你哥喊来。” 阮柔无奈,“妈,八字才有一撇,就是真当干部了,难道我还不吃饭了。” “那怎么一样,”阮母摇头,“城里做饭听说都是用的煤气、蜂窝煤,哪像咱们还烧柴火,烟灰多。” 说着不等她反驳,大声把外面正在劈柴的阮大力喊了进来。 阮大力颠颠进来,听闻是要自己烧火,也没意见,反而附和着道,“妈说得对,你以后就是握笔杆子的手了,家里的事有我呢。” 阮柔哭笑不得,正要帮忙摘菜,外面的阮父又开始喊人,“恬恬,出来,有人上门了。” 顿时,阮柔的面上露出丝丝为难,天知道,不到两天的功夫,她已经见过多少客人了。 就连见人的流程她都十分熟悉,装乖给人上茶水,然后听着对方夸赞自己,阮父再客气几句,最后客人更加热情夸赞自己,顺带夸阮父阮母有眼光,以后跟着她有好日子过,等等流程。 但再为难,该上还得上,她不能为家里做什么,也就面子上让家里人攒得满满的,出门与有荣焉了。 果不其然,又是一套重复的流程,阮柔脸都快笑僵,才将上门来拜年兼道喜的客人们送走。 冬日天短,日光西斜,很快天就黯淡下来。 阮母烧了一锅浆糊,催着他们去贴春联。 往年阮家的春联都是去集市上买的,不过今年不一样,鉴于有人称她这个准大学生为状元,阮父就起了让她写春联的心思。 阮柔毛笔字写得还不错,故而也没推辞,一连写了四幅,足够家中大小四扇门用了,至于其他村里人来请她写春联,则被她拒绝了,来那么多人给谁写不给谁写都是个问题,要是都写,可不是个轻松活,没道理累到自己,倒不如都不写,别人也挑不出刺。 浆糊是用糯米熬煮而成,乡下大多东西都得靠自己,但粮**贵,故而只小小一坛,等冷却后就可以用了。 阮大力个字高,负责张贴春联,阮父给他扶着梯子,阮柔则负责贴小小的福字。 在其他村人家中响起爆竹声时,阮家的饭菜终于全部出锅。 “大力,恬恬,饭好了,可以烧纸了。” 时下乡下的习俗,三十这一天不仅要放爆竹,更要给祖先烧纸,饶是前几天再怎么破除封建迷信,这一项习俗也始终保留,不为别的,谁家没有父母先祖呢。 “嗳,来了来了。” 将场地打扫干净,阮柔从堂屋柜子里取出早就买好的黄纸和爆竹,兄妹俩一个烧纸,一个放爆竹,配合地无比默契,显见得是做了多年的,并未因为阮柔考中大学才临时让她烧纸。 要知道,在乡下,烧纸给祖宗这项逢年过节极其重要的大事,一般都得有男丁来做,乡下传说,女孩子烧的纸祖先是收不到的,但阮父阮母都不信那些,自家孙女后辈烧的纸,怎么就不能收到了。 故而,阮家一向都是兄妹俩分工合作,为此还引来过不少村人的非议。 但现在,阮柔再烧纸,即便村里人看见也不会说什么,任何时候,人自己有了本事,总会叫人高看几分,说起来就会夸赞,阮家闺女出息,给祖宗烧纸,祖宗收到都得格外有面子。 饭菜全部上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爆竹已经噼里啪啦炸完,倒是黄纸还在幽幽地散着火光。 阮父和阮母都过来磕了头,免不了求祖宗保佑,不过这回,又多了几分报喜的喜悦。 “祖宗们保佑,我们阮家也有闺女考上大学,搁古代那就是中状元,还请祖宗保佑恬恬在外一切顺利,平平安安。” 阮柔不由为她的慈母心肠感动,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去遥远的京城,是光宗耀祖,可也是牵挂。 “好了,吃饭吧。”结束后,看着火光渐渐熄灭,阮母连忙招呼众人吃饭。 饭桌上,阮母难得给四人都倒了点酒,“今儿过年,恬恬又考上了大学,以后家里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来,咱们都高兴高兴。” 阮柔第一时间给爸妈敬酒,“爸妈,谢谢你们一直支持我,还有大哥,没有你们,我考不上大学。过完年我就要去京城,你们在家好好照顾好自己,尤其妈你腰不要,不要干下水的活,爸你也是,少操点心,还有大哥,开拖拉机的时候小心点。” “嗯嗯呢。”阮父阮母连带阮大力连连应了,随即叮嘱她在外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操心家里。 一顿饭,一家四口吃得满足无比,微微的酒意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就连窗外寂静的月光,都多了几分皎洁的光辉。 饭毕,收拾好,阮父坐在堂屋,却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问女儿,“你说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阮柔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去县里的三个知青,猜测道,“应当是出问题了。”若毫无问题,怕是人早就回来了。 “唉。”阮父叹气,就是这样,他才担心啊,且由小见大,还不知道多少高考生的成绩被换了,“你说他们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呢,自己好好考不好吗?” 阮柔不置可否,视线转向窗外,不知是不是在期待三人的身影。 而县里,半下午,软磨硬泡,终于求得李主任开口,三人隔着玻璃,开始查看自己的高考试卷。 秋雯个子小,被挤在了最后面,待看见前面两位同伴灰败下来的脸色,心忍不住砰砰直跳。 第188章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九点。 按照老人的旧俗,跨年夜应当全家祭祖、守夜,但到底恰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九点。 按照老人的旧俗,跨年夜应当全家祭祖、守夜,但到底前几年的宣传还是起了点作用,随着夜渐渐深了,阮母便招呼众人休息。 “不早了,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大年初一可不兴熬夜。” “爸妈,我先睡了。”阮柔早就已经打起了小瞌睡,乡下人作息良好,晚上九点睡,五六点醒,既没有失眠的烦恼,也没有早起赖床的磨蹭。 “嗯。”阮父说着,也跟着起身。 大年三十不熄灯,堂屋的煤油灯依旧放出暖黄的光晕。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众人,赶跑了瞌睡。 “谁啊。”阮母大声喊道。 “村支书,是我们。”门外的声音很是熟悉,阮父一眼认了出来,“是几个知青。” 开门一看,果真是风尘仆仆的三人,阮父惊诧,“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呼呼呼。”几人气喘吁吁,晚上没有牛车,他们又心急如焚,是靠着双脚走回来的,路途遥远、天色又黑,饥肠辘辘的几人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回来。 秋雯作为当事人,最为紧张和迫切,“村支书,麻烦您给我再开个介绍信,还有户籍证明,我的成绩被人掉包了。” “掉包?”阮母瞪大了眼睛,“这是咋弄的。” “说来话长,”秋雯喘着粗气,“总之,我们趁着教育局的人下班,好说歹说,终于给我们看了成绩,我那分数明明是考上了。”她语气愤懑,显然对此耿耿于怀。 “是你一个,还是你们仨。”另外两个男知青闻言低下头,讷讷道。“只有秋雯,我们的成绩没问题,是答题的时候没答好。” “秋雯,恬恬,你们俩跟我来。”阮父裹上厚棉衣,“咱们现在就去村委会办公室。” 阮柔立即应了,她知道,这么晚,阮父喊上她是为了避嫌。 几人正要出门,此时阮母端来三杯热水,“哎,老阮,这么冷的天,你让几个孩子先喝口热水。” 秋雯本就心急,见状将水一饮而尽,等喝完才发觉口中甜滋滋的,竟然是糖水,忍不住心中微微一暖,“谢谢伯母。” “谢什么。”阮母嗔怪,“快去吧,早去早完事。” “嗯。” 浓重的夜色中,望着几人离开的身影,阮母叹气,认命先去灌几个热水瓶暖床。 另一边,行色匆匆离开的阮柔终于听到了秋雯几人去教育局的经过。 随着讲述,秋雯仍旧记得自己当时的紧张,心脏剧烈跳动,仿佛随时都能从心口蹦出来。 “好了,秋雯,找到了。”查阅过前面两人的试卷,此刻李主任已经坚定认为几人就是在胡闹,正打算事情结束后,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此刻他们正在保存高考试卷的档案室内,李主任在内,三名知青以及两名干事在外,隔着一层玻璃墙,李主任举着卷子,让他们查看。 秋雯将几门分数一加,喜悦与惊诧同时迸发,“李主任,我这么高的分数,怎么会没能考上呢?” 一句质疑出来,李主任连带两个干事都呆愣当场。 李主任将几份卷子翻来覆去,加了又加,自己也纳闷了,是啊,怎么会没考上呢。 “小章,你去找局长要一份今年的录取名单过来。”此时的李主任也发出不对劲来。 就在此时,教育局的另一位主任匆匆赶来,“老李,这是怎么了?” “嗐,有一个学生的分数不对,别是我们搞错了。”李主任语气已经弱了下去。 “怎么可能出错,成绩都是层层核对过的,老李,平日里咱们是有些不对付,可这时候你不能拆我台啊。”来人说话阴阳怪气,显然是在暗讽李主任多事。 “可这人成绩就是不对劲啊。”李主任还没反应过来,只当自己插手了人家的分内事,惹得人家生气了。 他不好意思笑笑,“老林,你不在,局长听到声音喊我来看看,既然你回来了,那还是你来处理。” 李主任一向是个好性子,过去十年的经历将他打磨得格外平顺,犹如溪流中岁月冲刷下的鹅暖石,温润平和,面对老林的夹枪带棒并不生气。 “行,那老李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说着,林主任撸起袖子,一副打算跟人促膝长谈的架势。 老李看看手表,耽误这么长时间,早已过了下班的点,只他是个负责任的性子,既然局长喊他处理,他就想着在一旁看完,后面跟局长也有个交代,至于老林,他不插手不就行了。 谁知老林就跟吃了炮仗一样,一个劲地赶人。 跟一把子干劲的老林不一样,对方殷勤几个月才讨来高考负责人的位子,而自己凡事不愿意出头,领导吩咐了工作就干,不吩咐也懒得自己争取, 算了,与吵架斗心眼的劲儿,还不如好好做着休息会,多看几页书,老李安慰着自己,也不好惹他,郁闷地走远,去大厅等事情结束。 而这位林主任,将李主任和两个干事都撵走,脸上霎时阴沉起来。 秋雯看得有些害怕,却仍是壮着胆子争取,“林,林主任,刚才李主任已经给我查过一遍了,分数没有问题,具体什么情况劳烦您查一下,别是弄错了。”这时候,她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有什么好查的,你成绩再好,没有学校愿意录取都白瞎,”,林主任老奸巨猾,当即先下手为强,“对了,你是不是家庭背景有什么问题?” 秋雯一窒,顿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她家庭条件确实有点问题,她妈娘家那边被打成了黑五类,连带着她家都跟着受了不少牵连,下乡后都夹着尾巴做人,此刻难免气虚。 还是边上的男知青觉得不大对劲,问道,“不是说这次高考只看成绩,不论成分吗?” “对啊。”秋雯缓过神,怀疑的眼神看向林主任。 “你们知道什么,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哪里有你们置喙的余地。”林主任试图以上级领导的威风威吓住他们。 奈何在回城与上大学的刺激面前,秋雯胆子格外壮实,当即反驳道,“刚才那位林主任可也没说这些,你别是糊弄我们呢吧。” 秋雯此时都怀疑这位林主任知道工作出错,不愿意承认,才这般胡搅蛮缠的了。 “你们,你们,真是胡搅蛮缠,快点给我走,不然我报警了,要知道,扰乱秩序,可是能把你们抓走的。”含糊不过去,林主任开始威胁。 秋雯还欲要跟他讲道理,却被两个男知青使眼色,一瞬间,她心领神会。 随即,三人装作被训斥过后蔫蔫的模样,就要离开。 见此,林主任面上露出一丝得逞的奸笑,同时在心内庆幸,赚点外快可真不容易,若真被揭穿,钱得退回去不说,说不得工作都不保。 这可不行,眼看着教育越来越受重视,他这个教学主任眼看着大有可为,要是倒在黎明前夕,他得呕死。 如此想着,他暗暗揣度收钱的那几户,决定开学前的这段时间可要盯好了,不能出任何意外。 熟料,外面忽然传来了惊叫声,他心里一颤,慌忙赶出去,却见是方才的女知青飞快奔向楼上的身影,至于两个男知青,则手牵着手,将楼梯堵了个严实。 唰的一下热汗从额头淌落,他往常肥胖笨拙的身影在此刻竟然显出了巨大的潜力,一个猛扑竟然硬生生撞开拦截,死命追了上去。 然而,已经迟了,面对局长严肃的面容,他心内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随着秋雯绘声绘色的讲述,阮柔几个听众跟着提心吊胆,连带夜晚的寒冷都去了几分。 来到村委会办公室,阮父取出介绍信,认真填好外出理由,紧接着,又开了一份户籍证明,盖上村委会的公章,转而交给秋雯。 “多谢村支书。”秋雯喜极而泣,有了这些,明天就能按照教育局长所说的,拿回自己的成绩和大学录取通知书。 “好了,东西收好,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有人主持公道就好。”阮父免不得安慰几句。 “嗯。”秋雯重重点头,将两张轻飘飘的纸小心护在怀中,感谢连连。 趁着人离开,阮柔悄悄赶上前,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对方诧异一会,只犹豫着点点头。 等人离开,阮柔跟着阮父往回走,阮父忍不住感慨,“唉,也是可怜,也亏了你运气好,不然咱们还不知道。” “爸,恐怕不是运气,”阮柔看得很现实,“那些调换录取通知书的人肯定调查过他们的身份,知道他们无依无靠才敢如此。” 像是她,本地人、又在县城补习过,亲爸更是村支书,虽然没什么权利,可打听些消息总比一般人方便。 又如其他两个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知青,考上的大学不算好,且到底是城里人,有些根基,也不敢动手脚。 唯独在面对秋雯这样,成分上有些欠缺,家庭条件不怎么好的,才敢下狠手,俗称欺软怕硬。 “唉,不管那些,能追回成绩就不错了。”阮父倒是知道更多,世间不平事太多,他们可管不了许多。 “对了,你刚才跟秋知青说什么了?” “没什么。”阮柔遮掩,没敢说真话,其实她刚才是劝秋雯去报警,将这事真正地暴露出来,否则,教育局内部将事情暗地里处理了,秋雯是得到了迟来的正义,可其他如秋雯这般被偷走成绩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被偷走了什么。 第189章 面对女儿躲闪的小眼神,阮父没有揭穿,猜也能猜到她可能说了什么,小年轻嘛,一腔正义是好事。…… 面对女儿躲闪的小眼神,阮父没有揭穿,猜也能猜到她可能说了什么,小年轻嘛,一腔正义是好事。 两人前后脚回了家,冷得直哆嗦,没有多说什么就回去睡觉了。 热水瓶捂着,被窝里暖融融的,阮柔很快睡去,而阮父,则将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勾得阮母揪心不已,“这些挨千刀的,有这功夫自己不好好学,就知道抢人家的。” “不过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不要主动往外说,省得惹麻烦。”跟去上大学就能彻底离开这里的知青们不一样,阮家到底土生土长,还是那句,得罪不起人。 “嗳,这我还能不知道。”阮母给他甩了个白眼,“赶紧睡吧。” 一觉睡醒,外面传来爆竹声,阮柔迷迷糊糊起床、洗漱,等到堂屋,一家人都已经在了。 “恬恬起来了,快去烧纸,烧完咱们就吃饭。”阮母将剩菜端上来,连忙吩咐。 初一可不能偷懒,否则接下来一年都不会勤快,阮母深信,故而初一早上七点,每年阮家都会准时开饭,然后开门迎客。 比起昨晚年夜饭的丰盛,今天的早餐就有点寒碜,事实上,阮柔从原主的记忆里,初一不能下生,也就是不能做生食,故而一整天都只能吃剩菜剩饭。 阮家四人早已习惯,此刻也没有意见,三两口扒完饭菜,将大门打开,瓜子花生糖果等摆上桌,等待村里的孩子们来拜年。 阮大力吃过饭就跟着村里的小伙伴出去拜年,阮柔和阮父阮母则在家里招待上门的客人。 结果,从上午八点开始,一直到中午十一点,整整三个小时,客人就没有断过,除去往年都会上门的小孩外,还有不少村人带着孩子来求教学习的技巧。 论下来,村子里去上学的小孩不算少,只是大多读个小学、认个字就够了,少数男丁能上初中,至于高中,整个村子都凤毛菱角。 如今,阮柔准大学生的身份,也算是给村里人激励,以实例告诉他们,只要好好读书,乡下人也可以改变命运。 不管何时,多读书总不是坏事,阮柔便趁机给大家多宣传读书的好处,更是大力鼓励他们送孩子去读书。 “总之,不管男女,只要能读出来,只要一家供出一个会读书的,以后就不愁了。”可能有点画大饼的嫌疑,可她说的绝对是事实,面对众人信任的目光,阮柔将那丢丢心虚抛到了老远。 乡下人天生就对读书人多一份信服,兼之阮柔是他们自小看着长大的小辈,故而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不少人家后来咬着牙都要供家里会读书的孩子继续读下去,在若干年后,还真出了不少大学生,他们村子也被外人誉为状元村,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如今,初一迎客、初二跟着阮母回娘家,初三招待阮家的姑奶奶们,初四之后又接连参加亲朋的几场喜宴,几乎一刻不停轴地转,尤其阮柔格外地忙碌,谁叫她如今是周边十里八村的名人,不拘结婚还是生孩子做周岁,几乎家家都以能请她上门为荣。 阮柔有意配合之下,几乎是能参加的都去参加,如此,一连忙到了初八,终于勉强闲暇下来。 阮父已经带着儿子及部分村人开始下地干农活,阮母则在家里给闺女准备远行的行李。 这年头,交通费昂贵,寄包裹的费用同样不低,故而,大多数行李还得靠人坐车搬运。 阮柔看着阮母辛苦收拾出来的几个大包裹,眼睛都瞪直了,“妈,东西收拾得是不是太多了点?” 阮母毫不在意,反而有些惋惜,“哪里多了,我看还好了呢,被子都只够带两床,还有衣服衣柜里还剩了几件旧的,吃的很多都带不了,我也就装了几条腊肉、煮鸡蛋,干粮” 一连串话语砸得阮柔头晕眼花,渐渐的,脸上挂满了绝望。 “妈,要不你们跟我一起去吧,还可以看看京城。” “我和你爸就算了,还是让大力跟着你去,一路可不安全,没个男人跟着,我可不放心。” 阮柔见状,眼珠子滴溜溜转得飞快,飞快上前,跟阮母贴在一块儿死命撒娇,“爸妈,你们就跟我去嘛,我第一次出远门,没有你和爸爸看着,只有我和哥,你们能放心吗?”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俩都是大人了,一路坐火车又不用转车。”阮母丝毫不为所动。 奈何阮柔一个劲缠着,说些一家人齐齐去京城的美好画面,又提到京城的万里长城、故宫和天安门广场,将无比崇拜伟人的阮母说得略为心动。 “我再想想,再说还得看你爸时间呢,村里这摊子事可离不得他。” “嗯,爸那边我去搞定。”阮柔信心满满。 初九,年关的氛围渐渐散了,而远行的知青终于全部归来。 知青点的十几个知青,一共只有三人收到录取通知书,也就是说,只有这三人能凭借上大学回城,其他人还得回来继续干农活。 上一次,阮父给三个考中的知青发电报,不过三人都说亲自回来一趟,顺带收拾行李,阮父也就省了寄快递。 考中的知青自然十分欣喜,没考中的也在各自想着办法,听阮父说,已经有两名知青预备回去转岗,这一次也是回来收拾行李的。 初十,知青点饯别宴,他们还特意请了阮柔和梁书生两人,阮柔猜测,是因为他们的大学生身份足以让知青们看得上眼。 不过知青们也有京城的,阮柔提着一条腊肉欣然上门,不算白吃。 饭桌上,秋雯气愤不已地再次讲述自己通知书被掉包的经过。 经过连续几天的调查,在警察帮助下,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你们知道通知书是被卖给谁了吗,是市场部一位主人的儿子,我们找上门的时候,人家正开开心心收拾行李准备去上大学呢,我呸。”或许是实在气急,一向十分文明的秋雯都忍不住啐了一口。 其他知青一边安慰一边跟着骂,尤其没考上的几位,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通知书也被掉包了,并暗暗决定,要去县教育局查个究竟。 事实上,不止是他们,在秋雯去报警后,通知书被教育局的干事偷卖的消息到底传了出去,且有越传越广的趋势。 不说更远的地方,起码十里八村参加高考没收到通知书的人成群结队去教育局查成绩,愣是在新年期间把教育局闹的比先前上班还要累。 但也没办法,谁叫他们理亏,教育局的人偷了学生通知书去卖钱,态度再不好点,教育局长也怕自己的乌纱帽不保。 饯别宴过后,阮柔与其中几位知青交换了联系方式和地址,约定好以后常联系,便各自散去。 正月十一,阮柔到底磨得阮父阮母心动,答应跟着一起去京城,为此,阮母心疼之下哀怨地盯了她好几日。 阮母将家里的鸡和猪委托给邻居照顾,阮父更是叮嘱村里的队长和记分员好好安排,好在如今地里的活不多,还没到春耕,否则阮父再如何都不敢远行。 这一日清晨,阮家人大小包裹收拾了一堆,阮父和阮大力一人提了两只大的,阮柔和阮母则各提了两个小包裹,上了牛车,又转汽车去省城,终于在绿皮车呜呜的尖鸣中本着京城前进。 一家四口都是没出过远门的土包子,坐火车就够稀奇,尤其中途在瑞省短暂下车,见识到大城市的繁华,更是让人大开眼界。 “果然还是得出来看看。”阮父忍不住感慨,缩在小村子了,一天到晚为了地里的粮食发愁,还真以为外面的世界都一样呢,其实不然。 “那可不,爸妈,等到了京城,咱们再好好转转。”阮柔热情邀请,迎来阮母的几个大白眼,“吃住不要花钱啊。” “怕什么,我以后可就是领补贴的大学生了,这点子钱还是有的。” 阮母见了牙根痒痒,没忍住敲了敲她脑门,“还没到学校呢,就开始飘了,我告诉你阮恬恬,上了大学就给我好好学习,不准做些乱七八糟的。” “嗯嗯。”阮柔点头如捣蒜,再不敢耍宝。 一连几天,随着一阵巨大的刹车,火车在京城停下。 “各位乘客你们好,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京城南,请到站的乘客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到了。”“到了。” 车上的乘客陆陆续续叫嚷起来,一个个忍不住站起来向窗外看去,阮家四人亦是如此。 “京城可真鲜亮啊。”阮母感叹,在她看来,京城无疑是一个色彩瑰丽的世界,红黄蓝绿鲜明澄澈,不比小地方的灰扑扑,似是刚被雨水冲刷过一般。 “大力,提好行李。”阮父招呼着,几人起身,准备下车。 阮父看着有条有理,实则出了车站,面对东西纵横的宽敞大道,却是两眼茫然,不知该去哪 还是阮柔找了个本地人,问了下大学的方向,又在车站口找了一辆电动三轮车,连人带行李一起载走。 “京水大学!”看着学校的门牌,阮柔喃喃出声,这就是她考上的大学,亦是国内顶尖学府之一。 学校很是热闹,进进出出全是人,有学生、有老师,皆脚步匆匆、忙碌非常。 “老阮,咱们可是跟着闺女长见识了。” 阮父说不出直白的夸赞,便只跟着笑,看向女儿的眼神满是慈爱。 倒是阮大力大大咧咧,闷头往里进,其他三人连忙跟上。 第190章 “可真气派啊。”一边走,阮母一边感慨,洋气的三层小楼、宽阔的操场和跑道,清澈的池塘里金鱼…… “可真气派啊。”一边走,阮母一边感慨,洋气的三层小楼、宽阔的操场和跑道,清澈的池塘里金鱼欢快地甩着尾巴,看起来与粗糙的小县城截然不同。 绕过了几道弯,报到的地方近在眼前,阮柔递交了户籍证明以及录取通知书等材料,收到一张引导纸。 “欢迎小学妹,你照着地图先去宿舍楼安顿好,明天早上在教学口集合,老师会先将一下新学期的安排。” “好的,多谢。”阮柔道谢,然后问道,“学姐,我家里人都跟着过来了,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可以住的地方。” “啊,噢,东门那边有招待所,凭录取通知书可以住进去,不过是要收钱的。”学姐好心提醒,看学妹一家的着装,并不像是有钱的人家。 “谢谢了。”了解清楚,一家子大包小包,开始拖拉着往宿舍楼去。 或许是报到期,宿舍楼上下乱糟糟一片,四人顺利上到二楼,找到对应的宿舍,开门进去。 京水大学的宿舍是三室一厅,小厅内四人一间,阮柔到的时候,两边都有人了,唯独中间的宿舍还没人,她打开门,阮父阮母帮着打扫宿舍、收拾床铺,阮柔则被推出门来,“这里有我们,你去跟同学们打个招呼。”说着递过来一罐子肉干,自家做的,味道最是劲道。 阮柔认命,先是来到左手边,里面已经有两位新同学,落落大方做了自我介绍,跟她们分享了肉干,又讨论了番考上大学的兴奋与激动,以及对大学生活的怅惘,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眼看气氛陷入尴尬,阮柔适时离开,来到右边宿舍,又是一番寒暄,等她回来的时候,勉强算是与新舍友打过招呼。 初来乍到,收拾好后,阮柔四人暂时没敢乱跑,逛了逛校园,晚饭就在学校食堂吃了,伙食还不错,就是暂时没发补贴,还是阮母掏的钱和票。 吃过饭,天色还早,阮柔又将阮父等人送到东门的招待所,如学姐所言,出示录取通知书就可以住宿,阮母节俭惯了,硬是要求只开一间,她和阮父睡床上,阮大力则被安排打地铺,看得阮柔又是揪心又是无奈。 当晚,几人都没出去游玩,实在一路折腾累了,几乎是躺到床上就开始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阮柔起身跟阮父阮母一起吃过早饭,便分开了,今儿阮大哥会带着阮父阮母四处逛逛,见识见识繁华的京城,而阮柔则需要接受学校的安排。 距离学校真正的开学还有几日,或许是怕他们这些先到的闹出乱子来,学校的教务主任先行动员,说了好一通话语,既有谆谆教诲,更有殷切期盼,将一群年纪有大有小的新进大学生说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学好知识奉献社会。 无聊的阮柔打了个瞌睡,有些羡慕年轻人的奋斗劲儿。 来到京城的第二天下午,阮家四口便开始了在京城撒欢的日子。 来时大包小包全是阮柔的行李,回去时也轻松不了,阮家人见着新鲜玩意儿难免买上些,加上各个经典售卖的纪念品,更有替亲戚朋友们央求带的东西,什么擦脸霜、大红色的丝巾、小高跟鞋,应有尽有,愣是不比来时少。 三天时间一闪而过,短暂的京城旅途即将结束,阮母看着小女儿颇为不舍,忍不住细细叮咛,从日常生活到吃穿住行,从读书学习到人际交往,事无巨细,听得阮柔连连点头。 “行了,我们走了,你在京城好好的,家里不用你操心,记得一个月写一封信,有事就给我们发电报。”阮父话少,只在临别时嘱咐几句 阮柔更是点头如捣蒜,亲眼看着他们上了火车,随着呼呼风声远去,才将依依惜别之情收起。 翌日,学校里正式开学,作为国内顶尖学府,京水大学深知如今国家对人才的迫切需求,故而课程堪称排得满满当当,阮柔常常是从早上七点开始一直上课到晚上八点,下课后还有一堆作业和资料文献要看,只忙到头昏脑涨,压根没有心思顾及其他,就连往家里写信都是挤着空儿去邮局寄的件,早前什么赚钱的办法早被她忘个精光。 倒是家里有好消息传来,信是阮大哥写的,心里十分开心的提到他在县里运输队找到个临时工,勉强也算端上铁饭碗了。 阮大力高兴的还不止这个,他更欣喜的是开车途中的刺激和美妙,常让他上车就舍不得下来。 ————- 正在阮柔沉浸学习中时,小小的甜水村中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继三位考上大学的知青离开后,又接连有两位知青回城顶班,偌大的知青院往常挤挤攘攘,如今却颇显得有些凄凉。 方凯下工回来,忍不住有些急躁。 上次过年回家,他也回家跟家里说了,可惜,亲妈的工作早让大哥顶了,而亲爸则正是干活的年纪,六级技工的高工资,一家子谁也舍不得,故而,他闹了一通,什么也没得到,反而跟家里大哥大嫂闹翻,离开时都没给准备什么东西。 越想方凯越发气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早晚有一天他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回城。 可惜,他恨恨将手中工具扔到角落,回到房间闷头发呆。 知青点的其他知青大多如他一样,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若不是有粮食的威胁在,怕是能一天能在床上一天躺到晚,什么都不做。 味同嚼蜡地吃过晚饭,一位名叫秦禹的知青语气愤懑,“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若是原先没有对比、没有希望,他们还能如同行尸走肉般忍耐乡下的苦日子,偏偏有人能够离开,叫他们这些剩下的人怎么甘心。 其他人已经懒得搭理了,说再多狠话,没有门路不都是白搭。 说来可笑,当初秋雯查出成绩被掉包后,他们一群知青也跟着去教育局凑了回热闹,可惜,试卷上那赤裸裸的分数告诉他们现实。 “村支书家的阮恬恬是不是又寄信回来,我看村支书今天格外高兴。” 知青大学生们一旦离开,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与这里没了联系,唯有这里的本土大学生阮恬恬和梁书生偶尔会寄信回来,说些大学里的新鲜事,叫他们愈发渴望美好的大学。 闻言,其他人的视线忍不住看向方凯,眼神怪异。 说起来也是好玩,本来知青瞧不上乡下人,众人都觉理所当然,一开始方凯跟乡下丫头在一起,他们还觉得方凯实在可惜,故而高考消息传来,都怂恿他跟人家分手。 结果好嘛,分手是分手了,但结局谁也没料到,人家一个村姑考上了大学,反倒是方凯这个知青落榜,一下子身份掉个,、地上泥城天上月,天上月反而沦落乡下。 感受到众人视线,方凯尴尬的同时羞恼不已,忍不住暗骂,我是没考上,可你们又能好多少,谁可怜谁还说不定呢。 虽这么想,心中仍忍不住回忆起村支书家提起阮恬恬在大学的潇洒日子,听其说大学课业十分繁重,一刻不得闲,那神情举止中的得意炫耀怎么也挥之不去。 当夜,方凯做了个美梦。 梦里,他与阮恬恬并未就此分手,而是依旧在一起,一场婚礼后,他暂住到了村支书家,吃好喝好,有阮家帮忙搜集高考资料,除去专心复习,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最后皇天不负苦心人,他顺利考上大学,在阮家人的目送中,奔向大学的怀抱。 而后,在大学里,他找到了志同道合的革命同志,结成连理,便顺理成章将村里的阮恬恬抛在了乡下,再未回来过。 明明只是一场梦,梦里的一草一木却都无比真实,方凯能真切感受到自己考上大学的踌躇满志,与同学兼爱人结婚的欢喜,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得知,乡下那个姑娘在等自己不得后,坏了名声,被无奈的阮家人嫁了户人家,后来郁郁寡欢命不久矣。 彼时的他,家庭幸福美满,事业上一帆风顺,一扫下乡多年的颓废和艰辛,一切顺利得仿佛一场梦,哪里顾得了一个久违谋面的故人以及灰败的过去。 清晨,知青点的知青们陆续起身,发出哐里哐当的吵闹声。 方凯睁眼,入目所见,依旧是瓦片屋顶、黄泥墙面,他怅然若失,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怎么就偏偏只是梦呢,他懊恼,若梦里的才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啊。 这么想着的他,全然未曾念起半分梦中那个被他辜负结局惨淡的姑娘。 村里的桃树结了新花苞,春风吹遍每一处角落,太阳越发温暖,温度逐渐上升,枯寂了一冬的甜水村终于迎来了春天。 哞哞叫的黄牛在水田里任劳任怨犁地,阮父指挥下,窝冬的村人们脱去厚重的棉袄,开始了新一年的耕种。 而颓废已久的知青们,在生存的压力下,再顾不得那些没用的烦恼,投身繁重的劳作。 一向被认作处事公平公正的阮父,小心眼发作,毫不手软给某个看不顺眼的知青安排了更多更累的活计,这就是大学里的阮柔所不知道的了。 三个月时间就在众人的忙碌中飞快略过,学校里的学生们满心欢喜迎来五一,长达三天的假期,足以他们在京城撒欢一遍了。 而阮柔,则寻摸给阮大哥找一些关于汽车的资料,光是会开车可不行,最好还得熟识车的结构、懂汽车维修,才能趁早转正。 第191章 四年的大学生涯,就跟蜻蜓点水一般,眨眼即逝。 若让阮柔评价,那她会斩钉截铁地说! 四年的大学生涯,就跟蜻蜓点水一般,眨眼即逝。 若让阮柔评价,那她会斩钉截铁地说,大学是知识的殿堂,更是人生路上的指明灯,更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在学校里,未曾步入社会,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保存着一丝纯真与质朴,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和勾心斗角,大多数人都沉浸在学习新知识中,那种单纯又热烈的追逐让阮柔想起仍旧有些怅然,等出了大学,恐怕就很难再看见了。 然而,时间不给她太多呆愣的时间,因为大四毕业,即意味着要选择未来的道路。 这时候依旧还是包分配制度,俗话道人往高处走,大家在京城呆了四年,难免想要留在此等繁华之地,阮柔亦如是。 只是可惜,分配是由上级部门统一安排,并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或者说,过去四年的学习成绩基本决定了他们的去留。 阮柔作为班级中的佼佼者,更是学了一手硬技术,她猜测自己留下来的机会还挺大,导师也隐隐跟她透露过口风,京城已经有厂子来对接了。 阮柔学的是化工,专业是塑料工业学科,其实更偏向于材料学,专攻高分子化学材料研究,只是如今没有学科分属不清,上面的人也在稀里糊涂摸着石头过桥,什么金属热处理、焊接、硅酸盐研究专业,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她在大学四年,尤其是大四,跟着导师参与了不少新型塑料的研发与实验,表现相当亮眼,故而也入了外面不少厂子的眼。 材料学在国内如今是新兴学科,建国之后刚刚起步,如今就如蹒跚学步的婴儿,分布在不同科系,但随着高考的恢复,国家对人才培养思路转变,材料相关学科变得颇受重视。 别看塑料相当不起眼,其实在人们生活中起着不小的作用,小到衣服纽扣、电灯插座,大到农业薄膜、交通运输、电气化工建筑等等,皆有相当重要的作用。 阮柔的导师是塑料行业的专家级教授,其教导的学生自然也颇受外面塑料厂的青睐。 “恬恬,真的不留下来继续研究?” “不了。”阮柔摇头,不是她不想继续,而是待在学校里一心做研究固然好,可她更想看着自己实验的成果能在实际工作生活中得到应用,且大学里说是简单,可继续往上攻读,其实也没那么单纯。 不说别的,单是研究经费的申请,就是一个大难题。 塑料工业重要不假,可如今这年头,科技发展如同百家争鸣,电气、汽车、计算机样样都有巨大的研究价值与潜力,每年光是抢研究经费,每个导师都抢得跟乌眼鸡一样。 阮柔见多了,便心生了别的想法。 在学校里固然好,可真正落地到工厂中去,就能更快地保证材料从研究到应用的过程,同理,材料应用回笼的资金,也更能促进材料的研究进展,可以说是互相成就。 “唉,你呀。”导师早明白这位学生的志向,知晓她不会出了学校就浪费四年所学,倒也没有强求,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你可有中意的去向,我给你牵牵线?”导师问道。 阮柔“嘿嘿”笑了两声,早就有了,先前也跟他们的一个主任联系过,不过要是有您的推荐,那就更好了。 “小滑头。”导师笑骂,随即还是任劳任怨写了封推荐信,信是写给对方厂长的,可谓对这个学生大夸特夸。 “谢谢导师,以后要是研究遇到困难,还得导师您帮着看看。” “那还用你说。”导师笑过,严肃道,“恬恬,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吧,国家很缺你这样的人才。” “是,老师,”阮柔同样认真保证,“作为第一批大学生,我清楚知道我的价值和努力方向,定不会辜负老师您的一番教导。” “那就去吧,别的不用多担心,还是那句话,研究需要的就是耐心与细心,只要坚持,科学总会给你答案。” “是。”阮柔立正,随即转身离开。 收拾着行李,她心中忍不住激情澎湃。这实在是个特殊的年代,人人心中都有信仰,为了心中那团光,他们愿意为之奋斗终身,恰好,她也有了追寻的目标。 几日过后,心仪的工厂再次投来意向,双方恳切交谈一番后,对方当即表示,会向上面调她过去,阮柔欣然应允。 这就是除学习成绩外另一项重要因素了——人脉,不拘是老师、家人抑或其他,只要有了关系,能牵线搭桥,就总比一般人多了些许机会。 临近毕业,学校里久违地燃起了股离愁别绪,作为高考后第一批毕业的大学生,他们即将奔赴各自的岗位,或许留在京城,也可能天各一方,再不相见。 如今的分配制度,一般而言,会优先打回原籍,故而比起本地人,外地的同学更多了几分急躁,找门路的找门路,联系人的联系人,但到了如今,其实基本都定下来了。 宿舍里,有人默默垂泪,既是为即将的离别,也是为了回归家乡的无奈。 “好了,不管被分配去哪里,大家都是为国家做贡献。有道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如今终于到了咱们学以致用的时候,应该高兴点才是。”说话的是东北的一位姑娘,性格粗犷豪迈,一向是宿舍里的大姐大。 “大芬,你就不伤心吗?”有人问道。 “伤心什么,”名为大芬的姑娘十分爽快,“如今东北是重工业集中区,我回去了,还有的忙活呢,我已经迫不及待为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了。” “噗嗤。”众人皆忍俊不禁,不知不觉中竟然释怀不少。 “是啊,大芬说得对,咱们以后大多数还是要从事研究和制造,以后有什么问题,大家还是得多交流多沟通,就跟之前一样才好。” “就是就是。”一人提议,其他人纷纷附和,不管在哪,对于未来她们都有着殷切的期盼。 几人之中,唯独本京城本地的左安婷低垂着头,仿佛对她们所说的一切都没兴趣。 阮柔悄悄走近,问她,“你家里人还是不愿意让你进厂吗?” 左安婷点头,眼中满是失落。 阮柔了然,颇为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左家是书香世家,祖祖代代都与艺术和文字打交道,左父如今在京水大学教历史,左母在京城一所高中教语文,左家祖父学的是音乐,左家祖母精通画画,尤擅国画,可以说,整个左家都飘散着艺术的芬芳。 而左安婷作为左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却偏偏基因变异,喜欢上了理工科,大学瞒着父母偷偷报了塑料工学专业,钻了四年的实验室,好好一个姑娘家,常常弄到满身脏污,实验重要关头更是顾不得洗澡洗衣服,经常受到全家上下的嫌弃。 大学专业被女儿改掉,他们没办法,总不好跟学校直接表明他们的嫌弃,但在大学分配工作上,左家父母就实在忍不住插手了,本来左安婷即便按分配也该去工厂,偏偏被运作到了教育部门,成了一所初中的化学教师。 教师的工作室不错,教书育人、普及化学知识也很有意义,可这都不是左安婷想要的。 奈何实在拗不过父母,她爸妈已经放下话来,读塑料工业专业就已经让他们全家丢尽了脸面,若再是一意孤行,他们就再不认这个女儿,以后也别再回家。 左安婷再热爱自己的专业所学,也不能真的因此放弃家人,故而只得默默接受家里安排,只是瞧着同学追求志向,到底心中失落。 “当老师也挺好的,将化学知识教给下一代,鼓舞更多的年轻一代走上化学的道路,不是也很有意义。” 对此,阮柔只有惋惜的份,虽然她觉得左家父母大概率只是威胁,即便左安婷不听,也不会真有什么太大的后果,可到底涉及家事,万一呢,届时她的多嘴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左安婷勉强扬起一个笑,耳语几句,随即不动声色融入舍友们热烈的氛围中。 “咱们一起住了四年,马上就要分开,真舍不得啊。” “是啊,来来来,我准备了一个小本子,大家都登记一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分配配单位,以后好联系。”有人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小册子,一个个递过去。 其他人恍然大悟,有样学样,有那机灵的,还给写了美好的寄语,字字句句皆是深厚的同学情。 到了晚饭时候,众人依旧依依不舍,几人凑了点钱,去学校食堂小窗口花钱请大厨单独炒了几个菜,还喝了点酒,全当是饯别宴 “来,祝大家往后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那我祝同志们生活顺利,平安顺遂。” 美好的祝福语夹杂着大家的殷切期盼,阮柔跟着一起,笑着哭着,互相交换拥抱,回顾过去的点点滴滴,展望未来,不舍与热情交织,最后凝聚成一众人的引吭高歌。 “流浪日子你在伴随 有缘再聚 天真的声音已在减退 彼此为着目标相距 凝望夜空往日是谁” 聚会的最后,所有人都带了些醉意,肩并着肩,回到宿舍,很快陷入酣眠。 翌日开始,陆陆续续有收到分配的同学提前离校返乡,阮柔她们一一送别,随后,唯留七八个留在京城的,约定好后会有期,随即纷纷奔向新的工作岗位。 第192章 如今已经是1982年1月,自从三年前的冬天上层确定了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后,改革开放的春风拂埂 如今已经是1982年1月,自从三年前的冬天上层确定了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后,改革开放的春风拂过每一片土地,社会发展一日胜过一日,京城作为首都,更是日新月异,如今与她刚来时已全然不同。 眼看着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阮柔跟厂子里打过招呼,先回家过年,过完初七就回来安心工作,厂里领导体谅,遂批了半个月的假。 毕业之后,学校里的宿舍也不再对他们开放,好在有厂子接收,还给安排了宿舍,阮柔将行李打包带过去,随即登上回乡的火车。 近四年的大学生涯,为了节省时间和路费,她只在过年回去,大三那年寒假还因为实验室处于关键时期没能回去,故而,满打满算,她在家的时间也不超过一个月。 如今能够回去,阮柔自然是归心似箭。 火车急行几天,阮柔在省城下车,随即上了阮大哥的出租车。 是的,阮大力如今已经从运输队出来单干了。 在运输队干了一年,攒了些钱后,阮大力在妹妹的建议下,借钱开了出租车,随即在省里跑出租,偶尔也跑跑长租,不仅一年就将借的钱还上,近几年可谓赚得盆满钵满,名下甚至添置了三天出租车,还租借了几台,开了个小公司,手下也有几个人,勉强算是一个小老板。 故而,阮柔回家,阮大力扔下了赚钱的活计,亲自来接。 “大哥。”阮柔将包裹放到后备箱,随即上车。 “哎,可算回来了。”阮大力呵呵笑着,依旧憨厚,全然不似一个经历过奋斗的小老板。 “嗯,哥,没耽误你事吧。” “没,我能有什么事,爸妈都在家里等着呢。” 又是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几人终于回到甜水村。 自打改革开放,延续了多年的工分制度被废除,取而代之的是分田到户,即将田地分配到每户,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从平均主义吃大锅饭到为小家而奋斗,带来的主观能动性是巨大的,然而随之而来的,阮父这个村支书的权威与日俱降,如今跟一般村民也没太大区别,只在村里偶尔有争执时出面。 更多时候,阮父和阮母都在忙活家里那几亩地,除去户口早已迁出去的阮柔外,家里一共分了九亩地,阮大力常年在外面跑车,二老年纪大了,也就只能管管这几亩地。 阮柔到家的时候,家里饭菜已经做好,还没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肉香味,可见伙食不错。 “爸妈,我们回来了。”阮大力还没下车就大声嚷嚷着,引得其他村人都端着饭碗出来瞧热闹。 “哟,是大学生回来了啊,工作有安排了吗?”有村人好奇打听,话语里的大学生可不是讽刺,而是实实在在的羡慕。 “是不是跟书生一样分配回来了,我可是听说了,分配都是按户籍的,你原来是小县城的,就只能回到小县城。”也有消息灵通的妇人猜测道。 阮柔这会儿可就不缩着了,当着外人的面,只有给爸妈挣面子的。 她没急着进门,转身笑盈盈地回头,跟众人寒暄,“哎,韩大叔、崔婶子,各位叔伯婶子好,都吃饭呢。” “哎,可不,这是大力接你回来的,哎呦,这耽误一天功夫得少挣多少钱啊。”有人羡慕,就有人眼酸嫉妒,暗戳戳给兄妹俩上眼药。 “婶子,这就说笑了,我亲妹子回来,别说耽误一天、就是一个月,能有什么。”阮大力态度十分认真,更显得他真诚。 那婶子被噎住,一时间没能反驳,还是其他人着急询问,“恬恬,你被分配到哪了,县里哪个厂?” “我啊,”阮柔慢悠悠,故意吊着他们的胃口,“我其实是想回来的,但架不住我老师和人家厂长亲自来请,这不,我实在却不过,只能留下来了,唉,以后跟家里人天隔两方,想起来我还难受呢。” 其他人听得眼睛都红了,这阮家是什么运道,阮老头是村支书,多少握着点权柄,亲儿子如今在外面开车,赚钱如流水,堪称土大款,女儿是前途远大的大学生,眼看就要留在京城,一步登天。 既在众人要再问些什么,阮母出来催人了,“聊天呢,你们聊,这俩孩子奔波一路累了,我先让他们进去吃一口。” “去吧去吧。” 当着诸多村人的面,阮母风轻云淡,等背过身去,对上一双儿女揶揄的眼神,也忍不住捂着嘴偷乐。 “你们两个小促狭鬼。” “妈,这不是给你和爸长脸吗。”阮柔撒娇,“你们啊,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好,好,我和你爸有福了。”阮母乐得开怀。 进了堂屋,饭桌上满满当当一桌子菜,鸡鸭鱼肉俱全,香味扑鼻,,阮父已经坐在主位。 “坐,累了吧,快点吃饭,回去好好休息。”阮父也心疼一双儿女。 “嗳。”到底是亲父母,别人看见的都是光鲜靓丽,而他们看见的却是儿女的辛苦。 “爸妈,这两年村子里发展不错吧。”阮柔询问,她可看见了,村里不止他们一家盖了砖瓦房,还修了一条往外的道路。 “嗯,分产到户,家家户户干活都有劲了,还有不少去镇上县里做生意的。”阮父说着有些苦涩,倒不是嫉恨村人过上了好日子,而是觉得造化弄人。 想当年,集体下地挣公分,就是他在后面喊破了嗓子,该偷懒的还是偷懒,上工就跟没睡醒的猫一样,手脚无力,等下工回去干自家活,那就是脱笼的老虎,干劲十足。 他盯得再紧、口号喊得再响都没用,结果倒好,一分田,个个从早干到晚都不嫌累,多少让人觉得有点挫败。 暗嘲了自己几句,阮父提起精神,当着儿女的面没有多说,“来,多吃点。” 等吃过饭,一家子聚在一起说些闲话,阮父问,“你这次回来能在家里待多久?”方才外面的话他也听见了,女儿有出息他拦不住,只是家里就两个孩子,都在外面奔波,难免牵挂。 “大概能待到初三吧,初四就得出发了。” “也就十来天啊。”阮母有些难受。 “不短了,还是特意请的假,不过工作后回来的机会就多了。”阮柔安慰。 “挺好的,挺好的。”阮母很快收拾好情绪,“年前你在家好好休息,初一跟初二还要跑亲戚,你这个大学生可不能不露面。” “好嘞,一定给你们长脸。”阮柔抽科打诨,将不久后的离别含糊过去。 第193章 瞧着阮父阮母鬓边的白发,她忍不住心疼,两人年纪不小,还要操持家里田地,尤其他们兄妹俩丁 瞧着阮父阮母鬓边的白发,她忍不住心疼,两人年纪不小,还要操持家里田地,尤其他们兄妹俩都没能在身边,实在辛苦。 “爸妈,要不你们将地租给别人吧,跟大哥去省城,或者跟我去京城都可以。” “那哪行。”阮父第一个拒绝,跟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即便种地没什么出息,他也舍不得。 倒是阮母有些心动,不是为别的,而是操心大儿子的婚事,没孙子抱都是次要,她更心疼儿子在外辛苦还没个人帮衬着照顾。 这几年她催了不知多少次,可大力总是借口忙忙忙,任凭多少好姑娘都直接拒了,眼看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她那叫一个焦心。 她估摸着,村里姑娘儿子是看不上了,没共同语言,还是得去省城找一个,婚姻大事,可不就得她这个当妈的去张罗。 “老阮。”阮母殷切的眼神转向阮父。 阮父一愣,呆呆问道,“你要去哪里?”天呐,老伴一辈子没怎么出过镇上,怎么就想着往省城甚至京城去呢,忒大胆。 阮母心虚,语气弱了点儿,“老阮,你听我跟你说,大力在外面跑车辛苦,时不时还得抽空回来,恬恬更是一个人在京城,你个当爸的就能放心?” “我,我当然不放心。”当着儿女的面,阮父哪里能说放心,他结结巴巴,“你真的要去?” “可不是,我预备啊,上半年去省城照顾大力,下半年到京城帮帮恬恬,过年有空就回来,没空就不回来了。” “啊!”阮父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来。 阮柔偷笑,阮母这明显是逗着阮父玩呢,不过想要去照顾他们也是真的。 “老阮,我是说真的,家里几亩田地一年能赚多少,咱家如今不愁吃不愁喝,不为了他们俩还能奔什么。”阮母认真道,怎么的过两年她都要跟过去,至于老头子,要是不愿意,就让他自个儿在家吧。 阮父皱眉,第一次将外出这个念头摆上计划,要是老婆子跑了,他一个人待着还有什么意思。 只是去了省城或者京城,村支书的位子肯定就不能干了,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他又不贪污受贿,挑一个靠谱的后辈接班就行。 至于几亩地,村里很多人实心眼,没有做生意的机灵劲儿,也就在种田上有些经验,若是将地交给老农,定然不会少了他的粮食,就是怎么想怎么舍不得啊。 长长叹气,阮父决定不在大好日子里继续思考,左右人离开还有几天,不着急,不着急。 阮柔还不知阮父已经松动,否则,就得想办法在京城买栋房子了。 京城物价渐长,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再不买,她也怕自己以后买不起。 在实验室待了三年,她可不是白干的,手头多少握了些研究成果,若是愿意,也可以换来钱,只是先前她不愿意便宜买了,如今看来,还是得尽快将成果换些钱,尽快变现才是。 与此同时,阮大力也估摸着兜里的钱,除去扩展车队外,还有没有多余的能来买房子。 ————- 回家的第二天,阮大力继续回省城跑车,正近年关,舍得花钱坐车的人格外多,正是赚钱的大好时机,谋划着扩张规模的阮大力舍不得。 而阮柔则正式在家开启了过年前的悠闲生活。 每日里睡到自然醒,吃饭洗衣有阮母帮忙,过的日子堪比米虫,阮父有时看不惯,阮母还护着,逗得阮柔捂嘴偷笑。 她最大的任务,就是仔仔细细跟村人详细诉说京城的热闹与繁华,顺带夹带些自己大学生涯乃至分配工作的炫耀和得意,引得一群村人瞪大了眼睛,如看稀奇般,饶是县里最近发展不错,也难以跟京城相提并论。 村人唏嘘着、感慨着,突然,有一人突然问,“恬恬,你还记得方知青吗?” “谁?”阮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应当是方凯,只是这人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已经很久,早已被她抛在脑后。 当初抛弃原主造成其一生悲剧的存在,在如今的她看来,不过一个小丑般的角色。 “就是那个方知青啊,叫啥来着,方凯,先前跟你谈对象的那个。” “哦,他啊,这都多少年,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旁边也有人唏嘘,“是啊,恬恬你如今可出息了,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瞧不出你的能耐。” “算了,不说那些,都过去了,对了,方知青也回城了吧。” “可不,你还不知道呢,当时人走的时候,还来你家问你爸妈要你的地址,看来你爸妈没给啊。” “还有这事,我都没听说,我爸妈压根没提,估计也是忘了。”阮柔说得轻飘飘,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淡然。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提起这一茬的汉子十分不自在,默默低头隐匿在人群中,再不吭声。 阮柔轻嘲,眼中满是不屑。有些人总会这样,看见别人日子过得好,就满心不舒坦,恨不得一脚将人踩下去。 可惜,她辛苦学习爬上去,是为了自己和家人以后日子过得好,可不愿意被人贬低。 当着众人的面,阮柔表达了自己的不屑,紧接着更加夸张说起京城的繁华,尤其重点描述了她工作厂子的庞大。 像是甜水村附近的工厂,县城的厂子其实也就几个几百人的小厂,招收的大多都是城市里人,只有小部分乡下的,省城的厂子规模大,可也都无法跟京城相比。 眼见得其他人的眼神重新被浓重的羡慕填满,阮柔这才满意停歇。 她不在村里过,偶尔听听算不得什么,只是阮父阮母总在家,当初的事确实伤了二老的心,总不好让他们以后还时不时被刺一下。 阮母本来在屋内忙活,听了一耳朵,很是好笑,趁人不注意把人拉回来。 “可算说够了吧,再说下去,怕是他们过年都过不香了。” “嘿嘿。”对上阮母,阮柔只是偷笑两声,转而道,“妈,明天我们县里给你和爸买两身新衣服吧。” “买什么新衣服。”阮母嗔怪,“我和你爸都多大年纪了,不如你自己多买几身,在京城可不能继续穿打补丁的衣服。”她自己不觉得补丁有什么,总归洗得干净、不脏不乱就行,可闺女出去不能被人笑话。 “那怎么行。”阮柔推着她进屋,看了看两人的衣柜,最后决定给两人分别买一身棉衣以及两套内衣。 乡下人外面可能还收拾齐整些,内里却实在不讲究,反正旁人看不见,补丁叠补丁,原先的布料都没几块。 阮柔说干干,次日上午,硬是拉着阮母去了县城供销社。 她手头不怎么缺钱,故而此时也大方,照着最好的条件直接买,看得阮母眼角直抽抽,心疼得不得了,后来回去的路上却改口说回去就把钱还给她,惹得阮柔好一阵无奈。 回家之后,顾不得还没过年,阮父阮母就先嘚瑟地穿上新衣服,偏碍于面子只说试试尺寸,把个阮柔逗得不行。 几天时间很快过去,今年是腊月二十九过年,即便再想赚钱,阮大力还是在这一天大包小包回来过年。 擦洗到洁白干净的黑色汽车帅气的一个甩尾,留给身后小孩子们一阵欢呼。 “多大了,还逗他们呢。”阮母嗔道,顺手接过年货。 阮大力“嘿嘿”两声,没好意思承认自己享受那种被吹捧的快感。 “好了,快去洗洗,马上吃饭。” “好嘞。”阮大力当即健步如飞,瞅了一眼餐桌才恋恋不舍去洗手。 不到半分钟,人风风火火坐下,一家团圆,自然又是一番感动。 阮父给儿子倒了一杯酒,阮母和女儿喝新买来的果汁,这可也是新鲜玩意儿。 作为大家长,阮父免不得说几句,“这几年,咱家日子越过越好,大力手下的人和车都越来越多,生意越做越大,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跟人发生矛盾了也不要老想着吵架打架。” 阮大力老实点头,省城就那么大,舍得坐车的就那些人,同行是冤家,抢客人的时候少不得比划两下,先前有次阵仗闹得大,不仅客人吓跑了,还招来了警察,要不是两边都不想闹大,指不定还得去局子待几天,打那之后他做事就不敢太过火。 “还有恬恬,你一个女娃在京城不容易,我们帮不上忙,你自己凡事多小心,平时吃喝别舍不得。” “嗳。”阮柔同样点头表示听见了。 等都说完,阮父举起酒盅,一家四口碰了个杯,俱是喜气洋洋。 接着,阮母接过话茬,“你们现在都有自己的事业,知道你们忙,可婚姻大事也要考虑了,尤其大力,整天在外面跑,没个人操持着做饭洗衣,我是真不放心。” 阮大力顿时不乐意了,“我不早让你和爸一起过来,现在是租房,你们要是愿意来,我就想办法买套房。” 闻言,阮母斜眼看向阮父,阮父不吭声了。 阮柔也有话说,“我才刚工作,什么都没开始做,要是结婚了,成天给人做饭洗衣,那真是什么都不用忙活了。” 气氛顿时有些沉寂,但阮柔很快接着道,“这种事,我们平时留意,不过爸妈你们两人在家,我和哥是真不放心,不管来省城还是京城,总得跟一个吧。” 阮母眼里顿时酝酿出笑意,“还有几天,你等我们再想想。”虽然心动,暂时她也没给出个回复,主要还是考虑老头子,总不真把他一个人仍在村里吧。 见此,两人没再继续提,大年夜,饭桌上温馨一片。 第194章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大年初一,村里依旧你来我往地拜年,且因着大家日子好过了,比帧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大年初一,村里依旧你来我往地拜年,且因着大家日子好过了,比之往年更为热闹。 经过一个晚上的酝酿,阮父心头定了主意,到底还是决定辞去村支书的职务,不过这也都是年后的事了。 虽说村支书的职务连个官儿的名分都够不上,前几年公分制还能管着点儿出工和粮食分配额,勉强有点小权利,可等分田到户,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但不管怎么说,想要换人总得交接下,而且这个交接的人选,他也得先估摸个人出来,总的来说还是得选个靠谱的、愿意为村子打算费心的,到时候好跟公社领导交代,想想也是让人头大。 算了,新年还是不想烦心事,阮父摇摇头,暂时将事情扔在了脑后。 忙碌了一年的村人难得闲下来,而整个村子里,最忙最热闹的依旧是阮家。 说来也是神奇,尽管阮柔回来都“吹嘘”了好多遍,可照样有人一次又一次询问,然后阮柔就得不厌其烦给人再说一遍京城的事情,以及她们万人大厂的阔绰。 除此之外,就是在省城跑车的阮大力,虽说省城对于村里也算大城市,但开放之后,村子里也有人去过,倒是不怎么稀奇,就是难免琢磨怎么能跟着一起挣钱,这不就有人开口了。 “大力啊,你现在手下管着几个人啊?”就有大娘目光躲躲闪闪地问。 “哪能叫手下人啊,就是兄弟几个凑在一起挣个辛苦钱儿。”经过两年的历练,阮大力性子可不比先前憨厚,说话都带了几个心眼儿。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吧,大力,你跟叔说说,开车难不难?” “难啊。”说到这里,阮大力可就不少埋怨。 汽车在如今可是个稀罕物儿,同样,驾驶证也不是那么好考的,就说他当初可足足学了半年,才终于将证考了下来。一开始,全靠租人家的车挣几个钱,慢慢攒下来,自己买了车,那赚钱的速度就更快了,这不,两三年的功夫,手下就有了一小帮车队。 但这些自家人清楚就行,对着外人他可没那么好心,故而他挑拣着说了些,“光是学驾照可就花了半年,那半年啊在省城,租房要钱,吃住也要钱,要不是我爸妈贴补,我可真撑不下去。” 众人一听,顿时唏嘘,一个大小伙子半年的吃喝就得花费不少,更别提还有租房和学车的钱,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顿时,不少人内心打消了主意,不过依旧有人蠢蠢欲动,看阮家这日子就知道开车赚钱啊,他们比不着阮家小子,就是给家里多赚点钱也是好的。 阮大力有的没的扯了一堆闲篇儿,反正就是不说到正题,竖起耳朵的几个人最后也只得垂头耷脑地离开。 等人走了,阮母才轻轻啐了一口,“一群占便宜没够的。” 阮父倒是个操心性子,劝道,“有门路也不是不能带带。” “老头子你瞎说什么呢,儿子不说肯定有自己的主意,再说了,乡里乡亲的,掺和在一起,以后说都说不清。” “是啊,爸,而且不是我不想带,而是他们很多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去考驾照。” “唔。”阮父顿时不吭声了,儿子考完驾照,那书也带回来给他们看了,完全看不懂啊,更别提汽车那么个大家伙,他是上去就脑袋发昏,这活儿就不是一般人能上手的。 直到初五,走亲访友,阮家从上到下都没闲着,接连几天跑了五天,几人都有些累,尤其阮柔和阮大力,马上又要出远门,少不得在家歇息一两天。 依旧是阮母给两人收拾行李,好在有了阮大力的车,阮柔回去京城的路途要轻松不少,省去了坐拖拉机和汽车的麻烦,直接跟着去省城坐火车就行。 大年初七,一人两个大包裹,愣是将车后座和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阮母恋恋不舍,一个劲地叮嘱,“大力,你路上开车慢点儿,不着急。恬恬,你去了京城好好工作” “嗯嗯。”兄妹俩点头如捣蒜,那一丝不舍顿时消失殆尽,逃也似的飞奔离开。 等车驶离,阮柔坐在后座,左右都是行李,阮大力在前专心开车。 车上气氛有些沉默,回家短短几天就要离开,其实多少还是有些留恋,但两人都有自己的事业,总不能永远被拘在小小的甜水村。 其实严格说起来,他们一次次催着阮父阮母跟着他们到大城市,好像也不是那么合适,但也没办法啊,总得一方就着一方。 想起离开前阮父阮母的话,阮柔还是忍不住开口,跟前面的阮大力交谈几句。 “哥,你说爸妈他们真的愿意去省城吗?” “既然爸说了,那就差不离了。”别看家里事情平常阮母做主的多,可老两口在一起过了那么多年,但凡大事都是有商有量,例如搬家这种,阮父说出口,肯定是两人商量好的。 对此,阮大力很是乐呵呵,“嘿嘿,那就好,那就好。” 阮柔白他一眼,“你可算是高兴了。” 阮大力一只手摸摸后脑勺,憨厚地笑笑,“是啊,不过爸妈跟我还是跟你都一样,京城热闹,他们要是闲着没事儿也可以去京城玩玩。就是我那房子还是租的,爸妈怕是住得不得劲儿。”这会子,他又像是以前那个憨厚老实的阮大力了。 “我那房子倒是厂里分的,可面积不大啊,也就二十个平方,胜在我一个人住,但凡多个人,那脚都挪不开。”阮柔有些哀怨。二十平的小房子,其实她自己都不大满意,还不能说,为啥,在厂子里,一般单个人都得去住集体宿舍,要不是她大小算个研究员,属于高级技术工种,还指不定没这二十平呢。 “嗐。”阮大力有些紧张地问,“你们京城有房子卖吗,我是准备现在省城看看房子,京城要是有卖的,你也寻摸寻摸,买房的钱我这里有。” 阮柔心中微微点头,这个钱不是阮大力借给她的,而是当初阮大力做出租车生意,她恰好手头有点钱,支援了点儿,然后就给她算入了一股,是能正经拿分红的,当然,现在发展阶段,只有往里扔钱的,没有往外拿的,但对方这么说,就代表愿意提前拨出这份钱,她不缺,但也感谢。 没了外人,两人倒是能说些更隐秘的,她其实对车队的规模也有些好奇呢。 “哥,暂时不用,我想要钱自己有法子,不过,你车队怎么样了,准备扩大到多少人?” “也没多少,现在就七八辆车,我是计划到二十辆就够了,太多了也不好管,毕竟省城就那么大。” 阮柔眸光微闪,“能跑车的可不止省城,外面地儿大着呢。” 阮大力算是听明白了,“你这是忽悠我去京城呢?”他摇摇头,“京城太繁华了,天子脚下,生意恐怕没那么好做。” “那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阮柔道,“我也是同样的话,你要是钱不凑手也可以跟我说一声,大家一起想办法。” “好嘞。”阮大力痛快应了。 就在兄妹间的交谈间,车一路行驶到了省城,也到了两人离别的时候。 阮大力将车停在车外,帮忙提着行李一直将人送进车站,一直等人上了火车,目送人远离。 座位上,阮柔挥着手,等看不见人影,这才将心神从窗外收回。 第195章 纵然离开了半个月,京城一如往昔,走在繁华的街道,阮柔如是想到。 她被分拧 纵然离开了半个月,京城一如往昔,走在繁华的街道,阮柔如是想到。 她被分配的塑料厂,在京城东边位置,周围一圈都是各类工厂,厂子有附属的家属院,故而人群十分密集。 阮柔有些生疏地沿着一条街道,走进一处四合院,这里是塑料厂分配的家属院,里面住着的都是未来厂子里的同事们。 走到巷子倒数第二间大院,她推了推,嘎吱一声,大门晃晃悠悠开了。 霎时间,院子里投过来很多道视线。 今个儿是初十,大多数厂子里赶生产,早就上班了,如今留在院子里的,也就一些没有工作的老头老太太以及家庭妇女和毛孩子们。 “你是?”一位精神的五十岁妇人瞅眼打量了会儿,随即扬起笑容,“哎呦,你是新来的小阮吧?” “大妈,是我。”阮柔十分客气地回答,人也并不畏缩,径直走进了院子。 “得嘞,还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上次你来的太急,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你待会有空不,我带你认认人?” 大妈很是热情,阮柔却之不恭。 进屋放了行李,她想了想,从包裹里拿出一袋子糖果,家里过年剩下来的,阮母舍不得吃,愣是让她带了些来。 “大妈,您吃糖。”阮柔笑着递出一把。 家属院的条件都好,不差这一点子糖,大妈没怎么犹豫,痛快接了,“家里几个皮小子有口福了。” 边说,她边介绍,“咱们这院子是塑料厂的家属院,住的都是厂子里的。院子分前后两进,布局都是一样的,我是街道安排的管院儿,平时管着点院子里的事儿,你要有什么困难,来找我就行。” “那以后麻烦大妈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妈十分和善,笑着打听,“小阮,还不知道你来厂子里干什么的,哪个岗位啊?” “噢,我是研究员。” “嗬,研究员啊。”大妈咂摸着感叹,“对了,你是大学生吧,第一届?” “嗯,今年刚毕业。”阮柔乖巧回答。 两人绕了一圈,从前往后走,阮柔也大致瞧清楚了院子的格局, 说实话,整座院子并不大,住的人却不少。 算下来,正经的四合院,正屋是四间大屋子,青砖墙、白屋顶、玻璃窗,看着宽敞阔气,实则里面还分开了两间,住了两户人家,左右各四间厢房,同样住的两户,也就是整间四合院拢共住了十二户。 如今每家每户人口多,通常一大家子都挤在一起,可谓拥挤。 随着大妈的介绍,阮柔也清楚眼前这位管院儿的大妈姓周,人称周大妈,嫁的男人是厂子里的电工,原先自己也有工作,后来给儿子顶了班,如今待在家里做家务带孙子。 周大妈住的是前院正屋的其中一间,周大妈家人口不算多,拢共生了两儿一女,女儿早已嫁出去,两个儿子一个在隔壁的机械厂做钳工,一个是食品厂的临时工,都娶了妻生了娃,家境还算不错,唯一的烦恼就是屋子不够,两个儿子没资格分房,挤在一间屋子隔开的两个小屋,成天吵吵嚷嚷没个消停。 前院左边住的两家,一家是姓苏,女人是塑料厂的办事员,坐办公室的,男人在汽车站做登记员,一家子都是文化人,把个闺女当做宝,小丫头片子还能独占一间房,显然周大妈十分眼红。 另一家姓田,男人是塑料厂的工人,女人没工作,只到处找些零工做,家境不大好,还生了三个儿子,常常为此得意。 右边两家,靠院门口的是一户寡妇,姓秦,一个女人家带着一儿一女,好在有份工作,日子还算过得去,靠里面点的,是一对父子,都在塑料厂上班,两个男人不会过日子,通常上半月大吃大喝,下半月吃馒头度日。 一圈听下来,直听得阮柔头大,至于后院,同样不惶多让。 她自己住在后院左边的厢房,只占了一间屋子,足有二十平,算是主屋,听说原先住的也是一家子,调离了塑料厂,这房子就还回来了。 倒是隔壁住的那户祝家,对她态度不大和善,等背过人去,周大妈才偷偷跟她嘀咕,“老孙家的一直惦记这间屋子呢,他家婆娘能生,五个小子挤在一块儿,最大的那个都十七了,可不得操心儿子结婚的房子。不过他家就男人在塑料厂,女人又没个工作,想也知道没门。” 阮柔瘪嘴,可真是无妄之灾。 见她情绪有些低落,周大妈连忙安慰,“你也不用太担心,老孙最多就给你甩甩脸色,至于别的,他还不敢。” “嗯。” 继续往下走,正屋住的是两户,不过听说老一辈两兄弟是一家,后来分家才得了两间屋,不过因着往年房子的事吵得凶,关系不大亲近。 右边两户,一户住的是个年轻鳏夫,一年前丧了妻,带着个女儿,最近正在忙活再娶的事儿,还让她远着点儿。另一户住的是一家子,姓伞,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塑料厂接了他老子的班,小儿子刚下乡回来,带了乡下的老婆孩子,也是天天吵架的份。 介绍完一圈,也认识了几个人,阮柔手里的糖块分得差不多,两人才回转。 被一大圈人绕得头晕眼花,最后她只勉强记住几乎人家的名姓和大致人口,至于各自性格,她深觉得周大妈口中的话,最多只能信三分。 总的说下来,大家的态度都还算友好,唯独住在她边上的那户人家很是不和善,说起来也是房子闹的祸。 谢过了周大妈,阮柔回到房间,再次凝视这间屋子。听完了院子里其他人家的住房紧张,她竟然萌生一种眼前房子还不错的错觉。 二十平的小房子还被分隔出了两间,中间一堵墙隔开,一面是卧室,里面一张床、一个大木柜外加一张桌子,挤得满满当当,外面是灶房带客厅,灶房里空空荡荡,显然是被上一任住户带走了,客厅倒是有一张小圆桌,瞧着像模像样。 摇摇头,她认命地开始打扫,先将收在柜子的被子取出来,晾晒到了前院的晾衣绳上,又打了盆水将两间房都打扫了一遍,满意地巡视一周,回应她的是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没法做饭,她也不喜欢做饭,索性去外面街道上买了一份炒面,两毛钱,没要票,还送了一碗羊肉汤。 摊子的老板是个自来熟的,看着陌生的年轻小姑娘,她好奇问道,“姑娘,看你脸生,是新来的吧?” “嗯,我住在倒数第二间。” “噢,是老李原来那间屋子吧。” “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阮柔利索应了。 “害,姐告诉你,你可要注意些隔壁老祝家那个婆娘,从听说老李要走她就盯着房子,还去街道闹了好几回,保不齐要做些什么。” “好,多谢姐提醒。”她客气道谢,不拘是好心还是出于看热闹的心理,总归人家的提醒不是坏事。 “不用,你多来照顾生意就行。“大姐笑呵呵地招揽生意,态度倒并不惹人厌恶。 很快来了其他客人,大姐再顾不得闲谈,阮柔得以安静吃完饭。 回到家,收了带阳光味道的被子,几日车程奔波,她早早睡去。 翌日,还没到她平常起来的时辰,院子里就喧嚣起来,上班的、上学的、做饭打扫骂孩子的,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外面天还没亮,阮柔试图闭眼再睡一会儿,却发现压根做不到,她无奈睁眼,对着空荡荡的灶房,看了会儿书,方才出门吃早饭,然后去厂子里报道。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阮柔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先是去了人事部销假,然后被带领来到自己工作的地方。 塑料厂是个不大不小的厂子,拢共两千来人,不过内里的生产线都是最新的,时下的常见塑料里,聚烯烃、聚氯乙烯、聚苯乙烯都能生产,与之相对应的,生活中常见的塑料袋、塑料杯、塑料发夹能做,正经的水管、集装箱、电线、方向盘仪表盘也能做,总之,就是只要有单子,厂子总能生产。 塑料作为近几十年最时兴的新型材料,需求量可谓十分巨大,塑料厂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厂子里的待遇在周围一众厂子里自然也是独树一帜。 “小阮,”带阮柔熟悉环境的是人事部的红姐,本名崔红,熟悉的人多称一声红姐,“你家是外地的吧?” “嗯,我在京城上的大学,一毕业就分到了咱们厂。” 崔红咂舌,说得轻巧,她男人是生产科的副主任,她可是打听过,这位是厂长都要捧着的研究型人才,她可不好得罪。 外人看着厂子好,其实厂子的效益今年来已经日有下降,塑料的技术说难不难,从80年来,越来越多的塑料厂就跟雨后春笋一般涌出来,她男人都跟着头大,就指着技术上能有点突破,最好改进生产线,甚至还为此专门建了一个研发部。 只是工人好找,这种研究人才不好找,这不,研发部都建了一年,加上小阮,拢共才五个人。 几乎绕着厂子转了半圈,来到一栋小楼面前,红姐示意,“喏,这就是研发部,气派吧。” 阮柔抬头凝视眼前的二层小楼,情不自禁点头。 “进去吧,这地儿不准外人进去,我就送到这了,你后面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人事部找我。” “好,多谢红姐了。” 目送崔红离开,阮柔才抬脚进入其中。 ————- “阮工。”阮柔穿梭在塑料厂,一身板正的西服,衬得她整个人身材清隽挺拔,鼻梁上的眼睛更为其增添了几分学术气息。 塑料厂的工人们来往路过,遇见无不停下打招呼,态度恭敬而热切,比之对待厂长不惶多让。 “嗯。”阮柔含笑应对,并不多言语。 她难得从研究室出来,是为了参加京城的一个塑料工业发展研究会,集合了如今国内最先进塑料工业行业研究人员,算是颇有分量的一个行业会议。 时光荏苒,眨眼间距离她进厂已经八年,时间悄然来到90年,这八年她走得并不轻松。 从初初进厂的一个小研究员,到如今厂子里众人口中的总工,她几乎将个人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厂子,当然,好在她得到了足够的回报。 厂子里的人见她走远,忍不住偷偷议论。 “阮总工是真能干啊,听说生产线又要更新了。” “是啊是啊,每次生产线更新都有新技术,希望工资能再涨涨。” “美得你,没看那么多厂子都下岗了,就咱们厂子越办越好,还不多亏了阮总工。” “哼,再能干,一个女人不嫁人,都不是个正经女人了。” “呸,李二狗你说什么鬼话呢。” “本来就是,我说的又没错,”被称呼李二狗的男人不屑冷嗤,“你们不会是看人家好看吧,都是有老婆的人,你当那女人看得上你们。” “砰。”还欲说什么的李二狗被两个同伴你一拳我一脚,愣是直接给揍成个乌眼鸡。 “李二狗,我告诉你,你再说这些,我就上报厂里,你看厂子会不会下处罚。”两人扔下话,扬长而去,扔下受伤的李二狗躺在原地哎呦乱叫。 等人走远,李二狗才嘴硬地嘟囔,“说就说,谁怕谁,两个没用的怂货,当我李二狗是吓大的。”虽是这么说,但他声音放得极低,显然不敢叫人听见。 过了好一会,感觉身上的伤痛稍缓,李二狗才一骨碌爬起来,紧赶慢赶往车间跑去,迟到可是要扣工资的。 身后人的闲言碎语,丝毫没有影响阮柔。 这八年间,因为她的出色表现,遭遇的何止这些。 在很多男人看来,女人身居高位就是对他们的一种羞辱,恨不得千般羞辱万般打压,试图将人永远压在泥地里。 然而,谁叫阮柔走的是技术路线,技术这碗饭,能不能吃全靠能力,可不是几句话能动摇的。 就如就要召开的这场研究会,年纪不大的阮柔在其中,堪称专家中的专家。 而看似轻松的阮柔,此刻其实心情有些沉重,塑料厂看似发展势头良好,但其实情形不容乐观。 经过她的劝说,三年前新厂长上任时,她就一力劝说,将厂子里那些制作工艺简单、技术含量低的简单塑料制品都放弃了,就连落后的生产线都低价处理掉,转而购买了几条国外的新生产线。 只是,国外的生产线好是好,到底被人卡脖子,如今好几款高端产品的催化剂就被人卡着,每每花高价购买还得受一肚子气,叫人窝火不已。 今天的研究会,多少也是彼此互相通个气,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因着心里想得多,进会场的时候阮柔脸色有些沉,跟几个熟人打招呼的时候显得忧心忡忡。 虽然研究会的性质是行业协会,可还是有商务部的人员出现在会场,有道是弱国无外交,技术上被卡,商务部在面对国外也少不得低一头,同样热切期盼国内技术能得以发展。 一天的会议下来,阮柔依旧没什么精神,本以为会有点作用,结果吵来吵去,最后一致的问题都是经费不够。 是的,经费不够,说来可笑,但这就是如今塑料工业技术发展最大的困扰。 与备受重视的航天、武器、电脑等比起来,塑料工业虽然是生活中最常见、也颇为重要的一项技术,资金上却并不怎么充裕。 就连阮柔所在的塑料厂也同样如此,如今厂里最集中生产的是合成树脂,其实最近这些年,阮柔一直想突破液晶聚合物的技术壁垒,奈何材料太贵,几次跟厂里要钱,还都是大笔资金,饶是一向支持她的许厂长,如今见着她都面泛苦色。 国外,液晶聚合物在85年就有所突破,奈何国内技术欠缺太多,几年过去也没什么太大进展。 有道是没钱寸步难行,技术要发展,研发资金不可或缺。 吵到最后,来自全国各地的研究人员吵得脸红脖子粗,也没能吵出个进展来。 三天的研究会结束,阮柔也定了主意。 原先她是一心想留在塑料厂专心做研究的,成天都待在研究室,厂子里生产的事跟她没什么关系,自有许厂长操心,出了厂子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心里存着事,下班回了家阮柔心里也不大自在。 四合院没了早些年的热闹,早些年厂里新建了家属院,是小楼房,很多人换房子换过去了,四合院这边人就少了。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如今,阮柔独占左边的这一两间家属院,还花钱买下了产权,也就是这房子以后就归她个人,跟厂子没关系,如此,以后她即便从塑料厂离职,也不至于要搬家。 这一年的新年在2月底,2月中,跟厂子请了假,阮柔直接回家过年,顺带商量些事。 几年的事情,阮父阮母早已习惯了在省城的日子,虽然住的是楼房,可上下左右的邻居早已熟悉,平时闲着就在楼下聊天说话带孩子,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说起来,阮父阮母也去京城住过一阵子,可她经常待在研究室不在家,阮父阮母待了半年觉得没意思,就回了省城。 后来阮大哥成了家,有了孙辈,二老才正式在省城定居,开启了带孙子的生涯。 阮父阮母眼见一双儿女出息,旁人都跟着夸赞,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心里的苦,那就是两人的婚事。 老大在省城忙事业,愣是等到快三十才成婚,婚后好几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而闺女就更糟心了,成天待在研究室,别说成婚,就连认识个男的都没时间,哪里去谈对象。 这不,拖到现在,成了一个大姑娘,还是孤零零一个,他们当爸妈的有时候瞧见家里冷清清的都心疼。 好在经过了几年的催促,如今的阮父阮母依旧会催,但不至于太过焦心。 回到省城,阮柔忙活的事情一点不比在厂子里少,概因她要到处拉投资。 想要离开厂子的打算,她目前只跟阮大哥提过,对方没多说什么,只让她自己想好不要以后后悔就行。 阮柔坚定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并商量着取回自己先前的投资份额。 其实严格说起来,阮柔当初投入那点钱,后来就直接当了甩手掌柜半点不操心,拿那么多分成有些不大合适,期间她也提过几次退出,皆被阮大力给拒了,如今她要用钱,是不退也得退。 “真想好了?”阮大力开玩笑道,“别到时候血本无归。” “要是真亏了,就让大哥你养我吧。”阮柔懒洋洋。 “行,你哥我还不缺养你的这点子钱。不过要干那就好好干,我手头还有不少现钱,你要用就跟我说。” 阮柔闻言也没直接拒绝,而是道,“我准备先贷款,你的钱先留着,等不够了我再找你开口。” “嗯。”阮柔应着。 亲兄弟明算账,谈完正事,趁着过年的功夫,阮大力去公司让财务加班把资金分割出来,交接清楚。 由此,阮柔将近十年的投资取得的丰厚回报终于到手,看着充裕的资金,阮柔笑得嘴角弯弯,前期开研究室的资金可算是有了。 这账目分开,就是阮大嫂对她的态度都异常和善,阮柔心知为何,对方总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投股占了便宜,却也不想当初要是没有她的资金,阮大力的事业也不可能发展的那么迅速,但人心想来贪,阮大力不介意,她就懒得跟这个嫂子计较,总归以后也没太大金钱上的来往。 在家过了一个清静年,回到京城的阮柔,第一时间回厂子里提了离职。 许厂长如今还不到四十,一张脸上憨厚带着精明,总之是个实在的生意人,听见她要走,忍不住苦笑,“就知道厂子留不住你。” “也是没办法,我总不能让你弃厂子那么多工人的利益于不顾吧。”阮柔摊手,“不过我要带几个人走,你可不许拦着。” “都有谁?” 阮柔遂点了几个名字出来,都是她在研究室的得力助手,倒没有太过重要的研究人员,许厂长皆应了。 将研究室的资料整理好交接清楚,她只带了三个人离开,就在距离塑料厂不远的地方,租下一片空地做研究室,继续自己的研究事业 若干年后,阮柔终于在液晶聚合物的研究制造上取得了不菲的进展,在国际上发表了几分影响力颇大的论文后,申请了专利,正式投产,还上了央视新闻频道,全国观众在电视上讲解了这一新型材料的用途,备受夸赞。 而背过人去,阮柔捂着自己的荷包只有庆幸,得亏大规模投产的条件已经实现,否则,她怕是也支撑不起,又要出去拉投资。 这几年,别说是亲哥阮大力,但凡兜里有几个钱的都被她忽悠了不少投资款过来,好在研究有了回报,也不算坑了他们。 别的小成果不说,单说液晶聚合物单项,其所包含的专利费用等就不是一个小数字,其研究的重要意义还不止在钱财上,更重要的是,我国有自主批量研发高端液晶聚合物能力,这意味着我国正式开创了研究液晶衍生品的制造工艺,其所带来的价值不可预估。 而沪市某处小餐馆内,一个劲灌着酒的颓废男人,看向电视屏幕的眼神带着几分迷茫,那真的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吗,光辉耀眼到让他不敢直视。 第196章 醉酒男人拽着边上客人的袖子,指着电视问,“你看,那上面的人叫什么。” 被他…… 醉酒男人拽着边上客人的袖子,指着电视问,“你看,那上面的人叫什么。” 被他拉扯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不悦收回自己的袖子,看向电视机,叭叭一通,显然是个老新闻人了。 “哦,这人啊,听说是研究出了新材料,申请了不少专利,可真是一个人才” 方凯迷迷糊糊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这些话,脑子却跟浆糊一样,怎么也想不通。 一个乡下的村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怎么就能研究技术、申请专利,成为国家看重的专业技术人才呢?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只能说恍如隔世。 想当年,即便是下乡当知青,他也是踌躇满志,满腔激。情,梦想着有一天能回城有所作为。 奈何现实往往不大如人意。 随着回忆,他好像回到那一个特殊的年份,第一次参加高考时,因为复习不够,他没能考上,托家里人找门路的书信如石沉大海。 无可奈何下,他只能跟其他知青一样,继续参加劳作,期待着下一次的高考。 一晃半年时间,他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结果再次给了他重重一击,高考的二次失利让他彻底断了心气,尤其其他知青的一个个离开,村里人的闲言碎语,让他等不到下次高考,决定提前离开。 彼时知青返城已经不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了,难的是回城后该怎么办。 家里的兄弟姐妹各自成家,原先属于自己和兄弟的一间小屋早已成为兄弟一家的住所,没有房屋,没有工作,有的只是家里给的一日三餐,好似他成了一个废人。 就这般,在方家人嫌弃的目光中,他再次强撑了一年,一年的光阴他都在努力看书复习准备高考。 但太难了——家里婴儿的啼哭,嫂子的摔摔打打,爸妈每每担忧的询问,总是让人静不下心。 第三次高考不出所料的再次失败,且没有第四次机会留给他了。 家里爸妈实在看不下去,花费巨资给他找了一份临时工,花了八百块钱,且还不保证能有转正的机会。 在家里吃了一年闲饭,他终究还是去了,做的活儿并不复杂,就是在他爸工作了一辈子厂子里做车间工人。 在这里,他什么知识都用不上,只需要不断地重复,看着机器运转,听着机器轰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因着工作是家里花钱找的,一个月三十块钱的工作,要上交家里二十,直到把八百块钱还完,工作才算是他自己的。 如此,将近三年半的时间里,他每个月自己能留存的钱只有十块钱,自己吃吃喝喝春秋两季衣服,就什么也不剩了。 然后,家里人开始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一开始,介绍的还是工人家庭子女,不少人都有着自己的工作,只是听说他家的住房情况和他的工资,纷纷摇头,相亲的人逐渐减少,家里爸妈再次开始唉声叹气。 再后来,介绍的相亲对象条件越来越差,甚至开始有了附近乡下的姑娘,某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还不如自己就待在下乡的村子,不如找个村支书的女儿。 但他到底是结婚了,娶了个乡下女人,二哥厂子里分了房,爸妈贴了点钱搬出去,他得以拥有一间小屋子,然后继续自己黯淡的人生。 他继续在厂里工作,妻子在家忙着家务,偶尔接点零活贴补家用,日子简单而顺遂,时间来到83年底,欠家里的钱终于还清,之后他每个月上交十块钱的家用就可以了,负担好似轻了,但又好像没有,因为家里添了一口人,原先每个月还能富余点儿,后来只觉哪里都缺钱。 但是他只以为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却没想到人生还能更灰暗。 91年下岗潮,他是第一批被辞退的,因为他是最最多余的车间工人,不喜交际,不擅往来,就连妻子都埋怨过他话太少,可很久以前,他其实也是一个爱说爱笑的青年。 下岗后,他彻底失去了心气儿,没能找到工作,养成了成日酗酒的毛病,还是家里妻子见日子过不下去,出来支了个摊儿,那时生意已经并不如先前好做,只勉强支应着一家三口的生活。 再之后,他浑浑噩噩,几乎所有的记忆都在醉酒中度过,喝到头痛欲裂、喝到呕吐瘫倒在地,始终不曾停歇,极少数清醒的时候,他会来到妻子的摊子上,帮点小忙,但那次数极少极少。 只是,今个儿,在瞧见电视上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时,恍若黄粱一梦,梦醒,物是人非。 在某一个夜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截然不同的人生,考上大学,功成名就,荣誉加身,娇。妻幼子,好不快活,与之相对应的,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凄惨一生,他分明瞧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上,眼神里透出毫不掩饰的恨意。 醒来后,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放下终日不离身的酒瓶,尝试去做些什么,一开始很难,后来觉得也就那样。 他开始教导孩子课本上的知识,妻子的摊边多了个帮忙的男人,平静的日子没什么不少,只偶尔夜深人静,他会想到曾经的自己。 后悔么,或许吧,但早已无力去改变。 ————- “叮,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恬恬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熟悉的机械音传来,阮柔精神一振,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和神奇的年代啊。 她代替了阮恬恬的一生,用她的身份做出一些成就,或许不足以与那个时代千千万万个伟人相比,却也足够原主满意。 原身的怨恨到底是什么呢,或许是被抛弃的委屈愤懑,更可能是无力反抗的无奈,但总归不拘那种,自己有了能力,才有办法改变一切。 “叮,任务世界已传输。”想了些有的没的,将过去的任务世界抛在脑后,阮柔继续下一个任务。 “云娘,好点了没有。”一道温和慈祥的声音在耳边道。 阮柔睁开眼,入目是一个中年妇人的身形,她的眼中带着怜爱,似是十分心疼。 “我这是被砸的?”她捂着后脑勺隐隐作痛的地方,察觉那处是一个鼓胀的大包,不知是如何受的伤。 “好了,云娘,小雅她也不是故意的,你一个大孩子也别跟她一般计较,你奶说了,待会给你炖个鸡蛋补一补。”小李氏见她又要说继女的不是,心生厌烦,怎么女儿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下,跟人家孩子好好相处呢。 “娘,我想休息会。”察觉出眼前人的说话做事明显不大对劲,阮柔不想跟她多谈,直接开始赶人。 “唉,云娘,娘也不容易,你一个大孩子多担待着点,好不好。”见床上的闺女不吭声,小李氏无奈地出门,正对上男人灼灼的视线。 “云娘怎么样了?” “没多大事,休息会儿就好了。” “嗯,这事是小雅不对,我已经说过她了,待会让她云娘道个歉。” “哪用啊,小孩子家家瞎胡闹,没多大事。”小李氏一挥手,大方地替自己女儿表示不用。 “嗯,娘子你真好。”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小李氏顿时羞得面红耳赤,连抬眼看人都不会了。 两人黏黏腻腻地回屋,却没看见身后有一对小兄妹将两人的言行看在眼中。 “哥,我不喜欢她们。”年仅五岁的田小雅气鼓鼓地道。 “嗯,我也不喜欢。”小男孩接话,“不过,你以后不准再推她了。” “哥,你是不是也被狐媚子勾去了。” “小丫,谁教你说的这些话。”小男孩显然十分生气,然而看见年幼的妹妹,又忍不住心疼,“小雅,哥是不是跟你说过,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是咱们田家的姑娘,用不着跟一个拖油瓶计较。” “可她吃了爹买给我们的糕点。”田小雅依旧不服气,“一个拖油瓶,还敢吃那么好的东西。” “那以后就不叫她吃了。”小男孩见状断言。 “真的?那还差不多。”田小雅这才解了气,“可是奶说要炖鸡蛋给她吃。” “鸡蛋羹是你的,放心吧。”瞧着眼馋的妹妹,田小军安慰。 “好,哥哥,咱们一起吃。”面对亲哥哥,田小雅还是很大方的。 闻言,方才还担心妹妹过于小气的小男孩方才露出一个笑来,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是一个自私自利的,至于外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阮柔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接受完原身的记忆,忍不住感叹。 原主名为阮云娘,父阮朗,是隔壁锦绣村人,母小李氏,原本一家三口幸福安乐,奈何阮父英年早丧,去年原主六岁时,阮父上山的时候摔下山崖不幸逝世,而母亲小李氏则在守了三个月后,经受不住娘家的劝说,匆匆改嫁,至今已有一年。 改嫁的男人姓田,亦即她现在所在的这户人家,田父是个鳏夫,上面一个老母亲,下面一双儿女,正是需要女人操劳家事,故而娶了守寡的小李氏,也算勉强般配。 只是,小李氏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硬是给带了过来。 二嫁之身,多了一个拖油瓶女儿,更兼是后娘,故而对上田家,小李氏多有低人一等之感,自己在田家从早忙到晚不说,连带着亲生女儿都跟着受欺负。 这一回,原主受伤,就是因为田父买了几块糕点,给三个孩子一人分了一块,原主刚要吃,就被气愤不平的田小雅推倒在地,头上磕出一个大包来。 论起来,本该是田小雅嫉妒之下做了错事,然而,谁叫人家是亲生的呢,这不,田父哄着小李氏劝一劝,就当全然无事发生了。 俗话说,有一有二就有三,小李氏一让再让,原主的日子愈发不好过起来,在田家饿肚子干活是家常便饭,还要被田小雅带头孤立欺压,领着全村的孩子喊她拖油瓶,日子可谓水深火热。 原主心内委屈,只能偷偷怀念早逝的父亲,那时她在家也是被人宠着的,可如今母亲改嫁,外人闲言碎语说得多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理亏,整日埋着头干活,想着以后嫁人就好了。 可好容易长到及笄之年,本以为能脱离苦海,却不料田家儿子在外惹了祸,欠下十两银,田家哪里还得上,最后愣是把原主卖给镇上富商做小妾抵债,最后原主是被富商的大老婆打死的。 死之后的怨气凝而不散,这才唤来了阮柔。 第197章 接收完记忆,阮柔忍不住疲惫,先睡了一觉,等睁开眼,天色早已黑了,隐约能闻到饭香,…… 接收完记忆,阮柔忍不住疲惫,先睡了一觉,等睁开眼,天色早已黑了,隐约能闻到饭香,却迟迟不见妇人所说的鸡蛋羹,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只得从房内走了出来。 说是房间,其实不过是一间柴房,一半堆积着成人高的木柴,另一边就是她的小床铺,只用几块板子铺在稻草上,很是简陋。 循着香味一路过去,阮柔径直来到田家的堂屋。 只见桌旁,田家一家五口正言笑晏晏地吃着饭,更衬得她像一个突兀的外来者。 阮柔可没有客气这一说,直接开口,“娘,你不是说奶要给我炖鸡蛋羹吗,鸡蛋羹呢。”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视线先是投过来,随后偷偷瞥向摆在田小雅面前的鸡蛋羹。 田奶奶面上有些过不去,只依旧假装和蔼的模样,“哎呦,云娘醒了啊,你等一等别着急,奶这就给你去做。” 说着,颤巍巍地从座位起来,就要去灶房。 田父的面上眉头一皱,隐现不悦,一直观察着他眼色的小李氏立即察觉,不高兴道,“好了,玉娘,快来吃饭,要什么鸡蛋羹,娘您甭忙活,饭菜还不够她吃的。” 田奶奶本就装模作样,此刻稳稳当当坐下,伸手唤她,“玉娘,快来吃饭。” 阮柔见了,脑壳隐隐作痛,这一家子,可真没一个好东西,也是,若真有一个好的,原主怎么会沦落到那样的田地。 田家人多势众,她暂时抗衡不得,便朝着小李氏抱怨,“娘,你去炖个鸡蛋羹就行,哪里用得着田奶奶动手,我这后脑勺还疼着呢,不吃个鸡蛋羹,伤怎么能好。” 小李氏当即被架在当场,她瞧瞧婆婆和男人的神色,再瞧瞧走来的女儿,一时不知该动不该动。 女儿的不高兴显而易见,可婆婆同样不高兴啊,倒是男人面无表情,却更让人提心吊胆。 “娘,还不去,你怎么嫁到田家这么懒了。” 一口大锅口下来,其他人都没说话,小李氏磨蹭了会儿,到底还是去了灶房。 阮柔见人去了,方才笑盈盈跟其他人打招呼,“田奶奶,田叔叔,田哥哥田妹妹。”每个称呼面前都加了一个田,生疏之意明显。 只是没了亲娘在前面,田家人反倒不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看着她爬上桌子,嘟囔着吃饭怎么不喊她之类的抱怨,尽皆面色难看。 鸡蛋羹不过片刻功夫就上来,在其他人的瞪视下,阮柔毫不客气接过,仔细闻了闻,只有一个感,香。 “娘,怎么没有香油啊,我看小雅那碗就有,我真是亏了。”阮柔虽是抱怨,吃的动作却很快。 刚炖出来的新鲜鸡蛋羹,嫩滑喷香,即便没有点香油,也馋得人直流口水,包括刚吃了几口鸡蛋羹的田小雅。 她嘟着嘴,将自己的鸡蛋羹凑到跟前,得意地嘿嘿,也记不得要跟哥哥分享,呼噜噜几口喝下。 眼见两个小丫头就跟斗气一般,一人干完了一个鸡蛋,田奶奶心疼之下,愈发看不顺眼,重重哼了一声,“都给我好好吃饭。” 六个人围着桌子,饭菜明显不多,阮柔站在椅子上,手中的筷子伸得老长,每样菜都夹了几筷子,才坐下老实吃饭。 这等没规矩的举止使得田父眉头隆得更高,小李氏欲要说什么,却到底没吭声。 一顿饭就在这么尴尬而紧张的气氛中度过,吃过饭,小李氏正要招呼女儿收拾碗筷,却见人早已跑远。 “害,这孩子。”无法,小李氏只得自己继续忙活,一天的劳累,洗过饭碗,还有一家子的衣服,院子里的鸡和猪要喂,里里外外全是事。 往常会贴心过来帮忙的女儿,今晚压根见不到身影,小李氏知道她还委屈,心想待会少不得去劝一劝,不然天天这么累她可撑不住。 好不容易忙完,小李氏累得腰酸背痛,便捶打着腰,便进了女儿居住的柴房。 “云娘,睡了吗?” 阮柔没有回答,只睁着眼睛,在漆黑的夜里看向门的方向。 小李氏径直进来,少不得温言软语几句,最后依旧是那句老话,“娘知道你委屈,可娘是后娘,你不是田家亲生的,受点委屈也没办法,若是你爹还在,咱娘俩哪里会过这样的日子?” “娘,”听完这番话,阮柔认真问,“既然不能让我过好日子,你为什么改嫁要带上我?” 漆黑的夜色里,小李氏脸色惨白,“云娘,你说什么呢,你是娘亲生的孩子啊,娘还能亏了你吗?把你留在阮家能有什么好,你爹已经走了,你奶又是个刻薄的,你大伯父大伯母怎么会愿意养着你。” “是吗?”阮柔喃喃问她。 “当然了,娘怎么会骗你呢,娘都是为了你啊。”小李氏的声音低柔而有诱。惑力,在安静的夜晚似要渗进人的心里。 阮柔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那娘,你为什么要改嫁呢?” 一下子,小李氏被问住,过了好一会,她才回答,“傻孩子,娘不改嫁,怎么养得起咱们娘俩啊。” “可家里有地有房子啊。”阮柔问。 “好了,云娘,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呢。”或许是糊弄不下去,小李氏没有继续,而是替她掖了被子,转身离开。 身后,阮柔一直看着她离开,门扉重新被关上,屋内重归宁静与黑暗,她开始思考今后的处境。 田家显然不是久留之地,她总该为自己寻个去向,而原主的亲爹阮家算是个不错的去处,只是不知阮家人如何看待原主这个被媳妇改嫁带走的孙女。 原主被带走的那一年才六岁,还看不懂大人们的想法,只记得某一天,突然爹爹就去世了,然后,她成了没爹的孩子,爷奶因为儿子的逝世一病不起,母亲也成日以泪洗面,原主稀里糊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李氏带离了阮家。 说起来原主是原主爹唯一的孩子,奈何是个女孩,此刻她回忆也不敢确定阮家人对她的态度。 还是得去试一试,她想。 不知什么时候,她悄然睡过去,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喊她起床。 “云娘,起来了。”门外传来小李氏的声音,音量并不高,仿佛怕惊扰了谁。 阮柔没有搭理,却依旧被小李氏连拖带拽地从被窝拖出来,胡乱用冷水擦了两把脸,转而被安顿到灶台下。 “快点把火点起来,然后去把猪喂了,再把衣服洗了。” 一连串吩咐,彻底赶走了阮柔的困意,她看向门外,只有她们母女的身影,天还没亮,田家其他人显然还没起床。 认命地烧火,毕竟她也是要做饭的,就在她点火的功夫,小李氏利索地将糙米洗干净,加了半锅水,扔了一颗鸡蛋进去,又顺手拍了两根黄瓜,早饭齐活。 做完这些,小李氏也没闲着,先是把院子扫了,又把鸡舍打扫干净,期间也没忘记盯着阮柔干活,等一切干完,天色微明。 小李氏轻手轻脚地去一双继女的房间将人喊起,灶房,阮柔开始盛粥。 不过她可没原主那么老实,早上起来干了一堆活,早就饿了的她,先是盛了半碗硬实的粥,迅速吹凉,呼噜噜吃干净,趁着小李氏回来前,按照记忆里般将粥盛到大罐子里。 嗯,看不出来,阮柔满意点头。 田家可不是个好地儿,起码对原主来说,吃吃不饱,活还贼多,过得比卖身的丫鬟好不了多少。 就说吃饭,田家的饭菜统一由田家奶奶分配,可想而见,小李氏是新娶进来的媳妇,勉强算半个田家人,不说她能干活,光说还指望着她能再给田家添丁进口,伙食上就不会太亏待了,至于其他自家人更不用操心,唯独原主,作为一个白吃饭的外人,每天的早饭就是半碗数得清米粒的糙米粥。 果不其然,饭桌上,田家人聚齐,田奶奶分饭,落到最后的阮柔依旧是锅底的几口汤水。 她瞥了眼其他人碗里浓稠的粥,以及田小军独享的一个鸡蛋,老老实实喝粥。 吃过饭,洗碗的活儿自然是她的,洗完还得去池塘边洗衣服,而此时的田小雅和田小军早就去跟伙伴玩耍。 田父在村子里的私塾教书,他是个童生,二十岁那一年考中了童生,奈何后来屡试不中,自认为怀才不遇,只窝在村子里的私塾当一个教书先生,勉强挣点束脩贴补家用,就这,还是村人口中的能耐人。 实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连田地都料理不了,最早是田爷爷照料家中田地,供儿子读书,后来田爷爷去了,就是田父前任妻子,不仅得操持家里,生育儿女,还得下地干活,以至于早早累死,留下一双儿女,转头田父又续娶了小李氏这头老黄牛,还捎带了原主这个小黄牛。 至于田奶奶,自来是个享福的,在家就没下过地,不论谁撑起这个家,她都安然做她的老太太,这不,已经去邻居老太太家串门了,家里的活儿是万事不管。 眼见家中没了其他人,阮柔将装着衣服的木桶藏到角落,这才取出自己藏在柴房的两枚鸡蛋,她早上从鸡窝偷的,偷偷在锅里煮熟,现在还是热乎的,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昨晚想来想去,不管怎么说,她总得回去阮家看看情况。 然而阮家在丰收村相邻的锦绣村,对于一个成人来说,或许不过一个时辰的路途,对年仅七岁的她来说,回家可谓路漫漫。 第198章 有些冲动,但阮柔就这么揣着两个鸡蛋,靠着自己一双脚,说…… 有些冲动,但阮柔就这么揣着两个鸡蛋,靠着自己一双脚,说走就走。 原主记忆里有回家的大概的方向,或许心里也是惦记的,出了田家,她一直往东边走,尽量远离人群的视线。 约莫两刻钟,她出了村子,面对一片茫茫田野,忍不住有些心慌,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搜寻原主的记忆,她终于想到,锦绣村背靠大山,那她一直朝着大山的方向就行,这么想着,她认准了前方,一双小短脚继续吭哧吭哧。 从早晨一直走到半下午,路上啃完了两个冷鸡蛋,被噎得翻白眼的阮柔表示很呔。 好在辛苦是有成果的,看见眼前出现的熟悉景色,阮柔几乎喜极而泣——锦绣村到了。 锦绣村名字很好听,然而村子背靠大山,远离城镇和官道,整个村子极为贫困,家家户户勉强靠种地和打猎为生。 到了熟悉的村子里,阮柔三步并做两步,很快来到阮家的位置。 院门虚掩,她轻轻用力,门悄无声息打开,里面并没有人,或许是下地干活了,一时她说不清高兴还是低落。 一路走得实在太累,她靠着院门,不知不觉睡过去。 天色渐黑,外出劳作的村人陆续归家,其中就包括阮家几人。 “嘎吱。”门被推开,却仿佛遇见了什么阻力,阮荣之奇怪地顺着打开的一道缝,一眼看见了靠在门上的小堂妹。 “奶,你快过来,云娘回来了。” 孙子的惊呼成功打破了寂静的氛围,阮家奶奶和大房夫妻俩霎时来了精神。 阮伯母嗔怪,“你妹妹在田家呢,怎么会回来,莫不是看错了。” 闻言,激动的阮奶奶强自镇定,是啊,小孙女早被儿媳带走了。 “娘,真的是玉娘,你们快来。” 阮柔只觉得耳边闹哄哄,睁开眼的刹那,只见四颗硕大的人头盯着自己,刚半立起来的身子被吓得再次靠在了院门上。 “哎呦,奶的乖孙女哎,你怎么回来了。” 还没等她反应,就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浑身上下被一一摸索,似是要确定她安然无恙。 片刻后,五个人围坐在堂屋的桌旁,黯淡的煤油灯明灭不定,隔着昏黄的灯光,依旧是四双闪亮的眼睛,阮柔可以确定,对面人眼中真诚的关切。 阮奶奶这时才察觉不对,纳闷道,“玉娘,你一个人来的,你娘呢?” 阮柔沉默片刻,并未如一个大人般诉说自己在田家的遭遇,而是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孩,摸摸还没消的鼓包,一瘪嘴,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奶,这里疼。” 阮奶奶顺着一摸,又是惊奇又是疼惜,“这么大一个包,乖云娘,告诉奶怎么受伤的。”同时心中忍不住埋怨前儿媳,好好的孩子给她养成什么样了。 “小雅推的。”眼里包着两泡泪,七岁的小阮柔理直气壮开始告状,“田叔叔给了我糕点,小雅不让我吃,就推了我。” “娘,小雅是田家那边的闺女。”阮伯母在一旁提醒。 “噢。”别人家的孩子,阮奶奶想骂又不好骂,最后还是问,“你娘呢,没护着你吗?” “娘说我是拖油瓶,要多干活,不能抱怨,也不能和小雅争。”小女孩委屈巴巴,“可我没跟小雅争啊,糕点是田叔叔分给我的,大家都有。” “呸。”阮家大伯母听了没好气“呸”一声,“娘,我就说自家孩子去了人家肯定得受欺负,弟妹也是,一个当娘的还不晓得护着孩子。” “好了,你少说点。”见老娘面露哀戚之色,阮家大伯忙拉了拉自家婆娘。 阮大伯母会意,转而对着孩子嘘寒问暖,“云娘,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吃过饭没有?” 阮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摇摇头,“没有饭吃,我走了一天才找回来,奶,大伯大伯娘,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呀,我乖乖的,吃的也不多。” 小孩子委屈的话语不含丝毫抱怨,听在三大一小耳中,只觉小小的人儿可怜可爱。 “奶,爹娘,咱们把妹妹留下来吧,我的饭可以分妹妹一半。”阮荣之年十岁,已经是懂事的年纪,知道家中条件不大宽裕,可到底还是惦记妹妹。 “娘。”倒是两个大人更清楚个中情况,此刻皆一脸犹豫地看向阮奶奶。 阮大伯看一眼妻子,从其眼中得到肯定的眼神,跟阮奶奶道,“奶,要不这孩子就留下吧,否则,弟弟在地下看到也不安稳。” 霎时,阮奶奶的泪就落了下来,她揽着干瘦的小孙女,哽咽道,“旁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哪里是我不愿意留下这个孩子,你弟媳当初改嫁死活要带着孩子一起,说孩子只有跟在亲娘身边她才放心,我才舍了云娘,结果呢?” 阮奶奶的质问没有人回答,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所以不是奶你们不要我对吗?”阮柔听得清楚,大概明白了情况,原来当初是小李氏非要带着原主一起改嫁。 小孩子格外澄澈的眼睛,满是信任与依赖,令几个大人不忍拒绝。 阮奶奶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小儿子来,她一咬牙,对着儿子儿媳道,“我不放心这孩子,想把她接回来养,你们若是不愿意,我自己也能养活她。” “娘,您说的什么话。”阮大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也是孩子亲大伯,再如何也缺不了孩子一口饭吃,不过,弟媳那边是不是还得说一声,就怕她不同意。” “她能有什么不同意的,把我们阮家的孩子养成这样。”阮大伯母看不过眼,着实是小孩子前后一年差别太大。 说实话,阮家条件也就一般,供孩子一口饭吃,不敢说让孩子天天吃饱,可起码饿不着,那时候的孩子至少看着是健康的,身量跟同龄孩子差不多,可现在呢,身高比起一年前毫无增长不说,体型好似还缩小了一圈,头发枯黄、皮肤粗糙黝黑,连看人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畏缩与害怕,活似哪里来的野丫头。 “好了。”不想背着人说前弟媳坏话,阮大伯打断她的抱怨,“还是得跟田家那边说一声,不过本就是咱们阮家孩子,想来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嗯,今天太晚了,先让孩子跟我睡一晚上,明天早上咱们就去丰收村。” “好嘞。” 于是,阮柔就被简单拾掇干净,吃了一顿饱饭,便陷入无比安心的睡眠,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复杂的事,还是交给大人去解决吧。 ————- 与此同时,丰收村的田家正一片慌乱。 中午,小李氏回家做好饭菜,等一家子人都来到饭桌上,才发现不对劲。 “云娘呢?”她问。 “没看见,是不是去哪里玩了?”田父不在意回答。 小李氏直觉不好,云娘在村里也没个玩伴,除了干活几乎从不往外跑,更何况吃饭的点,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 “娘,你看见云娘了吗?”虽是问着,可人已经起身,准备在院子里找找。 田氏不耐烦道,“小孩子家家,谁知道跑哪里去了,总丢不了,还是先吃饭吧。” 来自婆婆的权威暂时压过了她对女儿的担心,她吃饭吃得心不在焉,不时探头往外,希冀看见熟悉的身影,奈何始终没有看见。 等婆婆放下碗筷,她再顾不得,在家里几间房里找起人来。 女儿居住的柴房,没人,小雅和小军的房间,没人,自己的房间,没人,灶房和前后院,同样没人。 看着好似被藏在角落里的木盆,她悬着的心微放,起码不是洗衣服掉进河里了。 家里没有,就得往外面去,她几乎是出门看见一个人、路过一户人家,就要跟人家问一问,奈何始终没有线索。 “没看见啊,你家孩子一向不出来玩的。” “怎么,孩子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毫无意义的回答,让小李氏越来越慌张,忍不住喃喃,“云娘,你这孩子到底去哪了呀?” 搜寻过整个村子,就连河边都去看了看,却始终不见人影,种种坏念头在心头闪现“当家的,云娘不见了,怎么办?” 田父皱眉,对上柔弱的女人,他半揽着人的身子,“没事,云娘肯定没事,指不定在哪睡着了,咱们再找找。” “嗯。”小李氏连连点头,心内却越发不安,女儿在村子里人缘不好,除了干活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带着,基本不会出去玩。 然而,抱着微弱的希望,她再次挨家挨户地寻找,从中午找到天黑,最后依旧一无所获。 脑海猛然浮现一个念头,“不会有拐子把云娘拐走了吧。” 折腾许久,田父开始的怜惜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浓浓的厌烦,“没,刚才不是问过了,今天村子里没有外人来,肯定是云娘自己出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李氏喃喃,“这孩子不会自己跑了吧。” “怎么会。”田父觉得不可能,“丁点大的孩子,能跑去哪。” “肯定是。”然而小李氏却越发肯定,“昨天她被小雅推倒,受了委屈,今天就不见了。” “小李氏,你可别瞎说,昨天就两个孩子在一起玩,有什么委屈的。”田氏端着饭菜上桌,本来儿媳为了找便宜孙女没做晚饭就够生气的,结果还听见她在污蔑自家宝贝孙女,顿时不乐意了。 “娘。”小李氏讷讷喊了一声,没敢反驳。 随意扒了两口饭,小李氏如行尸走肉般,忧心忡忡回到屋里。 第199章 田父见了,先是不耐,随即勉强不露出厌烦的神情,“云娘年…… 田父见了,先是不耐,随即勉强不露出厌烦的神情,“云娘年纪还小,你想想,她若是跑了能去哪。” “她还能去哪,跟我来到丰收村她就没出去过几次,倒是原先在锦绣村” “啪嗒。”木盆落地的声音惊得她猛地回神,看向失手的田父,“怎么了?” “没事,刚没留意,”他很好地掩饰了自己方才的不悦,转移话题道,“她不会跑回锦绣村了吧?” “不能吧,她还那么小,估计都不记得回去的路。”小李氏怀疑道,随即也觉得可能,“也不是没可能,她刚来那阵子,就总是盯着锦绣村的方向,保不齐。” 田父听了愈发不喜,敢情自家的粮食还养出外心来,“哼,看来是我们田家对她不起了。” 闻言,小李氏面色一僵,讪笑解释,“当家的,她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哪里想到那么多,可能惦记我前头那位了,明天我就把她带回来。”原本的猜测此时已经可以肯定八九分,她心中慌张散去,倒多了几分心虚。 田父略微表现出不高兴,没再多计较,否则,显得他一个大人度量小跟孩子置气,也容易牵出外人的闲话来。 他轻轻“嗯”了一声,“既没事,就早些睡吧,余下的明天再说。” 两人草草睡下,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小李氏就已醒来,虽然心急如焚,可田家一大摊子事,昨天慌忙未做晚饭就引得婆母不悦,今日万不敢再如此。 故而,她起身后还是如常洗衣、做饭,喂鸡喂猪,伺候几个孩子起床吃饭,因着少了女儿的帮衬,比起往日更忙碌三分,忍不住心中埋怨,“好好的田家不待,硬是要跑回阮家那穷山沟,真是没有享福的命。” 等一切忙完,浑身已经浸透一层薄汗,还得厚着脸皮预备去跟婆母以及田父告假。 “娘,当家的,云娘那孩子不懂事,说不定跑回了阮家,我抽空去看看,一定在中午前赶回来。”说完,祈求地看向田父。 知晓她这趟非去不可,田父故作大方,“你放心去吧,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中午赶不回来也没事。” “哼。”田氏冷哼表达自己的不悦。 小李氏讨好地笑笑,擦了擦手,就要出门,忽然听见门口吵吵嚷嚷。 推开门一看,只见被丰收村人领在后面的,不正是自己那消失快一天的女儿,而她的身旁,另外三道身影更是熟悉无比。 一个屋檐下生活许多年,小李氏下意识有些胆怯,但随即想起自己已不是阮家妇,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云娘,过来,你这一天跑哪里去了,可把娘吓死了?” 阮柔装作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躲在阮奶奶身后。 “够了,”阮奶奶脸色难看,前儿媳看到孩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责骂,令她对小孙女昨晚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故而她同样很不客气,“她一个孩子,受了委屈找家人有什么不对,她消失一天一夜,也没见你通知下我们这亲奶亲大伯。” “伯母,你听我说。”小李氏有些气虚欲要解释。 “什么委屈,我田家养个外姓的孙女还养出毛病来了。”田氏可见不得有人污蔑自家名声,当即出来反驳。 这点上,阮奶奶没什么好反驳的,但田家把孙女养成这样,她说什么都不能认了。 她将孙女从身后抱出来,“乡亲们,你们看看,一年前云娘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 其他围观的村人还记得一年前的情景,顿时议论纷纷。 “是啊,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一年前脸上还有点肉,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有心疼孩子的,也有不以为然甚至觉得阮家小题大做,“养人家的孩子,能养大就不错了,还指望能当祖宗供着啊,这阮家现在好意思上门来找麻烦吗。” “话也不是这么说,既然养了,就好好养着,我看亲生的那个养得不是挺好。” 不拘是夸还是贬,俱是将田家的面子往地上踩,田父脸色早已阴沉如调色盘。 “伯母,你们大老远过来累了吧,不如进去歇歇,具体的再详细谈。”田父建议道,态度很是和善。 见此,阮奶奶面色稍缓,递出台阶,“田小子,你别介意,我个老婆子昨天见云娘这模样太生气,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见田父就要搀自己进去,她转而拒绝,“进去就不用了,别给你们添麻烦。” 田父顿觉不好,果不其然。 阮大伯此时站了出来,“我知道,你们能养着她就是做善事了,也是我这亲大伯理亏,没能养着我弟唯一的血脉。” 小李氏看看前婆母和前大伯子,再看看现任夫君,几次欲言又止。 “这次来我们准备把孩子带回去,以后就不麻烦了,多谢一年来的照顾。” 尽管阮大伯言语十分客气,可刚才见证了阮家人的闹腾,自然清楚不过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 田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实在站不住脚,不由得暗恨,都怪阮家太不当人,暗地里他使了一个颜色给田氏。 田氏领会,当即站出来,“谢个屁,我们家好好养了一年的丫头,你们说要回去就要回去,敢情是诓我们给你养孙女呢。” 怼回去后她将矛头对准便宜儿媳,“小李氏,你就没话说。那可是你亲闺女,当初你要带她过来,我们田家二话没说,现在又要回去了,我看不是云娘惦记阮家,是你自己想回去吧。” 被轻轻推搡一下,小李氏却身形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杀人诛心,田氏这番话何其歹毒,女子二嫁本就招人非议,更何况她当初没出孝期就改嫁,若不是带着女儿,恐怕早被人骂死了,如今可倒好,说自己还惦记前面男人,无异于推自己去死。 她哀求地看向自家男人,天可怜见,自打嫁到田家,她就一心一意把自己当田家妇,对继子继女用上十二分心,连亲生闺女都不管不顾,婆母怎么还能这么说自己呢。 可惜,泪光莹莹的小李氏不仅没讨到男人的怜惜,反而从其眼中看见几分显而易见的厌恶。 一定是看错了吧,她如此安慰自己,可另一边的阮家人却丝毫不愿意放过。 “大娘,您放心,我们阮家再穷,也不会叫你们白养我们家的女孩。”阮大伯语气格外坚定,“云娘来田家一年,我带了她一年的口粮过来,你们看看够不够,若是不够,我们下午再补上。” 随着他的视线,在场的田家及村人才看见,原来在阮家人的脚边有一个麻布袋,显然,里面装着的就是补给田家的口粮,看份量,绝对够一个六七岁小女孩正常一年的口粮,更别提田家待继女并不大方。 简而言之,阮家给的口粮绝对绰绰有余,对此,田家人皆无话可说。 “对了,不知道云娘在田家除了吃还有添置衣服之类的,总不好叫你们吃亏。”阮大伯母笑盈盈的,看似好心询问。 “没有。”阮柔小小声回答,“娘没有给我买衣服,还把两件衣服给了小雅,那是我最好的两件了。”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及不谙世事,竟直接说了出来。 “嚯。”八卦的村人们彼此交换视线,眼中带着明显的戏谑和讥笑,不知是笑话小李氏这当继母的讨好继女,还是笑话田家做事实在抠搜不像话。 “云娘,你胡说什么。”小李氏呵斥,不用抬头看,她都能察觉到男人和婆母谴责的目光。 “凶孩子干什么,她又不会说谎。”阮奶奶轻斥道,“给了就给了,就当这一年对云娘的照顾吧。” 事已至此,田家人心中都清楚,阮家肯定是要把人带回去的,田父暗暗懊悔,昨日就该把人看严了,田氏没想那么多,深恨小丫头片子事多,惹出事端来。 而小李氏正委屈不已,合着就她落个里外不是人,阮家和田家都怪她,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嫁到田家自然就是田家人,继女说自己看上了女儿的衣服,她还能不给吗?还有昨天,继女把闺女撞倒,连个道歉都没说,田父说补个鸡蛋最后也是落到继女口中,她又能说什么? 越想越是心酸,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她不敢抱怨田家,就只拿哀怨的视线盯着阮家人以及女儿,阮柔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重新躲到阮奶奶身后。 “好了,这阵子麻烦你们,还是要说声谢谢。”阮奶奶出言缓和了稍微尴尬的气氛,“云娘的东西还得麻烦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带回去。” “应该的,”田父急忙道,“小李氏,你去收拾下。” 小李氏迟疑下了,匆匆进去,不一会,收拾了个小包裹出来。 当着众人的面,阮大伯娘接过,直接打开给阮奶奶看了一眼,显然已经不相信他们。 这一举动使得田父脸色更黑几分,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旁的都好说,只是当初云娘周岁时候给她打的一个小银锁怎么不见了,到底是她爹的一个念想。” 田父闻言,立时瞪过来,小李氏委屈地看向婆母,然后,众人的视线扫向田氏。 也亏得她脸皮厚,不觉尴尬,“噢,那个银锁我看小孩子戴着不大安全,就帮着收起来了,我这就拿出来。” 该丢的脸都丢尽了,田父也说不出场面话,就这么尴尬地等着田母将银锁拿出来。 点过东西大概齐全后,阮奶奶领着儿子儿媳就要离开,临走之时,她状似轻声,实则周围一圈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当初你跟孩子她爹一起攒的十两银子就好好收着,我替云娘做主不要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说着真就这么走了,只给田家人留下一地难堪。 望着前婆母远走的背影,瘦削矮小,并不如何有威势,小李氏却恍如对方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她可真狠啊,不要这十两,看似大方与善心,可给自己留下的烂摊子,何止十两银能解决的。 这下子,叫外人如何看田家人,如何看自己,自己又该如何在田家自处,只要想想,她就觉得头痛不已。 不待她想明白,就听见田父笑着对围观村人,“让你们笑话了,现在没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随即,她被连拖带拽拉到门内,“啪嗒”一声,大门关上,隔绝村人八卦的视线。 第200章 三两句说完,阮奶奶直接带着人离开,压根不跟人废话。…… 三两句说完,阮奶奶直接带着人离开,压根不跟人废话。 待走出一段距离,远离众人的视线,她矮下身,看向小孙女,“云娘,没吓到吧。” 阮柔眨巴着亮晶晶的小眼睛,崇拜地道,“奶,你好厉害啊。” 阮奶奶失笑,亏她还以为孩子被吓到了呢。 倒是阮大伯,有些犹豫地问道,“娘,你直接说了十两银,没事吧?” 阮大伯母冷嗤一声,“能有什么问题,拿了那么多银子,还这么亏待云娘,也就她做得出来。” 在乡下,十两银子养大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绰绰有余,更别说照田家这个养法了。 阮大伯噎住,好半晌没说话,他惯常是个好性子的,担心自家说的这些会让小李氏日子不好过。 阮奶奶实在看不过眼,点了点老实的大儿子,“你以为田家不知道那些银子?” “什么?”阮大伯没反应过来。 “娘是说,田家肯定知道那笔银子,现在不过当着外人的面说开,省得他们时候往咱家泼脏水,至于小李氏,就不用你担心了,人家现在把自己当田家人,没看咱侄女都被她带着伺候田家人吗?”阮大伯母没好气道。 同为女人,她很清楚,这世界上很多女人嫁人后,会选择自动融入夫家,哪怕代价是委屈自己,而弟妹二嫁还带着前面的女儿,本就不易,让前面的女儿一再退让受委屈其实可以理解。 但理解不代表赞同,更别提其中还夹杂着二房十两银的归属,若当初弟妹不带走侄女,十两银子她最多只能带走一半,现在倒好,养一年白落十两银子。 再者,侄女到底是阮二弟唯一的血脉,将人接回来她没意见,可到底多了一张口,以后压力更大,若不对外说个明白,她都觉得憋屈。 不论如何,这件事于他们暂时结束,几人心情还算轻松。 等到家,早已累得够呛,因为舍不得坐牛车的钱,来回全靠一双脚走,后半程阮柔都是被阮大伯背着的。 一回来,阮柔面对的就是小堂兄欢喜的眼神,他看着瘦弱的小堂妹,颇为怜惜地道,“云娘,你放心,以后有哥哥保护,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阮柔犹豫片刻,果断选择继续装可怜,“哥哥,你真好。” 阮荣之顿时保护欲爆棚,牵着妹妹的手回房,分享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小零食。 嚼着甜滋滋的糖块,阮柔一遍和阮荣之玩游戏,一边思考接下来的生活。 阮家对她的态度还可以,毕竟愿意为了她出头、将她从田家带回来,这年头,粮食金贵,养一个人,哪怕是饭量并不大的女孩子,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殊不见多少人家会骂闺女赔钱货呢。 但显然,阮家的物质条件并不好,靠近深山的位置,使得锦绣村格外贫穷,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小李氏要带她改嫁,阮家没有拒绝的原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田家愿意小李氏带着女儿了,她猜还有别的原因。 不过嘛,反正已经离开,田家的一切暂时不是她的烦恼,眼下更需要担心的还是阮家的生活。 改善阮家条件势在必行,以她的经验,做点小生意是最好的办法,奈何阮家位置着实不佳,偏僻的小山村来回镇上就得半天时间。 那么,最好能带着阮家搬迁到更繁华的地界,然而这样又有了新的问题,有道是故土难离,锦绣村再穷也是阮家生活了几代的地方,轻易怕是不愿意离开。 一时竟陷入了死胡同,阮柔放弃思考,把自己当做一个七岁小孩子般,整日跟着阮荣之在村子里闲玩,偶尔下地或者在家里帮点忙,顺带打探些村里的情况,整体还算轻松。 ————- 相对应的,田家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两天时间,经受了村人不少闲话碎语,脸皮薄的小李氏已经完全不敢出门,其他田家人同样如此,整个田家阴气沉沉。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小李氏,在阮柔走后,承担了田家人所有的怒火。 “小李氏,把这些衣服洗了。”田氏不客气地扔来一大堆脏衣服,不知是衣柜里多少年的旧衣服,稍一用力就会扯破,小李氏还不得不洗,因为她知道,这都是婆婆磋磨自己的手段,只得哭丧着脸接受。 “娘,知道了。”她勉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却没得到田氏的好脸。 认命的开始洗衣,刚洗完,紧接着田氏又有吩咐。 “房里都积了多少灰,闲着没事多打扫打扫,做人媳妇的怎么还这么懒,搁我年轻时候” 听着田氏的絮叨,小李氏继续忙活。 “小李氏,两个孩子都多少天没洗澡,身上脏成什么样,你就看不见吗,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上心。” “娘,这不是怕洗澡洗多了受凉,我马上就烧水,小军和小雅都是我孩子,我肯定放心上的。”这抱怨小李氏可不敢受,后娘本就难当,若再叫婆婆扣一个大帽子,她是真不用活了 一串又一串的活,洗完衣服,将连带灶房的所有房间打扫一遍,整理后院菜园,整整忙活了一天,直至天黑,小李氏方才精疲力竭地回到屋里。 屋内空无一人,她绷紧一张清秀的面容,看向还亮着灯的书房,接连两天,田父都歇在隔壁,显然是生气了,这让她不免忐忑。 犹豫再三,她还是出门,放轻脚步,来到书房前。” “笃笃笃。”不大的敲门声响起,田父从书籍上回神,看向门的方向,神情莫测难辨。 似是过了很久,又或者一瞬间,田父到底起身去开门,见到人毫不意外,“你怎么来了?” “当家的,我来给你送件衣服,晚上天寒,别冷到了。”小李氏颇为自然递过手中的衣服,田父顺手接过,态度稍微和缓,“嗯”。 门没关,小李氏跟着进来,少不得几句温柔小意,只是成效不大,她咬了咬牙,“当家的,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怎么会,”田父直视她,苦笑道,“只是对自己很失望,没能力让你们过上宽裕的日子,才需要这么节俭,最后还让你担上过错。” 小李氏微微动容,“哪里的话,都是我愿意的。” “唉,委屈了云娘这孩子。”田父自责道。 “哪里的话,都怪云娘不懂事,不过姐妹间的一点小矛盾,非要闹到那么大。”小李氏确实埋怨女儿,怪她不体谅自己的不容易,反而给自己找麻烦,若是田家恼了她,她还能去哪里呢。 “没有,是我这个当继父的没有一碗水端平,明明知道小雅性子被宠得有些过了,还纵容她。” 小夫妻间仿佛敞开心扉,真挚谈心,到了最后,书房的灯熄灭,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卧室。 黑夜里,小李氏微松口气,暗道这关算是过去了。 同样无人看见的黑暗里,田父嘴角翘起,似得意状。 然而,次日,小李氏就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因为婆母和一双继子女的态度丝毫没有变化。 好在哄回了丈夫,她没有昨日那般彷徨,田氏吩咐的时候,她也敢回一句,“娘,当家的衣裳旧了,我今儿准备去镇上买一匹步,给他做一身新衣裳。” 田氏见了,顿时不再为难,原因很简单,小李氏自己要自掏腰包给儿子做衣裳,她可不会主动掏钱。 那么,钱从哪里出就很显而易见了,自然是小李氏自己的私房钱。 想着,田氏不由得龇了龇牙,十两银子啊,她都眼馋,阮家倒会穷大方。 按她的想法,都嫁进田家了,小李氏哪还有资格留着私房钱,自然都该交由她这个婆母安排,可惜儿子不同意,说是做得太难看,容易引人非议。 儿子向来最聪明,她没敢直接要,不过嘛,一个屋檐下住着,总有办法。 这不,小李氏嫁进来一年时间,她和儿子已经以各种理由掏出了大概二两,剩下的八两,还得想其他办法弄出来,一个小媳妇,凭什么手头有那么多钱。 儿媳妇啊,钱多了,就容易不老实。 “好,你去吧,”田氏端起和善婆婆的笑脸,“对了,小军、小雅,你们不是说想去镇上玩吗,看你们娘愿意不愿意带你们。” 面对两小只期待的目光,还有婆婆和丈夫在一旁,小李氏没法拒绝,只得含笑答应,“当然可以了,就是去镇上有些累,你们真的要去吗?” “娘,我们想去。”田小军和田小雅同时出声,两眼放光,镇上有好吃的、好玩的,能去当然要去,要是也能给他们做一身新衣服,就更好了。 “行,那明天娘带你们去。”嘴上应着痛快,实则小李氏内心几欲滴血,一套成年男人的衣裳,加上给两个孩子买点吃的用的,一两银子都不一定够用。 天可怜见,从阮家带出来的十两银子,本来她准备留着预防以后的,毕竟半路夫妻很难交心,可如今,十去其三,怎么看都撑不了多久,届时可怎么办。 越想,她就越埋怨女儿云娘来,一丁点小事就闹得天翻地覆,果然不是个好的,得亏田父当初还特意说明不介意自己二嫁带着闺女,她才带着个赔钱货上门,现在想想,还是太高看她了。 不过也好,没了云娘在中间,以后她一心一意待两个孩子,双方关系肯定会更好,若能再和田父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她在田家才算站稳脚跟。 一两银子打底,田家的和谐气氛再次回归,除了尚不知事的孩子,几个大人互有打算,却都没暴露自己的小心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0-220 第201章 晚上,吃过饭,小李氏脚步轻快去洗碗,而田氏赶走了两个孩…… 晚上,吃过饭,小李氏脚步轻快去洗碗,而田氏赶走了两个孩子,蹙眉问儿子,“就这样算了?你没听见外面那些村人说得多难听。” 田父一改在小李氏面前的为难和不悦,颇不在意道,“任他们说,反正我们又没做什么。” “可云娘那丫头的事闹的。”饶是田氏自认厚脸皮,面对众多村人的嘲讽也忍不住面色通红。 “云娘就是个继女,对她那样有什么错,摊到任何一个人头上都会这样吧。”田父耐心解释。 事实上,能接受二嫁妻子前面的孩子,就已经足够大气,至于其他的,不饿死就行,还能有什么过多的要求。 田氏讷讷,“那村里那些人说的。” “就是眼酸呗。”田父嗤笑,“不然还真能为个拖油瓶打抱不平。” “害,我说呢。”经儿子这么一分析,田氏顿时明白自己被误导了,“等明天小李氏买了布给你做身新衣裳,穿出去眼馋死他们。”她忿忿道。 “那倒不用,这钱说到底是小李氏带过来的,我们用了像什么话。”田父态度悠闲,虽是这么说着,可传递出来的意思明显不是这样。 田氏会意,外人面前,他们肯定没用儿媳妇的钱,至于私下里,那就随他们了,遂不再多问,可眼神中明显跃跃欲试,她转而问,“你真不去继续考了?” 田父先前考中了童生,勉强称得上一个读书人,可童生既不算正经功名,更不能享受免税等等好处,可谓名大于实。 供养了这么多年,田氏自然想要儿子更进一步,届时,她成了秀才的娘,整个村里独一份。 田父眼神深邃,“再考一次花费可不少,指不定还得卖田卖地。” 算下来,田父考中童生后,又去考了三次院试,都没能考上,后来田老头去了,家里生计艰难,再支撑不起他继续考,田父也还算有魄力,干脆放弃继续科考,转而回村找了学堂夫子的活计,家中这才略微宽裕。 可也正因为前些年一直缺钱,他前头的妻子才会操劳过度,早早去了,留下一对儿女。 至于后来续娶了小李氏,就又是另一桩故事了。 闻言,田氏露出心痛的神情,忐忑问“你有几分把握?” “三四成。”田父说着,立即补充,“我这几年在学堂教书,但也没放下读书进学,学识上略有长进,只是多年没有下场,可能会有点手生,如果真要考,还得跟镇上的同窗夫子多来往。” 潜台词便是,来往镇上,和同窗交流沟通,少不得花费银钱,不然人家凭什么跟你来往,加上买书本资料、去参加院试的来往车费路费考试费等等,加在一起,绝对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田氏听着眉头高高皱起,“小李氏身上最多就八两银子,肯定不够。” 田父又问,“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田氏觑了眼他的神色,老实道,“大概二十三两。” 田父听了不大满意,“怎么才二十三两。” 田氏有些心虚,“你前头媳妇走了后,家里就缺了进项,地里还要请人来帮忙,没能攒下几个钱。” 田父能读书,全赖他的父亲,也即田老头有几分胆识,十来岁从一个小货郎做起,后来外出跑商挣了不少钱,也没去镇上挥霍,而是在这小村子里置办下二十亩田地,等到年纪大了,娶妻生子,也就安生当一个种地的。 遥想田老头在时,田地里的事情都由他负责,田氏只要在家中安生做些家务活,照顾好儿子起居,等儿媳妇进了门,她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把个儿媳使唤得团团转,但那时,日子到底是好过的。 田家真正难过的是前两年田老头身子骨不大好,田父因着连考三次院试,家中早年积攒的钱财都花了个精光,后来田老头生病,家中拿不出钱,还卖了几亩水田,可惜人到底没治好。 等田老头去后,家中的光景就大不如前,不说银钱不趁手,光是田间地头的事情,也不是田氏一个久居家中的妇道人家能转圜的,田父更是个读书人,于农事更是一窍不通,只得将田地租出去大半。 即使这样,也少不得田父去转一转、督促着租田的人家好生干活。 为了省钱,一共十六亩的地,十亩租了出去,余下六亩留着自家耕种,种地的主力就是田父前头的媳妇,里里外外都要她操持,可不就累过头了。 田父心头默默计算,二十三两加上八两,合一起也就三十一两,考一次院试肯定够了,但若考不上,家里的日子只会更艰难,他有些犹豫,可想到以前考上秀才的同窗们高高在上的眼神,以及秀才功名能享受的田地免税,依旧止不住地心动。 “儿子,你去考吧。”见儿子纠结,还是田氏先做下决定,“三十两应当够了,只要咱家那些田地还在,钱花了也就花了。” 田父抬头,目光灼灼看先田氏,“娘,那我就真去了。” “嗯,去,考上秀才也让娘在村里风光风光。”田氏笑着道。 田父明白,她是这阵子被村里的闲话气着了,才会主动提出让自己去参加院试,但总归对自己有好处,也就不多计较。 这头刚谈完了正事,那头小李氏从灶房出来,见母子两人说得轻快,心下稍松,上前招呼,“娘,当家的,水烧好了,洗洗歇息吧。” 田父轻“嗯”了一声,对着田氏道,“娘,小雅这孩子实在不像话,你有空多教教,别农家还养出个娇小姐来。” 田氏略尴尬,借口道,“这俩孩子都是懂事的,可能一时没转过弯来,小李氏,你当娘的平常多照看,别不是自己亲生的就不当回事。” 小李氏无辜背锅,只觉心酸万分,前头留下的继子女,自己一个当后妈的还能怎么管啊。 但她的为难显然无人理会,说完话,两人各自去休息,独留小李氏心头百转千回,哀哀切切。 ————- 锦绣村,被堂兄跟村里人疯玩了几日,阮柔的脚步逐渐从阮家逐渐向整个村子扩散,性子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叫阮家众人看了舒心不少。 结果,老实没几天的阮荣之,背着大人,暗戳戳带着妹妹来到山脚下。 这里有不少年纪稍大的孩子割猪草,也有胆大的,敢往山坡上走走,看能不能寻些野果子,至于更深处据说有大虫,故而村里人从来不敢进深山。 乡下孩子过得糙,除了年关里大人们舍得花钱买些小零嘴,其他时候,孩子们想吃什么全靠自己摸索,天上的麻雀,树上的野果、水里的鱼,只要能吃,就没他们弄不到的。 “云娘,待会你跟着我,不准乱跑,记住了吗。” “记住了,”阮柔点头,奇怪问,“哥,咱们来这干嘛啊?” 阮荣之压低声音,悄悄道,“我前阵子来山上看到棵栗子树,要是没被别人发现,咱们就有口福了。”说着口水险些留下来,香香甜甜的板栗,不管吃直接吃还是做菜,都是顶顶好吃的。 阮柔听了,顿时屏息凝神,跟在小堂哥身后,往山坡处而去。 两人年纪都不大,倒没引起其他人主意,好在栗子树的位置不深,藏在东边一棵大树后面,一般人注意不到,也不知小堂兄怎么发现的。 栗子树大约两米多高,青翠的枝叶上挂满了一个个刺球,阮柔知道,砸开外面的刺球,里面才是一般人熟悉的板栗。 “嘿嘿,云娘,你在这里待着别动,我砸两个下来。”阮荣之欣喜异常,在地上找了根枝丫,朝树上用力狠狠抽下来几个。 阮柔上前,小心翼翼剥开刺球,再剥开内里的壳,露出微黄的板栗,精致小巧,散发出微微甜香。 她伸手,递给小堂哥,“哥,你吃。” 阮荣之一口吃掉,阮柔又剥开一个自己吃了,觉得有些嫩,便道,“还没长好。” “嗯,差不多熟了,估摸等不了了。”阮容之贼有经验,知道熟了的东西在山上是藏不住的,只能先下手为强。 两人又悄摸下了山,毫无破绽地融入玩耍的小玩伴里。 等到中午,不用大人喊,饥肠辘辘的肚子就催着一群小孩子们各归各家。 阮柔跟着小堂哥回了家,饭桌上当众宣布了找到无人发现的板栗树这一大好消息。 “好小子,干得不错。”阮大伯娘夸赞,“今儿晚上奖你多吃半碗。” “耶,”阮荣之欣喜,随即拉上一旁的小堂妹,“娘,还有云娘。” “行,那晚上多下一把米,咱们吃个饱饭。”阮大伯娘是真的高兴,她正为粮食发愁呢,儿子就找到板栗树,这可是能正经当粮食吃的,她岂能不高兴。 当天晚上,阮家几人难得吃到干饭,尤其阮荣之和阮柔两个小的,更是吃到肚子溜儿圆。 等村子里各户人家的灯熄灭,阮家大伯带着阮伯娘,趁着天黑将一整棵板栗树彻底薅光,收获了两大背篓板栗,沉甸甸的让人欢心又心安。 而阮柔,则计划着,能否用这些板栗赚些银钱。 且不说阮家善心将她带回,就说阮家的条件直接关系到未来几年她的生活,就值得多费些心。 板栗能做的吃食很多,最简单的炒板栗,什么都不放就很香甜可口,若想多卖些钱可用白糖炒,若再复杂些,加白糖、鸡蛋制成板栗糕,只是糕点用的材料不便宜,在不确保能卖出去的情况下,她不敢浪费阮家的粮食。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寻机会去一趟镇上,阮柔默默下定了决心。 第202章 第二天上午,阮家大伯正常下地,而女人和孩子们集体在家剥…… 第二天上午,阮家大伯正常下地,而女人和孩子们集体在家剥板栗,昨天匆忙都是连带刺壳一起带回来的,等剥了板栗,外面的壳晒干也能当柴烧,没白浪费力气。 阮柔跟小堂兄阮荣之在一旁眼巴巴看着,时不时捞一个放进嘴里,甜滋滋的板栗使得两小只都十分满足。 等全部剥完,足足一背篓的纯板栗,阮大伯娘十分满足,“大概三四百斤,等晒干留一小部分,剩下的都去磨成板栗粉,起码够吃两个月了。” 阮柔低声问,“大伯娘,这些板栗能卖钱吗?” 卖钱?阮大伯娘一怔,没反应过来,农家人大多时候都没卖钱的想法,打了板栗也只当粮食自家吃。 旁边的阮奶奶听见笑着道,“这么点板栗,能卖几个钱,折腾一天说不定就来回一趟的牛车钱呢。” 阮柔状似失落地垂下头,“哦,我还以为能卖钱呢。” 小小的孩子这么惦记钱财,婆媳两个对视一眼,均觉得有些奇怪。 阮大伯娘在婆婆示意下,开口问道,“云娘,你怎么想到卖钱了?” 阮柔低低声道,“他们都说我让家里亏了,要是板栗能卖掉换钱就好了。” “呸,”阮大伯娘啐一声,转而温和对小侄女,“云娘,别听那些长舌妇瞎说,他们就是闲的,你是咱们阮家的闺女,有什么亏不亏的。” “真的吗?”阮柔低声,“田小雅就经常说我是个拖油瓶。” 婆媳俩知道,田小雅就是田家那闺女,对此皆有些愤愤,外人不清楚,田家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怎么就敢如此说。 阮大伯娘劝慰,“你就在田家住了一年,你娘带了十两银子过去,咱们又给了粮食,你吃的可都是咱们阮家的粮食,没占他田家一点便宜。” 阮柔顿时高兴起来,转瞬忧心忡忡,“可是家里没钱。” 这下子,两人都没有话说了,阮家却是没什么钱。 阮家祖父早早去了,剩下阮奶奶辛苦养大两个孩子,娶妻生子,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 阮大伯就是个憨厚性子,管着家里的几亩田地,勉强支应一家子的口粮,倒是阮老二,也即原身的爹有些能耐,胆子大敢进山打猎,卖药材野味,挣了些银子。 阮奶奶想到那些银子,又忍不住伤心。 当初阮老二挣的钱,她考虑到两兄弟都娶妻生子,没全要,只让交了一半,故而小李氏才能带着属于二房的十两银子改嫁,而她手里的钱则一直攒着,除去家里的一些花费,剩下差不多八两。 这也是她把孙女要回来养的底气,即便老大一家不愿意,她用这钱养一个孙女绰绰有余。 想对孙女说她不是拖油瓶吧,可涉及银子,担心她小小年纪不知轻重说出去,若引来贼人抑或亲朋来借钱,都不是好事,这八两银子是她们祖孙的保障,不可轻动,以防日后有个万一。 此时,面对伤心的小孙女,阮奶奶颇有些骑虎难下。 阮大伯娘就没那么多顾忌,她指着晾晒在院子里的板栗,以赞叹的语气道,“云娘多厉害啊,才回来几天,就给我们挣了这么多板栗。” 阮柔被夸得不好意思,扯着小堂兄的胳膊,“都是哥哥找到的,我没出多少力。” 阮荣之顿时挺起小胸膛,一副神气的模样,邀功道,“娘,那你可以买糖给我吃吗?” 由于要投喂小堂妹,他的零食存储日渐见底,眼见马上就要供应不上,十分着急。 对着亲儿子,阮大伯娘可没那么客气,“糖什么糖,板栗还不够你吃的啊。” 刚才的昂扬顿时蔫吧,阮荣之拉着妹妹一小溜跑出,“奶,娘,我们出去玩了,中午前回来。” “嘿,这臭小子。”阮大伯娘拍拍手,倒也懒得跟他计较。 ————- 孩子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两个大人,阮大伯娘有些发愁,“唉,这田家真不是个东西。” 阮奶奶无奈,“以后咱们好好养着就是了。对了,云娘的衣服被田家拿去好几套,你改明儿带她去镇上扯点布料,钱从我这儿拿。” 说起来都是烂账,当初小李氏改嫁,把二房的东西全部带走,属于阮老二的衣裳给了她娘家兄弟,而女儿的衣服给了几套给娘家侄女,只带了几件好的去田家,结果,还被田家诓去了几件,如今人回来没得衣服穿,不知叫人说什么好。 算下来,自然阮家吃了大亏,可到底田家养了云娘一年,若真事事拉扯清楚,届时孙女面上也不好看,只能吃了闷亏。 “行,正好给买两块糖给两个孩子甜甜嘴,省得天天跟后面嚷嚷。”阮大伯娘笑着应了,没有丝毫介怀。 “嗯。”阮奶奶应着,突然想起小孙女说的,迟疑着问,“要不把板栗带去点看能不能卖掉?” 阮大伯娘惊诧看向地上的板栗,随即觉得没什么。 她是个能干的,当即思量开了,“是就这么卖,还是炒炒再卖?” “炒了卖吧,也就费些柴火,明天让老大多砍点柴补上。” “行,晒两天我来炒。”阮大伯娘应下,紧接着去忙活别的。 出门玩耍了半上午,等中午回来,得知了这个大好消息,阮柔高兴不已,接下来两天都紧紧跟在阮大伯娘脚边。 同样的消息,听在阮柔耳中重点是去镇上卖板栗,而在阮荣之这里只剩去镇上玩,一个劲缠着,愣是逼得阮大伯娘同意带他一起。 板栗在大太阳下晒了两日,基本干了,阮大伯娘便计划着炒一锅试试。 农家的大铁锅,下面架上一炉火,锅里摊开不知从哪个陶罐里取出来的沙石,便开始正式炒制,阮柔和小堂兄在灶下烧火。 翻来覆去,足足两刻钟,锅中的板栗逐渐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瞧见灶下两小只对着锅中虎视眈眈,她笑着挑出两颗,“试试看熟没熟。” 两人一人分一颗,不顾烫三两下剥开,将栗子吃进口中,只觉软糯甜香,分外好吃。 “怎么样?” “好,好吃。”阮荣之嘟囔着回应,却懂事地不再要求更多,他知道,这是要卖钱的。 阮大伯娘见状,便将栗子筛出来放在一旁,随即开始下一锅。 阮柔本来惦记糖炒栗子的美味,可想想家中那一小撮白糖,到底歇了心思。 这一炒就连炒好几锅,直至天色黑沉,阮大伯从地里回来,预备开始做饭,阮大伯娘才歇下,将炒好的板栗收好放到一旁。 吃过晚膳,第二天,阮大伯娘特意叮嘱,若想去镇上明日得早起,今日得早早歇着。 两人乖乖听了,第二天一早大伯娘就来叫人,阮柔瞧见外面漆黑的天色,不知是何时辰,跟着爬起来,出门时依旧眯缝着眼睛。 今儿要背板栗出门,栗子极重,故而阮大伯今天跟着一起,他挑着两个大背篓在左,阮大伯娘提着一个小篮子在右,两个孩子被护在中间。 晨间天寒,一阵凉风吹过,阮柔清醒过来,奇怪问,“伯娘,咱们不是坐牛车吗?” “嗯,不过咱们村没有牛车,得去隔壁的丰收村。”阮大伯娘无奈,所以他们村去镇上才会格外艰难。 阮柔顿时对锦绣村的贫穷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白瞎了锦绣这么好的名儿。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期间阮柔和小堂兄都被拎到背筐里,不然速度还要更慢些。 几人来到丰收村,此时天色微亮,远远可见村口等候的牛车。 “秦大爷,早啊。”阮大伯娘招呼。 “早,今儿四个人呐。” “嗯,大爷,你看两个孩子是不是少收点。” 被称为秦大爷的是一位年约四十的大爷,坐在牛车前,看着颇为悠闲,闻言看了看,道,“今儿人不多,你们挤一挤,收三文钱吧。” “好嘞。”阮大伯娘面露心疼,只得掏出三文钱,瞪了瞪非要跟来的儿子,若不是皮小子闹腾,她带着侄女,只用一文钱就够了,同时暗道今儿怎么都得把栗子给卖掉,不然忒亏了。 阮柔心中算了算,四个人,来回就得六文钱,也不知这一筐板栗能卖多少钱。 坐上牛车,等了大约一刻钟,人数差不多够了,秦大爷一甩鞭子,牛哞哞两声,循着熟悉的道路往镇上去。 果然,锦绣村往镇上就快了,不到半个时辰,远远可见有一座石头城门,上书东林镇。 城门很是破旧,也无人把守,来往村人随意进出。 下了牛车,阮大伯娘熟门熟路带着人来到一处街道,摊开带来的旧布,就地摆了个小摊,周围人群届是如此。 炒熟的板栗并不如何显眼,味道也不浓烈,四人蹲了好一会儿,也没一个客人上门。 阮柔眼珠子转了转,跟阮大伯娘要了几颗熟板栗,拉着阮荣之往稍远点的巷子去。 巷子里,几个小孩子正在玩游戏,巷子口守着几个大娘,初见到阮柔两个还有些警惕,可等阮柔掏出几个板栗刻意交好,再跟几个孩子玩过几轮,不一会就熟悉起来。 兜里的板栗送完,目的达到,阮柔连忙拉着小堂兄一溜烟跑了。 离开的功夫,板栗拢共卖出去一份,挣了一文钱,用树上摘的新鲜叶子包了,客人也不介怀,直接提着走了。 “跟人玩去了?”阮大伯娘见他们回来,招呼道。 “嗯。”阮柔点头,也不说自己做了什么。 但很快效果显现,远远的,就见几个小孩子拖拽着大人,一个劲嚷着要吃栗子。 阮柔嘴角微微勾起,殊为满意。 第203章 阮柔离开没一会,巷子里的几个孩吭哧几口吃掉板栗,只觉香…… 阮柔离开没一会,巷子里的几个孩吭哧几口吃掉板栗,只觉香甜可口,可惜三两个没一会就吃完了。 就有嘴馋的,找到家中爹娘嚷嚷着要吃炒板栗,搅得家里大人不得安生,几个巴掌下去,顿时清静了。 巷尾的一户人家,七八岁的小胖子缠在娘亲脚边,奈何亲娘不为所动,自顾自忙着自己的活计,小胖子先是沮丧,然后眼珠子咕噜噜几转,跑进屋内央求最喜欢自己的奶奶。 老人向来疼孩子,更何况看着就格外喜人的大胖孙子,当即偷偷从储钱罐中掏出几个铜板,“喏,自己去买,买完就回来,别给你娘知道了。” 嘴甜的小胖子说了几句肉麻的好话,哄得奶奶眉开眼笑后,脚步飞快往热闹的街道而去。 “妹妹,我买板栗。”小胖子的自来熟,将阮柔都给哄了一跳,阮大伯和大伯娘更是十分纳罕地看向她。 阮柔眼皮子跳了跳,不满道,“谁是你妹妹呢。” “嘿嘿。”小胖子丝毫不在意,问摊子前的阮大伯娘,“婶子,栗子怎么卖啊” “两文钱一斤。” 小胖子遂扒拉下了自己兜里的铜钱,一枚,两枚,三枚,四枚,小眉头蹙起,思考了好半晌才说道,“四文钱,买两斤!” 阮大伯娘欢喜地道,“对,婶子给你装。” 一片叶子包一斤,整整两斤,看着分量就不少,沉甸甸喜得小胖子龇牙咧嘴,抱着两斤栗子飞似地跑了。 等人离开,大伯娘将铜板收起,喜滋滋道,“加上前面那位客人买的一斤,今儿路费就挣回来了,不亏。”至于一家四口来回花费的时间,那都不是事儿。 只阮柔瞧着越发心酸,在她看来,这赚的都是辛苦钱,更何况去掉成本压根还没赚到钱呢。 好在小孩子间的攀比向来直接且有效,小胖子带动下,不一会接连有几个大人上门,相同的是身边都有一两个闹腾的毛孩子。 生意不断,阮大伯娘脸上一直挂着笑,给一位位客人称量,忙了好一会,暂时没了客人,才得以歇息片刻。 她看向小侄女,很是赞赏,“多亏了云娘给带来客人,待会卖完了,给你买糖吃。” 小堂兄顿时不甘示弱,上赶着道,“娘,我也要吃糖。” “好,你们俩都吃。”山上板栗不要钱,挣的铜板都是白挣,买点糖不打紧,若是卖光了,她就咬咬牙买斤肉回去解解馋,阮大伯娘如是想到。 打开了口子,接下来陆陆续续有客人来买栗子,只没一开始那么热闹。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逐渐高悬至头顶,摆摊的摊主们接二连三离开,最后只剩下两三家摊子依旧坚守。 阮大伯娘被晒得头上冒出薄汗,看向两个同样被晒得脸色发白的孩子,有些心疼,便打算带着两个孩子出去转转躲躲太阳,顺带到布坊扯两尺布料,买两块糖。 阮大伯寡言少语,自来到镇上就在一旁帮衬,大伯娘招呼客人时他就待一旁不吭声,此时闻言微抬头,“嗯”了一声,似是担心她没听见,接着道,“你带孩子去吧,摊子我看着。” 阮大伯娘没什么不放心的,当即带着两个孩子离开,阮柔于是得以第一次在东林镇闲逛。 小镇并不如何繁华,但该有的店铺都有,从街东边一直走到西边,店铺鳞次栉比,茶楼、布庄、酒楼、糕点铺、杂货铺,包子铺,一一路过,看得两小只眼花缭乱。 对镇上熟悉的阮大伯娘对这些店铺可没什么兴趣,她显示先是去杂货铺买了二两糖,紧接着又去布庄扯了两尺布,犹豫半晌,还是没舍得割肉。 东西买完,就要回去,路过点心铺,阮柔心念一动,来不及犹豫,使劲拽住大伯娘的衣袖,指指点心铺。 阮大伯娘见状露出为难之色,“云娘,这是点心铺,咱们不买。” 阮柔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买,进去看看。” 大伯娘纠结之下,见孩子面露期盼,想着不买进去给孩子看看也行,遂三人进去。 点心铺的老板是一位年轻的妇人,约莫二十来岁,身姿曼妙,笑容亲切,见他们是乡下人也不嫌弃,任由他们闲逛,只不许伸手触碰。 阮大伯娘是个老实人,存了不买东西的心思,却还进来闲逛,耽误人家老板时间,一直都是低着头。 阮荣之瞪着眼看糕点看得入神,只有阮柔前后逛一圈,看了个七七八八。 点心铺不大,其内点心却种类齐全,样式精致小巧,闻着香味十分诱人。 看完一圈,阮柔心头更多了几分把握,事实上,经过上午艰难的进镇之旅,她暂时歇了做生意的心思,一心计划将家里的板栗给卖了。 她来到柜台前,仰着小脸露出一个笑脸。 于是落在铺子老板眼中,就是一个干瘦的小姑娘,肤色略黑,唯独一双眸子格外璀璨,看向她充满了期盼。 “姐姐,你要买栗子吗?” 栗子,女子皱了皱眉,问,“你们是来卖板栗的?” 阮大伯娘被唬了一跳,担心老板生气,连忙解释,“孩子年幼不懂事,老板你别介意,我们这就走。” “等等,”女子犹豫不过片刻,将人喊住,“你们有多少栗子,我正好准备做栗子糕,需要用一点。” 原本被人拖着就要离开,没想到柳暗花明,阮柔一喜,看向大伯娘。 阮大伯娘同样惊喜,没想到原本以为只能当做粮食吃的板栗还真有人要,连忙回答,“一大背篓,一百多斤,不够家里还有。” “我倒是用不了那么多,这样吧,我要五十斤,一文钱一斤,不过你们得送过来,可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阮大伯娘连连应着,“您放心,那板栗都是晒干了的,个个饱满,绝对不叫您吃亏。” “嗯,天黑前要送过来。”老板叮嘱,等东西到了,她还要查验一遍,确保干净细腻,做点心要想味道好,万万不能图省事。 “好嘞,那我待会就送过来。”他们今天带来的板栗生的熟的都有,熟的卖出去不少,生的还没动过呢,足有七八十斤,足够了。 得了喜讯,阮大伯娘提着篮子,飞快回到原来的摊位,喜笑颜开对阮大伯道,“点心铺老板要五十斤生板栗,你称了我赶紧走过去。” “点心铺要买咱们的板栗?”阮大伯疑惑,可丝毫没影响手下动作,三下两除二将背篓下面的生板栗挪出来,称了准准的五十斤,阮大伯娘心情好,见状又往里塞了一大把,秤的尾端高高翘起,显得分量十足。 “行了,你看着两个孩子,我给人送过去。”阮大伯娘见准备好,直接背着背篓过去,十分积极。 阮大伯应了,见人走远,问两个孩子怎么回事。 阮柔没吭声,听小堂兄在那叽叽喳喳个不停。 他先指了指妹妹,“云娘要去点心铺,然后我们就进去了,我看糕点,妹妹问老板要不要板栗,老板说要。” 到底是十岁上下的孩子,说话已经能说得很清楚,将事情讲个差不离。 阮大伯听完,惊诧地看向小侄女,“云娘,你怎么想到去点心铺的。”云娘懂事,定然不会吵嚷着吃点心,如此,其去点心铺定然是早就想着卖板栗,前后一思量,他就想明白了,却更心惊。 阮柔不好意思地笑笑,“先前在田家我听田小雅说过吃栗子糕,路过的时候想起来就问了问。” 孩子表现得十分自然,可阮大伯依旧惊叹,只觉得这小侄女是个聪明且有胆量的,最重要的是善心,这么大点孩子就惦记着家里。 他给两个孩子塞了几个板栗,“吃几个歇会儿吧。”为了卖板栗,四人连饭都没吃,就囫囵垫了点家中带来的糙饼,着实为难两个孩子。 没什么客人,三人的眼神便都紧盯着点心铺的方向,远远地见阮大伯娘背着背篓进去,不见了身影。 另一厢,阮大伯娘进了点心铺,将背筐里的板栗倒到老板拿出来的箩筐,期间,老板娘翻查着看了两三遍,见果然颗颗饱满、没有坏的瘪的,心下满意,估摸着数量有的多,便取了五十文钱,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拿了两块绿豆糕给人带上。 阮大伯娘连声道谢,来时背篓沉重无比,回时轻飘飘,兜里却多了五十文钱,心中美滋滋。 再次回到摊前,阮大伯娘看着清空大半的背筐,三两下算清楚今天挣了多少钱,顿觉满意。 又等了一会儿,再没有客人上门,时候不早,牛车可不等人,她只得道,“今天就到这人吧,该回去了。” 阮大伯便收拾了东西,挑着胆子往回后,路过肉摊,阮大伯娘咬咬牙,到底去割了一斤肉。 一日收获满满,虽然还挑着背篓,但连阮大伯的脚步都是轻快的,来到镇子入口,幸好牛车还在。 “秦大爷,还是我们四个,没来晚吧。” “没,上车吧。”秦大爷懒洋洋道,往来一趟路程不远,他便一直在镇口这边,等得直打瞌睡。 依旧是三文钱,阮大伯娘这会子利索交了钱,再没了先前的不情愿。 略等了一会儿,等来时的那群人聚齐,秦大爷牵了牵绳,老牛会意,循着来时的路慢悠悠往回。 到锦绣村下了牛车,还有老远一大段路要走,阮柔走了三分之一,疲惫席卷而来,脚下生疼,力气跟不上,最后越走越慢,逐渐落在了末尾。 迷糊中,她只觉得自己被阮大伯装进背篓,在晃荡中昏昏欲睡回到阮家。 第204章 “叮铃铃。”是铜板被倒在桌上的声音,阮柔周身被什么束缚…… “叮铃铃。”是铜板被倒在桌上的声音,阮柔周身被什么束缚着,闻听声音霎时清醒。 小堂兄一路精力满满,早已凑到桌前,惊叹地看先桌子上的铜板,手下蠢蠢欲动,被亲娘打断。 显然没费什么力气,小堂兄见摸不到,只得眼巴巴趴在桌上。 阮柔从背篓里出来,两只脑袋并一起仔细看大伯娘数铜板。 一枚、两枚、三枚不一会,小堂兄的眼睛就满是茫然,他忘记数到哪了。 而阮柔则数得清楚,一共九十六文,除去来回路费六文,也就是赚了九十一文,不多,但也不少,看大伯娘面上的笑意就可知。 乡下人赚钱不易,距离镇上近的可以时常去镇上寻寻短工的活计,而如锦绣村这般偏僻位置的,来回都得耗去半天,若找不到活计,还得搭上一天的伙食路费,着实不划算。 故而,村中人人贫困,连个地主老财都无。 “不错,九十一文。”阮大伯娘将今日赚来的铜板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分要归入公中做花销,另一半则属于他们大房私有。 转眼瞧见两小只,她心情甚好,掏出点心铺老板送的绿豆糕,“喏,就两块,一人一块先垫垫肚子。” 阮奶奶正端着饭菜上桌,连忙道,“马上吃饭了,糕点先放着,等晚上再吃。” 面对递过来的银子,阮奶奶没推辞直接收下,这钱也不是她存着,往后家中置办东西,往来走礼,都得从这里出。 到嘴的糕点飞了,不过几乎饿了一天,味道十分普通的饭菜也变得格外美味。 两大两小皆吃得喷香,阮奶奶便问起今日去镇上的情况,“看样子卖得还不错?” “还行吧,”阮大伯娘回,“熟板栗只卖出去二十来斤,倒是生板栗卖出去大半。” “嗯,那明日可还要去?” “不去了。”阮大伯娘犹豫会儿回答,“今天多亏云娘聪明,问点心铺的老板卖了五十斤生板栗,明日就没这么好的买卖。” 今天熟板栗也就卖了二十多斤,再去掉路费,虽说生意也能做,可谁也保不准明天能跟今天一样,索性不耽误时间。 “那就再晒两天磨粉吧。” “好。” 阮柔边吃饭边竖起耳朵听,闻言也不失望,无他,今日的收获着实不大,却累得够呛,她还得想点别的法子。 一日辛苦,哪怕阮柔没做什么,第二天同样腰酸背痛,连向来精力充沛的小堂兄都蔫蔫的,待在院子里数蚂蚁。 见妹妹起来,他欢喜道,“云娘你起来啦,看我挖的蚯蚓。” 阮柔伸头一看,顿时后悔不已,只见一个小黑坛子里,密密麻麻如筷子粗细的蚯蚓爬来爬去,形容恐怖,惊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悄悄后退两步,她飞也似地离开,“我出去玩了。” “哎,妹妹你等等我啊。”还没意识自己被嫌弃了,阮荣之起身,将蚯蚓往鸡圈里一倒,几只鸡飞快啄食,他傻笑着乐呵,“都吃点,多下几个蛋。” 说着,脚下便往外面追去。 阮柔正是无聊地在村里四处闲逛,懒得去寻村里的小伙伴玩耍。主要玩归玩,偏小孩子不知轻重,总要当着她的面问些有的没的,诸如她这个拖油瓶怎么又回来了,她娘是不是也不要她了之类的话,对她造不成什么伤害,就挺烦的。 没一会,阮荣之就追上了妹妹,他笑呵呵领着妹妹往山上去,“走,哥带你去山上摸好吃的。” 山脚下长大的孩子,也擅长在山上找吃食,只是,等到了熟悉的地方,一看,顿时傻眼了。 只见原本人并不多的山脚,好多小孩子在四处扒拉,甚至夹杂着几个大人,探寻的眼光将各处看得一清二楚,便是真有什么可以吃的,肯定早被搜刮干净。 他们来的这处山脚并不直面村子,而是在村东侧,平常没什么人来此,都是小孩子们割猪草以及玩耍的地方,阮柔一想,便知他们先前找到栗子树的事情暴露了,虽说本就没特意遮掩,可还是不大高兴。 倒是阮荣之想了一会,又拉着她七拐八拐,进了一处小林子。 “嘘。”他比划着,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阮柔配合地放轻脚步,只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那意思分明在问,要做什么呀? 阮荣之并不回答,叮嘱妹妹留在原地,他则轻手轻脚靠近一个小山包,利索堵住几个小孔,随即将随身背着的小水囊咕噜噜朝最后一个洞中倒去,脚下飞快来到最后一个特意留下来的小洞,脱下外面的衣裳蓄势待发。 尽管没说话,阮柔大概也看明白,这是要逮兔子,不得不说,小堂兄还是有些本事的。 没等会儿,洞口冒出一对灰扑扑的兔耳朵,机灵地查看四处,惨遭洪水淹家的小兔子没发觉什么异常,飞速往外奔跑,结果,就被兜头迎来的布衣扑个正着。 “云娘,快来帮忙。” 阮柔赶紧上前,帮着捂严实,她方才好像看见好几只,不知具体数量。 “回去再说。”阮荣之没多解释,顺着原路悄默默回了家,找了个背篓,将兔子扣住,方才松了口气。 隔着背篓的缝隙,阮柔终于瞧清一共多少只兔子。 “哥,一共五只呢。”说着还吹捧了下小堂兄,“你怎么这么厉害。” 阮荣之高高抬起下巴,做出骄傲状,“我早发现那有个兔子洞,大兔子早就不在了,都是小兔子,懒得抓回来罢了。” 说完有些失落,补充解释道,“今天那么多人,迟早会摸到位置,到时连小兔子都没了,还不如抓回来给你玩玩。” 阮柔仔细去看,果然,说小兔子都是夸奖,小小一只,让人生不出吃兔的想法,只觉得好生可爱。 五只兔子,应当是一窝的,三灰两白,此刻惊慌不已,挤在一起报团取暖。 “哥,我们把它养起来吧。”她记得,养兔子也是一件来钱的生意,毕竟兔子能生。 “本来就是给你养的呀。”阮荣之没懂,大方地道,“都给你。”反正也没二两肉,他不馋。 阮柔好笑,没再继续解释,只她记得兔子是会钻洞的,一个背篓不大安全,又找了一个背篓,上下倒扣,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午饭时,饭桌上,阮荣之再次提起自己的光辉事迹,待大伯娘看过兔子,忍住了没给两个大白眼,“那么丁点大,能做什么用?” 阮柔趁势提出自己的请求,“大伯娘,那几只兔子我想养着。” “养兔子?”阮大伯娘惊奇,他们这一遭有养猪养鸡的,还真没有养兔子的,不过小孩子养着玩玩,倒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兔子吃草吃青菜,不废粮食。 “行,那你就养着,等养大了,咱们再吃兔肉。”阮奶奶笑呵呵道,显然几个大人都没拿养兔子当回事。 阮柔却正经把这当成了一项重大事业,当天就开始给兔子布置合适的窝。 背篓家中还要用,显然不能一直给她用,便只能先养在柴房,为此常年大开的柴房门都被上了锁,提防兔子出逃。 又寻来干茅草,铺成一个半圆的兔子窝,将瑟瑟发抖的兔子丢上去,兔子们调整了下坐姿,重新挤在一起。 窝解决了,还有吃食,因着兔子还小,她不敢大意,去后面菜园摘了几颗大白菜,洗净再擦干,放至兔子身旁,随即退后几步。 或许是闻见熟悉的青菜香,兔子们小心翼翼靠近,吧唧着三瓣嘴,吭哧吃起来。 只是吃了就得拉,很快,被兔子便便熏到的阮柔第一次体验养兔子的艰难。 认命打扫干净,一天时间就这么匆忙而过。 接下来,阮柔全副心神都扑在几只兔子身上,谨防逃跑的同时,给兔子准备干净的吃食和水,总之,将小心谨慎刻在了额头上,连小堂兄几次喊她出去玩都拒绝了。 阮荣之虽然喜欢兔子,可稀罕的是上桌后香喷喷的兔子肉,对塞牙缝都不够格的小兔子实在提不起兴趣,更不懂为什么堂妹如此兴致勃勃。 但妹妹是自家的,还能怎么办,只得配合着去山脚找兔子爱吃的草,洗净晾干,也不知道妹妹哪来这么多讲究。 原本山上的草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养兔子几日下来,他就发现了不同,知道兔子最喜欢吃猫尾草,其他的诸如大麦草、小麦草也掺和着吃,萝卜青菜不拒绝,总之,还蛮挑剔。 一两日砍不下来,大人们也只以为是小孩子胡乱养,等过了半个月,阮柔将兔子装在背篓里出来遛弯,顿时发觉不对劲。 “这兔子,是不是长大了不少?”阮大伯娘迟疑问,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 “是大了不少。”阮大伯给出肯定的回答,同时夸赞,“养得不错,溜光水滑的,再养养指不定就能吃了。” 阮柔一见,立时将兔子藏在身后,认真道,“大伯,我是正经养的,养大了还要生小兔子呢。” 阮大伯娘稀奇,“五只还不够,再生养得过来吗?”两个孩子的忙碌她看在眼里,没计较是因为家里没多少活,等来年春天可就不能继续闲着了。 “大伯娘,兔子不仅可以吃兔肉,还可以卖钱,等我养一大堆兔子,家里就有钱了。” 阮大伯娘一怔,随即心一软,怜惜地摸摸她都说有娘的孩子是个宝,可云娘这孩子,父丧母改嫁,六七岁的年纪,去田家回来后便格外地懂事,比自家臭小子懂事多了。 “嗳,那就养着,等兔子卖了钱,伯娘给你买肉吃。” “好。”阮柔应着,对待兔子更加精心。 第205章 秋去冬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温度逐渐降下来,五只小兔子长成半 秋去冬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温度逐渐降下来,五只小兔子长成半大兔子,眼看着等来年春天就能产崽生下兔子,阮柔照顾愈发精心。 更喜人的是,某一天早上,阮柔来到柴房专门隔出来的兔笼,竟凭空多出一只雄兔,如此,六只兔子里两雄四雌可谓十分得宜。 除去坚持养兔子这一点外,阮家与先前并无太大区别,故而这个年关也过得紧巴巴。 因着阮柔回来的第一年无冬衣,阮奶奶出钱额外做了一身棉衣,其他阮家人则依旧穿着几年前的旧衣,唯独吃食上,比往日更大方,从腊八开始,家里的饭食由半稀粥变成浓粥,一家子的精神头都比往日足。 大人们依旧忙个不停,孩子们却彻底玩疯了。 村中不甚富裕,阮荣之年纪大了,自觉去旁人家蹭吃蹭喝的事情不能多干,故而带着小堂妹自力更生。 锦绣村靠山却无吃糖积水,唯独村前一道溪流路过,溪水和缓,平素村人洗衣、灌溉的水基本都从这里取,至于吃食用水则全靠村中的一口井。 冬日气温降低,溪水面上结了一层浅浅的冰,村人若要用水,只需要拿棍子轻轻一击,就能破开一个洞,但冰水寒冷,村人宁愿花点力气打井水也不愿意贪便宜用溪水,故而溪流处少有人来。 此刻,两道小身影慢慢从远处靠近,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做贼。 “哥,来这里做什么啊?”阮柔有些好奇,一边搓手,一边小跑着跟上。 “嘿嘿,带你来捞鱼。” 不一会,两人靠近溪流,阮荣之在岸边随意抛了一块石头,砸出一个木桶大小的洞,随后,忍着冰水放下一个条筐。 阮柔毕竟在现代学过理化知识,此刻一见便明白是利用冬天冰下的鱼缺少氧气的缘故,但这般网鱼还是第一次,故而也颇为新奇地看着。 前后一连放下三个筐子,筐口用枯草缠紧,届时鱼儿进去容易出来简单。 一切完毕,阮荣之双手早已冻得通红,却欢喜异常。 “走,云娘,咱们先回去,过两个时辰再来看。”招呼着人,他一边走一边嘚瑟,“嘿,我也是有一次赶巧发现的,冬日结冰凿个洞,那鱼儿就容易往里钻,还省了过年买鱼的钱。” 附近村子习俗,过年饭桌上可以没有鸡鸭,鱼却必须得有一道,曰年年有余。 两人回去暖和身子,吃饭睡觉休息一阵,等半下午再来到溪边,捞起三个筐子,一共得了五尾鱼。 “回去。”拎着鱼,阮荣之雄赳赳气昂昂,似得胜的大公鸡。 等回了家,阮大伯娘自是一阵夸,留下两条大的先养着,余下三条,两条炖了鱼汤,香浓无比,勾人胃口,另一条取下鱼肉做了鱼丸,也是一道好菜,一家五口吃了个心满意足。 有道是过了腊八就是年,一进入十二月,时间就跟插上了箭般,飞速划过。 腊月二十到二十五,是锦绣村约好一起去镇上置办年货的日子。 难得的热闹日子,锦绣村村长特意从外面借了头牛,又拼拼凑凑架了辆牛车,专为村人往来市集使用,一天可以来回四趟,故而锦绣村众人家家欢欢喜喜,即便什么都不买,也愿意花上一文钱往返去镇上逛逛…… 故而,廿三这日,阮柔与阮荣之也得以大人跟着去镇上凑热闹。 牛车从锦绣村去镇上,从大路走比从丰收村绕路还要近些,即便老牛悠悠慢行,约莫不到一个时辰就到达镇上。 阮柔下牛车时精神尚好,心道若阮家能有一辆牛车就好了,不过不能操之过急,等她兔子养好,牛车当不远了。 时隔几月,久违的镇上许闹许多,尤其开着各色商铺的街道,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了两站红灯笼,衬得整条街道红彤彤一片,格外喜庆,行走其间的老百姓俱都面带笑容。 “咱们先去摆摊把鸡卖了。”阮大伯娘在前,以迅捷的脚步在人群中穿梭,寻找合适的摆摊位置,阮柔和阮荣之夹在中间,由最后挑着大背篓的阮大伯照看。 是的,再次来镇上,阮大伯娘依旧选择了带点东西来兜卖。 其中最珍贵的当属家里的几只鸡,因着害怕鸡瘟的缘故,一般农家养鸡也就十来只,这次阮家就带来了八只,堪称大手笔。 除此外,先前贮存下来的板栗,炒制了二十斤,还有阮柔趁着过年材料丰富极力要求制作的栗子糕,一块块不到巴掌大小,却格外小巧精致,阮柔对其抱有厚望。 “就这吧。”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隙,阮大伯娘赶紧占住,等阮大伯赶到,用大背篓占住,几人都松了口气,倒不是累的,而是摩肩擦踵,硬是挤得满头大汗。 左右看看,尽是摊贩,摊子上卖的东西也五花八门,田地里种的蔬菜瓜果,自手工编的背篓篮子,家养的鸡鸭鱼肉,还有各色自家炸的小吃,不时还能听到公鸡咯咯的打鸣声,热闹非常。 卖东西的人多,买东西的人同样不少,刚坐下不一会就有人逛到摊子前,一口气买下一只鸡、一条鱼和半斤糕点。 鸡是活鸡,只双脚处用一根草绳绑了,羽翅是早剪掉了的,飞不起来,买的人往背篓里一放就成。 至于杀自然不用当场杀,一来他们就摆个摊,工具不足,二来人家指不定等过年前一天再杀,且得养两天。 开门大吉,接连又有几位了人上门,都没空着手离开,数数挣的钱,阮大伯娘乐得喜笑颜开。 约莫时间快到中午,摊子上的东西卖得差不多,足足挣了好几百文,阮大伯娘问,“要回去吗?” 不等人回答,她又自言自语,“算了,还是等卖完吧。” 本来他们预备在镇上待一上午,跟中午的牛车回去,如今眼看生意好,大伯娘便舍不得了。 “那就再等等。”阮大伯拍板,遂了她的意。 出门大半晌,几人肚子都有些饿,大伯娘从背篓底部取出来的干粮,不出意外,还是饼子,不过因着今日生意好,大伯娘难得大方,找了户羊肉汤馆子,就着热汤啃饼,倒也吃得心满意足。 剩下的东西不多,叮嘱阮大伯看着摊子,阮大伯娘再次带着两个孩子开始大采购。 过年嘛,几副对联是必须的,糕点自家会做,省去一笔花销,炒货瓜子花生等小吃,再扯上半匹布,阮大伯娘计划给家里两个小的各做一身里衣。 采购完毕,满载而归,摊子上只剩最后一点东西没卖出去。 见天色不早,阮大伯娘蹙蹙眉,看看四周,摊贩和客人已经不多,懒得再等,索性拿剩下的东西跟几个摊贩互换了点东西,摊子彻底空了。 天色未黑前,阮家乘着牛车款款归家。 下了牛车,阮柔有心打听,便问,“大伯娘,牛车要多少钱啊?” 阮大伯娘看向原地的牛车,同样带着艳羡,“车倒不怎么值钱,但牛值钱啊,正值壮年的牛,一头怎么说也得有八两,好的十两不止。” 驴车倒是能便宜点,三五两就行,可牛好歹能犁地,载东西也吃重,驴可不行,故而,村人们有钱的还是宁愿多费点买牛。 至于锦绣村为何连头牛都无,自然是因为村中田地贫瘠,不仅数量不足,质量上更为悬殊,换言之,那点贫地自家人就能种完,何须买牛。 羡慕完,几人归家,阮奶奶早已做好了晚饭。 吃罢饭,依旧是熟悉的数铜板环节,农家靠种田为生,偶尔去赶集卖些自产自销的小商品,来往使用的皆为铜板,至于银子,那是官商才能有的,至少阮柔在阮家从未见过银子,就连先前小李氏带走的十两银,其实不过十串铜板。 但铜板有铜板的乐趣,一百枚串成一小串,最后看时,桌上多了两串又三五十,也就是说,一天就挣了两百三十五蚊。 “要是天天这样就好了。”阮荣之瞧着铜板眼睛亮晶晶。 阮大伯娘薅了一把他的头发,好笑道,“哪有那么好的事,鸡是养了大半年的,糕点挣钱可也费了不少糖和鸡蛋,再有,你河里的鱼攒了不少天,数数忙活了多久。” 总而言之,挣的这两百多文,虽然是一天挣的,可确却是阮家多日的积累,非一日之功。 唉,微叹口气,阮奶奶收了属于公中那份,各自归置。 年货置办齐全,接下来只等过年。 阮柔彻底没了安排,整日里最重要的是就是兔子的一日三餐以及兔笼的打扫。 阮大伯娘本还想将那只不请自来的野兔宰了给过年加个菜,被她阻止,眼看冬天过去,兔子就要繁衍,可不能这时候吃了。 最主要的是,原先五只兔子是一窝的,以她浅薄的知识,实在不知道能不能配对,故而最后这只野生的格外重要。 知晓眼馋许久的兔子还不能吃,阮荣之表示颇为遗憾,直到阮柔安慰以后补他三只才勉强满意。 阮家这边和乐融融,远在丰收村的田家,气氛却格外沉重。 事实上,自打阮家将孙女接走,田家众人就觉处处不顺心。 与阮家类似,田家上头一位老人,下面田父和小李氏,再就是前任留下来的两个孩子。 田父自不必说,虽是家中唯一男丁,可作为读书人,家中大小事务一概不沾,等冬节私塾放假就整日窝在家中书房,美其名曰备考。 对此,小李氏自然没什么意见,毕竟田父考上她也受益。 最让小李氏不满的是田氏以及两个孩子,明明才四十几的年纪,养尊处优好几年,啥活儿不干,养出来一对孙子孙女也一个懒样。 第206章 糟心归糟心,小李氏依旧忍耐居多,无他,田家在她眼中已是…… 糟心归糟心,小李氏依旧忍耐居多,无他,田家在她眼中已是难得的好去处,起码田地足够,不至于饿肚子或者过于苛待她,只是多干活而已,尚且能忍耐。 再者,田家在丰收村属于中上人家,她回娘家都倍有面子,这是先前在贫困的锦绣村所没有的。 但烦恼依旧存在,上头婆婆她管不到,下面的继子跟着田父读书,她同样插不上手,唯一可以略使唤的,就是这个继女。 比起自己的拖油瓶女儿,田小雅当然显得金贵,可当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时,她的地位又自然而然地下降,比起小李氏这个外人好不了多少。 先前自己的女儿在时,老东西还护着继女,说什么读书人家的女儿就该学些女红针织,做什么家中地里的杂活,理所当然将家中一大摊子甩给她以及女儿。 结果等女儿走后,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继女顺理成章地被安排了活计,还不是为了自己躲懒,把孙女推出来。 有对比才有差异,跟能干的亲女相比,继女简直一无是处,吩咐点小事都干不好,若因此多说两句话又得一腔控诉,两人的矛盾直接蔓延到整个田家,搅得人人不得安生,就连田父理想中的安静备考都做不到。 又是一次争吵,田父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够了,天天吵,有完没完,这次是因为什么事情?” “当家的,你说小雅这孩子,我让她洗个碗,就给我摔了三个,这日子还能过吗?”小李氏哭哭啼啼,正大光明上眼药。 在农家,任何花钱的物件儿都金贵,时日长用坏了就罢,洗一次摔三个碗,谁家经得住。 田父虽则不下地干活,对于家中的经济状况却也大概了解,闻言顿时不悦地看向女儿,“小雅,你太不懂事了,家中条件有限,还养不出娇小姐来。” 田小雅生活一落千丈,本就心中不忿委屈,听见亲爹的指责,泪水哗啦啦下来,“爹,我以前根本没做过这些粗活,你看我的手,才多少时日,已经糙了这么多,日后怕是都捻针线了。” 田父听后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看向毫不知错的女儿,“就因为要你干活,就故意折腾这些,现在还敢甩掉三个碗?”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女儿没养好,懒惰自私至极。 便宜继女被教训,小李氏格外高兴,面上不显,还故作大方劝慰,“当家的,也是我没前面姐姐能干,否则,哪里要小雅帮衬呢。”说着,还别有意味看向婆婆田氏。 田氏心下一紧,知晓不能继续逼小李氏,否则,容易殃及自身,遂严厉了神色,看向孙女,“小雅,这次是你过分了,你爹爹背靠,你娘也整日忙碌,不过要你做些小事就如此折腾,以后去旁人家,还当我田家没有养好女儿。” 田小雅顿觉羞愤欲死,哪有长辈这么说晚辈的女儿家,还好只是在自家,若是在外面,她以后都别想嫁人了。 越想越是委屈,尤其回忆起亲娘在时的轻松与自在,其中差异,着实叫人难以接受,她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哭,嚷着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将田父气个够呛。 “小李氏,小雅这孩子是养歪了,趁着年纪尚小,趁早掰过来,家里的活尽管多吩咐,盯着她干,若是干不好或者继续故意捣乱,那就别吃饭了,我田家养不起。”说着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田小军看看妹妹,再看看愤怒而去的田父,话语俱皆哽在后头,若支持妹妹,岂不是变相反驳亲爹,最后到底没多安慰,只谆谆告诫,“小雅,你听话。” 田小雅抹眼泪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看向他,“听话,我听谁的话,爹都被这个狐狸精迷住了。” “住嘴。”田小军面上再没了刚才的温和兄长模样,“小雅,谨言慎行,要知道你在说什么。”继而也要离去,跨出门前,转过头来,对着田氏及小李氏作揖,“奶,娘,我跟着爹读书,小雅还请您二位多上心。” 面对宝贝亲孙子,田氏积极出来应答,“小军,你安心读书,家中琐事不用你操心。” “嗯。” 小李氏紧跟着道,“是啊,小军你好生读书,家中有我和你奶呢。” 然后,田小军真就此离开,至于身后哭泣的妹妹,年纪不小,却依旧如此不懂事,是该好好教导了。 而田小雅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彻底伤心,只觉得自己被所有亲人背弃。 田氏年纪大了,听着孙女的哭泣声逐渐脑瓜子嗡嗡,扔下句“听话”后自顾自走了。 于是,堂屋只剩小李氏面对便宜继女,对其哭泣只有痛快,这一年多时间,两个小崽子给了自己多少难堪和麻烦,继子就算了,若她生不出儿子,以后还要靠他养老,可一个继女凭什么。 “好了,人都走了,还哭什么。”小李氏语气第一次如此冰冷,在确定继女在田父乃至田小军眼中其实也就那样后,她就自然而然学会了欺软怕硬,知道该如何对待继女。 田小雅被惊得一噎,突兀打了个嗝,停止哭泣。 “家里活儿还多着呢,有哭的功夫,趁早把剩下的碗洗了,鸡还没喂,院子还没打扫,对了,还有一盆昨儿换下来的旧衣服。”小李氏扔下一堆活,悠悠然补充,“若是做不好,中午就不用吃了,不怕饿死,你尽管闹腾。” 此事过后,不知是不是无人撑腰,原本嚣张无比的田小雅忽就安静下来,仿佛彻底失去了往日的那些骄纵,如同村中任何一家中的女儿般,温顺和善,勤劳肯干。 田家就此安静,对此,田家人都很满意,尤其小李氏,整日嘴角带笑,恨不得叫人人都知晓她的好心情。 然而,好心情没持续太久。 腊月二十三,小李氏跟田氏去镇上采买年货,田父预备提前去镇上见见同窗,顺带上近来跟着自己读书的儿子。 一家五口,四口去了镇上,唯留田小雅和一大堆杂活,越想越气,恨得跺脚咬牙,顾不得亲兄长几次三番的叮嘱,将所有活计仍在脑后,干脆自个儿回了外家。 另一厢,来到镇上,两边分道扬镳,小李氏兜里揣着银子,跟田氏一路小心护着荷包,来到往常摆集的地方。 因着不是花自己的钱,田氏便格外大方,两手一挥,不是要这个就是买那个,阔绰的模样,让小李氏递出铜板的时候忍不住心痛,婆婆花钱如流水的姿态,使得她来时的欢喜期待几乎去了大半,巴不得趁早回去。 奈何婆婆不肯,走着走着,忽在一处拐角看见几道熟悉的身影——前夫家的大哥大嫂侄女,以及自己的亲女儿。 四人应是趁着年节来摆摊,看样子收获不小,人人脸上带笑,最刺眼的是,亲女儿明显圆润了三分的身形以及面上的亲切,与当日她离开前的模样,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 看得出来,女儿回到阮家后过得不错,起码比在田家好。 然而,小李氏清楚感受到,那一瞬间,涌上来的不是高兴或者欢喜,而是难以言喻的难堪,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 “小李氏,愣住做什么,赶紧的啊,我买了一斤花生糖,先把钱付了。”田氏理所当然般使唤。 小李氏也不觉得什么不对,匆忙上前给了钱,再要回头去看,密集的人群遮掩,早已找不到人影。 心中惆怅万分,等回去的一路,依旧神思不属,看得田氏略心虚,还以为今日挥霍过度,也悄没声儿。 ———— 不拘田家如何,阮家的日子依旧和顺而安宁。 腊月三十团圆夜,阮家的年夜饭比之往年丰盛许多,没有去年失去亲人的伤痛,个个面上带笑,同时大家不忘关心独自一人的侄女,一个劲给她夹菜,堆得小碗冒出尖头。 阮奶奶照例说几句吉祥话,给两个孩子包了压岁钱,不多,十个铜板,足以两个孩子乐呵。 面对大儿子一家,阮奶奶没有不放心的,唯独二儿子的闺女,今年才接回来,中间一年的缺席,总让她心怀愧疚,觉得对不起二儿子,让其唯一的子嗣在外面受苦了。 “云娘,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家里,家里再难也不缺你一口吃的。”说着眼眶微湿。 眼见气氛有些沉重,阮大伯娘连忙安慰,“娘,你放心,我和当家的都把云娘当亲女儿一般,云娘,你爹是不在了,可还有我和你大伯,荣之有的,我们也不会少了你。” 阮大伯不大对说话,只点头表示赞同,“娘,你就放心吧。” “嗯。”阮柔颇为认可点点头,小大人般反过来劝慰,“奶,大伯大伯娘,我都知道的,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会客气。”说着,她狡黠一笑,“等我明天养好了兔子,以后咱们天天吃肉。” “那可太好了,我们就等着。”大伯娘抽科打诨,将话题含糊过去,见阮奶奶再次含笑,才松口气。 虽这么说,其实几人都没把孩子所说的养兔子当一回事,只当时小孩子的一片孝心,等日后,阮家靠着养兔子真的过上可以天天吃肉的日子,再次回忆起这一天,只余感慨和惊奇。 年夜饭过后,阮奶奶和阮大伯大伯娘在家中,而阮柔则跟着阮荣之四处拜年。 一年不见,阮柔初回来时,村里人还有些闲话,可几个月下来,见阮家一如既往并无介怀,便慢慢习惯,对其态度便也寻常。 第207章 大年初二,回娘家,阮大伯娘带着阮大伯以及儿子早早回娘家…… 大年初二,回娘家,阮大伯娘带着阮大伯以及儿子早早回娘家,阮柔这个侄女不能跟着,只得和阮奶奶一起守家。 阮家上一代只有一个女儿,嫁得远,基本只在过年回来,故而,早早的,阮奶奶就准备好一桌的饭菜,只等女儿归家。 阮柔悄悄回忆了下,对原主的姑姑并无多少印象,更不存在什么矛盾,微微松口气。 从早上翘首以盼到中午,阮姑姑一家方才姗姗来迟。 为首的是一位颇为精瘦干练的女人,年纪约莫三十上下,足足比阮奶奶高了一个头,这使得阮柔抬头看她时,总觉得对方很高大威武。 “这是云娘吧,瘦了,不过回来就好。”阮姑姑对待侄女的态度尚可,语气和缓地关心几句,之后便是跟阮奶奶说些家里的琐事。 与阮姑姑一起前来的,还有一大两小,大的阮姑父三十许,面相憨厚,性格沉默寡言,只是几乎与阮姑姑同样干瘦,。 两小应当是两人的孩子,大的男孩十四五岁,已经有大人模样,小的女孩八九岁模样,两人都紧紧倚着阮姑父,显然对这个外家很是陌生。 从院门前到一路迎到堂屋里,等围坐在饭桌上,阮柔才与表哥表姐说上几句话。 饭菜为阮奶奶亲手所做,虽算不上十分丰盛,可大约也尽了她最大的能力。 吃饭期间多是阮奶奶问阮姑姑家里的情况,由此让阮柔对阮姑姑家的情况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别看阮家所在的锦绣村贫困,但比较起来,阮姑父所在的小山村更为贫瘠和偏僻,毕竟锦绣村还只是在山脚,远离官道和城镇,田地虽荒可起码饿不死人,小山村则是完全在山中,几乎没几亩能耕种的田地不说,村民进出山更是极其不便,连一日三餐都是大难题。 原本阮家爷奶当年不同意这门婚事,他们不指着女儿赚彩礼,却也不希望女儿嫁错人过一辈子苦日子。 奈何阮姑姑坚持相中当年偶遇几次的阮姑父,婚事就此定下,之后,大山阻隔下,阮姑姑回来的日子屈指可数,十几年回来估摸也就二十来次,故而阮奶奶对这个女儿牵挂极深。 从其面容,便可知日子不大好过,阮姑姑后悔没后悔看不出来,但夫妻两人感情很好,行动举止间透着股默契。 吃过饭,大人们继续说话,阮柔听着无趣,便领着表兄表妹来看自己养的兔子。 “看,这是我养的兔子,好看吧。”她介绍时颇有成就感,带着一股子兴奋与骄傲。 比起刚来时,兔子长大不少,兼之冬日毛发厚实,更是大上一圈不止,驯养了几个月,日日有送上门的吃食,兔子没想着逃跑,反而很是温驯,唯独爱刨坑这点让人有些担心。 “哇。”发出惊叹声的是年纪没大多少的小表姐,或许女孩子对毛绒绒天然有着股喜爱之情,也不顾自己与阮柔这位表妹还不熟悉,央求着道,“表妹,我可以摸摸它们吗?” “嗯,不过不要太大力气,兔子若急了也会咬人的。”阮柔叮嘱,生怕她不知轻重。 小姑娘看看兔子,再看看表妹,终究忍不住诱惑,伸手将几只兔子挨个摸了一遍,完事后兴奋非常,小姐妹俩迅速亲近起来。 阮柔从她口中知晓两人的名姓,阮姑父姓郑,名郑石,小名石头,下面两个孩子,表哥名郑柏,表姐名郑佳。 郑柏个半大孩子,显然对兔子不感兴趣,他奇怪地问,“兔子是你养的吗,为什么要一直养着。” 郑家在山中久居,多少会几分打猎手段,不过,一般他们打到动物也是吃或者卖钱,对外家的表妹竟然养着兔子不大理解。 “我养的,”阮柔骄傲抬头,“不过兔子是堂兄抓的,当时才这么大点,太小了,”她给两人比划了下,“我就想着养着,等以后生一窝小兔子,家里就可以靠着卖兔子挣钱了。” “哪有那么简单。”郑柏想也没想反驳,“花时间花精力,最后不一定能养活,不如去外面打野兔子。” 意见产生分歧,阮柔也不跟他争辩,总归等她养好兔子,自见分晓。 屋里的郑姑父大约是插不进去话,边也溜达着出来,见到柴房里的兔子,听说是他养的,又是一番惊奇。 “养得很不错嘛。” 阮柔暗道还是他有眼光,遂将自己怎么怎么精心养的说了一遍,听得阮姑父连连点头。 “若能养起来也算一门不错的营生,不只是兔子,还有兔子皮毛,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小孩子家家瞎胡闹,养着好玩,哪里指望她挣钱。”阮奶奶笑着打断。 阮柔顿时不服气,“奶,我很认真养的,你看兔子都大了好几圈。” 阮奶奶没怎么仔细看过,现下一瞧还真是,她本就是个对孩子和蔼的性子,此刻更是夸赞,“云娘用心了,等再长大点,宰了给你做红烧兔肉吃。” 阮柔连忙摇头,“吃肉不着急,等兔子多升几窝小兔子,咱们不仅有兔肉吃,还能卖钱呢。” “若真想卖,我还认识镇上酒楼的掌柜,还有几个收皮毛的商人。” 他寻常打到野味,自家舍得吃的反而少,多是卖钱,然后拿钱买粮食,故而有几分人脉,此刻倒不吝啬指教。 “多谢姑父。”阮柔赶忙道谢,接着投桃报李,对小表姐道,“佳佳姐,等生了小兔子,我送你两只。” “好啊。”郑佳看先兔子,眼睛都带着光。 大人们见此没多说什么,又聊了几句,出来柴房,待在院子里闲聊。 约莫半下午,阮姑姑见天色不早,提出要离开,被阮奶奶强留住了,“过年家里能有多少事,再等等,待会你弟和弟妹就回来了。” 阮姑姑却是个急性子,“冬日天黑得早,再过会儿回去的路就不好走了。”她自己走惯了山路无所谓,可还跟着俩孩子,届时路上又冷又黑的可得遭罪。 “那就再等等吧。”郑姑父开口安慰,“晚点也不打紧。”到底心怀愧疚,觉得妻子跟着自己受委屈,日子穷就算了,连娘家都不能多回来几次。 实在是郑家的情况着实不好,两口子正当壮龄,下面一双女儿,负担不至于太大,偏郑家上面还有一个年迈的老父,身子骨不好,时不时需要请医延药,花费不菲,郑姑父打猎挣的钱大半都填了这个窟窿。 “行。”忍耐着心焦等了好一阵子,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阮大伯与大伯娘。 “实在对不住,娘家那边亲戚太多。”阮大伯娘不好意思道,她娘家光是兄弟姐妹就六七个,上一代的亲戚更多,比起阮家和郑家着实算人丁昌盛,能在下午赶回来还推了不少亲戚。 “没事儿。” 彼此间又各自聊了下近况,阮姑姑瞅着天色,再也坐不住,急急带着一家子往回赶。 见状,阮奶奶叹口气,人年纪大了,就期盼个儿女都在身边,却也知晓不能强求,便为喜庆的春节添了几分悲伤。 阮大伯娘观她心情不好,特意捡了娘家亲戚间的些微趣事,逗她开心,阮柔也跟着抽科打诨,总算将这一回糊弄过去。 阮家亲戚不多,初三之后的日子跟着村子里乐呵几天,参加了几场亲戚间的喜事,年味也就渐渐散去。 新的一年,新的希望。阮柔对养兔大业依旧报以极高的热情。 冬日逐渐过去,春日暖风和煦,青草冒出了尖尖,兔子的伙食也从干草改善成新鲜草叶,每日两背篓草花去她不少时间,连家里的活计都顾不上,好在大伯娘并未因此说什么闲话。 除伙食外,阮柔还开始给几只兔子分居,只隔几天将公兔和母兔放在一起,毕竟天气逐渐暖和,很快就将迎来兔子的繁衍高峰期。 柴房的条件还是太过简陋,她计划着等以后兔子挣了钱,先建一个正经的兔窝,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惊喜的是,兔子很快就有了反应,不过最先发现兔子怀孕的是阮大伯娘。 “怎么感觉兔子肚子大了不少。”许久未见,阮大伯娘颇有些惊奇,旋即想到什么般,凑近一只雌兔,也不敢太用力,只轻轻摸了摸其腹部,只感觉手下一串圆球般的突出,手忍不住微微一颤,刚松开,兔子连忙抛开。 “云娘。”她高声喊。 阮柔正在院子里择菜,见状还以为兔子不好,慌忙过来,穿着气问,“大伯娘,怎么了?” “兔子好像怀孕了。”阮大伯娘本欲让小侄女再看看确认一番,然而等面对小小的侄女,忽而有些尴尬,挥挥手,“没事了,把你奶喊过来。” 阮奶奶过来,将四只雌兔一一摸过,肯定道,“四只都有了。” “哎呦。”阮大伯娘继续刚才中断的高兴,“竟然还真养起来了,云娘这孩子可真厉害。” 阮柔却紧张地问,“大伯娘,兔子是要生小兔子了吗,我要做什么。” 不论人还是动物,生育都是一道大难关,可马虎不得。 阮大伯娘听完愣了,看向婆婆,她也没见过怀孕的兔子啊。 到底阮奶奶经验丰富,按照顾孕妇的角度揣度道,“雌兔先分开养吧,笼子打扫干净点,我那里还有几件破衣裳,剪了给它们做窝,对了,给它们多喂点好的,家里不是还有一袋子黄豆嘛。” 有了吩咐,阮柔立即行动,就连阮大伯娘都跟着帮忙好一阵。 直到有一天,雌兔衔草还拔下腹部的毛来做窝,几人便知,兔子要生了。 第208章 接下来几天,阮家人时刻严阵以待,将几只雌兔照顾得妥妥帖…… 接下来几天,阮家人时刻严阵以待,将几只雌兔照顾得妥妥帖帖。 终于,第三天,在几人的翘首以盼中,雌兔几乎前后脚产崽,四只一共产下了二十三只小兔子。 刚出生的小兔子浑身红通通的,没有毛发,看起来极其脆弱。 小小的幼崽看得几人心都软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兔子强大的繁衍能力,忽然让阮家人看到了希望。 “娘,说不定云娘说的养兔子卖钱,真的可行呢。”阮大伯娘喜滋滋道。 阮奶奶愣了一下,点点头,“等兔子再养大点,你把郑石请过来看看,再问问卖的渠道。” “好嘞。”有了干劲,阮大伯娘更加用心,担心刚出生的小兔子着凉,还特意在柴房的空地上点了一个火盆,这样能让边上的兔子窝稍微暖和点,至于干稻草、吃食之类的更是不吝啬。 小心翼翼对待下,二十三只小兔子无一伤亡,在诞生的第四天开始长出毛发来,让人松了一口气,起码有自己保暖的能力了。 熬过了最开始的阶段,二十三至兔子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生长,第十天睁眼,两周后就会爬动,经常隔一段时间来看,柴房经常就是满地的兔子,下脚前都得小心别踩到。 一个月后,小兔子断奶,在吃食上就得全靠人来准备,阮家所有人都因此忙碌起来。 不过,阮家人同时也看到了养兔子的潜力,主要还是兔子太能生了。 匆忙间过了春耕,一结束,阮大伯就往山里的姐夫家去。 郑家所在的小山村,因着地形崎岖蜿蜒,还没办法乘坐牛车驴车之类的,只能靠双脚走,从阮家出发一走就要大半天,这也是阮姑姑很少回来的原因之一。 郑家的人口并不复杂,上一辈老早就分家了,这一辈,郑姑父兄弟姐妹一共四人,女儿早嫁出去,三个儿子还未分家,跟着郑家老人居住在一起。 因着没有分家,作为长房的阮姑姑一家压力格外大,上要孝敬老人,下得照顾三个弟弟,日常操心居多。 阮大伯上门,郑家颇为新奇,毕竟若说阮姑姑回娘家的次数少,起码一年还能回一次,可阮家没有大事几乎是不来的,上一次还是来通知阮二弟出事的消息,再上次,都不记得多久之前了。 故而阮大伯上门,郑家人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慌忙将在外面忙活的阮姑姑两口子喊回来,才知晓闹了笑话。 “姐夫,就是这样,家里现在几十只兔子,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养,你要是有时间教教我们,就再好不过了。”阮大伯说话一向直接,开口就说了实话。 “嗯,”郑姑父沉思了下,“今天时间不早了,明天我去看看吧。” “多谢了。”阮大伯高兴拍拍他的肩膀,“那明天我在家等你。” 阮大伯没心眼,可阮姑姑还是有的,特意没在堂屋当着众人的面说明,而是远离众人视线。 郑石不知是没留意,还是压根不在意,也没提出异议,爽快地应下。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郑家留饭,阮大伯没应,主要是担心吃了郑家的粮食,到时候让自己姐姐被婆家人说闲话就不好了。 虽是饥肠辘辘地回去,阮大伯心内却无比激动,方才他可不止打听了饲养兔子的注意事项和周期,还有兔子能售卖的价钱。总的来说,价格不算贵,可也不低,起码比外出做工之类的要强多了。 一路上,山秀丽,水清澈,连崎岖的山路,都不叫人心烦,等回去,跟阮家其他人一说,自是人人高兴。 第二天,阮大伯娘早早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中午,阮姑姑和郑姑父准时上门,先吃了午饭,才一起去柴房看兔子。 郑石是半个打猎的好手,亲自逮的兔子就不知凡几,对其勉强称得上几分了解,见到几只油光水滑的大兔子,再看看二十多只活泼的小兔子,暗暗点头,心道养得还可以。 当然,因着条件简陋,缺陷还是有的,郑姑父帮忙指点了下,给兔子窝重新分配,又提点过几天大兔子和小兔子就可以分开饲养,可惜,柴房面积实在太小。 等从柴房出来,郑姑父道,“若要大量养,还是得有专门的兔子笼。再者,兔子会挖洞,原先几只你们从小养的,可能没太大感受,可等兔子多了,总有要往外面跑的,若能有石头或者砖块的兔笼,肯定最好。” 闻言,阮大伯露出一丝苦笑,示意了下阮家的房子。 何止兔子居住的柴房,整个阮家的房子都是黄泥砌成的方形砖块,自家居住可以,要说有多好,那绝对没有。 郑姑父犹豫了下,道,“若是不怕辛苦,可以进山里挑些石头回来。” 郑家所在的小山村的山不全是泥地,相反,有很多岩石,像他们村里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挑拣形状合适的石头建成,防水防火抗风都是一流的,听说就连镇上的人家都有来山里拉石头的,不过,似锦绣村这般山脚下的村子就不会这样了。 反正都能住,挑石头回来建房纯粹浪费时间和力气,时间还没什么,浪费力气可是要靠吃东西补回来的,谁家粮食也没这么浪费的。 阮大伯没有给出回应,想了想,还是婉拒,“现在还是算了,若这批兔子能养大,卖了钱,再说吧。” “嗯。”郑姑父没有勉强,只是道,“若要挑石头,尽管去喊我,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好。”阮大伯这回没有拒绝,心想大不了提供的饭菜好些,总不至于叫自家人吃亏。 送走阮姑姑和郑姑父,阮家人心中顿时有底。 多了养兔子的活计,阮家人开始分工合作阮柔依旧是养兔子的主力,除此外,阮奶奶和阮大伯娘也会帮忙,而小堂兄今年大了一岁,地里的活干脆由阮大伯带着小堂兄忙活。 四个月后,第一批小兔子出生足足五个月,眼看小兔子陆续进入发情时间,新的苦恼又来了。 在期间,原先的四只雌兔又陆续下了两拨兔崽,一次十八只,一次二十五只,除去五只没能养活的,阮家此时足足有六大、六十一小,拢共六十六只兔子。 数量如此众多,瞧着欢喜归欢喜,可压力也巨大,好在终于熬到第一波兔子能出栏。 第一批二十三只兔子,阮家人计划先卖掉十八只,减轻些压力,以后想要再繁衍,可以从后面的兔子中挑选体型健壮的,总之暂时不着急。 “当家的,你这能行吗?”阮大伯娘担心看向挑着一背篓兔子的阮大伯。 “行,放心吧。”阮大伯掂了掂,觉得还行。 “算了,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阮大伯娘到底不放心。 半岁大的兔子,一只约莫四五斤,十八只,重量不算太重,可兔子是活物,即便捆住手脚,背篓顶部扣上盖子,可时不时也会被里面的兔子顶起来,总让人怀疑下一刻兔子就可能钻出来跑掉。 “算了,我跟你一起吧。”阮大伯娘叹口气,决定跟着去。 先前他们问郑姑父要了以前卖过野味的名单,其中最主要的客户是镇上的寻味酒楼,财大气粗,若能入了其采买的眼,指不定十八只兔子一次就能卖掉,但不确定的情况下,也不敢全压酒楼上。 除此外,北街的一家小餐馆隔一段时间会收一两只,用来给店里换换口味,再有,东街有几户富户,可以去宅子后门蹲点,若这些还卖不掉,就只能去集市上了。 因着要跑不少地方,两人就计划自己去,没准备带两孩子,对此,阮柔无所谓,家里那么多兔子还要照顾,根本走不开,小堂兄则高兴于难得的无人看管,巴不得出门跟小伙伴玩耍。 不过,对这次卖兔子的结果,阮家人都颇为关心,毕竟辛苦大半年,能不能开花结果就在眼前,还关系着日后阮家的生计。 阮大伯阮大伯娘这一走就是一整天,直至傍晚,依旧没有回来。 饭菜早已做好,堂屋里亮着盏昏暗的煤油灯,阮柔三人都有些着急。 好在,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天黑前,两人终于姗姗来迟,面上俱带着喜色。 “怎么样?阮奶奶率先关心道。 阮大伯娘示意他们看空了的背篓,高兴道,“都卖出去了。” “那怎么这么晚。” “唉,一次卖的太多了,酒楼要了十只,跑了几家小餐馆卖出去三只,东街那边管事的没让我们过去,剩下五只在集市上等了大半天,幸好赶上回来的牛车。”阮大伯语气带着些庆幸,若没赶上,就得从镇上走着回来了。 等不及吃饭,阮大伯娘将今天的收获掏出来。 依旧是铜板,足足几大串,几人气力,一会儿就数清楚了,足足六百八十文。 尽管早前就有了大概的数,可数清楚后,阮大伯娘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这可是足足半两银子啊,以往他们一家辛苦一年都不一定能存下这么多,而养兔子呢,不过略费些心思和粮食,比下地和外出打零工可要轻松多了。 几人彼此对视,眼里都有一个意思——养兔子的活能干。 兴奋过后,饥饿感上头,几人边吃边聊。 阮大伯娘说着去镇上的经历,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酒楼掌柜说,他们每个月可以收十只兔子,只要我们能稳定供货。” 阮奶奶心下当即计算,家里还有三十多只小兔子,光是卖给酒楼就能卖上三个月,期间兔子还会再生,按照这恐怖的繁衍能力,几乎可以预想到以后源源不断的进项。 但很快,阮柔打断了他们的美好幻想,“奶,家里地方不够。” 霎时,几人重回现实,思考怎么扩大兔子的养殖规模。 第209章 饭桌上,众人心思各异。 饭毕,阮大伯娘没有收…… 饭桌上,众人心思各异。 饭毕,阮大伯娘没有收拾碗筷,而是先回了屋。 阮奶奶静静看着,有些担忧。 不一会,阮大伯娘去而复返,手中提着一个小钱罐子。 “娘,我数了下,我这里一共有六两银子,我想着修建一间屋子给兔子住,若是不够,可不可以先借您的一用。”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么说好像她贪图婆婆手里的钱一样,可穷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她想赌一把,若是成了,以后一家子的日子都好过,儿女也不用重复跟他们一样的命运,若是输了,大不了跟原先一样,总归不会更差。 不等阮奶奶说话,阮大伯厉声呵斥,“好了,钱不够攒一攒就是了,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阮大伯娘没吭声。 是的,钱不够,等一等也是可以的,可,她不愿意。 接下来大半年正是兔子繁衍生长的好时机,若一等,指不定就是明年,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婚丧嫁娶,多等一天她晚上都要睡不着觉。 阮荣之见爹娘状似吵架,当即吓得不敢吭声,阮柔虽看得分明,却也不好插言。 良久,阮奶奶叹息一声,“都是一家人,何必说生分话,你估摸大概需要多少,我看够不够。” 阮大伯娘一喜,将心头的账目一点点道出,从其胸有成竹的话语,可见并不是这会儿突来奇想,而是早有盘算,或许,在去镇上卖兔子的时候就有了算计。 “按孩子姑父的话,这屋子肯定要用石头来建,全用石头不划算,我想过了,地面和往上一米都用石头,往上钱不趁手,先用泥巴也行,不过即便这样,也要废不少时间去山里搬石头,咱们自家辛苦点,再请孩子姑父帮忙,一个月估摸也能忙活过来。”她没说的是,那样家里人就要很辛苦,但鉴于辛苦的大概率还是她和阮大伯,阮奶奶就说不出指责的话。 阮大伯娘看了眼男人和婆婆的神色,继续道,“除了房子外,还得给兔子做窝,分开做隔层,让它们住好点,至于吃,兔子多了,以后可能还要花钱买粮食。总的价钱,我估摸前后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阮大伯娘能拿出六两,剩下四两就得阮奶奶出。 半晌,阮奶奶都没有说话,既没有一口拒绝,却也没有答应,而是看向阮大伯娘,示意她继续说。 阮大伯娘愣了下,见其视线飞快往小侄女身上飘过,顿时领会,老太太这是担心手头没了钱,以后侄女没了保。 尽管对婆婆直接表示质疑略微感到些不满,但其中顾忌她还是懂的,没爹没妈的孩子,难免叫长辈多挂心。 遂她当即补充道,“当然,这门生意是咱们一家子一起做的,所以,若兔子生意真能长期做下去,钱怎么分也是个大问题。” 阮大伯还欲说话,被无奈的阮奶奶阻止,“让她说完。”其实阮奶奶未必不心动,可她顾虑的更多,再则,没有亲爹妈,孙女以后的婚事必然要更艰难些。 反正兔子生意早晚要做,不如趁和气的时候说个清楚,以后若真挣钱了,孙女有一份保障,她下去见老二也有个交代。 “前期需要的投入不算,后期如有盈余的,分十股,我们占五股,娘您占两股,云娘占三股。”阮大伯娘毫不犹豫说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分配比例,这是她仔细斟酌过的。 他们占五股,不仅因为他们出大头,还因为日后养兔子的事情肯定他们夫妻俩出力更多,领这么多不算过分。 至于侄女比婆婆分得还多,很好理解——分给侄女的就是侄女的,而分给婆婆的,不仅要供着家里日用,日后还要纠结怎么给小辈分,与其如此,索性在前期多给侄女分,再者,养兔子的事情还多亏了侄女前面半年的努力,并不是白给,想来婆婆不会有意见。 果不其然,阮奶奶轻“嗯”了一声,“那先这么定了,钱我待会儿给你。” 阮大伯娘这才端着碗筷去厨房,阮柔跟着帮忙,而等他们回到堂屋,就见到阮奶奶递过来一个小荷包。 “里面是四两银子,收好。” “好嘞。”见到钱,阮大伯娘高兴不已,为即将到来的际遇,也为可能的财富。 “这是咱们家的大事,你也不要自己忙活,有什么活计我们可以干的,尽管安排。”阮奶奶免不了叮嘱几句,“还有养兔子的事,你懂的说不定还没云娘多,还有郑家那头,凡事多问问,别一个人瞎琢磨,银子若还不够用,我哪里还能凑点出来,不过还是尽量不要动。” 阮大伯娘应下,看向云娘,态度比之以往更为和善,“云娘,以后就要你照看我和你大伯了。” “说的哪里话,都是我该做的。”阮柔自是清楚为什么。 在此之前,她是阮家的姑娘,作为阮大伯娘的侄女,照看在所难免。但这些都没有切实的利益关系实在,尤其在养兔子已经带来实质收益的情况下。 乍一看确实有些功利,可反过来看,这种关系比靠着虚无缥缈的亲戚情分仰仗人要可靠得多,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努力体现自己的价值,养好兔子,为阮家带来更大收益的同时,让自己站得更稳当,这不是很好么。 ————- 阮大伯娘不是个急性子,如今在钱的驱使下,做起事情来却风风火火。 第二天,她就跟着阮大伯进山挑石头,进去时两人,回来还加上了阮姑姑和郑姑父。 石头有大有小,小的一个背篓就能装下几十块,而大的,有时阮大伯和郑姑父两人合力才能担回来,繁重的体力活,使得家中粮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降,阮大伯娘心疼不已。 阮家人的动静自然没瞒过外人,毕竟建屋子的大事,等到阮家屋前堆了半人高的石头堆,村人们已知晓七七八八,对此,说什么的都有,有羡慕的,有眼酸的,还有不看好的,但总归阮家人主意已定,动摇不了。 光是挑石头就将近花了一月有余,尤其后期,郑家那边估计不大满意,愣是将郑姑父喊回去,只阮姑姑依旧坚持,进度因此慢上不少。 等到修建屋子,不知郑姑父怎么跟家里人说的,竟直接住了过来,还带上两个孩子,吃住都在阮家,如此,又是半个月过去,小屋初见雏形。 兔子窝修建的位置经过多番考虑,放在了大房屋子的一侧,便于他们照看。最后,屋顶盖上厚厚的几层茅草,小屋就算建好了。 不得不说,一眼看过去,给兔子住的小屋,比起阮家人自住的好上几倍不止,连阮大伯娘都笑话说,“兔子住的都比人好了。” 当然,兔子也没辜负众人浓烈的期待,在阮柔照顾下,兔子家族再添两波幼崽,一波是第一批六只兔子生的,另一波则是第一批小兔子生的,拢共五十二只,活下四十八只,数量几乎翻倍。 于是乎,新鲜出炉的兔子幼崽,眼睛还没有睁开,就被阮家人挪了窝,住进新房。 而与此相对的,则是阮大伯和阮大伯娘,以及阮姑姑和郑姑父瘦了好几圈的干枯身形,阮柔总觉得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活似老了三岁不止。 不过几人精神状态都很好,阮大伯娘甚至提出,等明日休息一天,后天就去镇上再出一批兔子,毕竟家里存款都没了,总让人心里发慌。 第二天,阮大伯娘也没能歇,一住好几天,今天不管怎么留,阮姑姑一家都说要回去。 阮大伯娘为表感激,只能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兔子都宰了两只,还额外送了一公一母两只年轻力壮的兔子,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阮姑姑见了心下感动,心想她的付出不是无劳的,她婆家人说的风凉话压根不用管。 因为很明显,若只是想送他们兔子肉,死兔子都何必,何必费心挑一对,而一对养在一起是可以下崽的,相当于阮家将做生意的门路让出来一半,只是没明说。 要知道,镇上卖兔子的能力是有限的,郑姑父偶尔逮两只野兔不受影响,可真多一家养兔子的,阮家生意必然受到影响。 吃过饭,阮家人一路送出老远,等离了娘家人视线,阮姑姑看向背篓里的两只兔子,眼神莫测。 而郑石做的就简单多了,他算半个猎户,杀两只兔子轻轻松松,最后提回去的,依旧是两只死兔子。 阮姑姑一怔,“你这是” 郑石憨憨一笑,“养兔子就算了,吃兔肉,反正回去也是杀。” 阮姑姑无言了会儿,问,“你就不想挣钱吗?” “想啊。”郑石回答地爽快,“钱谁不想挣,可挣钱的门路也不止养兔子,咱们何必跟人争,让你在娘家不好做人。” 阮姑姑心下复杂,她看向身旁的郑石。 男人长得高大健壮,面容憨厚中带着一丝精明,当年,是两人看对眼,后来才得以成婚在一起。 成婚钱,娘家不同意,是她丝毫闹着非要嫁,当时总觉得郑家穷没关系,只要两人一起努力,总能过好。 可事实证明,并不是,穷并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活了大半辈子,她其实都已经认命了。 要说后悔,是肯定有的,她年轻时性子好,长得也好,往好的地方找也能嫁出去,或许就不用那么辛苦,但后悔也就是想想,如今她不敢说自己以后不会再后悔,可起码确定自己没看错人。 第210章 就在阮家风风火火筹备养兔子时,隔壁丰收村的田家,却一片…… 就在阮家风风火火筹备养兔子时,隔壁丰收村的田家,却一片愁云惨淡,无他,田父又落榜了。 为了丈夫这次科考,小李氏几乎拿出了全部的家底,在她想来,田父自称三四成能考上,可看着信誓旦旦,那实际怎么也得有六七成几率吧,可她显然高估了田父对自己的预估。 说名落孙山都是高估田父,榜上无名还差不多。 “真的没考上?”她焦急出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小李氏着急难受,再一看田父,依旧低着头,一副萎靡样子,叫人不忍苛责,可惦记着自己打水漂的银子,忍不住的一股无名火起,早知考不中,还不如不要考,省得白白浪费银子。 “说话啊,怎么就没考上呢。” “还不是你们成天在家吵吵,吵得我都没心思看书,再者说了,不是我考得不好,是今年的考卷出的偏,考官眼光不行,我好几个先前成绩不错的同窗,这次都没考上。”被几双指责的眼神盯着,田父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解释几句,他也委屈呐。 小李氏第一次经历落榜,心理落差极大,而田氏相较来说,则淡然许多,毕竟先前已经也有两三次经验。 “好了,小李氏,尽力就好,若那么容易考上,天底下秀才还不扎堆了。”田氏看不惯儿媳那副全天下都对不起她的模样。 “可”小李氏想问自己先前垫的那些钱怎么办,可田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够了,别吵了,当初我就不该去考,行了吧。”田父气冲冲扔下一句话,奔进书房,“啪”一下重重关上门。 当下,一片死寂。 田氏压低声音,质问的语气道,“你看你闹的,现在好了吧。” 小李氏瞠目,转而委屈巴巴,“我闹什么了啊。”她不就是钱打水漂心里难受,多问了几句,敢情现在全成了她的错。 “哼,你好自为之吧。”田氏说完,冷着神色离开。 两个孩子还不懂事,更没安慰后娘的好心,笑嘻嘻牵着手走掉。 一时间,偌大的堂屋只余她一人。 如此沉默而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期间田父一直住在书房,其他三人也似生气了般,不搭理她。 几天没说上一句话,小李氏一开始的委屈咋就转为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 她有心向田父示好,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甚至就连请人回房,都会被不软不硬地顶回来,“我晚上还要温书,就不回去吵着你了。” 几番来回,小李氏彻底蔫了,甚至对自己产生了些责怪,科举本就说不定的事,怎么就一点银子搞得里外不是人呢。 想通之后,没了那些怨念,再三示弱,田父终于回房,只是言语间比之以往更多了几分颖指气使,叫人心情不那么畅快。 但很快,更大的事使得全部田家人都没了心思再顾及这些小事。 “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丰收村的学堂内,田父看向村长带来的年轻后生,很是不悦,仿若被占领了领地的野兽。 村长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头,身量不高,身材圆润,一张圆脸笑呵呵,瞧着再和善不过,此时对上田父的怒气,淡然以对,“田小子啊,你不是忙着参加科考嘛,学堂里这些事怕是忙不过来,这不,小远今年考上童生,我就想着让他来学堂帮帮忙。” 被称为小远的年轻人朝着田父一笑,“田先生,以后还请指教。” “指教不起。”田父冷哼,看向年轻人的眼神格外锐利,奈何对方仿佛接收不到,始终含笑。 “田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村长面露不悦。 “我没什么意思,倒想问问村长你什么意思,学堂一直只有我一个夫子,现在为何又要加个人进来。”田父问得理直气壮,自前几年学堂起,就是他的一言堂,如今多个人插手,怎么想怎么不爽快。 村长闻言,神色多了几分凝重,看向田父,“田小子,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你先前为了科考,把学堂里的学生晾在一边,不少人家都有意见,好几个找到我让我找你谈谈,都被我压下去,现在是压不住了。” 若村长带来的年轻后生,不是他自家侄子的话,兴许田父会信上三分,如今么,他一句都不相信。 “既然村长有了更好的人选,想来是用不上我了。正好,我最近一心温书,就此跟村长请辞吧。”田父倒不是真的要离开学堂,毕竟学堂夫子的待遇不错,不仅能收到学生的束脩,还有村里的不住。 实则他有恃无恐,哪怕同为童生,他对自己也有着绝对的自信,多出来几十年的书不是那么好读的,教导学生也不是随便一个童生就能上,早晚村长还要求到自己头上,届时,他说不定还能提些条件呢,正好家中缺钱了。 “哎呀,那怎么行,小远还年轻,没你带着,他哪里撑得住。”田村长貌似没料到他会直接撂挑子,面上一派焦急。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田父说着,竟是真不留下,连桌子上属于自己的笔墨纸砚都收拾好,没个交接,直接甩手走人。 等人走了,村长面上的焦急褪去,看向年轻的侄女,“小远,你可有把握?” “自然是有的。”年轻人傲然一笑,不复方才的谦虚和小心谨慎,“叔,我这么多年也不是白读的,教几个学生而已。” “好好好,你好好教,叔亏待不了你。”村长看着年轻的侄子,满意不已。 是的,其实方才面对田父的措辞不过一场计谋。 早在侄子还没考上童生,村长就对田父有所不满——明明拿的不少,教起学生来却不用心,刚才说的好几个家长找他表示不满是真的,奈何先前村子里就这么一个童生,想换人也没得换,等侄子考上,他立即下定主意,只要侄子扶得起来,他怎么都要把田父给撸下去。 便宜自家人是一回事,再有,学堂里不少学生都是他本家族人,关系亲近,若能多几个读书人,也是他当村长的功劳。 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如今么,不过几句话一激,田父自己走了,呵,也好,省去许多麻烦。 只要一想到,对方指不定还抱着自己会服软求上门的小心思,他就忍不住得意,再没那样的好事。 愤然请辞后,田父在家也吊着心,三等四等,始终不见人上门,让儿子出去跟以前的学生打听一番,却听说那年轻后生教得不错,可把田父气个够呛。 再要在村中散播谣言,说村长卸磨杀驴,却又听见村里人讨论他这次没考上,为了下次科举,毅然辞去夫子的位子,一时间被噎住,奈何确实是自己说的话,反驳不得,只得忍气吞声。 这样还罢了,偏对方还说自己要参加下届科举,架得他骑虎难下。 若说院试前,他对自己还有盲目的自信,可落榜后,对自己几斤几两,到底有了清晰的认知,天可怜见,他可没准备继续考,总归考不上。 可这话不能对外人言明,就连自家人,他都不敢啃声。 先是没考中,后又辞了夫子的活计,就连亲娘田氏都对他有了意见,更别提小李氏了,饶是田父一向在家中地位高,也少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一憋,就憋到了酷暑。 ————- 时值六月,天气愈发炎热,阮大伯戴着顶草帽,蹲在屋檐下发愁。 今年的年景状似就不大好,正是水稻生长结穗的紧要关头,田里的水只剩浅浅一层,眼看就要干涸,叫锦绣村的村人们焦心。 水稻依水而生,若水田干了,就得想办法引水灌溉,好在他们常用的水源,也即村中唯一的一条溪流水依旧流淌,可谁也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断了。 村中有老人会看天象,说接下来两个月都不一定下雨,故而,村长已经开始组织村民们挖沟储水。 乡下惯常爱做的,为了存水,也为了节省时间,会在水田边缘挖一个大坑,用来做日常灌溉。 顶着大太阳,阮大伯和村民们干得热火朝天,可心里没底,不止为了田地的事,更多了家中存银不多。 要知道,但凡收成不好的年份,粮食都会大涨价,在这方面,城里的粮商可比经年的老农还要敏锐和精明。 粮食就是人的根,他如今烦心的就是,到底要不要提前去镇上买些粮食备着。 乡下人家自己种粮食,一般不会去外面买粮食,毕竟转一道手就得贵上不少,可若灾年又不一样,再等上一两个月,指不定家中存银全拿去买粮食也买不了多少。 可要是没有干旱,买粮食的钱就糟蹋了。 一时间,千头万绪,没有个落脚地。 外头的太阳越发灼热,烤得他心情格外烦躁,手中揪着的狗尾巴草被扯成一截截,暴露了主人的心烦意乱。 “当家的,喝碗绿豆汤吧。”阮大伯娘从堂屋走出,递出一碗用凉水镇过的绿豆汤。 阮大伯接过,几口饮下,愁闷的心绪散去不少。 跟着阮大伯娘走进堂屋,阮大伯坐在条凳上,只见一家子人围坐成一圈,人手一个大蒲扇,呼啦啦扇风。 “娘,”他顿了顿开口,“我想着,是不是先去镇上买一批粮食。” 阮奶奶的眉头高高蹙起,“真到了要买粮的地步了吗?”她在村里有几个老姐妹,却没听说。 阮父摇头,将自己的打算道来。 第211章 “笼里的兔子,我想着索性直接卖出去一半,这笔和我们手头…… “笼里的兔子,我想着索性直接卖出去一半,这笔和我们手头的银子用来买粮,至于家里的存银,娘您先收着,以备再有什么事情。” 阮柔坐在桌子下首,她自然知道,今年的旱灾最后不是太严重,只是地里的收成减产近三成,家家户户粮食困难,直到来年秋收才略有缓解,至于干旱的后果,也仅仅是吃了不少野菜,起码没惨到完全吃不上饭的地步,于靠天吃饭的农家人,已是最好的结果。 上一辈子,原主一直待在田家,作为外人本就饱受嫌弃,干得多吃得少,等到干旱粮食减产,田家人更是看她不顺眼,屡屡为难,也就原主压根没想过回阮家,否则阮家怎么都该有一碗饭吃。 然而,此时面对阮大伯买粮的提议,她没吭声。 一来,阮家粮食不多,要想以后不怎么饿肚子,现在买是最好的时机,毕竟以后粮食肯定要涨价,二来,经年的老农都这么说,她没有立场劝阻,倘若与记忆里的有所出入,关系到阮家所有人的口粮问题,她更担不起那份责任。 所以,还是任由阮大伯和阮奶奶这些长辈决定最好。 阮奶奶心里多少有些打鼓,她遥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似乎就经历过饥荒,彼时饿得吃树木、啃树皮的记忆还潜藏在记忆最深处,使得她吃饭时碰到草根一样的东西直犯恶心。 但她也没有贸然答应,“等等吧,我傍晚出去问问,若都有这个打算,正好借辆牛车,一起去镇上。” 阮大伯自然没有异议,倒是阮大伯娘有些担心和人一起去会不会有问题,被阮奶奶劝服。 “买东西回来大家都看得见,倒不是互相透个气,否则,到时候光咱们家有粮食,难道叫人家干看着。”阮奶奶似回忆起了什么,目光中隐有怅然之色,还有更多顾虑她没说出口——当人饿疯了的时候,眼里是只看得见粮食的,至于哪家的,根本不会顾忌。 如此,不如干脆点,集合多家一起去买粮,互相有个照应,也为日后少些麻烦。 阮大伯娘听了深以为然,顿时点头表示同意。 卖过几茬兔子,阮大伯娘手里略有些盈余,此刻全拿来买粮食,阮柔也贡献出了自己的那份。 面对再次空空如也的荷包,她忍不住感慨,先前还想着买牛,如今看来,任重而道远啊。 过了最热的那阵子,阮大伯戴上草帽继续下地,田里的粮食总让人不放心,他准备将田边的大水沟再挖深挖大些。 当日傍晚,阮奶奶果真出门,寻了好几个老伙计,年纪大经的事也多,更清楚知道干旱饥荒时粮食的重要性,做最坏的打算,哪怕需要外出逃荒,也得有足够的粮食,否则只有饿死的份。 约莫找了七八人,其中有五个表示明天一起去镇上买粮,另有两三人,虽是家里的老人,可下面一群儿孙各有各的主意,压根做不得主,只得遗憾放弃,不过五人也尽够了。 阮奶奶回家一商议,决定明天一早先去隔壁丰收村坐牛车去镇上,再从镇上租一辆牛车运粮回来。 主意已定,不管正不正确,起码心安定了,当夜,阮大伯难得睡个了好觉。 第二天清晨,趁天还没亮,温度尚可,阮大伯跟着昨日约好的几个汉子一起前往镇上,各自背了几大袋粮食回来。 村中人看见,有觉得他们太过着急的,今年秋收收成如何还没确定就急着当冤大头买粮的,也有本就着急,此刻坚定决定,也跟着脚步去存粮的,总之不一而足。 等到买来的粮食存入地窖,阮大伯肉眼可见地松了气,不再整日唉声叹气,面上的愁苦之色散去大半,整个阮家的氛围随之一松,可谓手中有粮心不慌。 而阮柔,看向数量减半的兔子,照顾得愈发用心。好在没过几日,再次迎来兔子的繁衍周期,数量勉强补上来。 庆幸的是,雨水减少,却没影响山脚的野草生长,这玩意比水稻可好养活多了,暂时不必担心不够吃。 ————- 就在阮家做好决定并付诸行动时,隔壁丰收村的田家,却面临着更艰难的选择。 自打请辞学堂的夫子之位后,本以为村长早晚求上门来,结果,一等二等始终不见人影,再瞧学堂依旧有声有色,田父心中忍不住憋出一口老血,再傻也能看出其中名堂来,知道自己被坑了。 可这种事,说出去都没人信,倒像是他以小人之心揣度他人,毕竟当初是他自己请辞,又不是村长逼他走的。 故而,等不到学堂三顾茅庐,田父干脆歇了回去的心思,整日窝在书房中,对外说是一心温书,可实际上,心情烦躁,压根看不下去。 偏小李氏焦急家中少了进项,愣是催他去学堂问问,搅得好面子的田父好生不自在,暗道小李氏果真没有前任体贴,不由疏远几分。 小李氏能察觉到,可却毫无办法,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她顶多算个拙妇。 当初二嫁到田家,本以为会有一段艰难的融入时光,可结果却很喜人,婆婆和丈夫都对她颇为放心,家中除了每年田地的收成由婆婆掌管,其他大事小情,全部交给她,一进门就当家,比起当阮家二儿媳好上不知多少。 田家待她不薄,故而她对田家同样真心实意,操持家中不带任何私心。 结果,真心的结局就是她的私房钱全都没了,眼看家中马上要转不开锅,急得如团团转的蚂蚁,焦心不已。 屋漏偏逢连夜雨,听得村里人说今年干旱,收成铁定不好,小李氏心中就是一咯噔。 要知道,如今田父没了活计,也就是说,家中三大两小,五张嘴全靠田地里的收成过活,影响不可谓不大。 将外面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给田父和田氏听,她焦急地问,“娘,当家的,你们说怎么办?” 田父对田地收成没太大概念,这东西以往都是田氏一手操持。 接收到儿子的视线,田氏暗示稍安勿躁,仔细询问,“可有具体的说法,其他人有什么章程?” “田地少的人家都商量去买粮,田地多的人家倒不急着买粮,可也商量着今年的粮收上来就不卖了。”小李氏详细解释。 按理,田家当然属于后者,十几亩田地足以养活田家五口人,只要不是绝产,怎么说都够一家人吃了,但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田家壮年男人就田父一人,偏还是个读书人,长到这么大,只有吃粮食的份,没有挣钱的时候,往年不觉有什么,可若田家的粮食不能卖,那田家就等于没了收入。 只有小李氏,能干归能干,可也就干些家里地里的活,指望她外出挣钱是不可能的。 而上面的田氏和两个孩子,老的老,小的小,更指望不上。 田氏忖度,她是个没吃过苦的,饿肚子的日子想都不敢想,没人注意的时候,她将埋怨的视线看向便宜儿媳。 早知年景不好,她就不该讨个儿媳回来,白浪费粮食嘛不是,同时庆幸,对方的拖油瓶女儿早早走了,否则拿自己的口粮养一个外人家的孩子,怎么想怎么欧得慌。 这么想着的她,浑然没想到,近两年,若不是小李氏和阮云娘撑着,田家指不定乱成一锅粥,哪还有她清闲老太太的日子过。 “既然都这么说,想必有七八成把握。”良久,田氏终于开口,“咱家不急着买粮,不过田里的粮食得看好了,今年的租子不好涨,若收成果真不好,明年的租子再涨一成吧。” “娘,那能租得出去吗?”小李氏讷讷,家里的几亩田地全是她操持,晓得其中辛苦和租户能赚取的微博利润。 “怎么就租不出去。”田氏只觉得这个儿媳蠢笨,“粮食减产,他们为了吃饱肚子就得多种地攒粮食。” 小李氏听了觉得对,却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到底说不出来。 田父着急的却不粮食,这些小事自有女人去操持,他担心的是明年的府试。 时下科举考试,院试三年两次,但童生身份却是要两年一考才能继续保持。 说起来,考上秀才后,才算取得正经的功名,而童生,不过是用来参加考秀才的资格罢了,跟白身没什么区别。 但田父就是觉得童生功名与一般农人乃至读书人有所不同,兼之不读书的人只觉得童生厉害,便衬得田父略有几分本事。 故而,不论如何,田父都决心要参加来年的府试。 小李氏就是那个不了解其中状况的,闻言一惊,脱口而出,“怎么明年还要考?” 田父脸一黑,算下来是他食言,说不考却又要去考,看此一时彼一时,若连童生都保不住,他岂不是落了村长侄子一截。 不止小李氏,就连田氏都不大乐意,“眼看年景不好,要不明年就别考了。” “不行。”田父摇头,若童生功名“过期”,就得从县试考起,且难度增加一倍不止,他可不敢保证一定能考过。 田家的矛盾,丝毫影响不到阮家。 秋收到来前,家中两个大人都专注抢救地里的粮食时,阮柔将几十只兔子照顾得十分好,数量再次达到新高,兔子多了也有烦恼,她和小堂兄割草已经不足以喂饱肚子,无奈,只得拿出身上为数不多的同伴买了糖块,和村中闲着的孩童交易,才勉强供应起兔子的吃喝。 日子一天天过去,酷暑逐渐过去,有经验的农人下田一摸,就知道稻穗空了不少,胜在依稀下了几场小雨,不至于绝收。 第212章 秋高气爽,金黄稻穗联结成一片,稻子的清香在鼻边徜徉,阮…… 秋高气爽,金黄稻穗联结成一片,稻子的清香在鼻边徜徉,阮柔站在田埂往下看去。 尽管已是收获的季节,农人们面上却没有多少丰收的喜悦,甚至不用等粮食收完,他们就能判断出,今年的粮食收成起码少了三成有余。 属于阮家的田里,阮大伯和阮大伯娘正弯腰气喘吁吁割着稻子。 阮柔来送水,远远地喊了一声,两人顺势上来休息会儿。 大太阳明晃晃地照射,阮大伯娘上来的时候身形踉跄一下,在阮大伯的搀扶下将将稳住。 “大伯娘,你没事吧。”阮柔担心问道,“要不下午先歇一歇吧?” 阮大伯娘一笑,见侄女面上显而易见的担忧,劝慰,“没事,就是一时没缓过来。”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往年更辛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不也撑过来了。 阮家的田地不多,两人慢慢来也不过几天功夫,按理是不需要如此着急的,奈何田地本就贫瘠,加之今年干旱减产,收上来的粮食交完税后,肯定不够一家子来年吃的。 故而,阮大伯早有打算,等将家里的粮食收拾好了,他就周围十里八村的找活计,这时节家中田地多的少不得请人来收割,届时不仅可以解决一日三餐,减轻下家中粮食的压力,还能得些工钱,可谓一举两得。 几亩地不过三日功夫就干完了,阮大伯娘留在家里负责晾晒粮食以及地里剩的一些活计,至于阮大伯则背着一个小包裹,约上几个同村人,就开始了外出帮忙干农活的日子。 刚秋收上来的粮食,阮大伯娘狠狠心给家里做了几顿新米煮出来的大米饭,格外喷香,吃得人胃口大开,奈何也就头两天,再只有家里依旧是陈米煮的粥,勉强混个肚儿饱。 贫苦百姓的生活似乎总是这样,灰蒙蒙一眼看不到前方,然而于阮家来说,唯一的亮色大概是兔笼里那一只只的兔子。 难得闲暇,地里的活阮大伯娘一个人就能干,阮柔难得闲暇不用跟着忙前忙后,遂在家里仔仔细细将家里的兔子点过一遍。 所幸他们强大的繁衍能力,如今,阮家的兔子规模已经到达一百三十二只,其中三十只是还不满一个月的幼兔,还不能离开母兔的照顾,另外八十多只,最小的两个月,最大的已经将近两岁,长得格外敦实,只是因为家养,少了几分机灵劲儿。 点过了数量,阮柔又想看看他们的重量,距离每月一次去镇上卖兔子的日子没多久,她便想着先称称,将重的带去镇上卖。 结果很是喜人,十斤重的大概有七八只,七斤往上的大概有二十来只,剩下的,五斤往上和往下的约莫各占一半。 时间一眨眼过去十来天,阮家周边的田地肉眼看去已经收割干净,阮大伯依旧没有回来,家里人有些担忧,却也无可奈何。 “荣之,你跟我一起把兔子带去镇上卖了。”眼见到了去镇上的日子,阮大伯娘决定不等了,她自己去。 小堂兄阮荣之大了一岁,懂事不少,亲爹不在,家里的事能做的都抢着做,此刻被娘点名,点点头应下,“好,娘。” 阮柔已经许久没去镇上,便也嚷嚷着跟着去,大伯娘拗不过,只得许了。 阮大伯娘去兔子房挑拣兔子,阮柔便将其中较重的几只兔子拎出来。 他们这次预备带三十只兔子去,一般郑姑父介绍的酒楼会收十到二十只兔子,剩下的再想办法在镇上出了。 三十只兔子的重量已经很重了,约莫一百六十多斤,不是阮大伯娘一个人能负担的,最后分了三个背篓,大伯娘一人负责挑两个,而阮柔和小堂兄两人抬着一个,艰难转道隔壁丰收村。 等到上了牛车,四人都累得够呛。 好在天气不算太热,阮柔大喘气,整个人几乎瘫在了牛车上,“大伯娘,咱们什么时候能有一辆牛车啊。” 阮大伯娘自己挑两个背篓,只会更累,被汗淋湿的发丝贴在额头上,很是狼狈,然而她依旧笑着道,“等攒够钱了,咱们就买。” “好。”阮柔回着,决定捂紧自己的小荷包,直到攒够买一头牛的钱。 一个时辰,镇上。 阮柔四处张望,比起上次来,小镇明显萧条了不少,诸如布料铺、胭脂铺这些商铺的生意一落千丈,反倒是粮店、酒楼的生意一如既往地红火。 尤其粮店,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店门口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了今日粮食收米的价格,比先前贵了不少,可进进出出的人丝毫没有减少,毕竟,人总不能不吃饭。 “走吧。”歇了一会儿,两人将其中一背篓暂时托付给看牛车的大爷,阮荣之被留下来看着,阮柔跟着阮大伯娘去酒楼。 酒楼的掌柜显然认识大伯娘,热情将两人迎了进去。 “阮家娘子,这次带了多少兔子啊?”酒楼掌柜看向背篓,眼睛里冒着精光。 自从有了稳定的兔子来源,他又费心思找了几门兔子菜谱,红烧兔头、尖椒兔、串香兔、鲜辣兔丁等等,如今都成了他们酒楼的招牌菜,可是吸引了不少客人。 只是,阮家家养的兔子数量比起野生的要稳定,可数量始终不多,这让掌柜的心里总痒痒的,恨不得兔子数量能再翻一倍。 “掌柜,一共带了三十只过来,这里有二十只,还有十只放在牛车里,您要是要,我们待会就搬过来。”阮大伯娘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推销着,本以为不会被接受,结果对方的话语立即惊到了他。 “好,三十只我都要了,小二去称重,待会就给你们结账。”掌柜的很是爽快,都是活兔子,不怕不新鲜,随即眼珠子转动了下,转而问道,“今儿就你们,当家的没来吗?” “掌柜的,当家的去外面做工了,你要是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阮大伯娘心里一惊,生怕酒楼不收兔子,要知道家里可还有几百只兔子,卖不出去可就糟了。 结果,“阮家娘子,你们家的兔子还能再多送点吗?” “呃,”阮大伯娘顿时愣住,没能回应。 “掌柜伯伯,当然能。”阮柔立即回答,旋即轻轻拍了拍大伯娘的手,示意她回神。 “啊,对,肯定能,只是不知道掌柜你每个月要多少只?”大伯娘强自掩饰着兴奋,尽量语调平静地道。 酒楼掌柜摸摸下巴,拿起算盘拨弄了会,心下暗暗计算,现在店里是每隔三天会推出兔子招牌菜,因为兔子不够,还会限量,就这样,一次也得消耗十只兔子左右。 咳咳,事实上,酒楼里不止收阮家的兔子,还有其他人家送来的野生兔子,但后者每次时间和数量都不定,且送来的兔子不是已经死了就是伤了,有时候送来的时候已经不大新鲜,时常让他很是苦恼。 后来想想,还不如加大阮家的兔子供应量,至于野生的,有最好,没有也不用发愁。 就是可惜了,本来想跟阮家男人谈谈的,现在人没来,也只能跟阮家娘子先提一句。 “我希望你们能五天给我送一次,一次十只到十五只都行。”酒楼掌柜最后断言道。 几乎不用计算,阮柔就得出了结果,一个月最少六十只兔子,数量是现在的三倍不止。 阮大伯娘这回没掉链子,她思忖着道,“暂时还供不了这么多,可能要等两个月。” “也行吧,什么时候能达到,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酒楼掌柜没强求。 “好嘞。”阮大伯娘应下,十分高兴地道,“那掌柜的,我先去把剩下的兔子带过来。” “行,你们去吧。”重要的话说完,接下来的事自有店里的小二处理,暂时用不到他,掌柜便溜溜达达去了后院。 出了酒楼,方才看着还算镇定的阮大伯娘,却是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她看向一旁的侄女,问,“云娘,我刚才没听错吧,掌柜的说,每五天最少要十只兔子?”语气里带着些不可置信和潜藏的惊喜。 “大伯娘,没听错,”阮柔肯定地回答,“也就是一个月最少要六十只兔子。” “唉,早知道,就让兔子多下崽了。”阮大伯娘不无惋惜地说道,先前阮家精力有限,为了控制兔子的数量,还特意不让生太多,如今想来,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没事,兔子可能生了,要不了几个月,数量就够了。”兔子完整的繁衍周期大概为六个月左右,但随着兔子数量增多,也没必要必须得等兔子长大再卖。 说话间,两人将兔子搬到酒楼,小二称重给结算了工钱,因着卖的兔子多,得的银钱也多,足足有一两半。 小心将银锭子收好,大伯娘勉强压抑面上的兴奋,“走,给你们买糖吃。”这么大的好事,当然要买点好吃的庆祝一下,就是不知道当家的在哪里,不然就可以将人喊回来,一起认真养兔子了。 “大伯娘,要不咱们先买一头牛吧。”走着走着,阮柔发现,街道尽头好像有一家卖牛的,周围聚拢了不少人看热闹。 “买牛,哪有那么多钱啊。”阮大伯娘几乎没多就回答道,但之后侄女的话劝服了她。 “可大伯娘,五天一次,要都跟今天一样,人岂不是都要累没了。”阮柔幽幽道。 阮大伯娘轻咳一声,她以为自己力气也不小,结果还真不如当家的。 “行,咱们先看看什么价,等下次攒够了钱就来买。” 说着几人上前,果真是一个村子的农户来卖牛犊子,一头母牛在旁边,边上围着两只小牛。 牛一次生产一般只会生一头,如今两头小牛,其中一只体型正常,另一只则明显笑了一大圈。 摊主正跟人谈着价,那人想将两头都买回去,只不过另一只小的只愿意出极少的钱,大的六两,小的二两。 摊主觉得太亏不大乐意,两人你来我往。 阮大伯娘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小牛,大的六两她是买不起,不过若是小的二两就能买到,也不是不可以试试,正好她身上还带了些铜板。 最后,到底摊主舍不得小牛贱卖,那人只牵了一头大的,小的那只留在原地,形单影只,更显得可怜,却没人再上前问价,谁知道这牛养不养得活,别几两银子买回来一头病牛。 又等了一会儿,眼见摊主不耐烦,阮大伯娘才上前问,“不知道这头小牛怎么卖?” “四两。”摊主毫不犹豫报了个高价,顿时周围一圈喝倒彩的,嚷嚷着他坑人。 阮大伯娘面色也不大好看,问“你要是诚心卖,我就再看看,要是不想买,也别耽误我时间。” 摊主问,“真心想买,那就三两半,再少不了。” 接下来,又是一番你来我往,阮大伯娘卡着二两银子,摊主非要二两半,一时僵持不下。 趁无人注意,阮柔将自己的小荷包偷偷塞到大伯娘手里,呜呜,那可是她全部的积蓄了。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可等摸清楚是什么,嘴上立马改口,“二两半就二两半,我买了。”颇有种豪气干云的感觉。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一会,阮大伯娘手中就牵着一头小牛。 摊主还有点不舍,送了一大筐青草,又叮嘱了好些养牛的注意事项,最后依依不舍目送牛离开。 而阮家人则没那么复杂的心绪,三人都为家里添了一口牛而高兴,便是大伯娘为侄女随身带钱震惊,一时也顾及不上。 走到镇口,两人跟赶牛车的大爷打了声招呼,回去不坐牛车了。 没舍得让牛驼人,只将几个轻飘飘的背篓挂在牛身上,三人一牛一起步行回家,路上,尽是三人畅享美好的未来。 偏偏高兴的时候还就有人来添堵,他们往回走,恰遇上往镇上去的小李氏与田氏。 双方都有些尴尬,倒是当事人阮柔毫不在意,只当没看见。 小李氏看着小牛犊,呆愣愣地问,“这牛是你们的?” “当然。”阮大伯娘莫名的好胜心起,只觉虽然自家比田家差,可输人不输阵。 “怎么可能,他们家也是能买得起牛的。”田氏不屑冷嗤,虽然自家没牛,可纯粹是他们懒得养,更何况阮家穷得出奇,不然从阮家出来的小李氏怎么会那么眼皮子浅。 “真金白银刚买来的,云娘,以后咱家也是有牛的人了,哈哈。”阮大伯娘笑得十分得意,“等牛再长大点,咱们自己赶牛车来镇上。” “哼,看着就是头病牛,这么小只,别养死了。”田氏眼光十分犀利,一眼看出不对劲。 “要你管,死了正好吃牛肉,我还想有那么好的口福呢。”时下牛耕作为农耕的重要屋子,官府管控严格,非病死老死或断腿之类的毛病导致不能继续劳作外,即便是富户也压根吃不到牛肉。 阮家买了牛,本该去官府登记的,但一俩,阮大伯娘身上真的没有余钱叫契银,二来,也担心牛真的养死了,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飘,便想着等牛身子骨结实点再去报备。 两边不欢而散,阮家人的好心情都不免被打了折扣,阮大伯娘还不忘安慰侄女,“以后咱们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不用在意他们。” “嗯。”阮柔点头,其实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但显然大伯娘不会相信。 而双方最为震撼的,无外乎小李氏,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今阮家条件都这么好了吗? 第213章 “丢魂了?”走在前面的田氏见儿媳远远落在后面,没好气呵…… “丢魂了?”走在前面的田氏见儿媳远远落在后面,没好气呵斥。 “来了来了,娘。”小李氏一个机灵,小跑着跟上。 田家地里的粮食都收上来,她们来镇上打算看看粮价,再决定今年的租子是收粮食还是收银子,收银子又是个什么价。 距离镇上还有段距离,索性无事,小李氏心中憋屈,没话找话说,“娘,你说他们真的买牛了?” “还惦记呢”牛你不都看见了,恁小一只,早晚病死。“田氏自认读书人家,虽不认得几个字,却也沾染了田父的清高,最是看不惯其他人超过自己,开口就没一句好话。 小李氏见状,只得噤声。 一路无言到了镇上,瞧见粮店的价格水涨船高,田氏又是庆幸又是为难,虽然粮食减产,可价格涨上去,总的来说,没亏那么多。 小李氏则是欣喜,默默计算今年收的粮食能卖多少钱,眼中泛着精光。 田氏心中有数,不预备在镇上花钱,当即就要回去。 走到镇口,小李氏盯着牛车恋恋不舍,频频看向田氏。 看管牛车的大爷开口揽客,“田家的,你们是走来的,回去还有劲儿?” 田氏脸一黑,别说,还真的累了,没好气看向小李氏,“上车。” 小李氏一喜,雀跃着上了牛车,结果,万没料到婆婆不给钱,在牛车大爷的死亡视线下,她不得不从自己空荡荡的荷包里,取出两个铜板。 本就为数不多的铜板,再次去掉两枚,小李氏心痛得要滴血,忍不住又记起方才阮家的小牛。 那牛虽弱小,可只要顺利养大,就是耕田犁地的好手,不知要轻松多少,套上一架车架,来往镇上都不用花钱,说不定还能靠此挣些钱呢。 越想越是羡慕,偏不敢当着婆婆的面说些什么,脑海中不断对比自己在两家的待遇,顿时愈发心酸。 田氏可不在意小李氏怎么想,还为自己的主意洋洋得意,上车后就闭上眼假寐。 另一厢,阮家三人一牛,真可谓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回到锦绣村。 村人们早已习惯阮家人去镇上卖兔子,见到他们回来,本没放在心上,结果,看见牛犊的那一刻,眼睛就倏的亮了。 人群一点点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八卦。 这个问,“阮家的,你们竟然买牛了?” 那个问,“这牛看着有点小,什么价啊?” 还有的酸言酸语,“果然是发财了,竟然买得起牛了。” 阮大伯娘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个个回答,“是啊,买牛了,这牛小便宜,人家就要了二两半。” “嚯,那你们可是占了大便宜了。”原本酸的人顿时满足,这价钱搁他们家绝对买得起,可没必要不是。 “那能养得活吗?”倒也有真心关切的人,此刻忍不住为他们担忧。 “好好养着吧,不行还能杀了吃肉,要是能养大就赚了。”阮大伯娘很看得开,不赌一把,他们家还不知何时能买得起牛呢。 就在众人交谈间,阮奶奶听闻消息,连忙赶了过来,爱怜地摸摸牛犊子的大脑袋,取下牛身上的背篓,“一看就很乖,累了吧,咱们先回去安顿。” 与村人们告辞,阮家的队伍变成四人一牛。 ————- 回到家,阮奶奶问起详细经过,在听说后,肯定地道,“你们做的对,该买就得买。” 尤其听到酒楼掌柜要的兔子翻两倍不止后,更是止不住地欣喜,“云娘真是咱们家的福星,多亏了她提出养兔子,以后啊,咱们家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扩张兔子规模是件大事,少不得全家一起上阵,阮大伯娘就免不得惦记还在外面的阮大伯。 “按理田地都该收得差不多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见状,阮奶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开口,“我给忘了,老大今天上午就跟人一起回来,现在应该还在自家地里呢。” 阮柔使劲憋着笑,好家伙,有了牛,连亲儿子都能忘记。 阮大伯娘好笑道,“娘,家里的事多着呢,要给牛搭个牛棚,还有养兔子的事情,趁晚上咱们一家商量下。” 事实上,没等太久,听闻消息的阮大伯匆匆赶回。 饭菜已经做好,大家都不着急,陪着阮大伯去看了看牛犊子。 因为没有牛棚,牛暂时只能关在院子里,等晚上先牵到柴房。 对此,阮柔不得不感叹,先是养兔子,现在得养牛,柴房的作用可太大了。 阮大伯围着牛前后左右转了一圈,满意点头,“我看这牛不错,虽然个字小了点,可身板还算健康,长大了肯定是头好牛。”他是种地的一把好手,见过不好牛,自认有几分看牛的本事。 阮大伯娘对回答很是满意,得意洋洋地说起自己花了二两半买下银子的明智之举,压根不提回来一路的忐忑。 看过牛,一家人才安心围坐饭桌吃饭。 席间,阮大伯娘再次提起扩大兔子规模的事,“兔子房其实还够,但现在百来只兔子全靠云娘和荣之照看,我偶尔帮衬一把,若再增加,两个孩子就要忙不过来了。” 阮大伯表示明白,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很简单,要么把握机会一力扩大养兔规模,跟上镇上酒楼的需求,要么放弃机会,继续维持原先的规模。 好处和坏处都很显然,扩大规模就要担风险,毕竟就这么几个人,田地里的事情可能都要暂时放下,对于以田地为生的农家人而言,风险不可谓不大,当然成功后赚的钱会很多。 反之,维持现状,则代表养兔和田地同时进行,赚不了大钱,但也饿不死。 道理很简单,真正做出选择却很困难,作为阮家的一家之主,家中唯一的成年男人,这个选择必须得阮大伯亲口决定。 他眉头皱得高高隆起,目光扫过在场的家人,饱经风霜的脸上能看出愁苦的痕迹。 沉默良久,他干脆利落地拍板,“干了。” 闻言,上至阮奶奶,下至小堂兄阮荣之,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显而易见,这同样是他们期待的答案——苦日子真的已经过了太久太久,若看见希望却硬生生放弃,或许余生都会为此后悔吧。 做出决定,但接下来的事情依旧不少,摆在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家中的几亩田地。 阮家总共有四亩水田,三亩旱地,阮大伯的意思是都租出去,一家人集中精力养兔子。 阮柔听着,却提出不同的意见,“大伯,养那么多兔子,山脚还有那么多草给兔子吃吗?” 问题很致命,阮大伯发现自己忽视这么大的问题,冷不丁额头的细汗就落了下来,对啊,他怎么就忘了兔子的吃食问题。 他郑重地看向小侄女,却见其目光灼灼有神,有着一般孩童没有的成熟气息。 “云娘说得对,你再说说还有什么想法。”阮大伯鼓励道。 阮柔遂提出了一大堆建议,诸如留下三亩旱地,专门给兔子种它喜欢吃的草和白菜萝卜之类的,供应兔子的时候也能满足自家吃菜的需求,水田则暂时租出去,只收三成租子。 先前屯了一批粮食,起码明年秋收到来前,阮家都不需要担心饿肚子——除非养殖兔子占用大量粮食。 至于阮家人,则一心养兔子。 别看现在的兔子屋已经足够大,可一间屋的兔子养多了,也很容易出问题,最基础的卫生和通风条件就没办法达到,等兔子规模大到一定程度, 还要考虑家中兔子赚钱,会不会引来其他人的觊觎。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瞧了他人的劣根性,尤其锦绣村本就十分贫穷,眼红之下做出恶事很有可能,如此,家中的兔子屋就需要有人看守,谨防偷窃或者投毒之类的恶性事件。 最后,供货给酒楼面前看来很安稳,毕竟酒楼已经开了很多年,好像自阮大伯有记忆起,镇上就有这么一家酒楼,但谁都不敢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外人身上。因此,除去卖给酒楼的兔子之外,阮家还得开拓新的销路,诸如卖熏兔等成品。 总之,哪哪都是事,以后且有得忙呢。 等阮柔一通洋洋洒洒说完,阮大伯和阮大伯娘惊得眼睛都瞪大,阮奶奶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唯独小堂兄,依旧很正常,毕竟他早就习惯了小堂妹的厉害之处。 半晌,阮大伯回过神来,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向她,喃喃道,“若是二弟还在,该多好啊。” 一时,场中寂静,阮大伯娘扯了扯他的衣袖,眼带责怪,明晃晃的指责,“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作甚要揭小侄女的伤心事。” 阮大伯歉疚低头,转瞬扬起笑脸,“云娘可真厉害,看来家中养兔子的事,就要多亏你了。” 阮奶奶失落一瞬,想起未来的好日子才打起精神,附和着,“就是,云娘这孩子是个出息的,咱家的日子以后肯定会越过越好。” 主意已定,阮家众人顿时心潮澎湃,第二天就立即行动起来。 一大早,阮大伯娘在兔子屋清理秽物,阮大伯则出去找人定做兔子笼,还顺带上了小堂兄,阮奶奶负责家中的琐碎杂活,阮柔则意外捞了个轻松活,那就是去山脚放牛。 本以为简单的活计,在遇上众多看热闹的村民以及一群群的孩童后,躺在草地上放牛的幻想立即破灭,只得一刻不停看着牛犊子,生怕有人上下其手,惊扰了小牛。 胜在村人的热情也有好处,那就是牛吃的草全由他们包办了,牛连脚步都不用迈开,就有最嫩的青草送上门,可谓达到了牛生巅峰。 对此,阮柔哭笑不得,并在第二天强烈要求下,将活计还给了小堂兄,她转而跟着伯娘照顾兔子。 第214章 没办法,不抓紧不行,眼下正是兔子繁衍的好季节,不趁此机…… 没办法,不抓紧不行,眼下正是兔子繁衍的好季节,不趁此机会多繁衍几波,等气温降下来就难办了。 从九月一直到十二月,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阮家饲养的兔子基本都繁衍了两轮有余,其中付出的成本不老少,尤其十二月天冷,为了维持兔子生产的事宜温度,全家上阵去捡柴不够,还额外从村人那边花钱买柴。 好在兔子的数量剧增,除去供应酒楼外,剩下来的兔子几乎翻了七八倍有余,堪称养兔大户。 数量巨多的养殖量带来了沉重的活计,每天下地给兔子准备青草、蔬菜等吃食,就得花费阮大伯一天的时间,阮大伯娘清理兔窝、打扫兔屋,每隔几天就得换一次茅草,诸如此类琐事缠身,阮柔和小堂兄同样每日忙个不停。 辛劳总会带来回报,阮大伯娘只要一想到,等来年春天,家中兔子的数量足以供应酒楼,届时每个月到手的钱翻几倍,就觉浑身充满了干劲,阮大伯也是如此。 就在如此繁忙中,阮家人稀里糊涂过了新年,等到天气转暖,兔子开始脱毛,他们才恍然,啊,原来春天来了。 阳春三月初三,晨光微熹,暖融融的日光从东边冒出金边,照亮阮家人前行的路。 值得一提的是,去年本以为很难养大的小牛犊,在精心饲养下,如今身形已经与一般小牛差不多大小,还在阮家单独有了一间茅草屋,每日最新鲜的嫩草吃着,还不用干活,可不就长大了。 这一天,是小牛第一次拖着牛车去镇上,众人都担心他体力跟不上,阮大伯娘带着两个孩子和一个背篓在车上,阮大伯则挑着两只背篓在边上跟着,结果一路看下来,小牛除了在半路歇过一回,竟然顺利到了镇上 阮大伯娘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黄豆给小牛,牛哞哞两声,大口嚼动。 牛车被留在原地,依旧小堂兄负责看牛,另三人往酒楼,第一次交上足量的兔子,喜得酒楼掌柜乐呵呵,而领到大笔银子的三人同样笑弯了眉眼。 日子一天天过去,阮家人饲养的兔子与日俱增。 三年后,阮家的地基扩张了几倍,最前面是新修建的两年前新修建的青砖瓦房,格外气派,后面偌大一片场地,作为兔子的饲养场所。 虽然兔子数量增多,可此时其居住环境比起初期还要好上不少,不仅每只兔子都有属于自己的兔子笼,彼此之间距离宽敞,互不接触,打扫也更加轻快,为了避免环境太差导致兔子生病,几乎每日都会打扫两遍。 尤其怀孕的母兔子,更是会享受贵宾般的待遇,精心照顾。 这么多的兔子当然不是阮家几人能照顾过来的,赚了不少钱,他们倒也想开了,愿意花点钱雇人,锦绣村不少人家都愿意来阮家赚点外快补贴家用。 兔子的销路同样有了突破,或许是在镇上酒楼有了名声,在一年前,甚至有外地的行商专门到这里来采买兔子,再运到其他地方去卖,兔肉做熏肉,兔毛还能做围脖,价格同样不低。 而兔子的饲料问题也解决了,锦绣村的土地贫瘠,种植粮食庄稼不见多少产量,结果给兔子种起它爱吃的青草、蔬菜,竟然格外生机勃发。 如今,锦绣村三分之一的兔子都被拿来种兔子的食量,而与之对应,阮家付出银子。 为了避免遇到灾荒年,阮家一直鼓励村里人有钱先存够两年的粮,村人们被那一年的干旱吓到,皆乖乖听话,严格遵守手里有粮心不慌的准则。 有道是一户带动一村,有了阮家的兔子事业,锦绣村其他人家,只要不是特别懒惰的,家中条件都有了很大的改善,而阮家则有了新的目标,那就是将山脚那一片地拿下,到时候围一圈围栏,可以偶尔将兔子暂时放养,听说那样养出来的兔子会更好吃。 阮家有钱了,一家子的日子更好过不说,前两年,小堂兄阮荣之还以十二岁的高龄被送进学堂,按阮大伯的话来说,不求读书,但求认得几个字,将来跟人谈合同签契约,不至于被人坑。 小堂兄确实于读书一道上不甚精通,唯独在数算上格外有心得,家里的账有时候阮大伯还在拨弄算盘,小堂兄心算就能出来,可谓得天独厚,阮大伯娘开玩笑说是天生做生意的料。 而阮柔的生活同样有了质的飞跃。 作为阮家二房的孤女,以及养兔的大功臣,阮大伯以及阮大伯娘对她格外优待,养兔子赚的钱一直给她分红不说,家中住宿、吃食无一不精致。甚至于,为了让她以后不用下地干活,还特意去镇上花高价请了绣娘教学,几年下来,阮柔的绣品已经很能卖得上几个价了。 阮柔对此很是满意,她也就是头两年费心了些,后来,就一直是阮家在为她着想,一家子人,更添了几分温情。 ————- 与蒸蒸日上的阮家相比,隔壁丰收村的田家可谓在下坡路。 当初田父自认为被算计出学堂,心头始终憋着一口气,在家一心温书,此后又去参加了几次科举,期间花费不知凡几,为此,家中田地都卖去好几亩。 本以为是进来过享福的日子,结果操劳不说,操心更不遑多让。 因为手头拮据的缘故,田氏除去儿子田父要钱会无条件给外,家中各项支出一概不管,就连对待往日一双疼爱的孙子孙女,都很是冷淡,心情好说几句好话哄着,心情不好更会动辄责骂。 然而,继子继女不受重视,在小李氏心中已经排不上位置,兼之她在田家始终无所出,继子对她也不够孝顺,几年过去,小李氏始终觉得融不进田家,甚至总觉自己是个外人般,隔了一层。 于习惯了困难的小李氏而言,田家的日子勉强也能支撑,可架不住有个亡夫家一直在被做对比。 阮家发迹后,丰收村和锦绣村不少人都会跑她面前来故意酸言酸语,说些她若是没有改嫁该多好之类的话,惹得小李氏几番眼红,面上不显,背地里则悔得肠子都青了。 其实,私下里,她也悄悄回过锦绣村,表达自己对亡夫的思念以及对女儿的牵挂,就是为了想要回去。 只要回到阮家,不仅没有繁重的家务和田地劳作,说不定还能过上富家夫人的好日子。 然而,事与愿违,挨千刀的阮家不仅对她嗤之以鼻,几次之后甚至威胁她,若再上门,就直接找上田家,让其管好自家的媳妇,唬得小李氏再不敢上阮家,只能偷偷找女儿。 本以为靠母女情分,可以顺利回来,结果女儿也是个狠心薄情的。 “娘,你既已是田家妇,就不要说这些了。” 小李氏到底有些希冀,但是还傻乎乎地问,“若我愿意离开田家呢?” “那与我何干。” 一句话,彻底断绝了小李氏的念想,“你好狠的心,枉我当年改嫁都硬要带着你。”说这话她眸光微闪,带着不为人知的心虚与忐忑。 看向状似哀痛的小李氏,阮柔直接道破,“难道不是为了有个免费丫头好使唤嘛,怎么样,没了我,田家的活都是你干,滋味不错吧。” 小李氏一颤,她没想到,女儿看得这般透彻。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很久,可依旧还在脑海浮现。 一开始她都没想着带孩子改嫁,毕竟哪个夫家都会嫌弃,可媒婆说项道田家主动提出让她带着女儿,并隐隐表示带女儿上门更好,她没多想,还拿走了当时阮家二房所有的存银。 本以为女儿上门会得到优待,结果,开始了被当丫环使唤的日子,事后她仔细回想,才发觉,可能田家一开始就存着让继女当丫环的心思。 亲女儿她自然疼的,可她又能怎么办呢,一个二嫁的女子,膝下无子嗣傍身,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女儿被田家养着寄人篱下,不过多干活少吃饭,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嘛。 之后的发展却是她没料想到的,先是女儿被阮家接走,将一切掰扯清楚明白,后来,阮家靠养兔子发财,俨然成了地主般的庞然大物,可望不可即。 一开始是羡慕嫉妒,后来便是深深的后悔,每多一个人说她没福气,心中的后悔就深上一层,层层累积,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日复一日,连她自己也想着,是啊,要是当年多等两年,阮家发了财,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二房夫人,何必在田家受窝囊气。 然而,事已至此,一切都晚了。 或许是见她破罐子破摔,田家人不敢过分指责使唤,田父始终没能考取功名,培养儿子又没读书的天分,整个人都颓废下来,家中大事小情一概不管,田家反倒成了小李氏的天下。 闲暇之余,看着继子挨训斥,盯着继女干活,她心中偶尔会萌发出一种,这样好像还不错的错觉来。 浑浑噩噩的日子,直到继子在镇上闯祸,赌债缠身,田家无钱可还,仅剩的几亩田地不愿意再卖,最后竟然选择卖了亲生女儿,花容月貌的好姑娘,正是探亲的好时候,十五两银子直接送进镇上富户的后院做小妾。 那一刻,她慌了,亲女儿都能卖,何况她一个没生孩子的外人。 之后继子始终不见改好,依旧赌博不断,田家东拼西凑,日子过得战战兢兢。 赶在继子闯出更大的祸前,她再次找上阮家,这回只有一个要求,给她一个容身之地,再给她两亩地耕种,她是真怕了。 第215章 此时的阮柔依旧未出嫁,有家中的分红银子,衣来伸手饭来张…… 此时的阮柔依旧未出嫁,有家中的分红银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更看不上那些怀着各种小心思,娶她发财的男人们,索性自己另置了一处小宅,又请了几个村中妇人负责家中琐碎事务,小日子别提多惬意。 小李氏上门的时候,阮柔是诧异的。 看向面前苍老许多的妇人,竟一时间险些没认出人来,愣神了一会儿,率先开口,“娘,你怎么来了。” 虽是这么称呼,可语气中着实没有多少尊重与亲近之意,不可避免的,小李氏心中堵了堵。 偏她知道怪不得眼前的女儿,但凡她当年改嫁后,对女儿好一点,不至于那么苛刻,女儿或许也不会这么对她,听说阮家如今的养兔生意,一开始都是女儿的主意,也就阮家有福气。 酸过后,该说的还是要说,小李氏深深呼出一口气,“云娘,田家实在待不下去了,我不求别的,只求给个安身之所,安养天年。” 阮柔审视着她,其实三十来岁的妇人年纪不算很大,只是这个时代平均寿命短暂,婚育又早,三十来岁已经是当祖母的年龄。 比起记忆里的刻薄,眼前的小李氏面目带上了几分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慈和与温婉,总之,第一眼看着就像是个好人。 “那你与田家切割干净,再来找我吧。”阮柔叹气,到底是生育了原主的人,要说真对她做什么也不可能,但原主陷入那般境地,小李氏就是那把动手的刀子,继续与她和睦相处也是不可能的,给两亩地,让其养活自己,也算尽了前几年的生养之恩。 虽然没有听到想要的承诺,但小李氏眼睛还是微微发亮,她捋了捋耳边散开的头发,勉强着露出一个笑,笑着笑着,又有些伤感,口中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转身之际,那道身影有些落魄,走出一些距离,或许是终于攒足了勇气,她回首,“云娘,是娘对不起你。” 阮柔一怔,心头蓦的一松,仿佛缠绕心头许久的阴暗终于散去,阳光得以照射进来。 “你也听见了吗?”她喃喃,“她知道自己做错了。” 明明先前小李氏看见她,都是理直气壮要求她这个当女儿的赡养,甚至还会狮子大张口要东要西,如今却变得这般“和善”。 理所当然,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在意。 如何对待小李氏,她认真考虑过,若说小李氏十恶不赦,未免太过,可若说她纯然无辜,也不尽然。 害死原主的,从来都是田家,而小李氏,不过是田家用得顺手的一把刀,伥鬼固然可恨,可背后的老虎才是元凶。 幸而,这一辈子她代替原主早早脱离了田家,而小李氏即将得以离开,田家且有狗咬狗的时候。 事实上,不出所料,小李氏得了承诺,甫一回田家,便闹着要和离。 田父不可置信看向眼前同床共枕几年的妻子,“你说什么?” 小李氏绷紧一张脸,一字一句道,“我说我要和离。” 田父怀疑人生般掏了掏耳朵,再次发问,“我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只见对面的女人丝毫不惧,大着声音道,“我要和离。” “说什么瞎话呢。”田父还以为她在说笑,实在是和离之说太过无稽,虽是二婚,可田父自以为没有亏待过小李氏,对方有什么缘由要提出和离。 再者说了,律法上是有和离的案例,可实际生活中,多是犯了七出被休,罕有和离。 “我是认真的。”小李氏没有说笑或者含糊的意思,“我自认在田家这几年兢兢业业,不说做得多好,可好歹没做过恶事,对得起你们田家。几年我始终没有自己的儿女,到底惦记那边的女儿,如今云娘愿意接我归家,咱们好生散了就是。” 话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于情于理,好似他都该放人离开,可田父就是拗不过那道弯,脑子好像懂了,又觉如一团浆糊般,拉扯不清。 他结结巴巴,“为何?你在田家过得不好吗?” 小李氏苦笑,“你觉得算好吗,每天数不清的活计,没有自己的儿女,继女是不是添堵,继子不成器染上赌博。”她本来真准备好聚好散,不口出恶言,可看眼前的男人依旧如此单纯,单纯到叫人觉得可恶,不由得生出一股恶气。 这人永远都是这样,瞧着干干净净,不染尘埃,似个好人。 可其实呢,田家所有人的付出,最后都是为了他和继子,田氏如此,她也如此,继女也如此,她忽然就庆幸自己没有生儿育女,否则,岂不是连带自己的孩子都要填了田家这个大窟窿。 田父被堵的哑口无言,嘴唇颤抖半晌。 听闻动静的田氏颤颤巍巍过来,她早已年迈,前些年的蛮横消失无踪,就跟寻常人家的老妇一般,和蔼可亲。 “你们闹什么呢,这么大动静,都说多少遍了,以和为贵,别老是吵吵。” 小李氏讥讽一笑,并不理会。 田父却似找到了依仗,如幼小孩童在外受了欺负,回家找爹娘告状,“娘,小李氏说她要和离。” “和离。”田氏心中一震,她可没儿子那般蠢笨,心念一动,就猜出了缘由,“云娘愿意接纳你了?” “嗯。”无需隐瞒,小李氏轻声肯定。 田氏顿时失了浑身的力气,知晓这个儿媳,自家怕是留不住了。 她看得分明,儿子却还在那咋咋呼呼,一个劲嚷嚷着哪有女子要和离的,真是,蠢得让她怀疑,怎么会以为这个儿子能考中秀才。 尽管心中一沉再沉,她还是决定与小李氏好生谈一谈,“够了,别吵了,若无事你先出去吧。” 田父顿时不吭声,却也不愿意出去。 田氏无奈,只得掩了门窗,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 “小李氏,你来我田家,是勤恳孝顺的好媳妇,我们田家也自认不曾亏待你,如今求去,其实没有几分道理,你说对吗?” 小李氏敛眉,低头不语。 “或者换句话说,云娘如今是愿意接纳你,可她背靠阮家,你到底二嫁,回去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阮家态度如何,你想过吗?” 她眉头微微蹙了蹙,依旧保持沉默。 田氏心头愠怒,却不好口出恶言,继续闻言软语,“你若愿意继续留在田家,我保证,这个家以后就交给你当,任何人都越不过你去。” 不得不说,田氏实在很会把握人的小心思,若放在以前,小李氏说不定会欣喜接受,可如今呢,继子进了赌博的深坑,事关身家性命,她着实不敢赌。 犹记得,很小的时候村中就有一户人家当家的沾了赌,赌红了眼就卖田卖地,家里妻儿哭求,那人开始还能跪着磕头保证等还了债后一定悔改。可一次又一次,田地卖光了,就卖房子,房子卖了,卖几个女儿,再卖儿子,最后连妻子都典出去,依旧赌得红眼,最后不知是不是欠了太多赌债,被赌坊解决了,后来再不见人影。 后来家中爹娘再三告诫他们兄妹几个,如论如何,不能沾赌,更不能让儿女家人沾赌。 如今继子染上赌瘾,要知道,身为女子,名如草芥,不仅生养的爹娘兄弟有权贩卖,就连夫家的公婆丈夫儿孙亦是可以。 细数田家剩下来的这些人,田氏老妪一个,怕是倒贴都没人要,田父为父,地位尊崇,更不可能被卖,可不就只剩自己一个了嘛。 她害怕啊。 惶恐之下,田氏纵然绞尽脑汁说了一箩筐好话,奈何小李氏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最后更是连连摇头,“娘,你就放了我吧,我以后都会记你的恩情。” 田氏心下愤愤,怎么就说不通了呢。 可转念一想,小李氏回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阮家有钱不说,听闻那阮云娘也是个有钱的,此事留得一丝情分,届时,家中再有个什么事情,求上门去,好歹有条退路。 倒不是她不想帮着小李氏再朝阮家要钱,实在是阮家油盐不进,小李氏三番四次回去,在 如此,她又拉着儿子去一旁嘀嘀咕咕,好半晌,两人一起回来,田父依旧脸上臭臭的不满模样,田氏倒是面上带几分笑。 “小李氏,本来这样的事情我们不该答应的,你既嫁入我们田家就是田家妇,可惜你们俩没能有个孩子,你惦记亲生女儿也正常,我就不做那个恶人,放你回去,只是,你到底要记住我们几分好。” 听闻对方愿意放自己离开,小李氏如蒙大赦,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激,“这是自然,我一辈子记得你们的好。” 田氏满意一笑,随后盯着田父写下和离书,至此,小李氏与田家再无关系。 她长舒一口气,立即回去收拾了行李,东西不多,两个包裹就够了。 看着东西,她还有些怔愣,总觉得自己在田家过了好多年,已经融入其中,可其实自己的东西这么少的吗? 不过到底已经过去,她很快回神,也不落了最后的礼仪,拜别田氏与田父,一步一步,逐渐走远。 身后,田氏看向熟悉的身影,“小军那儿,你好歹管一管。”从始至终,没人提孙儿沾赌的事,可她哪能不清楚,小李氏到底在担心什么。 而她愿意放人离开,也是为了这一着,唯一的孙女,总不能真的让他出事吧,但愿小李氏能看在今日的份上,日后好歹伸手帮一把。 她不知道的是,她想的太多了,回到锦绣村的小李氏,得了一间还算过得去的小房子,以及两亩田地,尚且靠着自己耕作过活,何谈帮衬田家。 至于阮柔,作为曾经生活在田家一段时间的阮云娘,此刻只会笑看田家迎来最后的惨淡结局。 第216章 三年后,丰收村,田家。 田家原本宽敞的大院子…… 三年后,丰收村,田家。 田家原本宽敞的大院子已然住上新的人家,而原先住在这里的田家人,则住进了村子里一处破旧的茅草屋,因为久无人居住,几乎摇摇欲坠。 田氏如今愈发苍老,面容上满是沟壑,夹杂着深深的愁苦,她是个长寿的妇人,偏有时候恨不得自己早早去了,如今留下一副老身子骨,将前半辈子没受过的苦全受了一遍。 田父此刻也没了以往风轻云淡的模样,看向不成器的儿子,满脸怒容,斥道,“你这个逆子。” 田小军缩缩脖子,还是有些怕的,诺诺回,“爹,我知错了,以后再不会。” 然而,这句话他自己不信,田父不信,就连田氏都不信,实在说了太多太多遍,却没有一次是真的。 田小军也无奈啊,他是不想赌的,可每次被朋友拉着进了赌坊,不知不觉就赌红了眼,等出来,背着一大叠欠条,心慌不已。 好在田家多少有几分家底,前面那么多次都替他还了,但,看看面前的破茅草屋,他觉得自己是再不敢了,否则还有谁能替自己填窟窿呢。 继母小李氏早早和离跑了,如今自己住着两亩地也就够个吃喝,想从她那捞钱,不可能。 至于亲妹妹,被卖到镇上后就生了怨气,再不愿见他们,更别说支援一二,所以啊,以后还真得老实了。 不论如何责骂,事已至此,摆在田家人面前最大的难题,便是该如何养活一家几口,填饱三人的肚子。 彼时,得知田家人下场的阮柔不过随意一笑,彻底将人抛在脑后。 ——我是新故事的分割线—— “娘,我们非要去京都吗?” 来到这个新世界的时候,阮柔正在马车上晃晃悠悠,趁着午休的时候接收了原主的记忆。 原身名阮夏娘,年十五,韶华之年,江南富商阮家的嫡女,此番随亲娘阮夫人进京,乃至为了婚嫁之事。 阮家是江南富户,手下商铺数量众多,还走关系领了京里皇商的职,负责给宫里供应江南的特产茶叶,雨前龙井。 本来,就阮家的家世,原主并不愁嫁,奈何去年底,原先阮家走关系攀附的宫里的孙公公失势,连带着阮家丢了皇商的资格,这不,眼见过了新年,马上就到新一年供茶的日子,阮家四处走关系,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京里的昌平侯府。 昌平侯府如今的当家夫人,算下来是阮夫人的远方表姐,一表三千里那种,但攀关系,只要双方有意,又却是能牵上点儿关系,再远也能用上。 这不,阮夫人带着女儿千里奔波上京,就是准备上昌平侯府,既是解决皇商的问题,也是为了原主的婚事。 “你说呢?”阮夫人没好气瞥了眼被自己娇惯过头的女儿,“我可跟你说,去了京都好好表现,把那一身的懒散性子收一收。” 被点着额头的阮柔往后一仰,嘿嘿傻笑,“娘,我会好好表现的。” 嘴上这么说,阮柔心中却没那么轻松,因为,往京都的这一趟,原主没落个好结果。 阮夏娘作为富商千金,打小没受过罪,若只是在江南一片说亲,即便嫁个知府家嫡出公子也是可以的,如今往京都,也是为了阮家的生意。 其实皇商给皇宫供货,并不一定能赚钱,不说找个靠山就得塞好处,想要把东西顺利进献上去也少不了打点关系,其中花费根本赚不回来,可皇皇商的身份更重要,不说一般人不敢惹,出门跟人家谈别的生意也有底气。 所以,这一趟又不能不来。 马车颠簸,脑海里回忆着上一辈子原主的结果,阮柔轻轻叹了口气。 时下讲规矩,士农工商,商户虽有钱,可真论地位,连地里的农人都比不上,想要攀附一门不错的婚事,可谓千难万难。 其实一开始,阮家说是往京都相看亲事,其实就是奔着昌平侯府去的,也并非白日做梦,昌平侯府听着风光,其实光景早就不如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时候的风光日子。 寅吃卯粮,后辈子孙无以为继都是很正常的,昌平侯府陆家也不例外。 上一辈陆家兄弟三人,其中昌平侯府为嫡长,下面两个庶出兄弟,因着府中老太太还在,三兄弟依旧住在一起。除去昌平侯府在朝中领了个虚衔每日上朝点卯外,其他两人都是花钱买的闲职,摆着好看,在京都这等地界,连个水花都激不起。 下一代,昌平侯府嫡出的大公子和三公子,其中嫡长子跟着昌平侯从武,嫡次子改武从文,如今考了个秀才功名,至于其他庶子以及庶出两房的孩子,阮夫人就不清楚了,侯夫人压根不回跟她提这些。 而阮家盯上的,就是昌平侯府嫡出三公子。 在阮家看来,昌平侯府有权有势但缺钱,阮家正好有大把的钱,就差一个有力的靠山,自古至今,姻亲向来是最可靠的联盟关系,如此,两全其美,岂不正好。 对此,阮柔只能说,阮家想的太简单了,由上至下的阶级观念不是那么好改变的,阮家以为的合则两利,对昌平侯府来说,可能只是一场被人胁迫的耻辱。 最后的结果,就是人不要,钱却要。原主最后的记忆里,她在一场宴会后,被人和侯府庶出二公子捉奸在床,不得不接受嫁给侯府庶出公子的事实。 对上侯府,阮家也无能为力,还是只能准备大笔钱财给原主做嫁妆,实际就是给侯府做买路钱。 对于昌平侯夫人来说,原主不过是个嫁给庶子媳妇的人,而在庶出的二公子眼里,被强塞了一个嫡母的远房侄女做妻子不说,连妻子的嫁妆都被嫡母拿去补贴公中,岂能不怄气,就连原主自己都是满怀怨气。 丈夫不喜,婆婆漠视,妯娌挤兑,被阮家娇宠着的小姑娘,在嫁入昌平侯府不过一年,就郁郁而终。阮家花费大笔银钱希冀维持的关系,同时就此破解。 只能说,昌平侯府做了笔好生意。 如今轮到自己,阮柔只能早做打算。 “娘,你说咱们进了京城住在哪儿啊。”阮柔悄悄觑了眼阮夫人的神色,试探她的口风,原主那一辈子,为了攀关系,两人是直接住进昌平侯府的。 “应该是住侯府吧,怎么了。”阮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按照当家的叮嘱,是要这么做的。 “可娘,你说给我相看亲事,又直接住进侯府,会不会被侯府笑话啊。”阮柔如同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般,忐忑问道。 “不会的,侯夫人是娘的表姐妹,你算下来也是侯府的表小姐呢。” 阮柔瘪瘪嘴,给了她娘一个哀怨的眼神,“娘,这话你信吗?” 阮夫人遂也跟着叹口气,可不是不信嘛,别说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女儿,就连她,攀上侯夫人,都是往自个脸上贴金,若是正经的表姐妹,何至于如此费心谋算、日夜忧心。 “你爹说的,都是为了咱们一家好。” 阮柔对这话是相信的,别说她只是个女儿家,真嫁出去,得了好处的只有阮家男儿。可在过去的十几年,阮家对原主的疼爱不是假的,可以说,若没有宫里那位孙公公失势,原主可能真的会在阮家安排下,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一辈子生活无忧。 可惜,一切都是假如,现实就是她们必须得进京,且还必须得找一个足以倚靠的势力,否则,若只是不被昌平侯府算计,现在回头就可以避免一切。 “唉,娘,等咱们进了昌平侯府,先看看侯夫人的态度吧,要是人家嫌弃我们,总不能上赶着贴上去。” 阮夫人想了想,“也行,再看看,不过夏娘,你最近可真是懂事了不好,要是你二哥看见,定要心疼了。” 原主自小被娇惯,称不上娇蛮,可寻常也有自己的小性子,懒得多思多虑,而阮家二哥,与原主只差了一岁,关系最是亲密。 “可不得懂事了,娘你放心,就是攀不上侯府,我也在京城找户人家把自己嫁了。”阮柔保证道,联姻不一定要情投意合,只要利益相合,且双方都有契约精神,就很好办了。 “瞎说什么呢。”阮夫人看向女儿,嗔怪道,“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嫁不嫁的。” “反正早晚都要嫁了。”阮柔轻哼一声,本没想抱怨什么,可阮夫人听见,却瞬间红了眼眶。 “囡囡,是娘对不起你。”阮夫人满心怜惜,这是她唯一的女儿,从小如珠如宝呵护长大,如今却要被送出去,以期维护家族日后的生存,如何不愧疚。 “娘,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知道的,你们是我爹娘兄长,你们好了,我才能好。” 阮柔摇头,并不接受这样的愧疚,若没有阮家,她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况且,就连结局凄惨的上辈子,一开始他们为原主挑选的也是嫡出的三公子,可能说,已经尽可能为原主考虑了,只能说,昌平侯府太过下作,也太过狠心。 而这一次,阮柔不仅要摆脱昌平侯府,还要给自己挑选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更要看着昌平侯府没了阮家的大笔银钱产业支持,怎么撑得过缺钱少财的窘境。 马车悠悠地晃着,从江南出发走了两个来月,终于在这天下午,一行人远远地看见京城巍峨的城门。 “娘,到了。” “是啊。”阮夫人怅然,不管路上再多思虑,到底还是到了要面对的时候。 第217章 约莫等了一刻钟,几辆马车排着队进入城门,在他们右边还有…… 约莫等了一刻钟,几辆马车排着队进入城门,在他们右边还有一个入口,专用于达官贵人出入,压根不用排队。 京都繁华,与江南却截然不同,后者的繁华似三月的桃花,带着股江南烟雨林园特有的温柔缱绻,而京城,更似金雕玉砌的黄金屋。 走了没几步,只见街道边有一青衣小厮上前,对着赶马车的车夫说了什么,随即阮夫人的丫鬟雪梨撩开轿帘,隔着一段距离发问,“你们可是昌平侯府的?” 那人高昂着下巴,答道,“是,侯夫人谴江嬷嬷前来接应,你们可是江南阮家?” 雪梨看了一眼夫人,见其微微点头,方才继续回应,“正是,劳烦你们了,还请前面带路。” 那小厮听了却不再言语,依旧立于原地,好似在等待什么。 好一会儿不见动静,阮家在江南知府面前尚有三分颜面,如今被一个下人晾着,哪里能心里好受。 阮柔顺势火上浇油,“娘,方才他说的江嬷嬷怎么不见身影。” 雪梨放下轿帘,眼角似不经意瞄了一眼斜上方,随后轻声道,“夫人,那边差楼上我看有一位夫人一直看着这边,不知是不是所谓的江嬷嬷。” 阮夫人面上隐现愠色,却只得隐而不发,低低教训,“好了,少说些。” 等上面那位江嬷嬷歇息够,已经是两刻钟后。 只见其态度客气中带着恭敬,弯腰行礼,笑意盈盈,“见过阮夫人,我在这边等了许久,好容易将你们等来了,快随我回去,夫人怕是久等了。” 仗着外面的人看不见自己,阮柔挤眉弄眼朝阮夫人使眼色,明晃晃地嘲讽,“糟老婆子还挺会做戏嘛,倒是全推我们身上了。” 见闺女精怪的模样,阮夫人方才那些恼怒竟也慢慢消散,温言软语道,“嬷嬷太客气了,让表姐久等是我的错,哪里能怪到嬷嬷。” 江嬷嬷毫不意外,外地方来攀附的穷亲戚,她见得多了,只这一个有些特殊,才会让夫人派她出来,只她跟着夫人在京都见过多少达官显贵,就连皇宫都没少进去,实在看不上一介商户人家,这才特意晾晾对方,好叫人知道他们侯府的威风。 “走吧。”江嬷嬷上了一架小轿子走在前方,配一个马夫、四个抬轿的,外加两个小丫鬟,看着派头丝毫不比阮家差。 阮柔瞧了瞧自己这边,阮夫人带了一位嬷嬷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至于自己,更是只带了一位嬷嬷、两个大丫鬟,可谓人单势弱。 “娘,咱们应该多带点下人来的。”阮柔假装不服气般抱怨。 “多带人,说得简单,若是住在昌平侯府,你叫人家怎么看我们。”阮夫人也无奈啊,奈何注定寄人篱下,何必再强求体面。 “可以让他们住到咱们家的宅院啊,正好看看宅子,我还没来过呢。” 阮夫人深觉可行,但如今已到了京都,也懒得再去想那些,只得敷衍道,“先就这样吧,若是人不够使唤,再买两个就是了。” 阮夫人也不是白白担忧,不说自己这个阮家当家夫人,就说女儿,在家里的时候,身边就配有两位嬷嬷,一位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下面四个大丫鬟,领着八个小丫鬟,院子里的粗使丫鬟、仆妇等更是不可计数,如今却是委屈女儿了。 得了准话,阮柔不再强求,心道早晚有一天将派头摆到昌平侯府面前,叫他们见识见识江南富商的财力。 整座京城的方位严格遵守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格局,他们自西门入,一径走到位于城中心的昌平侯府。 走进通惠街,便可见勋贵扎堆,由外向里,家家户户的门匾上最低都书写着子爵府,公侯伯子爵居住如此密集,一眼看去颇为壮观。 至少此时,阮夫人透过一小截轿帘缝隙看到,忍不住惊讶的瞪大了眼,揽住女儿,兴奋道,“乖囡,你看看。” 阮柔心中并不如何稀奇,只配合阮夫人做出一副惊讶状,“娘,这里怎么这么多爵府啊,昌平侯府在里面是最厉害的吗?” 话一出口,阮夫人的激动缓和几分,循着早前打听到的消息介绍,“不是,昌平侯府在京都勋贵圈里约莫只算得上三等,且排不上第一呢。” “那一、二等有哪些啊?”阮柔好奇追问,上辈子原主自上京就被困在昌平侯府后院,还真不清楚这些。 “一等人家,自然是亲王宗室,包括太后皇后娘娘的外家,当朝公主的驸马家等,都是跟皇家沾亲带故的。二等人家则是国公府,既有经年累积的功勋和富贵,如今在朝堂也有几分影响力,三等就是昌平侯府这类,曾经辉煌过,如今却渐渐败落,勉强有几分虚名,其实内里已经空了。” “娘,那为什么咱们要挑三等人家啊。”阮柔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犯蠢,道理很简单,前面一二等压根看不上阮家这样的,换句话说,人家压根不稀得结姻亲,只一句话阮家就得乖乖将钱财交上去。 “傻孩子。”阮夫人听见女儿的问题,却觉好笑又心酸,笑女儿果然年纪还小,这等事情尚看不清楚,心酸女儿在他们夫妻眼中千好万好,以后却要被夫家看不起。 之后阮夫人没再说话,两拨人前后脚来到侯府的角门处,轿子从角门进直走到内院入口处。 轿夫躬身退下,阮柔随着阮夫人下了轿子,沿着蜿蜒的长廊漫步深入,直来到一处气派的正院。 “夫人就在里面,还请阮夫人随我进去。” 阮夫人给自己和女儿整了整衣裳,知晓进京,他们昨日特意修整沐浴了一番,此刻两人并不显狼狈,往日叮当环佩的富贵做派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颇带几分清雅的装扮。 阮柔跟在阮夫人进得里去,只见上首一位富贵逼人的中年妇人,通身的气派就不似常人,一眼就知其身份不凡。 阮夫人弯腰,福福拜了一礼,柔声道,“表姐,经年不见,近来可好?” 那妇人,也即长平侯夫人,阮夫人名义上的远方表姐也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多礼,快快起来,这就是我那侄女吧,可真是一个可人疼的好姑娘。” “夏娘,还不快见过你表姨。”阮柔学着记忆里的纳福礼也是一拜,随后两人起身,被安排到下首安顿。 阮柔老实低头装乖,耳边听着表姐妹两人的嘘寒问暖,不由感慨都是文化人,听阮夫人说其实两人只年幼时见过几面,上次想见距今足足二十年有余,如今还能这般亲热着实不容易。 “我膝下几个孩子,大的跟着去上朝领个闲政,小的和未出嫁的姑娘家都去了学堂,故而不在,等会儿晚饭,就该都回来了。夏娘与表姐妹们好生相处,我让她们带你出去逛逛,这京都与江南到底有些不一样。” 阮柔只能道了句是,阮夫人大多附和,聊过一轮,外面有一二十来岁年轻妇人来请示府里的事务,阮夫人便识趣告退。 阮家一行拢共二十来人,被安置在了侯府东边的一处小院,名为望竹轩,顾名思义,内里有一丛清脆的竹林,时值春末,隐约还可见几颗冒头的竹笋。 望竹轩面积不小,足以一家安顿,到了地方,阮夫人没有着急去休整,而是先召齐了所有下人,好生一顿训话。 “往日在家,你们犯些小错,我都忍了,只如今在外,侯府规矩多,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少说少做多看,遇着侯府的人都给我小心着点,能避让的就避让,能花银子解决的就花银子解决,明白了吗?” “明白了。”下人们响声回应。 阮夫人满意,又叮嘱了贴身的春嬷嬷好生看管,这才遣散众人。 待屋内只余下母女并亲近的下人,阮夫人搂着女儿,问道,“夏娘,你觉得侯夫人如何。” “和蔼可亲。”阮柔只给了一个词。 “是啊,太过亲近了。”阮夫人叹气。 是的,贵为侯夫人,理论上面对阮家这般的富商,眼角余光都不该给一个,可偏偏如今态度十分亲近,不见丝毫怠慢之色,反而叫人越发担心。 都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如今看着她阮家是黄鼠狼,可焉知昌平侯府不是那只黄雀呢。 “好了,先回去休息会,晚膳还得去前面吃呢。” 见阮夫人面露疲色,阮柔不多打扰,安慰几句先行告退。 离了娘亲跟前,阮柔面露思索,对上身边的丫鬟金瓶、银环,问,“你们觉得姑娘我若是嫁入侯府,如何?” “自是千好万好。” “唉。”听见不出意料的回答,阮柔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你们说,除了昌平侯府,我在京都还找到其他人家吗?” “姑娘,你不想嫁到侯府吗,为什么呢。” 银环不解,今日看来,侯夫人和善,侯府气派,再好不过的人家,若是能嫁出来,小姐就可以摆脱商户之女的身份,将来谋一个官夫人的位置。 “银环,瞎说什么呢,小姐自有小姐的主意。”金瓶见小姐妹不像话,连忙教训,竟然当着小姐的面说这些嫁人的话,也不怕隔墙有耳。 金瓶性子沉稳,一向是两人中的主心骨,而银环性格相对跳脱,却也听金瓶姐姐的管,此刻缩了缩脖子,并不反驳,只私下嘀咕了几句。 “好了,也别说她,我也就在屋里和你们说几句。”阮柔顿觉无趣,转而又想起方才侯夫人说让侯府的姑娘带她出去逛逛的话来。 第218章 若用给一个词形容原主上一世在昌平侯府的生活,那大概是憋…… 若用给一个词形容原主上一世在昌平侯府的生活,那大概是憋屈,从头到尾的憋屈。 上一世原主确实频繁跟着侯府姑娘出门,只原主那时面对侯府心生怯懦,又以为自己真的会如约嫁入昌平侯府,对几位未来小姑子难免抱了讨好之意,几乎沦为昌平侯府几个姑娘家的钱袋子,只要一出门,定是大笔银钱出去,花钱也就罢了,还要被人嘲笑满身的铜臭气,可谓憋屈至极。 就在阮柔思绪纷杂之际,晚膳的时间到了。 “夏娘可收拾好了?”远远的听见屋外阮夫人在催促,阮柔连忙起身,重新净面梳妆,又换了一身偏华丽些的衣裳,赶忙出门。 “娘,我来了。” 阮夫人上下打量一眼女儿,只觉得是不是太过富贵了些,可比起在家的又实在不算什么,最后只略蹙眉,并未多说。 两人收拾好没多久,外面就有侯府的下人来传唤。 “阮夫人,前院的膳食已经准备妥当,还请您和阮小姐遂奴婢来。”领路的是昌平侯夫人秦氏身边的一位嬷嬷,不必先前江嬷嬷的散漫,这位李嬷嬷态度颇为恭敬礼遇。 几人一路来到侯府用膳的厅堂,大约百来平的面积,中间用一扇屏风隔开,男女分开列席,阮柔二人被安排在女桌那边,阮夫人作为侯夫人的表姐妹被安排在她正下手,而阮柔则与侯府几个姑娘家在一起。 两边桌子上都是侯府一家子,或许是因为下面两房都是庶出,故而没在一起用膳,至于侯府老夫人,年纪大了,一直在自己院子里用膳,阮柔这种亲戚,一般混不到跟前去请安 论起亲戚关系,阮夫人作为侯夫人的远方表面,阮柔自然称得上是侯府的表小姐,但这与侯夫人秦氏的娘家侄女、抑或侯府出嫁姑姑的孩子比起来,关系又着实太过疏远。 故而,阮柔一坐下,就察觉到不少打量的视线。 而上首,阮夫人笑盈盈给大家做着介绍。 “这位是我娘家那边的表姊妹,如今嫁给江南富商阮家,你们称一句阮姨就行,还有这位,是阮家的千金,小名夏娘,文珠,你作为姐姐可要带领一众姐妹好好照顾好夏娘。” “是。”被称为文珠的是阮夫人的嫡出女儿,除此外,陆侯爷下面还有四个庶出女儿,四子五女,堪称人丁兴旺。 “夏娘,我今年十六,瞧着你应当比我小一岁,不介意的话就称我一句文珠姐姐吧。”陆文珠很好地展现了她作为侯府嫡女的教养,一一介绍起在座的姐妹,“这位是二妹文兰,五月生的,应当与你同年,就不知你是几月的?” “我是九月的。”阮柔也丝毫不输礼仪,“见过文珠姐姐,文兰姐姐。” “这位是三妹妹文月,四妹妹文馨,五妹妹文蓉。” 彼此互相见过一回礼,终于得以好生安座。 大户人家用饭,都有自己的规矩礼仪,如昌平侯府,每人身后都有一个丫鬟服饰,漱口、净手、布筷,一系列完成后,才终于到了用膳环节。 原主其实在江南请过嬷嬷教导,只是用心程度显然不如京都这些贵女,故而坐姿稍显随意,并不似侯府小姐们那般优雅。 陆文珠作为长姐,还端得住,下面几个小的却是时不时偷看,捂着嘴偷笑,时不时还交头接耳偷偷议论几句,那副模样,好像生怕她看不见、听不见似的。 阮柔对此很是无语,只当自己看不见。 若较真起来,她本人的礼仪规矩绝对要比眼前的侯府小姐们要好,可经历过那么多,她早已看开,人生苦短,以自己最舒服的姿态活着,难道不比活成外人眼中的模样要好。 见她丝毫不为所动,陆文珠暗暗皱眉,心道难办了。今儿招待这个所谓的表小姐,她可也是领了娘亲的任务,那就是要竭尽全力不动声色的打压对方,将其贬到尘埃里。 笑话称一句表小姐,可实际上,陆文珠压根不把对方当自己的表妹,要知道,她身份最低的亲姨那也是五品官夫人,都是官宦人家,何曾有过商户这等低贱存在。 可架不住家中经济困难,她来年就要出嫁,如今已经跟娘亲学着掌管中馈,更清楚自己的嫁妆还没有准备妥当,正是着急的时候,阮家的到来可不就是上赶着要钱。 她娘跟她说了,她的嫁妆钱还能不能往上加,家里的状况能不能改善,就看她能不能忽悠住这个表姑娘,容不得丝毫大意。 作壁上观了好一会,见几个妹妹实在不像话,陆文珠这才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好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忘了,你们看看夏娘。” 众人循着视线看去,却见其早已停了筷子,看着也没吃多少的样子。 陆文珠关切问,“夏娘,可是北边的菜你用着不习惯,我让下面再上两道南方菜?” “没,我家养了会各地菜色的厨子,只是,”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不好意思道,“只是,这些菜的味道不如我家厨子做的好,故而不怎么吃得下去。” 几人闻言,顿时惊讶,原以为是个乡巴佬,结果,听她这话,吃喝难不成比他们侯府还要好? 心下不愿意相信,可看其压根不以为意的样子,陆文珠等人忍不住有些心梗,真是没眼色的东西,摆弄到她们跟前来了。 陆文珠勉强挤出笑脸,虽心下想着老天没眼,让这等低贱人家有那么多钱财,自家却为钱所困不得不接待如此低贱的人物,面上却丝毫不显,“是我们侯府招待不周了,只夏娘你多少吃点,连日奔波,可千万别饿坏了。” 阮柔听着应是,对方话音明显在侯府两字上微微加重,果真除了侯府的身份就没别的说道了。 小桌上气氛剑拔弩张,颇有点下不来台,主桌,侯夫人却和阮夫人相谈甚欢。 两人从小时候的姐妹相和说起,直至后来及笄各自嫁人,再也没嫁过,怀念过往,再看今日,好一番感伤。 叙过离别情,免不了谈起下面的儿女来。 侯夫人秦氏膝下亲生的孩子拢共两子一女,长子继承侯府爵位,起码后半生无忧,至于次子,才考下举人功名,如今年方十六,正是议亲的好时候,而女儿早已相看好人家,只待明年出格。 明面上看,秦氏这个侯夫人儿女顺遂,可谓生活无忧,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昌平侯府经济之拮据,从她年轻时入府就颇有体现,只那时候尚且煊赫,无人在乎,及至近些年来,愈发陷入窘境,连女儿的嫁妆都难以置办齐全。 作为侯府小姐,嫁的是门当户对的平国公府嫡长子,当有一百零八抬嫁妆,她从自己当年的嫁妆里扒拉了不少,依旧不大够表面丰厚,实则水分很大,起码有三分之一都是虚抬,也就剩个面子好看。 嫁妆是女子在夫家的颜面,嫁妆薄了,女儿到了平国公府是要被人看不起的,秦氏一直为此揪心。 而次子一心指望蟾宫折桂殿前面圣,可科举哪有那么轻易,延请名师要钱、外出会友参加诗会要钱,正式科举准备一应物拾、衣裳收拾要钱,总而言之,也是缺钱。 当然,这些自家的难处,秦夫人决计不会向外人透露,对上阮夫人,自是大谈特谈侯府的风光与权势。 “你们家的皇商一事,说来也不复杂,不过往宫里传个话,其中打点自然少不了。”秦氏意有所指道。 “有劳姐姐了,钱财方面自然不用侯府破费,我都带来了的。”阮夫人受宠若惊,连忙道,“若此事能解决,定不忘答谢姐姐姐夫。” 两方交锋,意思很明显,侯府一方暗示先拿钱再办事,而阮家的要求则是钱不是问题,事必须办好。 要么说两家的亲戚关系是真生疏,但凡亲近些的,托人办事双方也不至于防范成这样。 当然,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侯府和阮家通过姻亲,继承联盟关系,以后侯府自有数不尽的钱财供应,而阮家为了有得力的靠山,送钱也送得心甘情愿。 本是两相得宜的好事,架不住昌平侯府端着虚伪的假清高,秦氏一方面觊觎阮家的钱财,一方面又舍不得自己亲生的儿子。 “实在客气,都是自家亲戚,也是我们该做的。”秦氏试探过后,觉得这表妹也不是真蠢笨,也是江南阮家的当家夫人,也是见过不少阵仗的,看来直接谈是不大可能的了。 心下惋惜的同时,秦氏做好了最差的准备——只要生米煮成熟饭。 一顿晚膳,众人心思各异,等回到望竹轩母女二人少不得互相交流一番今日的接触。 “夏娘,你觉得几个表姐妹怎么样?” “不怎么样,”阮柔声音特意压低,带着不屑,“明明看不起我,还非要假装亲热,实在烦人得很。” 对此,阮夫人也很无奈,从眼下局势看,纵使女儿如愿嫁入昌平侯府,未来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只希望看在钱的份上,不要为难女儿。 “还有,娘,我看昌平侯府的经济条件着实不怎么样,你看她们几个的衣服都好好的,可头上的发饰都有些暗沉,想来好久没打新的了。” 手头宽裕的人家,首饰不说不戴重样的,可每年打几套新首饰、外加旧的拿去熔了打新的,总不至于太寒碜,昌平侯府连这些表面功夫都不做,显然是真缺钱了。 “唉,夏娘,是爹娘委屈你了。”阮夫人又是一声叹息,忽觉自从离开江南,一路叹气就没断过。 第219章 第一天的接风宴过后,阮柔又被陆文珠领着在侯府里逛了几圈,期间,…… 第一天的接风宴过后,阮柔又被陆文珠领着在侯府里逛了几圈,期间,侯府几位小姐一直试图炫耀显摆侯府的富贵奢华,但总比阮柔不动声色地显摆回来。 比如经过侯府的假山时,二小姐文兰略显得意指着道,“这假山是当年特意请了大师设计,据说都是从遥远的江南运来的。” “哦,看着还行,就是太小了点,我家的假山有三个这么大。”阮柔随口回应,看着漫不经心。 文兰悄悄瘪嘴,被气得说不出话,看向某人的眼神格外幽怨,而后看向大姐微微摇头,她是搞不定了。 陆文珠给三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跟上。 文月“呵呵”笑了两声,接过话茬,“还是江南方便,不用这么千里迢迢地搬运。” “是啊,江南是山也好,水也好,”阮柔指着隔壁的一个小池塘,不满地嘟囔,“不知道为什么京都的水喝着都没江南的软和,侯府里没有用山泉水吗?” “山泉水家里也用,不过太费人力,得上老远挑水,只偶尔才用,一般家里都是吃井水的。 “哦。” 这下子,就连陆文珠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心下暗骂这都什么人啊,忒没眼色,可面上还不能显露出来,“对了,夏娘,这几日府上都逛过了,要不咱们去外面逛逛吧,来到京都,还是得去看看。” “好啊。”阮柔无有不可地答应了。 当天下午,各自禀告过长辈,一行五人在下人丫鬟们的环绕下,自西角门出,特意绕过勋贵一条街,来到京都最热闹的街道。 华京路作为京都最中央最宽敞的大道,足足有几百米长,两旁都是各色商铺,鳞次栉比,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作为贵家小姐,阮柔几人出行都得戴着锥帽,胜在有丫鬟陪同,又是大庭广众,自由行动还是可以的。 “大姐,去那边吧,翠芳斋又出新品了呢,不知有什么新样式。”文兰指着远处的首饰铺欢喜道。 “好。”陆文珠没有拒绝,正巧她嫁妆里还缺几套头面,若能忽悠个傻子出钱,就再好不过了。 首饰店足有一百来平,柜台上用了非常昂贵的琉璃,拖过透明的琉璃瓦,可以看见里面华贵非常的各色首饰。 文兰见猎心喜,拉着四妹文馨一个个柜台看过去,“这个样式好,哎呀,这个材料好,你看珍珠又大又圆,还透着粉色,若是能做成头面,肯定惊艳群芳” 文馨同样眼睛放着光,“二姐,这支步摇你觉得怎么样,我戴上好看吗?” “肯定好看,颜色衬你。”文兰仔细观察一番,十分中肯地点评道。 “可是好贵啊,这一支就要二百两呢。”文馨压低声音,凑近二姐耳边,有些不好意思。 文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当即声明,“我可没钱,你上次借我的五十两还没还呢。” 文兰遂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她们俩都是庶女,除去公中每个月五两银子的份例外,姨娘还会额外补贴点,若能讨得父亲欢心,也能得到不少好处,可惜,随着家中境况变差,爹爹缺钱后,连带姨娘手头都开始拮据起来,她们的日子愈发窘迫。 她回忆了下,上一次买首饰,好像已经是三个月前了,买了只一百两的簪子,还借了二姐五十两两,现在还没还上呢。想到此,她缩了缩脖子,再不敢提借银子的事。 文兰却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右前方,用眼神示意,“要不你去问问她?” 文馨接收到视线,一眼看到了正专心致志挑选首饰的远方表妹,前几天才认识的人,她着实不好意思开口,故只是低下头仔细欣赏喜欢的首饰,买不起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文兰恨铁不成钢,只能自己上阵。 她的生母黄姨娘当初是秦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秦夫人嫁到昌平侯府后,顺理成章被提为通房丫鬟,在秦夫人生下嫡长子后,停了避子汤,生下侯府的庶女文兰,并被提为姨娘。黄姨娘是秦夫人的拥趸,而她也是大小姐陆文珠的马前卒。 “夏娘,有什么看中的吗?”文兰装作一副知心好姐姐的模样,关切道,“若有看中的,尽管开口。” “不用,我家里就有首饰铺子,首饰都多得数不清,何必买别人家的。”阮柔再次不动声色炫耀一波。 文兰一噎,她生母黄姨娘出身卑微,本身是没什么嫁妆的,更别说铺子了。至于嫡母,因着同为一系,她大概也知道,嫡母手底下几个铺子都不怎么赚钱,听说也就最好的胭脂铺和布料铺在赚钱,其他不亏钱就不错了,家中全靠几个旧年的大庄子和变卖家当撑着。 不知怎的,明明她是侯府女儿,此刻面对对方一介商户女,却莫名生出一股子自卑来。 她默默的落后几步,来到嫡姐身旁,咬耳密语几句。 陆文珠眼神几番变幻,恨得直咬牙,面上还是扬着笑,示意女掌柜取出一支珍珠手串,几步上前,“夏娘,来看看这串珍珠,是不是特别衬你肤色。” 阮柔也就故意让她们憋屈,倒没真撕破脸的意思,否则,阮夫人那边更要烦心了,见着陆文珠亲自来,态度和缓,将手串往自己手腕上比了比,“文珠姐姐,哎呀,还真当特别白呢,既然是文珠姐姐的好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文珠看着人将珍珠手串直接戴在了手腕,也不往下摘,整个人都有些呆。 “夏娘,你?” 阮柔装作美滋滋欣赏自己的新首饰,“文珠姐姐,你可真有眼光,快帮我看看,还有什么适合我的,金子的我可不要,家里一堆都看厌了。” 叶文珠磨了磨后槽牙,只觉气血翻涌,又暗自怀疑,刚才她那话什么意思,不会是叫我付钱吧,不是说江南富商有钱得很,还差这点。 不好的预感始终在心头徘徊,果不其然,之后她为自己挑了几款首饰,直到付账的时候,见人丝毫没有动静,她不得不从自己的预算里拨出一部分给垫上,要不是确认爹娘不会认错人,她都要怀疑是什么骗子来招摇撞骗了。 出了首饰点,几人累了,便上隔壁的鼎泰酒楼用膳,一顿饭又去掉大几十两银子,饶是陆文珠都着实有些心疼。 下午,忍着心烦和疲惫,又去绸缎庄买了几匹布料,好在这回没有不长眼的人厚脸皮要她付钱。 精疲力竭,终于熬到回去的时候,白白糟蹋了几百两,目测还没地方找补,陆文珠板着一张脸回府,下面几个妹妹瞧见大气都不敢吭,各回各屋。 等人都离开,阮柔方才狡黠一笑,边上的金瓶无奈,“小姐,你何必呢。”她们也不是缺那点钱的人,搞得好像她们是上门来打秋风的一样。 阮柔故作不解,“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对了,今天怎么忘记带银票了,搞得我拿一串珍珠手串还要文珠表姐帮忙付钱,待会回屋赶紧把钱送过去,虽然表姐不介意,可我也不能占她便宜啊。” 说着说着两人就来到了望竹轩,院子守门的婆子是侯府的粗使仆妇,总之是侯府的人,是不是眼线就不确定了。 阮柔故意提高了声音,“咱们过来借住,听说娘还给了两千两银子,咱们可不能占侯府的便宜。” 婆子起身勾着腰给人请安,“表小姐回来了啊,今儿外出玩得可开心。” “还行吧。”阮柔很是敷衍,“就是京城好像也没什么稀罕的,这里有的江南都有,来之前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呢。” 窝在那的婆子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话,又窝了会儿,便见方才进去的金瓶急匆匆往正屋送银子了,忍不住唏嘘,果然侯府是落魄了啊。 她还记得年幼的时候,侯府别说住进来两个远房亲戚,就是几房的夫人娘家亲戚全过来住,那也是一分钱不收的,不仅不收钱,还得倒贴钱给人发份例银子,按季置办衣裳首饰,如今么,唉,勉强称一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吧。 阮柔可不知道婆子的嘀咕,回屋后,亲近地依偎到阮夫人身边,跟她叙说外出的见识,至于银子那一茬,被她默默忽略,想来收了她的银子,陆文珠也没脸再为这点银子说项。 等她跟阮夫人说完话,回到自己的屋里时,金瓶已经回来,说银子已经送到。 阮柔问,“陆文珠当时什么表情?” 金瓶不赞同地看向自家小姐,“文珠小姐推辞了两句才收下。” “嘿嘿。”阮柔只要一想起下午对方的臭脸色,就觉得心情舒畅。 见状,金瓶肃了肃神色,将小丫鬟打发出去,只余她和银环,方才上前小心劝解,“小姐,我知道你难受,可老爷夫人的意思,咱们都清楚,千里迢迢上进,若你就为了得罪人,那还不如不要来呢。” 阮柔遂也蔫了,这些小把戏也就耍耍陆文珠几个,对侯府压根造不成任何影响,甚至于她都不敢让陆文珠真的替自己出钱,果然,还是身份太低了。 见小姐神情低落,金瓶又不忍心了,家中千娇万宠的小姐落到这般境地,撒点气又怎么了。 正这么想着,却见小姐抬起头,眼睛扑簌簌闪动,问,“金瓶,你说我自己找一个金龟婿怎么样?” 金瓶瞠目,万没料到小姐还有这样的志气,只是阮家虽然有钱,可在京都这等地界恐怕算不了什么,小姐作为商户女,想要找一个超过昌平侯府的何其艰难。 第220章 金瓶听得心惊胆战,却听自家小姐吩咐道,“你去找一找门路…… 金瓶听得心惊胆战,却听自家小姐吩咐道,“你去找一找门路,看看京都有哪些年轻儿郎,私下家世、品行如何。” 此时的金瓶没有了吃惊,而是陷入完全的呆滞,自家小家当这是选妃呢,怎么好像京都的适龄男子任由挑拣呢。 好半晌,她才似终于回神,结结巴巴应着,“是,小姐,知道了。” 本身这件事情并不难办,一般当地的红娘官媒手头都会有一手最新的未婚男女基本资料,至于更细的家庭、人品等信息,就得认真去打听,但阮家有钱,多找人的也不是难事。 而阮柔让金瓶去打听,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先了解一下基本的情况,至于真正的认识以及谈婚论嫁,就得走另外的法子。 别的不说,昌平侯府虽然败落了,可至少名头还在,于此时的阮家而言不失为一个良好的跳板。 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跟着陆家姐妹去参加几场京城的宴会,起码得先让有人知道有自己这么一个号人存在,才好谈别的。 想到这里阮柔的眼神,不由得幽深起来,只是,昌平侯府可不一定愿意放自己出去交际。 翌日,无事,阮柔被陆家姐妹约出去赏花,正值春季,百花绽放的时节,昌平侯府庭院中有一处单独圈起来的小花园,那各色花朵争奇斗艳、花攒锦簇的模样着实喜人。 面对如此热情的春日盛景,阮柔难得没有说什么扎人心扉的话语,而是完完全全地沉浸其中,只顾着欣赏。 而陆文珠此刻也没了得意的心情,犹记得早几年,昌平侯府还兴盛时,每年春天都会广发请柬,邀请交好的人家前来赏花游园,好不快哉。 如今么,不仅花园不复往日光景,就连侯府都日薄西山,偶尔的外出交际,尚且要为衣裳和首饰头疼。 文兰却没有那么多小心思,赏完自家花园,她兴致勃勃念叨起收到的宴会请帖,其中最有分量的,无疑是大姐未来的夫家,如今的平国公府上。 不必昌平侯府的落败,平国公府子孙繁茂的同时,也有不少家族中人入朝为官,称得上颇得当朝皇帝亲眼,故而名义上都是勋贵世家,但落败的比起欣欣向荣的,到底昌平侯府高攀了,若不是大姐入了平国公世子的眼,这门婚事可不一定能成。 文兰羡慕归羡慕,却也知道那样的人家不是自己一个庶女肖想得起的,她更多盘算则是想借平国公府的面子,给自己挑一个好亲事,不求多显贵发达,只要家世可以、人品过得去也就行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阮柔与她都是抱着同样的心思。 此刻,阮柔立即好奇似的追问,“文珠姐姐,可是你未来的夫家。”言语中带着几分小姐妹的调皮和亲昵,倒让人不好责怪。 涉及自己的未婚夫,陆文珠不好直接回答,便羞红了一张脸,以帕掩面,并不回应。 正失落的文兰没能第一时间接过话茬,倒是更小些的文月急着回答,“可不是,可见平国公府还是看重咱们大姐的,二姐你说是不是?” 文兰怔愣中点了点头,余下两个小的文馨和文蓉便只顾捂着嘴偷笑。 霎时间,好一派和乐融融。 过了会儿,陆文珠才缓解了羞怯,恢复一副大姐姐的派头道,“一个个都还是小姑娘,说这些也不嫌臊得慌。” 文兰终于恢复寻常,小声碎碎叨,“那看三日后的宴会,大姐姐你可去不去呢。” “小丫头,哪里学来的促狭鬼。”陆文珠无奈,刚压下去的绯红又浮现出来,“我是去看红英妹妹的,哪有你说的这般。”红英是平国公世子的嫡亲妹妹,未来姑嫂俩关系极好。 时下规矩,定亲的未婚男女可以在公共场合会面,只要有仆人陪同,寻常并不会惹起非议,然而,平国公世子颇得看重,如今领着吏部的官职,每日里早出晚归事务繁忙,哪里有空日日与她儿女情长。 细数下来,两人已经有好一阵未曾相见,陆文珠对这个未婚夫婿十分中意,此次平国公府邀约她是肯定要去的,届时两人也好寻个宽敞地方说说话、温温感情。 “真好啊。”忽然,几人间冒出一股不大和谐的叹息,“若我还在江南,定然也有好姐妹邀我出去赏花划船,可惜在京都,我谁也不认识。” 一下子,几姐妹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应答。 实际上,昌平侯府的人谁不清楚,阮家人千里迢迢上京是来干嘛的,不过就是想攀上自家侯府的身份,届时以侯府姻亲的身份在江南显摆,行那商贾黄白之事。 一方面她们打从心眼里看不起阮家一介商户,觉得对方实属高攀;可另一方面又在眼红阮家的钱财,别看几人身份贵贱悬殊,可实际上她们佩戴的首饰可能还不如对方多,最后叫人不上不下,尴尬得紧。 此刻听见对方说起宴会,文兰当即起了揶揄的心思,问,“哦,那你知道夏娘妹妹你在江南都参加过什么宴会,可有什么好玩的。京都来来回回也就那些人家,这么多年下来,花园都看腻了。” 阮柔可不愿意输了阵仗,当即如数家珍般一家家数过去,“杜家是做花卉生意的,养的牡丹品种齐全,我与杜家的晓月是好姐妹,每年都能去她家城外的庄子上赏牡丹,听说那些牡丹都是要往京城送的,不知你们有没有影响。” 文兰当下心里一咯噔,这个她还真有印象,当朝皇后的娘家承恩公府夫人最是喜欢牡丹,听说时常花几千两银子买江南某富户家精心培养的牡丹,别不是就夏娘口中的杜家吧。 “还有钱家,钱家的信笺最是好看,每次送来的帖子,宴会可以不去,那信笺我是一定要收藏的,简直看起来都是美的化身,就是钱潇潇最是小气,每每送请柬一张,走时再送一张,从不肯多送,引得我只能回回都去她们家宴会。” 文月向来爱读书作画,便也极喜欢赏玩这些,此刻立即有了印象,“我知道,钱家的信笺足足有三百套,其中涵盖了山水人物、商周铜器、古陶汉玉、笺谱诸图等等诸多精美的画像,纤巧玲珑,印制极工,我一直在收集,可惜至今才收集了二十来张,若能有一套全的,此生无憾矣。” 阮柔心内得意,她几日下来摸准了几人的喜好,此刻故意勾着她们的兴趣继续道。 “对了,还有齐家,卿卿与我最是交好,每次上门,她都要把她最心爱的白玉棋盘与我一起把玩,那白玉纯白无瑕,听说曾经有人花万两银子要买,可那么好的东西,卿卿喜欢,以后是要留着给她当嫁妆的,哪能轻易卖了。” 文馨爱棋,奈何她是个庶女,别说白玉棋盘,她自己只有两幅的木质棋盘,闻言顿时欣羡不已,“别不是孟公子先前言说可遇不可求的白玉棋盘吧。” 阮柔耸眉,“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是京中贵人,哪家却是不知道的。” 陆文珠听着听着,脸色逐渐发黑,既恨阮家女的得意炫耀,又深恨自家姐妹不成器,被点子小小的东西引得丢人现眼。 “不过啊,我最喜欢的还是安家的点心,每次去她们家做客是我最高兴的时候,要知道,她们家更抠搜,最好的厨子都留在府里做给自家人吃,外面她们家开的珍馐酒楼和珍馐点心铺里的,怎么吃都感觉差了一筹,我每每去都得连吃带拿,可不能便宜小小那厮,就是可惜搞点吃多了容易长胖,不然我定要赖在安家不走。” 最小的文蓉年纪还小,对什么琴棋书画、金银首饰不感心情,听见珍馐点心铺,顿时双眼亮晶晶,吞了吞口水,“真的还有比珍馐点心铺的还要好吃吗?”天呐,珍馐点心铺的东西可是她吃过最美味的点心,再好吃的得什么样啊,想想就得留口水。 “那当然了,安家人天生长了一副狗鼻子、刁嘴巴,不是最好吃的,都吃不下去,为此还改善了好多菜肴、点心的配方,谁要嫁进他们家,那可有福气了。” “嘶溜。” 众人惊叹间,只听得一声极其响亮的吸口水声,循声望去,果真是小妹文蓉,几人顿时嫌弃不已,完全忘记自己方才的失态。 而陆文珠则更是不悦,本来想要在人家面前好生炫耀一波,结果倒好,反被人卖弄,侯府小姐的脸面都被她们几个丢尽了。 有意挽尊,陆文珠清清嗓子,故作平淡道,“没想到夏娘你在江南的生活这么有趣,倒衬得我们无趣了,就说平国公府吧,去了也就赏赏花看看景,最多不过作画写诗,要不就投壶双陆,要不是还能跟小姐妹们说说话,其实也挺无趣的。” “噢,那也不错嘛,就是可我没机会去看了。” 故作不在意的话语中,却隐约透露出一丝遮掩不出的艳羡,让陆文珠隐隐觉得扳回一局,暗自得意,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谁说没机会了,平国公府的宴会,你要没事可以跟我一起去啊。” “真的吗?”阮柔惊喜问道。 其实陆文珠说完就后悔了,虽然不认为带对方外出参加宴会,会对自家造成什么麻烦,可与商户人家往来,多少也有点丢份,此刻又不好直接反口,倒被架得不上不下,格外尴尬地点点头。 阮柔确实个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当即拍板,“那就多些文珠姐姐了,我还没参加过京都的宴会了,可需要提前准备什么” 见对方那副没见识的模样,陆文珠心内的不安渐渐被抚平,不过一件小事,没什么的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0-240 第221章 “什么?”昌平侯夫人秦氏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不敢相信自…… “什么?”昌平侯夫人秦氏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不敢相信自家女儿竟然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她低呼,“你怎么就敢邀她一起去平国公府的宴会。” 陆文珠对上娘亲的眼神,心虚地低下头,小声嘟囔,“娘,这也没什么的吧,她非要去,我也不能直接拒了。”为了不被苛责,她将过错直接推到了对方身上。 秦氏只觉得头脑发晕,“她求你就答应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陆文珠还待要解释,却见秦氏摆摆手,“算了,都答应了,也不好立即反口,你带就带过去,不过要把人看好了,不能让她在外抛头露面,最好不要让她跟外人接触,明白了吗?” : 陆文珠撇撇嘴,有些不以为意,“娘,她就是个商户女,至于那么谨慎吗,难道还有人能看上她?” “那可说不好。”秦氏活了这么大年纪,见多识广,知晓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只有防患于未然,才能保证不出任何意外。 见女儿依旧不放在心上,她严肃了神色,“阮家关乎你日后的嫁妆,我虽能替你谋算,可若你自己不上心,将来有何变故,你也不要怪到我头上来就是。” “娘。”见秦氏真的生气,陆文珠软和了神色,扯扯娘亲的袖子,撒娇道,“娘我知道你为我好,我就是实在没捱过,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嗯,希望不要出意外吧。”秦氏忧心忡忡,阮家才来几天,所有事情都还没定下,她也不好做得太过着急,留下痕迹,故而还得等些时日。 另一边,阮柔回到望竹轩就欢快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阮夫人。 与秦氏相同的是,阮夫人第一反应也是担忧,“夏娘,你就这么跟着去,不会出什么事情吧?”总觉得京都都是官宦勋贵,很招惹了什么人,她都没有办法替女儿周旋。 “娘,没事的。”阮柔竭力宽慰,“我就跟着去见识见识世面,不管日后如何,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家中不见人吧。” 事实上,上辈子的原主,从嫁给昌平侯的庶出二子后,还真就被困在府中,连京都的一角都没见过,就默默无闻死去,这一次么,她想替原主看看这个繁华的京都,见识更广阔的时间。 听女儿这么说,阮夫人只得答应下来,“那你好好跟着你文珠表姐,到了人家府上,不准到处跑,记住了吗?” “记住了。”阮柔乖巧应着,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娘,你说我出门穿什么好呢,那条杏色的衣衫怎么样,还是鹅黄那套,首饰呢,上京我都没带多少,不会出去丢人吧” 女儿的絮絮叨叨彻底将阮夫人心中的担忧压下,转而跟着一起考虑宴会的装扮。 三天时间一眨而逝,转眼就到了平国公府宴会的日子。 这一天,日头正好,春风和煦,正适合出游,昌平侯府内,秦氏看着眼前六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不得不感慨一句养眼。 “好了,今日平国公府的宴会也是咱们家的老相识,你们都是去惯了的,在外多注意自己的言行,其他没什么好叮嘱的了。”秦氏训了一回话,将眼光转向最左边的阮家姑娘。 “夏娘,你虽才来侯府,可相处了一阵子,我也知你是个懂礼知事的,去了外面,跟着你文珠姐姐做总没错,文珠,你是姐姐,照顾好几个妹妹知道吗?” “是。”两人一齐应是,转而相视一笑,丝毫不见龃龉。 “行了,那就走吧。”秦氏走在前,阮柔等几个跟在后面,依次上了三辆马车,其中秦氏自己一辆,阮柔和文珠文兰一辆,剩下三个小的共乘一辆,一辆马车由两人赶马,另每人带两个丫鬟,浩浩荡荡的队伍往平国公府而去。 平国公府大摆筵席,前往的显然不止昌平侯府一家,一路上,她们就接连遇见好几波前去的客人,彼此打过招呼,透过轿帘说说小话,便结伴同行。 约莫走了三刻钟,轿子停下,陆文珠轻声叮嘱,“到了,下去吧。” 三人随之下了马车,进入平国公府。 既是游春宴,当家妇人和小姑娘们自然不是往一处去,很快,几人与秦氏分道扬镳。 阮柔继续跟着陆文珠,眼角余光看向周围景色,并不觉多么稀奇。 进园子前,陆文珠拐到角落,小心叮嘱几个妹妹,“文兰文月文馨文蓉,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出门做客,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自己心里应当有数,我就不多说了。要是表现好,自然有好人家上门。” 阮柔默默听着,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昌平侯府五姐妹,就上头的陆文珠许了平国公府,其他四个都还没动静,也不知道是眼光太高抑或别的什么缘故,下面三个小的不说,老二文月肯定是最着急的,显然陆文珠是怕她仓促间做出什么糊涂事。 陆文月几人默默点头表示知道了。 陆文珠看向阮家表妹,那日娘亲的话虽然多了些,可道理她还是听进了心里,对方直接关系着她的嫁妆多寡,而女子嫁妆是嫁人后安身立命的本钱,由不得她不多加小心。 故而此刻也多了几分耐心和善意,只想要将人安生带回府中,“夏娘,你往日也参加过不少宴会,但平国公府上到底不一样,待会你跟紧了我,尽量少说话,知道吗?” “知道了,文珠姐姐。”阮柔乖巧应下,叫陆文珠略微宽心,“那咱们进去吧。” 平国公府今日用来游春的园子,被称作畅春园,外围有一圈椭圆形的灰质围墙,偶见得几根枝丫伸过围墙,正应了那一句,春色满园关不住。 入了园内,更是三步一景,无数名贵的花卉,被摆在道路两侧,供客人们欣赏,走过一截石子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桃园,一眼望不到尽头,只见得徇烂的桃花跃然枝头,一阵轻风吹过,那花瓣就打着璇儿随风飘舞,美不胜收。 “啊,看那儿。”文月惊呼,那儿有画师在给人作画。 几人看得稀奇,走上前去,果真见得一位年轻的女画师,与翘首倚着桃花树的俊俏姑娘。 “燕子,原来是你啊。”文月惊喜道,显然认出了面前人。 被称作燕子的姑娘闻言转身回头,见是熟悉的人,只笑一笑,并不敢有多余的动作,而是小心翼翼看向画师的方向,“申先生,画可好了。”维持一个动作许久,她也有些累了。 本是寻常的一句话,孰料那画师听了却是颇为不耐烦,“早着呢,你若是不耐烦,只管离开。” 阮柔惊讶,陆文珠她们认识的人,必定也非富即贵,这画师倒是好大的胆子,不知是何身份。 几句话功夫,文月已经来到申画师身后,一连痴迷看向面前的画,虽知作了一半,可依稀也能见到几分画中人的鲜活与明媚,唯恐画作功亏一篑,她连忙看向燕子劝道,“燕子,还有会儿,你先站好,我保证你一定会满意这幅画的。” “哼。”画师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她的好意,见燕子动作恢复原状,执笔继续挥洒。 文月略有尴尬,可又实在舍不得这幅画,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实在耐不住,跟着陆文珠几个走了,临走还依依不舍看向后方。 陆文珠好笑道,“行了,如果实在喜欢,待会咱们逛完回来,看她还有没有空给你画一副。” 文月顿时乐开了花,再没有不情愿,阮柔却觉得这个希望大概率要落空,看那申画师的态度,可不像随意就能使唤的。 走出桃花林,几人恍如隔世,眼前依旧是一派春日,却没了方才的灿烂夺目。 没几步,又遇见熟人,约莫是交好世家的贵女,两边凑在一起,说些小话,阮柔一下子就被落下,被一旁的热闹衬得格外凄凉。 陆文珠有心照看,却实在脱不开身,不一会,又有丫鬟来请,她认得是红英身边的,果不其然,对方微福了一礼,恭敬道,“陆小姐,我家小家有请。” 红英是平国公府的嫡小姐,世子爷的亲妹子,不仅是她的来往多年的手帕交,更是她以后的小姑子,她请人来请,自己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且说不定还有可能见世子一面,未婚夫妻,也得偶尔见见面,维护一下感情。 故而,她只犹豫看了一眼身后角落里的夏娘,就下定了决定。 扯过二妹文月,叮嘱人小心照顾好几个妹妹尤其是夏娘,文珠这才放心跟人离开。 陆文月一开始与人说话还记得隔一会看看几个妹妹的情况,没多会,聊得进行,说到方才那位画师,她顿时蠢蠢欲动,跟几个交好的小姐妹复又回头,余下几个小的更是只顾自己玩自己的。 原本还以为自己要想方设法才能落单的阮柔,就这么轻轻松松自由了。 三天的时间,她可不是闲着什么都没干,俗话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同样,在钱的推动下,金瓶不过短短几日,就将京中的贵公子打听了个清楚明白,高价之下,甚至其中还夹杂了某些外人不知道的消息,可谓收获满满。 商户女的身份在京都婚嫁圈没什么市场,但就如同昌平侯府一般,官宦勋贵家也有穷的,她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在其中挑一户人品不错的,暂时先将阮家的难关渡过去。 如此想着,阮柔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假装被远处的景色吸引,逐渐远离。 第222章 阮柔顺着小径往人多的地方聚集,一群官家小姐们正在亭中喝…… 阮柔顺着小径往人多的地方聚集,一群官家小姐们正在亭中喝茶吃点心,俯瞰园中风光。 金瓶有些担心,低声问,“小姐,咱们这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去和她们聊聊天,喝喝茶。”阮柔说着,迈步走上阶梯,进入亭子中。 她今日特意精心装扮,即便面容陌生,仍旧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一群千金小姐中。 华贵的衣着让她身处其中并不显眼,略坐一会儿,坐在她右手边,一位脸蛋圆圆的小姑娘好奇问道,“你是哪家的啊,好像是第一次见你呢。” 阮柔点头,说一半留一半,“嗯,我才从江南回来,暂时借住在昌平侯府上。” 小姑娘压根没多想,理所当然认为眼前人是昌平侯府的亲戚,说不准是家中父母刚从江南调任回京,这些年圈子里来来去去,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噢,文珠姐姐最近还好吗,怎么没看见她?” 陆文珠在京都的名声还不错,和很多人都处得来,小姑娘想到顺口就问了一句。 “文珠姐姐被平国公府的小姐请去说话了。”阮柔如实回答。 小姑娘顿时捂着嘴嗤嗤笑,她凑近阮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看呀,准是世子爷想见未婚妻了。”调笑的语气,因是女孩子间的亲密话,便带着几分亲昵,并不显突兀。 阮柔没放在心上,总归时下对女子约束并不严苛,对方这话又是私下说的,并不会伤害陆文珠的声誉。 小姑娘的话似乎格外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对方的嗡嗡声终于停下,指着下方兴奋道,“哇,你快看。” 阮柔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亭下一群年轻后生正在路过,以平国公府世子为首,皆是一群身着华贵的贵公子们,其中不少都已经在朝中领了官职,算是不少人家眼中的金龟婿。 原本悠闲喝茶看风景的一群小姑娘,顿时激动起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嘀咕着下面的小青年。 她们所在的亭子位于高处,为了赏景,四周的帷幔早就被卷起来,此刻看向下方,几乎一清二楚。 与阮柔聊天的圆脸小姑娘一脸八卦,“说是赏景,其实就是大型相亲宴,你也赶紧挑挑,先看一眼,总比完全盲婚哑嫁要强。” 阮柔没有回答,小姑娘却一个人说得起劲,叽叽喳喳个没完,“对了,你才来京都,还不认识吧,我给你指指,认认人。” “嗯,我还一个都不认识呢。”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平国公府世子了,年纪轻轻,在朝堂已经开始崭露头角,将来一定前途无量。不过可惜世子已经定亲了,不过嘛,他和文珠姐姐相识多年,如今修成正果,京中不少女孩子都很羡慕呢。” 言语中的欣羡丝毫不加掩饰,即便身份尊贵如她们,大多在婚事上同样没有发言权,对女儿好的人家,会精心打听挑个家世、人品都好的,若差些的,光看家世,嫁进去就是一辈子受罪。 阮柔对此深有同感,赞同地点点头,当然,如果陆文珠能不惦记阮家钱财充作她的嫁妆,她会更加真心祝福他俩百年好合的。 “后面两个是”小姑娘显然对下面的人群很是熟悉,此刻介绍起来如数家珍,偶尔还掺杂些小道消息,阮柔一边听,一边将其与打听来的消息相结合。 “呼,走远了。”等人群从视线里消失,小姑娘的介绍终于完毕,她累得大喘口气,咕噜噜如牛饮水般,将面前茶杯中一饮而尽,动作很是潇洒豪迈。 阮柔笑盈盈看着,忽见小姑娘僵硬了动作,做贼心虚般左右看看,见没有人关注自己,顿觉庆幸。 结果一转眼,就对上隔壁新认识小姐妹灼灼的目光,她嘿嘿傻笑了一声,凑到她跟前小声说,“你刚才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不然我娘知道又要训我了。” 小姑娘一提起娘亲就满怀的怨气,“唉,我就不明白我娘,我爹是武将,我几个兄长也都打小练武,怎么就要求我做一个小淑女呢,走路吃饭处处都有规矩。可把我累得够呛。” “对了,我还没介绍呢,我是宁安侯府的小姐,关楚楚,你呢?” 阮柔先前的确没有主动说明自己的身份,不过现在对方问起来,她也没有隐瞒,“我出自江南阮家,你唤我夏娘就好。”还不待小姑娘回忆江南阮家是哪家,她继续补充,“不是官家。” “啊?”小姑娘明显惊诧了下,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哦,那也没什么,都是爹妈的本事,我们女子也就占点婚嫁的便宜。” 阮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白了,女子又不能当官,便是皇帝的女儿,千挑万选个驸马还得进夫家孝敬公婆,若自己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再好的家世都没用。 见小姑娘面前的茶水被喝光,阮柔脑中灵光一闪,从金瓶那取来特意带上的茶叶。 说起来,阮家的龙井,在去年还是贡品呢,便是京都,也只有皇宫贵人和达官显贵有资格品尝,其他人甚至都接触不到,不过如今么,就比一般的茶叶要好点,她都能光明正大拿出来喝了。 “来,尝尝我带来的茶叶。”阮柔慢条斯理重新泡了一壶茶水,烟雾氤氲中,茶香袅袅,小姑娘还没表现出什么,其他人就纷纷回首观望。 “这是哪里的茶,好香啊。”时下喝茶是贵人间的习惯,这群贵女们闻着茶香,多少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其中就有喜茶的,当即大加夸赞,不好意思地提出请求,“不知这茶能不能分我一盏。” “当然可以。”阮柔泡好茶,先给小姑娘斟了一杯,再给几个围绕的小姑娘一人一杯。 有人不以为意,有人引以为心爱之物,有道是酒香还怕巷子深,阮柔在一旁看着,笑意盈盈介绍自家的茶叶。 小姑娘见了,明白几分,跟着附和,两人配合默契,当场就有不少小姑娘跟她讨一份茶叶。 到了这时,阮柔方才介绍自己的身份,借住在昌平侯府的江南富商之女。 平白而论,身份很是一般,但因为搭上了昌平侯府亲戚的身份,兼之吃人嘴软,倒也没人当面就嫌弃她的身份。 不一会,歇息够了的贵女们起身纷纷离开,亭子中只剩下阮柔与关楚楚两人。 “夏娘,我也要走啦,今天跟你聊得很开心,以后可以邀你出来玩吗?”临别之际,关楚楚提出邀请。 “当然,只要你不嫌弃。” “当然不嫌弃了,我听我爹说,早几代,我家祖上还是地里种田的呢。”小姑娘不以为意。 阮柔笑了笑,两人道别后分开,她则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还没走到原来的位置,就见陆文月急忙忙过来,“夏娘,你跑去哪了,我找了你好半天。” 阮柔一脸无辜,“我看你们跟人家聊得很开心,就想着自己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哼。”陆文月一听,原本准备好指责的话顿时被噎在嗓子眼,结结巴巴,“我们遇见熟悉的人自然是要说话的,倒是你,在陌生地方不好好跟着我们,要是跑丢了,我看你怎么办。” 阮柔瞪大眼睛,“这可是平国公府,即便我不认路,一路还有丫鬟呢,怎么会走丢。” 陆文月被气个够呛,又见时间不早,担心大姐随时回来,此刻懒得跟她继续扯,只敷衍着道,“好了,待会就是午宴,你快跟上我们,别冲撞了别人。” 阮柔见状也不拒绝,乖乖跟在身后,见此陆文月心中的怀疑去掉几分。 众人齐齐往外面的院子行去,平国公府早已准备好丰盛的午宴,客人们依次按照准备好的位置坐下,因着桌与桌之间彼此隔着屏风,阮柔没瞧见关楚楚,遂放弃寻找的心思。 吃饭的功夫,陆文珠一直没回来,应当是被平国公府那边留下了,陆文月此时方显出几分姐姐的姿态来,饭桌上将几个妹妹照顾的无微不至,不过阮柔怀疑她是故意在大庭观众下图表现,毕竟屏风虽然遮住了视线,可却隔不断她温柔的说话声。 用罢饭,今日的宴会也到了散场的时,陆文珠终于姗姗来迟。 她依旧姿态端庄,只面上因为赶路多出几分红晕,“文月,刚才没发生什么吧。” 陆文月心虚一秒,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姐姐,我们就在园子里赏风景,能有什么事。” 闻言,陆文珠同时放下心来,她回去后可还要跟娘亲报备,总不说自己只顾着跟红英搞好关系,将几个妹妹连带夏娘都抛在脑后了吧。 她不知道的是,陆文月同样如此想着,在找人的间隙,还不忘跟妹妹们商量好口供,坚定她们几个一直在一起,并没有分开过。 如此,等几人出了平国公府,秦氏早已等在轿子中。 等她问及,陆文珠便只说自己去陪了红英一会儿,秦氏半点没察觉不对劲,几人浩浩荡荡回府,各归各院。 望竹轩,阮夫人担心看向院门处,期盼着女儿的身影,待看见人那一刻,连忙上前将人搂在了怀里,“夏娘,今儿出去没遇见什么事吧。” 阮柔心中微暖,将上午的经历一一道来,其中就包括她交到新的朋友、以及为阮家茶叶打名声的事来,咱们家的茶好,也没费什么劲儿,我还送了她们不少,若是日后再要,可不就得来买了。” 阮夫人既是高兴又是心酸,“家里的事有我和你爹呢,不用你多操心。” 第223章 另一厢,陆文珠跟秦氏回到家中,同样亲热地讨论起今日去平…… 另一厢,陆文珠跟秦氏回到家中,同样亲热地讨论起今日去平国公府的宴会。 有些话在外面不好说,屋内,秦氏瞅了女儿一眼,好笑地问,“怎么,今日见到世子爷了?” “呢。”在娘亲面前,陆文珠免不得有些害羞,“也不是特意去见他,红英请我过去,恰好撞见了。” “撞见好啊,撞见才好。”秦氏闻言心情很好,有“巧遇”正说明对方上心,自家女儿本就算高攀,她只有期盼两口子好的。 过问完了女儿的感情,秦氏不悦地轻抿嘴角,“对了,那个丫头出去没犯事吧?” “没呢,娘,你是不是高估她们了,到底是商户人家,来到京都,恐怕没那么多小心思。” “哼,文珠,娘今日告诉你一句话,你记住了,”秦氏表情很是严肃地道,“越是小人物,你越不能放松警惕。”她当年就曾吃过这样的亏。 她的夫君,昌平侯府的侯爷,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时常出入秦楼楚馆,彼时,她身为正妻,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为了将夫君留在后院,她亲自去外面挑了一个秀才的女儿,外貌不过小家碧玉,为人看起来很是温驯老实,可结果呢,要不是身边的老嬷嬷机警,她差点栽在对方手里。 陆文珠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不一会,她忽垂着头问,“娘,夏娘的事,您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距离我的婚事也不远了,嫁妆多少总得定下来。” “果真女生外向,这还没嫁呢,就惦记夫家了,一点没想着娘家的困难。” “娘,你这说的什么话,”陆文珠连忙解释,“若是家中不凑手,我的嫁妆少也就少了,总归日后我嫁进平国公府,也不至于差了这点子嫁妆就不能活了。” 秦氏这才满意,“你表姨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又值新一轮皇商的关键时候,定是抢往外撒钱呢,这倒不用担心。” “可三弟。”陆文珠欲言又止,府上缺钱是一码事,可要真拿自己嫡亲的弟弟去做筹码,她又总觉得不得劲儿。 昌平侯府的颓败已成事实,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侯府人才凋敝。即便作为女儿,不好言父亲长辈的过失,她也不得不说一句,他爹就是个酒囊饭袋。 而下一代中她嫡亲的两个兄弟,大哥至少作为侯府爵位的继承人,却文不成武不就,如今勉强混日子。勉强算得上可靠的,唯有三弟一人,他如今已经考得举人功名,若将来能更进一步,在金銮殿上得皇上亲眼,说不定他还能提拔侯府呢。 要为了些许银子,让这样的弟弟娶一个满是铜臭味的商户之女,她着实不愿意。 作为姐姐的陆文珠尚且如此,更别提将两个儿子作为眼中宝的秦氏。 “放心吧,娘还能亏了自己的亲儿子。”秦氏眼中闪着精光,一派智珠在握的架势,见此,陆文珠便放下心来,至于接下来的应付方法是什么,她就没有多打听,省得多个人知道还容易坏了事。 阮柔可不知道母女俩对自己的算计,忙碌了一日,回府后与阮夫人说过几句话,她便自顾歇息。 接下来几日,阮柔依旧是无所事事,昌平侯府的女眷们之后又陆陆续续参加了几场宴会,只是不论她怎么暗示,陆文珠始终没有开口带自己去。 对此,阮柔只能无奈放弃。 她在昌平侯府倒也没闲着,还是前日里宴会上推销给她带来的灵感,阮家被取消皇商的资格,固然有背后靠山倒下的缘故,可归根究底,还是阮家的东西不够好,或者说,没有好到让皇宫中贵人上心的程度。今天阮家的龙井,明日换成张家、王家的,对上层人来说毫无区别。 寻靠山的事暂时还没有头目,但提升茶叶的品质,她或许可以尝试一番。 眼下正是春日第一批茶采摘的大好时节,恰好阮家一个茶庄距离京都不算太远,她便去信让人带了好些头茬的茶叶尖,准备自己炒制。 唯一麻烦的是,她们如今还寄人篱下,望竹轩的风景虽说不错,可是并没有小厨房这一类的设施,之前她们想要吃饭也是从侯府公中走,但如今总不能为了炒制茶叶去占用侯府公中的大厨房,至于侯府中几个主子的小厨房更是想都别想。 思来想去,阮柔只想出个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直接在望竹轩的院子里架一口大锅,简单又省事,唯一麻烦的就是容易引起侯府的注意,不过暂时也顾不了那么多,若侯府主人不愿意,她还正好提出搬出侯府,回阮家在京都的别院住呢。 说干就干,阮柔吩咐银环出去买了一口大铁锅,一台烧煤的炉子,并其他一些琐碎物件儿,趁着天色晴朗,第一次开始了炒制茶叶。 阮夫人紧张地在一旁看着,其实女儿刚提出来的时候,她也是不同意的,不说别的,她最顾忌引侯府人不满,届时坏了老爷的盘算才是大事。 奈何住在侯府是真的无聊,深门大院里,又不止秦氏这一房,她们又是客人,贸然出去容易得罪人,最后竟然还觉得女儿这样自娱自乐也没错。 是的,阮夫人只以为女儿是无聊之下想出的解闷法子,对其要亲自炒制茶叶的想法并不看好。 这一日正好春风和煦,送来的茶叶正新鲜,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阮夫人仔细看过茶叶,只见一芽一叶,皆是嫩芽尖尖,那娇俏的嫩绿一下晃进人的眼里,便道,“看这茶叶品质不错,下面管事没忽悠你。” 阮柔没好气瞥她一眼,无奈道,“娘,爹还在,咱们又借住在京都侯府,就是给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忽悠我啊。” 人都是势利眼,如今阮家不过比前几年差了一截,还没到伤筋动骨的时候,下面管事即便有小心思,也不敢真的做什么,更别提她有意在京都挑一户好人家联姻,管事们更不会轻举妄动。 阮夫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咕哝,“我这不是怕他们欺你年轻没经验么。” 阮柔没再跟她多争辩,一心放在眼前的茶叶上。 如阮夫人所说,茶叶是上等的明前新茶,一芽一叶,指的是只采摘了茶树枝丫上最尖尖那一点嫩芽,如此茶叶味道固然鲜嫩,可因着数量有限,采摘又费功夫,最是珍贵不过。 精心采摘的嫩茶其实已经很干净,但阮柔还是仔细清理了一遍,将里面的杂质碎屑彻底扫除干净。 炉子里的火已经点燃,等煤炭点燃发出的微微火光将锅炉烧热,阮柔捏了一小把茶叶下锅,同时不断用手翻炒,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痕迹。 如此炒了一会儿,茶叶原本淡淡的清香逐渐浓郁,发散出芳香的香气。阮柔大概知道,这是其中茶多酚之类的物质在起作用,更具体的就不太明白,但香气入鼻的一刹那,她犹如被茶香提神醒脑,霎时身心舒畅。 紧接着,她边翻炒、边揉搓,约莫三刻钟后,茶叶即将炒至成熟,她加快翻炒的速度,猛地,她将锅中茶叶全数倒在一旁早已提前准备好的筛子里。 前后几乎花了大半个时辰,第一锅茶叶炒制出炉。 她没有急着炒第二锅,说白了,她是想看看怎么能炒出更好的茶叶,又不是越多越好。 缓了一会儿,筛子里的茶叶变凉,阮柔连忙让金。瓶冲泡一盏,“娘,女儿第一次炒茶,你可得试试。”泡茶其实又是一项大学问,如今条件有限,只得将就着来。 “好啊。”阮夫人好不拒绝,她喝过的好茶叶可不少,眼前的茶叶形态完整,在水中舒展的姿态很是自然,色泽、香味都属其中上品,她欣然品尝。 热水熏染下,杯中茶香袅袅,沁人心脾,阮夫人轻嗅一口,香气纯正细腻、清新浓稠,堪称一种享受。 待小饮一口,只觉口感细腻、茶水顺着喉咙一路往下,先是微苦然后才觉一丝回甘。 阮夫人毫不吝啬对女儿的夸奖,“不过,已经比得上一般的大师傅了。” 夸奖归夸奖,可也正说明了,阮柔这锅茶叶并没有好到让人惊叹的地步,最多只能算茶叶中的上上品,绝对罕有。 阮柔微微沮丧,果然还得有特殊的手法才行。 见女儿似乎被打击到,阮夫人有意转开话题,便说起了江南某些茶庄的陋习。 “其实茶叶的好坏无外乎茶叶以及炒制的手法,茶叶的好坏看土地、也看平时的种植上心,至于炒制,火候时机,这些都好把握,所以真正顶尖茶叶的差别并不是非常大。”这东西不比吃食,味道好是好、坏是坏,几乎一口就能尝出来。 “所以啊,江南有些茶商家就起了搜主意,搞各种噱头,好为自家茶叶吹捧名声。” 阮柔脑海立时想起了一种说法,她眼露嫌恶,“不会是叫女孩子去采摘吧。”在娘亲面前她没有说的过于直白,但她的厌恶已经表明了一切。 阮夫人并不诧异她竟然知道,而是语重心长地道,“这种茶叶其实除了更脏,味道上并没有太大差别,可就有人喜欢这个,咱们家不走那些歪门邪道,否则,自家喝茶都得提心吊胆了。” 作为一个正常人,喝燕窝还算正常,可喝陌生人的口水,只要一想,她就觉犯恶心。 阮柔理解地点点头,“娘,我知道的,茶叶这件事没有捷径可走,可我还是想试试。” 见状,阮夫人只微叹口气,没再说丧气话。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阮柔都在院子炒制茶叶,这么大的动静,当然没能瞒过侯府上下。 对此,秦氏不以为意,只觉得是商人习性作祟,好在没有横加阻拦,至于陆文珠等几个小的,好奇之下,特意前来观看了下茶叶的炒制过程,见过程比想象中无趣很多,几乎中途就离开了,阮柔没受丝毫影响,一锅炒完,还没忘记包好给几人一人送一份过去。 茶是好茶,可也就一般,阮柔炒制了几天,终于彻底接受了事实。 她仔细回忆后来自己喝过的名贵茶叶,有的光是一两,就价值千金,其中特殊,主要还是在于茶叶。 批量种植的茶叶固然稳定,可数量多同样说明了它们的普遍,很多时候,多,就意味着廉价,最后,她得出了结论,得找稀缺的茶树才行,不过这不能急于一时,只得派出人去慢慢搜寻。 刚停下炒茶,阮柔才歇了一天,却接到一封特殊的请帖。 特殊就特殊在,对方不仅给昌平侯府发了,还特意给自己单发了一份,请帖的主人自然是阮柔前阵子在平国公府唯一聊得来的小姑娘,关楚楚。 请帖是由陆文珠亲自送来的,同为侯府,可人家宁安侯府的侯爷娶了当朝一位王爷膝下的郡主,勉强算是与皇家搭上了关系,故而混得风生水起,早已非昌平侯府能平起平坐的了。 陆文珠甫一进望竹轩,一眼就见到了悠然躺在摇椅上的阮家表妹。 她手中捏着请帖的手微微用力,原本平滑整齐的信笺被捏出一道褶皱,意识到后她又很快松开。 “夏娘,你可是好生自在。”她玩笑般开口。 “什么事都没有,我是闲得快要坐不住了。”阮柔实话实说,这绝对她的心里话,在昌平侯府,无事她们不会出望竹轩,更被提走出侯府,无聊透顶,她几次三番想要出去,奈何阮夫人压根不答应。 陆文珠一噎,怀疑对方是在指责自己没有带人出去,但想到手中请帖,她顿时心安理得。那些送给昌平侯府的请帖,可没说邀请一个外人,她总不好一直带着个商户女进出官宦门第,这不,宁安侯府的请柬一到,她立马亲自送来。 “夏娘,快看这是什么?” 阮柔一眼认出是请帖,脑下一转,她猜出是谁的,却还是假装惊喜地道,“文珠姐姐,你要带我出去吗?” “对的。”陆文珠肯定道,“是宁安侯府的请帖,夏娘,你何时认识了她们。”眼中隐带探究。 阮柔全当没看到,十分开心的样子,“是楚楚的请帖啊。就上次平国公府,我走累了去亭子里坐了会,跟楚楚聊了两句。” “你俩聊得很投机吗?”陆文珠问。 “对啊,楚楚性子好,也不嫌弃我的身份,这还是我在京都收到的第一份请帖呢,可得收好了,以后做个纪念。”阮柔颇为甚至地接过请柬。 陆文珠有些无言,想说至于么,她一年到头接的请帖,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都收着,那怕是一间屋子都装不下,重要的难道不是出门结交人脉,以及展现自己嘛。 她不由觉得对方有点傻,只是或许傻人有傻福,一个商户女,竟然还真有人不嫌弃下请帖,害她被娘亲好生训斥了一通。 当然,她之后也将二妹文月喊过来教训了,却始终不解气。 回忆起来之前,娘亲对自己的叮嘱,陆文珠立刻收敛多余神色,只展现出友善的一面,“夏娘,请帖的日子就在后天,你提前准备好衣衫,到时候我们一起出门,若有什么缺的,尽管跟我说。” 阮柔心想她们母女上京的时候,人带的不多,但财物绝对足够多,哪里还能缺什么。 不过能出门逛街的机会,不去白不去,她便道,“文珠姐姐,我还缺几道出门做客的衣裳,你也知道我从江南过来,带的都是江南那边时兴的,在京都有些不大合适。” 一地一风俗,阮柔身上的衣裳首饰并不比京都任何人差,却与京都风格不符,很明显表露出她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而在此之前,昌平侯府众人无一人对她提起这一茬。 陆文珠神色略僵片刻,旋即恢复正常,“是我忘了,你是该置办几身新衣裳首饰,上次出门你没提,我还以为你就喜欢这些衣裳呢。” 上次指的是侯府几位小姐第一次带她出门逛街,那一次她故意为难陆文珠,在首饰铺谎称自己没带银两,让对方垫付了一笔,后来再逛其他店铺就什么也没买。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阮柔总觉得陆文珠的语气里带有一丝哀怨。 “没事,哪能事事麻烦文珠姐姐,我明日上街,待会就去跟侯夫人请一下出门的牌子。” 她们是客,出入侯府得持秦氏那边进出府的令牌,否则,就是插翅也难飞。 陆文珠连忙接话,“哪里用你去,待会我打发人送过来就是,可我要我或者文月她们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跟娘一起出去就好。”阮柔连忙拒绝,她是有多想不开,才要一个盯梢的。 “那也行,不过京都到底与江南不同,这样吧,我让娘派一个大丫鬟跟着你们。” 阮柔谢过,等人走后,回屋立即告诉了阮夫人这个好消息。 对此,久不见笑颜的阮夫人勉强露出一个笑来,“你尽管去,玩得开心就好。” 阮柔是个贴心的好女儿,见娘亲不开心,当即问道,“娘,你怎么了?” “没事,”阮夫人有意遮掩,不想打搅女儿的好心情。 “娘,咱们是亲母女,有什么需要瞒着我的。”阮柔不高兴道,“若遇见什么事,我好歹能帮着出出主意。” 阮夫人就是担心女儿的婚事,本不欲多说,见女儿上京后愈发懂事,便忍不住多说几句。 “还是为了你的婚事,原本来之前,你爹和侯爷他们商量好,让你和三公子处处看,只如今来这么长时间,除了第一天来隔着屏风勉强看个人影,后来总不见人,我觉得不大好。” 阮柔撇嘴,无奈道,“娘,你还没看明白嘛,人家侯府压根就没看上咱们。依我看,何必强求。” 阮夫人却没办法,“可昌平侯府三公子身份好,才学好,勉强与你称得上一句表兄妹,是你爹能为你寻觅到的最好人家了。”其他有权有势的,不是狮子大张口,要么人品不行,再不就是想要老牛吃嫩草,叫他们如何忍心推女儿进火坑。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道理很明显,可无路可走,昌平侯府就是他们最大的希望,在没看见其他选择之前,阮柔估计很难劝动阮夫人,遂也不再多劝,转而央着她明日陪自己上街逛逛,人总闷在屋里,心情都得出问题。 阮夫人其实没这份心情,只是女儿高兴,便跟着应下。 第224章 思及明天外出,阮夫人便想着给家里去封书信,忙交代女儿,…… 思及明天外出,阮夫人便想着给家里去封书信,忙交代女儿,“夏娘,我准备给你爹写信,你有什么要说的话,一起写了给我,我让人托驿站送回去。” “好,那我要给爹爹和兄长都写一封,娘,你可不能偷看。”阮柔应着,心想定要将在京都发生的事情变本加厉告诉阮父。 阮夫人多少有些优柔寡断,可能还觉得昌平侯府看在钱的面子上会弯腰,可其实这种权贵自觉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只希望阮父能看懂吧。 分别给阮父和阮家兄长写了一封信,阮夫人果真没看,直接装进信封。 翌日,阮柔随着阮夫人出门,衣服、首饰等各种物品,堪称一场大采购。 如此大的动静落在昌平侯府眼中,却是一场赤裸裸的炫耀。 陆文珠在闺房,听到下面丫鬟传的消息,险些撕碎了手帕,思虑再三,到底还是心动占了上风,起身便往正屋去。 而与此同时,昌平侯夫人秦氏的心情也不大平静。 她在娘家的身份并不算特别高,三品官的女儿,状似风光,实则在偌大的京都,一捏一大把。 后来嫁入昌平侯府称得上高嫁,婚后侯爷虽风流,却也给了她足够的体面,操持中馈、生儿育女,一辈子顺顺利利,哪想到侯府走下坡路,她这个侯府当家夫人的日子也跟着难过起来。 不仅日常的生活缩手缩脚,连儿女婚嫁上都左支右绌,如今竟连个商户夫人都不如了呢,想当初,她还曾顶看不起这个出身一般的远方表妹。 “娘。”还没等她想得更多,女儿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委屈。 “怎么了?” “娘,为何我一个侯门闺女,竟然还不如一个商户家的丫头。”陆文珠咬着牙齿,十分不甘。 秦氏一惊,险些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女儿看出来了,结果仔细一看,却见女儿满眼的愤恨,使得其面容都有些扭曲变形,不复先前的温婉大方。 “文珠,冷静!”秦氏不悦地呵斥,“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真是枉费多年对你的教养。” 陆文珠一怔,反应过来自己的状态不对,立即开始调整。深呼吸几口气,她勉强压下心中的嫉妒,笑着道,“娘亲,没事了。” 秦氏见她冷静下来,才淡淡问,“说吧,什么事至于你大惊小怪的。” 陆文珠此刻已然镇定,故意用着漫不经心的态度,“没事,就是听说表妹回来了。” 秦氏了然,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到底还是因为嫁妆的事情急了,越是嫁入高门,嫁妆越不能少了,她在这件事上到底亏钱女儿。 其实侯府经济不至于困难到这个程度,让女儿的嫁妆箱子一般虚着,可谁叫她有三个孩子呢。 侯府其他的庶出子女且不论,两个儿子都要娶妻生子,大儿媳同样是勋贵家的女儿家,万没有花人家嫁妆的道理,至于小儿子,是个金贵的读书人,将来肯定得娶个清流人家的闺女,清流大多数时候便意味着对方没有钱,以后更是少不得她补贴。 如此一算下来,她也就只能在女儿的嫁妆上省省,毕竟嫁妆少些,女儿嫁入平国公府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如今听女儿这么说,愧疚的同时,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文珠,嫁妆的事我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急,不要急,娘会给你想办法,可你是怎么做的,在丫鬟跟前气成这样,生怕人家不知道我昌平侯府的嫡女眼皮子浅吗?” 被骂到羞愧红了脸,陆文珠讷讷,“娘,对不起,是我错了。” 秦氏无奈,“也是娘以前跟你说太多了。你要记住,这年头,夫荣妻贵,你嫁的是平国公府,就胜过世上多少女子,至于嫁妆,多点是锦上添花,就是没有,平国公府难道还能轻怠了你。” 陆文珠不吭声,道理她哪里不懂,可眼看着肥肉在跟前晃,怎么会不动心。 说了许多道理,见女儿始终没有回应,秦氏那股子怒其不争的心态去了些许。 她将女儿扯到跟前,如女儿小时候一般,慢慢跟她讲着道理。 “刚才娘跟你说的要记在心里,作为昌平侯府的女儿,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挺直了脊梁,就是在皇家人跟前,也没必要弯了腰。” 陆文珠点点头,微微挺直了腰,又是那个往常骄傲的侯府大小姐。 “至于嫁妆,娘会想办法解决的,任何事情,心里再急,也不能表露在面上叫人看出来,知道了吗?” “娘,我知道了。”陆文珠继续点头,那股子委屈彻底消散,她当然相信自己的娘亲。 “好了,没事就回去吧,绣衣还没好,平时多盯着点,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去账上支取银子,还不差你这点。” 秦氏吩咐完,陆文珠便真的回去,有钱算什么呢,以后都要是她的,这么想着面上便再也没了来时的那股子急躁。 等女儿离开,秦氏将身边的老嬷嬷唤到跟前,这是跟她从娘家出来的老人,最是受信任不过。 “嬷嬷,你说咱们的行动要不要提前。” 说是嬷嬷。其实才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有一副精明外露的面容,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忖度着道,“夫人,还是再等一等吧。现在动手太快了,阮家还抱着希望,即便事真的成了,保不齐也不愿意认命。” 秦妇人长长呼出一口气,“你说的对,是我急了。”不过好在女儿的表现很大程度让她自我反省。 她继续道,“再等等吧,再等几个月,等她们彻底失望再说。” “夫人英明。”老嬷嬷吹捧道。 秦氏被她逗得一笑,“好了,你个老货,就知道哄我开心。对了,我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文珠那里,你有空多盯着点,可千万别走了歪路,阮家还不值得。” “是。”老嬷嬷听了吩咐,丝毫不觉秦氏说话奇怪。 一方面极其贬低阮家的商户身份,觉得阮家女配不上嫡亲的儿子,可另一方面又极其垂涎阮家的钱财,恨不得立即拿过来的模样,可着实算不上体面。 另一厢,阮柔可不知道这些,她今日可不止逛街,还去阮家在京都的宅院看了看,其位置偏僻,比不得昌平侯府所在的这条街,可面积却不惶多让,又只有她们两个主子,若能搬出来,才是一件好事呢。 可惜跟阮氏提了,她到底没应,估摸着还惦记让她跟侯府三公子培养感情呢。 第225章 第三天,便是宁安侯府宴会的好日子。 作为阮柔在京都的…… 第三天,便是宁安侯府宴会的好日子。 作为阮柔在京都的第一次正式社交,阮夫人颇为重视,一大早就将女儿从床上扒拉起来,盛装打扮,崭新的衣裙首饰衬得她面容娇俏,浑身上下带着股子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贵气。 阮柔认命地听凭摆布,本以为终于好了,却见阮夫人皱着眉头,“会不会太富贵了?” 富贵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偏偏这些勋贵官宦圈子偶尔还讲究一个清贵,不止得有钱,身份举止都得跟上,才配得上大家小姐的身份。 阮柔连忙摇头,“娘,我看这样就挺好。”不是她自夸,出自江南富商阮家的原主,天生一副富贵花的模样,还就适合这幅打扮。 阮夫人左看右看,都觉得好看,这才遗憾作罢。 用过简单的早膳,就有丫鬟来请,阮夫人替她整整衣衫,“快去吧。” 阮柔提着裙子,迈过门槛,在金瓶、银环的陪同下往前院去。 陆文珠几个早已等待在那儿,阮柔打眼一瞧,几人围坐的桌上虽都有茶水点心,却没一个人真的敢吃喝,否则,去旁人家做客还得不停去更衣洗漱,颇为不雅,若遇见关键时刻更是耽误事,故而,出门做客钱女客们一般都是不喝水的,倒是可以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文珠姐姐,可是我来迟了?” “没有。”看着这位远方表妹身上扑面而来的富贵气息,陆文珠却没了那股子昨日的嫉妒,她心想,再如何有钱,还不是个商户女,两人此时若一起出门,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来谁更尊贵。 如此一想,心情甚好,她笑着道,“表妹今日这一身真好看。” 陆文月、陆文蓉四姐妹眼神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隐透出的笑意,长姐果真会夸人呢,不过也没人真的提醒什么,一个外人罢了。 约莫一炷香功夫,外面丫鬟来报,“马车轿帘准备好了。” 于是几人起身,因着今日是小姑娘们的聚会,秦氏并不出席,只几个年轻的小姑娘,花枝招展地坐上马车,于春日蓬勃的朝气中,迎着朝阳去往宁安侯府。 阮柔依旧与陆文珠同一马车,两人面对面,其实很尴尬,因为没什么话说,却又不能什么都不说。 陆文珠见对面人不说话,只得主动开口,“夏娘,你来京都也有一阵子了,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阮柔疑惑地抬头,状似不解,实则心内嗤笑,彼此心知肚明,阮家人进京到底是为了什么,竟还会这么问。 陆文珠煞有介事,“是啊,你也快及笄了吧,虽说女儿家不该主动提这些,可到底还是要为以后多打算,以阮家的家境,在京都找一户好人家应该不难。” “哦?”阮柔反问,“以文珠姐姐看,什么样的才算好人家呢?” 陆文珠顿时滔滔不绝,“阮家虽然有钱,可到底身份不一样,京都这片地界,街上随便遇见一个人,都得五品往上,且参加科举的青年才俊尤其多,夏娘你若是有意,我让我娘多注意点” 整整说了一路,不外乎以她商户女的身份,该如何挑个“好人家”,阮柔却是听得昏昏欲睡,直至到达目的地,马车缓缓停下,她睁开迷蒙的双眼,问,“文珠姐姐,你说了什么,可是到了。” 陆文珠险些气个半死,没好气道,“是到了,快下来吧。”说着气呼呼下了马车。 阮柔在后面偷笑一秒,下马车时迅速恢复成一副大家小姐的模样。 六人在宁安侯府前聚集,侯府的仆从满面带笑,热情将人迎进去。 阮柔在脑海中回忆宁安侯府的背景,不看昔日祖上的荣耀,光看近几代,宁安侯府的身份也很是显赫。 当代宁安侯夫人是皇家亲封的郡主,两人生育了三子一女,皆与皇子皇女熟识,光这一点就甩昌平侯府几条街。 除此之外,最为重要的是,宁安侯上上辈有位姑奶奶进宫,生了一位皇子,便是如今的淮阳王。 因着年纪小,淮阳王当年还是皇子时,并未卷入夺嫡的争斗,等他成年时,当今早已登基连皇位都坐稳了,便大方地封了个淮阳王的封号,也没安排具体的官职,全当养着一个富贵闲人。 也是因此,作为淮阳王的外家,宁安侯不仅娶了位郡主夫人,儿女都跟着能进皇宫做伴读,也没因为淮阳王的关系被皇宫排斥警惕。 可以预见,未来几十年,只要淮阳王不倒,宁安侯府只有往上爬的,至于更以后,谁又能看得准呢。 几番思绪想来繁杂,其实不过片刻功夫,丝毫没影响阮柔跟着众人进入庭院的脚步。 本以为是跟上次一般坐冷板凳,结果,甫一进入,只见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们正热热闹闹聊着天,气氛与先前平国公府长辈们在场时截然不同。 “文珠姐姐,文兰、文月、文馨、文蓉,还有夏娘,你们可算来了。” 陆文珠环视一周,温婉地笑笑,“是我们不好,来晚了。”不知为何,语气莫名有些冲。 原本只是玩笑话,对方这一接口,反倒叫关楚楚不知怎么回答。 便有那机灵的帮着打圆场,“知道来晚了,还不快坐下,以茶代酒,给我们赔罪。” 陆文珠依言坐下,认真敬了大家一杯茶,这才与相熟的小姐妹一起叽叽喳喳,期间仍旧没忘紧盯夏娘,以防她一不小心又跑去跟谁攀交情。 阮柔正无可无不可在一旁,拨弄手腕上的珠串打发时间,却听有人朝她招手,“夏娘,你快来。”她抬头,见是关楚楚,一时间有些荒神,这亲昵的态度,不知道她们方才第二次见面的,还以为有多熟悉呢。 主人家招呼,她看了陆文珠一眼,这才往关楚楚那边去,心中思考,对方喊自己有什么事。 一面之缘,她可不觉得两人真有什么交情。 “楚楚,可是有什么事?”她用同样亲切的声音回道。 “是这样的,上次看你对茶叶有些研究,我这正好得了一盘上好的茶饼,请你帮我鉴赏一番。” 阮柔眼角余光瞄过,并不见关楚楚抑或丫鬟们身边有什么茶饼,一瞬间脑中迸发了无数坏念头,却都被她否决,两人无冤无仇,对方没有道理害她,且她并未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恶意,即便真有什么用意,也未必是坏的。 “茶饼在我房里,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关楚楚说得很是寻常,阮柔便也当做正常,跟着人离开宴会厅。 一直悄悄关注的陆文珠见此,牙帮子咬得死紧,满心不解。 第226章 无论陆文珠如何作想,当事人阮柔毫无所觉,跟着关楚楚往外,穿过两…… 无论陆文珠如何作想,当事人阮柔毫无所觉,跟着关楚楚往外,穿过两条长廊,跨过一个拱形圆门。 关楚楚似乎很是开心,“这茶饼是我表哥送过来的,他天生不喜仕途经济,倒是喜欢南来北往,见识名川大山,也顺带做些生意。” 阮柔点点头,仅表示自己在听,实则内心有些羡慕。她不知道的是,关楚楚口中对表哥进行了强烈的美化,南来北往是真的,可见识名川大山纯粹就是往人脸上贴金了,毕竟她那位表哥满天下跑来跑去,最重要还是为了赚银子,当然,这点就没必要特意跟人提及了。 总之,两人一路聊着聊着就到了关楚楚的闺房,她让丫鬟取出了先前所说的茶饼。 阮柔接过,拆开放在桌上,一看二闻,茶饼看上去润泽、干净,香气澄澈。 在征得关楚楚同意后,还捻了一小块准备冲泡一番。 其实在闻到香味的那一刻,阮柔就可以确定,这绝对是茶饼中的佳品,正宗的普洱,喝过茶水后,更是坚定了这一点。 茶水香气正、纯度高、不浑浊,茶汤明亮,入喉顺畅,入口则令人口舌生津。 时下喝茶,大概有两种方式,一种纯粹的清茶,即直接用茶叶冲泡,喝的是茶水,另一种则稍微复杂些,谓之茶汤,顾名思义,将茶叶碾碎冲泡,期间可以加入其他配料,诸如龙脑香、珍果香草,平民没这么多材料,则多加姜、白兔芝麻、盐、花椒等物,总的来说味多且杂。 相较而言,阮柔更喜欢前者,淡淡的茶叶香,更能凸显茶的本味。 “十年的普洱,应该还不到二十年。”与绿茶相比,普洱一般年份越久越香,十年二十年的才算珍品。这时,原本的茶香会更偏向于木香,合起来口感更好。 关楚楚笑盈盈道,“猜对了,十二年,表哥说已经到达保存的上限,这时喝来甜柔爽滑,最是养生,营养也好,正是品饮的最佳时候,若再存下来反倒不美。” 两人喝过一轮茶,闲着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主要是关楚楚问,阮柔回答,聊得天南海北,当然聊得最多的还是阮家的生意,商场上的门道,阮柔自己做过生意,说起来也是头头有道。 约莫过了三刻钟,见时辰不早,阮柔便提出告辞,关楚楚没有挽留,直将人送到了门口。 直到离开,阮柔依旧没弄懂,对方到底喊自己过来干嘛的,要说品茶,对方对茶饼的了解可不浅,若说其他,偏除了喝茶,其他话题乱七八糟叫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也没过多纠结,等回到前头大厅,旁人还未注意,陆文珠第一个凑了上来。 “夏娘,楚楚找你有什么事吗,她身份尊贵,都说她以后会嫁进淮阳王府,可不能轻易得罪了她。” “没什么,楚楚就是让我看了一块茶饼,一起品了杯茶。” 阮柔实话实说,结果陆文珠却并不相信,她表现得太过明显,让人一眼看出,阮柔无奈道,“真的就是这些,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 陆文珠见人始终不肯说实话,气得扭头跟小姐妹说起悄悄话,再不搭理她。 其他昌平侯府的姑娘见状,都不敢跟她说话,于是,阮柔一下子落单,好在她不是耐不住性子的,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并不需要其他人陪同—— 关楚楚院子内,外人走后,从内间走出一位温婉大方的中年妇人,此刻她的眉宇间却拢着一层轻愁,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困难。 她看向古灵精怪的女儿,无奈道,“这就是你说的,适合你表哥的姑娘?” 关楚楚很是理所当然,“对啊,你看,夏娘懂得多,样貌气质样样不差,虽说没做过生意,可听起来并不排斥,不正适合表哥的要求。” 关母扶额,“可是身份太低了。”商户家的女儿,别说王府,若让她娶一个商户家的儿媳回来,估计都要在圈子里丢个大脸。这年头,不拘男女都得先看身份家世,再看其他,若没有足够的身份背景支撑,再多的才华美貌,也会走得异常坎坷。 “可是娘,依照表哥的要求,要是还在京都贵女圈子里找,我看表哥得打一辈子光棍。” 关母闻言没好气拍了拍女儿的脑袋,“瞎说什么呢,小心姑祖母和你急。” 关楚楚可不怕,“姑祖母可最喜欢我了,才不会呢,明明是表哥要求严苛,我看就是他不想娶亲故意说出的这么个要求。” 对此,关母没法子反驳,因为那样的要求,在谁看来都很是奇怪。 想到那位二十岁依旧不娶亲的表侄,以及为此烦心不已的淮阳王夫人,关母只得感慨一声,真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关楚楚口中的表哥,其实是淮阳王的嫡次子。上有受宠的亲爹,出息的大哥,牧之远可谓出生就站在了纨绔的顶峰,可以说,只要不犯谋逆这般的大罪,一辈子基本生活富裕无忧。 本该顺风顺水的人生,偏她这位二表哥有点奇怪的爱好,当然,说奇怪是针对他的身份而言,毕竟对于一个王爷嫡次子,将来最次也会被封个郡王的人来说,喜欢经商确实有点登不上大雅之堂。 “下次见到你姑祖母,我再探一探口风,你可不许出去瞎说。”思及女儿的不靠谱,关母连忙叮嘱。 关楚楚点头,“娘,我又不傻,这不是先让你看看人,我看夏娘人性子挺好的,说不得还真能跟表哥说得到一块去。” 关母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下午,淮阳王那边的表嫂约她过去,估摸还是为了二儿子的婚事,她得回屋换身衣服准备出发了。 果不其然,淮阳王府,上首的是满头银发的是她口中的姑母,先皇的后妃,如今被淮阳王接出来荣养,边上时刻照拂的则是淮阳王妃,她的表嫂。 “姑母,表嫂。”关母招呼,意料之内的气氛不大热烈。 牧王妃颇有些没精打采,有气无力地问,“阿敏,可有寻到合适的姑娘。” 关母顿时结巴了,“没,没有。” 近些日子,她带着女人一连参加了好几场宴会,今日甚至让女儿邀了京中不少姑娘家上门做客,她都有悄悄观察,可符合牧之远要求的还真没有,不,要说有,也是有的,但不好真的提出来。 因为心有顾忌,她说起来有些磕巴,落在牧王妃眼中就是有戏,顿时眼神一亮。 “快说说,你也知道,远之在家待不住,指不定哪天就又跑了,下一次再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厢房内,关楚楚整理了下着装,继而满面笑容回到了宴会厅,与在场的姑娘们交际,力求不忽略每个人。 一场宴会,精疲力尽,将人送走后,关楚楚直接瘫软在了床上,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给她捶肩按腿,听着自家小姐嘴中的嘀咕,忍不住偷笑。 只听关楚楚念叨,“表哥啊表哥,我为了你的婚姻大事,可是牺牲大了,也不枉费你给我带回来的那些新鲜玩意儿。” 牧远之从十五岁开始,每年就会外出跑商,世界各地跑,一年最多也就回来两三趟,当然,每次回来都忘不了给他们这些亲朋好友带些各地的稀罕玩意儿,有时是南海价值连城的珍珠,有时就是街头随手买下的某样稀罕的玩具、小零食,不图价值,就是个心意。 作为表兄妹,关楚楚从小到大吃喝玩这位表哥的可不少,故而才如此尽心尽力,奈何娘亲不认同,她只得作罢。算了,表哥的婚事,还是让大人去烦心吧—— 在宁安侯府,陆文珠自觉被欺瞒,回到家,对着秦氏自然又是一通告状。 秦氏没搭理女儿那些小儿女心思,她纠结着问,“不会是宁安侯府看上了那丫头吧。” 陆文珠一惊,随即否决,“怎么可能,宁安侯府就三个嫡子,怎么可能看得上夏娘那丫头。” “倒也是。”秦氏为自己刚才的念头感到好笑,“可若不是为了儿女婚事,你说还能为了什么,总不能也是图阮家的钱财吧,宁安侯府还不至于到这步田地啊。” 两人在这猜来猜去,百思不得其解,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生。 而作为当事人的阮柔,则没那么多想法,如今勉强算搭上了宁安侯府的路子,在京都不算毫无根基人脉,她便打算说服阮夫人一起搬出昌平侯府。 第227章 “搬出去住?”面对女儿的请求,阮夫人很是纠结。 她又…… “搬出去住?”面对女儿的请求,阮夫人很是纠结。 她又不瞎,自然能看出来昌平侯府毫无诚意,正大光明地晾着她们不说,偶尔眼神中毫不掩饰的鄙夷更是让她心头发紧。 可没办法,求人办事不就是这样,阮夫人只能忍。 她是大人,经的事多,会看人眼色,也能忍耐,然而女儿年纪小,被人这样对待心理不忿很正常,她不会因此责怪女儿,却也难以在二者之间做出选择。 见阮夫人为难,阮柔退一步,提出了个小小的请求,“那娘,你可以带我去庄子上散散心吗,天天待在一个小院子里,我都要闷死了。” 简单的抱怨,让阮夫人略感心酸,没多想就答应了,“明天我去跟表姐说一声,过几天咱们就去庄子上住一阵子。” “太好了,娘。”阮柔面上一副高兴的模样,心内却很是得意,她刚才小小地用了点心机,即常说的天窗效应,果然,很有用。 见到女儿高兴,阮夫人仅存的一点忐忑顿时消失,不过就是出去住几天,能有什么问题呢。 没几日,阮夫人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跟秦氏正式提出这个请求。 说是请求,其实基本等同于通知,名义上,她们还是昌平侯府的客人,又不是奴仆之类人身受限的存在。 秦氏同样明白这个道理,虽然有些错愕,还是很快笑着答应,“当然可以,准备什么时候去,可要府里派护卫过去?” “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去就行。”阮夫人见她没有异样,心中稍安,婉拒了要派护卫跟随的帮助。 毕竟说是帮忙,其实可能是盯梢、约束,本就是为了出去散心,还搞这些,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说完这些,阮夫人其实还想问一下两个孩子之间的亲事,也不是说非要成,但明明当初昌平侯府透露过联姻的意思,故而她才会带着女儿千里迢迢进京,如今这样到底有些尴尬,女儿年纪不小,若是昌平侯府这边不成,她就得想其他的办法,或者干脆给女儿挑一户简单人家。 只是纠结许久,她到底没能开口,作为女方,主动开口倒显得像是催促,失了女方的矜持。 暂时将婚事抛在脑后,阮夫人一回来就告诉了女儿这个好消息,“怎么样,明天收拾收拾,后天咱们就动身。” 阮柔靠在阮夫人身上,“娘,你对我真好。”这话是真心的,过去十几年原主受到的疼爱不是假的,能力范围内,他们确实宠爱这个女儿。 “傻孩子,娘不对你好对谁好。”阮夫人满眼柔意,如同小时候般,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等到了庄子上,正好你跟着我看看庄子上的账目,指不定还能赶上春耕,不要求你会,多少知道一点。” 别看女子执掌中馈容易,小至女红、厨艺、账目,大到琴棋书画,农桑生意,样样都得会,不比男子学得少。 阮柔闻言,软软倒在一旁的床铺,假装没听见,天可怜见,原本她出去就是为了放松,结果现在就跟出去春游还布置了几篇作文一样,简直心累。 但能出去总比窝在小院子里要好,丧了一会儿,阮柔精神满满开始收拾行李。 满打满算,她们来到京都也不过才一个多月,东西其实还真没多少,几架马车就能把行李通通带走,还不确定会在庄子上住多久,如此一想,阮柔干脆一样没留,全打包带走。 或许是母女同心,阮夫人的想法也差不多,本来就是来做客,留那么一点不如干脆都带走,最后,整个望竹轩完全恢复到她们来之前的状态,多余的东西一样没有,除了干净了点,基本没有变化。 至于带来的下人本就不多,自然也是一起带走,反正原本院子里就有昌平侯府的婆子看守,也没什么东西,更不需要担心。 第二天,收拾好东西,阮柔兴致勃勃期盼着出门。 结果,陆文珠领着几个妹妹上门来送别,她依依不舍道,“夏娘,你怎么就要走了,我们会想你的,你可要早点回来。” 对此,阮柔心内半点不信,面上依旧和善,“文珠姐姐,我就是去庄子上住几天,肯定很快就回来了,你要是想我了,也可以来庄子上看我,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出去赏花游玩。” “那就麻烦夏娘招待了。”陆文珠笑着应下,倒是文兰和文月撇撇嘴,很是不屑。她们可打听过了,阮家的庄子说是在京郊,实则距离京都很远,光是去庄子上就得花费半天时间,来回最少也得一天,远远比不得昌平侯府在京郊附近的庄子。 看在自己就要离开的份上,阮柔尽管看见也没有多做理会,反正明天就能眼不见为净。 友好的告别后,陆文珠几个很快离开。 此时的她们都没想到,这一别,再回来已是几个月后,彼时,局面已经截然不同。 第三天,阮柔早早起来,天还未亮,望竹轩早已忙得热火朝天。 “夏娘,东西可整理好了,没落下什么吧,到了庄子上,买东西可不方便。”阮夫人安排仆从的间隙,抽空来叮嘱女儿一句。 “都收拾好了。”阮柔转身,露出空荡荡的房间,只见整个屋子内,除了微微摇晃的床幔,以及本就有的桌椅柜子,空无一物。 不知怎的,阮夫人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很快止住笑声,因为她突然想到,等自己离开,若那位表姐派人过来查看,会不会很惊讶,是不是要以为她们就此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不管以后如何,这一刻她确实很畅快。 上下忙活一通,赶在天微微亮,几架马车静悄悄从后门出了昌平侯府,直奔城门处去。 而此时的昌平侯府,男人们刚刚起身,整装预备上朝,而女人们大多都还睡着,丝毫不知煮熟的鸭子就此飞了。 踏出昌平侯府的那一刻,阮柔长呼出一口气,“娘,真好。” “是啊,真好。”阮夫人何尝不是感觉一阵轻松,两人回头,看向昌平侯府,来时觉得无比气派尊贵的地方,此刻再看,却像一个巨大的牢笼,生生将她们困住了一个月。 “娘,我都不敢想,如果以后都要住在昌平侯府,会是个什么模样。”阮柔故意哀怨道,不是为了抱怨什么,而是尽可能在阮夫人脑海中加深昌平侯府不是个好去处的想法。 阮夫人听见了,又好似没有听见。 马车晃悠着排队出了城门,接着又是两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位置偏僻的农庄。 第228章 “夫人,小姐,到了。”随着车夫“吁”一声马车就此停下。…… “夫人,小姐,到了。”随着车夫“吁”一声马车就此停下。 阮柔和阮夫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农庄,此刻生疏看向轿帘外面的一片田野。 “走吧。”阮夫人招呼着先下去,阮柔随后。 庄子上的管事提前收到消息,早已提前等候在一旁,这时忙赶上前,满面笑容,“夫人,小姐,累了吧,快请进去歇歇。” 阮柔看向庄头,浅浅蹙了眉头。庄头虽说是庄子上的管事,可一般也要负责庄子上的农桑事宜,可眼前的管事肥头大耳,白白胖胖,哪像一个会下地的农人,倒更似京都里那些富户家的老爷,一看就没少捞好处。 阮夫人不动声色冲她摇了摇头,示意暂时不要有动作。 尽管是阮家名下的庄子,可两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若一不小心惹怒了对方,反倒容易吃亏。最多不过贪污了些庄子的产出,之后再慢慢处理不迟。 对面庄头不知有没有察觉她们的小动作,但始终没有做出别的反应,只恭敬侯在一旁小心照看。 阮柔见状只得作罢,两人跟在庄头后面进入农庄。 很快,眼前的景象让她们一改初见面的坏印象。 引入眼帘的是一排齐整干净的茅草屋,屋前一条小道收拾得干干净净,丝毫不显杂乱,更远处的田地,可见庄民们在其中辛勤劳作。 一路走来,她们见到过不少其他人家的庄子,只能说中规中矩,而眼前的田地,却格外地欣欣向荣,青绿的秧苗随风轻轻摇摆,微风带来浅浅的花香,就连庄民的身影,都透着春天的干劲。 “娘,这庄子里的风景可真不错,庄稼看着也好。” “小姐好眼力。”庄头一张大圆脸上愣是挤出谄媚的笑,衬得他本狭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几乎要看不见。 阮柔做腼腆状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庄子里早已提前准备好歇息的地方,整座庄子除了田地外,还额外留有一片用来给庄子上的农户居住的地方,其中,则有单独给庄子主人居住的一处小院子。 阮家人从来没来过这处院子,可下面的管事每隔几年还是会来视察一趟,故而院子维护地尚且完好,庄头只是负责把院子打扫干净,铺上崭新的床单被套等。 走了半日,又逛了一圈,时间很快来到了中午。 “夫人,午膳准备好了,可要现在用膳。” “嗯。”阮夫人应下,奔波半个上午,好像是有点饿了。 庄子里的吃食自然没有在昌平侯府的好,起码做饭的手艺就不在一个水平上,但庄子上有一点好,那就是食材都是直接从地里现取的,新鲜可口,吃着吃着,阮柔竟吃出了春天的味道。 第一天用于休整,第二天开始,阮柔就开始了在庄子上撒欢的日子。 庄子的位置偏僻,面积却很大,除了偌大的田地外,位于庄子东边还有一条小溪,小溪过去是一处小山,阮柔问过庄头,好像山头也是阮家名下的,不过山头没有人特意经营,完全自由生长,一般也就庄子上的人家砍柴,秋日摘些野果。 一日,阮柔照常来到山脚,却突然突发奇想——要不,将这座小山改成茶山。 是的,茶山,但她想要造座茶山,倒并不是为了卖茶,而是为了卖采茶的名额。 在京都一个多月功夫,看着昌平侯府女眷们的日常,阮柔十分确定,京都女眷们都太太太闲了。 理由很简单,出身官宦人家的她们不必为生活烦忧,每日最大的工作就是教养子女,主持中馈,至于闲下来的时间,则用来跟同阶层的女眷交际,搞好夫人外家。 大部分时候,她们都在举办各种宴会,至于地点,多数在各家府邸,偶尔也会到京郊的庄子散心赏景。 阮家的庄子虽说位置偏了点,可风景好,这座山头开发一下,作为开放式的茶园,绝对不缺客人,最重要的是,作为庄子主人,就可以借此机会变相与京都一些有权势的人家搭上关系,不求大开后门,只希望方便的时候帮忙说句话,对阮家这样没有靠山的商户来说,就是大大的机缘了。 逛了大半日,几乎绕着小山头走了一圈,阮柔踏着夕阳的余光,回到院子里,将这个想法跟阮夫人一提。 别看两人已经来到庄子上有阵时日,阮柔几乎将庄子熟悉了个遍,但阮夫人日常还是待在院子里,只偶尔在丫鬟的陪同下外出逛逛,着实闷得慌。 阮柔其实明白她的顾忌,一来要注意自己当家夫人的身份,不好跟年纪尚小的女儿一样四处撒欢,二来,男女有别,阮夫人这几日出院子也只是跟庄子上的妇人们说说话。 故而,阮柔这些日子只要回来,一定会十分耐心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跟阮夫人分享,时常逗得阮夫人呵呵笑。 “茶山?”阮夫人不大了解这些,只问道,“这边可以种茶树吗?” “肯定有适合的。”阮柔笃定道,“等明日我找管事问问。” 说起庄子上的管事,又是一桩官司。 那日她们刚来,见管事肥头大耳的模样,还以为他尸位素餐,甚至有可能中饱私囊、压榨下面的庄民,而实际上,情况基本完全相反。 这位管事恰巧就姓庄,祖上好几代都是这处庄子上的人,只是庄子几经易手,在阮父上一辈才固定到阮家名下。 阮家距离京都远,管事几年才能来一趟,没有主家的照顾,兼之庄子上的产出一般,庄管事上位当庄头后,就开始想方设法增加庄子上的收益。 他也是个有主意的,确定头顶没人盯着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庄子上的田地按户分给庄民,承诺除去上交的粮食以及庄子要留的小部分外,多的都归他们自己。如此之下,一个个种起田来自然用了十二分的气力,只为自己多收点粮食。 另外,他鼓励庄民们外出打散工,除去上交的一小部分外,挣的钱全部归他们自己。 如此几重措施下,庄民们可谓是动力满满,不仅辛勤将划分给自己的田地努力种好,还会积极外出找活干,为此,甚至已经衍生出一个木匠,四五个瓦匠,听说经常会在农闲出去给人建房子。 对此,阮柔只能道一声佩服,阮夫人亦是翻看着账单,惊叹连连。 她和阮夫人一起看过庄子上的账目,每一笔收入支出都清楚明白,除去庄管事自己做主将庄子上的收益下发之外,其他没有一点点不合规的地方,毕竟按理,庄子上的所有产出都归阮家这个主家,只不过因为距离远,阮家先前约束不强,只要求固定上交银子,便给了庄管事可趁之机。 隔着一道纱帘,下方的庄管事面对两道审视的目光,愣是在惠风和畅的春日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夫人,小姐,我,我”尽管一直自信自己做的没有错,但在面对主家的时候,庄管事还是略微有点点心虚,毕竟他其实没有做出的资格。 “没事,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做吧。”认定这是个人才,阮柔态度和缓不少。 庄管事向来是个会见风使舵的,见两人没有直接怪罪,当即脑瓜子转开,思考着狡辩的话语。 不一会,他组织好语言,从头开始讲起。 令阮柔有些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是,庄管事并没有选择高大上的言论,而是真情实感说起自己的真实想法。 “夫人,小姐,我们庄家在这处庄子生活了四五代了,经历过庄子好的时候,当然也有坏的遭遇,但不管那种,庄民们的日子其实都没有太大区别,只能勉强活着。”庄管事原本胖胖的脸上此刻满是严肃,带着几分深沉。 阮柔和阮夫人只沉默听着,并不做声。 “我很小的时候,庄子上的叔伯婶婶们每天都辛勤劳作,却经常连饭都吃不饱,那个时候,我一直想不懂为什么,却不得不一直想,因为不想我长大后,乃至我的儿孙都得继续吃不饱” “后来,我被选上了庄头,依旧在想这个问题,我开始更加用心地观察,却发现我以前一位尽全力的叔伯婶婶们其实并没有尽全力,他们通常在忙完田地里的活,就回家躺着,抽烟喝酒,乃至打牌赌博,我一开始并不明白,后来,耕作了两年我才明白,不管做多做少,收成多与少,我们能获得的都是一样的,勉强填得饱肚子,再多就没有了。” “那时我就开始想着改变,一开始是承诺大家田地里多种出来的粮食归属大家,以过往十年里粮食收成最多的一年为界限,可结果却是,只要没有天灾,年年的收成都比之前的高。”庄管事窃笑一声,显得有些狡黠,“再后来,我们会在庄子里种一些能卖钱的作物,乃至鼓励大家外出做工,都是为了多赚点钱。” “唉,”最后,庄管事以一声沉重的叹气结束了他的倾诉,“一切都是我在做出,若夫人小姐要责罚,就罚我吧。” 话一出口,原本掩上的大门忽地一声“嘎吱”打开,庄子上的男男女女出现在门外,他们面面相觑,低着头,明明偌大的身形,此刻却犹如孩童般无措。 良久,一个高大汉子站出来,“夫人,小姐,事情都是我们一起商量着办的,你要罚就一起罚吧。” “噗嗤,”忐忑的众人只听得上首传来轻笑,“我说过要怪你们了吗?” 第229章 庄管事猛地抬头看向前方,却忽然反应过来,还隔着一层纱帘,虽然看…… 庄管事猛地抬头看向前方,却忽然反应过来,还隔着一层纱帘,虽然看不到,可光是听他也知道,方才说话的是阮家小姐。 他复又低下头,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感谢,可到底没能出声。 阮夫人点点女儿的脑袋,示意她安静,随后缓缓说道,“庄子上的事情这些年多麻烦庄管事了,你为的都是庄民,也没做什么坏事,何谈怪罪。” 庄管事闻言,只重重地鞠躬行礼,冲动下闯进来的其他人皆讪讪,跟着弯腰赔罪。 阮夫人接着道,“先前怎么办的,以后还怎么办,只别误了庄子上的事情。” 这一句,便算将庄管事做的一切过了明路,以后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亦或者提心吊胆。 几人心中感激,庆幸终于遇见了靠谱的主家。 又商量了几件庄子里的事,庄管事带着一种庄民离开,阮柔靠着阮夫人,问,“娘,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阮夫人奇怪问。 “生气他竟然自作主张啊。” “没什么可气的,真说起来,不过一群苦命人为自己做打算罢了,”阮夫人是真的不在意,“论钱,咱们阮家的钱其实够多了,即便不够,自然也有你爹去想办法,还不至于苛待他们。” 阮柔点头,深以为然,知道这跟阮家送自己上京来联姻还是不一样的,阮家皇商的身份不仅意味着源源不断的生意,更代表阮家背后有个靠山,否则,再大的产业都是给别人做嫁衣,时下商人身份低贱不是说说而已。 之后,她们跟庄子里的人慢慢熟悉起来,了解更多,也就清楚了庄管事的身体。 其实他那副白白胖胖的样子还真不是好吃好喝供出来的,正相反,庄管事打小身体就不大好,胜在脑子聪明,能自己挣几个钱补贴家用,这幅模样也是后来看大夫吃药吃出来的,胖起来就再没瘦下来,更是连一点重活都做不得。 所以说,庄管事确实不怎么下地做活,可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唯独一点,庄子上的人都听他的,尤其被对方带领赚了钱后,更是心服口服,唯庄管事马首是瞻。 对此,阮柔除了惋惜就是庆幸,庆幸她们没有被第一次印象误导。 误会解除,之后庄子上的事情,阮柔则开始更多跟庄管事商量着来,她将自己预备将庄子建成茶庄的打算征求庄管事的意见。 “茶庄?”庄管事皱眉,怀疑这位看起来精明的小姐是位傻的,他们这北方种什么茶叶啊。 阮柔遂将自己的打算一一道来,最后,庄管事恍然大悟。 他忖度着道,“茶庄倒是可以做,但光是茶庄未免太寡淡,不如中间做茶园,两边再单独种植些稀奇花卉。” “这个主意好。”阮柔猛点头表示赞同,“京都里的贵人们都有品位,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待会就给你拨一些钱,你先干起来。” 庄管事眼睛发光,其实他不是没想过,对庄子做些改善,借此赚些钱,奈何手头拮据,始终只能想想,如今可算有了机会。 “对了,”阮柔状似不经意般提起,“你也拿些银子去找好大夫看看,庄子上以后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呢,总得有一副好身体。” 庄管事蓦的抬头,震惊看向面前的主子。 说实话,先前主子没怪罪,勉强在他意料之内,但如今甚至愿意关心自己,就叫他无比震惊了。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关心,总是叫人暖心的,庄管事在这一刻心念一动,他一个小小的人物,竟然有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 或许轻松的时光总是溜得飞快,眨眼间,阮柔来到庄子上已经有一月有余,期间,昌平侯府那边也曾派过管事来,恭敬请她们回去,奈何阮柔抗拒,阮夫人无奈,只得继续留在庄子上。 值得一提的是,她们俩来到庄子上后,先前说会来看望她们的陆文珠几人,一个都没露面,不过也很正常,本来就是面子话。 这一日,庄子外突然传来了匆忙的马蹄声,阮柔第一反应是昌平侯府又有人来了,结果,等庄管事喜气洋洋将人带进来,阮夫人第一眼认出,来人分明是阮家在江南那边的姜大管事。 姜管事负责阮家名下几十家大商铺的生意,更是管着下面二十多个小管事,可以说,除了阮家几个主子,就他身份最高,故而,一般江南那一片也离不开他,如今突然过来,阮夫人莫名心下一咯噔。 “怎么了这是,可是家里出什么事了?”阮夫人急忙问道,她们来时,阮家在江南的境况就不大好,别不是遇到事了。 “没事没事。”姜管事摆摆手,咕噜噜灌下一大杯水,一路奔波,好不容易来到京城,先是去到昌平侯府,结果一问,人竟然不在,又转道赶紧来了这里,可是一刻都没歇息。 缓了会儿,他才道,“老爷少爷还在后面,派我先过来打个招呼。” “老爷也来了?”阮夫人先是惊喜,转而更加担心,“姜管事,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无事,阮父不可能抛下江南的生意。 姜管事顿了顿,组织起语言,“夫人,小姐,真的没什么大事,只是老爷接到你们的信后,不大放心,特意将生意先放下,到京都先把事情解决了。” 阮夫人闻言看向女儿,这阵子,她算是将女儿的想法看得清清楚楚,明白她不愿意继续去昌平侯府受人白眼,而她虽然没有同意,可一直住在庄子上其实等同于默认。 如今姜管事这么一说,她难免担心阮父上京是为了促成这门婚事,当着女儿的面,她没直接问,本打算等女儿离开再问个清楚。 结果,没料到女儿直接开问,“姜伯伯,爹爹可说要如何处理?” 姜管事点头,慈爱地看向自家小姐,他也是看着夏娘长大的,哪里忍心她嫁到大户人家吃苦,“老爷说了,咱们阮家谈婚论嫁就讲究个你情我愿,既然昌平侯府不愿,我们总不好勉强。” 还没听完,阮柔就先欢呼起来,她靠到阮夫人身边撒娇,“娘,太好了,还是爹爹疼我。” 阮夫人没好气推开她,“就你爹好,娘坏,是吧?” “没有,娘也好,你们都对我好。”阮柔连忙哄着。 姜管事笑看两人玩闹一阵,接着道,“老爷先前给京里很多官员家送了重礼,如今有一家回应的,便想着过来看看,若能用钱牵上线,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一开始,昌平侯府那边勉强算有点亲戚关系,阮父就想着用钱砸,后来昌平侯府不只是面子作祟,还是不想背上贪财的名义,就说两家结亲,届时,昌平侯府用儿媳的嫁妆就名正言顺了。 至于人选,则是阮家提出的,必须要是侯府嫡出的公子,其实也就指明了秦氏所出的三公子,那时不见昌平侯府反对,不然阮夫人也不会带着女儿进京,谁想到真见到人反而改了主意。 对此,阮夫人唯有一声叹息,此刻更是满心庆幸,“那就好,那就好。夏娘,等事情结束,咱们就回江南。”她算是看明白了,江南才是适合她们生存的地方,至于京都,贵人多,他们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嘛,至于昌平侯府,过往那么多年都没联系,以后天南海北的,全当不认识就罢。 事情了解清楚,姜管事被安排下去歇息,而阮夫人和阮柔则忙着收拾院子,等待阮父一行人的到来。 第三日,估摸着就在今天,阮夫人早早起来焦急等待,阮柔在一旁转着圈,同样期待。 事实上,原主对阮父阮母都是十分信任以及依赖的,还是那句,过去十几年的疼爱不是假的,到昌平侯府后,原主没有阮柔这么能闹腾,便一直在侯府住着,后来,在秦氏算计下,与侯府的庶出二公子捉奸在床,不得不嫁时,阮家人已经无可奈何,就这样,还是留下大笔嫁妆,即使希望昌平侯府看在钱的份上,能对原主好点,可结果也是奢望。 如今事情在阮柔的折腾下有了转机,但她依旧有些担忧,若解决不了阮家在江南的困难,阮家几代积攒下来的家业,说不得就要毁在阮父这一辈,多少叫人有些难受。 车马喧腾间,几辆马车疾驰而来,目标直奔阮家庄子。 早已收到消息等待的下人们连忙将人迎进来,端茶倒水伺候。 阮父与前几日到达的姜管事一般无二,俱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可见有多着急。 “夫人,夏娘,这阵子可好。”他第一时间关切问。 “好,你呢,一路行来可无碍。” “没事,”阮父挥挥手表示没事,随即嘱咐道,“明日要去拜访一户人家,我特意带来几幅字画,夫人你再打点些礼物,明日咱们一起登门。” 阮夫人好奇,“是哪户人家?” 阮父得意道,“这可是咱们平常攀不起的大人物,若不是我舍得那一扇珊瑚,可没登门的机会。” 阮柔在一旁细细听着,按阮父的话,他广撒网,最终也只捕获了这一尾鱼,那就是京都田家。 要说田家在京都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不过三品官,但田家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当今淮阳王妃的母家,亦即淮阳王的姻亲。 阮柔听了,却隐隐觉得不对,京都三品官的身份,阮父那扇珊瑚虽说珍贵,可应当还没贵重到这个地步吧,她忍不住怀疑田家有所图谋,可转念一想,以田家的身份,真要对付阮家,何必这么曲折呢。 第230章 左右阮父心情好,阮夫人也松了口气,阮柔便没多说什么。 …… 左右阮父心情好,阮夫人也松了口气,阮柔便没多说什么。 匆忙间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外面还漆黑一片,阮父便与阮母起身,简单洗漱后出门。 农庄与京都城中还有好一段距离,这会子出门,将将能赶上城门开放,才能保证不耽误事。 彼时的阮柔还在睡梦中,等她起来时,两人早已不在,她如往常般起身,用过早膳后便在庄子里四处闲逛起来。 庄管事自己有事要忙,便遣了女儿庄大丫过来陪着。庄大丫与白胖的庄管事截然不同,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姑娘,身材颀长,十三四岁的年纪,已经与阮柔齐高。 “小姐。”小姑娘面对人时很是羞怯,低着头打招呼, “嗯,”阮柔应着,正要喊打大丫,忽然问,“你有大名吗?” 庄大丫摇摇头,讷讷,“没有。”心中却道,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似她们这种穷人家的小丫头,哪有什么正经的大名,就这一个庄子里,喊一声大丫,能有七八个应的。 “可要我帮你取一个?”阮柔问,她单纯觉得大丫这样的名字太敷衍,当然,若庄大丫自己不乐意,她也不是强迫的人。 “那就麻烦小姐了。”庄大丫惊喜道,随后像模像样作了个揖,“请小姐赐名。”她这礼可是他爹找了人让她现学的,看着还有几分不伦不类,不过也勉强看得进眼。 “唔,那你就叫铜铃吧。”阮柔一语定音,无视一旁金。瓶、银环哀怨的小眼神。 庄大丫,哦,不,新鲜出炉的铜铃欢喜道,“谢谢小姐赐名。” 见她真的不在意,阮柔才露出浅浅的笑容,“我也没什么取名的天分,我身边这两位,金。瓶,银环,你就只能跟着后面喊了。” 铜铃是真的不介意,可能在富贵人眼里,金银铜之类的看起来很俗,可在庄大丫眼里,则完全不一样。铜铃,铜的哎,跟铜钱一个级别,那得是多好的名字啊,指不定多少小姐妹羡慕她呢,毕竟以往只有男娃能用到这么金贵的名字,像是什么富贵、发财、长寿之类的,可不都是男娃嘛。 阮柔见状,遂安心带着人外出。 铜铃是惯常在庄子里跑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田野上都能跑得飞快,有她领头,阮柔多转了不少前阵子没去过的地方。 悠闲一日过去,等到下午日色西沉,阮父两人才从外面回来。 “爹,娘,如何了?”阮柔第一时间上前,关切问,到底还是担心的。 却见阮父一脸喜悦,“好着呢,这田府的人和气着呢,待我跟你娘也和善。”说完他又嘀咕了句,“就是和善过头了。” 果不其然,田家人的态度太不正常,连阮父都察觉不对劲。 阮夫人却没想那么多,她喜气洋洋对女儿道,““夏娘,皇商的事我琢磨有戏,你不是不想回昌平侯府吗,那就不回了。” 阮父瞅了四周一眼,轻声道,“事还没成呢,瞎说什么。” 阮夫人遂闭口不言,但拽着阮柔的手依旧是欢喜的。 等回屋后,只有一家三口,阮夫人这才将他们在昌平侯府的经历一一说来,或许是有了依仗,不再如过去那般委曲求全,反倒越说越气愤,“昌平侯府实在没有诚心,依我看,没什么再往来的必要了。” 阮父神色也不大好,但他常年在外面跑生意,被冷落瞧不起乃至特意奚落使绊子的时候多了去了,故而此刻虽然生气,却也没有气到失去理智。 “无碍,以后就当认识的人处着,也没有必要去得罪。”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他不指望昌平侯府的路子,只希望以后不要存心给他们找不痛快。 阮夫人点头,看向女儿的眼神满是疼惜,“这阵子,是委屈夏娘了,等回去后,可得好好补偿,再找一户好人家,多陪点嫁妆。” “嗯。”阮父对此当然没意见,他拢共就得了一儿一女,皆十分疼爱,倒不至于吝啬那点嫁妆钱。 两人商量得十分兴起,连要挑个什么样的人家都开始讨论起来,阮柔却是越听越不舒服,一来是因为他们总觉得对自己好,就该是找户好人家,二来,找户好人家嫁了,在她看来,着实不是什么疼女儿的表现,尽管阮父阮母是真心如此认为。 她脑筋一转,选择转开话题,“爹,咱们什么时候回江南啊,我想家了。” “哎,还得等一阵子,田府那边透了口风,不过还没说定,我得再使点劲。正好京都还有好几家铺子,我索性一起去看看,省得下面管事生出异心。对了,可能还会有其他人家递帖子过来,咱们再在庄子上住几天,恐怕就得回京都的宅院了,想回家还得有好一阵子呢。” 阮父认真思量,看向女儿的眼神带着歉意,“来都来了,等回了城,你在京都多逛逛,买些自己喜欢的。” “就是,”阮母赞同,“先前不是买了几匹布,等回屋我就让人都给裁了,做几身新衣,参加宴会也好看。” 阮柔连连点头,正事要紧,也不提回江南的事了。 只是,几人都没想到,阮父来不过两天,第三天一早,昌平侯府就再次派了管事过来,“阮老爷,阮夫人,侯夫人知道您二位都来了,特意在府上备了席面,请您二位赏光。” 阮夫人没吭声,仗着管事看不到,朝阮父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拒绝,心道果真是群见风使舵的,前脚他们刚去田府,后脚就闻到味儿找来了。 阮父最擅处理这等关系,当即笑着婉拒,“多谢侯夫人好意,只是夫人身体不大舒服,还要在庄上住今天,等回去后一定亲自登门拜访,还请见谅。” 被派来的管事本就趾高气昂,自以为高高子上,鼻孔朝天看向眼前人,“阮老爷,你们这样,我回去不好交代啊。” 阮父也就在外人面前性子好,此时闻言才切身体会妻女在昌平侯府的日子有多难过,一个下人都敢颖指气使,指不定受了多少委屈呢。 只见他皮笑肉不笑,“那容我写一封书信,想必侯夫人大人大谅,不会怪罪。” 管事再傻都能听出几分不对劲,当即冷笑两声,“好,好,果真是攀上贵人,看不上我们侯府了,告辞,希望以后没有再求到跟前的时候,否则侯爷和侯夫人大度,我们做下人的也不能看着主子好心被人欺负。” 阮夫人险些被他这倒打一耙气倒,还是被阮父拍了拍手,才缓过来,只冷眼看着不说话。 阮父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姜管事,塞了点银子,态度不变将人送走,等人一离开,立马冷了神色。 第231章 见阮父如此,阮夫人反倒不气了,安慰道,“早就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见阮父如此,阮夫人反倒不气了,安慰道,“早就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不跟他们计较。” 阮父叹气,“现在不是我计较不计较的问题了,而是昌平侯府恐怕要缠上我们。”显然,在阮家有希望找到另外的门路后,原本稳坐钓鱼台的昌平侯府急了。 按理说,昌平侯府作为侯府本不应该缺人讨好,奈何侯府早已现出颓势,手头没了权力,商人们向来见风使舵,哪里有愿意主动往上送钱的。 原本两相得宜,偏被昌平侯府作成了互相嫌弃,也是一项本事。 等两人讨论完,阮柔忍不住插一嘴,“陆文珠她们几个不会直接过来吧?” “不至于吧。”阮夫人想到秦氏对她毫不掩饰的鄙夷,不觉得对方会低头求和,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很难学会弯腰。 “等着看吧。”阮父总觉得麻烦还等在后面。 当日傍晚,昌平侯府管事气哼哼回到府上,正欲跟主子狠狠告一状,却见人神色不大好看,当即话音一转,“夫人,可能是庄子距离实在太远,阮拉野初来乍到,阮夫人身子骨不大好,故而懒得动弹,不若再等一等。”就连称呼都变得恭敬许多。 秦氏索性顺着台阶下,“唉,也是我这个做表姐的招待不周。” 她身边的嬷嬷立即道,“哪里能怪夫人,阮夫人和阮小姐来府上暂住,我们可是听从夫人的话,一点没敢怠慢。”起码就吃喝来说,阮家给了两千两银,昌平侯府在物质上没再苛待。 “这样吧,表妹去庄子上也有段时间,既然不愿意回来,那就让文珠她们几个去探望一番,也是我这个当表姐的心意。” “夫人好心,阮夫人应当感恩才对。”管事拍着马屁,心下暗赞自己转得快,否则办砸了事,指不定还得招一顿责罚,如今么,人家拒绝可跟自己没关系。 “去把文珠几个喊过来,我吩咐点事。”秦氏轻飘飘的,其实已经定了主意,阮家的女儿如何无所谓,但阮家的钱,她要定了。 ————- 阮柔一语成谶,第二天,如常过去一上午,等到中午,一家三口正在吃饭,忽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 阮父还没发话,外面的姜管事就匆匆来报,“老爷,昌平侯府几位小姐过来了,现在正等在后面,是不是要带进来。” 阮夫人瞅了一眼丝毫没被影响的女儿,心道还真叫她猜对了,但人来了,总不能拒之门外,只得道,“把人带进来吧。” 姜管事领命而去,阮夫人看着桌上吃了一半的饭菜,忍不住嘀咕,“来得可真不是时候。”随即吩咐下人,“看灶下还能做几个菜来。” 这年头,不到生死大仇,与人来往就没有撕破脸的,譬如原先昌平侯府虽然看不起她们,且不说打着什么小算盘,却还是让她们安生在府上住下,好吃好喝伺候着。 如今昌平侯府的人上门,再看不惯,阮夫人也得好生招待,这就是面子上的礼数。 不多时,姜管事将人带进来,阮柔抬头,发现竟然一次来了三位,分别是陆文珠、陆文兰以及陆文月三人。 以陆文珠为首,皆面露笑意,虚虚福了一礼,“见过阮姨,姨父。” 都是女眷,阮父不好搭话,阮夫人只得出面招呼,“文珠,你们怎么来了,看,饭都吃了一半,我让人重新做一桌了,饿了吧,赶紧坐下歇歇,待会就可以吃了。” 三人其实不饿,早上从侯府出发,路上备了点心茶水,可累却是真累,往常就在京都城内转悠的她们,从没坐过这么久的马车,长时间奔波,面上带着掩饰不去的倦意。 惦记来前娘亲的叮嘱,陆文珠强自打起精神,“阮姨,不用麻烦。你们过来这么久,我们正好来看看,没想到打扰你们吃饭了。” 阮父见两边态度都算和煦,便找了个借口退出去,庄子里没那么多讲究,他们一家就在一起吃饭,可官家千金规矩大,他索性出去避避。 等人离开,肉眼可见陆文珠等人松了口气,说话也更多起来,叽叽喳喳问着些庄子上的趣事,那亲密的模样,仿佛她们真是感情多少的小姐妹。 阮柔有一搭没一搭应和,时不时刺一两句,看着三人想要生气却不得不憋着的姿态,就觉得心里爽快。 当然,她也知道两边身份有别,出了那口恶气,便作出一副冷淡的样子。 绕了半天,好似觉得气氛不错,陆文珠终于问出了今日过来最重要的目的,她压低声音,避开阮夫人的视线,悄悄问,“夏娘,听说前两天姨夫去了田府,你去了吗?” 阮柔老实摇头,“没有。” 陆文珠眼珠子一转,转而问道,“夏娘,你不会跟田府的公子”话说一半,十分意味深长。 阮柔都被她整无语了,直接回,“你想多了,没有的事,田家公子姓甚名谁我都不知道呢。” 表妹面上没有丝毫羞怯之意,看着不像作假,陆文珠心下觉得奇怪,昨日从娘亲那里听到,阮家攀上田府,她第一反应就是阮家再次献女儿了,结果竟然不是,那田府为什么要搭理阮家人呢。 实在想不通,陆文珠按捺焦急,决定在庄子上细细打听一番。 来之前,娘亲给她陈述过利弊,只要劝回阮家,她的嫁妆肯定少不了,但若没办成,家里也拿不出更多。故而,即便只为了自己的嫁妆钱,她也得尽心尽力。 恰在此时,灶房的膳食一点点端上来,陆文珠三人自诩大家闺秀,食不言寝不语,饭桌边总算安静了些。 等用过午膳,阮夫人连推带送,直接将人安排去休息,自己则回屋跟阮父商量怎么办。 新布置的客房内,陆文珠、文兰、文月三姐妹围坐一团,彼此面面相觑。 陆文兰率先打破寂静,“大姐,你看我们能做点什么?”她眼看着年纪不小,近一年一直在相看亲事,便想着多讨好嫡母,找一户好人家。 第232章 陆文珠蹙着细长的眉,吩咐道,“你和夏娘那丫头多套套近乎…… 陆文珠蹙着细长的眉,吩咐道,“你和夏娘那丫头多套套近乎,看看田府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她又是个什么想法。” 这会子,她就有点埋怨,娘亲为何不让三弟接触夏娘了,不管如何,先将人忽悠住才是正经,如今可好,进了锅的鸭子还能飞了。 文兰应是,心内叫苦不迭,不用想她都知道,阮家如今正防范着她们呢。 “文月,你年纪小,看能不能和庄子上人打好关系,打探些消息。” 文月却是没那么听话,直接提出意见道,“大姐,我一个侯府小姐,怎么能去跟丫鬟接触呢,多损身份啊。” 陆文珠横她一眼,“若做不了,待会我让马车送你回去。” 文月这才不吭声,真就这么回去,嫡母在府里绝不会轻饶了自己。 大棒下去,陆文珠又来了一记甜枣,“你们都知道为何要来,我也不多说什么,只要知道,此行若能成功,我和娘都不会亏待了你们。” 文兰顿时满面感激,恨不得立即冲锋陷阵,而文月则低头瞧瞧撇嘴,不怎么相信的模样。 不管怎么样,事情暂且定下,陆文珠的心稍安,将两个妹妹打发出去,自己靠在床沿,呆呆望着屋子里的环境出神。 庄子里,即便特意安排的客房,环境也大不如侯府,她严重怀疑,连侯府下人们住的院子都比这强。 转念思绪又飘到阮家,眼前的困难是一时的,但没有足够的嫁妆,带来的羞辱却会一辈子跟着她。 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定了心神,她开始细细咂摸,阮家今天的态度可不大热情,想来田府那边多少松了口,也不知怎么攀上的交情,田府好似还有两个未婚的,不过都是嫡出,怎么都不应该是联姻才对。 只要不是联姻,她就有希望再将夏娘争取过来。 当然,靠二弟是不行了,二弟庶出身份上就差了一筹,模样品行更是样样不行,指望他勾住夏娘,不如趁早歇了。 最好还是能说服三弟出马,三弟是嫡出,长得好,通身一股读书人的气质,格外吸引年轻小姑娘。 只是,三弟志在读书进学,不在意金银俗物,怎么劝他又是个问题,还有娘那边也得去说,越想越麻烦。 正是午后,吃过饭的身体散发着疲倦的信号,陆文珠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阮柔听着爹娘的商量,同样意识迷瞪。 阮父的意见很坚决,“昌平侯府的心不诚,不可深交,留她们住几天,趁早把人送走。”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阮夫人则有些纠结,倒不是别的,还是为了女儿的婚事。 见闺女没什么精神,她飞快凑近阮父,低声道,“我瞧侯府那位三公子的确是位人物,如今就有功名在身,指不定将来能给妻子请封个诰命呢。” 虽说秦氏特意拦着,可多少在侯府见过几面,更是听过下人们议论,都道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她可不就心动了。 阮父当即摇头,“侯家那个样子,不是诚心结亲,女儿真的嫁进去也不会好过,还是算了。” 阮夫人多少有些不舍,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嫁个有出身的不是难事,只要大笔银子砸下去,大部分儿孙多的都不在意舍一个出来。 但如果加上出身好、前途有望,那人选基本就没有了,谁也不是傻子,走仕途的肯定都指着娶个官家千金强强联合呢。 只是侯府的态度确实是个问题,作为阮家当家夫人,她当年都在婆婆手底下当过很长一段时间鹌鹑,更别提对上侯府。一想到秦氏,她便彻底歇了继续攀上昌平侯府的心思。 还是将女儿带回江南,挑一户好人家,她们也能照拂得到。 有了主意,对三位侯府侄女的态度就不必要那么亲近,将人供着就行。 “对了,田府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不会真的跟夏娘有关吧?” 阮父自觉说不准,有些犹豫,“田府确实问了咱们闺女几句,不过根本没提他们府上的公子。”所以才有那些风言风语出来,不过他估摸没戏。 阮夫人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又熄灭。或许是被昌平侯府冷了心,颇有些垂头丧气,“算了,咱们高攀不上,等解决了,咱们趁早回去吧。” 阮父应了一声,见女儿脑袋一点一点,有些好笑,多大的姑娘了,谈到自己的婚事还这么没心没肺,真嫁到官宦人家,心眼子还不够人家忽悠的。 也罢,不求多显贵,在他眼皮子底下,一生和乐也很好。 就在两家人各有心思的时候,京都城内,接连参加几场相亲宴的牧之远只觉得心累,勉力维持的客气笑容,终于在送走客人后立马落下,“娘,舅母,我说了,我不喜欢这些人,真的不要再安排了。” 牧王妃可丝毫不杵这个儿子,她气哼哼,“你今年都二十五了,不成亲就算了,还成天往外面跑,我不给你找个媳妇儿,你怕是都要野得没边儿。” 牧之远无奈,“娘,我说过多少次了,何必耽误人家。” 牧王妃才不管这些,“我看你就是没定心,等娶了媳妇自然就好了。除非,你真的喜欢男子。” 官宦权势人家,有龙阳之好的不在少数,可为此不娶妻的几乎没有。怀疑之下,她在儿子二十岁的时候特意安排了小厮来伺候,至于结果,当然是被儿子一脸厌恶的赶出来,确定不是儿子性取向有问题,她这才继续给儿子相看亲事。 一相看就是五年,大儿子家的孙子都会满地跑了,他这个小叔还是单着,不成婚不着家,就会出去跑商,也不知外面有什么吸引他的。 前几年她还有耐心劝,可近一年来,她总感觉身体不大好,便想着趁自己还撑得住,将儿子的婚事给办了,以后再有什么也不妨碍。 可小儿子就是不领情,还提出了十分过分的要求,诸如什么“能陪他一起外出跑商的”、“不要满口仕途经济、想着劝他正上正途的”、“懂得做生意,两人有共同话题的,”,总之,在牧王妃看来都十分过分。 这样的女子或许有,但京都这些贵女中绝对找不到符合条件的。 “阿远,你提的那些条件,你觉得你还能找到合适的吗?”牧王妃很是无力。 “当然能。”牧之远却不这么觉得,他小时候其实没这么固执,那时候还和人玩过家家的游戏,可在满了十八岁后,总会在梦里梦见自己与一个飒爽的女子一起经商,天南海北的跑,他能察觉,两人彼此情义相合。 梦醒后就是怅然若失,之后便是更坚定的执着,他相信现实里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只要他愿意去寻找,可几年下来,希望幻灭,他却也失去了另外寻找伴侣的心思,总觉得,好像那个位置只能是她。 牧王妃说不过他,气得捂着胸口直喊疼,田舅母连忙上前搀扶住,安慰道,“之远还没长大,说不定过两年就好了。” “他要还是二十岁,我就不急了,可他现在都二十五了,再过两年,他大哥都能抱孙子了。” “哪有那么快。”牧之远小声反驳,他最大的侄子如今也才十岁,离成婚且还有好几年呢。 “好了,之远,你少说点。”田舅母喝住他的话,“你要有事就去忙吧。”随后搀着牧王妃坐下。 牧之远悄悄抬眼看向牧王妃,见她缓和过来,遂利索地行礼告辞。 第233章 等人离开,田舅母看向这个小姑子,问,“好了,跟他个孩子生什么气…… 等人离开,田舅母看向这个小姑子,问,“好了,跟他个孩子生什么气,就是年纪还小,没定下来呢。” 牧王妃只是苦笑,“你说他要找个什么样的呢?” 若儿子从小感情淡薄,不找伴侣也就罢了,偏他跟亲人朋友相处都正常,唯独在娶亲这件事上格外执拗。 田舅母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斟酌着道,“前几天,我听楚楚说认识了一个小姑娘,性子挺好。”话说到这里她就停住了。 牧王妃毫无反应,早几天她还抱着点希望,如今刚跟儿子吵了一场,暂时也没心思再操持这些。 田舅母想到楚楚那丫头的描述,补充了句,“只是身份低了些,商户家的闺女,可惜了。” 闻言,牧王妃心神一动,转瞬又有了主意,“你说之远是不是看不上这些规矩的贵女?” 田舅母哪里说得准,含糊着,“说不准,不过,多看看总是没错的。”一般人家当然不会这般大张旗鼓给儿女相看,不是别的,说出去名声不好听,还容易被人非议。可牧之远情况特殊,顾不了那么多。 牧王妃眼神顿时晶亮,刚才的灰心丧气全然消失,再次斗志满满,“对啊,之远自己就喜欢往外跑,就是娶妻肯定得娶个志趣相投的,只是,官家女儿都讲究个贞静贤淑,我去哪给他找个合口味的。” 她在心头将相熟人家的未婚配小姑娘都仔细掂量一番,最后遗憾地发现,以她的地位,能走到她跟前的还真没一个性子跳脱的,就说侄女关楚楚吧,到了她面前都是个老实孩子。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她只得问田家舅母,“嫂子,你说的那个姑娘是什么样的,你见过吗?” 田舅母摇头,“没,就是听楚楚那孩子听过几次。”事关外甥的终身大事,她可不敢打包票。 牧王妃到底不是个傻的,眼见嫂子几次提起,多少猜到她的用意,两人不止姑嫂,还是自小长大的手帕交,故而连遮掩都没,直接开口问,“你是想让之远看看那位姑娘?” “嗯,楚楚没敢跟你说,我就是提一提,成不成还是得看之远自己。” 牧王妃思量开,其实身份什么的,她倒没有田舅母想象的那么看重,毕竟牧家就是王族,论身份,娶进来的都没儿子身份高,拧不过锦上添花的东西。最重要的还是得人好,能跟儿子处得来,总比真看儿子孤苦一生要好。 当爹娘的总是会为儿女操心,哪怕牧之远这些年没成婚自己也过得好好的,可她这个娘依旧牵肠挂肚,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身边有个人不说照顾他,互相体贴,总比一个人妥帖。 这么想着,她准备细细打听一番,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田舅母哪里知晓那么多,面对小姑子的一连串问题,她试探着问,“要不让楚楚过来跟你说说。” 牵扯到小辈,牧王妃激动的心情顿时冷却,“不用了,我再想想吧。” 姑嫂两人又说了些别的,随后,田舅母挂心家里提出告辞,牧王妃也没心思拦。 等人一走,她当即对着身边的唐嬷嬷一阵吩咐,对方是当年照顾淮阳王长大的嬷嬷,最懂得看人心思,当即估摸准王妃这是动心了。 总之,给她的命令就两个,第一,调查清楚那位小姑娘的背景身份,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否则,一个商户家的姑娘,能与安定侯府的小姐交好,未免太过可疑。第二,若无碍,看看人现在在哪,找个机会让之远和人见一面,看看他的反应。 唐嬷嬷能在深宫中护着年幼的淮阳王,办事自然有一手,只半天功夫就将阮家查了个底朝天。 牧王妃听着嬷嬷的讲述,脑海中就有了印象,原来是准备攀上昌平侯府的,后来估计没谈拢又闹翻,如今人都住到京郊的庄子上。 她忽的问,“我名下有个庄子,是不是就在那附近?” “是的,王妃的嫁妆庄子。” 牧王妃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这样正好,田家不是跟阮家有了接触,这些日子就让之远和楚楚一起跟着田家去庄子上玩玩。”至于更多的,懂的都懂。 唐嬷嬷应下,但还有一点担忧,“小公子那里?”牧之远可不是个任人摆布的,若知道去庄子上还是为了相看,铁定不干。 “他跟楚楚那孩子关系好,你让楚楚跟他去说吧。”这点子小事牧王妃懒得费心,紧接着却又加了一句,“他要是不愿,押也给人押过去。” 唐嬷嬷这才放心,转头就去联系田家和安定侯府,虽说王妃那么吩咐,可能忽悠还是尽量把人诓去,省得多事。 三天过后,安生在王府待了几天的牧之远,忽的就受到了表妹关楚楚的请帖,竟然还不是上门做客,而是请他去庄子上散心。 正好家中有些烦闷,牧之远有些心动,问过后,得知是去田家给娘亲的嫁妆庄子,立即猜到,是娘亲有意求和,却不好说出口,这才想出这么个委婉的办法来。 也罢,与其在家中惹娘亲生气,还不如去庄子上,故而,他丝毫没有怀疑,利索收拾了行李,走之前还没忘邀牧王妃一起去,当然没能如愿。 次日,一架马车从淮阳王府出发,依次来到关家和田家,最后三家人一起,出了城门,直奔向京郊。 马车上的关楚楚有些兴奋,虽说她在家里跟娘亲正儿八经的说,可着实没真当一回事,无他,身份实在太过悬殊,淮阳王的嫡次子娶一个商户女,怎么想都跟话本里的故事一般,如今竟然真的成真,让关楚楚心中有一股十分的激动。 但表哥还明显不知情,故而她只得压抑着兴奋,自个偷着乐。 而牧之远状态则要轻松许多,悠哉哉看向轿外的景色,时间过得很快,如今已是春末夏初,太阳高挂头顶,隐约能感觉到一阵热意,可徐徐清风吹来,又很快吹散,只余清凉。 常年在外奔波,难得如此清闲,身边又都是自家人,他连脑子都懒得动,丝毫不知即将到来的变故。 第234章 这次去的庄子,实则是当年田家陪嫁给牧王妃的,位置着实算…… 这次去的庄子,实则是当年田家陪嫁给牧王妃的,位置着实算不上好,距离京都有一段距离,牧之远还是第一次来。 他们家在京郊的庄子可不止这一处,往常去的都是淮阳王名下位置好的那一处,就在京都的城墙外,来回要不了一个时辰,不过距离近也意味着麻烦多,倒不如远一点,起码省心。 到了地方一看,牧之远顿时失了游玩的心思,地方偏,想来下人们打理并不精心,依稀只见得几棵野生的果树,除此外再无其他可以入眼的景色。 但总归来都来了,牧之远便带着周围的人在四周转了几圈,勉强算领略一番田园风光。 这次一起同来的,有安定侯府关家的几位表弟妹,还有舅家田家的几位姑娘,这其中,牧之远与关楚楚这个表妹的关系最好,因为其心思最为简单,不像田家,时不时凑上来,想要再次缔结联姻,免不了让牧之远心中产生几分不喜,相处时自然而然拉开距离。 关楚楚性子很是活泼,即便是没什么好看的庄子,在她眼中也多了几分野趣,就差上树逗鸟、下河摸鱼,不是不会,而是不敢,亲娘就在身边,她要敢皮得跟混小子一样,保准得再抄上几本书。 不过几日功夫,关楚楚就假装将附近探查清楚,乐滋滋回来对着道,“表哥,原来附近还有一户我认识的小姐妹家,她也恰巧就在庄子上,你能陪我去看看吗?” 闻言,牧之远第一时间投来狐疑的目光,他可不信有这么巧的事情。 关楚楚向来是个直爽的性子,鲜少说谎,更何况一向疼爱自己的表哥,此刻面对怀疑的眼神,心虚地低下头,将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看得牧之远立即笃定。 他好笑道,“你才多大年纪,怎么也跟娘和舅母她们学了?” 关楚楚低头不吭声,她不指望能瞒得过表哥,但总归将人哄过去见一面就行,这么想着,她悄悄抬头,死鸭子嘴硬道,“表哥,你想多了,真的只是巧合,两家庄子相邻,谁能想得到呢?” 牧之远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说吧,是谁家的姑娘,连你都出动了。”他在心里思量一遍,没觉得京都里那些姑娘能劝动这个小表妹,压根不是一路人。 关楚楚老实回答,“就是江南来的一户人家,刚好宴会上认识,能说上几句话。” 牧之远又好气又好笑,“才认识几天你就把我卖了?” 关楚楚讷讷,“也没,就是见一面,不行就算了,我自己去找她玩耍,我可跟婶婶她们不一样。”不会强按鸭子喝水,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算了,我陪你去一趟吧。”虽然自己也在做生意,可听闻是商户,牧之远警觉几分,生怕小表妹被人骗了,总归见一面能有什么,他成日里闯南走北见的人多了去,一眼就能将人打量个七七八八。 于是,下午,关楚楚准备好了礼物,提前派身边嬷嬷去通知一声,便上门做客了。 且说阮家这边,接到帖子时,阮父阮母见人自称安定侯府,先是一惊,待听说对方要上门做客,又是一惊,假装镇定收下请帖,送走来人,两道视线顿时盯着自家女儿。 阮柔主动解释,“其实也没多熟,就在宴会上见过几面,可能碰巧在一块,就上门来玩一会儿。” 阮母在这里听着女儿跟对方相熟的经过,阮父则找来管家,细细打听安定侯府的身份背景,神情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恍然大悟,喃喃道,“安定侯府是淮阳王的母家,而田家是淮阳王妃的娘家,沾亲带故的,莫不是因为夏娘的关系,才会对我们多加照顾。” 下面管事一琢磨,也觉如此,“想来是了,送了那么多人家,也就田家有回应。” 这年头,送礼委实常见,但礼不是送出去就结束了,还得人家正式接收,回一封帖子或者礼物,否则,就是打水漂,这些年来,阮父到处攀关系,大多时候都是做无用功,原先还以为讨得田家青眼,如今看来,还是女儿的交际圈子管用。 想明白一切,阮父顿时大喜,连忙叮嘱管家,“不管因为什么,安定侯府的小姐要上门做客,咱们都得招待好了,你去盯着,一切东西都要用最好的,缺什么快马加鞭从京都城内高价买来,不用节省。” 管家应了,自去准备不提,阮父这边对着阮母又是一番交代,务必一切都用最好的,至于女儿那边,想了想还是没多招呼,原本人家玩得好是小姑娘的交情,他插一手反而容易坏事。 而阮柔自己,打量了一遍周围,自觉没什么好准备的,就是让人将自己这几天看过的新鲜吃食提前准备好,还有庄子上几处不错的风景,此外倒没有别的什么。 时间刚到未初(下午一点),估摸刚吃过午饭,关楚楚就带着自家表哥上门了,至于田家那几个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表姐妹,则压根没带,否则,怕不是做客,而是砸场子,毕竟三品官的女儿,淮阳王妃的侄女,足够蔑视一个商户女。 总之,最后来做客的只有两人,因着有男客,阮父负责上前招待淮阳王府小公子,战战兢兢的同时还不忘抽空下,得亏这是二公子,要是世子爷,他得成什么样。 庆幸的是,这位王府二公子没什么架子,或许越是尊贵的人越是如此,反倒不明面上计较身份有别这种问题,当然,私底下则另当别论。 阮柔则跟着阮母接待关楚楚一人,阮母行动举止间明显带着小心,阮柔则随意多了,先是带着人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而后来到院子后方的小亭子里暂歇。 亭子里早已准备好了精致的糕点茶水,关楚楚也带了些来,三个女人一边坐一边聊天,还算惬意。 关楚楚瞅着院子,嘀咕道,“你家这庄子比那边的要好,看着就有生机。” 阮柔便一阵絮叨,管事如何想心思打理,听得关楚楚新奇不已,最后下了结论,“还是王妃太宽仁了。”这话阮柔可就没法接了,民生多艰,但凡做下人的,就没几个日子宽松的,尤其庄子上没油水可捞,全是看天吃饭,人家已经做的够好了。 很快,关楚楚自知失言,便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说起自家后院种了果树,不仅够自家吃,多的还能让下人去卖了,也算一笔进项,由此可见,田家也是会精打细算的,毕竟三品官,俸禄不高,不贪的话,在京都其实也就一般。 两人聊得起劲,这一聊就直到天色将黑,才终于止住话头,依依送别。 而另一边,与阮父在书房交谈的牧之远则几次三番看向窗外,没什么共同话题,主要牧之远代表淮阳王府的脸面,不好跟一个刚认识的人商谈商贾之事,两人待在一起除去开头寒暄几句,后面就没什么好说的,几乎到了面面相觑、彼此无言的地步。 牧之远在心里暗暗叫苦,心道表妹将他坑惨了,却又不好提前离去,只得一直等到了傍晚。 两人提前商量好,过来聊天吃点心可以,但不留下来吃完饭,察觉肚中隐约的饥饿感,他心中只有庆幸。 好不容易熬到了酉正(下午六点),阮家的下人来问要不要传膳,牧之远趁机提出告辞,阮父挽留一二,见没能劝住,遂只能作罢。 出府时,阮柔在门前相送,关楚楚念叨明日还过来,刚见人上了马车,就见阮父那边同样出来送客,两拨人恰好撞在一起。 第235章 牧之远回头,一眼见到表妹身边的姑娘。 乡下地…… 牧之远回头,一眼见到表妹身边的姑娘。 乡下地方顾忌不到那么多男女大防,小姑娘只微微侧过身子,牧之远能看到她半张侧脸,院门前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烛光,显得分外柔和,一时间他只觉得心头砰砰直跳。 “楚楚。”他喊出声,才发觉自己嗓音有些微哑,或许是因为下午说了太多话,又没怎么喝水的缘故,想要说的话就这么含在喉间,没能出口。 关楚楚以为表哥在催促,慌忙跟人告别,约好后面再见,急匆匆几步走过来,“表哥,好了,我们走吧。” 牧之远: 回去的路上,关楚楚依旧叽叽喳喳,说的尽是些小姑娘感兴趣的话题,牧之远几次想要插嘴都没能成功,只得无奈放弃。 两家庄子距离不远,马车略走几步就到了地方。 回来时,庄子上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其他人皆在等待,还有长辈在,关楚楚颇有些不好意思,告过罪,立即坐下吃饭。 就连用饭,都不得清静,一张小。嘴叭叭说个没完,不是庄子上的景色如何,就是今日出门聊天聊了什么,田家舅母笑盈盈听着,偶尔偷觑一眼外甥,很想提醒对方是不是忘了什么。 奈何关楚楚正在兴头,早把上门的真正原因给忘了,田舅母无奈,只得主动牵话头,她问,“阮家那位姑娘听说是从江南来的,这次到京都要待多久,可预备什么时候回去?” 关楚楚恰好知道,直接回答,“他们上京原是为着生意上的事情,多亏了舅舅帮忙,如今事情已经解决,等视察完京都的铺子就得回去了,估摸最多半个月吧。”话语间隐约有点惋惜,为自己刚结识不久就要分别、以后基本没有再见面机会的小姐妹。 田家舅母认真听着,田家几位姑娘却有些不在焉,撇撇嘴,不以为意的模样,心道白瞎了关楚楚出自安定侯府,身份比自己高,可架不住缺心眼,一个劲往下结交人脉,若她们有这身世,早寻摸一门好姻缘了。 无人注意到,一旁的牧之远同样悄悄竖起了耳朵,听得全神贯注,恨不得将每一句话都牢牢记住,听到人要走时,他心头猛然一紧,手中的筷子就那么突兀的碰到了碗碟上,发出清脆的一声。顿时引来其他人的关注。 “怎么了?”田家舅母吃惊地问道,“可是晚饭不合心意?” “没有。”牧之远连忙摆手,庄子上的饭菜味道一般,胜在食材新鲜的,可说起来远没有王府的好,但他天南海北的跑,啃干粮馒头的日子都不再少数,更不会介意眼前热乎的饭食,却又不好暴露自己的心思,一时不知该找什么借口遮掩。 田家的小女儿名田蕙,此刻捂着嘴嗤嗤笑,“楚楚,你还是别说这些了,之远表哥都不乐意听。” 关楚楚跟田慧一向不对付,此刻只是偷偷甩了个白眼,压根不理会。 牧之远敛了神色,带了一丝不悦,“没有的事,楚楚你交的朋友,要说尽管说。” 田蕙向来在家中被娇宠,亲戚朋友看在她的家世背景都能容忍一二,唯独这个表哥不假辞色,老是驳她的面子,当即不开心地扭过头,故意不搭理对方。 关楚楚得了便宜,谈兴更浓,听得牧之远十分满意,饭桌上还有长辈在他不好多问什么,等用过饭,田家姐妹嫌院子里有蚊虫不大干净,直接回了屋子,关楚楚却是从小糙养着长大的,搬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仰头看星星。 牧之远溜溜达达从不远处走过来,另寻了一处摇椅躺下,下人们站的位置有点远,属于隔着距离不大容易听清两人在说什么,却又能清楚看到两人动作的,如此自也是为了男女大防。 他视线看向前方,却特意压低了音量,“楚楚,你那位朋友看着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能跟着跑到京都这么远来。”他没好意思直接问人家有没有婚配。 关楚楚却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见此时只有自己和表哥,有些话倒是能说了。 “我说了,你可不许往外传,坏了人家的闺誉就不好了。” “嗯。”牧之远自是爽快应了。 关楚楚遂将人其实是来京都攀关系,企图联姻却不成的经过一一道来,听得牧之远连连皱眉,神色不悦,待听到昌平侯府因先前阮家门户低故意刁难,又是难受又有两分隐秘的窃喜。 最后,关楚楚得了结论,“安定侯府不成,夏娘回去肯定也要说人家,将来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她有些惋惜,能谈得来的朋友可不多。 牧之远在心内暗想,若两人成婚,楚楚你自然没这个担心,可惜今日才第一次见面,他既害怕自己的感觉有误,又担心太过仓促不合适,便忍住了没说,却在当天晚上即刻命令下人去打听阮家消息。 阮家的消息很好打听,几乎一目了然,与表妹说的并无出入,牧之远有几分着急,却依旧按捺,心中计划再找机会见上两面。 好在关楚楚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庄子上她跟田家姐妹说不到一块去,便只能隔三差五往隔壁的阮家庄子去,而作为同行唯一的男丁,十次里有八。九次都是牧之远护送,如此之下,自然多了几分见面的机会,因做的隐秘,其他人并未察觉他的心思。 田家无人发现异常,就连关楚楚都不觉有异,更别提阮家。 阮父近些日子忙着淘换好东西,往田家送礼,兼之查看京都及周围的铺子,压根没把心思放在家中事务上, 至于阮母和阮柔,则更没这份想法,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差距大反而不敢多想,想想看,连昌平侯府这样的人家,他们想让女儿坐上正妻的位置都得讨好着来,如淮阳王府这般,顶多能攀上个妾氏的身份,阮母压根舍不得。 如此之下,除了牧之远自己,竟再无人觉得不对。 时间一眨眼过去半个月,眼见外甥没有丝毫进展,田家舅母暗道楚楚这丫头多想的同时,也思量着回去,府里还有一堆事,且等着她处理,就不能留下来躲清闲了。 当天晚上,她就提出要回府,其他人皆无异议,唯独牧之远面露为难。 “怎么,可是有什么问题?” “舅母,庄子上清静,我想再多待几天。” 田家舅母犹豫,人是跟着她出来的,自然原样带回去好,可想到京都内那些纷扰,想想还是作罢,“那你写一封信我给你带回去,省得你母妃担心。” 牧之远闻言,飞快写下书信,言明自己要在庄子上清闲一阵子,暗自心头宽慰。 第236章 很快,田家舅母带着两个女儿和侄女离开,庄子上只剩下牧之…… 很快,田家舅母带着两个女儿和侄女离开,庄子上只剩下牧之远一人。 跟前没有了长辈,牧之远自在许多,将下人们远远支开,悠哉靠在院子中的摇椅上,仰头望天。 他还在思考,见到阮家姑娘时自己那特殊的反应到底是因为什么。 从小到大,他总能隐约感觉到自己与另一个人行走在路上的场景,他们一起进过深山,去过大海,周游了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新事物,受这样的情绪影响,他一直对其他女人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将来或许就能遇到这么一个互相倾慕的人。 而实际上,如今他已经年二十五,用一双脚几乎丈量了半个家国,却依旧没能找到对方,至今孤身一人。 很多时候,他都想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一场怪异的梦,可更多时候,他仍然愿意相信。 矛盾的情绪下,在真正遇到要找的人时,反而患得患失,不敢相信,加之他的身份地位不一般,经常遇见别有用心的人,导致他不得不更加谨慎,担心是否又是一个陷阱。 “到底是不是她呢?”牧之远喃喃,手中辣手摧花,“一片,是,两片,不是多少片来着,忘记了。”无人的空院子,响起一道懊恼的声音。 “算了,是不是的,干脆再去会会,若是的话”他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锐利目光,与往常温和随意的淮阳王府二公子全然不同。 虽是打定主意要见人,可在没有宴会的情况下,见到别人家的姑娘,可不是件轻松的事,牧之远派出信任的小厮悄悄去阮家庄子打探。 可惜,他自以为做的隐秘,实则整个庄子都唯能带他们赚钱过好日子的庄管事马首是瞻,那人当面笑呵呵接了钱打包票,等人走后立即小心翼翼汇报给庄管事。 “庄头,就是这样,隔壁庄子来人打听,我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望您给个提点。”那人嘿嘿笑着,满脸讨好,钱都收了,退当然是不可能退的。 庄管事听完沉思,在他眼中,这人问的是小事,可透露出来的内容却很重要,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隔壁庄子今天是不是走了一批人,你去看一眼,还剩下谁,记住,自己去看,可千万别留下把柄。” 那人犹豫,“那这银子?” “银子你就收下吧,只要问的不是隐秘的事情,都可以直接说,但不要做不该做的。” 那人领了吩咐,白得一笔银子,还过了明路,别提多高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轻快离开。 庄管事的眼睛里却绽放出精光,他隐约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但又不敢肯定,仔细回忆这几日两家人的接触,死活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他摸着光滑的下巴,一双小眼纠结地眯成一条细线,“到底是我想多了,还是真就是这么回事呢。” 不敢下定论,最后,他还是决定如实汇报给阮父,作为下人,拿些小主意没错,可大事上拎不清就麻烦了,庄管事显然深谙其道。 当天傍晚,刚回到庄子上的阮父就从庄管事那里得知了隔壁庄子来打听的消息,并且还得知隔壁庄子目前就只剩下淮阳王府二公子。 阮父多精明的人,当即跟庄管事想到一块儿去了,不似庄管事的暗喜,阮父只有浓浓的担心,自家什么身份他再清楚不过,生怕女儿被对方讨去做妾。 他自己就是当主子的,自然知道大多时候,上位者压根不会在意下位者的想法,如若猜想成真,他压根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认命将女儿送上门。 娇养大的女儿,送出去联姻做正室还行,做妾,他如何也舍不得,几番猜想下,恨不得立即收拾包裹走人,却碍于京都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暂时不得离开。 想到田家牵线的关系,他暗暗警惕,并未将此事告知妻子和女儿,反而叮嘱庄管事一切小心,“若有人上门,直接拒了,就说府上女眷不宜待客,万事都得等我回来再说。” “是。”庄管事应下,明白阮父的决定,略有惋惜。 其实他惦记的可不止淮阳王府的权势,那些距离他一个庄子上的小管事太远,他想的是,若阮家小姐能嫁到京都城内,指不定庄子就能转作嫁妆,届时,庄民们的日子才算好过。 离了主子身旁,看似清闲省事,实则也少了很多油水,就看眼前,别看阮家三人才住了一小段时间,可庄子上的伙食改善不少不说,他和其他庄民都得了不少赏赐,且都是白来的,不似以往,山高水远的,压根没个依仗。 脑中思绪纷杂,庄管事退下,继续思考其他改善村子现状的办法。 而阮父,先回了正房,妻子和女儿都在,他纠结之下,有心试探了一番。 “夫人,你说咱们闺女是应该想办法留在京都,还是跟我们回江南。”至于怎么留,自然是嫁人成婚,只是没说的那么露骨。 阮夫人毫不犹豫,“自然是回江南,眼皮子底下待着,才能不受委屈。”她算是看明白了,寄人篱下,只有打碎牙齿和血吞的份。 阮父点点头,不作评价,随即状似不经意问起女儿,“夏娘,你怎么想的?” 阮柔奇怪道,“自然是回江南。”别说她自己见识过太多,压根不稀罕京都所谓的繁华,就说原主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昌平侯府,过平淡却安然的一生,如此,回熟悉的江南在阮父阮母护佑下自然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嗯。”阮父满意,女儿没有被京都的繁华遮住眼睛吵着闹着要留在京都,他还是很欣慰的,可欣慰之下,又有些难以言明的惋惜,转瞬即散。 牧之远可不知道阮家的这些小心思,独自在庄子上待了两日,对那人的思念和蠢蠢欲动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强烈,几乎险些按捺不住。 断断续续从阮家庄子的下人口中打探到不少消息,既有阮家的来历背景,又有家中主子的性格脾性等等,可谓干货满满,他心中满意,给赏钱更大方了些。 只是在此之前,还得先把碍眼的给处理了,从小见识过很多龌龊手段,他不介意将昌平侯府想的恶一点,不需要多过分,只要微微透露自己的不喜,自有善见机的人替他出这口恶气。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见面,既然山不来就他,就只能他去就山了。 第237章 又过去几日,阮父手头的事情终于处理得差不多,便计划着趁…… 又过去几日,阮父手头的事情终于处理得差不多,便计划着趁早回江南,京都再好,也比不过家乡,尤其他还惦记着江南的生意,也不知儿子一个人能不能应付过来。 临走前,他打算去京都的宅子住上两天。宅院常年无人居住,不少地方需要修缮,走之前总得安排妥当。 阮夫人与阮柔自无异议,当即收拾包裹,跟着就要进城, 只是,阮夫人还有一层纠结,她有些犹豫地看向阮父,“你说我们还要不要往昌平侯府辞行?”不论对方态度如何,总归收留了她们许久,哪怕是收了银子的,总有一分情分在。 阮父是个商人,向来奉行的便是不得罪人,昌平侯府的态度固然让他恼火,可内心深处却明白实乃人之常情,故而还是道,“改日。你我提些礼物登门,至于夏娘,就不要去了。”免得人家以为他们还想要继续高攀。 “行吧。”阮夫人听说不用女儿去,顿时放心,她自己受些冷待倒没什么。 前脚,阮家三人点齐车马,去往京都城内,隔壁牧王妃的庄子上,牧之远立马爬了起来,立即也要跟往京都。 约莫只隔了半日的距离,午时,阮家人回到自家的宅院,而牧之远后脚回了淮阳王府,当即吩咐人预备一场赏春宴。 京都的春日向来短暂,在庄子耽误许久,早已过了花期,京都城内早已没了百花盛开的气象,接到主子命令的钱管事苦巴了一张脸,怎么想怎么怪异。 还不待想个清楚明白,就听主子吩咐,“给安定侯府多送几张请柬,有要好的朋友都可以邀着一起来。” 钱管事更加摸不着头脑,能跟安定侯府扯上关系的,哪家不在此次宴请之列,怎么就还要多给几张请柬了。 但再如何,主子吩咐的就要办,他一个做下人的,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照办就是。 很快,淮阳王府要举办春日宴的消息传出来,一时间,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蠢蠢欲动,家家户户做春衫、置办新首饰头面,为已经冷却的晚春京都多添了几分生气。 而收到好几张请柬的关楚楚却是纳闷,“表哥给我这么多请柬做什么。” 关夫人瞧见,问,“给了几张。” “七张。”关楚楚嘟囔, 关夫人顿时好奇了,她还认真数了数,“咱们家就你一个,加上你二叔三叔四叔家的姑娘,也才六人,怎么还多出一张呢,莫不是给错了?” 关楚楚摇头,“没有,帖子是钱管事亲自送来的,还特意点名是七张呢,说想要带上的朋友都可以带过去。” 关夫人的眼珠子顿时滴溜溜转开了,虽然嫁到武官家,可出自文官家庭的她,脑袋瓜比关家上下加在一起还要多,天生的心眼多。 钱管事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淮阳王府,或者说王府二公子的吩咐,既如此,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或者说,对方为什么认定楚楚会多需要一张请柬。 飞快将女儿近段日子的交友情况回忆一番,关夫人心头有了一个猜测,联想到近些日子听说到关于昌平侯府的传言,忍不住叫来下人,一顿吩咐。 下人领命而去,打探昌平侯府的情况。 ————- 与此同时,昌平侯府的几位姑娘同样很是激动,陆文珠早已定下婚事,还是同样侯府门第的平国公府嫡子,虽比不上淮阳王府,却也不错,故而此时面色平平,并不见如何失态,而往下略小的两位,陆文兰和陆文月,简直抑不住的兴奋。 而与她们同样心情的,还有昌平侯及侯夫人。 原本昌平侯府的局势本就已经很落魄,不提朝堂上没几分权势,就连经济上都捉襟见肘,几乎是靠偷偷典当过日子,结果最近形势居然雪上加霜。 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接连被几户人家刁难,就连常去的典当铺,都被压价压得厉害,眼看家中一日三餐都要供应不上,可不得着急。 在女儿跟前,夫妻俩还算端的住,等离了人,夫妻俩就互相抱怨起来。 昌平侯花钱一贯潇洒惯了,在外面豪掷千金的事也没少干,先前家中再困难也没缺过他的,如今很是不满。 他冲着妻子发脾气,“先前你那个什么远方表妹家中不是很有钱吗,怎么就给人弄跑了?” 秦氏眼中晦色一闪而过,她这么个精明人偏就许给了昌平侯这么个酒囊饭袋,可再不甘心半辈子走过来,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着三个儿女着想。 故此,她没有回顶,而是耐心解释,“阮家是有钱,可咱们家迟迟没有替人办成事,再有,这种事总不能我们侯府上赶着,后来人走,我不是也让文珠她们几个上门慰问了嘛。” 昌平侯听得有理,转而质疑,“老二呢,早就说过了,成日里死读书怎么行,就算他考上一甲状元又能如何,还不是要花钱走关系,他自己不努力,钱从哪里来?” 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听得秦氏同样心头火气,眼前这老家伙倒是会教训儿子,完全忘记I了自己就是躺在老子功劳簿上混吃等死,活生生把个侯府败坏成这样子,日后不知有没有脸下去见列祖列宗。 心头气哼哼,面上还得讨好,谁叫人家是男人,能出得大门,就是顶大的用处,“老二哪里懂这些,还不是老太爷当初在时叮嘱他好生读书,以后光耀门楣,这孩子孝心重,听进去了,才如此刻苦读书的,日后考出来,也是咱们侯府的脸面不是。” 昌平侯依旧不大高兴,只是顾忌已逝的老子,懒得跟人计较罢了。 “总之,外面的事都是我在操心,这个家你做主母的得操持好了,如今这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说着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丝毫不给秦氏一丁点脸面。 身后,秦氏看着男人的背影,只恨不得人立即去死了才好,省得在这人祸害他们母子四人,可想想自己还有三个儿女,她只能咬牙忍耐。 重新回到厅堂,秦氏看着几个姑娘家,面色臭臭的,吩咐道,“文珠,你们几个最近也要注意些,不要在外面胡闹,给侯府丢脸。” “娘,我们知道了。”陆文珠恭敬地回答,下面几个妹妹同样面色乖顺。 看着几个女儿认真听讲的样子,秦氏心中暗自祈祷,只要这几个女儿有一两个出息的,侯府说不得就能起来。 “过两天就是淮阳王府的宴会,你们好生准备,多结交点人脉,对你们以后也有好处。” 听到秦氏的话,几个姑娘激动起来,她们计划要穿什么衣裳,如何打扮,只是一切的落点又回到了钱。秦氏咬牙,看着几乎空档的侯府公库,只得狠心从自己的私库里取出几件过时的首饰,送去外面请人重新炸一遍,便算新首饰了,至于衣裳,怎么也没舍得给所有人置办新的,最后只给大的三个各自裁了一件,勉强应付过去。 就在昌平侯府纠结万分的时候,关楚楚已经在娘亲的提点下,将请帖送到了阮家在京都内的宅子。 当天晚上,阮父回到家,就见到了新鲜出炉的请帖,既是犹疑,又是激动,最后还是决定让妻女正常赴宴。 阮家有钱,花起钱来便格外大气,最后每人都添了三四套新衣裳新首饰,兴致勃勃准备参加宴会。 ————- 春日宴在淮阳王府的后花园举行,作为京城一等一的名门望族,来往皆是身份尊贵的客人,阮柔到时,很多人已经提前到了。 关楚楚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裙,宛如一朵娇艳的紫罗兰,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陆文珠落落大方,坐在一堆女人中间,很是吸人眼球,至少她的未婚夫,平国公府嫡子就立在不远处,时不时看向未婚妻的方向,情义绵绵。 阮柔一进门就发现,这里的气氛与她预想的有所不同。不是一般宴会的热闹喧嚣,而自带一种沉静和优雅,花园景致清新雅致,花香四溢。 除去美景,还有美食,听闻淮阳王府有不少昔日的宫中御厨,菜肴精致,味道鲜美,众人围坐成一圈,吃吃喝喝,聊着时兴的衣裳首饰,八卦京都近来的新闻,好不惬意。 聊着聊着,话题就偏了,自然而然转移到,淮阳王府这次宴会的目的上来。 阮柔默默待在一个角落,悄悄竖起耳朵,关楚楚还要应付其他的小姐妹,只略点头招呼一声,于是,就有了如今她无人搭理的情况。 邀了这么多年轻姑娘,其实理由很好猜,但大家都有点不敢相信,很多人是眼睁睁看着淮阳王府二公子拖到如今这么大年纪的,遥想当年,多少名门贵女、世家千金希望嫁入王府,最后一个都没能如愿,如今嫁人的恐怕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多年下来,除去一些依旧不放弃的,大多数人其实都不对淮阳王府有什么期待,指不定他们嫁人了,对方还单着呢。 这其中,陆文月应当算一个,倒不是她对对方有什么想法,而是即便王府二公子的侍妾位置,于她都是难得的好去处,否则,以如今昌平侯府的窘境,将来等着她的指不定就是哪个老头的后院。 众人正众说纷纭,远远就见一道清隽瘦长的身影慢慢走来,有认出对方是谁的,立即端正身姿,做出一副大家闺女的端庄模样,企图给人留下一个好影响。 希望是不抱什么希望,但也不妨碍她们好好表现,落一个好名声。 而阮柔,依旧蔫蔫的坐在角落,不以为意,却不知来人的目光正远远遥望着自己。 第238章 牧之远凝视那道身影,感受着心脏的剧烈跳动,面上露出一个…… 牧之远凝视那道身影,感受着心脏的剧烈跳动,面上露出一个十分明显的笑来,他无比确定,自己真的找到了想要的那个人。 他没有径直上前,而是脚下拐弯,上了假山,假山顶部建有一座凉亭,淮阳王妃正在其中。 “娘。”他恭声喊道。 “嗯。”牧王妃懒洋洋的,完全不复先前的急迫,反而饶有兴致看向下首,寻思哪位是儿子中意的女孩。 “娘。”牧之远无奈又喊了一声,总算唤回亲娘的视线。 牧王妃故作纳闷状,“怎么了,宴会我不是给你安排得很好,你看,多么热闹。” 牧之远向来是个直接的人,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他十分明确,这从他十八岁直接跟爹娘说明自己暂时不想娶妻就可以看得出来。 一旦下定了决定,他反而能很快做出行动,此刻面对亲娘并不扭捏,“娘,我看中了一个姑娘,先带给你看看。” 牧王妃这下是真稀奇了,跟研究什么稀罕东西一样看向儿子,“真的就看中了,要不让娘帮你看看。” “不用。”牧之远飞快拒绝,他既然选定那个人,就代表无需其他人再做无谓的考察,而是道,“娘,我是想让你先看看她,以后就是你的未来儿媳。”总归得让爹娘先认识人,后面才好上门提亲,他自己一个人可不行。 牧王妃听懂他的拒绝,顿时颇有些无语,她都以为这个儿子要孤独终老了,结果最后,人家飞快有了人选,还不要他们当爹娘的插手,可真是够让人操心的。 但总归愿意娶妻就是好事,她对人选的要求倒也简单,出身干净,本身性格举止拿得出手,没有什么明显的缺陷就行,倒也不全是因为儿子多年不愿意相看,而是因为牧之远本身就是次子,儿媳的人选就不如大儿媳那么严格。 故而她只是看了看下方,试探问,“是楚楚认识的那个女孩。”她又不傻,下面这些世家贵女参加过多少宴会,儿子要有意哪会等到如今,唯一的意外来客,就是楚楚带进来的阮家姑娘。 牧之远毫不迟疑当即点头,“是她,娘,她是个好姑娘,您不要挑剔身世。” 牧王妃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娘就是恶婆婆啊?” 牧之远摸摸鼻子不吭声。 气氛有些沉默,牧王妃视线集中在那个姑娘身上,隔着一段距离,她只能依稀看清对方的身形,心头便有些着急。 她急匆匆起身,“我下去看看,你不用跟着。”说着便沿着青色阶梯,一步步往下,不一会绕过假山,出现在后花园的人群中。 好在牧王妃还没有心急到直接表现出来,她身份尊贵,原本拥挤的人群为她让出一大片位置,左手边是大嫂,如今的淮阳王府世子妃,右手边是关楚楚,三人笑意盈盈说着话,一切看起来很是寻常。 牧之远只得坐下,远远看着。 而下面的牧王妃,大面看起来没有问题,而实际上,只有她身旁的两人明显注意到她的心思并不在周围,而是时不时看向某个方向,又很快挪开视线,就像可以遮掩什么般。 世子妃奇怪地循着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将疑惑按捺在心间,而关楚楚则敏锐察觉到,王妃是在看夏娘,联想到娘亲的猜测,顿时更加笃定几分,她悄悄抿起嘴角,暗自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 而此时的阮柔,依旧一无所知,脑子却早已转开了,惦记着什么时候回江南。 就在这时,一声突兀的声响出现在耳边。 “夏娘,你看,即便是我们昌平侯府,在这样的场合也没有什么存在感。” 阮柔看过去,来人是陆文月,说话的语气颇有些哀怨,带着浓浓的不甘。 阮柔可没有配合她的意思,看向人群某个方向,指出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可文珠姐姐不是适应得很好吗?” 陆文月被噎住,既是不服又不甘,陆文珠作为嫡出,早几年就定下了平国公府的婚事,与她这样还没定亲的庶女就如同两个世界,但她看向身边,又有了股优越感——起码她出身侯府,还有一搏的机会,而眼前这位商女,怕是一辈子都要在底层挣扎。 “你要回江南了吗?”她忍不住问,其实她的思绪有些复杂,既知道对方留下对自家有好处,可那好处多半也是便宜了嫡出的兄姐,可另一方面,自己多少也能占到点便宜,起码不用担心被几千两银子卖出去。 “嗯,”阮柔应得痛快,“这场宴会过后,我就应该回去了。”她语气格外轻快,带着显而易见的放松,并不似不甘愿。 陆文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想,没见识也有没见识的好处,起码不会东想西想那么多,而她就不一样了,她是有追求的, 或许是对比出了优越感,她方才的颓废一扫而空,再次恢复动力满满,她起身走向人群,努力融入其中,希望为自己争一个未来。 阮柔微叹了口气,她倒没有什么不悦,只有深深的无力,女子靠家世决定上半生,靠嫁人决定下半生,司空见惯,却依旧那么可笑。 她想,等回了江南,她就正式提出跟阮父学习做生意,靠人不如靠己。 七想八想,硬生生将这场宴会熬过去,宴会散场,各人各回各家。 除了淮阳王府,阮柔依稀听到有人纳闷这场宴会的目的到底为何,根本没有她们所以为的相看,堪称白来一趟。 ————- 回到家,阮柔大概将今日的宴会经过说了一遍,阮父有些惋惜,很快回神,安慰道,“没事,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其他的也不该强求。” “嗯。”阮柔没有苛求自己的习惯,早已将淮阳王府抛在脑。 就听阮父接着道,“明日给昌平侯府递张帖子,后日上门告别,大后天咱们就起身回去。” 此言一出,阮母与阮柔皆是十分高兴,兴致勃勃地商议,还要从京都买些什么带回去,好分给亲朋好友,也是她们的一份心意。 阮父瞧着,那点子仅存的失落也消失殆尽,彻底恢复过来,起码这一趟,又争取到了皇商的位置,不用担心家族的生意会遭到打压,光这一点就足够,他不该奢求更多的。 翌日,阮家的帖子到了昌平侯府,秦氏接了帖子,神色阴晴不定。 昨日的宴会,几个姑娘依旧没什么大进展,也是,本就是侯府淑女,本身没什么出色的技能,如何在一群贵女间崭露头角,博得王府公子的青睐。希望落空,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空虚。 看了帖子好一会儿,又想到前几日昌平侯那些话,心头暗下了一个决定,这门亲事,如今不结也得结,既然阮家非要脸,她还偏就不给了。 唤来嬷嬷悄悄去外面买来一些药,混进一小杯茶水里,无色无味,却足以迷晕一个成年人。 “明日把老三打发出去,让老二留在府里,就说老爷有事吩咐他。” “是。”下人们领取而去,心头惴惴,却不敢妄加揣测。 又叫来几个信任的下人,悄然吩咐一通,秦氏方才心头稍安,眼中迸发出势在必得的光芒,就不信失了清白,阮家还能这么硬气。 一天很快过去,阮家,在阮母的带领下,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就等明日昌平侯府一行,就可以整装回程。 晚上,母女俩凑在一起说话,阮柔心头隐隐不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想起明日要去昌平侯府,她心头隐隐浮现一个猜测,前世,昌平侯府就曾使出过下作手段,这一次,不会依旧吧,可她们都搬出来了,昌平侯府怎么还敢。 前世,昌平侯府的龌龊手段能成功,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她们寄住在侯府,没有对外发声的渠道,否则,闹出去,侯府也讨不了好。 可转瞬,她又想通了,即便阮父阮母都在又如何,事关女子清白和声誉,哪里是能轻易对外言明的,说不得就要吃了这个哑巴亏,她心中暗恨,对阮母不好直接说明,却撒着娇跟阮母要她手下的一个女管事。 那管事姓于,年约二十五,至今未曾婚嫁,听说年幼时曾许过一门婚事,结果男方十三那年掉进河里淹死,男方势大,硬是逼着于家女儿守了望门寡,于管事却不是个轻易被人揉捏的,十五就谋划着离家在外奔波,学过武、打过杂,前几年被阮父挖过来帮阮母处理外面的事情,是其手下的得力干将。 “要你于姐作什么,她是做正事的,可不会在内宅跟你过家家。”阮母不大满意女儿的要求。 阮柔依在她怀里,实话实说,“娘,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心慌得很,娘,您就把她借给我一天,一天就行。” 闻言,阮母的眼神幽深,明日是去昌平侯府的日子,若有意外,十有八。九在昌平侯府,如此,由不得她将昌平侯府想得更坏一点。 “好,只是你待人要恭敬一些,不可把人当做一般丫鬟下人使唤。”阮母同意,却还是叮嘱道。 “嗯,我平日待丫鬟们也是很好的呀。”阮柔还有些不服气。 两母女又说了些什么,随后,各去休息。第三天,两人去往昌平侯府,阮柔的身边果真多了一位于管事。 出乎阮家人意料,昌平侯府待他们的态度很是热情,准备了一桌子好饭好菜,一家子人都列席其中,言笑晏晏,很是亲近的模样。 第239章 阮父在男客那桌,与昌平侯说得十分欢快,而女客这边,秦氏…… 阮父在男客那桌,与昌平侯说得十分欢快,而女客这边,秦氏同样对阮母十分热情,一个劲叙说她们年轻时在闺阁中的日子。 至于阮柔,则被陆文珠和陆文兰文月招待,好似从没有过任何矛盾。 阮柔瞧着,心内忍不住发堵,昌平侯府明显来者不善,面对这种场景,她只能小心再小心,杯子里的茶水,只端起装作喝的样子,连桌上的膳食糕点都一点没碰,悄悄藏到袖子中,假装自己吃过了。 如此,过了好一会,有丫鬟过来上菜,这次上的是一道甜汤,阮柔远远避开让其上菜,结果,不知是没站稳,还是故意,那盅甜汤硬生生泼到自己身上,染湿了半身衣裙,且还黏黏腻腻,格外难受。 但阮柔还是不打算动,她抽出手帕,从桌上沾了茶水,耐心将裙子上的脏污擦去,勉强能忍耐。 小丫鬟像是呆愣住,好一会儿没动静,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慌慌张张赔罪,“奴婢有错,求小姐赎罪。” 陆文珠冷了神色,呵斥道,“怎么做事的,还不快下去领罚。” 阮柔很是大方地表示不介意,“没事,我看她也不是故意的,不是什么大事,就不用罚她了。” 然而,陆文珠很是坚持,强势将人打发下去,转而满脸歉意,“夏娘,真是对不住了,你这身衣裳都脏了吧,我那边还有几套新做没有穿过的衣服,我带你去换一身吧。” 阮柔怀疑的眼神顿时瞄准她,一切越来越清晰明确,昌平侯府就是没安好心,故而她直接拒绝,“不用,待会我们就回去,不劳烦了。” 陆文珠僵了一下,然后继续赔笑,“那怎么行,好好的人出来,来我们府上一趟就这样了,怎么都说不过去,还是去换一身吧,要不了多长时间。” 阮柔不应,看向阮母的方向,态度很是坚决。 原本正和阮母絮叨的秦氏似乎终于被这一幕吸引了视线,微微蹙了眉头,呵斥道,“文珠文兰,让你们好好招待夏娘,结果就成了这样。” 陆文珠低头不语,像是有些委屈,至于无辜被牵连的陆文兰,则痛快地道歉,不知道这对母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总归不管她的事。 “好了,”秦氏转而对阮柔十分温和地道,“夏娘,委屈你了,快让文珠和文兰带你下去换身衣裳,这样多难受啊。”一脸心疼惋惜,仿佛面对自己真心疼爱的小辈。 阮母眼神变了变,想到昨天女儿说的话,忍不住想的更多,可又不敢很肯定。 秦氏依旧在不停地劝说,而另一边,陆文珠和陆文兰已经凑上前来,一左一右搀住她,想要将她强行带走。 见状,阮母立即急得站了起来,“夏娘都说了不想去,你们还要做什么。” 秦氏给两人使了个脸色,随即扯住阮母,“表妹,孩子都大了,让她们自己去处理,咱们继续说咱们的。” 也不知秦氏哪里来那么大力气,硬是压得阮母动弹不得。 而另一边,陆文珠会意,动作加大了些,几乎就要强制将阮柔给架走。 眼见女儿就要被带走,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阮柔身边有道一直沉默的身形突然走出来,一把将阮柔护在身后,正是昨日被阮柔要过来的于管事, 或许是早年经历多,于管事身形很是高大,几乎比阮柔高了大半个头,身子挺拔、带着一股子干练劲儿,此时让阮柔身前一站,形成了一道有力的人墙。 陆文珠原本拽着人的手被松开,只得眼睁睁看着人远离自己,就如看着自己的嫁妆飞走般,既惊慌又无力,她勉强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夏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做什么?”阮柔都要几乎被气笑了,“我都说了不去,怎么,你们还要绑我去哪儿,要做什么?” 陆文珠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闻言有些心虚,结结巴巴,“夏娘,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想带你去换身衣裳,还能做什么?” 阮柔懒得搭理她,不要脸的人可不会因为她的几句指责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只是冷着脸,在于管事的护送下,来到阮母身边。 阮母方才用尽全力才挣脱秦氏的挟制,此刻微微拉开点距离,将女儿护在身后,她的身形其实并不高大,此刻在阮柔的眼中,却无比的伟岸。 她看向身边的嬷嬷,“快去通知老爷,咱们这就回去。” 嬷嬷见机不对,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男客就在屏风里另一侧,距离并不远,但或许是因为饭桌上很热闹,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 嬷嬷过去,不顾在场其他人的神色,直接对着阮父道,“老爷,夫人让我请你一起回去。” 阮父本来正喝着酒,有些微醺的脑子还有些糊涂,但听到后还是站起身来,“侯爷,多有叨扰,今日就先告辞了。”然后不待昌平侯反应,直接往厅堂的出口而去。 不一会,阮母和阮柔并几个下人一起过来,秦氏和陆文珠陆文兰跟在后面,似在解释什么。 阮父眯着眼,全当不明白,一家三口飞快离开。 等出了昌平侯府的大门,阮父才展露出清醒的一面,问道,“出了什么事?”他惯常商场上焦急,酒量远超常人,基本从来不让自己真的喝醉。 度过最危险的时候,阮母此刻只有满腔愤怒,“昌平侯府真不是个东西,要不是有于管事,险些就直接把夏娘带走了。” “带走,怎么回事?”阮父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心头闪过各种不好的猜测。 阮母却还在庆幸,“得亏夏娘机灵,今天特意带上了于管事,否则怕是危险了。”似是要用这些话掩饰自己残留的惊慌,之后才慢慢说起宴会上发生的一幕幕。 阮父听后攥紧了拳头,恨声道,“简直欺人太甚,他们到底想对夏娘做什么,难怪一代不如一代,就这么一帮龌龊的东西,我呸” 回去的一路,都在阮父滔滔不绝的咒骂声中度过。 当天晚上,阮母想到受惊的女儿,依旧选择跟女儿同睡,想着好生安慰一番。 而实际上,阮柔没有阮母想的那么脆弱,有原主的记忆,她早就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有于管事做依仗,她笃定自己今日会没事,并不害怕,只是依旧很恶心,很想要毁了昌平侯府,只是可惜,以她目前的身份,压根做不到,只能远离。 好在明日他们就要就此离开京城,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原主所经历的一切都将不再发生。 第240章 第二天一早,天边微微露出一丝曦光,阮府上下已经忙活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边微微露出一丝曦光,阮府上下已经忙活起来,即将起身。 阮父阮母忙着看顾下人们收拾,阮柔则无事可做,无聊地打着哈欠。 正在此时,突然有客人上门,阮母忙里偷闲,听了下人的回报,忍不住狐疑,“该不会是昌平侯府吧。” 结果还真是,事实上,情况比阮家想的还要糟糕,因为上门的秦氏还带着以为身着红绸的媒婆。 “你这是做什么?”阮母冷着脸,看向秦氏和媒婆的眼神格外厌恶。 然而秦氏就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一般,始终笑意盈盈,宛若真正要结亲的人家一般,她说道,“表妹你我二人本就是亲戚,我也很喜欢夏娘这个孩子,如今亲上加亲岂不正好。” 阮母拒绝,“亲事就不必了,我们商户人家高攀不起。” “这有什么,我们又不嫌弃,”秦氏说着转身对媒婆道,“洪媒婆,就是这家了,还劳烦您替我们下个聘。” 媒婆本是喜庆的行业,大多数媒婆都长得一脸喜像,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然而眼前这位却全然不是,尖嘴猴腮,长相刻薄,令人望见就不喜,此刻阮母心情就是如此,她沉声道,“婚姻自来讲究你情我愿,还没见过强迫的,这位媒婆也请你别坏了招牌,官府那儿可说不过去。” 媒婆并不是无人管理,乡下的还好,官员家请的媒婆基本都是官媒,是在衙门有登记的,一般并不会胡作非为。 洪媒婆全然不管那些,只是睨着眼,一副猥琐相,“侯府看得起你们家女儿,是你们家的福气,还不快请出生辰八字,也省得浪费时间。” 阮父赶来时,恰听见这句话,知道昌平侯府今日是打算强来,立即喝来了一群家丁,十几人围成一群,看起来威势颇重。 秦氏先是被唬了一跳,后才反应改过来,自己今日可也带了不少人,只是留在外面暂时没进来,此刻向身边人打了个招呼,立即有人破门而入,两边几形对峙之势。 阮父不解,“我阮家也非名门望族,亲事不成就罢了,何必做这么多。” 秦氏却丝毫没听进去,她轻飘飘张口就是污蔑,直将阮家人气得够呛。 “婚事本是你情我愿,但昨日夏娘在我侯府失了规矩体统,她也唤我一声表姨,我实在不好让她青灯古佛度过此生,表妹,我看你还是应了这么亲事吧,总归我儿不会亏待了她。” 阮母眼睛逐渐瞪大,万没想到昨日事情压根没成,女儿更是从头到尾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何来秦氏说的这些污糟事,偏偏对方愣是能说出口,直接将一盆脏水扣在女儿头上。 但她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卑鄙办法却是最有用的,时下一个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但污蔑起来怕是任由她们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昨日是昌平和府的私人宴会,除去昌平侯府上的人之外,就是她们阮家人,可以说阮家说什么,外人都不一定会相信,反而会将其当做一个市井笑话来谈论。 如果事态真的发展到那种地步,即便他们躲避回了江南,女儿怕也真的只能如秦氏所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再也找不到一个好人家了,想到此,阮母牙关紧咬,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却由不得不有所顾忌。 此刻的秦氏却分外得意,看,怎么样,昨日防范得再好,今日还不是得照样乖乖就范,等人进了门,定要叫她好看,届时阮家要是想让女儿好过,不得大笔大笔的钱财贴进来。 不同于阮母的犹疑,阮父的态度更加坚决,他深知,比起女儿在家里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嫁进昌平侯府这样阴私狠毒的人家,结局定然更为不堪。再者说了,他阮家钱财无数,压根不愁养一个女儿的银子,即便女儿一辈子不出嫁一直留在家中,也必然比大部分人家的姑娘好过,顶多不过受一些流言蜚语,算不了什么。 想到这里,阮父一挥手,就要吩咐下人将人打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的门人再次前来汇报,“老爷夫人,安定侯府的人前来,可要带进来?” 闻言,两方均是一愣,不明白安定侯府的人怎么又来了? 阮父的面上喜色浮现,不管怎么样,安定侯府的人地位比昌平侯府高,有了对方,昌平侯府此番行径定然会受到遏制,只要能撑过今天,等他们回了江南,昌平侯府也不至于非盯上他们。 至于秦氏,内心想法则全然相反,同时心里暗暗埋怨着安定侯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将要成事的时间来了,真是会搅局,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想着放弃,不然去哪找如阮家这般背后没靠山的大商户做钱袋子。 京都的有钱人多到堪如过江之鲫,但几乎每家每户背后都站着靠山,也不是他们能轻易动手的,故而,阮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要是阮父知道她的这番所思所想,定然会后悔自己贸贸然让妻女上京都来,不,即便不知道阮父此时也已经后悔了,京都水深,他们无权无势,只能任人宰割。 安定侯府来的人是安定侯及其夫人,还有他们的女儿关楚楚,三人进来当即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关夫人似笑非笑看向秦氏,“昌平侯夫人,你这是做什么,竟然还带了这么多家丁上门,知道的说是来做客,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抄家呢。” 秦氏一下子吓白了脸色,抄家只有皇帝下令的份,他们区区侯府被盖上抄家的名义,岂不是大大的僭越。 奈何身份比不过,秦氏只得陪着笑脸,“关夫人您说的什么话,不过自家亲戚上门,哪有您说的这些?” “那这媒婆,”关夫人皱着眉,深深看了一眼,“不就是京都最臭名昭著的洪媒婆吗,最爱往富贵人家抬轿子纳妾塞美人,没想到秦夫人你喜欢这样的人。” 秦氏嘴角隐隐抽了抽,如果有的选她又何尝会选洪媒婆这样名声的,奈何她自己做的事情就不厚道,除了洪媒婆,谁愿意上门砸了自己的招牌,虽然是自己做下的事情,但此刻被人刻意提起,还是有一种脸上的面皮被人扒了的感觉。 “好了,秦氏,没事你就先离开吧,我与阮夫人还有些话要说。” 宛如命令一般的语气让秦氏有了错觉,几乎就要听从命令离开,然而很快回神,讪讪笑,“关夫人,你有什么话要说,我回避一下就行,只是我这边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您先忙。” “真是不巧了,我这事还就不适合你在这儿,若有什么事情,改日再登门吧。”关夫人满脸的不耐,夹杂状似看向身后粗使婆子的眼神,让秦氏心肝颤了颤。 犹豫再三,明白事不可为,只得无奈退去,却在离开之际,对着阮母道,“表妹,我本也是好心好意上门,你不领情就算了,等你这边有空了,我再上门,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商量就是。” 等出了门,还不忘留下两个人看守,让人一有动静就立即去通知,只是秦氏心中依旧纳闷,安定侯府的人突然上门到底是为了什么。 门内,见秦氏终于带着人离开,阮父阮母均是大松一口气,满脸的庆幸,“可算是走了。” 关夫人见状,眼神微不可见地看向门的位置,摇摇头,这昌平侯府果真没救了,这下子,就算自家不动手,之远也不会放过他们。 但他们今日上门总归不是为了这个,将昌平侯府抛在脑后,关夫人热情上前,“这位就是阮夫人吧,我有一些话要与你说,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说实话,对于这样的贵人,阮母心中都生出三分畏惧了,尤其对方有权有势偏还对着自己这般和气的,就更让人怀疑别有目的。 但对方刚刚帮助自己赶走了昌平侯府,怎么说都要感谢一番,便也强按着不安挤出一个笑来,“侯夫人说的哪里话,自然是方便的,不如里屋请坐。” 一行人重新回到厅堂,阮母匆忙叮嘱下人们去准备上好的点心茶水,关夫人却不在乎这些,坐下后便看向阮夫人,“看样子,这是要搬家,不如多留在京都一阵子,说不定有好事呢。” 阮母恨不得现在就提着包裹离开,哪里还愿意多待一阵,但听对方话语实在古怪,与阮父对视一眼,均是摸不着头脑, 关楚楚却是蹿到阮柔跟前,依着她坐在一起,很是亲密的模样。 关夫人慢慢将视线挪了过来,又慢慢挪开,很像是在暗示什么。 阮母越发心里打鼓,这与女儿又有什么关系。 阮父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面现狐疑之色,与安定侯府扯得上关系的,他不就恰恰知道一户,那就是淮阳王府的二公子,原本一分的怀疑涨到了八分,却并没有多么高兴。 他挥手将下人遣散,待屋内只余两家人,他直接道,“侯爷与夫人有话不妨直说,我阮家虽无权无势,却也并非只知高攀之人。” 关夫人心下满意几分,虽是侄子看上的人家,她不好多说什么,但一个靠谱的人家总比那等不靠谱的要好多了。遂她慢慢开口,“实不相瞒,我此番上门来是为了保一门媒。” 阮父与阮母均静静听着,而阮柔则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离开的这一天,还生出许多风波。 “不知是哪户人家?”问着,阮父心内已是肯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0-260 第241章 半晌,阮父阮母耳便依旧响着一道铿锵有力的声…… 半晌,阮父阮母耳便依旧响着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淮阳王府。前几日阮夫人与阮小姐才刚去过,想必还记得,我此番正是为我那二侄子登门。” 八分的把握此时成了十分,且还有一桩,阮父原以为只是王府公子感兴趣想要纳妾之类的,如今见安定侯爷及其夫人上门,这般阵容为了一个妾氏未免太过,那便只有正室的身份。 因着特意调查,阮父对淮阳王府也有几分了解,淮阳王乃是当今圣上亲弟,虽非一母同胞,却因为年纪相隔较远,彼此并无龌龊,圣上对这个弟弟还算容忍,而淮阳王母子也十分老实,从不过多参与朝政。 但这并不意味淮阳王府不受重视,或许是为了回馈这位弟弟的老实,圣上对其两个侄子封赏颇丰,其长子在八岁就被封淮阳王府世子,早些年就在朝堂担任要职,十分受圣上器重。 至于下面这位二公子,听闻性格颇为跳脱,时常有惊人之举,不爱读书科举,偏爱上铜臭商人的行当,直将亲爹娘气得够呛,奈何圣上对其颇为纵容,直接封了个东安王的称号,给封地食邑,还曾笑言,让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全部亏光了,也不愁以后没饭吃。 只是其始终待在淮阳王府,并没有另建王府,久而久之,倒叫许多人忘记了其身上亲王的封号。 如此殊荣,京都自然颇多名门闺女对王妃位置虎视眈眈,奈何本人不愿意,一直单着到如今,几乎没人对这位成婚再有期望,甚至暗地里传言,这位莫不是有龙阳之好,才不愿意娶妻,可平时又没见到他对哪个男人好过头。 阮父想到最后的猜测,忍不住一个哆嗦,不会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吧,前有昌平侯府觊觎自家前财,后有淮阳王府欺自家势弱欲拿女儿挡牌,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阮父心头已经闪过诸多猜测,心内暗暗叫苦不迭。 阮母哪里想到许多,此刻只有吃惊的份,看向女儿的眼神格外神奇,心想自家女儿虽然在自己眼里很优秀,但是却不想能引来王府的注意。 阮父深吸一口气,看了阮母一眼,对安平侯府二人道,“儿女成家,事关重大,我们得好好考虑一下。” 两人默默地思考着,心中都有一个疑问:淮阳王府为什么会注意到他们家的女儿? 关夫人将两人神色看进眼底,并不意外,只要不是卖女儿的人家,自然会多想一些,她也不强求立即得到回应,“事关重大,您二位可以仔细考虑一番,过几日,我再上门来。” 阮父阮母皆是一愣,是啊,若他们回了江南,这门亲事其实就没法谈了,若不拒绝,势必要继续在京都多待一阵子,原本不是大问题,可今日秦氏来那么一出,搞得他们心惊胆战,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关夫人此时已经起身,见状补充道,“昌平侯府那边的事自有人去处理,你们不必担心他们再上门。”心内却想,要不了两天,昌平侯府就会受到惩罚,她那位侄子看着温和好脾气的模样,实则最是雷厉风行不过。 阮父顿时放松,不管是安平侯府还是淮阳王府出手,只要压制住昌平侯府不来找麻烦就好。 两人恭恭敬敬起身,将安平侯府的人送走,回来立马讨论开了。 阮母仍觉意外,“没想到淮阳王府的二公子竟然会看上咱们女儿,也是,咱们女儿千好万好的,我就知道以后成就定然差不了。” 阮父没好气,“还不知淮阳王府是个什么情况呢。” 阮母立即担心上,“你可是听说了什么消息?” 阮父遂将自己听到的传言一一说来,听得阮母瞪大眼睛,连连摆手道,“那可不行。” 过了会儿,她又犹疑着,“此话可当真?” 阮父垂头耷脑,“就是不确定才麻烦啊。”说句实在话,要说阮父不想与王府结亲,那绝对是假话。光看这一次来京都一趟跑了那么多,最后只有田家愿意收钱办事就可知其中艰难。 若是攀上淮阳王府,以后阮家往后三代的生意都不愁了,更不会有人暗中为难拿好处,肉眼可见的利益面前,阮父却无比纠结。 一方面,理智告诉他,王府的人可能别有居心,另一方面,利益诱人,让人难以割舍。 左思右想好半天,也没理出个思绪来,忽然就听阮母问,“夏娘,你怎么想的?” 阮柔一愣,没想到会问自己,但她还是道,“都听爹娘安排,只是我还有点糊涂。”她其实觉得莫名其妙,之前见过那位王府二公子几次,都不见其有什么特殊反应,怎么突然就要上门提亲了。 这时管事来报,行李已经收拾妥当,车马均已备好,是否要立即启程。 正是紧要关头,阮父阮母哪里能够安心离开,最后还是阮父发话,“算了,咱们且再等一阵子,收拾好的东西暂时不要动,将日常用的东西先拿出来用吧。” 管事虽是诧异,但依旧领命照办。原本怎么收拾好的行李,几乎又原样拆封了回来。 一上午白忙活,且又接连遇到几波事故,三人均有些累,阮父还不得休息,继续出门打听情况,当然首先打听的还是昌平侯府的消息。 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昌平侯府被言官举报十宗罪,什么包揽诉讼、夺人良田、纵使恶奴行凶等等个罪名,几乎被告了个遍。 其实这些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全看上位者怎么裁定,若正是得用的时候、或者有人愿意说好话,那自是什么事都没有,反之,也能成为要命的大事。 不巧的是,昌平侯府恰是后者,听闻被告,昌平侯当即吓得六神无主,反倒是秦氏能拿得定主意,立即使人往姻亲故旧处寻求帮助,请其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昌平侯府落魄也就近几年的事情,早些年来尚且繁荣昌盛得很,能找到的交好人家自是不少,然而,稍有些权势消息灵活的,知晓背后是谁在主导后,几乎都是婉拒,言称无能为力。 奔波一日,昌平侯和秦氏两人基本就是无功而返,一个个皆垂头丧气,惶惶不安。 整个侯府一大家子都赶了过来,问东问西,尤其昌平侯的两个兄弟,平时好处没少占,此刻见大祸将来,立即收拾包裹跑路,借着两家早已分家的借口,匆忙收拾东西回了往常万分嫌弃的小宅子,生怕跑得慢了一步就会被牵连,气得秦氏二人心头怒火翻腾。 其他房的可以跑掉,然而两人的几双子女却是无处可去,惶惶然凑在一起,越想越是害怕。 昌平侯的大公子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青年,一脸绝望看向爹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咱们侯府突然就被人问罪?” 秦氏哪里说得清,心口埋怨,“肯定是你爹在外面得罪了人,连累到全家。” 昌平侯当然不肯背这样的罪过,可又没有其他理由,只得默默认了。 三公子是个大约二十的年轻人,满面书生气,“爹娘,罪状上那些可是真的,圣人言” “行了,没事看你的书去。”昌平侯府不耐呵斥,只觉眼前这个儿子无比废物。 庶出的二公子看着自己一向嫉妒的三弟被训斥,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无他,若没了侯府,他绝对是其中最惨的那一个,其他人起码有亲朋可以投奔,而他的姨娘连个娘家都没有,真是去无可去。 想到这里,忍不住悲从中来,哀嚎着道,“爹,你好好想想,到底得罪了谁,该赔罪赔罪。” 昌平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得罪了谁,他在家中横,在外却很有眼色,只跟着自己的狐朋狗友在外寻花问柳,并不轻易得罪人,近些日子更是没有与人起过争执,只得讷讷,“我想不起来啊。” 其他几人气结,看向昌平侯的眼神皆是恨铁不成钢。 昌平侯哪受得了儿女这么看待自己,当即气恼狡辩,“也不一定是我,说不定是你们在外得罪人了呢,还有秦氏你,在外嚣张,说不得就是你坏事。” 想不出原因,也没有解决办法,一家子人竟就这么互相推诿指责起来,连往日里芝麻绿豆大的事都扯出来,现场简直一团糟。 早有机灵的下人见机不妙,想趁着官府的人上门前,尽快找了门路离开,还有胆大的,去偷了卖身契,趁昌平侯府无暇顾及,花大钱去官府消除奴籍,回来卷了钱财就跑的,总之乱象丛生。 一连几日过去,只听得朝堂上的风声愈演愈烈,圣上已经派了专人来查,只待证据齐全,就可能上门抓人抄家,再多的谩骂指责都抵不过对进监牢的害怕。 为着以后着想,昌平侯和秦氏终于止了争吵,一致决定先藏起些钱财,好为日后做准备,主要是争吵谁的过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托付谁又成了问题,信不过的害怕人家私吞,信得过的人家实在难找。 最后,阮母决定委托自己的娘家,阮父则想着借女儿未来夫家,也即平国公府的势力。 孰料,不等阮父收拾钱财送上门托管,结果平国公府就上门了,不为别的,却是为了退亲。 陆文珠脸色苍白得吓人,看向平国公府来人,却没有见到未婚夫婿的身影,不由得身形颤抖,几乎摇摇欲坠,还是陆文兰搀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 来人是平国公府夫人,带着当初上门提亲的媒婆,庚帖以及当初许的定亲信物等等,再不复之前的和善。 其实之前他们四处求人,也曾去过平国公府,那时他们说的好听,只说一定会帮忙打听,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之类的,却不料,短短时日,风向就变了。 秦氏脸色不大好看,几乎用质问的语气,“你们这是来做什么?” 平国公府夫人丝毫不在意她的冷脸,皮笑肉不笑地回,“我们平国公府一向老实,不敢与你们这样最大恶极的人家结亲,还是痛快点,直接退亲吧,也别做无谓的挣扎,闹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不提自己,平国公府就是女儿最大的希望,秦氏哪里愿意,当即醒悟过来,陪着笑脸,“说的哪里话,我知道你们担心受到牵连,都说罪不及外嫁女,不若将两人的婚事先办了,就当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 平国公府夫人似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一般,咯咯乱笑起来,“看来你们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形势,难怪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也怪我当初眼瞎,调了你们这样的人家,连累我儿名声。” 秦氏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陆文珠终于缓过神来,哆哆嗦嗦问,“夫人,这是您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虽是未婚夫妻,没有过逾越的行为,但陆文珠一直以为他们郎有情妾有意,不止是为了两家家世门第之故,难道竟一直是她妄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难道有什么区别。”平国公府夫人压根不接话茬,这样的事她来做对外也好说,只说不忍心儿子受牵连,但若儿子出面,指不定得背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陆文珠再也支撑不住,直直仰倒在丫鬟和陆文兰身上。 平国公府夫人眼中讥嘲一闪而过,半强迫半威胁,取回当初定亲的东西,转而将昌平侯府的东西原样退回。 或许是顺利退婚,平国公府夫人难得生出一丝怜悯,“今日两人婚事一笔勾销,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还请好自为之。放心,若昌平侯府之事有转机,我平国公府也并非无情之人,定会美言几句。” 秦氏脸色乍青乍白,终究忍下羞辱,问,“你知道是谁要这么对我们。”不是问话,而是笃定。 平国公府夫人不言,“做人还是低调老实点好,不要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们平国公府也不是非要如此,只是不想受到牵连,无奈之举,还请不要记恨,” 做都做了,以日后昌平侯府的下场,即便怨恨又能对平国公府做什么,不过场面话而已。 昌平侯和秦氏都没再搭理平国公府的人,平国公府夫人颇为知情识趣,临走之前还留下一句话,“若真到了那时候,我们也会尽量帮一帮的,这点还请放心。” 那时候指的什么,两边心知肚明,如他们这般的勋贵,只要不是造反的谋逆大罪,基本不会被处死,但也跑不掉流放抄家的结局,平国公府夫人的意思就是那时候会帮助一二。 但此刻的昌平侯和秦氏哪里听得见这种丧气话,几乎是赶一般将人轰了出去,大门轰隆一声关上,屋内的人都瘫软在座位上,再提不起一点劲儿。 昌平侯坐在上首,糊涂了一辈子的脑袋如同被灌了一桶凉水,难得清醒起来。 他是昌平侯,此番定然跑不掉,秦氏作为侯夫人估计也是一样,两个儿子也是如此,但他还有五个女儿,刚才秦氏有一句话说的对,罪不及出嫁女,只要在圣上处理前,将几个女儿嫁出去,即便以后日子难过,也不至于跟着他们流放或者被充入贱籍。 想到这里,瘫软的身躯忽然来了点力气,他看向秦氏,“原本只有文珠一个定了亲,但现在也被退亲,如今五个女儿都没有定人家,你这几天多联系几家,找人品可靠信得过的,如愿意结亲,家里剩下的钱都当做陪嫁吧。”反正不给女儿做嫁妆也早晚保不住,给了女儿,说不得他们落难,女儿能帮衬一把呢。 秦氏闻言,依旧没什么反应,陆文珠却极其抗拒,此番境地,被平国公府退亲,她还能找到什么样的人家。 至于陆文兰几个则是眼神骤然亮起,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第242章 以陆文兰为首的四个女孩,皆满面希冀地看向昌平侯,如同以…… 以陆文兰为首的四个女孩,皆满面希冀地看向昌平侯,如同以往的每一次。 昌平侯府是落魄了不假,但在昌平侯的几个后院的姨娘和孩子看来,其仍旧撑起了一片伟岸的天地,他们的衣食住行乃至前途命运都系于他之手,当然,对于秦氏及其所出孩子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已经许久没有享受到这种被崇拜滋味的昌平侯,竟难得忘却了眼下的忧愁,十分开心地享受几个女儿的追捧讨好。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昌平侯面上的笑意慢慢冷却下来,他满脸担忧对着自己的几个女儿,心里想到,为几个女儿找到一个可靠的归宿,或许是他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一件事情。 他在脑海中仔细思考自己的姻亲故旧、狐朋狗友,很快搜寻出了几个还算靠谱的。 他为大女儿挑的是一户贫穷的读书人家,如今有了举人功名,之所以考虑这家,是因为他曾在心情好时赏过对方一笔银子,后来对方上门感谢才知道,这笔银子救了其重病的老母,应当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且女儿是嫡出,不论以后如何,出身上是绝对配的上对方过得,故而才有此打算。 至于二女儿,是平常与他一起寻。欢作乐的一人的庶出子,听说读书还可以,不似老友那般胡闹,勉强算个人选。 剩下的三、四、五女儿皆是如此,年纪虽然小了些,可好在官府只认得婚契,不看年龄,倒不必担心不成事。 想好了人选,昌平侯正欲喊上秦氏一起外出周旋,少不得说好话赔笑脸,可都这会子,脸面也没甚要紧的。 熟料秦氏一脸冷漠,“你要去你去,我是不会一起的。” 昌平侯又看向大女儿,见其依旧一脸抗拒,忍不住苦口婆心劝道,“文珠,你听爹的,虽然以后的日子没有过去好,可起码吃喝不愁。” 陆文珠心内丝毫动摇都无,倔强地道,“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对我,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不知何时官府的人就会上门,昌平侯苦劝不得,只得暂且先将大女儿的事情放在一边,只等先处理完其他几个女儿的再说其他。 此时,陆文兰上前一步,泪眼盈盈,“爹,你保重,不要太过着急,若人家不愿意,就算了,女儿们愿意同侯府同进退。” 一番话说的昌平侯一个大老爷们眼睛都微微湿润,出了门,却是往那户读书人家走去,大不了,自己多陪点嫁妆,总要给她们找个好归宿。 一家家跑下来,开始的五家只成了三家,只得又勉强想出一户塞了大笔银钱,将年幼的五女儿托付过去,若将来他还有回来之日,就想办法将人接回来,若实在不成,只得如此。 勉强将四个女儿的前程安顿好,时间紧急,也顾不得别的,第二天,四户人家陆续上门,十分低调地将六礼走完,将人送上花轿的那一刻,昌平侯直直瘫倒在了昌平侯府的大门前。 其他几个姨娘纷纷上前来搀扶,留下来的都是有孩子的,压根走不掉,至于没有孩子的姨娘,早就销了卖身契离开另谋出路。 昌平侯在几人搀扶下起身回屋,只见偌大的昌平侯府,往日热闹喧嚣,此刻却安静到死寂,下人们不知跑了多少,而主子们,也只剩自己和秦氏并几个姨娘,下面则只剩三子一女。 想到大女儿,昌平侯便满是无奈,这孩子不信邪,先前还真跑到人家平国公府去讨个说法,结果就是闹了场笑话,人家直接放出两条半人高的大狼犬,连下人都不曾出来解释一二,可见其态度坚决。 自打那天人回来就生了病,如今还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勉强用药吊着。 “唉。”能做的都做了,余下的,昌平侯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尚且自身难保,且有的愁呢。 比昌平侯更着急的是秦氏及其两个儿子,依旧四处想办法走关系,企图能顺利度过这次难关,可惜奔波多日,送钱都送不出去,可想而知昌平侯府如今局势有多艰难。 就在焦急又忧心的氛围中,终于迎来了最终的结局。 三司会审,抄家流放,意料之中,祸到临头,昌平侯反而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总归他一大把年纪,该享受的享受了,便是真死在路上,也算不得什么,其他人没有办法,他唯独替大女儿惋惜,若前阵子能配合点,就不用跟着一起流放了,可惜嫡出的几个孩子一点没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案件审理得很快,下牢狱快,流放的流程走得更快,几乎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官差押解到了京都城外,官差们远远看守,任由犯人们与亲朋做着最后的告别。 其他犯官家眷好歹都有几户亲朋来送别,也不知是昌平侯和秦氏平时人员不好,没几个交心的亲故,还是昌平侯府的罪过来势汹汹,让人不敢前来,最后,秦氏只见到了平国公府下人们送来的一份行李,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两家曾是铁板的姻亲,平国公府来的管事也是秦氏和陆文珠平常所熟悉的,见到人的那一刻,陆文珠好似才从前阵子的迷蒙中彻底醒悟,无比清楚地明白,她以后与平国公府再无关系,不管两人先前的感情如何,利益都做出了最忠诚的决定。 然而此时后悔已晚,她只得继续这场流放的旅程,不知能否到达遥远的终点。 很快,官差们挥舞着鞭子来赶人,将犯人们规整齐,又将众人收到的临别礼搜刮个七七八八,这才满意上路。 随着马蹄声逐渐走远,伴随着官差的呵斥与犯人们的讨饶,一行人渐行渐远,而左边的凉亭上,方才现出两道身影,正是淮阳王妃与牧之远。 “你这次做的事情过了。”淮阳王妃淡淡道,不含任何指责,却带着明显的不满。 牧之远明白娘亲在指什么,他选择成为一个商人,淮阳王府也听之任之,未尝不是出于整个王府未来的考虑。 虽说当今圣上待淮阳王这个弟弟还算不错,可又不是嫡亲的兄弟,指不定那一日就疑心上了,故而,淮阳王只准大儿子崭露头角,至于二儿子牧之远,则从小要求不严,甚至暗地里有打压之意,就是不希望淮阳王府后辈太过出息,招了上头那位的眼。 先前牧之远一直做的很好,安安分分做一个商人,虽有大把的钱财,可在真正有权势的人面前,不过自甘堕。落。 可如今,插手朝堂事务,间接搅得昌平侯府这般结局,实非明智之举。 牧之远却只是轻笑,“不会有事的,娘,你放心吧。”若圣上知道,他不过为了一个女人就做出这般行径,只会更不把他放在心上,而这也是牧王妃并未直接阻拦的原因。 略过沉重的话题,牧王妃语带轻松调侃,“对方怕是还不知道你做的这些吧?” “不知道更好。”牧之远回答,他愿意做这些,也不需要对方知道并领情,只是希望她能少一点烦忧罢了。 “好了,事情处理完了,希望明年春能喝上你的喜酒吧。”牧王妃扔下一句话,轻飘飘离开,却把个牧之远噎得够呛,却没法如以前一般拒绝。 麻烦解决了,碍眼的人也送走了,接下来最大的事情,就是如何获得美人芳心。 牧之远想想自己的年龄,只觉得很是没有把握,也就家世地位能勉强挣回一点机会了。 不过娘亲既然都发话了,他还是努力些,第一步就从登门拜访开始吧。 于是,在阮家三人确定昌平侯府真的获罪被流放,稍感安心,转头就收到牧之远的拜帖,帖子上并未提及阮夏娘,而是直言有些生意之事需要讨教。 阮母见了,将帖子直接扔给阮父,“既是讨教生意,就你先招待着吧。” 阮父一个头两个大,于无权无势之人,做生意绝对是天底下顶顶艰难的事,反之亦然,如牧之远这种背靠王府,自己也有王位的人而言,所过之处其他人都会为其让路,哪里需要向他讨教,无非醉翁之意不在酒。 “哎。”发出一声稍带愉悦的叹息,阮父背着手,溜溜达达来到书房,静等贵客到来。 而看似轻松的阮母,则紧张兮兮来到女儿出,悄默默问,“女儿,淮阳王府的事情,你到底怎么想的?”到底还是心动,毕竟面对王府那等势力,谁人能不动心,好在阮父阮母还会问一问女儿的意思。 阮柔则委婉表示,自己只见过两次面,没正经说过一次话,并不好做判断,于是阮母立即了悟,女儿不抗拒见面,也许下一次可以安排两人近距离见一面,若能成,自然最好。 当天,牧之远上门,阮母借着送茶的名义,带女儿光明正大露了一面,之后就什么也没做,牧之远自然能领会其中意思,之后没过两天,便约着人出门泛舟游湖。 初夏来临,天干物燥,人们免不得心浮气躁,正是泛舟游湖赏荷的好时节,阮柔乘着轿子来到时,只见宽阔的湖面上,尽是小船穿梭,年轻的男男女女互相约会游玩,好不快哉。 此次出行,阮柔带了阮父一位朋友家的女儿同行,至于牧之远,则带了表妹关楚楚、以及田家两位表弟出门,以表示两人相处清白。 牧之远租的是一乘中等船,足以容纳八。九人,阮柔等几人上去后丝毫不显拥挤,几人围坐在一方小桌前,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相顾无言。 关楚楚瞧见,眼中戏谑神色一闪而过,想到表哥承诺的大把好处,还是正经神色,开启了话题。 第243章 有了关楚楚从中调和,船上的气氛还算轻松,几人间逐渐也能…… 有了关楚楚从中调和,船上的气氛还算轻松,几人间逐渐也能聊上几句。 阮柔坐在船的一侧,看向船外,只见江面水波晃动,在日光的照射下泛起层层亮光,不远处就是连片的翠绿荷叶,隐约可见粉红的花骨朵,恰是一副初夏景象。 半日过去,众人熟悉,也到了该散场的时候。 余下其他人自知是被请来作陪的,很是有分寸,尽量让牧之远和阮柔走在前面,他们落后一段距离,看得见却又至于冒犯。 牧之远嘴边带着浅浅的笑,似是对眼下场景很是满意。 也是没有了外人,阮柔方才敢开口,“敢问王爷,为何偏看中了我。”其实她隐有猜测,只是不敢肯定罢了。 牧之远倒没有扯谎的打算,他老实地实话实说,“我觉得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见到你,我才知道梦里那道身影的具体形态。”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阮柔这才心安,不知怎地,明明该满意的,却又有些难言的情绪浮现,“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 牧之远停下脚步,认真看向身边人,“不管如何,我既然与你往来,若来日上门提亲,有幸成就一段姻缘,无论将来如何,定不会负你。” “好。”阮柔回答,脚下轻快,很快略过他的位置,朝前走去。 身后,牧之远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那日过后,两人的联系越发紧密起来,这便导致阮柔出门的频率直线上升,惹得家中阮母时常投来哀怨的眼神。 眼见事情有转机,阮父的打算随之而变。 原先是预备一家人一起回江南,以后再不用来京都,可如今女儿可能嫁在京中,且要嫁入高门,阮父要做的反而更多——要重新替女儿准备嫁妆,原先田庄铺子之类的东西都在江南,旁的东西能带过来,这些却都要重新置办,少不得多花些功夫,还有江南的生意、留在家中看守的儿子,都是要操心的事。 一家人商量过后,决定阮柔和阮母都留在京都,而阮父则先回江南,同时留下一个管事,在京都寻摸合适的田铺,以作嫁妆。 此时,阮父已经离开京都,按照脚程,约莫应当回到江南阮家了。 阮父离开时正是盛夏,回来却已是初秋,此行不止他来,还将先前留在江南的儿子带来,更有浩荡的下人队伍以及行李车队,可谓十分壮观。 或许是得了提点,阮父一行进入城门的时候不仅没要塞银钱过关,反而被守门的兵卒们热情送进了城,让阮父颇觉自得,看向庞大的车队,更是欣慰。 前阵子,他在江南收到阮母的来信,言说两个孩子处得差不多,淮阳王府那边计划月夕(八月十五)上门提亲,着急让他过来。 于是,阮父紧赶慢赶,将该带的东西收拾妥当,匆忙上京来了,他计划这一趟得待到明年开春两个孩子成婚后,来前就提前将江南的生意安排好,留了可信的管事每月照常查账,只希望不会出大乱子吧。 事实证明,阮父多虑了,在知晓阮家小姐攀上那般人物后,别说阮家下面的管事仆从,就连商场上的对手和伙伴,态度都更加小心翼翼,唯恐将人得罪了去,又哪里会主动招惹。 阮父一回来,阮母顿时有了主心骨,不然跟淮阳王府的人往来,总觉得腰杆子挺不直。 ————- 很快,淮阳王府的人上门提亲,聘礼之侯,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实在是太过壮观,阮父甚至猜测,是不是超过了一般皇子娶亲的规格。 显然牧之远没那么没眼色,只将将与庶出皇子齐平,比之嫡亲兄长不遑多让,恨得牧王妃狠狠骂了一通,依旧不改其意。 牧之远很是振振有词,一来他身份地位足够高,完全配得上这样的规格,没必要自己降低档次,二来,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和好东西,就连皇家出的那些东西里,稍有品质不好的,他都自己掏钱补上更好的一波,故而,虽看着是同样的数量,但其实远远超过前者的价值。 牧王妃唯恐招了其他皇子乃至大儿子大儿媳的眼,惹人不快,这才让其减少点,谁知,这儿子就不是个省心的。 “娘,夏娘出身商户,本就容易惹人非议,若咱们的聘礼还不够多,如何王府对她的重视,更何况,不止是我的聘礼重,阮家那边的嫁妆也绝不会轻。” 这一点,牧王妃是信的,不提阮家对这个女儿的重视程度如何,光看在她会嫁进淮阳王府的份上,嫁妆都少不了,但道理不是这么论的,牧王妃还欲再分辨,却见儿子已经扭过了头,摆出明显的抗拒姿势。 微微叹气一声,牧王妃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等成婚后,你是如何打算的?” 牧之远微微一顿,继而回,“娘,我是想搬出去的。” 牧王妃心头再次一哽,即便早已料到,真听到儿子这么说还是难受,“王府又不是不能住,你何必呢,而且你常年往外跑,夏娘一个女儿家一个人在外住,我和你爹也不放心啊。” 牧之远对此却很是坚持,“娘,我本来就不尝居府上,就不来扰大哥大嫂了,何况我如今年已二十五,怎么都是能出去建府的年纪了。” 牧王妃知道是这个理,却没吭声,只是道,“起码现在府上住半年,不然外人还以为你们兄弟有什么矛盾呢。” 牧之远一笑,矛盾一直存在,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原本,牧之远的大哥该是淮阳王府最尊贵的存在,可却偏偏多了一个牧之远,若只是寻常的弟弟也便罢,偏被封了个亲王位,于是原本属于淮阳王府的资源就得兄弟二人来分,虽然一直未曾有人明言,可牧之远避走多年,未尝没有这方面原因,只是还能遮掩,大家就都不提而已。 但爹娘的要求,他自己不听也就罢了,总不能让夏娘难做,罢,就先这样吧,等半年过去,他就接外出跑商的名义将人带出去,届时是另寻宅院安置,还是作其他安排,且都好说。 几月时间眨眼而过,阮柔看向墙上的日历,如今已是八月十四,明日就是男方上门娶亲的日子,新嫁衣早已绣好,嫁妆、下人、喜婆等更是一应俱全,只等明日过门。 阮柔正是忐忑不安之际,外面传来敲门声,打开一看,进来的恰是阮母。 “夏娘,今儿我陪你睡吧。” “嗯。”夜晚,阮柔枕在阮母怀中,感受着母亲特有的温度,心想,如今这样一段美满的姻缘,起码也算完成原主心愿了吧。 第244章 消息传到北疆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后。 彼时…… 消息传到北疆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后。 彼时,原昌平侯府一家刚刚安定下来,偷偷攒下来的钱财早已在奔波途中花费了个干净,口袋一穷二白,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娇生惯养大半辈子的陆家人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苦日子,原昌平侯就不提了,每日只顾着瘫在床上,等人伺候,而秦氏和陆文珠在后宅待了一辈子,虽说针织女工样样都会,却也没有做活计赚钱的心思。 于是一家子的重担都落在了几个姨娘和三个儿子身上,虽然同样金贵,但好歹姨娘们能吃苦,男人们能够外出与人交际、做些体力活,勉强挣些钱粮,让一家子不至于饿死。 一日,三人去码头做工,因为罪名在身,他们自认满腹才学,在这荒凉之地却压根找不到一个像样的活计,只能去码头扛大包,每人每天十文钱,却得累个半死,若说有什么支撑他们继续下去,那就是希望朝廷有朝一日能大赦天下,那样他们就能重新回到京都。 “呼,呼。”陆家老二满心烦躁,若不是顾忌姨娘,就他自己一个人,是真的懒得干这些下贱的活计。 他转眼看向身后的大哥和三弟,心头又涌上一股讥讽,恐怕这份打击对他们二人来说,更加难以接受吧,毕竟是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嫡出呢。 老大原先练过武,此刻倒不显如何吃力,但做着搬运工的他也没了往日世子爷的高高在上,跟身边其他苦工并无不同。 至于陆家老三,也即秦氏的嫡出二子,是个纯粹的读书人,可谓手无缚鸡之力,此刻用力过度,绷得额头青筋直冒,再没了读书人的清雅出尘。 “哈哈。”尽管背上沉重的压力几乎将他压得腰都弯下来,却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真是可笑。 码头上的人拿着微薄的收入、干着最重的体力活,日常唯一的娱乐,就是聊聊家里的老婆孩子,抑或从码头跑商的活计们耳中听来的新鲜事。 北疆荒蛮,距离京都极其遥远,虽然同为皇朝统治,大多百姓却并不听从教化,就连谈起京都里的皇帝和贵人们都毫无尊敬。 “听说了没,京都那个什么王爷,二十五岁终于娶妻了。”一个三十多的汉子,嘻嘻哈哈说着,强壮的身躯让他很是精神,活力满满。 “二十五才娶妻,别不是纳妾吧。”旁边的男人不信,只有穷人家没钱娶妻的才会到二十五还单着,经济稍微宽松点的,谁不是十七八就能娶妻甚至,至于那些富贵人家,还能有三妻四妾,可快活了。 “真的。”汉子见他不信,顿时急了,恨不得抓耳挠腮,苦思许久终于记起来,“就是之前说有龙阳之癖的那个王爷,指不定就是被家里逼着娶妻了呢。” “是吗。”另一人依旧半信半疑,不过说起这种隐秘的私事,免不得贼头贼脑,格外碍眼。 陆老二边走边听,勉强压下身体上的极致疲惫,心头猜测,莫不是淮阳王府上的那位,都是家中老二,但待遇还真是天差地别,如今差距更为悬殊。 陆老大顾不得兄弟间的嫌隙,凑上前来八卦,“哎,你听他们说的,牧之远竟然都成婚了,这才几个月,不知发生了什么。” 陆老二没好气睨他一眼,“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搬你的货吧。” 没得到回应,陆老大也没生气,当然,更大原因是压根没有再生气的力气了。 那两个汉子的对话却还在继续,“嘿嘿,你又猜错了,听说是那位王爷终于开窍,主动娶了一个江南的商户女呢,不愧是多出美人的江南啊。” “商户女?”他的同伴惊呼,“谁瞎编的吧,商户女连个侧妃的位置都捞不到,怎么可能让她当王妃。” “反正就是这样,贵人家嘛,都乱得很,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那汉子无所谓地嘲笑道,还夹带着些羡慕。 陆老大老二听着,还没什么反应,陆老三却是心头蓦然一动,熟悉的称呼霎时唤醒他的记忆。 会有那么巧吗,他记得侯府被抄家流放的时候,阮家人还留在京都,而且也来自江南,短短时间,称得上江南富户的,到底会是阮家还是其他人? 一时间,他竟然不敢再猜测下去,否则,自家看不上的商户女,成了堂堂王府的王妃,岂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脑子中奔腾的思绪却不容许他逃避,种种迹象结合在一起,恰恰印证了他的猜测。 或许是心理上的打击过大,背上的大包货物再也背不懂,径直顺着背脊滑落,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迎来周围不少人诧异的目光,连方才闲话的两个汉子都投来不屑又鄙夷的目光。 陆老三却顾不得许多,连地上的货物都没捡,他小跑几步追上那几个汉子,一把拽住对方的衣袖,急忙问,“你知道那位王爷娶的商户女姓什么,是哪家的吗?” “这我怎么知道。”汉子被拽,不大高兴,一手甩开,并不急着离开,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对面,“你们好像就是最近从京都流放来的吧,怎么,认识人家?” 陆老二没吭声,眼见得不到回答,闷闷地回转头,继续去搬运货物。 “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你壮哥是好惹的啊。”一下子,形势急转,反倒是陆老三被汉子拦住不准离开。 汉子的同伴不想他惹事,连忙劝道,“好好做事,你跟他们这些外来人争什么。” 争端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陆老二不耐烦地“呸”了一声,和老大一起认命地回来帮忙,不是他们多有兄弟情谊,而是码头这地方都是看人下菜,他们三兄弟凑在一起起码不会被欺负,若是分散开来,少不得就得被人压榨。 “怎么滴,欺负人啊?”陆老大将货物丢在一旁,对上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心里也有点发慌,看看身边的老二,勉强安心,三对二,不吃亏。 汉子老大不乐意,“谁欺负人了,这是你兄弟,你问问,是不是他先上来找事。” 陆老大狠狠瞪一眼老三,语气就软了下来,“他就是个憨憨,没别的意思,要是有得罪了,我替他向你赔罪。” 汉子得理不饶人,“行啊,赔罪,准备给什么赔礼?” 陆老大一噎,家里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钱送礼。 汉子眼珠子咕噜噜转,他可没打算从这穷酸得跟自己没两样的人身上讨得什么好处,就是八卦心起来,想打听点消息。 他恶声恶气。“好啊,没有赔礼是吧,看我不揍你一顿。” 听闻要挨揍,陆老大身形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将老三拉出来,挡在自己跟前,没好气道,“还不快道歉。” 陆老三愣愣看向大哥,本想倔到底,却到底在大拳头的威胁下弯腰,“对不住了,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可能听到熟人的消息,有点激动过头。” 汉子的同伴挥挥手,欲小事化无,“行了,本也不是多大事,一人退一步,就这么算了吧。” 闻言,陆老大老二一喜,立即就要拉着老三走,却被身后的身影拉住。 “什么算了,你们不是说熟人嘛,给我们说说京都的这遭新鲜事,听得我高兴了,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 陆老大老二投来疑惑的目光,他们可跟淮阳王府不熟悉,更没听说对方要娶什么人。 陆老三干哑着嗓子,“他们娶的,可能是阮家表妹。” “阮夏娘?”陆老三没忍住惊呼一声,这人他可是清楚的,原本人家上京准备花大笔嫁妆当老二的正妻,结果嫡母和老三都不乐意,偷偷谋划将这件事推给他,他寻思没什么坏处,也就应了,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这明显不是重点,重点是老三说对方嫁给淮阳王府的老二做正妻,那可也是有王爷位置的,也就是说,阮夏娘那个商户女成为铁板钉钉的王妃了。 “嚯,还真认识,你给我们说说那个阮家姑娘,人长得好看不?” “好看吗?”陆老三疑惑,一时竟回忆不起来,他好似从没认真打量过对方,每一次见面,只要想到阮家上门的目的,就觉厌恶至极,恨不得离的远远的。 陆老大到底是被当做侯府接班人教养的,虽然也是个纨绔,可在这种事情上的敏锐度却是比两个只关注情爱小事的弟弟高了一筹。 他摸着下巴,本是思考的姿势,却摸到了一片脱落的干皮,无奈地放下手,北疆干燥,不过短短时间,他浑身上下都似要脱了一层皮,丑兮兮的。 但该想的事情还是要想,若不将昌平侯府抄家的根源弄个清楚,就是现在能回去,他都不敢回啊。 原先只以为他们父子在外得罪了什么人,但若从头到尾都跟朝堂上的事情无关,而只是得罪了阮夏娘背后的淮阳王府,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越想越顺,陆老大再顾不得别的,拉着老二老三到一旁说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呆愣的变成了三人。 陆老二瞠目结舌,不敢想象,侯府的倒下竟只是淮阳王府的老二冲冠一怒为红颜,至于陆老三则不愿意相信,“怎么会呢,她就是个商户女啊。” 这下子,就连陆老大都忍不住嫌弃这个弟弟的愚蠢和迂腐了,商户女又如何,人的身份随时在变,就如他们几个月前还是侯府之尊,如今就沦落北疆,背负罪名连一般的农户都不如。 同理,阮家搭上了淮阳王府,不拘以前身份如何,以后提起来,京都大多数人都得恭敬对待,毕竟那是王府姻亲。 第245章 不拘内心多么震撼,该做的活还得继续做,否则,明天一家子…… 不拘内心多么震撼,该做的活还得继续做,否则,明天一家子的三餐都没得吃。 但到底有了心结,陆老二觉得是嫡母和老三引狼入室,硬生生将一个好好的侯府给祸害了,而陆老大未尝没有如此的想法,至于陆老三,依旧木呆呆,似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回神。 一日劳累,码头散工,陆老大领了三人今日的工钱,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 说家都算夸奖,其实就是当地分配给他们一家的一处破房子,整座屋子由黄泥砖墙造成,头上是茅草顶,勉强能住人罢了。 “回来了。”三人的身形刚出现在门前,黄姨娘就看到了儿子的身形,几步上前,勉强用自己弱小的身躯做支撑,心疼地道,“老二,累坏了吧,今天怎么样。” 另一边,陆老大的媳妇从灶房出来,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招呼道,“快洗洗坐下吧,饭菜马上就好。” 屋内,秦氏和陆文珠早已围坐在餐桌旁,穷困已经让她们学会了吃饭的时候争先,否则等待她们的就是饿肚子,饿到胃里发慌,晚上整宿整宿睡不着。 饭桌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众人动作僵硬地吃饭,浑不似活人,事实上,他们也觉得自己与行尸走肉无异,而今天,无声的死寂被打破。 陆老二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竟然提起了刚才听来的那则传言,带着深深的羡慕与惋惜。 “啪嗒。”秦氏手中的筷子落到桌上,却顾不得捡起,她瞪大双眼,看向对方,“你说什么?” 陆老二满不在意,在京都时这位嫡母还有几分派头,可自从流放后,也就那样吧。 “我们在码头听着,好像阮家表妹当上淮阳王府老二的王妃了。” 这下子,就连陆文珠手中的筷子都握不住了,其他人的目光纷纷投过来,想要听个分明。 陆老二懒得再说,陆老大只得接过话题,将今日码头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听得众人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她一个商户女怎么可能当上王妃。”这是陆文珠在质疑,明明自己身份更为高贵,最后还因为侯府被抄被平国公府解除婚约,更何况阮氏女。 然而,秦氏却一下子想通了,一切串联到一起,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明明他们侯府没有得罪有权有势的人,却还是被翻出那些罪名来,甚至就连平国公府都不愿意伸手,原因很简单,自然是因为有比他们地位更高的人出手,思及平国公府最后的那番话,其实暗示已经很明显,只是她从来不曾往这方面想过,毕竟谁会想到以往毫不在意的人会翻身呢。 “哈哈哈,真是可笑。”这一刻,原本认命的秦氏,内心突然翻滚起强烈的不甘,她恨、她怨,不过一个商户女,攀上了淮阳王府就敢这般,实在可笑。 陆文珠等人看着秦氏的模样,都有些害怕,似乎变故之后,母亲的状态越发不好,此时看着竟有些疯癫之态。 刺激过后,众人继续吃饭,没人再提起这个话题,却人人都在思考,这个消息会带来什么,既然因阮家表妹而起,是否可以求她结束这一切。 恢复身份的胡萝卜吊在前面,第二天,原昌平侯就琢磨着写信回京都,碍于自己不了解,故而将秦氏喊了过来,两人一起研究。 只是秦氏始终不说话,原昌平侯少不得自己一点点问,诸如,“你这个外甥女性格如何,喜欢什么,你与阮家表妹的感情如何” 看着男人满脸希冀,秦氏内心只有一阵嗤笑,“你以为我们那么对人家,人家还会原谅我们吗?” 听得原昌平侯更为疑惑,“不过就是婚事没结成,如今她又嫁入高门,哪还有那么大仇。” 秦氏看了一眼对面,眼中满是不屑,果然,这个男人再如何都是蠢货一个,她讥嘲,“若只是结亲不成,淮阳王府怎么会这么打压昌平侯府?” 原昌平侯沉默,终于想明白其中关节,“你又做了什么。”他知道这个妻子自视甚高,一直不屑嫁给自己一事无成的人,可看在对方生了两子一女,一心操持侯府的份上,他也懒得计较,但若因对方的行为,毁了昌平侯府的历代基业,他,他恨不得杀了她。 “还能做什么,不过就是想要给她下药被识破,想要上门栽赃陷害毁人名声被打断,打断的人就是安平侯府的人呢。”秦氏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自己暗地里做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你也别装作自己毫不知情,全然无辜,我不信你想不到我要做什么,更何况,我那么做本就是为了侯府,你可别想着全赖在我头上。” 原昌平侯一时无言,是的,秦氏说的没错,他早就知道秦氏不安好心,肯定会对人家做些什么,那本也没什么,但如今对方攀上了淮阳王府,这一切行为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哼,你好生反省吧,你害的可不止我,还有你的两儿一女。”原昌平侯扔下话,去隔壁找自己的妾氏去了。 留下秦氏愣愣待在原地,表情似哭非哭,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明明也是为了侯府的未来着想啊。 消息带来的震撼远远不止在秦氏夫妻间,事实上,每一个人都在揣摩这件事背后的含义,原本来到北疆后还算团结的陆家人,却面临分崩离析的未来。 ————- 而此时在京都的阮柔,却没那么多想法,甚至早没将昌平侯府的人或事放在心上,唯一惋惜的是,她成婚一月后,阮父阮母到底放心不下江南的家和生意,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于是,她在京都里彻底没了亲人,稍微熟悉点的也就安平侯府的关楚楚,只是对方也不能常来,她与大嫂这个妯娌相处不来,故而大多时间只自己一个人待在院子里。 牧之远见状,心内暗自有了一个想法。 先前成婚前,跟牧王妃说的是人最起码留在王府一年,他也不好直接把人带出却去另外安置,但若他出门将人带上呢,如此既不算坏了跟牧王妃的约定,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越想他越是肯定,立即将主意与夏娘说了一遍,结果得到的自然是满意的回复。 外出跑商的旅程并不轻松,时常需要餐风饮露,既然要带上人,牧之远要做的准备更多,路线也需要重新规划,又是一通忙活,等一切准备就绪,牧之远才去牧王妃跟前说了这个消息。 牧王妃被气得够呛,原本以为给儿子娶妻能将这个儿子留在京都,却没想到儿子倒是会想,直接会选择将妻子一起带出去。 “她一个女人跟着你到处跑太辛苦了,何必呢,你那些生意本就可做可不做,不如就留在京城,总不会缺了你们一家的。” 这番话牧王妃说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遍,却没有一次生效,这次当然也一样,面对坚定的儿子,牧王妃依旧只有让步的份,从私库中取出不少东西,类似上好的皮毛褥子、珍惜的玫瑰花露等,都是给要出门的儿媳准备的。 牧之远接了东西,高高兴兴回去添到出行物资中。 赶在春末,天气还未炎热,牧之远一行终于得以出发,牧王妃如以往很多次一般,于王府的高台上远眺车队出了京都城,直至再次看不见,才满腹愁绪地回房,至于大房的世子夫妻则略松口气。 淮阳王府中人如何作想,离开的牧之远一行无人关心,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风景。 这条路牧之远已经走过很多次,来去匆匆并不会太过在意,但或许是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原因,他竟觉得旅程充满了新鲜感,似乎更能贴近生活本身的意味。 而阮柔更不用提,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一开始就是在临近京都的马车上,后来一直被困在京都,压根没有机会看看其他地方的风景。 两人的第一程是去往江南,不止是因为江南是阮柔的家乡,更因为江南富庶,更有很多物美价廉的东西,他们一行要先把从京都带来的东西卖出,再从江南采购货物,转向一路往北。 别过阮父阮母,一行继续上程。 牧之远做了多年生意,也并未全然的跑商,每到商业繁华的城市,他都会在当地购买铺子做些本地生意,几年下来,他名下的商铺可谓遍布整座王朝的中大城市。 故而,他们往往会在一个城市停留一小段时间,售卖货物、采购物资,以及查看商铺的账簿等生意情况,顺便看看当地的风景名胜,会晤些朋友,才会再次启程。 一路边走边停,一开始阮柔还只是看,后来便也会拿出银子来做些小生意,有亏有赚,但总体没怎么亏,阮柔就很满意了。 而于牧之远来说,更满意的则是身边陪伴自己的这个人,虽然与梦中的景象不同,但那种心安的感觉是一样的。 走啊走,一连几个月,阮柔等人终于来到了北疆,据牧之远介绍,北疆生产工具不甚发达,故而南方很多寻常的东西在这里都能卖出高价,故而不少商人都会跑这一条路,做生意的同时,也为北疆带来了源源不断的供应。 码头上,牧之远带着人下了船,巡视四周,只见一片荒凉,黄色的尘沙飘散在空中,连带整个世界似乎都变黄了。 他们并未宣扬自己的身份,就如同其他任何一个商队一般,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角落里搬货的三人,却第一时间认出了来人。 第246章 “是他们!”陆老二斩钉截铁道,日日夜夜都在想,哪怕京都…… “是他们!”陆老二斩钉截铁道,日日夜夜都在想,哪怕京都很多人的面容在他们脑海都已经模糊,但这两人却是无比清晰。 陆老大作为昌平侯府的世子,对外交际不少,自然认得牧之远,而身边那位女子,就不太确定了,他只得拽拽身边老三的衣袖,着急问,“是阮家表妹吗?” 陆老三茫然抬头,结结巴巴回,“我不记得了。” 陆老大无奈一把推开他,问老二,“咱们要过去吗?” 陆老二当然是想凑上去的,不说求情让他们回京,看在亲戚的份上给点好处也行啊。 遂两人赶紧挤开人群上前,陆老三想了想跟上去,然而,到了跟前,却发现两人周围有护卫保护,他们想要冲上前去,一个劲儿喊着“阮家表妹”、“王爷王妃”,之类的话,听得护卫们警惕地看向四周,有一个看着是头头的,走过来,将三人一把扣住,“你们是什么人?” “啊?”被扣押的陆老大惊了,连忙解释,“我们是昌平侯府的,那位王妃是我们表妹,不是闹事的。” 护卫头头仔细回忆了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只是,当初昌平侯府的事他也跟着帮衬不少,此时看见不免有些感慨万分。 他让手下将人看好,自己去前面汇报。 陆老大原以为会等来两人的问候,却不料,那人听见只是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没理会,他当下心就是一凉。 于是,回来的护卫头头面色更冷了,“我们王妃说了,以往也不熟悉,以后就更不用见面了。”说着松开几人,严肃道,“你们若再敢凑上前来,我就不客气了。” 陆老大浑身都失了力气,喃喃,“我们侯府可是没亏待她啊,她这么对我们,现在还装作不认识了,真是忘恩负义。” 护卫头头看不惯人说主家坏话,顿时不乐意了,冷笑道,“你们对王妃能有什么恩,当我们没调查过吗?” 陆老大一噎,从妻子那儿大概了解到秦氏做过什么,再厚的脸皮也说不出有恩的话,但他依旧不服气,“就因为她攀上了你们王爷,就敢这么滥用权力对我们昌平侯府。” 护卫头头更觉好笑,懒得跟这等人争执,“我告诉你,昌平侯府的罪名,没有一样是无辜的,若有,你尽管去京城告我们王爷滥用私权。”说着扬长而去。 剩下陆家兄弟三人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是啊,从侯府被抄家开始,他们想的一直都是侯府得罪了谁,最后想到阮家表妹身上,只觉得找到根由,可归根究底,若不是侯府持身不正、做下太多违背律法的事,根本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他们再做不出追上去的举动,失魂落魄做完接下来的活计,回到家,有志一同地当做忘记这次见面。 然而消息到底传了出来,不久后,原昌平侯、秦氏、陆文珠以及其他人都知道了两人来到北疆,原昌平侯逼着秦氏上门认错道歉,陆文珠也在一旁怂恿,秦氏无奈,只得上门,然而连门都没能进得去。 不远处,看着被护卫赶出来的秦氏,藏在不远处的陆家几人眉头狠狠皱起,并不如何气派的宅院,此刻看起来遥远无比。 秦氏回来,陆文珠连忙上前搀扶,就听见她喃喃,“一个商户女而已。” 陆文珠木木想,是啊,一个商户女而已,可人家现在是王妃,而他们现在只是庶民、罪人,连商户都不如了。 这一刻,她突然后悔,在京时候没有听昌平侯的劝告,尽快找个人嫁了,那时她还有嫁妆,还有侯府嫡女的身份,起码不至于嫁得太差,还能留在京都,而在北疆,别说嫁一个好人家,连吃饭生存都成了问题。 可惜,再如何后悔也无用,她还能继续在困苦的生活中挣扎求生。 很多年后,王朝内还流传着阮柔夫妻二人的传言,听闻他们两人是天定的姻缘,一个是亲王,一个是商户女,前者却为了后者一生一世一双人,等到二十五岁才娶妻。婚后两人依旧是神仙眷侣。 王朝内很多地方的人们都自称曾经亲眼见过两人的身影,他们慈和仁爱,虽是做着商贾之事,却并不看重钱财,遇到穷困的百姓,会施以援手,来到穷困的地区,也舍得花钱替人们改善住所,牵引来发展的商机,为此,很多人在家偷偷建了长生牌位给二人祈福。 ————- “唔。”阮柔一觉醒来,就在系统空间的宽大床铺上,上次任务结束后,她不知为何感觉很累,连任务都没有结算,回来就狠狠睡了一觉,三天过去,精神总算恢复过来。 “叮,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夏娘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叮,休息时间已结束,任务世界已传输,请宿主做好准备。” 一醒来就面对新的任务,阮柔苦笑一声,熟门熟路开始新的任务。 原身阮絮娘,出自白台镇阮家。 说起这阮家,也算镇上的小商户,家中颇有几分家财,日子不说大富大贵,起码吃喝不愁,而这阮家又有一桩新鲜事,那即是阮家主母前些年生下一对双胞胎,惹得不少百姓纷纷艳羡。 时下,生双胎乃至一件大喜事,意味着有大福气,然而,很少有外人知道,阮家主母却并不喜欢所谓双胎的名义,一切皆因为双胎生育艰难,差点要去她一条命,且害得她日后再难有子嗣。 而原主阮絮娘,就是险些要了亲娘命的双胎胞妹,自然格外不受待见。 阮柔刚躲在角落歇了一会儿,就有仆人到处在喊,“二小姐,二小姐,夫人请呢,快出来随奴婢去吧。” 她无奈只得走出来,跟着人离开。 进入主屋,便见上首端坐着位三十许的端庄妇人,身边依偎一俏丽的少女,两人关系格外亲密。 “絮娘,你总是这般冒失,又跑去哪了?” 阮柔暂时摸不准该如何对待她,便索性没吭声,谁知妇人更来气了。 “又是这个死样子,我就知道,打从出生就不是个好东西,要不是你害的我不能生,你爹也不会纳妾” 熟悉的责骂和训斥扑面而来,压得阮柔几乎窒息,但她有自己独立的人格,清楚知道这是面前的阮氏在将怒气肆意发泄在他人身上,以获得短暂的快意,偏原主傻乎乎的真信了这番说辞,每每被责骂时都分外自责。 感受着胸腔里无处发泄的憋闷,阮柔抬头看向妇人,真诚发问,“我让你生我了吗?” 刚出生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怎么就要被栽上害了亲生母亲的罪名,原主承受不起,她更不愿意,至于阮父纳妾,更不关原主的事情,若不是阮父贪花好色,去族里随便过继个来就行,何至于一后院的妾氏,明明是有气没处发嘛。 阮氏被她的顶嘴气得够呛,手指着她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少女见状蹙起秀气的眉头,嗔道,“絮娘,你是怎么跟娘说话的?” 阮柔看向她,问,“那你觉得娘方才说的是对的吗,真的是刚出生的我害了娘,逼得爹爹纳妾?” 阮元娘一时说不出话来,往常娘总说这样的话,她虽没附和,却也在心里赞同,若没有絮娘,娘亲能生个弟弟,她们母女的日子定会好过许多,但现下被质问,她反倒不敢理直气壮地回答,支支吾吾道,“娘就是一时气上头才训几句,你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阮柔张口就来,“我看是你在胎中吸收了太多营养,不仅害的我差点没能生下来,娘也因此坏了身体,罪魁祸首是你才对。” 阮元娘哪里忍得了这样的话,当即哭哭啼啼,抹着眼泪找阮氏告状,“娘,絮娘她欺人太甚。” 阮氏不料这个一向低眉顺眼的女儿会反抗,还连带着娘亲和姐姐一起骂,更是气得狠了,一个劲让她滚。 阮柔听话,立即就主动滚远,当谁愿意凑在跟前挨训呢。 等人走了之后,阮氏捂着胸口直喊疼,而阮元娘则忙着端茶倒水安慰。 再没了人纠缠,阮柔继续接收原主的记忆。 古代女子生存艰难,如阮氏同样出身富户之家,却也不得不因为无法生子,只能容忍阮父纳妾,更别提不受父母长辈待见的原主了。 到了合适的年纪,被随手嫁给一个上门娶亲的镇上人家,之后阮元娘远嫁,阮氏身体不好,缠。绵病榻几年病逝,阮家就彻底由阮父及其几个庶出子所把持,非一母同胞、又不能带来利益,原主被丈夫家暴打得拳打脚踢,也无人做主,年纪轻轻就被打死。 至于原主的姐姐阮元娘,嫁得虽然好,可却因为没有兄弟撑腰,同样在夫家不受重视,时常被欺负。 而原主的怨恨,很奇怪、却又不奇怪,是冲着阮父和几个庶出弟弟去的,而非一直对她十分严苛的母亲阮氏。 说奇怪是因为比起对她不闻不问的阮父等人,明明阮氏和长姐对她更为凶恶,还时常责骂,说不奇怪,是因为对原主见死不救作为她凄惨死去的则是阮父和弟弟们。 而阮柔作为一个外人,其实看得更清楚。 作为出气筒的原主很可怜,但阮氏未尝不可怜,整个阮家都由阮氏操持,不仅要管着丈夫和自己的两个女儿,还得操持一大家子的事务,连带后院的妾氏姨娘,不可谓不操心,心情郁郁之下,难免做出些不理智的事。 第247章 作为阮氏情绪的发泄口,原主承受了太多,小至日常生活中的…… 作为阮氏情绪的发泄口,原主承受了太多,小至日常生活中的忽视,大到精神上的打压,于是长成了怯懦的性子。 当然,生活上的不顺并非阮氏在精神上一直辱骂打压原主的理由,可对比起来,阮父明显更不是一个东西。 在妻子艰难诞育下两个女儿后,不仅不关心,反而嫌弃她没能生个儿子,阮氏还没出月子,转头就纳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姨娘进门,简直没良心。 而原主的心愿,并不是报复任何人,而是希望母女三人能不用管阮家的烂摊子,而是能自由地生活在外面,不必被任何人左右,若是娘亲能真心疼爱她就更好了。 如此质朴的心愿,兼之让阮柔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思虑了一夜,阮柔发现,不管原主的愿望是什么,她首先都得有足以立身的基础,而脱离阮家独立,同样少不了钱财的支持 她先是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原主不受宠,但家中份例该有的从来没缺了她,如今足足有一百两银子,对于阮家女儿的身份不多,但在外做一些小生意却是足够。 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她该怎么才能外出做生意。 要知道,阮家虽是商户,可对女儿的管教也极严,一般没有阮氏的准许,压根出不了门,她还得再想想办法。 阮柔在屋里待了没多久,就有丫鬟前来回报,称大小姐到了。 阮家大小姐,即是原主的双胞姐姐,作为阮家的第一个孩子,阮元娘还算受阮父阮母喜爱,阮母更是为其精挑细选了一门好婚事,只是远在更繁华的省城,一旦嫁出去,轻易回不来。 “絮娘,你方才怎么那样跟娘说话。”阮元娘皱眉,看向这个不讨喜的胞妹,十分不悦。 阮柔反问,“我说什么了?” “就是那些话,都是娘的伤心事,你还提,不是故意惹她伤心嘛。” 看着对面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露出一副都是你的错的表情,阮柔只觉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而起,“那我问你,你也觉得是我害得娘不能再生产,害得爹纳了那么多妾吗?” “当然。”阮元娘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回答道,事实上,从她记事起,身边人都是这么说的,上至爹娘,下至丫环,在这种环境长大,自然而然如此认为。 “我听说镇上南边有一户田家,田家媳妇不能生,那田家人却既没休妻也没纳妾,守着妻子过日子,还从宗族里过继了一个男丁。” 阮元娘何等聪慧,岂会听不出妹妹的比较,她有些结巴,“那田家肯定是穷人家,怎么能跟咱们家比。” “呵。”阮柔只发出了一声冷笑,随后送客,“姐,你还是请走吧,我听不进劝。” 阮元娘几乎是被赶出了屋子,跨出门槛,外面的丫鬟连忙凑上前来嘘寒问暖,“大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尽管不喜妹妹,可阮元娘还是没有对丫鬟说什么抱怨的话,这是她身为阮家大小姐的教养。 ————- 那一日姐妹的争吵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阮元娘都没能看见自己这个妹妹,寻常去娘亲那儿请安,听到的也只有抱怨,时间久了,就连抱怨都没了,仿佛家中根本没有这个人一般。 某一刻,阮元娘忽然就觉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但长久的观念很难改变,翌日,她去娘亲那里请安后,再次来到妹妹这里。 几日不见,妹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足不出户。 看得她心头升起了一丝寂寥和心疼,或许是两人面容太过相似的缘故吧,阮元娘心想。 她打发了下人,屋内只剩两姐妹,她带着点疲惫问,“絮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阮柔只觉莫名其妙,“我没做什么呀,你们不喜欢我,我避开不出现在你们面前还不好吗?” 阮元娘一噎,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最后只得语重心长道,“很快你也是要相看的年纪,在娘家忍一忍,等嫁人后,自然有全新的开始。” 阮柔只觉得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觉得以娘对我的厌恶,会给我找什么好人家,若那人家不靠谱,阮家有愿意替我做主的人吗?” 阮元娘迟疑半晌,终究没说庶出弟弟会替她们做主的话来,因为阮家没有嫡子,所以下面那些庶出的弟弟都盯着阮家未来家主的位子,没一个好惹的,捧高踩低是常事,对她这个长姐还好,可对妹妹就时常冷嘲热讽,很不待见。 如此情况,她实在说不出违心话,更说不出娘会用心给她寻个好人家。 明明同一天出生的同胞姐妹,娘在她十二岁那年就开始为她图谋婚事,终于在十四岁那年为她寻了个省城的好人家,只待年纪到了就可以出嫁。 而妹妹,如今十五的年纪,依旧没毫无动静,实在很难让人不担心。 第一次,面对这个妹妹,阮元娘只得沉默,从方才的对话中,她仿佛看见了妹妹的未来。 都说物伤其类,这几日妹妹没有以前的尖锐刻薄,变得沉默了很多,却开始让人心疼。 缓了好一会,阮元娘才开口,“你整日这么窝在院子里也不是事,后日岳家那边有一场宴会,你跟我一起去吧?”既然娘亲不带她出去,那由她这个姐姐来也一样。 阮柔想了想,方才道“好”,作为不讨喜的孩子,阮氏很少主动带她出去交际,外人知道她不受阮家喜爱,更是不会凑上前来,可以说,原主一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无事可做的几天,阮柔彻底将原主的财产扒拉清楚,除了一百两银子外,或许是不受宠交际少,原主的衣裳和首饰都不多,只那么固定的几套。 于是,岳家的宴会也不需要做额外的准备,只要跟着阮元娘出门就行。 阮元娘也是从来没有带过妹妹出门,压根没有考虑到这些,等到宴会的那一天,见到的就是穿着一身旧衣服的阮柔。 她愣了下,想让她别闹脾气,却忽然反应过来,闭口不言,只默默想着等回来后,一定要给妹妹多置办几身新衣裳。 小姑娘间的宴会,阮氏并不用跟着一起去,而是留在家中搭理庶务,见到阮柔跟没见到一样,只对着大女儿叮嘱一番,听得阮柔连连哈欠,最后收获一个大白眼。 趁两人争吵前,阮元娘连忙将妹妹带走,出了门,却是忍不住笑了,如今的妹妹看起来更加刺头,可却多了很多以往没有的活力呢。 第248章 岳家与阮家一样,是白台镇上的小商户,经营着镇上及周边七…… 岳家与阮家一样,是白台镇上的小商户,经营着镇上及周边七八家商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般的宴会,代表的自然不止小姑娘家的情谊,更多还是联系彼此的关系,与阮家只有两个女儿不同,岳家从嫡出到庶出足足有五个女儿,摆出来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阮元娘作为同龄小姑娘间的翘楚,与谁都说的上几句话,原身就不大行了,阮柔来到后,只勉强跟人打了招呼,就在一旁无人理会,只能听着旁人的说话声。 作为即将出嫁的姑娘,阮元娘与几个同样的姑娘很有话题,其中免不了提到嫁妆,一般商户人家嫁女嫁妆都少不了,但也分受宠和不受宠的。 就如岳家五个女儿,公中出的都是一定份额,剩下的就得亲娘想办法,这一点上,阮元娘还是颇占便宜的,她的未来夫婿在省城,家里便计划给她在省城置办一间铺子,以作将来安身立命的本钱,除此外,因为是高嫁,陪嫁银也少不了。 听着听着,阮柔忽然来了精神,没道理两人一般年纪,只给一个人嫁妆,反正阮家的东西,不给她们两姐妹,就得留给下面的姨娘和庶出弟弟,想必阮氏应当心里有数。 宴会很无趣,全程没阮柔什么事,哪怕阮元娘几次三番想要将她带入话题,都没什么成效。 回去的路上,阮元娘看着妹妹很是发愁,心道妹妹不知未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而阮柔,则全然没顾这些,下马车前,她突然问,“姐,你说我要是现在找娘要嫁妆,能要的到吗?” 这个问题显然对方回答不了,阮柔也没强求答案,眼见到了阮家门前,径直下了马车,独留阮元娘在马车上瞠目结舌。 岳家的宴会后,很长一段时间,阮元娘都在闺房绣嫁衣,连带阮柔也没了出门的机会,很是无聊。 又过了几天,阮氏将姐妹两人叫来,言说她们的外家来接人,让她们俩回去住一阵子,联络联络感情。 阮氏出自隔壁化坪镇秦家,阮母原名秦雅,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但在嫁入阮家后,外人对她的称呼便自然转成了阮氏,阮夫人,至于原先的姓名乃至姓氏就被忘在脑后。 秦家在化坪镇约莫跟阮家在白台镇的地位等同,故而俩家称得上门当户对,唯一让秦家抬不起头的便是女儿没能给阮家生个儿子,故而只要阮母一回去,面对的就是秦家爹娘的指责,久而久之她自己不大愿意回去,却时常将两个女儿送过去联络感情,这一次也是一样。 闻言,阮元娘直接应了,随即问道,“娘,这次去外家要带什么吗?” 秦氏便道,“不年不节的,还是跟之前一样吧,你来准备,我替你看着。”眼看着要出嫁,掌管中馈可不止家中这点子内务,还有与人交际往来收礼送礼等。 阮元娘便依着过去的单子列了一份,得到阮母的肯定后,方才带着礼物和妹妹,一起前往隔壁镇的秦家。 ————- 出于某种小心思,阮柔将自己全部家当的一百两银子全部带上,足足十枚大银锭,占了包裹很大一部分,惹得阮元娘频频投来奇怪的目光。 两家距离不近,坐马车便足足走了大半日,从清晨出发,直到半下午才到了地方。 秦家下人们早已熟门熟路,将人带到专属于阮家姐妹的客房,两人收拾妥当后,便去前面给外祖母请安。 秦家外祖母如今年约五十,打扮得干净利落,面容很是慈祥,她的日子比女儿阮母过得要顺心很多,一介农家女的的身份靠着美貌嫁入秦家,接连生下来三子一女,顺理成章在秦家站稳了脚,更是见秦家外祖父拿捏得死死的,后院除了两个空有名分的姨娘,再无其他庶出子女。 若说有什么不顺的,那就是有一个不争气的女儿,当然,不止是说阮母不能生儿子,更不满她生了两个女儿也没养好,好好的前途搅得乱七八糟,看了就糟心。 秦家外祖母前几年自觉年纪大了,将掌家权转给了大儿媳,对方也是个会做事的,对这个肯放权的婆婆态度很是恭敬,如此,秦家外祖母可以说是万事不操心。 于是阮柔两姐妹来到秦家,也没那么污糟事,表兄弟姐妹们都很是和气,见过秦外祖母,得了礼,便跟几个表姐妹一起玩耍。 秦家三兄弟一母同胞,感情很好,虽则前几年就分了户,但依旧没分家,坐卧起居都还在一处,也显得热闹。 这一代秦家一共有六个女孩,其中已经有是三个嫁了出去,还有三个留在家中,其中最大的是二房的四表姐,如今十六,早已定亲,只等明年的好日子出嫁。 见她捂着嘴偷偷看向自己,阮柔很是奇怪,问,“四表姐,你看我做什么。” 四表姐连忙止住偷笑,悄悄问,“絮娘,你知道祖母为什么喊你们过来吗?” 阮柔哪里知道,她还以为是阮母做主让她们过来的呢。 还不等阮柔想个明白,阮元娘便猜到了,问,“可是为着絮娘的事?” 四表姐立即点头,“可不是。” 阮柔便也隐约猜到,秦家和阮家有生意上的合作,上一代阮父和阮母的结合不大顺畅,两家便想着下一代再联姻,维系关系。 一开始,阮父提议让家里儿子娶秦家的女儿,可阮家都是庶出子,秦外祖母担心女儿难做,便没同意,后来又想着让秦家的儿子娶阮家的闺女,但不知怎地一直没成,直到阮元娘许了省城的人家,联姻的事依旧没有音讯。 这么婚事若想要继续,就只能落在原主身上。 但婚姻之事,既要结两姓之好,更得当事人乐意,原主长得没有长姐好看,性子也怯弱,还爱比较,总之,在自家人眼中都是一堆毛病,更别提在外人眼中,秦家虽说不嫌弃外孙女,可也得考虑阮父的重视程度,始终没能拿定主意。 这回,估摸是秦家外祖母想要把这门婚事定下来,特意把她们叫过来。 想清楚其中关节,阮柔心中微沉,很是担心事情没经过自己就直接决定,明明原主那辈子没这一出,也不知事情怎么就有了变化。 而一旁,阮元娘看向妹妹,思忖一番觉得这门婚事还不错,妹妹的性格嫁到谁家都保不齐受欺负,秦家却不一样,不看在阮家的份上,还有外孙女的身份,怎么都不会亏待了去。 “可知道是哪位表兄?”阮元娘压低声音打听,秦家年纪相仿的表兄弟还有三位,就是不知定的谁。 “还没定呢,说是要絮娘自己挑。”四表姐稍微透露了消息,倒不是她非要说,而是娘亲吩咐她探探表妹的口风,她怀疑是担心表妹看中自家五弟。 顿时,在场四双眼睛的视线一齐投了过来,看得阮柔很有压力。 四表姐笑嘻嘻问,“絮娘,你看是你三表兄好,还是五表兄和六表弟好。” 阮柔扶额,她看谁都不好,不为别的,就因彼此是表兄弟,她可是知道的,近亲结婚后代容易有病,但这一点没经过证实,且时下表亲联姻最为常见,说出来容易得罪人,故而她没吭声,只提起岳家宴会上时兴的衣裳首饰。 不能随意出门,女孩子家的话题无外乎就是这些,很快几人就兴致勃勃商量着要打什么新首饰,再没人提婚事的话题。 第249章 等外人走了,阮元娘才问起妹妹,“几个表兄弟,你更喜欢哪…… 等外人走了,阮元娘才问起妹妹,“几个表兄弟,你更喜欢哪一个?” 阮柔无奈看向她,“你觉得这是我喜欢哪个就行的吗?” “外祖母自然会做主。”阮元娘毫不迟疑回答,就见到妹妹一脸不赞同。 “我自己什么样,我自己清楚,他们肯定看不上我。”这倒不是她自谦或者看不上自己,而是事实的确如此,因着娘胎里没养好,原主一直瘦巴巴的模样,明明十五的年纪,看着还像十三四岁,与长得丰腴颇有少女风姿的阮元娘比,就是一颗没长大的豆芽菜。 若说这样的自己有谁能看上,阮柔都怀疑对方眼瞎。 阮元娘被妹妹的实诚哽住,半晌才道,“联姻又不看这些,你只管挑就是了。” 阮柔却道,“那我谁也看不上。” 阮元娘觉得她说的气话,便问,“他们哪里配不上你了。” 阮柔便絮叨开了,“三表兄喜欢好看的,一定看不上我,就是成了也是相看两厌。” 阮元娘没吭声,下面的四表兄都成婚了,三表兄还单着,就是因为他眼光高,扬言要娶一个最好看的。 “五表兄喜欢读书,最厌商人的蝇营狗苟,我听说他喜欢上了夫子家的女儿,你觉得他愿意娶我吗?” 阮元娘皱眉,“瞎说,你从哪听来的。”这话可说不好听,不止贬低了两家,还有私相授受的嫌疑。 “下人那。”阮柔随意回,接着道,“还有六表弟,他比我还小呢,又是庶出,我要是嫁了,娘保管看我更不顺眼。” 见妹妹说的有鼻子有眼,显然认真考虑过,阮元娘没再试图说服她,心里想了想,竟也觉得不成。 也是,要能成,早几年就成了,何至于等到如今,只是,没了秦家,妹妹的婚事可怎么办呢,阮元娘直发愁。 阮柔可没阮元娘那么爱操心,要说在秦家有种种不便,却有一样方便,那就是出门容易了,只要跟秦家舅母报备一声,几乎没有不应的。 阮元娘不放心,总是跟着一起,本以为妹妹出来买东西,结果却光看不买,总是空手而归,着实让人不解。 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便问,“你到底要做什么,天天这么出去闲逛也不是个事儿,若出个什么事,舅母也难做。” 阮柔没想着瞒她,便实话回,“我想看有什么生意能做的。” “做生意?”阮元娘瞪大了双眼,惊诧看向对面,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妹妹般。 阮柔故作寻常,“怎么了,我又没你那么受宠,不得替自己多打算。” 不知怎么,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阮元娘就觉得有些心虚,但她还是很快抓住了重点,问,“你能做什么生意。” “是啊,我能做什么生意呢。”阮柔也有些颓,几日逛下来,她大概看得分明,两个镇距离太近,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入手的生意。 阮元娘肃了神色,问道,“你知道女子出门做生意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阮柔有些懵,不就是想自己赚些钱吗? “意味着这家男丁没出息,只能靠女子出来支应门庭。”阮元娘眼神复杂说道。 阮柔一愣,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但如果这样的话,阮家对她做生意的容忍度必然更低,因为,没有人能接受自家男丁撑不起家的说法,哪怕事实就是如此。 “那打理嫁妆呢?”她傻乎乎问。 “嫁妆自然不一样,女方嫁妆再多也只有羡慕的份。”阮元娘理所当然道。 阮柔只思考了三秒,便理所当然说道,“那我做生意,就以给你打理嫁妆的名义吧,或许娘的也可以。” 阮元娘险些被气笑了,第一次觉得这个妹妹不似自己想象中的模样,碍于妹妹的名声,她纠结半晌,还是犹豫到道,“也行,不过你别说漏了嘴。” “嗯。”对于生意路上的助力,阮柔态度很好地点头应是,随后将人送走,然而继续谋算自己的生意经。 要说没有可做的生意,那也不全然对,赚些小钱还是可以的,阮柔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能眼高手低,多赚一点,就多一点本钱,总归是好事。 如此闲散几日,估摸着来到秦家都有八。九天,阮柔被秦外祖母独自召见。 小厢房里,阮元娘有些担心,怕妹妹跟外祖母说话跟自己时一样直白,惹恼了长辈,又担心她稀里糊涂应下,真跟她自己预测的那般过得不好。 阮柔却很是轻松,还有心情安慰她,“外祖母又不是不讲理的,我好好说就是。” 眼见着人离开,再是担心也无奈,便只有等。 而阮柔这边,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秦家外祖母所居的正院,她到的时候,没有下人,秦外祖母正外在榻上,眯眼看一对玉镯子。 “外祖母。”她弯腰行礼,随后便坐在一旁不吭声。 晾了她好一会,秦外祖母才幽幽开口,“絮娘来了啊。” “嗯。”阮柔内心吐糟,这下马威给的,若没有那打量的视线,还以为要威逼利诱呢。 “絮娘,你今年也十五了吧,元娘已经定亲,你怎么考虑的?” 阮柔实话实说,“没什么打算。” 秦外祖母可能是被噎了一下,没好气起身,将玉镯子放在一旁,“怎么,你几个表兄弟都没看上?” “嗯。”在长辈面前,阮柔选择做一个实诚孩子。 大概有了心理准备,秦外祖母这回没有特殊反应,而是接着道,“倒也是,秦家下一辈,也就是你大表兄和二表兄有些出息,可惜都成婚了。”她没说的是,就因为孩子好,更没舍得跟这个外孙女配对。 阮柔这下是真稀奇了,看着秦外祖母的眼神很是奇异,仿佛在说,“你也知道啊。” 秦外祖母又好气又好笑,道,“这回看你倒比以前好得多了,起码话敢说出口,以后也要这样。” 阮柔嘀咕,“要在家也这样,娘又要骂了。” “唉。”想到这个女儿,秦外祖母也是头疼,你说好好的一个当家主母,家世身份样样不差,就是可惜没生个儿子,当初让她抱个庶出的放在膝下养也不愿意,如今这般还好,等日后两个女儿都嫁出去,还不得在庶子手底下过日子。 骂了一句糟心玩意儿,秦外祖母暂时将女儿的未来放在脑后,只要几个孙子出息,以后阮家也不敢亏待了女儿,眼下还是这个外孙女的事更为重要。 一番沟通阮柔觉得这位外祖母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迂腐,她便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我暂时不想嫁人,只想自己做生意。” 果不其然,对方没有阮元娘那般惊诧,而是纳罕看过来,“没想到咱老秦家还出了你个有志向的姑娘。” 一时间,阮柔竟没听出来,这到底是赞扬还是嘲讽。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秦外祖母笑着道,“放心,夸你的,你娘还有几个表姐妹可都没这出息。” 自从穿成原主,阮柔总忍不住挤兑人,“你怎么就知道我这是出息,不是败家。” 秦外祖母也不是个受气的,当即道,“怎么,你想说自己是个败家的。” 阮柔遂讪讪不语,她才不承认呢。 “丫头,过来。”缓了一会儿,秦外祖母的语气和缓下来,招人过来,待阮柔走到跟前,方才认真问道,“你是真想做生意?” “嗯。”这种事上阮柔没开玩笑的心思,同样认真点头。 “唉,你这丫头,没想到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秦外祖母感慨,这世道,女子最难的不是在后宅跟一群女人斗,而是外出跟男人争,因为面对的不是一两个,而是所有男人的联合。 “我不怕。”阮柔的生意铿锵有力,听得秦外祖母一愣,似回忆起很多年前的自己。 第250章 阮柔便看到秦外祖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一刻,她仿佛不…… 阮柔便看到秦外祖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一刻,她仿佛不再是一位五十的妇人,而是带着十七八岁的少年意气。 “知道我和你外祖父怎么认识的吗?” 没等她猜测一个答案,秦外祖母自己率先给出了答案。 “我本是一个乡下姑娘,你生在阮家,可能不知道乡下的日子有多难过,一年辛劳,都不一定能吃得起一顿饱饭,我家里三个姐妹,我长到十二岁还没穿过一件新衣裳” 秦外祖母絮絮叨叨说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关于她怎么从小小的乡下走出来,执意在镇上立足,认识了当时秦家的少东家,也就是秦外祖父,最后,嫁入秦家,直至成为如今的秦家老夫人。 阮柔听得认真,眼中异彩连连,满是希冀。 “可惜,嫁到秦家后,那些生意就成了秦家的产业,大多都由你外祖父打理。”秦外祖母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惋惜和追忆,显然对那段年轻的岁月很是留恋。 阮柔忍不住问,“你后悔吗?” 秦外祖母摇头,“谈不上后悔不后悔,那时的我只能选一条路走。”而显然,如今这条是最简单的。 “如果我选择另外一条呢?” “你会一直孤单下去,成为别人的谈资。”秦外祖母几乎将赤。裸裸的现实揭给外孙女看,“直至身边的所有人都成为你的敌人。” 阮柔依旧道,“我不怕,我只怕稀里糊涂被嫁出去,稀里糊涂因为不是自己的错,被人责怪、愧疚自责一辈子。” 此言一出,秦外祖母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说的是谁,不外乎自己的女儿,小丫头的年轻。 可又能如何呢,这个年纪的女孩还不明白,她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千万人踏过,为人妻为人母,艰难却起码看得见未来,而另一条,千万人过独木桥,轻则默默无闻度过,重则落下悬崖粉身碎骨,世间再无其容身之地。 脑海中一闪而过许多念头,但最终留下来的,唯有一股期待,自己没能走到底的路,她很期待能看见外孙女能走下去,这股期待甚至压过了对子孙后辈的心疼。 “那你就去做吧。”最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 “嗯。” 那一日过后,秦、阮两家的联姻被秦老夫人一力压低,无人知晓其中具体缘由,也无人再提及。 婚事告吹,阮家那边很快来信让两姐妹回去。临别之前,秦家这边小辈简单举办了一个送别宴,宴上气氛很是轻松,比起她们来时可要轻快得多,想来是没了枷锁的缘故。 其中以四表姐最为不舍,“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么快就要走,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阮元娘便笑着答,“下一次,估计就是你的大喜日子了。” 余下诸人皆哈哈大笑,逗得四表姐红扑了一张俏脸。 只是,原定的回归旅程却是出了意外。 “外祖母,您要留下絮娘?”阮元娘瞪大了眼睛,全然的不解,她可从不见外祖母对两姐妹有太大的区别。 “嗯。”秦老夫人显然没有跟一个小辈解释的心思,“我写了一封信,你一起带回去吧,跟你爹娘说,絮娘在我这里尽管放心。” “啊这。”阮元娘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妹妹,见其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终究按捺下来,虽然本就没有她反驳的余地。 众人注视下,她只来得及将妹妹拉到一旁,还没沟通几句,就收到来自丫鬟仆从的催促,要是再不走,就赶不及天黑前到家了。 无奈,仓促从荷包中取出没多少的小银锭,一股脑塞了过去,小声叮嘱,“你在外祖家好好听话,这些银子收好,遇事就用,不要省着。”说完便匆匆离开。 送走阮元娘等一众阮家人,阮柔在秦家诸人奇怪的视线中,跟着秦外祖母回了她所居住的院子。 “说说吧,有什么计划?”秦老夫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提问来的过快且毫无征兆。 阮柔却早已有了打算,“我想开一家胭脂铺子,自己调制一些胭脂。” “哦,你有胭脂方子?镇上可有两家胭脂铺了?” “有几个方子效果还不错。”阮柔抿嘴假装紧张,实则也在避免过多提及所谓方子,毕竟涉及生意。 “行吧,那就放手去做,身上可有银子?” “有的。”阮柔想到自己带来的百两银,没想到还真能用上,且方才阮元娘又给了部分,估摸也有十几二十两,足够了。 闻言,秦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人下去,阮柔便依言行礼离开了。 等人走后,秦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才问,“老夫人,您很看好二表小姐吗?” “她的眼神比我当初还要坚定。”秦老夫人只回了这么一句,再没有多说。 而阮柔回屋后,却是立即忙碌起来。既然准备开胭脂铺,那很多工作就要立即行动起来。 胭脂铺,最重要的就是胭脂要好,阮柔手头有不少效果很好的胭脂方子,其中并不都是现在的她有能力制作的,从中挑选了几样简单易做的抄写下来。 方子有了,接下来就是自己可以用起来的人。 她作为阮家的小姐,虽然秦外祖母会给自己行一点方便,但随意出门还是不可能,那便需要有一个人代替她出门。 这个人的选择很重要,既要充分执行她的要求,又要有与人周旋交际的能力,最关键的还得忠心,不能两头欺瞒。 将原主身边的下人一个个打量过去,她只得无奈放弃,实在是仆随其主,不堪大用。 如此,阮柔只得考虑从秦外祖母处借人,既然想看戏,总得付点赏钱。 秦外祖母倒也不小气,任她从自己的院子里挑选,最后挑了一位二十六七左右的妇人,另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的小管事。 妇人是秦家的仆妇,原姓田,不过嫁的夫家姓黄,人便称一声黄娘子,一般在灶下忙活,而小管事姓方,是府里方大管事的儿子,如今替秦老夫人管着后院的花果树林的,算是有点小权利的清闲岗位。 “外祖母,就他们俩了吧。” “嗯,自己挑的可不许反悔。”秦外祖母说着,又转向另两人,“既然表小姐选中了你们,就是你们的能耐,后面跟着她好好干,若是能干出一番事业来,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前程,若她没本事,你们再回来就是,还是这位子。”说这话是为了安他们的心。 果不其然,原本面上忐忑的两人,闻言顿时放怀,恭恭敬敬对着阮柔称,“谨遵小姐吩咐。”表小姐变小姐,去掉一个字,意义完全不同。 第二关解决,有了人,接下来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阮柔也不遮遮掩掩,吩咐小方管事去外面寻摸位置合适的铺面及至工坊,而黄娘子这边,则负责收集胭脂制作需要的材料。 一时间,两人顿时忙活开了,连带阮柔住的小院成日里人来人往,吸引了秦家不少的视线。 而阮家,得知只有一个女儿回来,再看到秦老夫人的来信,阮母的脸色越发难看,对着听话懂事的大女儿不满道,“我看絮娘是心大了,秦家的她都看不上,不知道将来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阮元娘听多了这样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对妹妹为何被留在秦家十分好奇,便假作道,“看来外祖母很喜欢妹妹,多陪陪外祖母也是好的。” “什么喜欢、孝敬的,好好的正道她不走,偏要走些歪门邪道。” 阮元娘一怔,不敢再问。 第251章 没有了拘束,阮柔的动作很快,几乎没半个月,小方管事便找…… 没有了拘束,阮柔的动作很快,几乎没半个月,小方管事便找到了几个位置合适的铺子,阮柔最后挑中一套距离闹市隔了一小段距离的商铺,连带税银,几乎花掉了了八十两银子。 手头只剩下三四十两,一切便都得算计着来,而黄娘子那边的材料也寻摸齐全。 看着眼前的一堆鲜艳花朵,阮柔略感头疼,却依旧耐着性子一点点整理、调制。 并不是说有了方子就一定能做出好的胭脂,就如手持菜谱的人并不一定能烹饪出珍馐美味般,重要的还是调制的过程。 故而,从原材料的收集后,阮柔便跟着在一旁观看。 第一次制作的量并不大,但种类齐全,从花钿花黄、鹅黄、画眉墨,到妆粉、口脂、香水以及染甲液,常用的都有了,另外,趁着店铺重新整修的时间,还有配套的洁牙、绞面、铜镜等工具从其他处采购而来。 历经两个月时间,阮柔的阮氏胭脂铺终于开张,期间,由于资金不够,她还不得不开口跟长姐借了五十两,言明日后会还。 阮元娘收到信毫不犹豫地就让人将银子寄来,倒是让阮柔颇为感动,除此外,阮氏还派人送来了百两银,说是让她在秦家学会为人处世,不要跟人逆着来,弄得她收银子也不大痛快。 事实上,她留在秦家跟秦家其他人压根没多大关系,或许是因为婚事告吹,两边正有些尴尬,秦家人并不怎么往她这处来,让她得了个静静。 但总的来说,在秦家的安生日子,有了阮氏和阮元娘的钱财赞助,总算让她的小小胭脂铺顺利开张,她为其取名为阮氏胭脂铺。 阮氏胭脂铺坐落在化坪镇东街,位于孔雀路上,相隔不远就是热闹的街市,有闹中取静之意。铺子上下两楼,一楼主要是展示商品,以便顾客上门兜售,而二楼,不仅可为顾客演示如何更好地妆点容貌,还可以做些其他的小生意,譬如指甲修建、牙齿清洁等。 开业第一天,小方管事专门请来舞狮舞龙的队伍,连放几串响亮的鞭炮,阮柔请了秦家的几个表姐妹一起来热闹,此刻就坐在二楼观看。 秦家四表姐看着楼下颇有些兴奋,问道,“絮娘,这就是你开的铺子,好厉害啊。”她虽然也有嫁妆,可都是爹娘爷奶给的,照常打理就行,可没有从头开一家铺子的经验。 “哪里就厉害了,只希望今日能有几单生意开张,不至于丢了脸面才好。”阮柔嘴上说着面子,其实心内还是惦记赚银子的事,毕竟借来的钱得尽快还上。 其他两位表妹对生意不大感兴趣,倒是对店里的胭脂水粉很是好奇,一个个蠢蠢欲动,又不好意思。 阮柔看出来了,便主动道,“你们若是愿意,不如替我试试这些东西的效果。”她今日出门,自己用的便是同批生产出来的胭脂等物,一来为自家铺子做个宣传,二来,自家做的总比外面买来的要用着安心。 她的方子好,做出来的胭脂也格外鲜艳,衬得她面容多了几分艳丽,少了几分平日沉默带来的寡淡,秦四表姐只觉换了一个人般,闻言立即笑纳。 “那我们可有福了,小五小六,你们一起吧。” 有了四姐发话,秦家小五小六顿时也坐不住了,三人一齐凑到梳妆台前,摆弄起这些胭脂水粉。 都是惯常打扮的,不存在不会用的问题,洗去原来面上的胭脂,重新涂抹上新的,一上脸,秦四表姐立即察觉出不同来。 “絮娘,你这个用起来,可比我原先的还要好,质地轻盈地多,你看,口脂的颜色是不是也更艳。”秦四表姐很是激动,只觉原本自己七分的容貌,在脂粉的衬托下,起码能够九分。 “四姐,让我也试试。”秦小五见到效果,立即将秦四姐挤下去,自个坐到梳妆台前。 柜子上有好几台铜镜,个个皆照得格外清晰,故而,秦四姐也不在意,继续美滋滋坐到一旁照镜子,嫌屋内不够明亮,还特意凑到窗前。 秦小五和秦小六欢快地挤成一团,你给我抹胭脂,我给你画眉毛,不一会,全新妆扮的两小只出炉,跟秦四姐一样沉迷铜镜不可自拔。 阮柔笑得无奈,在她看来,这些产品还是太少了些,好在质量过硬,只要打开口碑,不愁没有客人。 或许是龙狮队和鞭炮的热闹,吸引来了不少路过的行人,男客们见到是胭脂铺,立马走开,可只要身上稍有余资的女人们,立即挪不动脚了。 兼之一楼负责招待的女伙计热情上来相邀,顿时有人撑不住,迷迷糊糊进了门,等试过几盒胭脂后,立马心动。 然而,胭脂的价格可不便宜,因用的材料好、做工也惊喜,阮氏胭脂铺最便宜的一盒胭脂都要五百文,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一个月的收入了。 有手头拮据的悄悄放下手中胭脂离开,也有银钱富裕的,压根不差这点,尽挑着贵的买,买完后急不可耐就要全部试一遍。 楼下的地方不大,还要招待往来的客人,简单试一下颜色还行,化全妆就不大适合,便有伙计将人往二楼领。 一楼与二楼之间,只有一道楼梯相隔,为了杜绝男客闯入,阮柔安排了两个彪形大汉在楼梯口守着,只有女客才给放行。 女伙计将人带上来,就在二楼留下照看,另有一个原本在二楼照看的自觉下去。 那位客人是一位二十来许的妇人,看得出应当是个家境宽松的,只见她手指纤细、面容白皙洁净,不似干过粗活的模样。 秦家三姐妹见有客人上门,不敢再过分嬉戏,皆凑到阮柔旁边,小心看那位客人的反应。 她先是描了眉,不见太大反应,再敷上妆粉,手指划过润泽的皮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那种滑腻感让她有些上瘾,玩了好一会,方才继续。 接着上胭脂,打开盒子,只见如玫瑰膏子般,她用细簪子挑了一点儿抹在手心,用一点水化在唇。瓣,只见唇红似朱,手心里剩的打在两颊,浅浅的红色显得她整个人红光满面,且又甜香满颊,活似年轻了好几岁。 继而是染甲液连带香水一起用了,完事后照照镜子,依旧不大满意,无他,铜镜里,面容皎洁无比,美中不足的是,一口牙齿微带黄色,显得格外突兀。 她皱皱眉,心知牙齿没办法改善,有些不悦,便想要拿伙计撒气,“你们这妆粉这么细腻,不会是铅粉做的吧?” 铅粉比米粉的粘附性要好,故而很多贵家夫人都喜欢用铅粉,然而她曾有一位表姐极喜铅粉,后来弄得面上黄斑加剧、体毛增大增粗,再也恢复不了,她之后引以为戒,不管其作用多好,多少小姐妹跟自己推荐,都坚定地只用米粉。 方才楼下宣传的也是这般,但她此刻有气,就忍不住将心中的怀疑放大。 女伙计连忙上前解释,“夫人,我们家的妆粉绝对没有用任何铅粉,效果好是因为有独特的方子,就如您用的这款,用的紫茉莉话中,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 那位夫人倒在掌心细看,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顿时没了脾气,不死心问,“你们可有洗净牙齿的办法?” 女伙计立即会意,展眼一笑,“夫人,你看那边,可不就有我们家的牙粉,连续用上一月,保管您牙齿比现在白上几个度。” 那位夫人将信将疑看过去。 第252章 面对客人的质疑,女伙计只得微展开自己的一双牙,“夫人您…… 面对客人的质疑,女伙计只得微展开自己的一双牙,“夫人您看,我只用了两个月,先前的牙齿可是远不及您。” 那夫人一见,一个丫鬟的牙齿都比自己干净,又是羞恼、又是庆幸,“希望有用吧。”她这牙齿是小时贪吃没保养好,如今大了,再如何费心思护理都无用。 说着,手中多添了两份牙粉,还给女伙计打赏了一笔银钱,才满意离去。 客人离开,女伙计过来问好,“东家,几位小姐好。” 店里正是忙碌的时候,阮柔没太耽误功夫,称赞了几句,便让她下去了。 店铺是巳正(上午十点)准时开张,如今不过半个时辰,一楼的客人便多得挤不开,越来越多的人往二楼看,阮柔见状,只得带着秦四姐三人先行离开。 从后院出来,秦四姐遥遥看了一眼前街,满是感慨,“絮娘,你这店里生意可真好啊。” “生意好才好,我可借了姐姐不少银子,若亏了,我还不知怎么回去面对她呢。” 笑谈间,几人很快回到秦家,临别前,阮柔没忘记每人送两套胭脂水粉。 阮氏胭脂铺的爆火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其中也包括她自己,原本以为要慢慢做起来的口碑,却被连日不断的客人打乱了节奏。 于是,阮柔面前再次出现了一个问题,“东西不够卖了。” 下面人来报的时候,阮柔简直有些苦笑不得,“咱们不是备了起码三个月的货吗?” 小方管事喜忧参半,“客人太多了,都是觉得用得好的客人们推荐过来的,照这架势,店里的货最多只够卖三天。” 黄娘子接着道,“新一批胭脂制出来也不够用的,现在加急也得两三个月后了。” 原本大卖的好事,如今却因为库存不足陷入窘境,难免叫人有些不得劲。 见两人蔫蔫的样儿,阮柔摆摆手,示意不用太过担心。 她给出的办法也很简单,刚开的铺子总不能因为没货卖关门,既然不够正常卖三个月,那就限量卖,每日每样仅限多少份,卖完后就只能等第二天。 小方管事和黄娘子面面相觑,有些无言,“东家,这真的可以吗?”天底下都没听说过留着货不卖的,现在客人一股脑挤过来,可若过阵子,风气散了,岂不是亏大了。 “若不然,你们说怎么办?”阮柔摊手。 两人无奈,若他们有办法,就不会来找东家讨主意了。 小方管事想了想,只得同意,临走前,他对着黄娘子道,“还望黄娘子那边抓紧点进度,能尽快供上货才好。” 黄娘子只得苦笑,“我与东家再商量商量。” 小方管事匆匆离开,回去安排铺子里限量供货的事情。 而黄娘子这边,则要求加人加钱,她道,“东家,你也看见了,铺子里生意实在太好了,我这边人手紧缺,即便三个月后新货出来,恐怕也跟不上店铺的速度。” 阮柔手里翻着账簿,铺子已经开了一段时间,得益于良好的销售,她原本空当当的荷包此刻已经鼓囊囊,勉强算小有资本,可惜还没捂热乎,就又要投出去。 “唉,”为自己的贫穷哀悼了半分钟,她才道,“留下些备用的,其他的你都拿去吧,扩大规模可以,但质量不能降。” 黄娘子点点头,表示明白,否则,镇上足足四家胭脂铺,凭什么自家的生意最好。 次日开始,化坪镇的人们发现,新开的阮氏胭脂铺竟然开始限量供应。 有识字的女人读着小木板上的告示,“因存货不足,今日起,阮氏胭脂铺每日胭脂类产品限量供应三十份,持续时间不定,特此说明,为诸位客人们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 顿时,围过来的人群一阵哗然,有人不满,“有生意不做,这阮氏胭脂铺的东家脑子坏掉了吧。” 也有机灵的,立即拉着小姐妹冲进店里,“快快快,阮氏胭脂铺的生意本就好得出奇,现在限量三十份,肯定一会就没了,你赶紧买一份,不行,我也得多囤一份才行。” 一言惊醒梦中人,围观人群立即终止看热闹和抱怨,蜂拥向店里,你一份,我一份,不到两刻钟,阮氏胭脂铺今日份供货彻底清空。 买到的兴高采烈,没抢到的垂头蔫脑,一个劲问着伙计今天真的不卖了吗,最后几次劳烦小方管事出面解释,才终于将人劝走。 店内,小方管事和几个伙计互相对视,东西卖完了,店铺还得开着,想也知道接下来最大的难题是安抚上门却买不到合适东西的客人们。 胭脂铺的小小烦恼,自然传不到阮柔跟前来,她如今要面对的问题是,阮家那边来人接她回去。 一眨眼,从来到秦家时的春天,此刻已接近夏末,在秦家待了这么长时间,虽是外家,可爹娘俱在,总归不大好,秦外祖母那边也传话说让她回去。 于是,阮柔只得包袱款款收拾东西。 属于她自己的东西依旧不多,不过几个包裹的事,唯一需要苦恼的,就是位于化坪镇的铺子。 好在白台镇与化坪镇相距不远,若快马赶路,一个时辰也能赶到,一日内来回,应当耽搁不了正事。 只是,阮柔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小方管事以及黄娘子等人,有些苦恼。 人本来是秦家借给她用的,结果因为用得太顺手,导致现在完全不想还了,思及当初秦外祖母说的话,阮柔将两人喊过来,先是交代了一番铺子的事项,随后才问起两人的意向。 “你们也知道我是阮家女,现在要回白台真镇去,你们是怎么想的。” 小方管事抬头,有些蠢蠢欲动,但他爹是秦府的大管家,他就这么跟表小姐走了,他怕他爹难做,故而很是犹豫。 黄娘子就没那么多顾虑,原先在秦府她就是在灶下做帮厨的,压根不受重视,回家还要看当家的眼色,过得不说多难、却也十分憋屈,自打到了表小姐这里,她勉强算小有成就,虽然整日忙碌,可忙得格外有成就感,得了不少赏银不说,在家腰杆子也挺得直。 舒心的日子过久了,要是再回到以前,黄娘子打了个颤,猛地摇摇头,十分坚定地道,“东家,我想跟着你。”说着她仍旧有些犹疑,她的犹豫不在自己,而在秦府,“只是,我算秦府的人,不知老夫人和老爷夫人怎么想。” 好歹收获了一个手下,阮柔表示满意,遂挥手道,“老夫人那边我去说,你不用担心。” 说着,视线看向小方管事,只听他一闭眼,飞快问,“东家,你干脆连我一起问了吧,否则,我不敢回去跟我爹说。” 这阵子,只要一回到家,他爹就开始敲打,什么不要太过得意,做人要低调,表小姐也是看在他的面上才让他发挥之类的言语,每每如一盆冷水浇在他的脑袋上,清醒地告诉他不过是个一无是处、只能靠亲爹混日子的仆二代。 这样的日子他实在过够了,所以,只能先斩后奏,等老夫人同意了,他爹就算不满也说不出什么来。 阮柔向来不亏待自己人,立即保证,“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的,阮氏胭脂铺不会只有一家,等日后咱们有钱了,先开到白台镇,再往周边和省城开,届时你们可都是我的大掌柜。” 闻言,黄娘子和小方管事看向东家的眼神更加热忱和向往。 既然两人愿意,阮柔一点不耽误,立即去秦夫人处要人。 “怎么,他们都愿意跟着你。” 阮柔骄傲道,“可不是,我的胭脂铺现在开得多好,跟着我可比他们原先有前途。” 秦老夫人失笑,却也没为难,两人其实都是有点背景的,否则她贵为秦府老夫人也记不起来。 小方管事是方管事的儿子,上有长兄,在秦府发展有限,去了阮家她也放心,说不定还能帮着照看下女儿,至于黄娘子,看着不起眼,可其实是她当初陪嫁丫鬟的女儿,人老了就念几分情面,那丫鬟已经不在了,后人她就帮着找看点,如今也算找到个好前程。 “行,那你就把他们一起带走吧,只是我话先跟你说在前头,若哪一天用的不好了,你也别私下处理,交给我就行。” 阮柔应下,接了两人的卖身契,此后,这两人便真的算自己人了,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回去处理家里的矛盾。 翌日,小方管事精神奕奕,显然回去沟通的结果不错,他摸着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爹让我跟着东家你好好干呢。” 倒是黄娘子有些颓靡,“东家,我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暂时不能跟着回去白台镇了。” 阮柔有些惋惜,其实她是想将白台镇的分店先开起来,而黄娘子负责胭脂的各项生产,自然是跟着一起去最好,但不能去也没太大妨碍, 她宽慰道,“没事,你在这边也一样。”黄娘子勉强笑笑,并不见展颜。 一切处理妥当,没再继续耽搁,阮柔乘坐秦府的马车,悠悠往白台镇阮家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阮家,阮父阮母连带府上其他人,皆在翘首以盼,期待她的归来。 不过半日功夫,阮柔顺利到达白台镇,只是,还没等进入阮家所在的巷子,就有一名小丫鬟偷偷摸摸拦了轿子,阮柔掀开轿帘一看,好奇道,“你不是姐姐身边的丫鬟吗,怎么过来了。” 小丫鬟看着很是紧绷,偷偷扔下几句话就不见了身影。 而阮柔,则是看向对方离开的方向出神。 第253章 马车不过略停顿一会儿,很快继续向前,直至将人送至阮府大…… 马车不过略停顿一会儿,很快继续向前,直至将人送至阮府大门前。 阮柔下来马车,打赏了些银子,将秦家人送走,这才往里去。 门房恭敬地迎接,阮母身边的人早已等在一旁,见人回来第一时间来领人,“二小姐,夫人请您过去。” “娘可是有什么事?”阮柔问,好奇一向不喜欢她的阮母怎么忽然找她,总不能是一段时间没见突然想念她了吧。 来人是阮母身边的大丫鬟,唤做春华,此刻板着脸,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等到地方自然就知道了。” 好吧,阮柔放弃套近乎,人随其住,阮母身边的丫鬟对她的态度都一般。 转过几道弯,进了阮母所在的院子,阮柔惊觉一大家子竟然都在,不仅有阮父阮母以及阮元娘,还有其他的姨娘和庶出弟弟们,显得热热闹闹。 她突然想起方才阮元娘派丫鬟来给她递的消息,那句话只有四个字,小心有人惦记铺子,情况很明显,她辛苦经营的铺子,如今有人想来摘桃子,呵,她心内冷笑一声,可没那么容易。 “爹娘,姐姐。”阮柔上前行礼,至于其他的姨娘弟弟,则不用她主动招呼,反而还要向她行礼。 “嗯,回来了,这段时间麻烦你外祖母了吧。”阮母开口,带着难得的慈和。 阮柔微惊讶片刻,随后如常回答,“外祖母慈爱,不嫌我闹腾。” “哼,是够闹腾的。”阮父在一旁冷哼一声,似是不满。 阮柔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更为不解,她原本以为是两人合谋算计自己的铺子,现在看来,两人还不是一方的。 计上心来,她示意丫鬟取出带回来的胭脂,笑道,“娘,姐姐,这是铺子里卖的胭脂,我给你们带了一份回来,若是好用的话,以后你们的胭脂就我包了。” 阮母接过胭脂,试了试眼色,很是好看,这才相信,二女儿的铺子为何能这么受欢迎,光是一盒口脂,都有好几个颜色,每一种都有自己的风格,就连她这个见惯了好东西的都有些欢喜。 “嗯,也算你有孝心,行了,在外面这么长时间累了吧,快回去歇息。”或许是得了东西满意,阮母随意挥挥手,示意人可以走了。 “絮娘。” 阮柔就要起身,却再次被人叫住,是阮父的声音。 “爹,可以还有什么事?”阮柔的语气透露出些微不耐烦,叫阮父更为不喜。 上首,阮父正在打量着,印象里畏缩的二女儿,此刻显然有了很大的不同,她昂首挺胸,面上一派从容自然,即便面对父亲,依旧不见多少恭敬。 平心而论,他是不喜这个女儿的,理由很简单,他阻了自己和妻子的路,没有一个嫡出的儿子,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他。当然,并非子嗣传承之类的,总归他有好几个庶出儿子呢。 影响有二,一来影响他与妻子的感情,这些年来,阮氏一直憋着股气,夫妻相处就如隔着一道大海沟,二来,没有一个可以作为继承人的嫡子,与秦家的联姻关系有所淡化,本想在下一代继续联姻的想法又被打断,眼看着关系只会越来越远。 故而,不仅阮氏对这个女儿不喜,他内心也是不喜的,只不如阮氏表露的那么直白罢了。 此刻,他却态度温和,就如寻常家庭的父亲问话,“听说你在化坪镇那边开了间胭脂铺?” “是。”阮柔回答,无意间瞄见阮氏嘲讽的表情。 “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出去开铺子像什么话。”阮父皱眉,打算先打压一番,再理所当然将铺子拿过来,隔着一个镇,他都听说了阮氏胭脂铺的生意极好,且阮氏胭脂铺,本就该是阮家的。 “回禀爹,外祖母说我年纪不小,也该学会打理嫁妆,故而借了两个人帮衬,让我自己开家铺子试试,好在结果不错,借娘亲和姐姐的银子可以还上了。” 一句话将秦家、阮氏以及大女儿都牵扯进来,尤其铺子里还有秦府的人,这就很不好办了。 阮父板着脸,训斥道,“自家人也就算了,你怎么还麻烦秦家,家里不多的是下人,还不够你使唤的。” 阮柔语结,很想说若阮家人可靠她何必打秦家的主意,可这话显然不能直说,面对阮父,她身份上有天然的限制,而在场唯一能为她说话的,只有阮母。 她不由得看向对方,正正好对上阮母的目光,那视线,怎么说呢,不想亲母女,就如看院子里一块石头般,毫无感情,偏她又直接替自己说话,让阮柔很是疑惑。 “孩子喜欢,娘她也愿意跟着帮衬,就让她自己折腾吧,这孩子长得没她姐姐好,性子也不够机灵,多一家铺子做嫁妆,日后也好说人家。” 一句话,直接将事情定义在女儿嫁妆上,阮父面色极其难看,深深看了阮氏两眼,到底没说什么,一甩袖子径直离开。 余下的姨娘和庶出弟弟们哥哥噤若寒蝉,一时不敢说话,只悄悄眼神对话,不知在交流些什么。 “好了,你们也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无事我这边你们不用再来。”阮母直接将一群姨娘打发走,很快屋内只剩下母女三人。 气氛略显尴尬,还是阮元娘开口,打破窘迫,“娘,絮娘的胭脂比外面的都要好,这一套可不便宜,要不我们用上试试?” “嗯,”对上大女儿祈求的目光,阮氏还是应了,“我明日再说,你去试试让我看一眼。” 阮元娘有些担心母女俩发生矛盾,纠结片刻往后去洗漱换妆。 “娘。”阮柔讪讪喊了声。 “你做的还不错。”仅一句话,阮柔却觉得胸腔里那颗心脏剧烈跳动,如同遇上了什么极欢喜的事情般,这使得她有些怔愣,没能第一时间回答。 而阮母的话还在继续,“铺子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和秦家在,你爹还不敢直接下手。” 阮柔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的疑惑,“娘,爹为何会看上我的胭脂铺。”论理,阮家虽不算大富贵,可名下也有好几家铺子,惦记女儿的东西,好说不好听。 阮母冷哼一声,“还能为什么,不就为了他那几个儿子,生倒是会生,可惜不会养,一堆废物,阮家的几间铺子将来恐怕还不够嚯嚯的。” 阮柔明白了,是那几个姨娘和弟弟撺掇的,难怪今日都在场呢。 想了想,她试探道,“娘,我的胭脂铺生意很好的。” “再好我也看不上。”似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阮氏不屑道,“我就生了你们两个,嫁妆都是早已准备好的,剩下的够我用到死了,还要那么多干嘛。” 啊这,阮柔有片刻的沉默,随后轻笑一声,继而道,“娘,以后胭脂铺的生意会更好,我打算在白台镇开一家分店,以后还会有更多家。” 闻言,阮氏终于竖起身子挺立身形,原先她一直懒洋洋地仰倒在椅子上,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此刻却眼神锐利,看向自己的二女儿,像是要甄别其中的真假。 阮柔肯定地点点头,“我可以做到。” 阮氏沉思,有秦家那一层关系,若只有一家胭脂铺,便是生意再好,她也有信心能从阮父手中保住这家铺子,不为别的,自己女儿的东西,便是毁了,她也不愿意给那群碍眼的姨娘和庶子。 但若如女儿所说,以后会有更多的胭脂铺,届时,就如同稚子抱金过市,阮父又有着名正言顺的身份,拿走铺子不过轻而易举,就连她也无力阻止。 想到未来可能到来的麻烦,阮母突然很想问这个女儿,是不是非要如此做,但最后没有问出口,她的女儿凭什么要让着那群庶出子,她的确不喜欢这个女儿,可总不会比旁的东西更碍眼。 “我会为你尽快找个人家的。”阮母最后如实说道。 刚梳妆完出来的阮元娘正巧听见这一句,当即道,“若是絮娘能跟我一样嫁到省城就好了。” 阮母转了转眼珠,再次打量二女儿,果然,容貌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干巴巴枯瘦的模样好似自己苛待了她般,可实际上,吃喝上她可从来没吝啬,或许还是胎里太过虚弱导致的。 她先前只准备在镇上给女儿找户条件相当的人家,日子顺当、不至于太费心就行,可如今,她明显表现出了远超容貌的能力。 或许,真的可以给她在省城找一户人家,届时两姐妹做个伴,她也不用担心远嫁省城的女儿。 这么想着,她却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作出一副累了的模样,“我歇息会,你们下去吧,絮娘的婚事我会上心的。” 见状,阮元娘没敢再多说,带着妹妹告退。 阮柔将人带到自己的房间,替她整理了下新妆容,姐妹俩离别一段时间,此刻有不少话要说。 阮元娘对妹妹短短时间开了一间铺子,甚至因此引来阮父的觊觎很是好奇,叽叽喳喳地问着,阮柔捡能说的说了,却还是引得阮元娘时不时惊呼。 良久,阮柔说得差不多,阮元娘一脸佩服地道,“妹妹,你好厉害啊。”明明还这么小,却能经营那么大的铺子,想出那么多的好方子,看来以前妹妹在院子里闲着也并非一事无成。 再次从亲人处得到肯定,胸口满满胀胀酸涩得紧,阮柔摸摸,知道是原主残存的意识在作祟。 从出生开始就被否认,原主性格自卑而怯懦,她一直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只能永远做一个阮母心中的碍眼女儿,姐姐看不到眼中的妹妹,可如今,靠着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原主当是满意的吧。 第254章 那一日过后,阮柔得了一段时间的清静。 阮氏依…… 那一日过后,阮柔得了一段时间的清静。 阮氏依旧不大搭理她,偶尔见着了也不冷不热的,阮柔对此并不在意,倒是阮父态度热情很多,只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让人很是厌烦。 不过,阮柔的心思暂时没放在这些上面,因为她正忙着筹备白台镇的分店开张事宜。 作为名下的第二家店铺,阮柔熟门熟路,因着是熟悉的地界,选择店面、装修等事上更能说得上话,当然,操的心也更多,但好在银子足够,一切都很顺利。 铺子的位置选在了白台镇热闹的街市上,店名依旧叫阮氏胭脂铺,只是牌匾右下方多刻一个小小的贰,表示这是第二家分店。 化坪镇与白台镇距离不远,隔壁阮氏胭脂铺的消息早已传过来,有亲戚在那边的,甚至会托人从化坪镇帮忙采买回来,只是,自从限购之后,白台镇的人若想买到阮氏胭脂铺的胭脂,更为困难。 故而如今,铺子能开到自家门前,白台镇的大多数人还是很高兴的。 消息一传二、二传三,很快,喜爱妆扮的女人们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并默契地期待胭脂铺赶紧开张。 与客人们不同,白台镇原有的两家胭脂铺开始紧张起来,一个个纷纷打听,阮氏胭脂铺背后的东家到底是谁。 结果不出意料,东家是白台镇阮家,以前阮家的生意都只在杂货、粮食、布料等方面,可没掺和过胭脂这块,不知怎么突然插手,还做的这么好。 两家掌柜一合计,便将阮父邀出来,生意场上以和为贵,阮氏胭脂铺的东西好到将市面上的有钱客人都揽过去,余下的都是些买不起阮氏胭脂铺的,他们可是打听过,化坪镇的几家胭脂铺只能捡阮氏胭脂铺的残羹冷炙,好不可怜。 阮父接到邀约,当时没想明白,等见到人想要后悔却是晚了,铺子被妻子和女儿捂得紧紧的,压根没自己的份,结果烂摊子还要自己来收拾,天底下都没这么亏本的事。 然而,家丑不可外扬,他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的威严不够,只能强撑着,在酒桌上与两人你来我往打太极。 酒过三巡,阮父微微有了些醉意,面对两个掌柜的讨好,心头微微得意。 “阮家主,实在是阮氏胭脂铺的生意实在太好,可哪怕你们吃肉,也该给我们流口汤吧,总不能一家把镇上生意全抢走。”这话本就带着示弱的意味,还有一丝试探。 阮父,“哪里的话,生意场上自然是看本事吃饭,我们阮氏胭脂铺的东西好,客人愿意选择,我总不能把客人往外推吧。” 两个掌柜暗暗磨牙,看向阮父眼神不善,却终究不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最后气不过,将阮父一个人扔下结账,他俩直接跑了。 等外面阮父身边的下人察觉不对进来时,阮父早已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还打着鼾,最终嘟囔着什么不醉不归。 结了账,下人将阮父带回,一夜宿醉,第二日,阮父揉着抽痛的额角,有心想要告去女儿面前表示自己的不容易,却因为昨日的经历太过丢脸到底没好意思。 阮柔压根没时间关注这些,等店铺整修好后,格局与化坪镇的几乎别无二致,依旧是熟悉的舞狮队与红火的烟花爆竹,昭示店铺的开业。 新店开业前三天,店里不仅不限量,还能打九折,不仅白台镇本地人,就连远在化坪镇的老顾客听到消息,都千里迢迢赶来,兴高采烈地买上一堆东西,更为二分店添了几分人气。 二分店招揽了太多客人,另外两家胭脂铺当然没生意,三家店在一条街上,相隔不远,阮柔坐在店铺二楼,都能感觉到那两家店铺掌柜哀怨的眼神。 阮元娘难得陪她一起出来,此刻两人在二楼,看着门前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不时还有熟人上来,彼此打过招呼,少不得再给些优惠。 她们出来的时间有限,不过半日,就被丫鬟们催着回去。 正院,阮氏正在院外晒着太阳,丫鬟在背后给她扇风,阮柔与阮元娘回来正好撞上。 “娘。”两人齐齐行礼。 “店里今天开业,生意怎么样?” 不待阮柔回答,阮元娘便开始念叨起店铺的红火,“还是妹妹做的胭脂好,客人们都恨不得抢着买呢,一点不愁卖。” 阮氏眼睛微眯,问,“絮娘,你的胭脂方子哪来的?” “有自己研究的,也有从书上看来的古方。”阮柔回,她仔细想过,这套说辞是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原主不讨人欢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屋子里,确实研究过胭脂、染甲液,也爱看些稀奇古怪的古书,身边丫鬟都知道,不至于引起怀疑。 此刻,阮母就没怀疑,她只是说,“方子你自己保管好,下人那边也小心着些。” 阮柔微微睁大了眼睛,很难相信阮母是在提醒自己小心,但事实确实如此,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回道,“多谢娘,我知道了,还有很多方子都在我的脑子里呢。”小得意的语气带着少年特有的骄矜,让阮氏一怔。 她忽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不讨喜的女儿,原来跟大女儿一个年纪,两者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大女儿是自己一点点照看着长大的,她的每个年龄段自己都有参与其中,有一种完整的母亲的成就感,至于二女儿,只偶尔出现在自己面前,比如女儿的身份,更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而如今,她已经长得许大,若是不看体型,两姐妹的眉眼都与自己有些相似,微微狭长的凤眼更是秦家标示性的面容。 心头莫名一哽,她疲惫地挥挥手,“行了,我清静一会儿,你们下去吧。” 阮元娘担忧看先娘亲,却只能无奈退下。 无人处,阮元娘微微叹息,安慰,“絮娘,你别伤心,娘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么多年她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我没伤心。”阮柔认真道,虽然会受到原身的影响,可她毕竟不是原主,并不会有类似伤心的感觉。 阮元娘却只以为她在硬撑,眼中怜爱更甚。 解释不清的阮柔眼睁睁看着,只得作罢,随她去吧,只要不耽误自己做生意赚钱就好。 这段时间的生意不是白做的,小方管事经营了不少人脉,有客人那边的,多是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还有供货商的,做胭脂需要用到的材料不少,如今的产量光靠自己收集显然不够,只能对外采购,诸如鲜花、珍珠等材料,南来北往认识了不少商人。 而从其中,阮柔得知了一个最为重要的消息。 原来当朝女子并非不能外出做生意,当然,贫民家的女子为生计奔波不散,稍微大一些的商户乃至世家,都不会让家中闺女在外面跑,唯有两种例外。 一种是家中无男子承继家业,若家中有女儿的,可由父母同意为女儿立女户,如此,女子便可正经出来行商。 二来,若女子家中有年幼子女,丈夫早逝,女子可暂时立女户挑起家中重担,待子女长成,再决定如何。 两者都有缺钱,前者,立了女户的女子就算一家之主,不得外嫁,只能娶个上门女婿。后者,显然只能有子女的寡妇才行。 当然,前者小小的缺陷没被她看在眼中,她最关心的问题是,是只有没有兄弟的女子才能立女户,还是只要父母同意就可以。 小方管事以前没接触过,在化坪镇更是没见过,事实上,以他的见识,即便没有儿子,大部分人家也更愿意过继一个子侄,而非将家产交给女儿。 这次纯粹是意外之喜,与一个北边来的商队交流时,见其商队首领是个女子,大为惊奇,打听之下才知道了律法中女户的存在,当然,现在同样一知半解,回答不了阮柔的问题。 “东家,我再去打听打听,只是您这边是有意?”他有意试探,自己东家是一个女子,他先前未必没有纠结,只是东家太能干,很多问题暂且不必深想。 但若东家真能立女户,不论对以后的生意还是其他,都要好很多,唯独牺牲的,就是东家可能找不到一个好夫婿了,毕竟,吃软饭的男子能有几个好的呢。 “你先去打听,若确定能行,再说其他。”阮柔没有多说,心内却已经在想,若事情可行,该如何才能让阮父阮母同意她的打算。 阮母那边应该不是问题,自己的行为在她眼中压根不重要,嫁人还是立女户招婿,想必都没什么影响。 但阮父那边恐怕是个麻烦,先前就惦记自己的铺子,很大可能不会同意,毕竟自己立女户就有了独立经营财产的权利,彻底断绝阮父的算计。 小方管事领命去打听,而阮柔则在阮家焦急等待消息,哪怕二分店的好生意都没缓解她的紧张。 作为最近相处增多的亲姐妹,阮元娘很容易就察觉妹妹的情绪不对,她有些奇怪问,“絮娘,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可是铺子的生意出问题了?” “没有。”阮柔回着,心头依旧想着女户的事情,有心试探,便问,“姐姐,你知道律法有女户的规定吗?” “女户?”阮元娘的面色一僵,“你怎么知道女户的事情?” 阮柔一愣,这情况明显不大对劲啊,小方管事这般的都不知道,阮元娘却明显听说过,甚至对其了解比自己更深,莫不是以前也研究过? 第255章 阮元娘到底没有多说关于女户的事,并且叮嘱她不要多想,老…… 阮元娘到底没有多说关于女户的事,并且叮嘱她不要多想,老实听从爹娘的安排,嫁人生子,随后便匆匆离去。 阮柔疑惑之下,便命人去打听,结果,却听到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原来,当年阮母生下两个女儿后不能再生,曾经有一段时间想过让女儿立女户,承继阮家门庭。 只是,想法很快被打消,不仅因为阮父短时间纳了好几个姨娘,一副势必要生下儿子的作态,更因为,她打听来的几个立女户的女子下场都不大好。 唔,说不大好都轻了,要么招婿的人游手好闲,败坏家业,更狠一点的,联合外人杀妻灭口、夺娶财产,总而言之,即便能支应门庭的女人,也是女人。 “小姐,你真的要立女户吗?”打听消息的丫鬟小心翼翼问,眼中满是担心。 “再说吧。”阮柔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以免引起太大的波动,但心内早已拿定了主意,不过难与更难的区别。 丫鬟放心了,浅浅露出一个笑,阮柔便也跟着笑了。 白台镇的分店生意比之化坪镇要更好一些,或许因为白台镇的有钱人更多。 银钱几乎如流水一般,流进她的兜里,很快,阮柔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小富婆,起码以小镇上的水平而言。 先前借的阮母以及阮元娘的银子早已加倍还了,更换了一遍身边的老旧物品,又添置了不少原主曾经渴望的、喜欢的,其实都不怎么花钱,荷包里的银子依旧很多。 当阮柔尝试将银锭换成银票的时候,阮母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她面上看不大出来喜色,但说的明显是喜事,“元娘,我给你妹妹在省城看了一户人家,跟陈家是旧相识,以后你们姐妹俩也互相有个照应。” 陈家便是阮元娘的未来夫婿家,在省城传承多年,算不得顶顶富贵,于阮母而言,已经是她能为女儿找到的最好的人家。 与陈家相识,说明阮母找的这户家境不算太差,但阮柔依旧皱了皱眉。 阮元娘同样觉得这话语有些怪异,忙问,“娘,是什么样的人家,可适合絮娘。” 阮氏抬眸,扫了扫姐妹俩,声音低沉道,“我还能害了你妹妹不成。”却始终没说那户人家怎么样。 阮柔愈发奇怪,既然阮氏不说,她便自己打听,手中有钱,足以砸开下人的口,于是,她就得知了所谓的婚事对象。 那人家姓宋,是省城数一数二的商户,家境富裕、人丁兴旺,为她挑选的人家还是所谓宋家的长房嫡长子,只是,能挑中阮柔这个镇上的小商户女,自然有原因,皆因那宋家嫡长子前阵子被检出身有恶疾,命不久矣。 听说原先的未婚妻被吓得连忙解除婚约,两家门户相当,宋家不敢勉强,只能另外为儿子择娶佳媳,恰巧阮母四处打听,正正撞上去。 至于婚事能成,除去宋家许出的大笔好处让阮父阮母东西外,还以为陈家的生意很大程度上仰仗宋家,可以说,如果将阮柔嫁过去,那么阮元娘在陈家就是需要被供着的存在,在夫家日子会好过很多。 阮柔木着脸听完丫鬟的转述,脸沉得快要滴水。接受婚事显然不可能,她绝对不愿意将自己置于为人冲喜乃至守寡的境地,更何况,儿子病重还要为她娶妻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她原以为,在自己做生意有了一番成就,而阮母也愿意在阮父觊觎下帮助自己,代表母女的关系有了新的突破,不说多么亲密,起码不至于背刺吧,然而结果就是如此,打破了她的一厢情愿。 从始至终,她在阮母心中的地位都没变过。 她找到阮母,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拒绝,“我不愿意。” 阮母的脸色不遑多让,“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姑娘家就不用多管了。” 阮柔几乎气笑了,“你要把我嫁给一个病秧子,还让我不用多管,敢情嫁过去就守寡的不是你。” “这是你唯一能为我和你姐姐做的事。”她沉沉说道。 这一刻,阮柔忽然明白了阮母的想法,在她看来,原主压根没错,被生下来不是她能决定的,所谓害的阮母不能再生的所谓罪责当然不成立。 可阮母显然不觉得,她一心认定原主有罪,过往的忽略、无视就是她对原主的惩罚,而如今宋家的婚事则是让她赎罪。 赎的哪门子罪,真是可笑,阮柔心内冷笑,“如果你非要我嫁过去,那阮家和陈家也不需要存在了,以宋家的地位权势,你说阮家和陈家的生意还能做的下去吗?” “你敢!”阮母最受不得别人威胁,更何况涉及自己疼爱的大女儿。 “你觉得我不敢的话,就继续吧。”阮柔有恃无恐,态度同样坚定。 简直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阮母越看越生气,一指外面,“你给我滚!” 阮柔麻溜地滚了。 阮氏却是越想越生气,气到扔了手中的茶杯,下人们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劝。 还是听说了消息的阮元娘匆匆赶来,一个劲开导,“娘,我的日子我自己会经营好,何必要糟蹋妹妹,再说了,牺牲妹妹换来的好日子,您觉得我能过得安心吗?” 阮氏一怔,随即木木道,“那是她欠你的,若你有个亲弟弟,娘何必操心这么多。” 果然,阮元娘叹息,扯来扯去还是这一遭,她不敢提自己有好几个庶出弟弟,只温言劝着,“娘,没有弟弟不是您的错,更不是妹妹的错,咱们就让它过去吧。” “怎么能过去,”阮氏忽地怒了,“元娘,娘以为你能理解我的,以往你不是最体贴了,是不是跟那丫头待在一起久了,就觉得是娘错了。” 阮元娘低头,不想承认,否则就像自己伤害了娘一般,可她真心觉得,这件事情里,妹妹是最无辜的,或者说,她们母女仨都很无辜。 “看来我白疼了你,你也走吧。” “娘。”阮元娘哀求,事情不该到这步田地的。 “走吧,我要休息了。”阮氏坚定赶人,无奈,阮元娘只得离开,脚步几番变幻,终于还是让妹妹的院子来。 阮柔看见人也不奇怪,问,“你从娘那儿过来,都知道了?” “嗯。”过来时千头万绪,真见到人,反而不知说些什么,故而阮元娘只得沉默。 “娘生你气了?” “娘她就是转过不弯来。”阮元娘结巴着替阮氏掩饰,“我已经劝过她了,与宋家的婚事不会成的,你放心吧。” “与其替我担心,不如操心你自己吧,你以为娘是怎么跟宋家搭上线的。” 阮元娘一怔,她先前没想过,此时一经提醒,立即醒悟。 阮家在省城毫无根基,唯一熟悉的就是陈家,大概率牵线的就是陈家,而心思显而易见——为了讨好宋家。 刹那,心脏猛烈跳动,莫名的惊惧袭过,她对陈家多了几分畏惧。 看向面色依旧的妹妹,她怔怔问,“你不害怕吗?” 阮柔摇头,“我只会害怕我不够强大。” 阮元娘苦笑一声,“看来是我白担心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她转身之际,听见后面传来妹妹熟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姐姐,我很高兴你关心我。” 就如春日的暖阳照耀,浑身暖流划过,驱除了方才的阴冷,阮元娘没有回头,嘴角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或许是她的威胁有了效果,又或许阮元娘的劝说生效,总之,之后阮母再没提起宋家的婚事,只是看到阮柔,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仿若回到了原主在的时候。 不,比原主还不如,起码原主得到的是无视,而她面对的却是赤。裸裸的厌恶和嫌弃。 有时阮元娘会投来抱歉的眼神,但阮柔其实并不在意,比起阮父阮母所谓的关爱,还是生意好坏更让她重视。 一段时间过去,白台镇的胭脂铺生意逐渐走上正轨,没有刚开业时热闹,却也从不缺客人,手中的银钱越来越多,阮柔计划继续开分店,但她不能随意出门到底是个缺陷,很多生意上的事小方管事做不了决定,与人商谈时难免缺了底气。 有好几次小方管事谈到关键问题,急匆匆回来跟她确认,再去与人沟通,来来回回,耽误时间不说,也影响事。 阮柔便再次惦记起立女户来,随着阮母的无视,她的婚事逐渐无人提起,对其他女子来说威胁般的举措,对她来说却正好。 又是两个月过去,距离阮元娘婚期越来越近,她整个人显得越来越焦虑不安,几乎肉眼可见枯萎下来。 阮氏急在心里,给大女儿的嫁妆增厚两分,又去了几封信往省城试探陈家的态度,见其没有变化才安心。 阮柔就是这个时候找过来的。 “你说要立女户?”阮氏眼神复杂,心内思绪更是翻腾不休,久远的记忆袭上心头。 彼时,她刚生下两个女儿,与阮父的感情尚不错,从大夫处得知自己不能再生,那一刻的震惊与惶恐无异于天崩地裂。 起初,她打过女户的主意,可很快放弃,没想到,再次听到,却是在自己不喜欢的二女儿口中。 “你知道女户代表着什么吗?”阮氏忍不住怀疑她脑子不清醒。 “知道,只要我立了女户,就可以替姐姐撑腰,你不是最担心姐姐的将来吗?”阮柔早已想好怎么劝说阮氏,此刻张口就来。 而阮氏却是愣在当场,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般。 第256章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阮氏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阮氏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缥缈而遥远,仿佛从久远的过去传来。 “我知道。”阮柔的回答让阮氏更加恍惚。 “女户,”她苦笑,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提醒,“你知道以前立女户女子的下场吗?” “我都清楚,立女户的想法已经有了很久,,并且十分确定。”阮柔声音中的坚定,足以令人任何相信。 阮氏眼中多了抹复杂,“既然都决定了,何必来问我。” “我不是来问你,而是来寻求你的帮助。” “你不是很有能耐吗,需要我帮助什么。”不得不说,阮氏被打动了,不为别的,而是那句可以护着元娘,她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但元娘不是,远嫁省城,既是际遇,却也会有不可知的危险,一个交心的妹妹或许真的可以维护一二,当然,语气依旧不大好。 “女户需要爹娘一起同意,您这边若是同意的话,爹那边?” “呵。”阮氏冷哼,多年下来,足以她看清阮父的为人,惦记的无非就是他阮家的产业,还有那几个宝贝儿子,至于自己的两个女儿,在他心中恐怕一点地位都没有。 “放心吧,你爹我会说服他的,你别忘了你刚说的。” “我和姐姐是亲姐妹,自然不会忘记。”阮柔如是说道,两边就算协商好了。 而阮母这边,不出意料遭到了阮父的拒绝。 “女户,你怎么还在想这一出,咱们又不是没有儿子。” 阮氏脸色铁青,她哪来的儿子,她只有两个女儿,可这话不能直接跟阮父说,时下对女子要求就是如此,只要是男人的子嗣,不拘是庶出子还是外室子,都归为主母的儿子。 可她才不要,当年娘让她抱养一个年纪小的,她想都没想就拒绝,这些年更是不曾与任何一个姨娘和庶子走得近。 “当年你答应过我的。”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当年两人浓情蜜意时,阮父也曾有过安慰,那时阮氏拿女户当最后的救命稻草,阮父无奈只得答应。 后来,她放弃了这个想法,但当自己为他生两个女儿,再不能生育时,眼前这个男人却能找了别的女人生下庶子,然后跟她说,以后她也有儿子了。 尽管过去很多年,每每想起这一出,阮氏还是有一种犯呕的冲动。 阮父显然也想起当年的话,面色露出为难,“阮氏,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咱们阮家有男丁继承,何必让絮娘走这条路呢。” “你答应过我的。”阮氏依旧如此问,执拗地要一个答案。 阮父莫名一股怒气席上心头,“阮氏,你到底想做什么。就算给絮娘立了女户,阮家的家产我也不可能分给她一份。” 阮氏这才明白他的顾忌,莫名的好笑,“她不会要你阮家的家产的,我的嫁妆足够两个女儿花用了。” 那副有底气的模样深深刺痛阮父的眼睛,让他有些口不择言,“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明明是个女人,性子却那么倔,你不能生,我只能找别的女人生,这有错嘛,你何必成天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旁的女人都能好好教养庶子,怎么就你不行?” 一句句质问出口,仿佛要将多年来的怨气一股脑倾吐出来。 阮母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年,不止自己有怨,阮父同样有,只是他隐藏得极深,自己没有看出来罢了。 “就这样吧,给絮娘立女户,至于当年的事谁对谁错,过去那么多年,就不用争了。” “你的嫁妆是几个孩子的。”阮父强调道,几个孩子,显然不仅指阮氏所出的两个女儿,更是指其他几个庶子。 阮氏险些被气笑了,“你阮家家大业大,还看得上我这点嫁妆吗?” 阮父要的哪里是嫁妆,是逼着她承认那几个庶子也是她的孩子,可她偏不愿意承认,自己没有儿子,也不会要别人的儿子。 两人不欢而散,阮氏只当阮父同意,开始准备立女户的一应事宜。 女户事关重大,阮父的质疑并非毫无道理,因为女户同样有继承财产的权利,丑话说在前面,虽难看,却能够防患于未来。 而阮母则没把阮家的财产放在心上,她自己嫁妆丰厚,多年来钱生钱,攒下来不少,给两个女儿一部分,剩下的自己用到死也用不完,原本死后留给阮家人也没什么,可阮父一说,她偏就不愿意了。 阮母在阮府有一座专门的私库,专门存放她的嫁妆等物,与阮府公库分隔开,一向只归她自己打理,阮父不缺钱,倒没有打过她嫁妆的主意。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原先的嫁妆单子早已做不得准,很多东西用掉,还有新添进来的,长久没有盘点,如今清点起来,颇有些麻烦。 但总归有不少下人忙活,损坏的、丢失的划去,新增的登记上,一点点登记造册,还找到了不少年轻时的老东西,增了岁月的痕迹,让阮氏凭空多出许多感慨。 总归留不住,阮氏丝毫没有不舍得,估摸着留足够自己用的,其他全分给两个女儿。 阮柔估摸着,大概阮元娘七、自己三的比例,都是白来的,她自然没有不愿意。 倒是其他几个姨娘和庶子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跟闻见了腥味的猫一样,一股脑冒出来,好话说个不停,就想着阮氏手松能多漏出一两件。 时间有条不紊地流过,等私库整理得差不多,阮母到底得到了阮父的同意,两人一起去官衙给二女儿办下女户。 至此,阮柔的户籍独立出来,与阮府分开。 看着薄薄的户籍书,实在很难想象,区区一张纸就能决定她的命运,但好在,一切都截然不同。 阮柔抬眸看向上首,就听阮父问,“你是如何打算的,继续住在府里,还是出去另立门户。” 赤。裸裸的赶人,她还没回,就听阮氏道,“自然住在府里,她一个年轻女子,虽说立了女户,可又不是没有爹娘,怎么就要出去住了。” 阮柔同样如此打算,遂没有吭声,事实上,在阮元娘出嫁前,她都不好直接离开阮府,否则,可能会对其名誉有所影响。 至于出嫁后,白台镇的流言传不了那么远,且远在省城的陈家想必不会太在意。 阮元娘到底还是知道了女户的事,气得好几天没跟阮柔说话,之后,气消了,看向她的眼神却更加疼惜,叫人哭笑不得。 至于阮府其他人,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没人撞到跟前,阮柔就没当没他们。 女户的事就如河面上的一阵微风,吹过即止,眼下对阮家最重要的,则是阮元娘的婚事。 作为阮家的第一个孩子,阮元娘一向是众人口中交口称赞的姑娘,婚事更是许了省城的陈家,在白台镇算顶好的婚事,婚礼自然不能敷衍。 按照先前的说法,省城的陈家人会先来到白台镇,一路将新娘接到省城的阮家宅院安置,等到良辰吉日再成婚,阮家这边,在陈家来接人时会举办一场婚宴,之后会慢陈家队伍一步跟去省城送嫁,再去陈家观礼。 稍显复杂,却也足以体现陈家对新儿媳的重视。 细数下来,婚礼就在三个月后,整个阮家都因此忙活起来,处处张灯结彩、人人喜气盈盈,满是喜庆的氛围。 阮元娘近来一直被拘在屋子里,按阮氏的话,学点规矩、再多绣点鞋袜,将来好孝敬公婆姑嫂,故而姐妹俩见面跟着减少。 阮柔也没有闲着,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筹备第三家商铺的事宜,化坪镇和摆台镇的两家店足以覆盖周围的几座村镇,她接下来的目标在省城。 越是如胭脂这般的高档商品,反而越要去繁华的城市才能卖得开,只是省城人生地不熟,就连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更不清楚省城胭脂铺子的质量如何,想来应当比镇上要好。 为了早做打算,以及了解对手的讯息,阮柔已经提前将小方管事派去省城查看情况。 至于黄娘子,前阵子终于说服家人,托家带口来到白台镇,不出意外会跟着她一起去省城,至于镇上的两家铺子,则提拔了先前表现不错的伙计照看,只几人偶尔有空查看一番。 在新年到来前,小方管事风尘仆仆从省城回来,眼中满是兴奋。 此行去省城,他可见识了太多,省城繁华远非小镇可比,他愈发肯定自己当初选择的正确,只有跟着东家,他才能见识更多。 当然,这一趟去省城可不止长见识,更大手笔置办了一套住宅、一间商铺,以及郊区一片空地,预备用作生产胭脂的地方,两边距离遥远,在小镇制好再运过去显然不大实际,风险大且麻烦。 听着小方管事兴奋的描述,一旁的黄娘子同样满是斗志。 阮柔见着,便多上几分希冀,“省城条件还比较简陋,等以后手头宽裕了,你们两家就都能在省城安家了。” 小方管事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顿时如打鸡血般,表明忠心,“东家,我一定会好好干的。”黄娘子便也跟着附和。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原先她以为自己很富有,可惜到了省城,银子立马贬值,镇上不过几十两就能买下不错位置的商铺,到了省城直接翻了几倍,几乎要好几百两,还要留下备用的资金,故而几千两银子在省城发挥有限,只添置了这些。 第257章 一次次昼夜交替,眨眼间,阮元娘的婚事近在眼前。…… 一次次昼夜交替,眨眼间,阮元娘的婚事近在眼前。 秦府那边,几位舅母以及几位表兄妹都提前过来帮忙,而阮柔则多数时间陪伴阮元娘,安抚她的不安。 离开自小长大的家,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来说,害怕惶恐大过期待,然而这份惶恐不好为外人道也,便只能对着亲妹妹倾诉一二。 除此外,还有一件事,叫阮氏很是不悦。 但凡女孩出嫁,都需要有兄弟送嫁,只有没有亲兄弟的,才可由堂兄弟等代替,似阮元娘这般,庶出弟弟也是亲弟,她出嫁,便少不得他们帮忙送嫁。 阮氏打心眼不愿意承认几个庶子,如今为了女儿婚事顺畅,只得低一头,还许下诸多好处,一连几天,只要不在女儿面前,那脸色都是臭臭的。 阮父倒是红光满面,一个劲交代大女儿嫁去陈家后,要好好尽一个好妻子、好儿媳的本分,孝顺公婆、侍候夫君,当然,若能为陈家和阮家的生意牵桥搭线,那就更好了。 阮母将人赶走,小心安慰女儿,“别听他的,女婿是个性子好的,你嫁过去后,好好跟女婿培养感情,别的不用多管。”最好趁早生个大胖小子,这话阮氏想了想,到底没有说出口。 这一日,正值良辰吉日,也是陈家人上门的日子,昨日里,已经有陈家下人先行一步过来通报,故而阮家这边早已做好了准备,阮元娘穿着新嫁衣,待在闺房,等待人上门。 锣鼓喧嚣中,唢呐吹吹打打,带着欢快的气氛,阮柔悄悄凑到前来,她预备替姐姐先看一眼未来姐夫——陈家二房公子。 只见一人从高头大马下来,身前戴一朵大红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面上带着几分傻笑,看着就让人想忍不住跟着笑。 看过两眼,她赶紧回去跟姐姐通风报信,听得阮元娘羞红了一张脸,盖上盖头当鹌鹑。 阮家的几个庶出子在前面拦人,陈家二公子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到了新房。 随后,阮元娘跟着陈家公子来到正厅向阮父阮母行礼,叩谢爹娘后,阮元娘重新回到闺房,而陈家二公子作为阮家女婿,则跟着阮父在前面应酬。 因着新人不能在阮家歇息,半日工夫,陈家二公子正式将人领出门,再次拜谢爹娘后,阮元娘上了马车,修整好的迎亲队伍循着来时的方向,一点点离去,阮柔从门内看去,心情莫名低落。 阮父还在前院招待客人,觥筹交错,满脸笑容的模样不见丝毫不舍,而阮氏却是悄悄背过身去,用手帕拭去泪水,转头还得跟人笑意盈盈。 送走客人,阮氏靠倒在椅子上,只觉浑身卸了力气,而阮父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在一旁,不知是否还清醒着。 “明日动身吗?”阮氏问,她其实恨不得现在就跟上去,但家里一大摊子却不能不管。 “明日未正(下午两点)出发吧。”阮父给出早已想好的时间点。 阮氏点头,没什么意外,“车马那边都安排好了,明日收拾好东西就行。” 阮父想了想,“家中这段时间没人,要不就让秋姨娘帮着掌几天家。” “还是云姨娘吧,她资历深,还生了大哥儿,加上嬷嬷在一旁看顾,我也放心。” 阮府的后院有好几位姨娘,秋姨娘是其中最年轻的那个,方才二十出头,现阶段最讨阮父喜欢,至于云姨娘,跟阮氏差不多年纪,色衰而爱驰,但靠着生了阮府的长子,在府里也有不少体面。 阮父衡量了下,没反对,可能在他看来,云姨娘还是秋姨娘压根没区别。 事情定下,得到消息的阮柔开始收拾东西。 她预备到省城安家,故而,收拾的东西比起阮父阮母加起来只多不少,除去自己的行李外,还得趁着这次人多,将要跟去省城的人手以及材料先运一波过去,可谓十分忙碌。 好在大头部分早已提前安排好,接下来只要收拾好日常所需物品,再嘱咐一番下人们整装待发,明日跟上阮家队伍就行。 想到阮家队伍,阮柔顿时如遭雷击,前段时间太忙碌,她好似、大概忘记提前跟阮父阮母说明,他们只以为自己要跟着去送嫁,却不知晓她这一去可能暂时就不回来了。 时辰已晚,听着亥正(晚上十点)的打更声,阮柔将被子扯过头顶,还是先睡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因着心头记挂,第二天,阮柔早早醒了,此时约莫卯初(早上五点),四周寂静一片,但等她洗漱过后,往正院而来,却见上下已经忙活开了,而阮母同样早已起身,正指挥着下人收拾。 她小心翼翼上前,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任是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心虚。 “怎么,又做什么好事了?” 阮柔讪讪讨好,“还是娘英明,我刚想起来忘了件事。” “东西都收拾好了,怎么,不是准备去省城开铺子吗?”阮氏却没搭理她明显的拍马屁,直接揭穿道。 阮柔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迟疑着问,“难道我忘记跟你们说过了?” 阮氏黑线,硬邦邦道,“没说过,不过你那番动静,以为能瞒过谁呢?” 阮柔冤枉啊,她就是真的忘记了,可不是故意隐瞒,奈何届时阮氏始终不为所动,她不由赧然,也懒得继续解释。 “总之,娘,我去省城后要筹备开铺子的事情,暂时就不回来了,姐姐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看着的,倒是你一个人在家里要多注意身子。” “嗯。”母女间几乎从没有过这样温情的时刻,两人竟都有些不自在,各自转移了视线,不去看对方。 未正(下午两点),云姨娘领着一众人在门前送别,阮柔跟着阮父阮母上了马车,朝省城而去。 按照脚程,陈家大概在明天中午到达,阮家落后一步,大概后天中午,而陈府成婚的时间定在黄昏,应当来得及。 估摸着时间,阮氏心下稍安,但女儿第一次远离,她心中还是不安,看向同乘一轿的阮柔,却见她十分忙碌。 阮柔的确业务繁忙,省城的店铺还在整修,先前小方管事带回来不少省城大型胭脂铺的胭脂,她需要一一实验,再跟自家铺子里的比对,确认一番省城铺子可以售卖的货物以及定价。 “做生意就如此上心?”阮氏有些不大理解她对做生意的热忱,事实上,她名下的嫁妆也有两间铺子,一间卖杂货,另一间则售卖庄子上出产的粮食蔬菜,生意一般,但每个月赚的银钱足够她和两个女儿花用,她也懒得费心,基本任由管事打理。 “有意思,”阮柔肯定道,“看着自己制作的胭脂受别人欢迎,更能赚回大笔的银钱,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我看你是钻进钱眼里了。”阮氏嘀咕着。 阮柔听在耳中,并不在意,也就阮氏出身优渥,至今不曾体会过贫穷的人,才会觉得喜欢银钱是不好的事情。 而在她眼中,能靠自己赚钱,不仅代表自己有独自生存的能力,更代表这些归自己所有的银子,她可以想拿去做什么都可以,不似阮氏这般,虽是自己的银子,可用起来到底不能随心所欲。 几句话过后,阮柔继续试用胭脂,小册子上记得满满当当。 马车颠簸中前进,两日功夫,于第三日下午,一行终于到了省城。 阮父显然常来,并不见多少稀奇,倒是阮母好似第一次来,看见城门的那一刻微有些出神,直到车队进入,才回过神来。 “原来省城是这样子的啊。”她喃喃,阮柔便回了一句,“以后我和姐姐都在省城,你可以常来看看。” “哪能经常来。”阮氏失笑,不说她是阮府的当家主母,就是一般人家的妇人,也没经常往外跑的道理。 “又不是府里缺了你就不能转了。”阮柔腹诽,多少女人就是被这一句家里不能缺了自己捆绑住。 阮氏没有多言,心内却有些蠢蠢欲动,当然,她不是惦记省城,而是挂念大女儿才对。 进了城,阮家在省城有一处房产,阮元娘如今就在宅子里安顿。 阮柔等人匆匆赶到,宅子里早已提前张灯结彩,等到一群人重新梳妆打扮后,亲人再次相见,皆红了眼眶。 阮氏将女儿揽在怀里不舍得放手,先前感受还没那么真切,如今来了趟省城,反而越发明白以后想要见到女儿的艰难。 依依不舍间,天色逐渐黑沉,好在朦胧的月色照亮了前路,陈家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间前来。 比起在白台镇,此时陈家的喜队更加浩荡与壮观,阮氏悄悄擦了泪,高高兴兴将女儿送出门。 长长的嫁妆车队跟在后面,随着人影逐渐远去。 阮府在省城没什么亲朋,故而不需要额外准备酒宴,只等三日后新娘回门。 期间阮柔并没有闲着,先去小方管事买下的铺子看过一圈,指点了一番店内装修,在看见有杂货铺卖高档琉璃,咬牙花大价钱买了一片,布置在店内最中心位置,一下子档次就上去了,她只得安慰自己,银子还是花得值的。 直至三天后,归宁日,阮元娘小夫妻回来,俱是面上带笑,带着年轻夫妻的羞涩和甜蜜。 阮母又是心酸、又是欣慰,母女俩在屋内说了好一会子话,出来吃过午饭,赶在天黑前匆匆赶回去。 人一走,阮氏便是一连串的叹气,问就是叹息,果真女儿嫁出去就是旁人家的人,想要见面都不能够。 阮柔听得无言,安慰一句自己轻易不会嫁出去,反而得了一个大白眼,便也不理会她了。 第258章 阮家的根子到底在白台镇,而且,家里一大摊子,阮父挂心,…… 阮家的根子到底在白台镇,而且,家里一大摊子,阮父挂心,阮氏也放不下,归宁日过后没两天,便嚷着要回去。 于是,东窗事发。 正厅,阮父看向二女儿,眉眼淡淡扫过,“你不跟我们回去?” “是,铺子里还有些事要忙,暂时就不回了。”阮柔委婉着回答,其实铺子开张后她大概率不会回去。 白台镇安宁不假,可到底是小地方,对于女户这种事接受度更低,八卦是非多,她宁愿待在省城,发展机会也更多。 阮父明显有些不大高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 一听就是陈腔滥调,阮柔懒怠听,当即提醒,“爹,我立了女户。” 阮父一噎,竟然有些后悔当初轻易同意此事。 女户虽然立身不易,但不得不承认,其带来的权利不少,能够独立门户、有权利拥有自己的私产,招婿后仍旧是一家之主,不至于同一般女人般,婚后被卖被典当都有可能。 诸如此类等等,总的来说,律法上而言,可以把立女户的女人当做半个男人看待。 如此,自然不好过于约束这个女儿。 无故憋了一口气,阮父忍不住思量,胭脂铺到底赚了多少银钱,短短时日,竟然都能将铺子开到省城来。 要知道,以阮家的积累,如今不过在省城有三间位置不错的铺面,其中一间还送给大女儿当做嫁妆,也就是只剩下两间,且位置都不大优越,基本在犄角旮旯,倒不是买不起好地段的铺子,而是没有必要。阮家铺子针对的都是一般百姓,赚钱有限,故而选的位置都一般。 阮父想着想着不由出神,隐隐后悔当初答应得太过轻易。 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有余地,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他几乎立即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将这个女儿关在笼子里,抑或与之交恶,而是交好。 是的,交好,虽然这么说有些丢脸面,可生意人嘛,能屈能伸。 想通之后,阮父的神色肉眼可见地转好,紧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话音却是一转,“你一个姑娘家的,留在省城让我们做爹娘的也不放心啊。” 阮柔瞪大了眼睛,难以抑制自己的惊讶,就连波澜不惊的阮氏都忍不住投来诧异的眼神。 “咳咳。”阮父掩饰性地咳嗽两声,“这样吧,你还是先住在这里,有熟悉的下人照看,我和你娘也放心,你在省城若是想家了,常回来看看,或者写封信,到时候我和你娘有空的话来看你也是一样的。” 一番慈父发言出口,饶是阮柔都不得不道一句佩服,但不得不说,如此会见风使舵的亲爹,总比顽固不化、胡搅蛮缠要好得多。 所以,她很是欢快地接受了这份好意,“多谢爹爹和娘亲,我在省城会自己多小心的,你们不用多操心。”事实上,她正准备在省城镖局雇几个护卫,省得有人看她一个年轻姑娘赚钱,眼红下黑手。 阮氏似笑非笑瞥了一眼,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提出往省城看大女儿,就先被阮父解决了。 这下好了,以后自己来省城倒是方便,就是感觉占了二女儿的便宜,心里有点怪怪的。 阮父温和地关心一番,随后让她自顾去忙,阮柔不客气,直接回去找黄娘子商量筹备选品事宜。 等人离开,阮氏忍不住揶揄,“老爷挺看得开。”做了一辈子生意,到头来被自己女儿给超了,也是好笑。 阮父义正言辞,“虎父无犬女,絮娘如此能干,也是我阮家之幸,将来她几个弟弟还要烦她多照看点。” 听到几个庶子,阮氏的好心情立时被败坏,兴致缺缺,“明日就要动身,我去看看她们收拾得怎么样了。”说着起身就走。 身后,阮父眼露无奈,却不打算做什么挽回。 诸事有舍才有得,他与阮氏本就是两家利益联姻,曾经确实有过甜情蜜意的时刻,可在阮氏不能生之后,他做出的选择是选择儿子,之后两人形同陌路,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只能说,造化弄人。 第二日,阮父和阮母如约离开,这一次,成了阮柔目送他们走远。 分别的那一刻,阮氏目光复杂看向这个女儿,说不出多温情的话,只是道了一句,“万事小心,省城不行了,随时可以回家。” 阮柔心头微暖,起码还是有几分关心的吧,她轻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尴尬的母女关系,别指望能有多感人的时刻。 没有多少离别的愁绪,紧接着,阮柔全身心投入胭脂铺中。 省城的各项事情比之镇上要复杂得多,光是衙门的手续,就不知塞了多少银子才办妥,初来乍到,少不得被刁难,阮柔尽力安抚下面的人多忍耐。 好在衙门的人拿钱办事,各项手续在铺子开张前顺利办下来,便算纳入了衙门管理的范畴。 至于胭脂品的货品,暂时商量出了个结果,原先镇上卖的一些质量稍弱、价格便宜的货物先下架,尽量先上效果好的珍品,把阮氏胭脂铺的口碑打出去,等铺子立稳脚跟,再做其他准备不迟。 忙碌筹备半个月,隔日就是铺子开张的日子,阮柔等人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小方管事在省城兜了不少地方,生意场上需要的宴饮都是他跑,此刻尽显信心,“放心吧,一定没问题的。” 反倒负责做胭脂的黄娘子胆怯,一个劲问,“东家,咱们的胭脂真的比别家要好吗,价格这么贵,能卖出去吗?” 天晓得,镇上最贵的胭脂不过卖十两银子一盒,可省城的镇店之宝,一款胭脂竟然卖到了百两银子一盒,虽说原材料难收集了些、方子独特了些、制作的过程繁琐了些,可那是一百两银子啊,黄娘子怎么想都觉得所谓的镇店之宝就跟宰客一般,真有那么傻的人会上门挨宰吗? 阮柔对此却信心满满,“不过一百两银子,对于真正的有钱人来说,往脸上抹的东西,别说一百两,就是一千两,也多的是人愿意买。” 黄娘子听了半信半疑,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着,第二天双眼下乌青一片、脑袋发昏,还是坚持跟去铺子里看看情况。 阮柔无奈,只得带上。 省城的店面一共三层,带一个小小的后院,经过规划,一楼依旧作为展示货品以及售卖的地方,而二楼则负责售卖高档的胭脂水平,至于三楼,提供全套的更衣洗漱化妆服务,此刻她们就在三楼观察。 情况比阮柔预料得还要好一些,似乎是先前化坪镇和白台镇的阮氏胭脂铺打出几分名声来,竟就有客人直接上门,待确认是同一家后,连问都没有多问,直接大手笔买下两盒胭脂。 买完还笑盈盈地同店内伙计道,“不知为什么,我用其他家的都过敏,唯独你家这款,只要晚上清洗干净,第二天保准一点问题没有,先前都是托亲戚帮忙买,如今省城就开了铺子,可省去不少麻烦。” 伙计见状,便又宣传了一番自家的材料好等等,又送了些样品,欢欢喜喜送走客人,可谓开门红。 之后上门的不是客人,而是小方管事联络的一些商铺掌柜。 省城地方大、面积广,她们的铺子虽说已竭力选择最热闹的街道,却也不能覆盖到整个省城,故而,阮柔想到的便是将自家货摆到别人的货架上,不仅能多卖点,更能让更多人知道阮氏胭脂铺的名号,可谓一举两得。 铺子里胭脂的效果优良,得到对方的一致认可,但没有铺子,总不容易叫人相信,故而才请了他们在开业第一天过来,既为庆贺,也为谈生意而来。 小方管事将人请到后院,几人有说有笑,待看见阮柔,还有些惊奇,似是没想到阮氏胭脂铺背后的东家竟然还是一位年轻女子。 阮柔全当没看见,只顾正经谈生意。 坐在后院,透过一层帷幔,约莫能看见前面店内的场景。 省城的口子显然比镇上难打开,胭脂水粉这东西,用惯了一家,就很难轻易换牌子,先前在镇上,一来地方小,略打听就熟悉,天然有一份信任在,而来价格适中,就算不合适也不至于损失过大。 如今情况却截然相反,进门的不少,真正买的却少。 登门的几位掌柜一看情况,彼此对视一眼,有意压价。 “阮东家,不是我们不通融,实在是阮氏胭脂铺才开张,你看,客人们都心有疑虑,我们进货都担着风险,价格方面,您看还是降一降。” 阮柔哪里肯降,省城的分店本就打算走高档路线,一旦价格降了,日后再抬价可就难了。 故而,她同样面露难色,“不瞒几位,胭脂的效果你们都看过,绝对比其他家都要好,大卖是早晚的事。况且,别看价格卖得贵,可一分钱一分货,光看价格,我名下头两家铺子里货倒是可以更便宜些,你们肯定看不上啊。” 阮柔反将一军,“这样吧,几位若是害怕担风险,那咱们换一种办法。” 几位掌柜同时伸头,好奇看过来。 她心内一笑,继续道,“就当我们阮氏胭脂铺租的各位店内的位置,你们出个价,我们给钱,但卖出的胭脂是亏是赚,全都我们负责,绝不叫各位亏本。” 闻言,几位掌柜脸齐齐一黑,谁不是冲着赚钱来的,是,这么干是不会亏钱了,可挣的有限,且不长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撤了位置,他们自认纵横商场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丫头堵得没话说。 第259章 还是那句话,东西好不好,试一试就知道,若真如他们所说的…… 还是那句话,东西好不好,试一试就知道,若真如他们所说的不赚钱乃至亏本,今日压根就不会上门。 简言之,独一份的阮氏胭脂,是卖方市场,阮柔稳坐钓鱼台。 几位掌柜苦笑,别看人年轻,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 来之前他们商量过各种方案,如今压价不成,就得实打实地谈。 几人之中,又数依珂胭脂行的冷掌柜第一个按捺不住。 依珂胭脂行与其他几家不同,顾名思义,专门售卖胭脂,却与阮氏胭脂铺这种截然不同,依珂胭脂行自己不生产胭脂,反而售卖的是其他家的精品胭脂,号称拥有全城最齐全的胭脂。 可以说,市面上可以收集到的,不论本地外地,只要质量够好,不拘价格,依珂胭脂行都会采购来,摆在店铺里,供客人取用。 如此情况,阮氏胭脂铺凭空出现,以绝对的优质产品碾压了许多同行,肉眼可见,假以时日,对方不说称霸省城胭脂行业,却也足够占据一席之地,依珂胭脂行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故而,其对价格反倒更宽容些,能谈就谈,谈不了生意还得照样做。 “诸位,你们也清楚我们胭脂行的情况,在下还需与阮东家细谈,就不奉陪了。” 说着,两人起身去后院密谈,剩下的掌柜面面相觑,皆有些无言,刚开始就有人倒戈,基本就没什么谈判的余地了。 就有掌柜问,“老余、老邱,你们怎么打算的?” 老余长相偏柔和,三十许年纪,在省城有好几家大型号杂货店,只要日常用品,几乎什么都卖,胭脂在其中不过占一小部分,对此无可无不可,“我先每样进一些,看看情况再说。” 老邱跟着附和,“我也一样。” 叛变的不要太快,其他几人心内腹诽,各自打着小九九。 没等拿定个主意,就见阮东家和冷掌柜并排走出来,面上俱是笑意,显然谈得不错。 就有人暗戳戳来打听,“老冷,你跟阮东家谈的什么价?” 冷掌柜没说话,只给了一个白眼,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随意对外说,虽说阮氏胭脂铺定了标准价,但出货量不同、给予的倾斜政策不一样等,都会影响到实际的成交价,这些都属商业机密,不可对外人言。 那人讪讪摸了摸鼻子,眼睛骨碌碌转开,这下可不好办了。 随后,阮柔依次与邱,余等掌柜谈判,定下价格和出货量,议定供货时间等。 其中有的当场定下,有的则表示要考虑考虑,阮柔对此并不强求。中午大家一起去隔壁酒楼一起用饭,从酒楼的轩窗,依稀可见胭脂铺的门前,不断有人进出。 用罢饭,送走几位掌柜,阮柔与小方管事皆松了一口气,实在劳心劳力。 这个结果,实则两人已经很满意了,初来乍到,要求不能太高。 当然,最大的功劳还是要归属胭脂好,任何时候,质量才是硬道理。 阮柔吩咐黄娘子,“供货那边要抓紧,我有信心,最多不过半个月,铺子一定会有转机。” 黄娘子有些犹豫,“胭脂的保质时间短,是不是可以再等等看。”否则,一旦卖不出去,成本损失巨大。 “等不了,”阮柔笑道,“一开始化坪镇的盛况你忘了?” 黄娘子便也跟着笑起来,“我听东家的,不过,小方管事,你可要继续努力啊。” 小方管事擦擦额头的汗,忙答道,“一定,一定。” 三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尽管心急,可接下来几天,省城胭脂铺的生意依旧不温不火,阮柔猜测是胭脂间差距不大,加上消费习惯难以更改的缘故。 也不能一直等着客人上门,俗话道酒香还怕巷子深,与其坐等,不如主动出击。 等小方管事一脸垂头丧气回来,阮柔将思量了一下午的想法说出来。 “我预备在铺子里举办一个活动,也为店里打打名声。” 小方管事忙问,“什么活动?” “才有一个大概的想法,你听听,也为我完善完善。” “如今铺子最大的问题不是东西不够好,不够多,而是名声不够大,既然如此,咱们就让它热闹起来,让阮氏胭脂铺的名声传得全城皆知。”阮柔很是有干劲,“我瞧很多上门的客人,化妆的手法不娴熟,化的妆容也就那么几样,如此,咱们就” 小方管事听得眼中异彩连连,东家的主意可真妙啊,以他的见识,此次活动一旦举办成功,且不提阮家胭脂铺的生意如何,光论胭脂行业的地位,届时阮氏胭脂铺定然能独占鳌头。 “那我立马去筹备起来?”他急不可耐地道,恨不得立即看到那一幕。 “不急,省城除去咱们之外,一共十几家胭脂铺,你从前十家里头挑三四家,去探个口风,看他们是否愿意掺一脚。” “东家,这是为何?”小方管事不解,明摆着名利双收的好事,没道理拉竞争对手进来。 “你觉得,以阮氏胭脂铺的实力,能包揽整个省城的胭脂生意吗?” “估摸不行,”小方管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阮氏胭脂铺到底新开,根基薄弱。 “那不就是了,既然吃不下,拉几个友好的一起,总好过便宜别人。”阮柔解释,“但具体哪几家你一定要好好挑,第一要求是胭脂一定要好,否则败坏咱们自家的名声,就得不偿失了。” “我明白的。”小方管事严肃道,一番鼓舞,方才精疲力竭的身躯再次充满力量,“我这就去办。” 见人走的干脆,阮柔愣了,忙招手喊人,“天色不早了,今日先休息吧,明儿再办不迟。” 却见小方管事头也不回地离开,“事情不办好,哪有心思吃饭。” 闻言,阮柔感觉了下腹中饥饿,自觉比不上小方管事的觉悟,还是得老老实实吃饭。 倒是用过晚膳,想到提议的活动,突然来了几分兴致。 她将身边几个丫鬟以及院子里侍候的小丫鬟都喊过来,“我想找几个人,试一下胭脂铺的产品所化妆容,你们有谁愿意的,且帮我试一试,等结束后,我送一套铺子里的上好胭脂。” 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本就爱俏,平常都喜欢打扮自己,此刻主子要求,且还有胭脂赏赐,哪里有不愿意的,纷纷表示可以。 阮柔便让她们洗净了脸,坐成一排,各自对着一面铜镜。 仔细研究一番几人的面部特色,她很快有了方向,妆粉、胭脂、口脂、画眉墨,再是染甲液和香水,虽然用的材料大体相同,最后呈现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几个小丫鬟惊叹地看向铜镜,原本她们只是清秀之姿,丢进人群中灰扑扑压根不起眼,可如今,却好像化腐朽为神奇般,原本六分的容貌硬是给提到八分,也能称得上一句容貌秀丽。 然而,阮柔却有些不大满意,仔仔细细瞧过一番,终于发现了问题在哪。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或许是长久的下人身份,几人的眼神都有些无神,使得整体面容都被打了个折扣。 想了想,她让几人微微抬头,研究补救的办法,取来一把镊子,将原本杂乱的眼睫毛夹了夹,显得齐整而挺翘,一下子精神气就提上来了,随后,她将胭脂在手心抹开,在其眼角、眼下轻扫两下,最后将花黄贴上,发饰重新修整。 于是,整个人焕然一新。 阮柔满意拍拍手,问,“看看,你们可喜欢?” 几个小丫鬟先是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随后凑近彼此互相细看,只觉完美无瑕。 其中一名丫鬟忍不住惊叹,“小姐,这真的是我吗?” 阮柔轻笑,“当然是,我可不会大变活人。” “这跟大变活人也没区别了吧。”另一人喃喃。 见她们满意,阮柔也很高兴,最重要的是,她大概摸清楚了几种妆容的化法,原先她只给自己化,且因为她不喜欢太过复杂的妆容,一般只化最简单的一套。 如今几个小丫鬟,乖巧恬静的,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一个小梨涡,眉眼弯弯的模样别提多可爱。 还有冷淡风的,眉眼细长,严肃着脸的时候,显得很是骄矜。 端庄大方的,举止大方,妆容为其添了一份疏朗,更显伟丽 种种,不一而足,虽然尚不能代表所有类型的面容,可起码代表了她的想法是对的。 “好了,时间不早,若是不想一直顶着妆容,现在就去洗了。” “小姐,晚点吧。”几个小丫鬟央求,还不忘恋恋不舍盯着铜镜里的自己,若不是晚上还要睡觉,她们简直恨不得一直不卸。 “行,只是睡觉前一定要喜干净了,否则容易伤皮肤。”阮柔提醒,一人给了一份胭脂样品,将人打发下去,随后问一旁观察的几人,“看懂了吗?” 与方才几个负责杂活的小丫鬟相比,这几人在胭脂铺招待客人,上妆是必备功课,若活动顺利举办,到时候多半也得她们上场,故而刚才那一幕,既是练手,也是指导。 “大概看明白了,”有人回答,“根据客人的脸型和性格,我们可以设计不同的妆容,但具体怎么操作,还得再研究研究,还请东家多指点。” “行,既然明白了,那就多练,只要我在铺子里,随时都可以过来。” “是,东家。”几人纷纷点头,兴奋之下,连休息都顾不得,如东家那般,自己去找愿意给自己练手的人。 阮柔笑看她们离开,伸了个懒腰,先行结束今日份的工作。 第260章 兢兢业业的小方管事,因为东家一句话,愣是跑断腿,在联络…… 兢兢业业的小方管事,因为东家一句话,愣是跑断腿,在联络过省城十几家胭脂铺后,终于与其中三家达成协议,参加阮氏胭脂铺举办的妆容大赛。 是的,最终决定的活动就叫妆容大赛,参与的客人们需要提前三天报名,既可以自己化妆前来,也可以任由四家胭脂铺的人员上妆,最后,在其中挑选出最好看的三人。 因着本身活动性质的原因,就代表吸引来的人不可能有贵家夫人和大家小姐露面,在阮柔语气中,更多是家境一般的普通人家,以及可能稍微自由点的大户人家一、二等丫鬟,而后者,很大可能是替自家夫人小姐探路以及凑热闹的。 四家掌柜凑在一起,商量出一个大概议程,因着阮氏胭脂铺是主场,出四成银子,另外三家各出两成,如此,各项事宜便开始紧锣密鼓筹备起来。 首先是各家选出来的胭脂品类,阮氏胭脂铺这边都得一一验过质量,确认没有问题才能准予参加活动。 二来,活动宣传所需的资金已经到位,接下来就得印发单子,在几家胭脂铺、乃至热闹的街道、酒楼等进行宣传,配套以到场即送小礼品,足以吸引很大一部分喜欢看热闹以及贪小便宜的。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他们有针对性地邀请一些名人出场。 譬如秦楼楚馆里知名的清客倌儿,他们本就名声大,容貌不俗,其实是最好的人选,只是碍于可能有些人会顾忌,且需要额外出钱算出场费,不能大肆请来。 还有省城有些名声、但身份一般,不太在意这些的人物,挑挑拣拣也有一些。 最后,才是活动的正式筹备。活动当日的招待、场馆安排,秩序维护,以及各色胭脂的售卖,都需要安排专人负责,好在不是一家来办,人手上绰绰有余。 紧锣密鼓间,几家人从一开始的生疏,到配合默契,一齐为了即将到来的活动而奔波努力。 半个月过去,几乎半个省城的人都知道,有几个胭脂铺联合举办了个什么活动,只要到场就可以领一份小礼品,还能看到漂亮的美人和妆容。 一时间,爱美的人皆蠢蠢欲动,按捺不住好奇心。 大户人家的夫人们自是不好出来凑热闹,稍微自由些的小姐却不用拘束那么多,只要不到现场,在略远一些的客栈酒楼远远观看,也不失为一场乐趣。 时间一眨眼而过,很快,就到了活动正式开始的日子。 早已搭好的台上,当地有名的戏班子一连唱了几出戏,吸引足够的目光,几家精挑细选的一对俊男靓女随后登场。 一切都毫无意外地进行着,先是给几家胭脂铺打一波广告,挑选各家最具优势的产品介绍,之后便是给洗干净脸的几人上妆 阮柔与几位掌柜一起坐在胭脂铺二楼,听着楼下时不时传来围观人们的惊呼与夸赞,还有络绎不绝按捺不住进入铺子买胭脂水粉的顾客,嘴角勾起一个笑来。 其他几位掌柜有些眼红,虽说阮氏胭脂铺也摆了他们家的东西,进门的客人也有光顾自家生意的,可到底不是自家主场,以后全城人只知阮氏胭脂铺,又有谁几人能知道自家铺子呢。 但做生意这种事,除去看背景,就是看人的能力,对方虽然是个女东家,可论谋略眼光,丝毫不落于人后,唯有一句佩服可言。 “阮东家,恭喜啊。”有一人想开了,拱着手道喜。 “同喜同喜。”阮柔同样回礼,给人斟了一杯茶,转而谈起接下来可能的合作来。 活动一连持续三天,赚足了省城人的眼光,方才圆满落幕。 省城最大的酒楼,春燕楼内,阮柔与几个掌柜,还有店里辛苦好一阵的伙计们一起开庆功宴,别看兴师动众花了不少钱,可光三天的销售额就抵得上过去一个月的了,而且,四家胭脂铺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出去了,可以肯定,以后只要他们买胭脂水粉,首先想到的肯定就是他们四家,这就是最大的成功。 觥筹交错,彼此互相道喜,皆是喜气盈盈。 因为喝多了酒水,阮柔当夜便昏沉睡去,第二天醒来,察觉脑壳隐隐传来的头痛,忍不住苦笑。 生意场上就是这样,大家都喝酒,你不喝就是你不从群,不合群的人就会被排斥。 不过好在,忙了一通,将胭脂铺的名声打出去,铺子里的生意应该会好许多。 放空了一上午,下午,门房来报,说是大小姐回来了。 她还住在阮家宅院,下人所说的大小姐自然就是阮元娘,她忍不住好奇,自从对方出嫁,姐妹俩很长一段时间没见,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略微收拾了一下,来到隔壁的厢房,这里一般是她待客的地方。 明明才两三个月,时光却似过去很久,再一次见面,两人都有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觉。 “姐姐怎么突然回来了,快坐。”阮柔笑着招呼。 阮元娘有些怔愣,出嫁前就知道这个妹妹很有主见,如今再看,就像换了一个人般,充斥着满满的自信,举止间甚至能瞧见她爹和夫家大伯身上才有的威势。 原来,两人已经有这么大差距了嘛,阮元娘苦笑,“没事,我就是回来看看你,听说阮氏胭脂铺办了个什么活动,可是真热闹啊。” “嗯,铺子里生意不好,所以和几个其他几个胭脂铺的掌柜一起想点办法。”阮柔说得风轻云淡。 然而,阮元娘却不敢听得这么轻易,这三天,家里的大伯和公公可是好一顿夸赞,连她这个不怎么懂的人都知晓其中厉害。 “这下,阮氏胭脂铺可是出了大风头,好几个相熟的妇人都在用阮氏的胭脂呢。”阮元娘继续尬吹。 说实话,其实两人的对话有些尴尬,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实在是没有共同话题。 阮元娘好似也察觉到,面上的笑容渐渐褪。去,露出一丝真实的落寞。 闺阁中时,她曾幻想过将来会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婿,或许会如同外婆一般顺遂一生,当然也可能跟娘亲一般,在后宅孤独的生存。 但事实证明,现实比想象更加残酷。 如爹娘所说,省城陈家是了不得的大人家,起码于阮家的家世而言,她绝对高攀。 所以,从第一天踏入陈家门,她就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小心,侍候夫君、孝敬公婆、友睦妯娌,就连夫君后院的通房丫头,都得好声好气,唯恐坏了一丝名声,招致陈家的不喜乃至厌弃。 可以说,陈家的日子可谓殚精竭虑,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一切都是因为她来到了别人的家,没有了疼爱自己的爹娘,寄人篱下就会这般谨小慎微。 一切的改变发生在三天前。 陈家作为一个大家族,每日的晚宴都要求家族的主支嫡脉一起参与,其实也就陈家三房人,大大小小加一起却足有二三十人。 作为二房的儿媳,阮元娘在饭桌上基本就是小透明,待在一旁服侍婆婆用膳,若婆婆心情好,就会免了她的伺候,那一日就是如此。 她正低头一声不吭地用膳,却听屏风隔壁主桌的大伯突然问,“二房媳妇,跟那个阮氏胭脂铺是一家的吧?” 陈家大伯作为一家之主,日理万机,就连自己亲儿媳都没心思关心,却突然问起她,显然跟阮氏胭脂铺有关。 悄悄竖起耳朵倾听,就见公爹回答,“是,阮氏胭脂铺的东家也是阮家的女儿,跟我那儿媳是同胞姐妹。” “噢,同胞姐妹啊,挺不错的。” 之后,大伯就提起了其他话题,但短短几句,依旧在二房引起了不少震荡。 饭后,各归各家,阮元娘跟在婆婆后面回二房的院子,等道过晚安就要告辞,却被婆婆留住。 “刚才你大伯提起的阮氏胭脂铺是怎么回事。”她皱眉,“最近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声势还挺大。” 阮元娘为难,她成日待在后宅,初来乍到,跟着来的下人们连陈家宅子还没摸熟,哪里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婆婆似是看出了她的迟疑,细细跟她讲起了阮氏胭脂铺的活动来,听得她眼中异彩连连,忍不住惊叹。 陈家二房夫人夸赞,“你那妹妹是个有能耐的,以后可以多交好。” 阮元娘一愣,明明是亲姐妹,已经到要刻意交好的地步了吗。 或许是长久在娘家习惯了占据优势,她第一时间心中便是膈应,何时起,一向被偏疼的她反而要去讨好那个不起眼的妹妹。 陈二夫人见状摇摇头,这个儿媳家世低了点,可她当初就是看中她的心性和规矩,事实也的确如此,她嫁进来后桩桩件件都做的很好,可真正优秀的大家夫人远不止如此,更要替外面的男人搭好梯子,别说去交好亲姐妹,就是仇人,有需要的时候不照样要低头求人,罢了,还年轻,慢慢教吧。 于是,婆媳间一番推心置腹,就有了阮元娘今天的上门。 思及昨晚婆婆的慈和以及男人的温存,她再次鼓足勇气,扬起一抹完美的社交微笑,“胭脂铺的生意还好吗,做活动花了不少钱吧,你也是,这么大的事就自己定了,也不找我商量商量。” “还行,吸引了不少客人。”阮柔打着哈哈,若对方能有几句真心的关切,她还愿意说两句实话,如今看着就像别人派来的探子,让她毫无交谈的欲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0-280 第261章 一番寡淡如水的交谈过后,阮元娘有些失落,看向显得有些陌…… 一番寡淡如水的交谈过后,阮元娘有些失落,看向显得有些陌生的妹妹,“絮娘,你与姐姐生疏了不少。” 阮柔险些笑出声来,其实,两姐妹何时真正地亲近过,否则,她上门就该直说,而不是东绕西绕。 在那道清凌凌的目光中,阮元娘渐渐收起笑容,这样的她,然而有了几分真切感。 “絮娘,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 羡慕她不用待在众人视线的焦点,每每都要竭尽全力才能满足众人期待的目光,羡慕她可以肆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甚至有胆子立女户,羡慕她自己开了铺子大获成功,成为令人称赞羡慕的存在。 她苦笑,“这一遭,其实是我婆婆让我过来的,跟你交好,不过,我自己也想来看看你。” 阮柔难得提起精神,嫌弃道,“早这么说话不就好了,你们陈家家大业大,总不能看上我这么个小铺子吧。” 阮元娘无奈,“你知道的,陈家下面也有胭脂铺的生意,这次你做的很太好了,就入了陈大伯的眼。”想起婆婆的话,她忍不住埋怨,“你愿意拉拔其他外人,怎么就不知道跟陈家合作呢。” 阮柔这下可有话说了,“陈家也不是我能高攀得上的啊,之前我可让小方管事找他们谈过,不过没人搭理,我这才找了另外三家一起,面前分摊一下成本。” 此言一出,阮元娘便脸色一变,昨日陈家大伯和公婆夫君可都没提起这一茬,话语里隐带怨责,所以她今日的情绪才有些不对劲,到底是故意欺瞒还是他们也不知其中内情。 若真如妹妹所说,陈家胭脂铺自恃名号大,不屑于参加所谓小铺子的三流活动,可现在结果摆在眼前,陈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这才开始急了,此时让她来又有什么用。 “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阮元娘面露苦涩,“我也不知道自己就成了这样。”只顾讨陈家人的欢心,其他什么都可以往后放,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没事,亲姐妹何必说这些客套话,”阮柔并不介意,“反正我也不会让你占到便宜。” 本还在伤心失落的阮元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话未免说得太直白了些。” “还是你想要我说假话骗你。”阮柔既然能在外做生意,瞎话自然张口就来,只是此时没必要罢了。 “那就算了。”阮元娘整理好心情,重新恢复往日的贞静秀雅,“对了,近些日子,爹娘可有来信。” “没有。”阮柔回答得干脆利落,作为不被关心的二女儿,阮父肯定不记得这一茬,至于阮母更是不抱希望。 不过好在她有自己的事业,总归每一天都很忙,日子过得充实而顺遂,有没有阮家人的存在并不重要。 阮元娘却明显有些失落,阮父便罢了,阮母连个信都没有,显然让她有些伤心失落。 阮柔可没有安慰她的意思,留人吃了晚饭,早早在天黑前将人送走,至于阮元娘无功而返,在陈家会面对什么,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了。 ————- 得益于前阵子的活动,阮氏胭脂铺在省城可谓几日内就家喻户晓,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后来居上,压在其他一众胭脂铺头上。 同行是冤家,有如陈家那般让人上门试探的,也有暗地里使绊子的,阮柔让店里的人万事小心,避免了好几次事故。 但没有靠山的商人,在省城众多大商人眼中,就如一口肥腻的大肥肉,吸引着人来啃上一口。 阮家人就是在这时候再次上门的。 那日,在铺子里忙完,伴着暮色回家,往常清静的阮宅,此刻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阮柔好奇的眼神投过来,立即有下人前来回报,“东家,老爷和夫人过来了。” 默默嘀咕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后,她还是认命往里去,一边走一边问,“可知爹娘为何过来?” “不知。” 言谈间,她很快进了正厅,果见到阮父阮母的身影。 “爹娘。”她招呼着,没有问他们为何来,这到底是阮宅,又不是她自己的家。 “絮娘回来了。”阮父笑盈盈,“可是铺子里太忙了,知道你长进,可也不要太辛苦了,否则我和你娘多担心啊。” 阮夫人在一旁没吭声,面上神色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这使得阮柔投过去奇怪的视线,搞不懂这对夫妻在打什么官司。 然而不用多想,很快阮父的目的就彻底暴露出来,示意阮母不动后,只得自己上场,“絮娘啊,你今年也十六了,可有考虑婚配?” 阮柔莫名其妙,依旧是那句回答,“我立了女户。” “爹知道,”阮父态度很好,“可立了女户,不代表你不需要成婚啊,正相反,女户可以招赘,你正该挑一个好的,否则,偌大的家财岂不成全了他人。” 阮柔眼神更奇怪了,倘若她始终不成婚,没有自己的子嗣后代,便是家业再大,以后都得归于阮家,当然,阮父阮母肯定看不到这一天了,但结果于阮父而言是一样的,起码该说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可现在阮父竟然破天荒地来劝说她尽早成婚,其中缘由,除了有人给出切实的利益外,她想不到其他原因。 “谁家来托你说亲的?”阮柔开门见山直接问。 “嗐,哪有你说的这些,不过就是担心你,多问两句。” 闻言,阮柔就要走,“暂时不考虑这些,我那就先回去休息了,爹娘也早些安寝吧。” “哎,你等等。”眼见人二话不说就要走,阮父不淡定了,“你这孩子,说的好好的,你跑什么。” 阮柔停下脚步,看向阮父的眼神明晃晃在问,“可以说是谁了吗?” 阮父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心虚道,“你也知道的,就是上次来说和的宋家。” 阮柔被呛了一下,“那个病秧子,还活着呢?” 来到省城后,因着曾有过联系,她还特意让人留心过,宋家确实是省城商场的巨头,几乎利润高的行业,都有其插手,更重要的是,还掌握了码头的几艘货船,省城不少大小商户都得仰仗水路才能将货物运出去,故而宋家是谁也不愿得罪的存在。 阮父吓一跳,左右看看,都是自家人,才放心,不满训斥,“你说的什么话,要是叫人家知道了,别说你这点生意,就连阮家的都不用做了。” 阮柔不屑,“自家孩子要病死了,就拖好人家的女儿下水,是打算让人守活寡还是打算活埋,他家丧良心,我还不能说说了。” 作为当事人,她只觉得面目可憎,要不是力量不够,她都恨不得上门唾两口。 然而,阮父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宋家也是爱子心切,咱家拒绝过后,宋家也没强求,可见不是个蛮横的。” 阮柔轻嗤,难道杀人之前问了一声,自己就该感恩戴德不成,放过自己不假,可还不知诓了哪个无辜女孩下火坑,简直畜生不如。 阮父见扭不过来,无奈,只得退一步,“上次是长房嫡长公子,这回是他们庶出的五公子,年十七,正与你相当,不妨见一见,就是相不上,好歹场面上过得去。” “宋家不会逼我?”阮柔半信半疑,对宋家依旧没半点好感。 “放心吧,那位嫡长公子冲喜有望,如今眼看着大好。”阮父语气酸唧唧的,“还是你没福气,若当初不拒绝,以后你就是宋家的当家主母,何必这么辛苦。” “我现在就挺好的,挣多少花多少,起码作个人,”阮柔对此敬谢不敏,“何必嫁一个病人,天天都要担心他死了,我会不会被殉葬。” 阮父无言,冲喜一事向来有些玄妙,人家能冲成功的,自家女儿未必,想到此,他也就不多说了,总归高攀不上。 “过去的就不提了,宋家六公子的事你考虑考虑,虽说是庶出,可到底出自宋家,日后你在省城能少去多少麻烦。” 阮父将有耐心地劝着,让阮柔忍不住怀疑,宋家到底许了他多少好处,要这么将亲女儿往火堆里推。 诚然,宋家于他们而言是庞然大物,只要攀上就是数不尽的好处,可只要有脑子的就知道,先前她拒绝去冲喜,肯定得罪了宋家,人家不记恨就罢,偏偏还要送来一个庶出的公子给她当赘婿,怎么想怎么不对吧。 她不信阮父没想通其中关节,只是被利益冲昏头脑,刻意忘记这一茬罢了,看旁边阮母的神色,就知道人还清醒着。 “我才立女户,生意还没做多大,实在高攀不上宋家,你还是拒了吧。”阮柔丝毫不为所动。 阮父这才吐了实话,有些结巴道,“絮娘,你别想太多,宋家没别的意思,就是当家主母看不惯他,想要给他换个地方,正好你之前拒绝说立了女户,他们就记住了,这不,想着牵条线。” 望着明显心虚的阮父,阮柔默默捏紧了拳头,她可算看明白了,对方哪里是糊涂,分明是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却还要推她下火坑。 “娘,你也是如此想的吗?”突兀的,阮柔忽然转而问阮母。 “你都立了女户,婚事自然由自己做主,否则,立这女户作甚。” 看似什么都没说,可分明在鼓励,女户无需看他人脸色,由自己心意就好。 得到满意的答案,阮柔朝阮父道,“我就听娘的,随自己心意,婚事还是过几年再说吧。”说着扬长而去。 身后,隐隐传来两人的争吵声。 第262章 一步步远离的阮柔逐渐听不到正厅的嘈杂,然而,争吵却还在…… 一步步远离的阮柔逐渐听不到正厅的嘈杂,然而,争吵却还在继续。 阮父说不过二女儿,只得将怒气发给一旁的阮母,“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嘛,你多劝一劝,这门婚事成了,对元娘也好的。” 阮母终于有了点动容,她定定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却问了一句,“你有心吗?” 他到底将她的两个女儿当成什么,一个是获取利益的工具,另一个是握住她的把柄吗,她再想元娘的日子能过得好,却也不想将另一个女儿置于这样的境地。 阮父被骂得脸色涨红一片,指着阮母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你有心,你有心你这么多年跟个道士一样清心寡欲,你关心过两个女儿,关心过阮家吗?”说着,竟也一甩袖子,脚步铿锵离开。 最后反倒阮母被留在原地,心神恍惚。 第二天,阮柔照旧去铺子里报道,压根不想待在阮宅,甚至想着要不要趁早搬家,反正她宅子早已买好,东西不多,搬家应该要不了两天,但犹豫着,到底准备等阮父阮母离开再说。 事实证明,糟心事总会越来越多,当天晚上回去,她就发现,家里多了两个人,正是阮元娘和陈家姐夫。 生怕两人是来当说客,阮柔答完招呼就准备溜,“铺子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小方管事还等着呢,我去去就回,你们先忙。” 睁眼说瞎话不过如此,刚从铺子里回来,还能有什么事需要回家处理的,不过借口罢了。 阮父看不惯,直接道,“好不容易一家团圆,有什么事必须得现在去,先吃饭。” 阮柔悻悻坐下,闷不吭声。 陈家姐夫看着岳家一家人的相处,眼神微微闪动,陈家长幼、嫡庶阶级分明,倒是从不曾见过这般的,但想想妻子的温顺性格,又觉或许这位二小姐只是个特例。 饭桌上,无非说些家长里短,兼之生意场上的趣事,尤其阮父还时不时朝大女婿问,陈家是否有可以合作的生意,看得阮元娘面色尴尬到羞红。 陈家姐夫自也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哪会轻易答应这些,别说他只是二房,还有长房在,就是他能做主,面对阮家这样的也得斟酌一番。 酒桌上你来我往一番,阮父始终没得到一句准话,不由得有些郁闷,最后只顾一个人喝闷酒。 吃罢饭,阮柔二话不说,起身就走,懒得管饭桌上其他人,随后,阮元娘和陈家姐夫同样跟阮母道别后,匆匆离开。 最后,就连阮母也懒得管这个酒鬼,只吩咐下人好生照顾。 等人都走了,原本醉醺醺的阮父抬头,微微清醒一瞬,随即端起酒杯一个劲猛灌,下人们皆静若寒蝉,侍立在一旁。 回去后的阮柔也没歇着,立即吩咐下人们开始搬家。 阮宅的下人中有归属于她的,自然不会对外乱说,但还有不少是阮家的下人,嗅到风声立即去主院通风报信。 阮母听到消息,没说什么,只道,“知道了,不用管,随她去吧。” 下人们见状,只得听令。 有了阮母的发话,第二天阮父起来,竟也没人想起来跟他说一声,估计都以为他知道了。 而阮柔这边,一夜的时间,顺利将行李收拾好,翌日清晨,整座宅子安安静静,只少许下人已经开始忙活,正好方便她搬出去。 从后门出,上了马车,载着行李悠哉往新宅子去。 说起来,她新添置的宅子,比阮宅距离胭脂铺还要近一些,当然,面积也更小,可住她一人绝对绰绰有余。 稍安顿下,让下人们好好整理,她连早膳都没用,直接去了胭脂铺。 自从生意好起来后,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也多了起来,她心知肚明为何,每一个成功的商人背后,或许都有一位有权势的官员,故而近些日子也在寻找合适的山头,只是这种事情疏忽不得,还得细细打听,暂时只得先应付着。 ————- 听完小方管事的汇报,阮柔来到后院,今日约了黄娘子一起商量新款的胭脂,地点就定在后院。 “东家。”黄娘子正沉浸在胭脂的配色中,见状连忙行礼。 “不用客气,颜色试的怎么样了?” 黄娘子有些纠结,将方才的半成品拿出来,“东家,不大成功,你看这颜色,太深了。” 阮柔看去,只见一盒颜色有些粉紫的口脂,她取出一些,在手臂上试色,竟意外发现不错。 “这眼神很好啊,”她稀奇看向黄娘子,不明白对方怎么会说这颜色不好。 黄娘子吃惊道,“这颜色不够红,怎么会好。” 阮柔一愣,这才明白两人的分歧,黄娘子明显更偏向于传统的大红色,越是纯正的红越好看,而自己则更看重颜色本身,就如这款豆沙色,虽然比起正红偏暗,但明显不怎么挑皮肤,整体色调偏温柔有气质,绝对是一款有潜力的口脂。 也没怪罪的意思,人的审美本就各有不同,说来还是她的问题,只让黄娘子一个人忙上忙下,却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环。 暂且顾不上这茬,她将店里空闲的人都叫过来,让她们试这款口脂。 不出意料,除去一位年纪稍大的店员表示不大喜欢外,其他人都表示很满意这个眼色,其中更是有一人直白道,“正红的口脂是好看,可我皮肤偏黄,涂大红是真不好看。”说着还露出些许苦恼。 阮柔对结果表示很满意,而黄娘子则有些失神,自己竟然差点就排除了一款成功的口脂,真是罪过大了。 要知道,每一款新口脂都得经过无数遍的实验,材料的种类、用量一点点更换修定,最后或许能配出一款不错的颜色,再上架店铺,经过客人的选择,才能成为店的招牌,大多数时候,她们都只是在做无用功。 想起其中花费的巨额成本,黄娘子慌得额角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结结巴巴道,“东家,对不住,是我的错,我不小心” “跟你没关系,”阮柔阻断她的认错,“你已经做得很好,是我考虑不周。” 黄娘子讷讷说不出话来,却听东家话音一转,“不过以后各色胭脂的试色和鉴赏,我得加几个人进来,你可有意见?” “没,没有。”黄娘子连忙道,她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瞧不出胭脂的好坏,这样的失误有一次就够了,再多来两回她也没脸。 “那行,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至于这款口脂先做两百份放店里看看效果,需要的材料可以先收集起来。”阮柔吩咐。 闻言,黄娘子越发愧疚,东家有多看重这款口脂,就越说明其价值,反之,自己的错误就有多大。 但阮柔显然没介意这些,口脂过后,又看了新寻来的染甲液材料,以及店铺里的铜镜。 这一批铜镜是她以阮氏胭脂铺的名义制作,在镜柄刻有小小的阮氏胭脂铺五字以及铺子的标志,时下铜作为货币价格高昂,这批铜镜可花了她不少银钱,却不是用来卖的,而是专门送给店里一次购买大量胭脂的客人。 只送不卖,所以做的数量也不多,暂时只有一百把,估摸够用一段时间了。 “不错,我先拿走三把,店里的账目要记好。”空闲的店员连忙小跑去前面,喊账房记上。 之后又商量了些其他事,半下午,阮柔难得提前走了,今天她直接搬走,总得回去跟阮父阮母交代一声,正好,她看看手中的铜镜,一把自用,另外两把分别送给阮母与阮元娘。 回府,出乎意料,安安静静,不似发生过什么争吵。 进屋一看,原来阮父不在,阮母正在收拾几件箱笼。 “娘,这是店里新做的铜镜,我们一人一把。”阮柔表情乐呵呵,丝毫不像生气到离家搬走的模样。 阮母顿了顿,接过,见色泽和透明度不错,顺手放在梳妆台上,而后问,“我预备明日拜访陈家,看看你姐姐,你要一起过去吗?”到底是担心的,难得来一趟,总得去亲眼看看陈家人的态度。 没有强迫的意思,阮柔吃软不吃硬,便道,“那就去吧,自打姐姐进了陈家,我还没去看过呢,可要提前准备什么。” “不必,我这边都有,你有时间就行。” 阮柔这才明白,原来收拾东西是为了送礼,她想了想,“我让人去店里取三套胭脂来,算不得什么,到底是一份心意。” “嗯。”阮母应下一声,没有抬头,仿佛全幅心神都被眼前的礼单吸引。 阮柔见状,自顾离去,吩咐人去准备。 阮母眼角余光瞄见,心里闷闷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平心而论,这个二女儿真有什么错嘛?其实没有的,她内心深处很清楚,只是之前的很久一段时间,她都陷入死胡同走不出来,怨天怪地。 上次阮父的职责或许是对的,她自以为将自己封闭,其实不过是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但前阵子,似乎突然就从迷茫的梦障中醒悟过来,然而,耽误的十几年终究无法弥补,失去的母女感情无法愈合,甚至她连是不是真的要去弥补都有些犹豫,或许顺其自然,就这么淡淡地相处,才是最好的。 只是片刻的迟疑,随后,阮母将杂乱的思绪远远扔开,继续整理手中的礼单。 而离开的阮柔可不知道阮母的所思所想,当然,就算知道,定然也是不在意的,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不需要时不理不会,认错了就要别人原谅的。 第263章 阮父不知在忙什么,当日不曾归家,阮母便不指望他跟着上门…… 阮父不知在忙什么,当日不曾归家,阮母便不指望他跟着上门,只带上准备好的礼物,和阮柔一起前往陈家。 当马车停在陈府前,门房们早得了消息,态度恭敬上前将两人迎下来,“阮夫人,阮小姐。” 阮母没说话,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径直入了陈府,穿过蜿蜒长廊,最终停在一处气派的小院。 “阮夫人,阮小姐,夫人们已经在里面等着,请随我进去吧。” 阮母颔首,确认自己和女儿穿着得体,方才进去,阮柔只跟在阮母身后,就如同一个乖巧的鹌鹑。 内里,陈二夫人早领着儿媳和两个女儿等候。 说起来,陈家一大家子还未分家,做主的是陈家大房,作为二房的亲家,尤其身份地位多有不如,自然不需要大房一起招待,故而她们此刻来的是陈家二房的待客厅,位于陈宅的西面,约莫是二房的地盘。 “陈夫人,陈小姐。”阮母率先向几人道好,陈二夫人连忙起身,面上满是笑意,“亲家,好久不见,您近来气色更好了。” “哪里的话。”阮母也笑着,开始了贵家夫人的交际。 而此刻,阮元娘的一颗心,则完全被娘亲和妹妹吸引,顾不得一旁的两个小姑子,侧耳倾听着两人的寒暄。 “元娘,和你妹妹坐一起说说话吧,姐妹俩有阵子没见了吧。”阮元娘略心虚,上次过后,她一直没好意思再单独回去,不过回去估计也无话可说。 但婆婆吩咐,她还是依言过去,结果凑一块,反而不好不说话,阮元娘只能绞尽脑汁想着话题。 阮柔见她实在尴尬,从一旁丫鬟的手中取出一份胭脂套装,接过话茬,“铺子里新出的胭脂,你拿一套试试吧。” 阮元娘顺手接了,有些犹豫,“这一套不便宜吧。”她先前打听过,阮氏胭脂铺一套好一点胭脂,就得几十辆,饶是她嫁妆不菲,夫家也富裕,依旧不大舍得买。 “自家铺子,没那么贵,用得好的话多照顾生意就行。” 有些不大客气,却偏偏戳中了阮元娘的心思,不见外才是一家人嘛,所以她当即高兴起来,“好,等我用一阵,就去和认识的夫人小姐们宣传一番。”她们可都比自己有钱,买起胭脂来定然舍得银钱。 “嗯。”阮柔无可无不可,如今阮氏胭脂铺的生意不错,也不缺大家夫人小姐的光顾。 她态度淡淡,惹得阮元娘跟着冷静下来,倒是一旁另外两位小姑娘,好奇地凑过来,两双眼睛灼灼看向胭脂盒,觊觎之意明显。 阮元娘有些为难,东西是妹妹送给自己的,明显不好送给小姑子,可对方表现得这么明显,还在婆婆跟前,她不由得陷入两难。 没等她纠结出个结果,阮柔倒是很干脆,直接将盒子打开递过去,“喜欢的话你们先看看吧。” 她这一来,两个小姑娘反而不好意思了,“姐姐,我们就是看看,没别的意思。” “没事儿,你们先看看吧,若感兴趣的话,我待会让人再送两套过来。” 闻言,两人这才兴致勃勃地上手,当着长辈的面悄悄试起了新款胭脂。 上首,正与阮夫人聊着天的陈夫人见状,忍不住扶额,虽说没打算在阮家面前端着姿态,但女儿这么丢脸,还是让她有一丝丝的别扭。 阮夫人其实看见了,却只当没见到,心中暗自为女儿的懂事欣慰。 不一会,两个小姑娘实在按捺不住,硬是央着两人一起去后面看她们上妆,正好,在长辈面前到底拘束,阮柔和阮元娘在征得陈二夫人和阮夫人同意后,欣然前往。 整个陈家宅院的布置金碧辉煌,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闺房却不显得富贵,反而带着小姑娘特有的可爱与清新。 四人来到一处大大的梳妆台前,台上满满当当全是各色胭脂水粉,其中还有很多阮柔熟悉的,甚至有阮氏胭脂铺的。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中的胭脂盒放在桌上,“嫂嫂,姐姐,快坐。” 两人便在一旁坐下,看两个小姑娘兴致勃勃地上妆,是不是还让阮柔帮忙指点一下。 阮柔本身就对这些颇有心得,兼之这些胭脂都是自家铺子制的,格外熟悉,顺手指导起来,听得两个小姑娘连连点头,崇拜不已。 她忍不住失笑,看来真是两个爱美的小姑娘。 因着有了陈家二房两位小姐的掺和,这一日的拜访比想象中更为轻松,用过丰盛的午膳,半下午,阮夫人依依不舍和女儿告别后,离开陈家。 轿子里,两人面对面,阮夫人神色复杂,“今日辛苦你了。” 阮柔瘪瘪嘴,所以说她最讨厌阮家人这样,一方面说着都是一家人,另一方面又把自己当做外人一般客气,好在她没指望过真的跟阮家人亲亲热热,此刻全当耳旁风。 正巧,马车回去的途中正巧经过阮氏胭脂铺,她懒得跟阮母闲谈,索性借着店里有事下了马车。 小方管事正在后院盘货,见东家回来,连忙迎上来,“东家,回来了。” “嗯,店里可有什么事?” “倒是没别的,”小方管事犹豫,“就是今日来了一个走商,说是京都来的,想要来进货。” 阮柔好奇,“真从京城来的?”她虽然对自家的胭脂有信心,可省城位于西南,京都在遥远的不遥远的北方,其中相隔几千里路,胭脂的保质期又短,实在不值当。 “听着是京都口音,不过不敢确定。”小方管事露出为难的神色。 “人呢,你怎么跟他说的。” 小方管事回,“我好生招待一番,问了他在城里的落脚地,就在隔壁不远的同祥客栈。” “唔,派人送个信请过来谈一谈吧,”阮柔缓缓道,随即改了主意,“还是我去一趟吧,你跟我一起。” 她仔细考虑过,若是骗子,不过白跑一趟,没什么损失,可若真是京都来的大客户,跑一趟所带来的利益绝对是惊人的。 “是。”半刻钟时间,小方管事将铺子里所有种类的胭脂样品各带上一小份,两人去往同祥客栈。 同祥客栈背后的东家是省城白家,一向以高昂的价格以及良好的服务闻名,对方能住在这里,本身就是财力的象征,当然,若是舍得花钱的骗子,那就另当别论。 阮柔到的时候,跟客栈的掌柜说明,对方半信半疑吩咐小二去喊人。 约莫等了半刻钟,就有一中年人匆匆而来,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却明显有些皱巴,不过浑身的气度,不像商人,反倒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阮柔猜对方是刚起身。 见阮氏胭脂铺竟然是一位女东家,对方明显有些诧异,却很快回过神来,“阮东家,幸会幸会。” 阮柔颔首示意,两人去二楼单独开的包间详谈。 等交流了一阵,阮柔总算明白,为何小方管事为何怀疑对方是骗子了。常理来说,从京都来做生意的,定然不缺银钱,可现实是,这位所谓的严老爷明显囊中羞涩,一时间,她倒分不清楚了。 除此之外,两人交流得很是尽兴,只要是严老爷说,时不时吹捧下阮氏胭脂铺的胭脂上佳,若能进入京都市场,定然能引起轰动,吹得阮柔都有些心虚。 你来我往一番,阮柔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严老爷,咱们不妨打破天窗说亮话。” 她分明瞧见,对面的严老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你说,你说。” “说实话,我们其实对严老爷的身份有些许怀疑。”不等对方反驳,阮柔继续,“阮氏胭脂铺不过小本买卖,经不起大的挫折,若严老爷诚心合作,不妨将顾虑说出来,我才好考虑。” “唉。”话落,严老爷忍不住深沉地叹气,颇有些羞愧道,“实不相瞒,我先前所说的身份却是没作假,我们严家以前的确是京都的一等商户。” “以前?”阮柔敏。感察觉到了问题。 “是的,”既然已经开口,严老爷干脆不再隐瞒,“那都是我祖辈的事情了,后来家业凋零,我一个读书人实在没能耐撑起这么大的摊子,如今的严家,已经逐渐没落,银钱上也捉襟见肘,所以才有所保留。” 果然是读书人,阮柔脑海第一反应,随即哑然,“那为何之前要如此隐瞒。” 严老爷瞄了她一眼,似是看她有没有生气,“严家如今在京都的地位有限,银钱更是不凑手,若不扯张大旗子,怕是不能让阮氏胭脂铺动心。” 阮柔本来是不想考虑的,闻言,忍不住再次在心中衡量可操作性。 其实,她也考虑过将胭脂铺开向省城以及更远的地方,乃至京城,然而困难显而易见。 自古利益动人心,在背后没有强大靠山的情况下,省城她尚且应付得艰难,若贸然去京城,怕是要被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严家的到来无疑是一个机会。 更让她动心的是,严家一直在走下坡路,却在京城有一定的根基,对于如今的阮氏胭脂铺来说,不至于过于强大,以至于被吞没,却也不会毫无助益属于正巧适合的地步。 有了意向,她先后提出几个问题,皆得到了严老爷的满意回答。 严家在京都当然有靠山,至于生意做不起来,纯粹是子孙不肖,不过,阮柔纳闷看向对面,“严老爷,冒昧问个问题,按理您是读书人,怎么会看胭脂的呢?” 原先一直淡定自若,始终端得住的严老爷,听此却是红了一张脸,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第264章 这幅反应,一下子勾起了阮柔的好奇心,就连一旁的小方管事…… 这幅反应,一下子勾起了阮柔的好奇心,就连一旁的小方管事都悄悄竖起耳朵。 严老爷显然不大好意思,犹豫着道出理由,“内子向来喜爱这些,所以我见了也能品评几分。” 阮柔恍然,原来是夫妻恩爱,张敞描眉的故事啊,如此就说得通了。 确认完身份,接下来便是谈起正事,两人都严肃了神色,认真倾听与讨论。 从省城往京都,路途遥远,光是路途所花费的人力物力就耗资不菲,却不能保证在京都的销量,无疑要冒很大的风险。 严老爷是读书人,却不是个傻子,自然要风险分摊,而对阮柔而言,承担风险可行,但必须得有更大的利润。 事关利益,两房僵持不下,直到月上西天,依旧没商量出个章程。 天色已晚,阮柔只得提出告辞,约定明日再议。 事情远比一开始想的要复杂,一连在客栈商量了三天,才终于将大概的事项确定下来。 而最后,摆在两人跟前最大的问题反而是,银钱不够。 包厢里,两人面面相觑,颇有些无奈。 “阮东家,可有办法再筹些银钱。”严老爷颇有些可怜兮兮地道。 阮柔扶额,也有些头痛,她在省城可也没什么助力,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白台镇阮家和化坪镇秦家,但两者明显都不大合适,道理很简单,关心太亲密,一旦让他们插手,很容易引狼入室,有亲戚关系在,架空自己不是不可能。 将两家排除,她绞尽脑汁继续想,忽然,听到严老爷小心翼翼开口,“听说,阮东家的姐姐嫁入了陈家。” “陈家不行。”阮柔直接回绝,理由同上,陈家对于阮氏胭脂铺来说无疑是一个庞然大物,插手后,怕是她要从东家沦为替人赚钱的掌柜。 “呃,我说的是阮东家的姐姐。”严老爷摸摸鼻子,有些讪讪,他还没傻到这地步好吧, 她仔细考虑起来,最后不得不承认,阮元娘的确是一个好选择。 其一,作为陈家的儿媳,阮元娘也算有几分背景,不至于被人欺压,二来,阮元娘与她是亲姐妹,对方又不缺钱,不会打歪主意,三来,与陈家的关联不深,完全可以说是女人家自己做的小生意,想来陈家还不至于对自家人使下作手段。 思来想去,怎么都没有比这更好的人选,阮柔看向对面的严老爷,不得不承认老奸巨猾。 “我先试试吧。”她没有说死,而是留了一个活口。 严老爷表示理解,很快两人分开。 阮柔回到铺子里,仔细思考一番该怎么跟阮元娘开口,第二日,递了拜帖方才登门。 依旧是上次的陈家二房院落正厅,这一次,招待她的只有阮元娘,氛围自然轻松很多。 阮元娘好奇看向妹妹,怎么这么快又上门来了,待看见人有些为难的神色,顿时明白有事相求。 她忍不住有些担心,“可是生意上出什么事了?” 阮柔摇头,看见她担忧的申请,反倒坦然了,一晚上她都在纠结该怎么跟人开口,可这会子,忽然想通了。没有乱七八糟的许诺和利益,她将严老爷找上门的事一一说了,最后总结道,“严老爷的到来是胭脂铺的一个机会,但我们的钱不够,所以” “你要多少,我看够不够。”不等人为难,阮元娘直接开口,她从阮家带了不少嫁妆,如今在陈家基本用不上,借也就借了。 阮柔先是一惊,随即笑得开怀,“姐姐,我还没说完呢。” 阮元娘不好意思,“那你继续。” “所以我想的办法有二。一是姐姐你借我一笔周转,不管如何,这笔钱我一定在年内还完,按照市面的利率来;二是姐姐你若愿意,不妨掺一股,若是赚了,自然有姐姐的一份,若是亏了,就当是妹妹我的,本钱照样归还,如何。” 阮元娘听完没立即做出选择,反而纳闷地问,“你平常就这样做生意?”怎么就没亏本呢,净便宜别人了。 “我还没那么傻。”阮柔没好气道,“需要的不是一笔小钱,你好好考虑,过几天再给我回复吧。”她也不想人轻易下了决定,将来再起纠纷。 阮元娘纠结地咬唇,面现为难之色,好半晌,方问,“絮娘,你跟我说说,严老爷靠不靠谱,若是我参一股,将来如何分利,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阮柔见她神情认真,知是想要认真考虑,遂将其中更多细节说来,听得阮元娘连连点头,不过,她还有有个疑问,“你怎么知道严老爷不是骗你的?” “看得出来。”阮柔道,“很难说清,但我觉得他不是骗子,而且,我会跟铺子里的人一起去一趟京都,就算是骗子,他也不可能卷着东西跑了。” 阮元娘惊呼,“你要去京都?” “对啊。”阮柔理所当然点头,这么大的生意,就是严老爷再靠谱,她也不敢完全放手。 闻言,阮元娘沉默片刻,再次看向这个妹妹,眼神复杂之中带着几分艳羡,“絮娘,你是真的很厉害、很能干。” “那当然。”阮柔这会子可不谦虚,“不过,严老爷的到来是个意外,若没有他,去京都的时间起码要晚上两年,且还不一定能成功呢,说不定就赔得血本无归。” 见阮元娘点头表示理解,随后她又提醒道,“虽是你自己的嫁妆,可若是要用,还是跟姐夫先打声招呼,看看他怎么说。” “这点还要你来说。”阮元娘娇嗔,不过她敢许下就说明有八。九成把握,相处一段时间,足以她了解自己的枕边人,虽然是二房的人,可他既不是一般纨绔,也不一位觊觎公中财产,而是努力经营家中分给他的产业,是一个愿意努力且脚踏实地的。 “行,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严老爷大概还能在省城待十天,随时给回复就行。”阮柔抛下句话,匆匆离开,继续在铺子里忙活。 不拘阮元娘同不同意,这一趟京都之程势在必行,无外乎规模大小的区别。 严老爷对这门生意也十分上心,按他的话,不仅家中产业需要整顿,且严家现在极度缺钱,他也算赌一把,若赌赢了,起码下一代都不用再发愁,若赌输了,就得收拾铺子准备回老家了,故而其认真程度不低于阮柔自己。 比预期的时间稍晚点,约莫过了三天,阮柔才收到阮元娘的回信,约她下午在酒楼会面,有些奇怪,但正巧就是隔壁的春燕楼,没什么犹豫,直接就去了。 包厢内,阮柔进去的时候才发现,不仅阮元娘在,那位仅有过两面之缘的陈家姐夫竟也在。 原本欢快的心情一下子有些沉重,她打了招呼,寻了个稍远的位置坐下。 阮元娘歉意地笑笑,随即主动凑到她身边,说起了其中经过。 原来,她只准备跟人商量拿自己的嫁妆去投入,结果,陈家姐夫听完,沉思良久,却是决定加大投入,不仅是她的嫁妆,还有他自己攒的私房钱。 一阵耳语,阮柔吃惊地看向她,“你们就对我那么有信心,而且,这么钱真亏了我可赔不起。” 阮元娘笑,“做生意本就有亏有赚,我们既然投了,哪里有叫你兜本的道理呢。” 阮元娘这才放心,钱不多都好说,正经生意场上谈生意,就得亲兄弟明算账。 待两人说完,陈家姐夫才开口,“听闻那位严老爷正在春宴楼,可否请他过来一叙。” “当然,我让人去请。”阮柔应着,给下人使了一个眼色,对方随即领命而去。 不一会,严老爷从房间内过来,态度坦然,显然下人提前通过消息了。 “陈少爷,陈少夫人,幸会幸会。”他抱拳行礼,面上满是生意人的圆滑与精明。 “幸会,多礼了,快请坐。”有外人在,阮元娘反而要退避一二,到隔壁的小隔间去了,圆桌旁只余三人,另有下人在旁侍候。 三人都是真心做这门生意,谈起来自然和谐,就其中一些具体事项做了确认后,分工更为明确。 阮柔这边专门复杂制作胭脂,以及一些配套的服务,例如需要派人去京都,届时可能需要做一些类似的活动,或者上门给一些贵夫人上妆等,占五分。 陈老爷负责在京都搭人脉,包括商铺的选择,后续销路大多由他去处理,分三成。 而陈家姐夫这边,不过多参与其中,只出钱,赚钱了拿分红,不赚钱那也是财运不够,分两成。 至此,事情大体定下,只等去做。 因着银钱比原先预计的宽裕很多,阮柔只得让下面人加班加点制作胭脂,好在银钱给的够,大家虽然累却也甘愿,结果自然是胭脂的产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快。 严老爷先行一步,去京都打点关系和商铺位置,顺道带上了店内存货的一百套胭脂,先去京都试水,至于原本的上京路,则由陈家姐夫那边派人和阮柔同行。 紧锣密鼓足足赶了一个月的工,京都那边严老爷才传来消息,说差不多可以上京了。 阮柔便又忙着将货物装箱运上赶路的牛车,盘点去京都的人员以及花销,正是满得晕头转向至极,不知怎的,原本安生在待在白台镇的阮父突兀跑来,说要跟着一起上京。 “絮娘,我正好有事,就跟你们一起吧。”阮父轻飘飘说着,仿佛就跟说中午吃了什么饭菜一般随意。 第265章 阮柔又是吃惊又是郁闷 阮柔又是吃惊又是郁闷,“爹,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京都的。” “哼,”阮父冷哼一声,“管我哪里知道的,反正你也没打算告诉我,就是顺个路,没打算占便宜。”显见是生气了。 阮柔懒得去劝,又问,“那你去京都做什么总得说清楚,否则我可不会同意。” 阮父好说歹说见她就是不应,方才不甘地透出几分,“你们都能去京都做生意,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那你自己去?“阮柔瞥他一眼,就是没胆量独自去闯荡,偏还眼馋,估计是哪个下人透了口风,这才巴巴赶来。 阮父顿时歇火,他就是白台镇的小商人,在省城都玩不转,才有一两间偏僻的商铺,更遑论去京都。 阮柔猜的也确实没错,他眼红之下匆匆跑来,恰好赶在人出发前,其实也没做多少准备,就是拼着一口气,以及赚大钱的欲。望驱使。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说什么好,说阮父笨吧,还知道找机会跟上她,说聪明吧,偏准备不充分,十之七八要亏钱。 “带上你没问题,可你想要了,若是被骗了、亏了,我可不负责。” “不用你负责。”阮父一甩手,十分有派头,作为一个商人,还不至于这点都参悟不透。 于是,阮柔就放心了,多一行人到底不是坏事,起码护卫足够,路上遇劫匪的概率都要大大降低,说不定还能摊低点成本,总之,只要阮父不作妖,就不是大问题。 又聊了几句,一问到要去京都做什么生意,阮父就顾左右而言他,生怕被人抢了机会的模样,阮柔被噎得懒得多管,干脆直接答应下来,“行,明天我们就出发,时间耽误不得,你要能跟上,明天卯正(上午六点)镇口见,过时不候。” “好嘞。”阮父精神满满应了,兴冲冲回去收拾。 阮柔看着,便知他早已打定主意,不管自己答不答应,都要跟着一起,无奈摇摇头,让人去给陈家递了个消息,暂且将这事抛在脑后。 翌日清晨,说是卯正集合,但为了避免意外,实际上卯初时分就全员到齐,只等一声令下,队伍出发。 此行人员一共有四波,阮父且不提,阮柔带的人是最多的,几乎将省城能干的手下全部带走,只留了个从化坪镇一路跟过来的老人,以免铺子出现什么问题。 相对的,严老爷和陈家那边来的都是管事和下人,可以说,往京都的一路基本都听她的安排。 见全员到齐,阮柔来到队伍最前面,吩咐了几句路上的注意事项,随后,全员启动。 近百人的队伍,于晨光熹微中前行。 阮柔坐在中间一架马车上,遥望远方,一股久违的激动席上心头,京都,会是下一个省城吗? ————- 事实证明,开始的兴奋只是一时新鲜,待在马车膈得屁。股疼,阮柔只觉得疲惫无比。 按正常行程,从省城往京都大概要半个月左右,鉴于他们行李多且特殊,若遇到雨水天不适宜上路,时间可能进一步拉长。 好在天公作美,除去出发的第十天遇到一次雷阵雨,耽误两天外,其他时间都在赶路,终于,在第二十天顺利到达京都。 仰望那巍峨的青黄色城墙,晨光下,整座城墙如同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精致而庄严,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一行风。尘仆仆,终于即将到达目的地,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跟在进城的人群后,一步一挪,直至穿过两扇城门,好似穿过一层不可见的隔膜。 阮柔从马车窗探出头来,纵横的街道,随处可见的三层小楼,处处比省城繁华,哪怕还是清晨,每个人却都行色匆匆,莫名添上几分肃穆。 京都的胭脂铺依旧叫阮氏胭脂铺,按严老爷的意思,好不容易打出点名气,可不能轻易舍弃了。 瞧着与省城一模一样的招牌,阮柔感怀不到两分钟,立即被过来迎接的严老爷的打断。 “可算来了,我可是等了许久。”严老爷笑呵呵,将一行人迎进去,见多了一群不认识的人也只是多看了两眼。 阮柔先是介绍,“这是家父,正巧也要来京都谈生意,就顺路一起了。”而后,她看向阮父,“爹,你是先跟我们一起,还是去酒楼暂住。” 阮父瞧瞧三层小院,觉得大概挤不下这么多人,遂只得不甘道,“那我先去酒楼吧,等你有空了,咱们父女俩再聚。” 阮柔应下,见人离开,方才松口口气。 严老爷瞄见,并不动声色,细细介绍起回京后的过程,毕竟书信中能说的有限。 “一开始,打着阮氏胭脂铺的名号,也没什么人感兴趣,所以我只给内子和熟悉的机会人家各送了一份也是赶巧了,乾王府的一位妾氏不知怎么寻过来,张口就要了十套,送了不少人,后来才打开局面。”严老爷说着,不由感慨,果真发财得看财运,如今他坚定认为,阮氏胭脂铺就是他的财运。 阮柔听完,有些呆愣,忍不住思考貌似自己真的没给人送礼来着,那么这位京都后院的妾氏怎么知道自家胭脂的? 严老爷看出来她的疑惑,尽管略有些尴尬,还是解释道,“咳咳,这位妾氏是从春香楼出来的。” 春香楼,阮柔虽没听过,但听其名字,就觉得似烟花之地的名字,如果这样,或许可以解释,毕竟省城的阮氏胭脂铺就有一批花楼的客人,至于消息如何传递,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打开销路是好事,她道,“这一次我带了一千五百套胭脂过来,还有一些铜镜之类的,铺子里你来安排一下?” 严老爷连忙拒绝,“还是你来吧,我出去跟人谈生意可以,做这些是真不行,而且,省城那会儿我看过铺子里布局,还得你来指点。” 看出对方真心推辞,阮柔遂不拒绝,将铺子的布局按照自己的想法调整。 京都的铺子比之省城的位置要大上不好,在寸土寸金的京都繁华街道,可想其中花费多少,当然要好好利用才行。 她颇为大方地直接在店铺的右前方布置了一块大大的梳妆台,几乎等人高的铜镜,各色胭脂一径摆开,琳琅满目,很是吸引人。 其他地方,中间区域是十几种色调的口脂与胭脂,摆放在四周的则是染甲液、画眉笔等,至于二楼,依旧提供给客人上妆服务,拆开分为几个区域,同时可招待六波客人。 而三楼,则是二楼的升级版,同一时间只给一批人使用,可以选择自己上妆,也可以选择上铺子里的人帮忙上妆,专门为顾及身份的贵人们准备,且三楼后面直接架设了一层楼梯,直接通往侧边的后门处,以免走正门撞见熟悉的人,算是一个私密的空间。 阮柔转了一圈,兀自吩咐,伙计们则按照要求将货物摆在对应的地方,很快,整个店铺焕然一新。 至于多余的货物,则全部存到铺子后面的后院,阮柔看着一堆胭脂,心想,这一批货应该足够用很久了,下一次再来,或许就是半年后。 安排完了铺子里的事,阮柔和严老爷又出门见了几位生意场上的客户,将该走通的关系走通,后面事情就好办了。 连续奔波五六天,她才终于空闲下来,躺在酒楼的床上,第一次赖了床。 结果,没闲上半天,阮父找过来,一脸愁苦,不复先前的踌躇满志。 “怎么了?”阮柔有气无力地招呼了一声。 阮父支支吾吾,好半晌没吭声,见人不耐烦,这才开口,“絮娘啊,你在京都有没有认识什么人?” “我才来,哪能认识人啊。” 阮父想了想也是,“那位严老爷是京都人,总该认识吧。” 阮柔无奈却又不能不管,心知他是遇上了挫折,只得耐心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了,我才能帮你想办法。” 阮父觉得很丢分,可女儿过阵子说不定就回去了,总不能自己一个人留在京都,届时人生地不熟,局势只会更糟糕,故而纠结了会儿,他将头深深低下,“原本我跟人说好,对方会收我一批货,可千里迢迢将东西运过来,他又压价,现在只愿意以成本价收,那可是要亏本的。”语气很是不忿。 阮柔都要无语了,多深的交情,没给定金就信了人家,现在被骗知道来找她了。 “你带我去看看都有什么货物,我再帮忙问问,先说好,我可不保证能办成。” “哎,那自然,能办成是最好的,哪怕价格稍微低点,不白跑这一趟,我都能接受。”阮父此时后悔极了,真不该一时兴起跑来,若货物能卖出去还好,若卖不出去,回去还得把东西带上,成本又得增加,可亏大了。 稍后,阮柔跟去盘点了一番货物,她自己在京都也不认识什么人,最后还是只能去找严老板,麻烦人跑了一圈,才总算以一个稍微低一点的价钱把货物一次出了,不说赚多少钱,起码不白跑一趟。 阮父原本还有些侥幸,此刻唯余欣喜,收回本钱,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问什么时候回去。 他可算看明白了,京都的水可比省城跟镇上深,起码省城没这么明目张胆坑人的,就是欺负他小地方来的,受了骗都没人可依仗呗,只一回,他就长经验,以后可再也不来了。 若阮柔知道他的想法,或许还会庆幸少了个麻烦呢。 第266章 京城一切妥协,阮柔又多待了几天,最后还是准备先回省城。…… 京城一切妥协,阮柔又多待了几天,最后还是准备先回省城。 留在京都当然好,可京城居大不易,眼下生意还没走上正轨,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她总不能抛下省城的铺子只顾一头。 严老爷为他们送行,一路送出京都城门,两边是清翠的柳树枝条,别有一番送别的意味。 “阮东家,慢走。” 阮柔坐在马车上,与人挥手,随后收回心神,一心赶路。 来时带着大批货物,足足花了二十天,回去时只用了十四天,前后用时一个半月时间,收获还是巨大的。 回到省城,各归各家,阮柔依旧第一时间来到铺子里。 好在期间胭脂铺一切如常,并没发生什么事,不只她,就连小方管事都送了一口气。 他比阮柔还着急,刚进门就道,“东家,我先去看下铺子里一个半月的账簿。” “去吧。”阮柔挥手,让他自顾去忙,而她自己则计划研制新的胭脂。 在京都的十天也不是白待的,严老爷几乎带她走过所有知名的胭脂铺,更是亲自试过其中不少胭脂,还带了不少样品回来,只等着回来细细研究一番,再制作出独属于阮氏的胭脂。 她刚在后院坐定,收到消息的黄娘子匆匆赶来,面带兴奋,“东家,你可回来了!” “怎么,可是有什么好事?”阮柔开着玩笑。 黄娘子一拍手,“东家,你可猜准了,我刚调出一款口脂,颜色有点怪异,不过几个小丫头都很喜欢,这不想着找您掌掌眼。” “哦,正好,我从京都带了不少胭脂,一起看看吧。” 说着,几十种胭脂一径摆开,瞬时晃花了黄娘子的眼,几乎是痴迷般凑上去,一个个试过,时不时嘀咕几句,“这个色调好。”“这个手感好。”“这个最润。” 耐心等她看完,阮柔方笑着道,“如何?” 黄娘子赞扬,“不愧是京都,这些胭脂比省城的品质好上不少,不过,还是比不上咱们的。” 阮柔笑,“你这是王婆卖瓜啊,我倒是觉得有几款很不错,你看看是什么材料制的,可有改善的空间。” “好嘞。”黄娘子干劲满满,随后将新调制的口脂取出来,“东家,你看,这颜色我总觉得怪怪的。”她说起来仍觉不解,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觉得这样的颜色好看,可经过上次,她也知道不同人的审美是不一样的。 “唔,”阮柔取出,随意划了一道,出乎意料,竟然是嫣红中带着一丝紫,说怪确实恰当,可那抹流光的紫又叫人心痒痒,若是喜欢的人,定是喜欢极了。 她有些纠结,这款胭脂明显属于做不做都可,但她最终还是决定制一批出来。 “先调五十份出来吧,看有没有客人喜欢再说。” 黄娘子得了命令,总算安心,五十份,自己应当没有太看走眼。 随着阮柔的归来,整个阮氏胭脂铺都高效运转起来,查账的查账,研制的研制,总之,各有各的忙活。 而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阮柔终于有空跑陈家一趟。 结果,等见到阮元娘,才知道,原来阮母直接搬来了省城,而原因则是因为阮元娘有孕了。 彼时,阮父不在,阮母收到消息,心急之下,自己直接带人过来看顾,本来只准备住上几日,结果,见阮父始终不回,阮母便顺理成章在省城留下。 更让人苦笑不得的是,因着阮父从京都回来,因为自觉丢人,压根没在省城修整,而是直接回了白台镇,估计回到阮宅才知晓阮母不在家。 “那娘亲现在是个什么想法?”阮柔问,对方既然提起,定然是有争议。 阮元娘没好意思说,娘亲在省城住得太过顺心,以至于不想回去,为了面子,她还是遮掩一二,“娘亲也是担心我,想在省城候着我生产。” 阮柔一估摸,女子十月怀胎,也就是说,阮母最少还得在省城待上七八个月,若伺候完月子,周期只会更长,她忍不住唏嘘,“她能放得下阮家那一大摊子?” 不提阮母别的,作为阮家当家主母,阮母心性强韧,在内操持内宅事务、在外与人往来交际,皆尽到阮夫人的本分,力求不让人说项,外人唯一能指摘的,也不过没给阮家生下一个嫡子。 很难想象,这样性格的人,竟然能放下过往几十年奋斗的贤良夫人目标。 阮元娘闻言,眼神有些复杂看向妹妹,“絮娘,娘亲或许是受了你的影响。” 阮柔连忙摇头,“我可不敢担这个罪名,纯粹娘亲自己想开了吧。” 阮元娘见此,不再多说缘由,而是讲起目前的为难。 “爹前两天来了,让娘回去,娘不愿意,两人吵了一架,现在都憋着气呢。” 阮柔稀奇了,“爹让娘回去干嘛?” “当然是主持中馈啊。”阮元娘利索当然道,“家中没了当家主母,很多事情办起来都不大方便。” 她无所谓,“后院不是有好几个姨娘,随便拉一个出来都够用了。” “那到底是姨娘。”阮元娘语气带着不屑,大概是身为嫡女的骄傲。 然而阮柔却搞不懂她的想法,听起来完全自相矛盾,“那你到底是希望娘留下,还是希望她回去?” “唔。”阮元娘顿时结巴起来,她确实有些纠结,一方面,第一次有孕难免心中忐忑,当然希望阮母留下,另一方面,阮母说是为了自己,已经招致了阮父的嫌隙,若陈家知道,会不会也有意见? 总的来说,内心深处希望留下,可又顾忌重重。 阮柔看出来了,放在寻常她懒得开解,如今看在人怀有身孕的份上,才耐心开解几句,“你且安心,娘亲想要留在省城,其实未必都是为了你。” 她眼神颇有深意,看得阮元娘有些不自在,“你的意思是?” “有没有可能,娘亲留在省城就是为了图清静呢,她为操劳一辈子,如今你已经出嫁,我也立女户单独出来,她留在阮家还有什么念想?” “啊?”阮元娘显然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呆愣愣看过来,显然脑子转不动了。 “你可以观察下,娘亲在省城是不是比在阮宅开心轻松很多。”阮柔提点。 阮元娘仔细回忆了下,貌似还真是,“你说的没错,娘以前总是闷闷不乐,可自从来到省城,眉头渐渐舒展,笑得也比以前多了。” “那结果很显然了。” 虽然有些惊讶,可阮元娘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她有些怜惜,“娘的一生太苦了,我只希望她以后开开心心。” 阮柔无可无不可,劝了一句,“若爹再闹,你就喊我,我来跟他说。” “嗯。” 结果,前脚阮元娘才应,另一边,立马就有下人来报,一脸为难。 “小姐,夫人那边的小草来报,说是老爷又闹腾了。” 阮元娘只觉得头隐隐抽痛,肚子也坠坠,又气又急,顾不得想太多,连忙安排,“等少爷回来,跟她说一声我回阮宅了,絮娘,你跟我一道。” 两姐妹同行,见她实在着急,阮柔只得劝慰,“别担心,顶多吵几句,爹做不了什么。” 旁的不说,阮父起码识时务,便是看在陈家份上,也不至于对阮母做什么,至于争吵不可避免。 不多时,来到阮宅,下人们皆战战兢兢,不敢冒头,只仔细听着正院的动静。 两人径直进去,只见正厅内,阮父阮母各坐一边,正生着闷气。 阮柔恍若不觉,笑着招呼,“爹娘,原来你们都在啊,一家难得相聚,我去酒楼定一桌。” 阮父瞥了她一眼,心知精明的女儿定然知晓其中纠葛,却故作不知,着实可恨。 他直接揭穿,“元娘,絮娘,你们娘亲要留在省城,这可如何是好,我也不是不让她来,可家中一大摊子,总得有个人才行。” 阮母气哼哼,竟是跟阮柔一样的话语,“后院那么多姨娘,你拎一个出来不就行了。” 阮父一噎,“都说了多少次了,她们只是姨娘,哪里能代表我阮家出面。” 阮元娘劝完这个劝那个,却压根没什么用处,急得原地团团转。 阮柔却是直接代两人做下决定,“娘亲想留在省城,那日常家中事务就交由几个姨娘,若有重要的场合需要娘亲出面,再回去不迟。” 一下子将阮父的理由堵住,但要堵人嘴,光是几句话可不够,她看向阮母,耳语几句,示意她再让一步。 阮母想了想,让出自己在镇上的一处铺子,她嫁入阮家后置办的,原想留着百年后给女儿的,如今两个女儿各有前程,舍了也就舍了。 阮父得了利益,方才那些纠结顿时消失,只余满心的欢喜,他有几个庶子,如今一大把年纪辛苦操劳也是为了他们打算,多一个铺子,日后庶子分家出去日子也好过,自是再高兴不过。 同时内心隐有埋怨,好在几个儿子都喊阮母一声母亲,何以一点产业不给,如今还闹着住在外面。 心内埋怨翻腾,但看在铺子的份上,还是可以忍的,话不投机半句多,阮母顽固不化,两个女儿明显跟她站在一边,他这个爹只有被嫌弃的份,所以就不留下来碍眼了。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是着急回去接手铺子,以免阮母后悔。 临走前,他还不忘仔细叮嘱大女儿几句,“元娘,你腹中是陈家的血脉,定要好心照顾,有什么缺的,找你娘就是,她就是留下照顾你的,不用嫌麻烦。” 第267章 阮父离开,正厅只余母女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忽的一起笑出声来。…… 阮父离开,正厅只余母女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忽的一起笑出声来。 阮柔触及阮母的目光,略微尴尬,连忙挪开视线。 当晚,三人一起用了晚饭,然后留在阮宅住了一晚,第二日方才离开。 此后阮母便彻底在省城常驻了下来,说是来照看女儿,但大多时候她并不会直接去陈府,只是偶尔去一趟送些补品、问问大夫女儿的情况。 更多的,她时常在省城闲逛,酒楼、茶亭、戏院乃至省城外的桃花林,处处布满了她的足迹。 间或阮柔回去看一看,便能见到人在院子里做绣活、描红作画,好不快哉。 八个月时间一闪而过,阮元娘肚中孩子瓜熟蒂落,生下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幸而陈家并不着急男孙,对这个唯一的孙女也算疼爱有加。 阮柔和阮母上门探望之时,只见陈二夫人欢喜抱着小囡囡,一副神清气爽,有孙女万事足的模样。 阮母心神一震,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 彼时,她刚刚拼命挣扎生下双胎女儿,却在睁眼那一刻,骤然得知因为生产艰难,再难有孕。 哪怕时过近二十年,她仍旧记得当时身旁灼热且带有谴责的视线,她的婆婆、丈夫、乃至自己的爹娘,俱是一副失望模样,好似她生下两个女儿是天大的罪过。 年轻的她毫无所觉,便真的理所当然认定是自己的错,而后,更是将那份难言的焦虑以及懊悔尽数施加在了后出生、瘦巴巴一团的小女儿身上。 每当有人提及自己不能生育、每当看见阮父与后院姨娘妾氏以及庶子一家和乐,她心中那股火就越烧越旺,连带着灼烫身边的人。 时至今日,沉浸在自责与懊悔中二十年,一叶障目的她才终于脑子清醒过来,看清背后的真相。 是她的错吗?是为阮家诞育子嗣错误,还是拼命生下两个女儿有错? 都不是,可笑走到而立之年,方才醒悟,如今她不求女儿原谅,只希望能就近照看,看着人越走越高,直至她永远只能仰望的高度。 阮柔可不知阮母的纷杂思绪,在她看来,母女间要说深沉大恨倒是没有,但也不可能如寻常人家亲近,不论如何,阮母抚养她长大,她也会尽力照看阮母日后生活,保她晚年无忧。 事实上,因着生意的缘故,她关注其他事情的时间并不多,就连阮母那,多是遣下人过去看一看,即便能察觉阮元娘有意撮合修复母女关系,却也尽量避开。 错过的终究错过,她不是原主,无法轻易代替原主原谅。 ————- 春来秋去,眨眼便是十个春秋。 如今的阮柔依旧单身,已经快三十的年纪,保养得当,只似二十出头,却已然浑身的威势。 十年的努力,阮氏胭脂铺的生意蒸蒸日上,如今可以称得上一句遍布全国各地,且名声斐然。 当然意外参与进来的陈家二少爷与严老爷无不庆幸,当然的一念让之后的他们即便躺着也能收到源源不断的回报。 随着生意走上正轨,发掘了越来越多的人才之后,阮柔的心神逐渐从铺子里的日常琐碎脱身,只偶尔关注下铺子的新胭脂调制与新店开张事宜。 如今的她,考虑更多的则是另一件事,即挑选自己的继承人。 岁月催人老,原本中年的阮父阮母如今已显老迈之势,当初的分居两地还需遮掩一二,如今则全然不需要。 只是,人的胃口总会越来越大,阮家足有四个庶子,看似不错的阮氏产业一分,落到每个人头上并不多,而后便有人将主意打到阮柔身上来。 她是女子,且多年未婚,连招赘都不曾,如今年三十,眼看不会有自己的亲生子嗣,如此,庶出的弟弟与侄子,自然是她最亲近的人。 当然,这纯粹是阮父和他便宜儿子的幻想,阮柔可没打算将自己辛苦打拼的基业拱手让给不喜欢的人,事实上,她早已有所打算。 她看好的继承人不是旁人,正是阮元娘的长女。 陈家二房,陈家姐夫为嫡长,夫妻俩如今两子一女,也算子孙繁茂。 作为阮家第一个小辈,阮柔对这个小侄女自也是十分疼爱,尤其小姑娘十分机灵,当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看向你时,任是铁石心肠也得动摇。 除此外,阮柔更为满意的则是另一点,那就是小姑娘打小爱臭美,五岁的年纪就会偷摸在亲娘的梳妆台上给自己化妆,差点被亲娘一顿好揍,随着岁月的流转,这股喜欢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浓烈,待稍长大些,就差在阮氏胭脂铺插根,可以说,姨侄俩比之亲母女也不差什么。 之所以一直没有跟陈家提出,则是她还有两件事纠结。 一则,她辛苦立了女户,自然希望继承人同样也能如此,但女户立身艰难,还容易遭受她人异样的眼光,她不确定要不要在小姑娘尚未成人前,引人走上这条荆棘路。 二来,她选继承人,自然希望对付对方跟自己姓,而侄女出身富贵不愁吃喝,更何况陈家应当不希望自家子孙跟了别人姓氏。 如此,一拖二拖的,就一直耽误下来,如今小姑娘都年满十岁,眼看陈家要为她说清,阮柔才彻底急了。 阮宅,阮母早已满头华发,岁月走过她的面庞,更使得其上添了几分慈和与时光的沉淀。 瞧见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二女儿,她顿时猜了个十之七八,也不问,她继续悠哉躺在摇椅上,看天上蓝天白云 阮柔脚步顿了一下,心道果然两人是天生的不投机,但该说的还是得说。 她走上前,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说了,“总之,我看好芹丫头,您帮我看看,这事有没有戏。” 阮母终于扫了她一眼,“陈家的女儿,你可真敢想。” 阮柔嘿嘿笑,“那也是我的侄女、您的外孙女不是。” 阮母打趣几句,却也不得不承认,从女儿的经历来看,立女户,只要能立得起来,绝对比嫁进后宅要好上千万倍,毕竟不用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屋檐下寄人篱下,低人一等伺候公婆丈夫,还得大方地容纳妾氏和庶出子女。 阮母沉思片刻,道,“最重要的还是得看芹丫头的想法,她要是不愿意,陈家同意也无用。” 阮柔顿感牙疼,她难以想象,自己该怎么去跟一个小丫头说,“哎,以后都不用嫁人了,跟着小姨搭理胭脂铺吧。”简直想想都觉得自己要挨揍啊。 “那我先去探探她的口风。”说干就干,很快,她借着铺子里出了新胭脂的名义将人约出来,开始旁敲侧击。 “芹丫头,你是觉得你娘如今的生活好,还是我的好啊?” “当然是小姨的好了。”几乎毫不犹豫,小姑娘说出了答案。 “怎么说?” 小姑娘顿时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娘不能睡懒觉,小姨可以。”“用膳的时候,娘要伺候祖母,不能跟我们一起坐下来吃,更不能坐主桌。”“小姨可以随意出门,娘就不行。”“娘亲看着妾氏和庶出的弟妹就不高兴,小姨就不用,每天过得可开心了。” 一数就数出了一大箩筐,要不是见人十分认真严肃的模样,阮柔都要怀疑这是对自己的控诉。 良久,小姑娘终于数完,随即得意洋洋看向小姨,“我说的都对吗?” “对对对!”阮柔没好气瞥她一眼,就是个小机灵鬼,只不知面对人生的岔路口,又会作何选择。 阮柔忽然话题一转,“听说你家里正在给你相看。” 她这没什么小姑娘不能听自己婚事的破规矩,便直接开口问了。 小姑娘瘪瘪嘴,有些不甘愿道,“是啊,小姨,我不想嫁人,要是能跟你一样就好了。” 羡慕是真羡慕,毕竟从小看到大,潇洒随意的生活谁不想要呢。 然而,她也清楚,小姨的自在其实是以失去某些东西作为代价的。 譬如,娘亲在后宅赏花听乐时,小姨可能还在外奔波,雨雪天她们不出门时,小姨可能依旧要视察铺子…… 可即便如此,依旧很想要很想要。 十岁的小姑娘已经很懂得取舍,她没什么青梅竹马的小伙伴,更没有必须与之在一起的情投意合之人,或许以后会有,但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她想要的,就是跟小姨一样的潇洒,只可惜大概不能了。 刚露出失落的表情,就听一道声音在耳旁响起。 “若你能跟小姨一样呢?” “啊?”小姑娘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闷闷道,“我不敢,也没有小姨你的能耐。” 阮氏胭脂铺在全国各地大小拢共十几家,其内胭脂在妇人圈子更是名声斐然。能掌管这样的庞然大物,小姨的厉害可想而知,虽然平常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可她都能想象到小姨面对下属的严厉与威严,是她拍马不及的存在。 “你以为小姨是一开始就这么厉害的吗?” 小姑娘明显再次愣住。 “我一开始啊,也就是内宅一个小姑娘,浑浑噩噩地过着,直到姐姐也就是你娘定下婚事,眼看就要轮到我,才终于醒悟过来……” 老一辈的事情,小辈们都清楚,知道外祖母与外祖父感情不睦,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纠葛。 等听完,小姑娘已是泪眼汪汪,满脸的怜惜,“小姨,以后我对你好。” “嗯。”阮柔摸摸小姑娘的头,这么容易心软,真担心以后会被骗。 第268章 “姨姨,我怎么才能跟你一样呢?”小姑娘尚且懵懂,却依旧…… “姨姨,我怎么才能跟你一样呢?”小姑娘尚且懵懂,却依旧触摸到以后的道路。 阮柔沉思片刻,尝试以孩子的角度给她讲解,好处、坏处,得到的、失去的 十岁的陈之芹试图理解其中复杂的关系,大道理她只能听个半懂,但涉及到阮柔这些年的艰辛与收获,再与娘亲、外祖母的生活想对比,小小的她似乎已经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沟通比阮柔一开始的语气还要长久,跟阮元娘通过气后,她开始尝试将小姑娘带在身边,调制新款胭脂、与人往来谈判,向客人推荐胭脂、跟下属开会工作,日程紧凑,忙碌的时候甚至连吃饭都要挤时间。 好在小姑娘不怕苦不怕累,一声不吭地全部坚持下来,小小的人儿却坚韧地让人心疼。 又是一年新春到,小姑娘回陈家迈过十一岁门槛,回来就跟她说,希望能继承她的衣钵。 阮柔整个新年难得清闲,窝在小院子里,除了亲近的几个亲朋,懒得接待外人,还不知道陈家发生了什么事。 小姑娘红着眼睛,在一向疼爱自己的长辈面前露出脆弱,“呜呜呜,小姨,我害怕,不想嫁人。” 阮柔眼神一厉,软声先将人安慰好,“别怕,有小姨在,不会让你有事的,发生了什么,可以跟我说说吗?” 听了小姑娘断断续续夹杂着抽噎声的讲述,她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却原来,陈家给陈之芹谈了一门婚事,对方也是省城的大户人家,姓季,阮柔依稀有印象,季家家主是一个格外精明的老者,身材干瘦,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看向人时总露出看透一切的智慧,让人不自觉心虚,下面三个儿子继承了其父的精明,不惶多让,不过季家的小辈,她倒是没怎么见过。 “季家哪一房的?”她问。 “三房的嫡出大少爷,叫季行康的那个。”陈之芹委屈巴巴,“听说他最好美色,才比我大了两岁,后院就已经有了三五个通房丫头,我才不要嫁!” 别看她们年纪还小,可因为谈婚论嫁的年纪小,基本上小姐妹圈子里都会谈起门当户对家族适龄的男子,谁能干有希望继承家业,谁不成器是个纨绔,诸如此类讯息,毕竟说不清哪一个就是她们日后的夫婿。 季行康的名声她可是很早以前就听过,据说一开始是被后院的通房丫头勾着开了荤,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几乎祸害了整个院子的女孩,而其主母规劝不成,将过错一股脑推到小丫头身上,如今还提亲提到了陈家。 陈之芹只要一想,就觉得往后余生无望。 阮柔听完,摸摸她的脑袋,“没事,我去陈家给你说,不会让你嫁给这样的人。” “小姨,你真好。”陈之芹将脑袋蹭到小姨身上,察觉到那股熟悉的暖香,终于安心。 其实她娘也不同意的,可扭不过她爹,男人或许都这样,自己好。色,所以就觉得其他男人好。色也正常,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女婿,莫名的,再一次深深羡慕起面前的小姨来,能自己做主、不被别人安排,真好啊。 阮柔安抚了小姑娘,留人住了一晚,第二天尝试去陈家交涉,作为一母同胞亲姐姐唯一的孩子,她自觉理由很能站得住脚。 然而陈家姐夫的理由也很强大,作为一个大家族,考虑的就不止是某一个人的感受,而是从整个家族出发,陈家与季家的联姻就是如此,未必必须是这两人,只是这两人最合适,所以无从反驳。 阮柔听了默然,犹豫了会儿,问,“如果让小芹跟我呢?” 陈家姐夫诧异看过来,当年还是青年俊秀的他,如今已与其他中年男人没什么两样,头发稀疏、啤酒肚、说出口的话油腻而圆滑,再没了当年那股冲劲。 “之芹是我的女儿,也是陈家的孙女,享受了陈家的供养,不是你带走就可以不作数的。” “除非我给出足够的利益!”阮柔打断他的话,对方的意思很明显,不能白养一个女儿,换句话说,不能联姻,也得换些好处回来。 阮柔并没对这个说法表示质疑,因为她只是一个外人,只是有些为小姑娘感到哀伤,亲爹谈论起来尚且如此,更遑论更书院的大伯和祖父。 “我会跟之芹谈一谈,如果确定了,再来找你。”扔下句话,她匆匆离开,懒得再多说。 身后,中年男人看向那道离开的背影,眼中露出些许羡慕,转瞬即散。不是每个人都足够强大,能干到如对方一般,一个人撑起偌大的商业帝国,更多的背靠大树、抱团取暖罢了。 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若是对方想要过继的是自己的儿子,别说给好处,就是让陈家送出大笔好处,都不是问题。 但他到底没提,就当这是自己对女儿最后的一点维护吧。 阮柔可不知道对方的这些想法,若是知道,也只会嗤笑,她辛苦打拼下来的产业,不找侄女继承,也不会让其沦为陈家的私产,大不了她去养育院多挑几个女孩子回来培养。 从正厅离开,她欲离开的脚步一转,继而来到阮元娘处。 岁月催人老,十年的光阴在其美貌的容颜上留下印痕,唯一不变的是其通身的温柔气质,让人甫一靠近就觉浑身清凉。 “怎么样?”阮元娘显然知道她来了,急切追问。 阮柔简要将他的意思说了,就见一向温和的长姐双手握拳,一副气愤到不行的模样,可终究无能为力,那股气很快卸了,有气无力道,“絮娘,你把她带走吧,要补给陈家的东西我来出。” 妹妹想要继承女儿的事,其实她早就看出迹象,只是一直不舍得,但凡疼爱子女的,总希望他们往后顺遂平安,不用经历任何挫折,而无疑,妹妹的路就是一条荆棘路,故而她始终犹豫不定,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如今想来,还不如早做决定。 第269章 陈之芹的事到底定下,陈家并未狮子大张口,但也要了省城一…… 陈之芹的事到底定下,陈家并未狮子大张口,但也要了省城一家阮氏胭脂铺。 多年的发展,如今阮氏胭脂铺在省城一共有三家分店,其中第一家开业的位置最好、生意最佳,陈家早的则是位于东城的那家,生意略次之,却也能日进斗金。 这件事,阮柔没有瞒着,如实告知了阮元娘和之芹,小姑娘很是自责,阮元娘也说要补上对应的银钱,都被她拒绝。 “其实一间铺子能换来阿芹的自由,已经很划算了。”她如是笑着道。 小姑娘咬了咬唇,纠结半晌,才道,“姨姨,我以后一定百倍千倍地替你赚回来!” 有志向是好事,阮柔鼓励了几句,转头便开始忙活过继的事宜。 因着她是女户,过继手续略有些复杂,不少要麻烦到陈家的,跑了官府好几趟,才终于将户籍办下来。 陈之芹成了阮之芹,或许是先前被伤透了,小姑娘只是踌躇片刻,并不见多少悲伤。 为了欢迎家中新添一口人,阮柔特意举办了一场欢迎宴,将省城相熟的人家都请了过来,既是欢迎,也在向外人宣告,阮氏胭脂铺后继有人了。 既是女户,少不得跟着阮柔出来交际,男桌女桌都逛了一圈,小姑娘进退有度,获得一片交口称赞声。 等结束后,阮柔原以为她会害怕忐忑,不料,却意外见到小姑娘满面红光,只余激动。 “姨姨,这样真好。”小姑娘如此说道,随即有些恍惚,“做陈家的女儿,我只能跟着娘亲在后宅交际,认识的也都是小姐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当家家主呢。” 阮柔失笑,“这才只是刚开始,你还小,他们对你态度柔和,等日后上了商场,你就知道一个个多难对付了。” “我不怕。”从所未有的野心在阮之芹的心中滋生,不怕无知一辈子,只怕见识过广阔的天空却无法自由飞翔,而今,她有幸拥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要紧紧抓住。 宴会过后,阮元娘过来道别,搂着女儿抽泣了一阵,过后还是硬着心嘱咐,“自己选的路,不管多难多险,都要一条走到底。听你姨姨的话,她总是为你好的,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若是想娘和弟弟们,也可以回来看看,二房永远是你的家。” 陈之芹心头酸酸涩涩,望望暗暗抹泪的娘亲,再看浅笑嫣然的小姨,用力点点头,“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叮嘱过后,便是惜别,过继后不再是一家人,阮元娘别的也不好多说,最后按捺着情绪离开,说不得回去后又是一阵痛哭。 但此时的陈之芹已经顾不得悲春伤秋,因为等待她的是源源不断要学习的事务,此时她才知,以往所见小姨的忙碌不过冰山一角。 每日里,她要早起去郊外,跟在黄姨的胭脂坊学习如何胭脂胭脂,了解阮氏胭脂铺如今所有正在售卖胭脂的制作方法及其优秀的地方。到了中午,她再回城,一般跟是小姨,也即如今的娘亲一起在酒楼或者干脆胭脂铺的后院吃过午膳。 小憩过后,下午要跟着小姨看堆积如山的账簿,抑或外出与人商谈,就连晚上,还要盘点几家铺子近几个月的账单和销量,从中可以看出铺子有没有异常。 这些还只是日常,若遇到有铺子出现解决不了的问题,还得亲自赶过去,或跑官府、或与人酒宴交际,一日日下来,就连几时是闲的。 幸而小姨体谅她年幼,不要求她每次都跟着一起外出,否则,怕是更累。 很多时候,累到极致,她连陈家是谁都想不起来,原先娘亲说会经常过来看望自己,都因为太忙都不成行,后来次数也就渐渐少了。 忙碌,却充实,是阮之芹最大的感受,其实以前在后宅要学的东西也不少,可那些东西,针织女红、厨房灶下、琴棋书画、内宅中馈,学是学了,可总感觉为别人而学,没多少兴趣。 如今么,每多学会一款胭脂的制法,外出与人谈成一门生意,满满的成就感足以让她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她可以自大地说一句,被扔出家门,她也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来,这是她的外祖母乃至娘亲都不曾做到的。 ————- 忙碌之余,也有温情的时刻,每个月的中旬最后一天,是阮宅固定一天休息的日子,小姨谓之放假。只要铺子里没有万分紧急的事情,这天小姨都不用处理工作,也是新母女俩难得联络感情的日子。 小姨会带她在省城闲逛,冰糖葫芦、烙饼、糖画、杂技,尽是人间烟火气。 时间好似被人按了加速键,一晃就是几年。 十岁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十五,及笄之年,犹如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却打扮朴素,性子沉稳、举止有度,浑不似同年纪的女孩般活泼,只面对亲近的长辈,会露出几丝女儿家的娇俏。 “小姨,及笄礼真的要办这么大妈?”阮之芹觉得没必要,随着她年纪渐长,看上阮家这个下蛋金鸡的人逐渐将主意从小姨达到自己身上,但凡出门没人护着,就有不知多少家的青年俊杰撞上来,言巧遇乃缘分。 可想而知,及笄礼,绝对会变成一场大幸相亲宴,可惜,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阮氏胭脂铺的生意,可没有心思管情情爱爱,尤其当其中还掺杂了复杂的利益瓜葛。 “当然要办,”阮柔说得斩钉截铁,“不宣告众人,怎么叫他们知道,以后阮氏的当家人就此换人了。” 闻言,阮之芹顿觉牙痒痒,可怜她这几年起得比鸡晚、睡得比狗晚,如此辛苦操劳,就想着能替小姨分担点,结果可倒好,努力过头,才几年功夫,小姨就想着将偌大家业托给她,自己潇洒快活去了。 想想就是一把辛酸泪,阮之芹拽住小姨的衣摆,楚楚可怜满是哀求,然而却被无情甩开,“好了,都是大姑娘了,以后就是阮氏胭脂铺的东西,可不能这么毛躁。” 阮柔煞有介事地说着,好似自己做的合情合理。 阮之芹只得又磨了磨牙,心知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得接受。 及笄礼,即为女子的成年礼,按说未婚女子等到二十再举办也不迟,奈何阮柔着急啊,辛苦多年,终于有了解放的机会,可不得赶紧跑路,且她还有点别的心思。 因为是做胭脂生意,铺子里和作坊多用女子,工钱不低,可以说,有阮氏胭脂铺的存在,周边不少女子能靠着自己赚工钱,在家中地位都要高上不少。 然而,能获益的到底是少部分,等从铺子的繁杂事务中脱身,她希望能在阮氏胭脂铺所在的地方建几所女婴养育所,收留些被弃养的女婴,教些活命的手艺,也算她不枉活这一世。 阮之芹虽说撒娇耍赖,可相处中小姨的心思多少知道,留恋之余唯有感慨与佩服。 如阮柔所说,阮之芹的及笄礼办得极其显赫,几乎省城有名有姓的人家都派了当家人或者继承人来,其中,有希望能联姻分一杯羹的,也有暗暗期待年轻人上位不似阮柔老狐狸好对付的,种种不一而足。 陈家作为亲生的母族,自然一同前来庆贺,彼时,陈家当家人已经换主,陈家姐夫到底没能争取到机会,陈家大房上位。不过对方的态度倒是很好,没再仗着血缘至亲的关系要求什么,只当做一般的亲族,亲近中保持了一丝距离。 及笄礼后,阮氏胭脂铺的生意则全部交给阮之芹打理,其实下面都有经年的老伙计,出不了什么岔子,但总叫人不放心,阮之芹每日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 而阮柔,瞧了几日,发现没出纰漏后,十分潇洒乘着马车,两个老仆相伴,开始往外溜达。 若说一开始只是一个隐约的想法,但真正切身处地去看,才发现女子生存之艰难。 富贵人家尚好,只要不缺衣食,总会安生将人养大,而穷苦人家,本就三餐不继,偏还一个劲生,生了儿子自然千好万好,生了女儿就是赔钱货,狠心点溺死摔死的不计其数,“好心”的,找处偏僻的后山不叫人死在跟前,抑或瞧谁家稍富裕些,趁着天黑往人家门前一放,就算大发善心,给女婴一条活路了。 而朝廷虽办有养育院,但事实上,极少有人真的愿意跨越山路,冒着辛苦将人送来。 一开始阮柔不清楚,后来才知道其中内情,便又定了一条规矩,若发现被弃养的女婴,送来则可领十文铜板,钱不多不少,既不至于让人为了十枚铜板舍弃孩子,也足以无事可做的闲人愿意跑腿救一二性命。 伺候,阮氏养育院的孩子才渐渐多了起来。 随着养育院越建越多,幺蛾子也越来越多,因为都是就近救济,经常会有将女婴丢掉的人上门来认人,但凡找到个容貌稍有相似的,死乞白赖说那人是自己“丢失”的女儿。 且不说养育院好容易将人养大到勉强能干些活的年纪,凭什么所谓亲生爹娘说来就要上门讨要,只要想想这些孩子回到原先丢弃自己的家庭,等待的将是何种命运,就足以让阮柔坚定万分。 再后来,她开始将婴儿打乱散养,甚至会故意将此处女婴抱至别处的养育院,以免所谓亲人上门来骚扰。 至于孩子真正的身世,但凡有所记录的,阮柔都使人造册登记,若女婴长大还要执着于寻亲,自然随她们去。 第270章 养育院一办就是十年,期间,阮柔的足迹去过繁华都城,更入过贫…… 养育院一办就是十年,期间,阮柔的足迹去过繁华都城,更入过贫穷山村,越走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怜惜。 十年光阴,几乎每一座阮氏胭脂铺都伴随着一处。女婴养育院,这趟行程才勉强划伤了句号。 当然,养育院也不是平白养着人,一般婴孩养到五岁头上,就要学会照顾下面更小的孩子,牵床叠被、洗干自己的碗筷,等到七八岁上,养育院就会安排安排一些小活计,例如帮着胭脂工坊摘花瓣、洗材料;过了十岁,手头有劲,就可以干些研磨药材之类费体力的活,亦或者自己出去找些旁的活,总之不养闲人。 世间人有千万种,感恩的不缺,白眼狼的却也不少,光是阮柔所见,背着养育院偷偷将好东西搬回亲生父母家的、长大了芳心暗许又或利益诱。惑试图偷盗胭脂铺方子的。 但幸在终究感恩的多,这些人中的大多数,成年后有了赖以谋生的手段,甚至惦记着回馈养育院,或一两斤粮食、半尺细布,不多,却足以温暖人心,这才叫阮柔得以一直坚持下去。 而后,在外漂泊许久的阮柔,终于决定落叶归根, 十年间,她其实只回过省城七八趟,更多时候,与阮之芹的相处甚至是在其他地方的胭脂铺中进行。 但这并不影响阮之芹成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与孤身一辈子的阮柔不同,阮之芹在二十岁那年,看上一户富商家的小公子,前者历经商场心思复杂,后者家中娇养的纨绔公子,却神奇地走到了一起,共同生育两女一子,是省城有名的恩爱夫妻。 于是乎,阮柔回到久违的省城,来不及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就先被三个小萝卜头为主,一个劲地人跟着叫外祖母。 喜提辈分的阮柔无奈又好笑,只得依三个小家伙的意,给她们讲起在外面的游历,听着几人时不时瞪大眼睛、抓耳挠腮,惊呼连连。 除去几个小家伙,难得回来,少不得寻亲访友。 阮母如今的年纪已经很大,依旧一个人待在省城的阮宅。 相比白台镇阮家的子孙繁盛,阮母膝下略为荒凉,但阮元娘和阮之芹常去探望,并不显寂寥。 回来的第二日,阮柔约上阮元娘一起前去探望,见其精神状态很好,送上些从外面待回来的稀奇玩意儿,以及药品补品,闲叙几句家常,再多,也没有了。 等出了阮宅,阮元娘有些犹豫,但还是纠结着问道,“爹年纪不小了,你真的不考虑回去看看吗?” “不回了。”阮柔摇头,其实比起阮母,她对阮父更为陌生,甚至可以说,在原主的记忆中,起码还有阮母忽视她的心酸,对阮父则全然没有多少感觉,等她到来后更甚。 “行吧,你早点回去休息,我陪娘住一晚,明日再找你。”分别许久,中间又有一个阮之芹,倒有说不完的话。 “嗯。”阮柔应下,随即离开,回到属于自己的宅院,隔壁,三只小家伙叽叽喳喳,带来欢快的气息。 此番回来,想做的都做了,阮柔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不熟的人上门拜访,大部分都拒了,实在婉拒不了的、以及关系亲近的,还是得照常接待。 等着等着,就等来了阮父。 阮父今年已有五十好几,头发半百,由两个庶子搀扶,身形一颤一颤,看起来好不可怜。 阮柔却知,无事不登三宝殿,若非为了阮家的利益,对方估摸也不愿来看自己的冷脸。 果不其然,阮父张口就是希望她帮一把,毕竟乃亲父女,比之阮之芹这个外孙女到底近上不少。 实际上,阮柔早有听闻,近些年来,因为产业分散,几个儿子各有异心,阮家产业隐隐有被其他家吞食侵占之迹,一年不如一年,可以预见,等阮父百年,阮家估计跟小镇上一般的小商户没什么区别。 可阮父不甘心呐,明明他有三个儿子,还有两个格外出息的女儿,一个是陈家二房的当家主母,松松手就能让整个阮家吃饱。另一个更为不凡,创建了偌大的阮氏胭脂铺,他不求多,只要将镇上那家胭脂铺给自己,阮家定能再繁荣几代。 可惜的是,他的这些想法,除去几个儿子,无人赞同。 阮母早已分居多年,对于阮家的事情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只要不涉及她自己和两个女儿,其他万事不管,只顾过自己的小日子。 而大女儿,看着听话温顺,结果他每每一提要她给自己和陈家牵线,就推脱后宅妇道人家不懂这些,让他自己去找女婿,结果女婿是个奸猾的,话说的好听,正经事一点不办。 至于小女儿,更是叛逆,小小年纪立了女户,随后就让自己是个外人,不参与阮家的任何事,问就是避嫌,毕竟女户默认是有继承权的,可他分家业时可一点没分,倒不是他小气,而是以阮氏胭脂铺的庞大,阮家那点蚊子腿估计人家都看不上。 总之,不知道怎么状况就变成如今这样,阮父皱着眉头,本就苍老的面庞更显老迈。 阮柔抬眸,看向对面父子三人,“我做的都是胭脂生意,你们的产业如何,我也插不了手。” 阮父还没有开口,阮家长子率先道,“二姐,虽是如此,可徐家与你一向关系亲厚,只要你开口,他们开的价钱定然能高上三成。” 闻言,阮柔眉间带上一抹怒气与不屑,若是求她帮忙引见、抑或介绍一条路子,起码说明人多少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努力,可如今么,纯属做梦。 她冷着脸,没好气,“我可没那么大的脸,让人家亏本做买卖。” 阮家长子顿时急了,“二姐,阮家到底是你的娘家,难道就忍心看着家业凋零。” 阮父此时抬眸,看了眼不争气的大儿子,也不知是不是后院的姨娘血脉不好,养出来的庶子一个比一个没出息,偏就这三个儿子,不照看都不行。思及两个嫡出女儿的出众,他有些不甘,第无数次惋惜起没能有一个嫡子。 第271章 一番你来我往,阮柔始终没同意将白台镇的分店管理权交出去…… 一番你来我往,阮柔始终没同意将白台镇的分店管理权交出去,否则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鉴于三人堵在跟前,一副自己不松口就不走的架势,最后,她无奈只得牵了一条线,让阮家铺子里的东西能以一个较优惠的价格直接卖到省城,当然,前提是东西能过关。 见此,阮父才算满意,带着两个儿子回去,临走前还一顿谆谆教诲,让她有空带着阮之芹一起回家吃一顿团圆饭,被阮柔糊弄过去。 送走人,阮柔连带阮之芹大松一口气,相视一笑,眼中皆带着无奈。 阮之芹嘀咕,“可算是有一次如愿了,希望以后可不要再求上门来。”她不是不愿意帮衬亲戚,而是阮家这群人实在是扶不上墙的阿斗,这也就算了,求人总要有个求人的态度,偏还高高在上施舍般的语气强迫她帮衬,她不惯这破脾气。 阮柔笑笑,之后阮家人再上门,不论说什么,反正只是听,并不插手,次数多了,阮家人就知道没希望,镇上与省城距离不近,后来便渐渐不来了。 年长者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仿佛只是一眨眼,十几年就过去了,早十年前,她先后送走了阮父和阮母以及阮元娘,而今,却要轮到她自己。 幸在死亡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那一刻,她望着床前两排后代子孙,为首的阮之芹也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儿孙饶膝,如今阮家胭脂铺当家做主的是阮之芹的大女儿,一个同样雷厉风行的女人。 她抬手,擦去阮之芹眼角的泪水,宽慰道,“别哭,我这一辈子,有阮氏胭脂铺、有你们,已经很好,没什么遗憾了,我走后,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就安心了。”话落,人便没了气息。 阮之芹只是哭,她心情万分复杂,眼前人并非她的生母,却给了她一条全新的人生路,这条路精彩而辉煌,曾经有过彷徨,但只要想到对方,她就什么都不担心,只觉天塌了都有人盯着,而今,撑住那片天的人真的离去,好多年不曾体验过恐惧的她,再一次尝到了那种不安与无助。 好在还有身旁的家人陪伴,时日渐久,终于慢慢缓过来。 再后来,很久很久以后,传承多年的阮氏胭脂铺,依旧是女子当家,代代传承,生生不息。 而此时的阮柔,早已进入新的任务世界,开启新的人生。 ————- “叮,休息时间已结束,任务世界已传输,请宿主做好准备。” 阮柔还未来得及睁眼,便听见耳边不停的咒骂声。 “你个挨千刀的丧门星,克死了你爹娘,如今还要来克我们,我呸” 咒骂不歇,阮柔干脆直接闭眼不理会,谁知那人越骂越来劲,见人不起,直接上手掐人,阮柔胳膊一疼,连忙伸手甩开对方,一双眼静静地看过去。 来人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是更加愤怒,“还敢躲了,真是个没爹娘教的野孩子。” 阮柔还没接收到回忆,不知两人是何关系,不敢正面对上,只仗着人小,一骨碌从对方身边跑出房门,随后躲进门前的草垛,开始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为阮秀娘,是水洼村一农户阮家的独女,年仅八岁,刚刚失去双亲,孤苦无依,而方才那咒骂的妇人则是原主的亲奶奶。 至于为何亲奶奶对如此恶毒对待刚失去爹娘的年幼孙女,则又是阮家一门官司了。 阮家世代生活在水洼村,可以说,村子里几乎半数人都姓阮,而原主的亲爷爷阮大伟则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在适合的年纪娶亲生子,膝下共有四子一女,要说几个子女,都没什么大出息,,延续父辈的生活继续地里刨食。 本来一家子相安无事,或许也能继续安生过下去,奈何到了阮父所在的三房,却出了意外,那个意外就是原身。 农家都讲究先开花后结果,且阮家四个男丁,并不稀罕男孙,生下一个女娃本没多大关系,可问题就出在,当年原身出生后,家中来了一个化缘的老和尚,非说原主乃扫把星转世,天生自带霉运,与之关系亲近的人都会被殃及倒大霉。 乡下人本就信神鬼之说,加上原主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片子,阮家人自然是宁可信其有,认定原主就是天降丧门星,会祸害整个阮家。 阮老头阮婆子,也即原主的亲爷奶,立刻表示这个孙女不能要,还是趁早送走,至于送去哪,自然是后山山脚,任其自生自灭。 一个路过和尚随口一句,就要刚出生女儿的性命,刚为人父母的三房夫妻正父爱母爱爆棚,哪里受得了,自然是苦苦哀求,奈何阮老头阮婆子软硬不吃,直道要是不送走就一家人一起滚蛋,省得连累一家人一起走霉运。 阮母还在月子里就被闹腾不休,刚剩下女儿不到十天,就被婆家赶了出来,彼时,年轻的小夫妻,除去一身破衣烂衫,连口吃的都没有,还是村里人可怜,让他们住在村里的破屋子、借了粮食,一家三口这才撑过来。 开头虽然艰难,可夫妻俩都是勤劳能吃苦的,带着女儿的同时,夫妻俩十里八乡地上门帮人干活,慢慢的,总算将破茅草屋修缮起来,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有了吃不饱却也饿不死的粮食,还攒下了两亩地,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当初阮母月子没做好,后来再没能有孕。 日子一天天过着,八年过去,温馨的小家如普通人家一般,并没被所谓霉运牵连。 可就在一切渐渐转好的时候,原主的爹娘却发生了意外,两人在外出给人做工时遭遇土匪作乱,不幸丧命,好好的家只剩下原主一个小姑娘。 一夜之间丧父丧母,可怜的小姑娘却还要继续面临贪婪而恶毒的阮家亲人。 其实原主出生后,碍于阮家放出的风声,不少村人一开始也是害怕被牵连的,后来八年的时间足以洗清原主的扫把星名声,日常中压根不用避讳。 奈何阮家认死理,死活不许原主上门,一副生怕被她克到的模样,每逢年过节或有其他事,只阮父阮母独自上门,故而原主与阮家人几乎毫无交集。 而就在阮父阮母逝去不到三天,先前还害怕被扫把星殃及的阮家人却主动上门,接手一切,为的不过就是这一间尚可茅草屋以及两亩薄田。 第272章 补一更 草垛里,阮柔听着依旧不停的咒骂声,难得地烦躁起来。 已知,原主八岁孤女,背负天煞孤星克亲的坏名声,眼看就要被名义上的亲戚欺负上门,如何才能摆脱困局,至少阮柔此刻没有什么好办法。 或许是这具身体几天几夜没休息好,她想着想着,就这么靠着草垛睡了过去。 天色逐渐黑沉,夜晚来临,咒骂声渐歇,一切陷入沉寂,阮柔幽幽醒转。 她利索爬起来,先是从草垛中钻出一个头,见没人,这才出来,拍干净身上的枯草,丧丧往回走。 阮家的院子虽然修缮过,但位置偏僻,靠近山脚,到了夜晚空无一人,多少有些阴森恐怖,忽的,她心头冒出一个想法,若她真的有克亲的命格,倒是好了,反正唯二真心疼爱自己的爹娘已经去了,世上再无可以依赖信任的人。 夜深了,阮家人嫌弃晦气,早已回到阮家老宅,她进屋,空荡荡的屋子只余自己一人,连颗粮食都不剩,肚子咕咕叫,她只得灌一碗水骗骗肚子,随后回到原主的屋子,躺在床上盖上被子,饿得睡不着。 阮家人还不敢住过来,可等过了阮父阮母的头七,恐怕就要鸠占鹊巢了。 再一想到阮家人盖在原主身上的克亲名声,不如索性做实了,就看阮家人有没有胆子冒着被克的风险来夺财产了。 当然,她自己肯定没有这份能耐,故而还得小小的布局。 下午睡得够久,此刻又饿得慌,压根睡不着,她便一骨碌爬起来,在整间屋子转悠,布置上各种小陷阱。 门前的地上偷偷抹上一层易使人滑倒的桐油,将头顶架子上摆放的箩筐悄悄往外挪移,确保稍微有点动静就可能掉下来,再改变了锄头的方向就如猎户的陷阱一般,一环连着一环,确保人只要进来,铁定“倒霉运”。 一切完成,阮柔环视一圈,满意地拍拍手,挥霍了精力,困意上涌,不一会就闭上双眼,陷入梦乡。 第二日,迷蒙间她听到一声惨叫,意识瞬间回笼,没料到昨天的陷阱这么快生效。 依旧是熟悉的咒骂声,显然是阮婆子无疑,她惦记这处房子,冒着风险前来便是想着好生查看一番,好为她的宝贝大孙子布置新房,也不嫌刚死了人晦气。 等等,阮柔忽觉不对劲,不管怎么看,阮家人,起码阮婆子,是真心实意相信原主克亲,如此,怎么会愿意养着原主,也或许,压根连人都不想养,不过一个丫头片子,打发出去还能得上二两银子。 “死丫头,你个遭瘟的,还不快出来扶住我,哎呦,我的脚” 惨叫连连,阮柔嘴角悄悄勾起一个笑,随后很快爬下床,装作战战兢兢上前搀扶,懵懂问:“奶,你咋了?” “哎呦,疼死老娘了,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个克亲背运的玩意儿,老娘会伤了脚吗?”阮婆子骂骂咧咧,看着对方搀扶自己的小手,嫌弃地撇开,“滚滚滚,滚远点,真是怕了你。” 阮柔被推开,唯唯诺诺上前,一副孺慕又害怕的小模样。 阮婆子看得嫌弃万分,三两句随意将人打发走,有些犹豫,本来她是打算来收拾收拾屋子,如今双脚肿胀,她是越想越害怕,自己年纪大了,不会真被小崽子克到吧,毕竟老三两口子可还多活了八年呢。 到底担心自己的小命,没待一会儿,阮婆子就准备先离开,改明儿还是让老大媳妇过来收拾,她年纪大了,可架不住折腾。 如此一想,阮婆子瞬间轻松,忍着泛疼的双脚,一步步龟爬般往外挪移,刚跨出院门,就见原本安静待在角落的小扫把星竟小步跟上。 “你过来做什么?”阮婆子嫌恶万分,分开距离,喝问道。 “奶,我饿了。”阮柔委屈地摸摸肚子,“我都一天没吃饭,快要饿死了。” “什么叫一天没吃饭,老娘饿到你了吗?”阮婆子理直气壮的话刚出口,就想起来,老三两口子走的那天,丧席过后,自己就带着三个儿媳把家里的粮食搬空,一点没留下,貌似的确一天没给人吃饭了。 当然,愧疚肯定没有。若在昨日,她可能还会善心大发,将人带回去随意给两口粮食,如今么,肿胀发疼的脚面时刻提醒她,同情要不得。 “饿两天又饿不死,你爹娘刚走,就有心思吃喝,果然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阮婆子骂骂咧咧,欲甩开人自己回去。 可结果压根甩不掉,不管她怎么骂、怎么赶,小扫把星愣是执着跟在后面,把她气得够呛。 眼看着就要走到阮家跟前,阮婆子想到邪门的霉运,到底不敢冒险,将人喝止在门外,“好了,你就在这等着,不就是饿了,我让人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阮柔只当没听见,依旧可怜巴巴地望向内里,“奶,我一个人住害怕,能不能搬过来啊,爹娘留下来的房子和地我都不要。” “什么房子地的,听不懂,咱们都已经分家了,你住进来其他人怎么看。”阮婆子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忙拒绝,就连一直觊觎的屋子和两亩地都不那么眼馋了。 “啪嗒。”阮婆子走前一步,一进院子,迅速将院门闩上,望着眼泪汪汪的小丫头,只留下一句“等着,不准进来。”随即进去拿吃的。 阮柔被关在外面,好奇看向内里。 阮家的屋子是老宅,除去岁月有些老旧,其实保养得很好,只是三个儿子,下面又生了孙子,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难免挨挨挤挤,这不,大房的大孙子至今还跟二孙子住在一起,不好娶媳妇,这不就惦记上了三房的屋子。 天色尚早,阮家的人还没下地,院子里不时有人路过,只瞧了两眼,便转过头不再理会,仿佛被关在门外的不是阮家人一般。 阮柔也不在意,只想着怎么找个借口住进来,好让自己的霉星名声远扬才好。 她如今年纪小,上头还有能做她主的爷奶大伯诸人,压根没有自主权,被卖被送走都是有可能的,如此,她就要让自己没人敢要。 阮家能为她选的结局无非几种,一是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再不然就送给穷人家做童养媳,不拘哪种,都绝对不希望买回个扫把星,如此,她的去处就成了一个问题。 阮家总归还没不要脸到占了三房的房地,再把唯一的独女赶出门去,如此,要不阮家得养着她,要不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不拘哪种都算能接受。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扫把星的名声,她看向里面,人太多,不好做手脚,不如趁着晚上没人再来。 主意已定,她安静地待在外面,老实等着自己的口粮。 而阮家老宅内,阮婆子进了门,不住哀叹自己倒霉,阮家大儿媳瞧见,眼神闪了闪,关心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呸,还不是那扫把星克的。”阮婆子嘴里骂了几句不干不净的,随即道,“那扫把星还在外面呢,你给她拿两个馍馍,说是一天多没吃了,别真饿死了。” 阮家大儿媳诧异一瞬,心下同样有些担忧,也不着急去拿馍馍,她做贼一般凑上前来,“娘,你跟我仔细说说,老三两口子不是那么多年都没事,我还当那老和尚说瞎话呢。” “瞎说什么呢,人家是得道高人,八年怎么了,八年现在人不也没了。” 见阮婆子一副自己认定的事实得到证实,十分得意的模样,阮大儿媳却不由得心颤了颤,要知道,老三可是婆婆的亲儿子,人死了,一点不见伤心不说,还这么高兴,实在有些叫人惊悚。 “行了,你先把人打发了吧,别再把霉运传给咱们家,搁我说,要不是我当年聪明,指不定就家破人亡了。人啊,就是得信命,可惜老三不信,被他那媳妇迷了眼,把个扫把星当宝,现在好了,命丢了,也没能留下个根。”阮母眼神惆怅片刻,随即释然道,“当年他硬要分家出去,我就知道,全能当这个儿子死了” 阮大儿媳转道去了灶房,听着婆婆的话,心中有些起伏不定。 好在橱柜里还剩几个馍馍,想了想,她多拿了两个,走到院子门前,看着紧锁的门,犹豫片刻到底没打开,只隔着门将馍馍递过去。 阮柔饿虎扑食般接过,三两口啃起来,一副饿到不行的模样。 阮大儿媳有些同情,可想到自家儿子的婚事,怜悯消去三分,谁叫她是个扫把星呢。 “咳咳咳。”吃得太急就容易噎到,阮柔被噎得小脸通红,哽着一口气,只呜咽着道,“水,水。” 阮大儿媳见状不忍,又去端了一碗水过来。 阮柔努力咽下,感激道,“谢谢大伯母。”眼露孺慕,本是温馨和谐的画面,却被里面的呵斥打断。 “还在外面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阮大儿媳闻言,犹豫着抢过碗,慌张进了屋,其他角落里偷看的人影也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另一面,阮柔啃了一个馍馍,焦躁的肚腹得到安抚不再闹腾,四个馍馍够她吃一天,预备回返,临走前,还不忘朝里面喊,“奶,大伯母,我先回去了。” 理所当然,没有人回应,阮柔也不在意,低着头,手上抱着三个馍馍,落寞地往回走。 等进了阮家屋子,没了外人的视线,她才悠哉哉四处闲逛,阮婆子带着几个儿媳来搜刮过一遍,也不知还有没有剩下什么值钱的。 第273章 补二更 东翻翻、西翻翻,就差掘地三尺,阮柔也没能找到一点东西,只是在翻衣柜时,突然想到以前阮母经常会搭一个小脚蹬往上,不知是做什么。 想到此,她从外间搬来一个高高的长条板凳,奈何身高不给力,还是够不上,她只得将两条凳子小心叠在一起,小心爬上颤巍巍的双层凳子,随即探头往上看。 只见衣柜正上方,原本中间凹下去的一块赫然藏了一个小盒子。 果真有收获,她一喜,将盒子取出,赶忙下了凳子。 坐在床沿,她小心打开,其实里面并没多少东西,两张枯黄上了年约的黄纸,只隐约瞧出一张是房契,一张是地契,想来应该是阮父阮母特意去官府办下的,一般乡下人为了省些银钱,可能房地传承几代都不会去官府更换契约。 意外之喜,有了这个,阮家起码没办法直接拿走房子和地。 另外,还有两角碎银子,她掂了掂,约莫二两半,不多,于这个贫困的家庭也不少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可谓真是穷的可以,只是不知道阮婆子先前搜刮了什么,有没有怀疑。 东西自然不敢再放回远处,她依旧用小盒子装好,思虑再三,还是准备藏到自己的屋子里,料阮婆子也想不到东西会在她一个小孩子的屋中。 在床内侧的地上挖开一个洞,正好容纳盒子,随后填满,将土踩硬实,直到看不出来才作罢。 忙活一通,腹中再次传来饥饿感,就着凉水啃了两个馍馍,填饱肚子,她也不睡觉,而是静静等候。 直至月上中天,忙碌了一天的农人们伴着月光歇息,四下一片寂静,虫鸣鸟叫声暂歇。 万籁俱静,正是偷做坏事时。 阮柔起身,偷偷跨出小院,黑暗中直奔阮家老宅而去。 不出意料,门扉初掩,甚至不及阮婆子白日防备自己时,故而她此刻十分轻易地打开,进入院中。 站立片刻,阮柔有了主意。 先是溜到后院,将鸡圈门打开,眼下正天黑,里面几十只鸡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并不见任何动静,阮柔也不催赶,等到天光亮了,鸡自然小的往外跑。 而后,她进了灶房,将上锁的橱柜偷偷撬开,但凡农家,就没哪家哪户没有老鼠蟑螂窝的,开了门的橱柜无异于小二抱金砖,定会吸引不少小东西,不过在此之前,她先取走了几个大馍馍,以作明日的饭食。 而后将头顶的几个箩筐同样挪了位置,确保人一动就会掉下来砸个正着,而后,本不准备再做什么,瞧见水缸和铁锅,顺手将其上的盖子挪开。 出门时,用石头砸了两下门扉连接处,总之,好似没做什么大事,却每桩每件都足以让人心烦气躁。 等到走出院子,正欲将手中的石头扔掉,她却脚下一拐,将大块石头直接扔进茅坑,一瞬间,臭气熏天,阮柔连忙逃之夭夭,明日,且让阮家人头疼去吧。 回去的路上,再次啃掉了一个馍馍,阮柔心情终于舒畅些许,若这些还不够,届时再另做打算。 ————- 翌日,阮柔安然在家中睡到日上三竿,无人打扰,她一个八岁的孩子,既不用干活也不用做饭,正好落个清闲。 可惜就是不大方便去探查阮家的境况,让人有些惋惜。 不过想来半日过去,阮家都无人上门,估摸多少有些顾忌。 没有等太久,很快,阮柔就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阮家的消息。 说是阮家遭了祸,老鼠和蟑螂将灶房粮食水缸嚯嚯了不说,阮家大儿媳还被箩筐以及框里的粮食砸个正着,头上破了一个洞。 除此之外,家中鸡圈不知为何被鸡钻了出来,十几只鸡跑的一只不剩,如今还在满村子里找鸡呢。 本来其实只是一连串小事,可加在一起,加上有心人似是而非地说上几句,“阮家三房那丫头昨天是不是上门了?” 顿时有不少人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扫把星命格竟是真的,却也有人心生疑惑,“那为何阮家三房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那谁知道?”猜测的人压根没想那么复杂,只随口一说,“或许也知道亲生爹娘害不得吧,可惜控制不住,不还是将人害死了。” 当下,众人三三两两议论开了,有以前关系好的,觉得纯粹就是阮家自己倒霉,跟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关系,还有那向来笃信神鬼之说的,自然深信不疑,打定主意要离扫把星远远的。 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而在家中安然待了半日的阮柔,则惦记着该去阮家要粮食了。 虽然还有几个馍馍的存货,可外人又不知道,她不出去反而引人怀疑。 故而等到中午时分,眼见几户人家升起炊烟,她收拾好自己,溜溜达达去阮家,路上遇到旁人嫌弃得让开,只当全没看见,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只私下暗喜。 等来到阮家,院子没关,她便没招呼,长驱直入。 可惜,院子里人不少阮家人,便有注意到她的,纷纷露出嫌恶的目光,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其中尤以阮家大儿媳为罪。 只见其顶着头顶的伤,小心谨慎,一副恨不得退避三舍的模样,让人瞧得直好笑。 不过,别看人如今凄惨,阮柔可不会同情她,对方想占自己房子家产的时候也没见心软,如今算是罪有应得。 众人的异样很快引来坐在堂厅休息的阮婆子,她不自在起身,略走几步,隔着好远一段距离,质问,“你来做什么?” 阮柔摸摸肚子,可怜巴巴道,“奶,我饿了。” “呸,谁是你奶,饿了回自己家啊,跑我们这来做什么。”阮婆子毫无心理障碍说出这些话,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天晓得,早上大儿媳进灶房的时候,她就在后面,也就是说,差一点手上的就是自己了。 她可不比年轻人,说不得一下砸坏脑袋,人就没了。 人嘛,总是年纪越大越惜命,阮婆子好不容易享上几天儿孙福,可想着长命百岁呢,所以,面对祸头子,自是有多远就避多远。 奈何阮柔借口肚子饿,她委屈巴巴,好似看不出来眼前人的嫌弃,“奶,家里没有粮食了,那天你和大伯母都搬走了,当时说让我过来吃饭的。” 阮婆子脸一黑,当时她确实说过这话,可没料到后果如此眼中,差点要人小命,如今可不敢再让人上门。 “你先回去,待会我让人给你送吃的。” “真的吗?”阮柔表示怀疑,随即体贴表示,“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拿回去,告诉我在哪就行。”说着就要往里进,还探头看桌子上有啥吃的。 阮婆子顿时就如炸了毛的鸡,厉声喝道,“快给我滚出去!” 阮柔似是被吓了一跳,眼中顿时盈满泪水,欲落不落,好不可怜,若一般人瞧见定会心生怜惜,奈何她面对的是阮家一群铁石心肠的,刚被她的霉运摧残过,此刻只余惊恐害怕。 “哦。”只听小姑娘窝窝囊囊往外,嘴中还不住嘀咕,“真的好饿,再不吃就要饿死了,你们可不能骗我。” 待人走到院子外,一直在旁观望的阮家三个儿媳一窝蜂都上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这个问,“娘,真要给她送粮食啊?”那个问,“娘,咱们家可经不住,千万不能让人进门。” 吵吵嚷嚷,闹腾得阮婆子脑壳发疼,而后,阮家大儿媳发来致命一击,“娘,真的要让柱子去那边成婚吗?” 登时,四下俱静,皆紧张而不安看向当家做主的婆婆。 阮婆子只觉得头更痛了,她回到桌旁,一点点理着思绪,“肯定不能让人住进来。” 此言一出,二房四房人皆松一口气。 “至于人,也只能先养上几日,再慢慢寻摸有什么去处。” 阮家二房媳妇眼睛一亮,连忙道,“娘,我娘家那边有户堂叔家的堂侄在寻摸童养媳,不是正合适嘛。” 阮婆子抬眼一扫,没理会,二儿媳说的那人家她又不是没听说过,又穷又懒,唯一的儿子还是个傻子,她倒不是嫌弃人家不好,而是觉得对方给不出足够的银子。 阮家二房媳妇吃了个闭门羹,讪讪退下。 随后,阮家小儿媳随即上前,讨好道,“娘,我听永子哥说,镇上常家正巧在买丫鬟,我看秀娘模样身段都好,把人送去,吃香的喝辣的,咱们也算对得起三哥三嫂了。” 阮婆子眼神微微闪动,没答应也没拒绝,“哦,具体什么情况,你仔细说说。” “娘,常家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对待下人又宽和,月例银子给的不少,可是少有的好主家呢。”她这么积极,自然是因为能从中拿好处,不止卖身银子能抽成,说不得以后的月例都能插一脚,可不得上心点。 阮婆子点点头,“那还不错,你做婶子的有心了。” 余下两个妯娌皆在心中唾骂一声,要把侄女卖了做丫鬟,黑心还差不多,不过她二人却未想过,自己算计人的时候同样不手软。 人的去处暂且定下,阮大儿媳急忙道,“娘,柱子可是咱家的长房长孙,真住过去,我真怕他霉运缠身,要是有个闪失,你叫我当娘的可怎么办啊。娘,你一向最疼他,可要好好想想。” “行了,柱子也是我的孙子,我还能害了他不成,主意也是一开始你想的,若是不成,再想办法就是,我又没逼着他去。”阮婆子就见不得大儿媳小心思不少,却一副做好人的模样,也就是看在宝贝大孙子面上,她才忍耐一二。 第274章 补三更 只是,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没个好主意,说到底,还是个穷字。 阮家人口多,这些年来压根没攒下多少钱,修缮一间屋子的钱是有,可大孙子住新屋,那下面的几个怎么办,都建哪有那么多钱,若不建,少不得其他两房心生怨言,故而才折中想出了这个主意,若没其他法子,便只能花钱起一间新屋了。 阮家二儿媳心有不甘,钱都给大房花了,以后她儿子怎么办,遂当即眼珠子一转,怂恿道,“大嫂,你莫慌,若四弟妹为秀娘寻个好去处,等人走了,那屋子铁定就干净了。” 阮大嫂怒瞪一眼二弟妹,满眼不高兴,阮家四房的却跟着附和,“就是,大嫂,柱子还没相看好,暂且不着急呢。” 阮婆子一听也是,遂摆摆手,“再说吧,等把秀娘安排了再说。” “那什么时候?”阮大嫂眼巴巴追问。 阮家四儿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常家那可是大户人家,买丫鬟也是要挑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若不是永子哥有关系,还轮不到秀娘这丫头呢。” 阮大嫂见状,心中憋屈,却也只得按捺不耐,许了些好处,才将人安抚住,答应尽快牵线,将人送走。 阮家四儿媳估摸能到手的中间差价,险些乐得笑开了花。 “行了行了,你们谁先去给那丫头送个饭,这几天且好好养着。”她没说出口的是,过几日才能卖个好价钱,其他人听出言下之意,却不在意,只是没人愿意前往。 名副其实的扫把星,昨日不过跟大嫂接触了会儿,就把人克得受了伤,这要上门,指不定更倒霉呢。 阮家大儿媳摸摸自己头上的伤,推脱道,“娘,我这头还伤着,有点发昏,我还是不跑那么远了。” 阮家四儿媳跟着连忙道,“我得去跟永子哥说一声,看怎么牵桥搭线,拿个好价钱,这事还得麻烦二嫂了。” 祸水东引,阮家二儿媳不满地瞪一眼四弟妹,在婆婆的威势下,不得不接下这个苦差事,不过她也没想着自己去,而是想着让下面的女儿送。 阮婆子把活摊下去,可就不管那么多,只要别把人饿死就行。 事情已定,阮婆子挥挥手,让她们赶紧各忙各的去,谁也别闲着。 而阮家四儿媳,则扭捏着找婆婆要了两文钱,说是去一趟镇上,给当家的送些东西,顺便问问常家买丫鬟的事。 想着届时卖三房丫头的银子,阮婆子再不舍,依旧给了钱,足足五文,乐得人眉开眼笑,连连保证自己会好好打听。 ————- 另一厢,阮柔回到家中,开始布置新的陷阱,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 而阮家老宅这边,阮家二儿媳从厅堂出来,得了婆婆的安排,只得没好气地将女儿喊过来。 “青娘,人呢,死哪去了?” “娘,我在后面喂鸡呢,什么事啊。”那女孩子五六岁的年纪,却乖乖巧巧很是懂事。 “去你三叔家那边,给人送点粮食过去。”阮家二儿媳吩咐。 小姑娘明显愣了一下,“三叔家在哪啊?”显然,阮家的人几乎从没主动去过阮家那边,故而压根不知道方向。 阮家二儿媳忍着不耐,将位置指给人,随后从灶房取了中午的剩菜,随意装下一碗,加上两个杂粮馍馍,估摸今儿一天对付过去,便将人赶出去,“快去,不准偷吃,知道没,若耽误了你奶的大事,看她不抽你。” 听到抽字,小姑娘明显浑身抖了一下,显是怕了,连忙点头听吩咐,“知道,我不偷吃,送到就回来。” “嗯,去吧。” 得了令,小姑娘一骨碌跑远,因为不认识路,中途还问了村里几个婶子,终于一刻钟后找到正确的地方。 看向面前空无一人的小屋,小姑娘有些犹疑朝内喊了两声,“喂,喂,有人在吗?” 阮柔应声出来,见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娘,顿时无言,枉费她准备好的小礼物,对付心怀恶心的大人她不心虚,可面对眼前枯瘦的小丫头,莫名有些不忍,原先的主意只得暂且作罢。 “姐姐?”青娘只知道这是三叔家的姐姐,更具体的却不清楚,故而这么称呼。 “嗯。”阮柔态度不大好,面对阮家人,压根好不起来。 “娘让我来给你送吃食。”青娘举起手中的碗筷,讷讷解释,面上带着讨好的笑。 阮柔接过,没有道谢,尴尬的气氛蔓延,青娘眼巴巴看着对方手中的碗,她要把碗带回去的,却说不出催促的话。 阮柔不知她的想法,抱着戏谑的想法问,“你知道你娘为什么让你来吗?” 青娘摇头,她娘经常吩咐她干活,哪里还有为什么。 阮柔便笑呵呵道,“他们都说我是扫把星,自己不敢来,生怕沾了霉运,所以才让你来啊。” 一句话便吓得青娘面色苍白,今日家中发生了什么她有点模糊的概念,大伯娘头上的伤听说就是被克的,小姑娘眼泪汪汪,摸上自己的额头,仿佛看见上面破开一个口子的场景。 “行了,你先回去吧,吃完了我会把碗送过去的。” 青娘被吓得够呛,不敢多言,当即一转身,飞快跑远,娘哎,她不想受伤。 眼见人走远,阮柔回屋打开饭菜,得亏她催得及时,如今饭菜还热着,剩菜配馍馍,吃得喷香,丝毫不管刚离去的小丫头哭花了脸。 青娘是真伤心,她知道娘喜欢儿子、不喜欢自己,可却没想到娘会推自己来送死,好吧,她没死、也没受伤,但还是有一种被背叛放弃的痛心,泪水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流下。 因为眼泪模糊了双眼,看不清脚下的路,一不小心摔个屁。股蹲,伤心加上疼痛,青娘干脆坐在泥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等哭累了,眼泪也干了,她终于爬起来,继续往家的方向赶。 而阮家老宅,阮家二儿媳也正盯着门外的动静,亲生女儿,又不是捡来的,哪里会一点担心都没有,久不见人回来,各种不好的想法慢慢浮上心头。 正在此时,远远的一道小身影渐渐从远处走来,可不正是她的女儿青娘。 待人走近,她诧异问,“这是怎么了?” “摔,摔了。”小姑娘憋着嘴,委屈巴巴。 阮家二儿媳脑子一热,压根没多想,脱口而出,“果真是个扫把星,好心给她送饭还要受连累,也不知道三弟夫妻命多硬,竟然多活了八年。” 青娘此刻脑子却格外清醒,脑中回忆那位堂姐的话,越想越伤心,顾不得害怕,问,“娘,你知道堂姐会让人倒霉吗?” “呸,她是你什么姐姐,以后给我离人远点。”阮家二儿媳压根没把人受伤放在眼里,不过就是摔一跤,又没大碍,更不会想到五六岁的女儿已经能想到那么多。 青娘失落就要离开,忽听得娘亲问,“碗呢,不会给摔了吧?”眼神危险得眯起,巴掌就要落下来。 闻言,青娘连忙摇头,“没有,堂,那人说她会送来,让我先回来。” 阮家二儿媳一个激灵,手中的巴掌瞬时落下,“你个不中用的丫头,让你做点小事都做不好,就知道哭,啊,哭有什么用,把那扫把星招来,有得你倒霉的” 一个个巴掌打在屁。股上,青娘莫名觉得,刚才摔的那一下其实不怎么痛,这么一想,扫把星的堂姐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起码没有娘亲可怕。 “好了,再去把碗筷拿回来,不准人上门,知道没。” “知道了。”青娘讷讷应着,揉揉酸疼的屁。股,再次出门。 阮柔可不知道阮家老宅发生的一切,见小丫头去而复返,她也懒得多跑一趟,干脆将洗干净的碗递给小丫头,“喏,洗干净了,谢谢你给我送饭。” “不,不用谢。”青娘自打三岁就开始干活,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道谢,乐得眉眼都舒展开来,方才的沮丧伤心全然不见。 “行了,赶紧回去吧,不要在我这多待,否则,霉运也会传给你的。”阮柔恐吓着将人吓唬回去。 青娘却没有了方才的害怕,笑嘻嘻一蹦一跳地离开。 而身后的阮柔,则在祈祷,小丫头可千万不要太勤奋,否则,洗掉了碗上她特意涂上的药粉,可就太浪费了。 是的,她在洗干净的碗上涂了易使人腹泻的药粉,至于药粉的来源,则是她从野外采来草药自己制作的,效果不大,就是为了给阮家人加深自己扫把星的印象。 而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愿,青娘回去后,阮家二儿媳早已等得不耐烦,耽误这么长时间,家中还有一堆活计等着做呢。 “赶紧把碗放回去,过来干活。”她呵斥着,本来准备清洗一下碗的青娘瞬间忘记,匆忙出来干活。 而等到晚上,阮家人饭菜做好,如同往常一样,一溜端出十几只碗,从水桶里舀了一点水,因着偷懒仅将碗底晃悠了个遍。 于是,原本只沾染了一只碗的药粉,分散开在几个碗里,原本看谁是倒霉蛋的小游戏,顿时变成了雨露均沾。 当天夜里,正是夜深人静万籁俱静的时刻,阮家人却丝毫没个消停,一家人轮流上茅房,且因为茅房就两个坑不够用,憋不急的只得就近在院子中解决,一时间,臭气熏天,人人怨气满怀。 堂厅,以阮老头阮婆子为首,从上到下,整个阮家几乎都在场,个个面色惨白、一副拉到虚脱的模样。 第275章 补四更 “娘,是不是做的饭不干净啊,你看我们这样子,明天可怎么下地干活。”阮家老大满腹牢骚。 阮婆子刚跑了两趟茅厕,同样暗自懊恼,闻言,将怀疑的视线投向今日做饭的老四家媳妇儿。 阮家四房儿媳见黑锅要扣到自己身上,当即抗议,“娘,我做了这么多年饭,可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再者说,我也跑了三躺茅房。” 阮婆子心想也是,老四家的最爱偷奸耍滑,可做起事来却不含糊,否则她也不能容忍这么多年。 可好好的,怎么一大家子都拉肚子呢,阮婆子半晌没能想明白,肚中汩汩作响,她慌忙飞奔向茅厕方向。 等婆婆走了,阮家二儿媳方才悄悄出声,“会不会是今天咱家的碗给那边用了啊?” “哪边?”还有人没反应过来,已经倒霉过一遭的阮家大儿媳登时明白,“什么,咱家的碗给那扫把星用了?” 面对众人指责的视线,阮家二儿媳生怕自己被误会,讷讷辩解,“是娘让我给人送饭,送饭,这不就得用到碗筷嘛。”可不是她自作主张,更不是她害得大家拉肚子。 其他人听是阮婆子的吩咐,顿时放弃即将出口的指责,只是,等阮婆子回来,暗含责怪的视线径直投过去,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阮婆子莫名其妙,一双牛眼怒瞪过去,“怎么了这是,都盯着我作甚?” 阮家老大作为家中长子,又生了阮家长孙,一向最是得宠,也不怕亲娘的冷眼,当即抱怨出声,“娘,你怎么就让人给那扫把星送饭啊,现在好了,克得我们都拉肚子,浪费粮食还耽误时间。” “什么?你是说我们拉肚子都是那扫把星克的。”想明白原因,她死死瞪了一眼老二媳妇,“都是你干的好事。” 阮家二儿媳心酸委屈,小声辩解,“娘,不是你吩咐的吗?” 一下子,众人视线再次转向自己,阮婆子见一个个满是埋怨的眼神,第一反应是为自己推脱,“还不是老四媳妇说,要给人吃好点。” 阮家小儿媳见黑锅要扣向自己,当即不干了,“娘,是你说要给她卖个好价钱,我才说这话的。”眼见阮婆子就要更生气,她急忙甩锅,“都怪大嫂,非要这么着急盯着人家的屋子。” 一旁安安静静虚弱无比的阮家大嫂,“怎么又扯到我了,饭不是我做的,碗不是我送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至于柱子的婚事,那是咱们整个阮家的大事,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最终,到底是阮婆子承担了所有。 阮老头见此,替人解围,“好了,都是一家人,谁也不想的,说这些做什么。” 阮家老二媳妇却还有不同的意见,她问,“今儿青娘不过去送个饭,还摔了一跤,明儿不会还要送吧?” 送还是不送,这是问题,阮婆子左右为难,不送吧,还指望着把人卖个好价钱,送吧,霉运就会传染过来,害得一家人倒霉,真是怎么想都不安全。 就在众人思考之际,阮家大嫂幽幽道,“娘,不送的话,那丫头就自己找上门了啊。” 阮婆子恍然大悟,对啊,今儿不就是因为想把人打发出去,这才让老二家的给人送饭,也不知是哪种会更倒霉,但显然哪种她都不想再次尝试。 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赶紧将人送走,把危险降至最低。 她问老四家的,“今儿去镇上,问的怎么样,可说常家什么时候买丫鬟。” 阮家四儿媳见此得意,“娘,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常家不散买,都是从人牙子手上一批一批的买,我今儿跑了一圈,总算找到一个靠谱的牙婆,说能出三两银子呢。” “三两。”阮家众人惊呼,三两银子,什么概念,一般农家娶媳妇,也就二两银子的聘礼,加上其他的总共不会超过三两,那还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要多吃好几年粮食,如今那扫把星才八岁,就能卖这个价钱,可是赚大了。 阮婆子眼睛放光,仿佛看见了亮闪闪的银锭,而阮家大儿媳则瞧见自家儿子风光娶媳妇的画面,其他人同样心思浮动,阮家二儿媳甚至看了看角落里的女儿,心想能不能卖上同样的价,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好主动提,却打定主意,等过后悄悄问问老四家的。 有了银子在前,拉肚子的痛苦似乎都能被扔在脑后,三两银子呢,拉几天肚子而已,他们撑得住。 阮家四儿媳继续说道,“现在四月十八,等到五月初一,常家统一看丫鬟的模样挑选合适的入府,不过咱们可以先让牙婆过来把人带走,多几天学学规矩,真进了常家,那才是大福气呢。” 阮婆子点头道是,其他人亦连连表示同意,银子面前,一起都可以让步。 “行,那就等过了老三的头七,就让牙婆过来把人带走吧。”阮婆子想了想,吩咐道。 此言一处,众人才想起,原来老三夫妻的头七还没过,当即讪讪,不再吭声。 “头七”指的是人去世后的第七日,时下都信鬼神之说,认为死者魂魄会于“头七”返家,为此,死者家人一般会特意置办一顿饭菜正式送别,才算将死者魂魄送走。 而眼下,老三夫妻头七还未过,指不定魂魄就在哪里看着他们商议如何卖掉他们唯一的女儿,真是越想越瘆得慌。 “好了,散了吧,老大家的,明日饭食收拾好一点,都补补身子。” “是。”阮家大儿媳刚应下,随即捂着肚子匆匆往茅厕去。 夜渐渐深了,阮家人最少的都跑了三躺茅厕,症状逐渐歇下来,各回各房,暂且不提。 阮柔可丝毫不知这一切,她其实没想真把人药倒,只作小小的报复、以及为自己的图谋添砖加瓦,不过幸好,目的成功达成,还超额了。 因为第二天,阮家今日来的奇怪之处,就在整个水洼村传开了。 作为阮家人聚集的大村落,互相间都着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八卦起来更没个把门,很快就将阮家这点事扒拉个清楚明白,就连要把人卖去镇上当丫鬟的事都没逃过众人视线。 好似就如八年前那般,阮家三房死活不肯扔掉被阮婆子盖章扫把星的女儿,只得带着女儿净身出户,在村中引起轩然大波般,如今仿佛旧事重现。 其实,阮家三房在村中并非与人毫无交集,相反阮父阮母为人勤劳肯干、性子和善,在村中人缘很好,只是顾忌女儿扫把星的名声,担心惹事上身,特意将女儿藏在家中,极少让她出门。 所以,等阮父阮母两人走后,失去维系的纽扣,阮柔就落得个孤苦无依,连个上门安慰的长辈都没有。 当然,这下子,扫把星名声远扬,更不会有人来探望,只是同情的人依旧不少。 便有人道,“我看那丫头也没造成什么大的伤害,还是阮家人太心狠了。” “你说的倒轻松,敢情倒霉的不是你,你若不嫌弃,把人接回家试试。” 登时没人回应,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敢拿自己的身体乃至生命做实验,就为了证明人家不是个扫把星呢。 “就是不把人接回去,就让人自生自灭总行吧,何苦把人卖了,让阮老三两口子在天之灵看了怎么想。” “这倒是,不过听说能有几两银子呢,又不是亲生的,白赚一笔银子谁不动心。” “唉,还是这丫头命苦,不过说起来,都说她是扫把星,这要卖进大户人家,把人克死了,你说这算谁的。” 嚯,也不知是何人角度清奇、想法刁钻,就见个个眼珠子咕噜噜乱转,认真思考起来。 这个说,“钱货两讫,自然与阮家不相干。”那个说,“阮家故意把扫把星卖给人家,肯定不安好心,有钱人家可不跟你讲道理,说不得整个阮家爱都要倒大霉。” “嘿嘿,那到时候你说是算扫把星牵连,还是他们自己贪欲作祟。” “说不好,说不好。” 背着阮家人,村子议论纷纷,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壁,事情到底传到了阮家人耳中。 其他流言蜚语他们倒不在意,自从当初阮婆子将三房净身赶出家门,阮家的名声就不咋地,还是银子实惠。 可另一个问题,他们不得不考虑,那就是扫把星的克人程度,会不会祸害贵人。 阮婆子盯着小儿媳,问,“老四家的,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阮家四儿媳苦巴着一张脸,恨不得将前两日的自己揍一顿,让其少想搜主意,如今可倒好,该怎么下场。 阮家老四在镇上做工,她也隐约听过一些镇上的故事,在其口中,镇上的大户人家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别说你惹了他,就是没惹都能扒你一条皮,可想而知,若村人猜测成真,自己第一个跑不掉。 届时,不会整个阮家都给小扫把星陪葬吧,害怕地打了个寒颤,她舔着脸,谄笑着道,“娘,要是这事儿就算了吧。” “怎么能就算了。”阮家大嫂第一个不同意,她连三两银子怎么用都想好了,如今到嘴的鸭子飞了,哪里愿意。 阮家四儿媳顿时不乐意了,“大嫂,不是我不愿意,但那些大户人家的做派想想都知道,你不会想害死一家人吧?” 面对公婆以及当家的虎视眈眈的视线,阮大嫂讪笑,“当然没有,我就是舍不得那些银子,我都听娘的。” 第276章 五更-今日份更新 阮家的事情基本都是由阮婆子做主,她犹豫不定的,就会询问阮老头的意见。 而阮老头的态度十分坚决,不能卖,道理很简单,三两银子是缺,可自家不是少了这三两就活不了,相反,若得罪了贵人,他们压根没有抵抗的能力,等待的或许就是家破人亡。 所以,选择很简单,对此,阮婆子表示接受,但转眼,她就想起了另一件事。 “老二家的,你不是有个娘家堂叔在找童养媳吗,明儿回去问问。” 闻言,阮家二儿媳顿时苦了一张脸,她争取的时候嫌弃人家没钱,现在没别的退路,又想起人家了,但现在,她也不敢介绍了啊。 要知道,她那堂叔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所以脑子有点问题,还是当宝贝一样,要是知道自己介绍一个扫把星过去,自己以后在娘家都不用做人了。 她讪笑着,连连摆手,“娘,这就不用了吧,我那堂叔家可是独子。” 多的不用说,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真给克死,估计也要找上门来拼命,想到此,阮婆子顿时歇了主意,反正也没几个钱,犯不着为此冒风险。 只是,东想西想,都没处安排,难道扫把星要烂在自家,阮婆子怎么想怎么不甘心,当年刚出生,她都能将人甩出去,如今怎么就扔不掉了呢。 扔,在她的脑海一闪而过,一拍手,她想到,对啊,卖不掉,还不能扔掉嘛,不过八岁的小丫头,带着人扔得远远的,让其回不来,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行了,我再想想,先散了吧,老四家的,明儿赶紧去镇上把人回了,解释清楚,别以为我们故意忽悠人。” 阮家四儿媳连连应下,上次的五文钱还有剩,婆婆心情不好,她可不敢再要钱了,还是自己贴钱去吧。 阮老头和阮婆子一走,三房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本以为占便宜的大好事,结果闹成这样,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翌日,阮家四儿媳大清早就往镇上赶,生怕来不及,到了地方,不仅好言赔罪,还送了一份厚礼,才将人安抚好,最重要的是,原本她以为能从中占些好处,如今这钱也没法找阮婆子报销,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亏大了。 好在事情解决,没有后顾之忧,也不必担心被贵人牵连,回家都能睡个好觉,回去的牛车上,她的表情不停变幻,最终定格在认命上。 村中的消息传得一向很快,等她从镇上回来,村里人就七嘴八舌凑了上来,问来问去。 “阮老四家的,你真要把侄女给卖了,卖了多少银子啊?” 阮家四儿媳一脸义正词严,“瞎说,我怎么卖侄女呢,就是我黑心,爹娘他们也不能同意啊。”若能得些好处,坏名声背就背了,如今么,当然得维护好名声,她和一双儿女还要在村子里生活呢。 见她一点消息不透露,村人一脸失望,问就是去镇上看当家的,反正没有卖侄女卖孙女这件事。 一番纠缠,摆脱村人,阮家四儿媳从人群中挤出来,大声招呼,“都没有的事,就别瞎传了,地里的草锄了吗、粮种下地了吗,该干嘛干嘛去吧。” 村人们趁兴而来败兴而归,纷纷四散开来,没了讨论的兴致。 阮家四儿媳趁机溜回家,并决定接下来几日承包家中的琐碎事,再也不要出来被人追问了,也不知道一个个哪里来的消息,连她去镇上找了牙婆都知道。 无人注意,四散的村人中,有一个年轻妇人悄悄避开众人视线,走向了山脚阮家三房的住所。 “秀娘,在家吗?” 阮柔正在院中发呆,听到声音连忙过来,见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婶婶,好似阮母还在时交好的小姐妹,“田婶婶。”她低着头,尽力扮做刚失去父母的怯懦小女孩子一般。 “唉,秀娘,没事,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阮家那群黑心的本来想把你卖了,不过现在已经打消主意了。但你还是得小心点,以防出什么馊主意再害你。” 原来是好心提醒的,阮柔恍然,随即感激道,“谢谢田婶婶,我身上不好,也没什么东西感谢你的。” “不用不用。”田姓妇人摆手示意不用,犹豫了会儿,她才补充一句,“若有麻烦解决不了,你可以去找我,我家就在阮家老宅左边那户,不过尽量不要让阮家人看见。” 阮柔重重“嗯”了声,有些真心的感动,愿意冒着扫把星的风险,以及得罪阮家的可能来帮忙,着实是个好人。 而且,虽然自己努力经营扫把星的名声,可阮家人的想法她却无法左右,想也知道,这位田婶婶定在其中做了不少努力。 事实也的确如此,前几日在众人讨论时,阮柔扫把星可能殃及贵人的言论就是她率先提出的,后来村人越讨论越觉得悬,传到阮家才彻底断绝了其被卖的可能,这些,方才田婶婶来时都没提,阮柔却猜个七七八八。 “唉。”将人送走,阮柔继续苦恼,被阮家买卖的可能暂时没了,但对方为了两亩田地,定不会善罢甘休,到底是个麻烦,除此之外,如何寻个说得过去的能养活自己的手艺谋生,同样是个问题。 ————- 转眼就是阮父阮母的头七,阮家三房大人在这一天都要上门,也没请人,直接带了粮食和一些黄纸上门。 因着没有儿子,烧纸的是阮家大伯,乡下有一个传言,说是女人烧的纸,地下的人收不到,烧也白烧,故而,只需男丁烧纸。 阮柔却觉得明显是个谎言,且不提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地府之说,饭菜也是女人做的,怎么不说亡者享用不了呢,可见不过是忽悠世人,批一层遮羞布的。 等人走后,阮柔取出家中的黄纸,自己阮父阮母少了两卷,“爹娘还有秀娘,若你们在地下团聚了,就好好看着我是怎么好好生活的吧,还有阮阮家人,他们先动的坏主意,就不要怪我狠心了。” 事毕,阮柔只觉浑身倏然一轻,好似去除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头七已过,阮婆子心态逐渐发生了变化,越来越不耐烦。无他,日日让人送饭过去,可总会时不时伴随着些倒霉事,尽管都不大,但叫人闹心的慌张,生怕哪天来个大的。 “老头子,你说这事让谁来办最好?”两人前阵子已经商量过,将人送到相隔两个镇的田罗村,届时任其自生自灭,他们只当没这个人,对外也好说,就说人自己走失了,亦或被人拐走,总之,没阮家什么事。 “还是我们来吧,老大他们心不够狠,再者让几个儿媳知道了也不好。”阮老头想的面面俱到,听得阮婆子认同不已,“果然还是老头子你想的周到。” “至于日子,过几日找个机会让他们几个带着媳妇孩子回娘家,咱们再把人带出去扔了。” “行,就是回娘家还得备礼,真是浪费了。” 阮老头其实一直瞧不惯这吝啬样,眼中闪过几分不屑,但还是温言宽慰,“算了,几个儿媳都为咱们阮家生了孙子,就当看在孙子的份上吧。” “那倒也是。”阮婆子应下。 又过几日,地里的活计终于忙完,一家子围坐的饭桌上,阮婆子难得神态轻松,“趁着地里不忙,你们几个都回娘家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过阵子地里忙起来,可就别扯这些了。” 几个儿媳听完心中诧异,婆婆主动张罗她们回娘家还准备送礼,可真是稀罕。 拎着八个鸡蛋、一捆青菜,一堆红薯回去,阮家三个儿媳出门脚下都有些飘。 正巧三人前面一段顺利,阮大嫂疑惑问,“爹娘这是准备做啥呢。” 是的,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是特意把他们打发出来,还叮嘱若来不及可以明日再回,简直做的太明显了。 “管他呢,有八个鸡蛋,我才不管。”阮家二儿媳是个想得开的,她在娘家是老二,不受爹娘看重,结果嫁人还是嫁给家中老二,若不是老三夫妻为了女儿昏头,她绝对是阮家最垫底,此时能带八个鸡蛋回去耀武扬威一番,很是满意。 阮家四儿媳撇撇嘴,心道,一群傻子,还能图什么,自然是为了解决心腹大患,将那扫把星送走了,当谁不知道呢,她就是故作不知,否则要是让她跟着怎么办,她可不想霉运缠身。 如今得了八个鸡蛋,还不用坏了名声,好事一桩,她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大嫂,我先走这边了。”岔路口,她打了声招呼,就往娘家去,不过婆婆可真抠,八个鸡蛋,她还得自己贴一点进去。 而另一边,没有了小辈碍手碍脚,阮老头和阮婆子在家顿时行动开了,先是问村中人家借了牛车,借口去镇上采买,实则架着马车,往山脚一绕,阮老头看管牛车,阮婆子则负责上去将人忽悠下来。 家中,阮柔依旧无聊度日,忽然听到阮婆子的声音,别说,以往恶声恶气的阮婆子,还是能正常说话的。 “奶。”她欢喜的模样上前,随即后退两步,“奶,你来啦。” “嗯,快出来,我和你爷带你去镇上玩一圈。”阮婆子随意忽悠道,她可注意不到那么多,只觉得眼前的小崽子万分可恶,害了自己的三儿子,如今还要害自己,好在就要解决,一了百了。 “去镇上。”阮柔欢呼雀跃,“我都好久没去镇上了,奶你等等我,我要背上娘亲给我做的小包包。”说着赶紧往屋里去。 阮婆子见状,也许着急,催促,“什么包不包的,你赶紧出来。” 不一会,阮柔出来,身上多了一个花色的小布包,瞧着颇有些可爱。 不过阮婆子没空欣赏,她在前带路,一个劲催促,“赶紧跟上,要是掉队,就不带你了。” 一句话糊得小孩子慌张不已,连忙跟上,前方,阮婆子嘴角不自觉翘起一个笑。 到了山脚,果真见到阮老头,他架着一辆马车,神情很是和蔼,“秀娘来了,快上车。” 阮柔颇有些无言,心想这老两口是不是把自己当傻子忽悠,自己八岁,可不是三岁说啥都信的年纪。 但她还是上了牛车,有恃无恐,因为她的小包里还有几包特制的药粉,其中一种就是能刺激家畜发狂的,原本准备上门搞破坏,如今么,自己送上门来,可怪不得她。 第277章 “吁。”阮老头坐在前面车架上,努力往后拉绳子,然而,老…… “吁。”阮老头坐在前面车架上,努力往后拉绳子,然而,老牛依旧一个劲往前冲,完全不似一头老牛。 牛车速度过快,阮婆子都忍不住从后面探出头往外看,边看边问,“老头子,这是怎么了?” “牛发疯了,你过来帮一把。”阮老头满头大汗,又惊又怕。 阮婆子看着牛的这股子疯劲儿,有些犹豫,坐在后面的牛车上尚且颠簸,到了前面,被牛甩出去可怎么办是好。 “快点啊。”阮老头怒喝,他感觉快要拉不出了。 阮婆子无奈,只得出来,两人一左一右牵着绳子,然而年纪不小、年老力衰,哪里压制的住发狂的老牛,眼看整架车就要散架,阮老头和阮婆子两人仓皇从侧边逃开,却被发狂的牛一人给了一蹄子,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 而此时的阮柔,早已偷偷从车厢跳下,如今正生龙活虎从后面赶来。 “呀,爷奶,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样了。”说着,还装作一副小孩子害怕的模样,跑到人身上东压一压、西蹭一蹭,使得两人痛上加痛,整张脸胀得发红。 阮婆子遭受无妄之灾,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脏话连篇,“个扫把星转世的,老娘有你这么个丧门星孙女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怎么就没跟你那短命爹娘一起死了呢,我呸,滚远点,少把霉运往我们身上传” 巴拉巴拉咒骂声不停,阮柔全当听不见听不懂,依旧一个劲往上蹭,还可怜兮兮问,“奶,别骂了,你腿都出血了,还有爷你也别瞪了,你胳膊怎么了?” 闻言,本来满心怒气的阮老头阮婆子,纷纷看向自己的身体,一个试图伸展胳膊,另一个企图站起身子,然而,显然,都未能如愿。 这下子,两人可都慌了,顾不得再指责怒骂,只希望赶紧找个大夫救治。 奈何,本来他们就图谋不轨,眼下地处荒郊,而非一般村人往镇上的大路,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对视一眼,欲哭无泪。 最后,两人只得将视线转向在场唯一一个全乎人——也即他们口中的扫把星。 阮婆子压不下脸面,遂看看一向爱做好人的老伴,阮老头胳膊痛得厉害,来不及想许多,开口就是吩咐,“秀娘,你快回村里,让你大伯赶紧找个大夫过来。” 阮柔支支吾吾,犹豫半晌,问,“爷,怎么回村子啊,我不认识路了。”她左右看看,都是不熟悉的地方,心中没底,面上全带出来。 阮老头心下一咯噔,想发火却也知道自己没理,毕竟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远远的找个陌生地方将人扔了,如今可倒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无人烟的偏僻小路反而成为困住他们的枷锁。 而且,他还想到了更为可怕的一点,那就是他们今日特意把人支开,如今老大老二老四夫妻都不在家,家中空无一人,连个大点的孩子都没有,而他们水洼村本身没有大夫,只隔壁村有个赤脚大夫,等周折把人请过来,怕不是人都要没了半条命。 想到此,他忍不住有些绝望,甚至想着要是一开始没有动这歪心思,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真是越想越后悔。 混沌的脑子一时间想不出可行的办法,阮老头看向一旁捂着腿满脸痛苦的老伴,“老婆子,你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让死丫头去请大夫啊。”阮婆子忍着痛苦,一字一句都似在咬着牙根发出的泣声。 阮老头嘀咕,“连回村的路都不认识,还能知道请大夫的路,更何况,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真去请也得人家相信了愿意来啊。”他觉得悬了。 阮柔适时出声,“爷奶,你们现在需要大夫,我一定可以请来的,只要告诉我大夫住在哪儿就行。” 阮老头有些感动,甚至想着此事过后,不打对方的主意。 对此,阮婆子无话可说,毕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是她补充一点,“让扫把,不,秀娘带点银子租个牛车过来吧。” 提起牛车,阮老头只觉额角阵阵抽疼,“还有件事儿,方才老牛不知发疯跑哪去了,还得找,否则赵家两个老家伙肯定要上门闹腾。” “闹腾就闹腾,老娘还没找她算账呢。”阮婆子理直气壮,错可不在她,她不去上门要医药费都觉亏得慌,反要赔偿,没这门子道理。 阮老头闻言若有所思,遂没吭声,只是道,“找总归还是要找的。”但不那么急了,且还有得掰扯,当下还是两人的伤势更重要。 阮婆子依依不舍从腰间缝的小布包里掏出十个铜板,在阮老头的催促下,换成了二钱银子,“秀娘,不必在乎银子,尽快把大夫请来要紧,其他的都可以先放放,记住了吗?” “记住了,”阮柔肯定点头,重复道,“尽快请大夫,二钱银子都可以给出去。” 阮老头满意颔首,“那就去吧,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到第一个路口往左、再走到头调头往隔壁走,有一个叫甜水村的地方,你到了后找人问问,就说请温大夫过来瞧瞧,请他们租了牛车,不必吝惜银钱,若有不够,后面再补。” 一长串话下来,阮柔依旧把握十足,在两人殷切期盼下,捏着二两银子前行。 阮婆子担忧问,“老头子,你说能行吗?” 阮老头苦笑,“行不行也只能这样了。” “都怪这扫把星,早知道就不咱们亲自上了。”阮婆子同样后悔,却并非后悔想把人扔掉的主意,而是不该以身犯险,哪怕让几个儿子儿媳上呢。 阮老头同样哀叹不已,半晌没吭声。 ————- 抱怨过后是后悔,后悔过后是沉默,漫长的等待在肉。体疼痛的煎熬下越发难以忍受,最后两人意识模糊险些昏睡过去。 阮婆子实在熬不住,迷迷糊糊问,“那死丫头回来了吗?” 阮老头努力睁大眼睛看向离开的方向,依旧毫无动静,压根没人来,忍不住绝望,“没有。” “死丫头到底哪去了,别不会迷路了吧。”想到这个可能,阮老头心急如焚,恨不得腿脚没断,亲自上阵。 阮婆子照旧骂骂咧咧,嘴里没一句好话。 而没两人惦记的阮柔,此刻在哪里呢? 却说她下午在两人的视线下离开,却没有直接往所谓的甜水村而去,反倒拐了个弯偷偷回了阮家老宅。 天赐良机,阮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在家,大门甚至都未上锁,恰方便了她这个小偷儿,人小身影小,压根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就溜进了宅子里,随后好一通翻找,直接将老阮家搜罗了个干净。 当然,她只拿了银钱首饰,至于其他的大物件儿,不方便搬运,更不适合存储,索性没动。 总的下来,尤以阮家老两口的屋子里银钱最多,她拢共找到三个地方,五十五两银子,白。花。花闪瞎人眼,于是铜板她就大方的给人留下了,以免狗急跳墙,当然也有可能她压根没找全,但大头到手,阮柔表示很满意。 而后是大房、二房和四房,分别拿了十二两、八两和五两,同样只剩下些铜板,怀抱八十两巨款,阮柔将银钱搬运回家,犹豫再三,埋在后院墙根的怪石嶙峋处,配上高高的野草,简直天然的掩藏处。 一切结束,阮柔方才再次做贼般悄无声息溜出村子,没让任何村人注意到。 对方才的一番作为,她可没有一点愧疚,光凭阮家的所作所为,她只是拿了点银子,没同样要了阮家人的命,就足够仁慈了。 悄摸出了村子,阮柔看着正当午的大太阳,发觉耗费时间过久,连忙加快脚步,另寻了一条路,前往阮老头所说的甜水村。 按照一个成年人的脚步与体力,这个时间早该到地方了,但谁让她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呢,步子小不说,还得走一段休一段,可不耽误的时间就长了嘛。 阮柔倒也不是装的,而是真累了,等走到甜水村时,嘴唇发白、满头汗水,只觉得脚都快抬不起来。 好在走进村子,见她一个小孩子,立即有村人上前询问,“小娃儿,你是谁家的,怎么来我们村了?” 阮柔可怜巴巴,“大婶,我爷奶今天带我去镇上玩,但是牛牛不听话,把爷奶甩下马车,现在受伤了还在路上等着呢,我是来请大夫的。” 婶子唬了一跳,问,“你是哪个村的,去镇上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水洼村,我也不知道哇,爷爷指的路。”阮柔故作焦急,“婶子,要快点吧,不然爷奶好痛的。” 大婶直觉怪异,闻言却跟着立即着急起来,当即抱起没什么力气的小孩子,“我带你去吧。” 阮柔感谢过好心大婶,任由自己在婶子宽广的怀抱里颠簸,一切疲惫尽消。 等到了温大夫家,阮柔还是同样的说辞,加上擅口才的婶子在一旁配合讲解,听得温大夫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你给我说说,两个人伤得怎么样了,是骨折、流血还是?” “嗐,你让孩子哪里说的清楚,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阮柔适时掏出二钱银子,“伯伯,这是爷奶让我给大夫的,说一定要租牛车去,不然时间怕是来不及。” 一阵难言的沉默,好心婶子幽幽问,“话说,你爷奶出事的时候,大概什么时辰。” “唔,”阮柔思忖片刻,心虚道,“太阳那会儿刚出来,爷奶说趁早走,太阳小。” 于是,温大夫和好心婶子看了看外面西落的晚阳,默默加快了动作。 第278章 一段时间的相处,阮柔已经知道,好心婶子乃温大夫的远方堂…… 一段时间的相处,阮柔已经知道,好心婶子乃温大夫的远方堂妹,平常会帮着温大夫打理些琐碎事,有时也会跟着上山采药,懂得些药理。 两人动作飞快,温大夫收拾好了药箱,一些常用的器材和药材包含其中,可以做简单的诊治。 而好心婶子,则匆忙去了村中有牛车的人家租借,随后赶着牛车过来接人。 阮柔被温大夫带上马车,在前指着方向,只是,越走,另外两人越疑惑。 温大婶奇怪道,“秀娘,你们是从哪个村子过来的?” 阮柔毫不迟疑,“水洼村啊,爷奶说是带我去赶集。” 温大婶和温大夫彼此对视一眼,皆明白了些什么,果不其然,就听小姑娘接着道,“这还是爷奶第一次对我这么好呢,自从爹娘走后,我就一直一个人,难得有人愿意陪着我,其实去不去镇上无所谓的,若不是要去镇上,爷奶就不会出事了。” “这根本不是去” “好了,少说些,”温大夫阻断,给了一个眼神示意,随后岔开话题,“你爷奶应当年纪大了,耽误这么久,也不知情况如何,还是赶紧赶路吧。” 温大婶不屑撇嘴,看惯村中大小八卦的她,早已洞悉其中蹊跷,肯定两个老家伙借着带孙女出来玩耍的名义,实则就是想把人远远丢了,再联想爹娘已去,一介孤女可不得任由人摆布,也不知地下的亲身父母如何作想。 唉,越想温大婶越发怜惜,看向小姑娘的眼神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温大夫作为一个男人却没那么容易心软,作为大夫,他见惯了生死无常,别说抛弃年幼孙女,子杀父、夫杀妻的故事都听说过不少,一般的惨剧很难引动他的情绪,二来,他自认不过一介赤脚大夫,养家尚且艰难,哪里顾得上其他人呢,有能力的帮上一把尽力救治,全当尽了本心。 而阮柔,继续一副懵懂不知的状态,丝毫不觉有异,而内心,则在悄悄估摸,耽误这么长时间,不知阮家老两口如何,应当还活着,就不知老胳膊老腿还有没有救。 想到两人可能的结局,阮柔就觉内心一阵阵痛快涌上心头,并非她本身的情绪,而是原主的残念。 不用猜都能知道,原主一个小小孤女,面对一群豺狼般的所谓亲人,定然没有善终,如此,这股怨恨也就说得过去了。 牛车速度很快,众人思绪纷杂间,终于远远看见前方道路上躺着一架残破的牛车,以及依偎在车架上的两道人影。 温大婶激动探出头去,问,“秀娘,那边可是你的爷奶。” 阮柔便也跟着看过去,同样激动回,“温婶子,是他们,我们快过去吧。” 温大夫却心下一咯噔,并未吭声,径直一把扯住牛绳,将车停在不远处,随后匆忙下了牛车。 他长前一步,见两人果真已经昏迷过去,先是将手凑到鼻下,见有呼吸,方才松口气,人还活着就好。 此时阮柔走过来,忐忑不安问,“温大夫,爷奶他们怎么样了?” 温大夫正在小心查看两人的伤势,没有作声,一旁的温大婶半搂住她,小声安慰,“没事的,你爷奶一定会好的,不用担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虽然伤势严重,但无性命之忧,约莫两刻钟后,温大夫替阮老头剪开衣服,替他清理上药,而温大婶则负责给阮婆子上药,两人皆忙碌着,无人注意,看似小心谨慎的阮柔,此刻毫无担心之色,反倒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等两人包扎完成,阮柔忽似想起什么般,问,“温大婶,我们还要回家呢,这可怎么回去?” 一下子问倒两人,温大夫和温大婶再次沉默,随后,依旧好心的温大婶解围,“两个大人还伤着,秀娘一个人肯定回不去,咱们干脆好人做到底,将人送回去吧。” 温大夫倒不至于这点耐心都无,闻言点头,“行,只是这车架我们带不回去,只得通知其家人来取。” 温大婶没有意见,于是,两人将阮老头阮婆子抬上牛车,连带阮柔一起待在车厢,而温大婶则与温大夫一左一右坐于车架前。 此处距离水洼村其实并不远,牛车不过走了不到两刻钟,就入了村口,陌生的牛车大摇大摆,一下子引起村人的注意力。 有一个在村口大树下乘凉的老妪拦住牛车,问,“温大夫,小温大夫,你们怎么来了。” 作为赤脚大夫,温大夫通常要跑周围好几个村子诊治,故而,村人们一般都认识他,此刻很是熟稔。 温大夫端着和煦的微笑,“你们村子有两位老人在路上出事,我出诊顺便送他们回来。” 就在村人探头探脑之际,阮柔从牛车上跳下来,礼貌地喊着“婆婆好”。 瞬间,老妪明白出事的是谁了,“阮老头他俩咋了这是,人还活着不。” 外间吵吵闹闹不休,惹得原本疲惫无比、虚弱不堪的阮老头和阮婆子幽幽醒转。 阮老头捂着右边胳膊,“嘶”一声痛呼,而阮婆子则下意识伸腿,撞上车厢后一蹦三尺高,伤上加伤,眼瞬间就红了。 状况着实有些凄惨,好奇掀开帘子的老妪见状,讪讪放下,对温大夫道,“看样子伤得不轻啊,还是先把人送回去吧,我就不耽误正事情了。” 说是不耽误,可其实亦步亦趋跟在牛车后面,耳朵竖得老高,还时不时跟新来的人悄悄八卦。 温大夫黑线,将人送到阮家老宅,待准备将人送入屋内,才觉不妥,想了想,最后请了几个村人帮忙。 “还请几位乡亲帮把手,把人送进去。” 看热闹的村人们霎时一股脑冲上,两人一组,将阮老头和阮婆子抬进屋子,放在主屋的床上。 温大夫随后上前,再次替两人看了看伤处,确认并无大碍才放心。 然而当事人阮老头和阮婆子却不放心,不断问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好,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有没有药能让他们不痛,种种问题,温大夫皆一一回答。 阮柔敏锐察觉,两人始终没提及药费需要多少,也不知是舍得还是想赖掉。 温大夫两人都是好人,辛苦将人搬回来,她可不能做小人,趁着大人们说话的间隙,将身上剩下的银子送还阮婆子。 “奶,温大夫的诊费还没给,这是你先前给的二钱银子。” 阮婆子接过银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阮老头拿去,只见他笑意盈盈,“温大夫,真是麻烦你们了,不知诊费多少。” 温大夫出门惯有一套方案,一般病人上门诊治,一次只收一文钱,他上门则收三文,于是此次出诊费很便宜,只要六文,真正贵的则是所花费的药材和纱布等物,心中估摸一算,他道,“这次就给一钱银子吧,后续要换药的话则要另外花钱。” 阮老头掏出一钱银子,继而小心问,“温大夫,我这手没问题吧。” 阮婆子紧跟着凑热闹,“还有我这胳膊。” 温大夫沉默片刻,实在是诊治的时间过晚,要说没留下后遗症是不可能的,他选择实话实说,“耽误太久,日后行动恐有所不便,若担心,可再去镇上药馆看一看,镇上大夫的药术当比我要好。”当然,收费就不大友好了,但涉及人身体,他不可能隐瞒。 阮婆子沉默,思忖去镇上要花费多少,阮老头却瞬间下了决定,“多谢温大夫了,后面还要多麻烦您。” 温大夫摇头,“分内之事,无需挂怀。”眼见两人暂且无事,他遂告辞,和温婶子一齐在众人视线中款款离开。 村人离开,阮老头和阮婆子不想外人看笑话,勉强撑着笑脸将人一股脑赶走,之后,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阮婆子又是一阵熟悉的唾骂,“让你个死丫头去请大夫,花这么长时间,我看你就是诚心想害死我们,个不孝的东西,给我滚。” 阮柔发愣,没明白先前十分和蔼可亲的爷奶怎么突然变了个样,弱弱喊道,“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路太远,我还走错了几次,好不容易找到温大夫。” “谁是你奶,给我滚远点。” 阮柔迟疑看向没说话的阮老头,眼中满是哀求与希冀。 阮老头心下一动,却并非感动和怜惜,而是突然想起来,他们走前特意让几个儿子儿媳回娘家,还叮嘱不必着急今日回来,眼下时间不早,别不是真不回来了,他还打算明天一早就去镇上看看呢。 “好了,少说些,”阮老头打断,和煦道,“秀娘,你出去,请位婶子帮忙把你大伯大伯娘喊回来。” 阮婆子见状眼珠子一转,也不吭声了。 没有责骂,阮柔得令,欢欢喜喜出去找人。 等人走了,阮婆子不满嘟囔,“我看就是这个小扫把星克的,要不然怎么带着她,就偏偏出事了。” 事已发生,多说无益,阮老头闭眼,“少说些,我累了,先歇歇吧。” 阮婆子再不满也只能跟着闭眼,方清静片刻,便被外面粗暴的推门声吵醒。 睁开眼,就见他们租牛车人家两口子正焦急冲进来,旁边的村人拦都拦不住。 “阮老头,我家的牛车呢?” 呃,气氛有些沉寂,阮老头阮婆子低头不知如何作答,阮柔刚请求一位婶子帮忙去隔壁村喊人,见状立即跟上来,怯怯解释,“大娘,牛发疯跑了,车还在。” “什么?”牛车主人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只觉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而起。 第279章 牛车主人是村中的范家,两口子正值壮年,前些年努力劳作攒…… 牛车主人是村中的范家,两口子正值壮年,前些年努力劳作攒下一笔银钱,狠狠心买下一头老牛,帮着在地里耕种,闲暇时就赶着牛车来往载客,挣些银钱,故而,一家子将老牛看得很重。 今日本不过再寻常的租借牛车,得了银钱正高兴呢,就听说租了他们牛车的老阮家两口子被大夫抬回来。 在其他人关注老阮家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范家两口子却只关注自家的牛车到底哪去了,急切之下,顾不得其他村人的阻拦,直接冲进了老阮家,质问出声。 而听到声音的阮老头和阮婆子,还未来得及回应,就见扫把星孙女回答,瞬间,将本就紧绷的局势烘得更加紧张。 面对范家两口子的怒火,阮老头眼珠子一转,装作虚弱的模样,躺在床上好半晌没动静,而阮婆子就没那么好的耐性,回答同样理直气壮,“老范家的,你不厚道啊,我们两把老骨头差点被你家牛车害的小命都丢了。” 一句话,震惊在场的所有村人,尤其一旁的范家两口,脸色涨得通红,看看老阮家凄惨的模样,结巴着道,“阮婆子,说话要讲良心,我家牛车好好的,怎么就惹到你了?” 阮婆子顿时来劲,事实上,她也的确认为是范家的牛有问题,故而一点不心虚,巴啦啦一顿输出。 “哎呦,我们可真是惨啊,花钱租牛车本打算带孙女出去逛逛,结果没想到租到疯牛,害得我们受伤,真是造孽哦,老范家,你们不地道啊。” 于是,原本疑惑的村人们都明白,原来是老阮家租了老范家的牛车,但牛发疯将两人颠下来,这才受伤。 尽管有些曲折,但毫不意外,村人将谴责的视线投范家,毕竟谁家都有可能租牛车,现在出事的是阮家,保不齐以后就是自家呢。 但范家两口子可就不乐意了,且不提自家牛车不见踪迹,就说坏了名声,以后还有谁敢上门来,没人就没生意,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范石头绷着一张冷脸,恶声恶气,“都是老乡亲,我家的牛平常吃的都是最新鲜的嫩草,养得精细着呢,从来没生过病,我看就是你们弄跑了我家的牛,在这说瞎话呢。”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村人们左看看、右瞧瞧,有站在阮家这边的,也有认为范家没问题的,一时间,议论纷纷。 阮婆子还待再说,却听范家的说道,“牛有没有问题,找到了请人看一看,多少能看出来,你先告诉我们,到底把牛车赶去了哪儿?” “唔,”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的阮婆子,下意识看向阮老头,而被看的阮老头也没有让其失望,淡定说出了事故发生地。 村人哗然,都是村里土生土长的,对周边的位置大多了解,想想老阮家特意将儿子儿媳支开,又带着明明很厌恶的孙女出门,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了他们原本的目的。 原本想站在阮家的村人们,顿时转移了立场,纷纷揣度是不是老阮家太过缺德,老天爷才会让他们倒霉,就是还误伤了范家的牛车,有些可惜。 范石头思索片刻,拜托一位村人去请村长过来主持公道,毕竟一头牛少说价值好几两银子,老阮家肯定没那么容易认账。 不一会,村长匆匆而来,方才路上他已经听村人说清楚了其中经过,见又是老阮家,忍不住有些气闷。 水洼村,阮是大姓,村长同样姓阮,说起来都是本家亲戚,他应当站在自家人这边,可架不住阮家不当人啊,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当年先是硬说咯阿三家生的闺女是扫把星转世,硬要老三两口子将女儿扔掉,不应后竟然直接将人赶出家门,当初这事可是在村里子引起轩然大波,还惹得不少外村人看热闹。 后来好不容易消停几年,结果,等阮家老三丧命后,又开始上门占好处,若不是他压着,让阮家好歹给孩子一口饭吃,恐怕事情会更糟糕。 心情不好,到阮家后,口气便不大友善,“阮老头,又是怎么了,你们家要是再这样,以后有事也别再喊我了,我没那份脸,经不起折腾。” 村长面前,阮婆子就说不上话了,村里规矩,大事都得当家的男人做主。 所以,阮老头再不想也只得站出来,他苦笑,“村长,这件事真的不怪我们,真的是那牛突然发疯,将我们甩下来了,我们一把老骨头,没必要为了要赔偿,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吧。” 这话阮村长信,大多老人们总会为小一辈着想,宁愿自己苦点也希望儿孙日子过得好,但阮家老两口显然不在其中,在他们心中,排第一的绝对是自己,否则当年也不会决绝把三儿子一家赶出家门。 他冷着脸,“那你说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去的。” 此言一出,在场村人皆安静下来,眼光时不时偷瞄一眼,不错过任何大新闻。 阮老头噎住,扯一个理由很容易,却也要大家相信,显然,之前的说辞没办法说服村人,他甩了个眼神给老婆子,示意她上。 阮婆子自来不讲理,见到村长如此说,丝毫不觉心虚,反而理直气壮道,“村长,你管我们是去做什么的,范家的牛发疯把我们害成这样是事实,你老该替我们主持公道才是。” 阮村长险些气笑了,“牛还没找到,我也不能全听你们的。” 道理在这,阮婆子其实想说都是自家人,看什么证据啊,当着众人面,到底没说出口,只那副眼神很是明显。 几个村人随即在村长指挥下前去找牛,范石头不放心,硬是要跟着去,留下范家的在阮家蹲守。 眼看天色有些黑了,村中家家户户烟囱飘起炊烟,看热闹的村人们等不下去,纷纷回自家吃饭。 而另一边,收到消息的阮家大伯和大伯娘带着几个孩子匆匆赶回,路上他们大概听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始终难以想象其中关窍,担心之下,脚步飞快。 “爹娘,你们怎么样了?”阮大伯和阮大伯娘一进屋,立即高呼出声,听那声音,活似死了亲爹娘一般。 听到熟悉的声音,仅剩下的村长和阮柔抬头,方才阮村长已经让家里做饭,待会送过来一份,两个老的还在床上躺着,总不能不吃饭,正惋惜家中粮食,见人回来,立即松口气。 阮婆子见了大儿子,压住的委屈席卷而上,留下儿子说话,将儿媳打发出去做饭。 “爹娘,到底是怎么了?”阮大伯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外面的人听见。 阮婆子怒气冲冲,“还不是你那个扫把星侄女,真是沾上她就要倒霉,今天本来想把她带出去扔掉,结果半路上牛发疯,把我们甩下来了,她倒好,安然无事。” 阮大伯惊呆,“可不是说,就是范家的牛有问题,发疯了嘛吗?” “废话,”阮婆子横了傻儿子一眼,“若是扫把星的问题,难道还能指望她赔钱,当然是咬紧范家了。” 阮大伯一想也是,遂不再纠结,只是问,“那秀娘怎么办?” 卖掉不成,丢掉也出事故,难不成只能砸在自家手里了,作为老阮家以后的继承人,阮大伯可不愿意养着一个吃闲饭的,更何况,原先他对什么扫把星的说法嗤之以鼻,出了几次事后,反倒坚信不疑,如此,更不能将人留在家中。 “给她扔回山脚那宅子吧,那房子你们也别指望了,住进去指不定要倒霉呢。”阮老头发话做下决定。 阮大伯尽管不舍,却也只能听从。 不多时,阮大伯娘饭菜做好,直接送到屋里,另一边,阮村长家也送来了晚饭,只是两边看着都没阮柔的份。 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阮柔好不委屈,硬是挤进屋里,眼巴巴看着几人大快朵颐。 人吃饭但凡被人盯着,就总觉食不下咽,阮婆子就是如此,她没好气斥道,“看什么看,你个小扫把星,还想着吃饭,饿一顿吧你。” “可是奶,我今天走了好多好多路,很饿很饿。”说着还咽了咽口水,一副嘴馋的模样。 饭菜压根没有多的,毕竟阮大伯娘做饭压根就没想过家里还多了一个人,眼下情景就有些尴尬。 眼看人就要凑到跟前来,阮婆子不自禁打了个寒蝉,扫把星是惹人厌恶,可也着实叫人害怕,她的胳膊隐隐作痛,提醒她今天发生了什么。 “好了,老大家的,做饭也不知道多做些,你把饭菜拢拢一人少吃一口,也够她一个小孩子吃的了。” 遭受无妄之灾,阮大伯娘很想说,他们匆忙赶回回来也很饿,可面对婆婆威胁的视线,到底没能说出口,只心里不断咒骂,至于骂的是谁,那就不知道了。 阮柔如愿以偿吃上饭菜,对于被赶出房门倒不大在意,跟村长在院子里的石墩上就着朦胧的月光干饭。 看着平静的村长,她有些奇怪问,“村长爷爷,你不害怕我吗?”毕竟她可是有扫把星称号的,大多数人都跟老阮家人一样,哪怕不信,也会隔得远远的,生怕被连累,寻常村人也不会主动靠近,以免真的沾染霉运。 不料阮村长浅浅一笑,“我都活了这么大年纪,还能怕什么,你好好吃饭,别噎着了。” 阮柔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有些怔愣,不过一个小小村子的村长,竟也能有如此宽广的胸怀吗? 第280章 几人吃罢饭,又坐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寻牛的一伙人回归。…… 几人吃罢饭,又坐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寻牛的一伙人回归。 结果不大如人意,范石头双眼红肿,看着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老牛,很是心疼,其他村人噤若寒蝉,大声说话都不敢。 “如何?”村长上前问道。 “不大好,找到的时候在一处山脚,浑身伤,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范石头红着眼回答,边恶狠狠看向内屋的方向。 阮村长一时无言,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眼见天色不早,他只能道,“那就先回去吧,等明日请兽医来看一看。” 范石头“嗯”了一声,却并没听话直接离开,反而走向阮家人的方向,朝里高声说了句,“老阮家的,我家牛如今这模样,你们肯定是要赔的,我明天再来找你们算账。” 内里阮家人一声不吭,范石头无奈,只得带着妻子离开,其他村人见无好戏可看,遂跟着一起离开,阮村长发出深沉的叹息,随后同样走了。 阮柔左看看,右看看,阮家没人搭理,她便自己跑回了位于山脚下的阮家。 第二日,果然又是一场好戏。 事实上,阮老头和阮婆子担心自己的身体,早早就吩咐阮大伯带着他们去镇上看正经大夫,家中只留下阮大伯娘及几个孩子。 故而,范家人找上门来时,直接占据优势。 阮家在村中是大户,范家同样不弱,范石头纠集了两个兄弟,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找上门来,那威势足够吓人,至少阮大伯娘就被糊住了。 “范石头,你这是做什么?”她结结巴巴道。 “我昨天说了,赔我家牛的损失,否则” 否则什么,双方心知肚明,阮大伯娘无法,只得跟一旁看热闹的村人求助,“快,帮我去喊村长过来。” 阮村长年纪大了,昨日又耽误得太晚,没休息好,今日气得也格外晚,这会子还没见到人影。 有村人担心出事,急忙忙去了,估计还得等会儿,阮大伯娘无奈,只得安抚,“范石头,都是多年的乡亲,你何故来这一出,更何况,昨日到底事情经过如何,我不在家,不清楚其中内情,更做不了主,你还是等我公婆回来再说吧。” 她说的是实在话,除非范石头今日来一通**,否则她一文钱都不敢许出去。 范石头显然也知道这点,但他心头堵着一口恶气,不出不快,“早上兽医已经瞧过,我家的牛好好的,哪里有什么疯病,就是你们家做了坏事,在这故弄玄虚。” 一般牲畜发疯,基本都是治不好的,昨日看不出来,今日兽医一来就说牛没有疯病,范石头底气立马足了,这才气冲冲来找麻烦。 阮大伯娘见状,面色更苦,对着范石头好一通劝说,不一会,村长也跟着来劝和,又去看了看那受伤的老牛,见果真无碍,一时间,众人心下各异。 事情的走向越发奇怪,村人们瞧了心中揣测连连,有的认为是阮家人做了什么,导致牛发疯,譬如鞭打过度、指挥不当等。 还有人猜测是牛的问题,至于为什么今日没事,可能是间歇性的,指不定以后还会发疯,还是少坐范家牛车为好,担心自身安危的连连点头。 也有认为是阮老头家不做好事,触怒了神灵,才会招致灾祸,说得好听,其实是暗指阮老三两口子在天之灵看不惯,故意给人教训,但因为此举有违孝道,认可的村人并不多。 最后一种,则坚信阮柔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扫把星,给阮家带来了这场灾祸,而非阮家抑或范家牛的问题。 不同的立场,会带来不同的处理办法。 第一种毫无疑问,当然是阮家赔偿范家损失。第二种,则是范家赔偿阮家损失,最好去报官将疯牛处理了,免得以后再连累无辜。 第三种,则有些难以说道,毕竟一家人的纠纷,阮家老两口只能认栽,而范家,也没办法向鬼魂讨要说法,基本也没处讨理去,估摸着就此作罢。 第四种更加为难,再是扫把星,也就是一个八岁上下的孩子,父母双亡,总不能将人赶出去自生自灭吧,说起来,这跟阮家老两口不做好事有关,毕竟以前可从未听说这扫把星连累过其他什么人。 总之,众说纷纭,吵得村长脑袋直抽抽,盯着范家人问,“你们到底想要个什么交代?” “自然是赔偿牛的损失,还要澄清我家牛并非疯牛的传言。”范石头早已和两个兄弟商量好,此刻张嘴就来。 阮村长点头,倒没有大开口,只是在他看来,对上阮家这群滚刀肉,也够呛。 对此,偷偷溜来看戏的阮柔只能表示抱歉,阮家老两口伤成那样她认定是罪有应得,可连累范家,倒是她的不是,但正当口,她不好做出补偿,只等事情过去后再偷偷弥补一番。 阮家当家做主的人不在,吵嚷半天,也没能争出个对错,最后,局势依旧僵持。 范家来放了一番狠话,倒没做什么的,很快一大群人浩荡离开。 阮大伯娘微松口气,心中不断念叨着公婆和阮大伯赶紧回来,否则她可应对不来。 不过,在阮老头和阮婆子回来前,倒是听到消息的阮家二房以及四房先一步归来,个个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阮大伯娘耐心解释一番,阮家其他人明白是明白了,但依旧不能理解,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步田地。 没了外人,阮二家的悄悄问,“是不是那丫头?” 阮大伯娘迟疑的摇头,随即道,“说不好,但多少有点奇怪。” 阮四家的立即一副害怕的模样,“那可真是太可怕了,还是让她离我们远一点吧,公婆都这样了,要是再连累我们,一家子都不用过了。” 他们还不知道的是,原主的霉运命格真假暂且不论,但阮柔带来的所谓“霉运”却是真切存在的。 阮二家的讥嘲,“哪有这么容易,怕是以后都不敢扔掉人了,少不得养着,一个八岁的娃,家里没吃没喝的,不得上门来啊。” 这话明显就是针对大房一家了,毕竟先前老三家分家在外,可没那么多麻烦事,还不是大房见钱眼开,硬是要贪那些好处,连人家唯一能仰仗的房子地都得夺来。 老二、老四家的彼此对视一眼,都能清楚看见对方面上的埋怨,当然,她们也并非多么善心的人,而是好处没占到、反惹一身骚,不抱怨才怪呢。 阮大伯娘闻言面色不甚好看,却碍于当家的不在,没跟两个妯娌争执,“好了,估摸待会爹娘就回来了,还是把家里收拾好吧。” 听到阮婆子的名号,三人俱都抖了抖,这老婆子可不是个好东西,对自己人都苛刻至极,这下子伤了胳膊,还不知要怎么折磨人呢。 紧了紧皮子,几人先回房收拾,很快,一阵尖叫打断了阮家难得的平静。 “怎么了怎么了?”阮四家的从自家屋里探出头,好奇看过来。 只见阮二家的一张脸煞白,满面惊慌,“遭贼啦!” “贼?”其他两房的人都被吸引了视线,稀奇凑过来。 乡下地方,来个陌生人都要稀罕警惕半天,不说路不拾遗,起码水洼村没听说过丢东西的事,故而两房人第一反应是不信。 “丢什么了,可有好好找找?”边说边凑过来。 要搁往常,阮二家的定然提防,不会让两个妯娌进自家屋子,可如今唯一的存银没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反之,因为急切,她几乎是连拖带拽将两人拖进来,“你们看,原本这里放了几两银子的,现在都没了!” 语气急切中带着惊慌,丝毫不似作伪,听得几人心跳鼓鼓作响。 “真丢了,不是记错了地方?” “丢了多少,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吗?” 问题接二连三的扔出来,阮二家的一一作答,“走之前还在呢,一共十两银子,全没了。”嗓音隐隐带了哭腔,“那么多年攒下来的啊,怎么就全没了,哪个挨千刀的偷儿,敢偷到咱们家头上。” 咱们家 一下子唤醒了两个看好戏的,阮大伯娘用力甩开被拽住的手臂,飞奔向外,“我去看看屋里。” 另一边,阮四家的同样心慌奔出,唯留阮二家的依旧哭嚎一般,声音之凄厉,能止小儿夜啼。 但不一会儿,两道同样惨烈的声音在阮家响起,很快引来周围的邻居。 阮二家的悲痛之下,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下,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她脱口而出的十两两,其实她们一房的存银压根没那么多,如今见倒霉的不止自己一人,那股子伤心反倒散了些许。 她悄咪。咪凑过去,先看了看大房,问,“大嫂,你们丢了多少银子?”说起来这小贼也着实可恶,偷银子就算了,偏还留下些铜板,活似嘲讽人似的。 阮大伯娘心神皆震,顾不得防备,老实道,“十二两。” 阮二家的有些酸,又问道,“老四家的好似也丢了银钱,要去看看吗?” 丢了的银子暂时找不回来,索性去看看,结果显而易见,跟她们的反应一模一样,便有几分无趣。 三妯娌抱头痛哭一阵,之后齐齐看向同一个方向。 阮二家的咽了咽口水,问,“你们说,爹娘那?” “不知道。”阮大伯娘和阮四家的齐齐摇头,她们简直不敢想象,若连公中的银子都全丢了,一家子能靠什么养活自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80-300 第281章 然而,不是她们不看,事实就不存在,只是当前,谁都不敢去…… 然而,不是她们不看,事实就不存在,只是当前,谁都不敢去戳破这层窗户纸。 该来的终究会来,三房人在屋檐下蹲成一排,眼看着日头一点点升高,最终悬浮在头顶,带来大片的金黄。 “笃笃笃。”遥远的声音传来,瞬间唤醒一群昏昏欲睡的阮家人,然而,他们却有些迟疑,在出去迎接、与在院子内等候中纠结片刻,到底选择了前者,总归不能错上加错。 不出所料,回来的正是阮老头与阮婆子一行。 “爹娘,你们怎么样了?”阮大伯娘一边心虚地招呼,一边拼命给阮大伯使着眼色,奈何对方压根接收不到。 经过一番治疗,阮老头精神还算不错,事实上,在镇上药堂得知自己身体还不错,这次手上影响不大后,他的心情难得不错。至于一旁脸色臭臭的阮婆子,也并非身体有问题,而是不舍得那份诊金。 要知道,镇上药堂的坐堂大夫,可比温大夫这般乡下赤脚大夫昂贵的多,振金加上开的上好疗伤补身体的药物,拢共花了二两银子,可让阮婆子心疼得够呛,心中无数次咒骂小扫把星。 回到家,阮婆子依旧心情不大好,却敏锐察觉到几个儿媳状态不对,“怎么,你们几个又做错什么了?” 霎时,所有人的视线转向阮大伯娘,作为长媳兼大嫂,她似乎理所应当出面。 阮大伯娘苦着一张脸,偷偷觑了好几眼公婆的神色,方才将早上发现的一幕幕道来。 “总之,我们三房都丢了银钱,主屋那边不知如何,还没敢进去看。” “什么!”阮婆子顾不得三房竟都藏了不少私房钱,一心牵挂着自己的小金库,本来被大儿子儿媳搀扶的她,一把甩开两人,飞奔般扑向屋内,也得亏她伤的是胳膊,而非腿脚。 阮大伯这时才逮着间隙问自家婆娘,“到底怎么回事,村子里怎么会有偷儿上门?” 阮大伯娘的眼睛还红肿着,同样不解,“不知道啊,还是今天二弟妹回来数银子,我们才发现。” 没等两人商量更多,屋内传出一声更为凄厉高昂的惨叫声,堪称惊天地泣鬼神,“老天爷啊,我的银子哎” 阮大伯原先的怀疑此刻全然消失,同样飞奔进去,就看见被自家老娘翻得乱七八糟的正屋。 “娘,银子真的不见了?” 阮婆子却完全顾不上搭理她,一个劲哭嚎着,“我的银子哎,我的银子哎,哪个挨千刀的小贼,竟敢来老娘家偷银子,要是被老娘抓到” 好了,这下子确信是真,阮大伯心慌的厉害,不住的问,“娘,你丢了多少银子?” 阮婆子始终不答,而此时,腿部受伤一瘸一瘸进来的阮老头稳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好了,现在哭有什么用,老大老二老四家的,你们各自丢了多少银子、什么时候发现的,都给我说清楚了。” 依旧是阮二家的先说,她边哭边哀嚎,却勉强将事情说清楚。 “你说,你走之前银子还在,回来后银子就没了?”阮老头眯着眼睛,抓住了重点,随即转头问其他两人,“老大媳妇、老四媳妇,你们也是?” 两人迟疑着摇摇头,事实上,存钱的罐子并不经常动,若非老二家的肯定,她们可没把握。 阮二家的十分笃定,“肯定是趁我们都不在丢的。”她说着有些心虚,“回娘家钱,我想着带一两糖回去,取了几个铜板,那时候钱都还在,回来再看,银子都没了,只剩几个铜板。” 阮老头若有所思点点头,“老婆子,你怎么说。” 阮婆子从伤心中回神,同样肯定,她支支吾吾道,“出门前我也数过的。”说的是昨日,因着难得出远门,她不放心,特意在身上带了些银两,也是这笔钱付了诊金,她早上出门才没有从罐子里取钱。 收集完消息,阮老头断言,“看来就是有小偷趁着咱们都不在家摸上门来了,就是不知道是谁。”他将村中所有人家在心头一一扫过,短时间无法判断。 阮婆子又要开始哭嚎,却被即使阻断,“好了,老大,你去喊村长过来,先看一看,若那偷儿愿意把银子交出来,我们也不计较,若一直不招,只能请官老爷来做主了。” 阮大伯眼睛一亮,问,“爹,你是说,这是村里人做的。” “十有七八。”阮老头回答,随即分析,“那天一家子都不在,除了村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即便是外村人听到消息,动作也没这么快才对。” “这群挨千刀的,我就知道,平时装着看不上咱们家,关键时刻就来偷了,我呸。” 阮老头不耐地皱皱眉,到底没有多说,只吩咐,“去吧。” 阮大伯匆匆而去,他可不止为自家丢的十二两银子担心,更为公中不菲的银子,虽然不知道有多少,可肯定比三房加起来还要多,那本来都该是他的。 不多时,一齐跟来的不止村长,还有上午被劝离的范石头一家。 三房人聚齐在阮家院落,并不如何拥挤,却让人觉得无处下脚。 “家中丢了银子,丢了多少,什么时候丢的?”事有轻重缓急,村长看来,范家和阮家的事造成伤害不大,可以慢慢掰扯,总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可村子里出了一个偷儿,事情可就严重了。 如阮老头所想,阮村长也怀疑是本村人作案,故而脸色很是不好看,毕竟村中出了一个偷儿,会连累整个村的名声,小一辈的婚丧嫁娶少不得都会被影响。 由阮老头统一回答,几个儿媳时不时在旁附和补充,总算让阮村长弄清了事情始末。 他的脸色阴沉如黑水,示意一旁的范石头先别吭声,“范家的,且不说老阮家遭贼的事不解决,村子里大家都不得安生,就说争论出个对错,你看阮家如今有银子赔偿吗?” 范石头一噎,明白此刻的阮家一贫如洗,只能憋下气退后一步。 阮村长年纪大、辈分高,在村中还有几分威严,面对事情不慌不急,叮嘱一旁跟着自己的小孙子,“果儿,你去把几位族老请去祠堂,再回去让你爹把村子里的人请过去。” 根儿是阮村长的孙子辈,五六岁的年纪,在家干不了活儿,平素就跟在身边传传话、打打杂,此刻一听吩咐,跑的飞快。 “走吧,都去祠堂那边。”他的脚步格外沉重,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矛盾。 事实上,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人从阮家偷的少说有好几十两银子,谁吞了还舍得吐出来,他的威吓未必有用,再者说,捉贼拿赃,一天的时间足够把赃物藏好,谁也不会傻到直接认罪。 难啊,但再难也要办,阮村长只觉得最近命犯太岁,破事忒多,也或许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该退下去了。 水洼村,祠堂,不是开门祭祖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女人不能进来的规矩,阮村长及村中族老在上首坐定,老阮家一家子在下首,其他村人每户出一个当家做主的,在外面院子,而数量众多的围观村人一直排到祠堂外,哪怕什么都听不见依旧固执的不愿意离开。 村长儿子赶了一圈,不见成效,索性不管了。 “事情大家多少都听说了,水洼村这么多年,在我手上、在我爷爷手上,都没出过这般大的偷盗事件。”他顿了一顿,扫视一圈,继续道,“小偷偷的不止是银子,还是水洼村多年的好名声,是水洼村年轻儿女未来的婚嫁,孰轻孰重,你们都应当明白。” 话说的如此直白,再傻的人都知道,这是怀疑本村人作案,一个个村人的眼中都带上了怀疑,看谁都像是小偷。 古有疑邻偷斧的传言,便可知,没有证据光凭猜测和印象实在不准,与自家有过节的、单纯看不对眼的、平素羡慕嫉妒的,这会子通通进入了怀疑名单。 阮村长没想把事情搞那么复杂,或者说,如果能简单解决,就没必要走到见官的程度。 “老头子托大,替阮家做个主,谁要是昏了头、动了贼心,拿了阮家的银子,现在还回来,可以既往不咎,若真捉贼捉出来,可没那么容易摆平。” 意料内的无人说话,良久的沉默,阮村长叹息一声,“既然这样,还得劳烦大家回忆一下,昨日村中可有来了什么外人。” 如水洼村这般的偏僻小村,基本没有外人来,即便有外村人,多也是村里人的亲朋,并非全然的陌生人,阮村长显然将外村人都算了进去。 很快有村人回答,“昨日温大夫和温大娘不是来了嘛。” 有人不同意了,“可他们是送老阮两来的,压根没离开过众人视线,没有偷银子的机会啊,再说了,温大夫就不是那样的人。” “人多眼杂,说不定就是谁趁黑下手呢。”也有人猜测。 猜来猜去,除去没有作案时间的温大夫两人,再无外人进村,也算正常,非年非节的日子,哪有那么多走亲戚的。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嫌疑显然落在了周围人身上,所有人的视线都有些不大友善。 “既如何,大家再想一想,有谁昨日落单的吧。”阮村长继续道,总得一个个排除,才能找到那个贼,亦或者压根找不到。 阮村长此言一出,一个个就如身上染了虱子,急不可耐证明起自己的清白来。 第282章 人性皆有看热闹的八卦本性,但若牵扯到自己身上,可就不那…… 人性皆有看热闹的八卦本性,但若牵扯到自己身上,可就不那么叫人愉快。 此下的水洼村人们便是如此,有当日三五成群互相结伴的,彼此印证,单独相处无人证明的,急的脑袋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生怕被冤枉成贼。 而上首的阮村长并一众族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向下方,观察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做出这种事情应当多少会露出几分马脚,但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察觉谁的神色有异。 这说明,要么谁天生心理素质过硬,明明做了贼却丝毫不会做贼心虚,要么压根就不是面前的本村人,而是外村人干的,无论哪种,都代表大概率捉不到想象中的盗贼。 “唉。”阮村长在心中叹口气,面上依旧胸有成竹的模样,与阮老头低声交谈几句后,再次开口下了一剂猛药。 “我与阮家的商量了,若谁发现其他人有嫌疑的,若证实为真,阮家将拿出失物中的五两银子做谢。” “哇。”顿时人群一片哗然,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可是五两银子啊,要知道,一户人家辛苦一年去掉吃喝后都未必能存上五两,可见老阮家的大手笔。 有了银子做刺激,一个个也不急着证明自己的清白,反而绞尽脑汁思考昨日到底谁落单、谁有嫌疑、谁有作案动机,紧接着,便是一场大型的揭秘会,与阮家有嫌隙的、住的近的,几乎被提了个遍,然而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有人证明,即便无人证明的,也一副一脸坦荡的模样,让人摸不清头脑。 周转几次后,事情再次陷入僵局,就连原先不满拿出五两银子做赏银的阮婆子都不淡定了,她扯扯阮老头的袖子,急切问,“真不会找不到了吧?” 阮老头同样担心,紧张望向上方的阮村长,见其微微摇头,心猛的下沉。 迟迟没有进展,一直把人聚集在这里也不是回事,眼见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阮村长犹豫一番,到底将人驱散。 村人们见拿不到五两赏银,三三两两离开,好在也没人身带嫌疑,故而离开时面上满是笑意,讨论的声音大到足以让所有阮家人面色发青。 “啪嗒。”随着外人全部离开,阮老头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村长,这可怎么办?” 阮村长摇头,实话实说,“光凭我们自己,很难找到那个贼了,若是不行,你还是报官吧。” 闻言,阮老头及其他阮家人尚好,阮婆子却哐当一下坐到地上,哀嚎出声,“哎呦,我的娘哎,我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银钱啊,就这么没了,哪个挨千刀的小贼,偷到老娘头上来了,要是叫老娘逮到,定要扒了你的皮” 如此粗俗的举止,放在往常,阮村长定要开口训斥,但如今,看在阮家痛失大笔钱财的份上,没有人愿意跟她计较。 “真的没有办法了?”阮老头再次确认,“不行一家家搜查呢?” “这怎么搜,就是阮家人的不满我能压下去,其他人呢,若换成其他家丢了银子,要搜你家,你愿意吗?”阮村长无奈分析,其实,别说其他人家,就是搜自己家,他也是不愿意的。 阮老头显然明显这个道理,但阮婆子却不想理解,“就该一家家搜,谁若是不愿,老婆子我跟他好好论论。” 阮村长没搭理她,只是道,“还是报官吧,只是,当官的来了,你也该知道的。” 阮老头沉重点头,为什么家中丢了银子,却没有第一时间报官,自然是因为其中代价太大。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一般出来办事的都是官吏中的吏,那是见到油水就要捞一手的主,就说阮家这一出,丢了大几十两银子,别说银子还没找到,就可能搭上几两茶水银,若等银子找回来,少说得再孝敬十两,可以说,一进一出,十几两就这么出去了。 其中花销如此巨大,也是阮老头同意花五两在村人中找线索的原因,奈何一切都是白费。 办法已经给出,多余的,阮村长也无能为力。 随着村长和族老的离开,厚重的祠堂大门被哐当一声关上,重重敲击在所有阮家人心头。 所有人伫立在远处,良久的沉默后,阮大伯娘问,“爹,娘,回去吗?” 没人说话还好,一有人开口,阮婆子的心情骤然恶劣到了极点,她小小的身形猛然跃起,瞬间扑打在刚出声的大儿媳身上。 阮大伯娘万没料到这一幕,一边艰难地躲开、一边开口试图唤回对方的理智,“娘,你别打我啊,你听我说” 然而不论谁来劝说,遭遇的都是阮婆子的雷霆暴击,闹腾了好一会,引来不少端着饭碗看热闹的村人,直到阮婆子浑身没了力气,软软瘫倒在地,这一出闹剧才算暂时终结。 阮老头向来最在意自己的面子,此时沦为全村笑柄,瞪圆了一双眼睛,“还不快把你们娘搀回去。” 阮大和阮二十分乖巧上前,一左一右将人架起,往阮宅的方向走去,而阮大伯娘以及阮二、阮四家的,则揉着自己身上的鼻青脸肿,哀怨万分,在她们看来,婆婆就是故意耍疯,不然怎么还知道就逮着她们几个儿媳敲打呢。 好容易回到家中,有几人腹中作响,显然已是饿了,但无人敢提及做饭,皆紧张看向阮老头,等待他的决定。 “凑一凑,看家中还有多少铜板,下午去镇上报官吧。”剪短的一句话,却令在场所有人担心不已。 阮老大问,“爹,若是官差来了,也找不到那个贼呢?” “那就是我们阮家的命,还是你说就此不找了?” 阮老大不吭声了,丢的所有银子中,起码有大半是大房的,哪里舍得。 一旁阮二家的想起为数不多的铜板,有些不大舍得,可八两银子对铜板,差距实在悬殊,遂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事情就这般定下,最后三房连带阮婆子那儿,拢共找出了不到一两银子,阮老大又出门跟人借了一两,这才敢往镇上去。 看着大儿子远去的背影,阮老头心头忐忑万千,可千万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本以为下午官差就能过来,还特意准备了红糖水,结果,最后等来的竟只有阮老大一人。 “老大,人呢?”阮婆子急切问。 阮老大来回都靠一双脚走,此刻又累又饿,端起桌上的红糖水一饮而尽,随后抹干净嘴,无奈道,“官爷说今日时辰不早,他们明日再来。” 第283章 阮老头本就如丘壑般的额头此刻几乎皱成了一团麻花,卷了又…… 阮老头本就如丘壑般的额头此刻几乎皱成了一团麻花,卷了又卷,阮老大低头,担心迎来一顿痛骂,所幸,并没有。 阮老头只是沉默了好一阵,低低地道,“罢了,明日就明日,今晚你们都不要睡了,盯着点村子里的动静。” “爹,您是说?”较为机灵的阮老四,狐疑问道。 “那笔银子不少,昨日人多眼杂的,小偷未必把银子藏好了。” 阮家众人眼睛一亮,一直垂头丧气没什么精神的阮婆子也似活了过来,动力满满道,“你们爹说得对,今天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等银子找回来了,我就不计较你们偷藏私房钱的事了。” 顿时,一个个如鹌鹑般缩起脑袋,随即讪笑着讨好。 按照阮家的规矩,小辈是不允许有私财的,毫无疑问,三房都瞒着偷偷攒了私房钱,这一回心急之下全暴露了。 “算了,过去的就不追究了,折腾一天,晚上还有的劳累,老大家的,去把晚饭做了吧。”阮老头吩咐,几个儿媳悄没声儿溜进灶房。 随着阮家烟囱飘起炊烟,安静待在家中的阮柔远远瞧见,悠哉哉走出家门,正好家中干粮吃完了,晚上总不能饿着肚子。 短短的距离,阮柔走的极慢,等走到阮家的时候,一锅粥并几个咸菜恰好出炉。 或许是吸取了丢银子的经验,阮家老宅的大门难得上了锁。 阮柔上前,小小的身子在高大的门扉前显得很是矮小,她抬起手,刚好能够到铁锁。 “笃笃笃,笃笃笃。” “谁啊。”门内,阮大伯恶声恶气的声音传来。 “大伯,是我。” 阮大伯想要开门的手愣住,这道声音很是熟悉,正是他三弟的女儿,自己的侄女。 然而,他却是犹豫不敢再去开门,而是转头问阮老头,为难道,“爹?” 阮老头还没回答,阮婆子先一步开口,“不准给她开门!” 阮老大遂听话的止住步伐,但仍旧带着些忐忑,“可她大概一天没吃饭了,估计是饿的受不住。” “那也不许开!”阮婆子再次重申。 阮老头始终没吭声,堂屋,饭菜已经开始上桌。 “啪。啪。啪。”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响,惹得谁都没心情好好吃饭。 “啪嗒。”阮婆子甩下筷子,在桌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敲什么敲,急着投胎啊?” 屋外,敲门声只停顿了一瞬,随后依旧继续,沉沉打在所有人的心间,让人凭空生出一股子恼怒和烦闷来。 “好了,跟一个几岁的孩子计较什么。”阮老头劝慰,“老大家的,你去给人盛一碗粥,把人打发走吧。” 阮大伯娘没动,犹豫看向阮婆子,得到一声没好气的抱怨,“你爹还使唤不动你了。” 闻言,她这才动身,去灶房盛粥,得亏饿了一天,她多抓了一把米,否则,还真没有多余的。 盛了粥,加了两勺子小菜,正要端出去给人,就听阮老头吩咐,“给她后,那碗就不用拿回来了,让她回去自己洗干净了,以后来吃饭就自己带碗。” 众人明白,实则还是嫌人晦气。 家中接连发生了一连串事故,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被霉运牵连,可所有人心中都免不了嘀咕,怎么前面那么多年都没有出事,就跟她一有接触,家中就失窃了呢。 谨慎之下,保持距离才是明智的做法,实际上,若是可以,阮家所有人都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来往,但这又是不大可能的,因为一个八岁的孩子显然无法养活自己,而阮家,依旧眼馋那两亩地,尤其在遭遇失窃、刚刚失去大笔银钱后。 阮大伯娘便依言照做,于是,阮柔接收到的就是一碗热乎的粥和小菜,额外收获一双碗筷。 “好了,你端回家吃罢,里面乱糟糟的,就不用进来了。”阮大伯娘说着,对上小小的人儿,莫名有些心虚,毕竟,端着一碗粥走上这么远的距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故而,大概率是要在门外蹲着吃完的。 勉强压下心虚,她在心中默念,她这是听公婆的吩咐,还有,这丫头的霉运真的有些莫名的邪门,还是不要过多接触为好。 却见人安静地接过碗筷,小声道谢,随后孤零零走到侧边,蹲下身,呼噜噜喝粥。 恰在此时,里面再次传来声音,“好了没,还吃不吃了?” 眼不见为净,阮大伯娘赶忙小跑进去,临转身之际,略带怜悯叮嘱,“吃完就早些回去吧,晚上天寒,也不安全。” “嗯。”阮柔从食物中起身,认真点头。 待人进去,门扑通一声关上,阮柔有些失神。 要说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阮家欺负原主一个孤女,夺家财、乃至将人卖掉,都不见丝毫愧疚,尤其阮大伯娘,为了自己的儿子成亲,不知暗地里算计了多少,而今却依旧能一副长辈的模样细心嘱咐,就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亲戚般。 嗤笑一声,阮柔将为数不多的稀粥一饮而尽,起身回返。 反正拿走的银子她是不可能还回来的,当然,这笔银子也不能用,她的打算是先藏着,等以后有机会,干脆捐出去,省得花没良心的银子,也算为阮家积德了,至于阮家没了银子日子如何艰难,她可管不了那么多,起码陷入麻烦中的阮家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不是。 而当前,她最重要的任务,依旧是给自己寻一门谋生的机会,照理来说,原身父母留下的两亩地足以保障她长大成人,可关键在于,阮家作为长辈,如果纠缠,她作为女子其实很难真的掌握这两亩地,故而还得另寻他法。 偏偏她为了打消阮家的坏主意,给自己扣上一口堪称压实的黑锅,有扫把星的名头在,即便想要去镇上找份活计,恐怕都十分艰难。 “唉。”漆黑的夜里,小小的人儿长叹了口气,似有无限惆怅。 当然,比她惆怅的还有晚上蹲点的阮家人。 吃过饭,三房人连带半大小子皆被打发出去,在村中的各个路口把守,力求不放走一个带包袱的人。 更深本就犯困,蹲守的地方又是野草丛生之地,蚊虫嗡鸣,堪称折磨,偏偏一。夜毫无进展,村中都是老实的农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个赶夜路的都无。 待第二日清晨,不知谁家的大公鸡开始啼鸣,带来新的一天。 阮家众人无奈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往阮家老宅的方向走去,而此时的阮柔仍旧沉浸在梦乡。 第284章 趁着天色彻底大亮前,阮家众人勉强眯了一会儿,便又开始忙…… 趁着天色彻底大亮前,阮家众人勉强眯了一会儿,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阮老头指挥,家中烧了热水,放上红糖,还有两大把铜板,静候官差上门。 拿钱办事,在这点上,镇上的差爷们还是说话算话的,在阮家人等得怀疑人生前,一辆牛车在水洼村人的注视中来到阮家老宅。 “人呢。”其中一位瘦瘦小小的人不耐烦发问,阮老头带着一家子出来迎接,笑意盈盈。 “官爷,正是小老儿家报的案,一路辛苦了,还请进里面歇歇。”为首的官爷悄悄一旁的阮老大,见对得上号,这才跟着进去。 一顿好生伺候,估摸人休息得差不多,阮老头才提着装上铜板的钱袋子,“官爷,家中银钱被那可恶的小贼偷盗一空,就剩这些铜板了,还请笑纳,等拿住那小贼,再好生孝敬官爷。” 依旧是那瘦小的家伙接过钱袋子,掂了掂,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十分勉强的模样道,“行,少就少点吧,说说,到底什么情况,可有嫌疑人?” 阮老头心中憋屈暂且不提,挤出一张笑脸,“官爷,是这样的,那天我和老妻带着孙女出门,几个儿子儿媳也带着孩子走娘家,家中无人,傍晚我们回来的,结果第二天一早,老大家的就发现银钱不见了” “有人知道你们都不在家,这才上门的吧。”为首的官爷终于开了尊口,“你们出门可有提前对外人说过,跟村里人可有过节?” 阮老大那日去报官,听人称这位“陈爷”,此刻也跟着小心称呼,“陈爷,您喝杯糖水润润嗓子。” 陈爷倒也毫不畏惧,饶有兴致,“哦,这么说是临时起意,你那孙女呢,是几房的?” 阮老头不解这其中有何关系,却也将其中纠葛一一道来,再面对的就是几位官爷饶有深意的目光,仿佛心中某处阴暗角落被揭开一角,彻底暴露在阳光下,叫人不由发慌。 要说阮家幸运倒也幸运,这群官差并非无能之辈,往常在镇上破过些案子,在整个县衙都有几分名声,却也倒霉,因为不眼瞎的人都知道阮老头所说并非全部,就说带着不讨喜的扫把星孙女外出游玩,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当然,他们是来破案的,不必纠结于其阴暗的小心思,但人总有倾向性,觉得阮家人不是个好东西的同时,对案子的上心程度同时下降。 “行了,带我们去丢东西的房间看看,之后去村子里转转,村长在吗?” 不等阮家去喊人,听闻消息的村长便自己找过来了。 作为一村之长,阮村长时常要去镇上衙门处理些琐事,与这些官差勉强混个面熟,此刻态度尚且从容,“没想到劳烦陈爷亲自来了。” “嗯。”陈爷无可无不可,问道,“你可有什么发现?” 阮村长苦巴着一张脸,将自己做的一系列举措详细说了一遍,最后无奈总结,“回陈爷,一个村子里几十年的乡亲,我实在看不出谁有嫌疑。” “这可就难办了。”另一个身形肥壮的汉子听得烦躁地扒拉头发,“老大,我也外面转转。”说着径直出去。 而陈爷则带着人将几件失窃的房间仔细搜寻过一遍,有句话道但凡走过、必留痕迹,在专业人员的查看下,阮柔原先以为毫无破绽的举止显露无疑。 “看着那人对你们藏银的位置很是熟悉,不过嘛,拢共这么小点房间,家家户户都差不多,说明不了什么。”陈爷一点点做下决断,“还有,依你们所说,那人只取走了银两,而留下铜板,那小偷与你们家肯定没有仇怨,起码不至于希望你们一无所有。” 阮老头听得有理,连连点头,倒是一旁的阮老大面色愁苦,心道,就算那小贼好心,如今剩的那点子铜板也全送了官爷,反倒还欠了债,不知如何说道呢。 陈爷可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或者说,即便知道也无所谓,人嘛,对蝼蚁般的小人物总是不在意的。 看完房间,方才出去闲逛的汉子溜达回来,汇报道,“陈爷,这村子倒没什么混子类的人物,看着都挺老实的。” 阮村长闻言便插上一句,“陈爷,水洼村的田地尚可,有田地的人家辛苦劳作才能吃上饭,是真的没有混子。” 这一点,阮老头也表示肯定,否则不至于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陈爷点头,带着一群人出去转悠,愣是没要阮家人跟着。 身后,阮老头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忧心忡忡,问阮村长,“你说官爷们能找到那小贼吗?” 阮村长没回答,实则以他看来,够呛,其实先前他就想让阮家别折腾了,起码省一笔银钱,但那么多银子,想也知道阮家不可能放弃,索性不说。 而离开的一群官爷,在村中四处溜达,是不是逮上几个村人查问几句,自古都是民怕官,水洼村的村民们吓得两股战战,皆有话直说,只是越听几位官差越是疑惑。 放走一个战战兢兢的村民,那壮实汉子苦恼道,“陈爷,这笔银子可不好赚。”他们可不是完全只会剥削的官吏,按陈爷的吩咐,拿钱办事、棍棒加枣,才是长久之道。 “嗯,是没什么痕迹,但我有一点很是奇怪。”陈爷同样没找到水洼村人的嫌疑,因着阮家老宅的位置正正处于村子正中,可以说,只要有人光明正大的路过,多少会留下几分痕迹,这次却一点都无,着实奇怪。 想了想,他转而道,“走,去阮家三房的院子瞧瞧。” 那瘦小的手下习惯了打前阵,当即走在前头,却还是回头不解问,“老大,那三房就剩一个背着扫把星名声的小丫头,能有什么。” 陈爷哼哼两声,没回应。 半个上午过去,早睡早起的阮柔早已醒来,此时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家中没有皂角等物,就只能一遍遍用清水揉搓,很费力气,故而累得满头大汗。 “笃笃笃。” “谁啊。”她抹了一把额头,好奇自来基本无人光顾的家中来了何人。 村子里不怎么担心安全,她直接上去开了门,然后便对上一排高高大大的汉子,吓得倒退几句,结结巴巴问,“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此情此景多少有些尴尬,饶是一直冷着脸的陈爷也不大自在,一个眼神,让一旁面上稍显和善的手下上前招呼。 “小姑娘你好,我们是镇上来的官差,现在村子里四处转转,可方便我们进去?” 阮柔低着的眼眸中一暗,是怀疑上自己了吗,可她显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扬着一张写满担忧害怕的小脸,“官爷们请进,我去给你们倒碗水。”说着一骨碌跑远,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就如钻进了不合身的笼子中,浑身不舒坦,“陈爷,这小丫头真的有作案动机?” 陈爷没回应,实则原先的怀疑去掉几分,“我之前是怎么教你们的,不拘年龄多小,只要有冲突,那就有可能,至于到底是不是她,再查查看看就知道了。” “哼,依我说,那阮家老大家的还有嫌疑呢,谁知道银子到底是他们回来前丢的、还是回来后丢的。”另一人老大不服气道,他就是觉得老大小题大做,竟然怀疑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 见此,陈爷没有斥责,反而煞有介事点头,“你说的也有可能,等回去后你再审一审。” 那汉子瞬间语结,老实缩回脑袋。 第285章 不多时,阮柔端着几只碗走过来,家中既无茶叶、也无红糖等…… 不多时,阮柔端着几只碗走过来,家中既无茶叶、也无红糖等物,故而只是一碗干干净净的清水。 她小心觑着,一副害怕的模样,“官爷。” 陈爷等人无意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接过痛快喝了。 “小姑娘,你那日跟你爷奶一起出去,可知他们是要做什么?” “当初不知道,现在听说了。”小姑娘显得很是失落,似是被亲人伤害,却又无能为力。 “呵呵。”那瘦小男人许是看不得好场面,闻言冷笑两声。 “好了,猴子。”陈爷呵斥,跟什么人计较不行,非得跟一个几岁的小姑娘过不去。 被称作猴子的那人讪讪住了口,借口在屋子里转转,就此离开。 阮柔低头,不见丝毫异常,任谁来看,都只是一个寻常的小姑娘。 陈爷瞧着,彻底将心中未曾出口的想法彻底打消,在他看来,有作案动机的,要么是村中临时起意的村人,要么早有预谋,而在偷盗事件发生前,村子中唯一奇怪的就是这有着扫把星名声的小姑娘,这才来试探一番。 当然,结果显而易见。 瘦子去查看周围的情况,陈爷懒得起来,便坐在那有一出没一出的跟小姑娘说着话。 “小姑娘,既然你知道,可有什么想说的。” “官爷,你能替我做主吗?” “当然有,咱们可是官差。”那高大汉子理所当然道。 “那你们能让爷奶他们把爹娘的田地还回来吗,村里的伯伯伯娘们都说,爹娘走后,我就是没人要的小孩子,以后就只能去乞讨为生。” 呃,众人一噎,说不出话来。 官府能管到的毕竟有限,如水洼村这般地处偏远的村子,更多靠宗族及村长自治,别说他们没有插手的理由,便是有,也不好真的插手太过。 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一句,“可惜了”,可惜什么呢,可惜阮家三房留下的唯一血脉是个女娃,若是男丁,就算阮家不当人,阮家宗族也不会眼睁睁看其这般作为。 “这我们可做不了主,不过都是血亲骨肉,你听话些,总能撑到嫁人的年纪。” 不过一句再无力的安慰话语,阮柔听见,面上失落,心中却毫无波动,早知结果、没有期待,自然没有失望。 尴尬的氛围只持续了片刻,不一时,瘦猴回来,对着人轻轻摇头,陈爷会意,利索起身。 “喏,这些铜板收好,若阮家不给你饭吃,就去村长家讨要,记住了吗?”陈爷随手将方才阮家孝敬的些许铜板抛给小丫头,全当自己日行一善。 其他人并无意见,拢共不够众人喝一顿酒,老大想给就给了。 “走了,记得把门关好。” 陈爷带头往外走,临出门好心叮嘱一句。 走出一段距离,迟迟没听见关门声,众人回头,就见小丫头扒在门框上,瞪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目送他们离开。 “呵。”陈爷失笑,没再理会,大踏步走远。 ————- 等人彻底离开,阮柔方才“啪嗒”一下关上门,手中的钱袋子沉甸甸的,铜板不多,却也绝对不少。 但她却没有心思查看,而是拎着钱袋子往茅厕而去,路过时并未停留,只视线略微一扫,进入茅厕。 确定无人,阮柔方才露出一丝浅笑,果然,她那日做的是对的,从阮家偷渡来的银钱,放在哪里都很危险,而放在茅厕,这里本就茅草丛生,她那日埋下装有银子的罐子,后又在上面种上野草,以野草的旺盛生命力,不过两日,就看不出丝毫痕迹。 而那群官差不过怀疑之下来看上两眼,压根不会大动干戈,加上她表现极佳,完美蒙混过关。 在茅厕多待了会儿,她再次出来,面上神情平静,隐约可见一丝小惊喜。 回到屋中,阮柔终于有空数铜板,“一二三八十九。”她拍拍手,重新将铜板收回,不大在意地藏在床铺枕头下,见过人的铜板,真隐藏得彻底反而不同寻常。 眼见时辰不早,阮柔决定出门去老阮家蹭饭、以及看看情况。 她到的时候,正巧碰上官差结,说是结案,其实根本没结果,草草甩下几句无用的话,就此扬长而去。 身后,阮家,阮婆子看向阮老头,满面茫然,“老头子,官爷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压根没查到人。” “啊?”阮婆子有些反应不过来,“那银子就找不回来了?” “娘,何止找不回来,就是请官爷的这些银子也打水漂了。”阮大伯在一旁心痛补充。 若说昨天的阮家,勉强还剩几个铜板——小偷“好心”留下的,可今天,不止所有铜板没了,还在外欠了一两多银子的债。 几乎所有阮家人的面色都黑如锅底,却不敢抱怨什么。 良久无人说话,起码三房小辈不敢,唯恐多说一句话,成为阮老头和阮婆子的怒火发泄对象。 沉默被前来的阮柔打断,“爷奶。”她小声喊道。 与此同时,听到声音的阮婆子似是终于活了过来,哀嚎一声,就要冲上来。 阮柔吓了一跳,这回可不是装的,而是切切实实被吓到了,一骨碌坐到了地上,面上满是惊恐。 阮家无人阻止,阮婆子就要再次冲上前来,阮柔躲闪不及,甚至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即将到来的惨状。 “好了,还闹腾呢。” 阮柔悄悄睁眼,怒气冲冲的声音来自阮村长,几日下来,他可谓为了阮家的事劳心劳力,虽然没什么结果吧,可也算尽力,此时正积聚了满心的不满。 “啊,你说说你们,一大把年纪了,天天都想些什么,啊?”阮村长骂得口沫横飞,“三小子就留下秀娘一个姑娘,你们都想着做些什么,家里有银子不舍得建房,就知道抢三小子的,现在好了,银子没了,也别折腾给了。” 阮村长是真看不惯这些丧良心的事,都是阮家小辈,三小子活着的时候多好一个小伙子,可人一死,老阮家倒好,恨不得立即扑上来抽髓吸骨,死人财发得开心,如今倒好,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想起村中那些纷杂各异的留言,他继续呵斥,“你去村子里走走,看看你们老阮家都什么名声了,以后少给我折腾这些幺蛾子,要是想要三小子的田地,就给我好好把秀娘养大,你若是不愿意,那我让村子把田地收回来,保证不亏待了秀娘。” 一连串话语,将本就颓丧的阮家众人砸得头晕眼花。 第286章 “村长,你可不能这么做啊。”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出声反驳…… “村长,你可不能这么做啊。”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出声反驳的竟然是大房阮大家的,只见她声音哀哀戚戚,“村长,咱们都是本家,如今正遭遇了这般大难,你还把我们家的田地收走,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阮村长横扫她一眼,没搭理小辈,而是依旧盯着阮老头,“这个家还是不是你做主了?” 阮婆子哼哼两声,阮老头方才应了。 “你们都和三小子分了家,那地是不是你们的,且有的掰扯,我还是那句话,好好把孩子养大,那田地谁也抢不走,否则,总有有良心的愿意。” 阮二家的在旁小声嘟囔,“就是没良心的也愿意啊。”要知道那可是两亩田地,几乎是三房两口子辛苦干了这么多年最大的收获,没见家里一丁点存银没有,不过养大一个女孩,给两口吃的,至于其他的,自有姐妹剩下的,总归费不了什么。 阮老头恍若未觉,“那是自然,毕竟三小子的血脉,一定会好好养大,将来挑个好人家。” 阮村长见他做出保证,这才满意,“你既说了,我就听进去了,将来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我可不会再这么好说话。”其实他也为难,放狠话是一回事,可若真把老阮家子孙留下的田地分给旁人,这个村长的位置也别想长久,所以,也就是口头上的威胁,好在阮老头应了。 “行了,那就这么的,时间不早,该干嘛干嘛去吧。”阮村长挥挥手,自个离开。 没了外人,方才阮家人勉强维持的和煦就如水中浮萍,刹那消失个一干二净。 “又来作甚?”阮婆子没好气问道。 “奶,我饿了。”阮柔适时摸摸肚子,表明自己要吃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吃死你。”阮婆子没冲上去打人,可嘴上依旧不留情面。 阮柔一声不坑,尽职尽责当一个任人发泄的出气筒,如此,阮婆子骂了一串后,终于累得歇下,此时,其他阮家人早回家忙活了。 耽搁几日,田地里的事情几乎没有打理,阮老头挂心,吃过饭后带着三个儿子下地,而阮婆子则带着几个媳妇以及家中的孩子辈盘点家中的粮食,至于阮柔,依旧连阮家大门都进不去,只在门口得了一碗饭,便被随意打发走。 阮婆子如今可没空管她,家中没有银钱,其他事情都好说,唯独吃的没办法省,如今正值春季,等到秋收,起码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吃什么喝什么,家中油盐是否够用,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好在阮老头阮婆子是爱存粮的,每年秋收除去交税的,都会将陈粮卖出,留下当年的新粮。 也就是说,去年秋收的粮食足够他们撑到下一次秋收,然而,油盐的状况就没那么好了。 对于要花钱的东西,阮婆子一向吝啬银钱,譬如最重要不可或缺的粗盐,旁人家都是一罐一罐的面,而老阮家,几乎是一小捧一小捧的买,几乎每隔半个月,阮家人就要因为买盐跑镇上一趟。 得益于此,看着浅浅的盐罐子,阮家几个儿媳妇不敢说话,唯恐招了婆婆的眼。 人不能不吃盐,否则就没力气,故而阮婆子确实心情不大美丽,在看出几个儿媳的小心思后,更是憋屈得慌,要不是她勤俭持家,一个个能攒下那么多银子嘛,一群没良心的。 但摆在面前的问题不能不解决,她思忖片刻,道,“等老大他们几个回来,让他们明天就去镇上打散工去,起码能省一份粮食,赚的钱先用来买盐。” 闻言,阮家三妯娌都有些心疼自家男人,毕竟先前阮家条件还行,伺候好田地,几乎就够阮家的日常生活,偶尔去镇上打零工,各房还能偷偷昧下来部分,如今私房钱没戏不说,连偷懒都不成了。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阮大伯娘面上满是担忧与心急,在婆婆的瞪视下还是壮着胆子说出来,“娘,柱子的婚事可怎么是好?” 作为阮家宝贵的大孙子,阮婆子眼前第一红人,柱子在阮家的地位不言而喻,故而,哪怕最近发生一切罪魁祸首都源于柱子的婚事,阮婆子还是没有迁怒,倒是阮二家的和阮四家的隐隐表露不屑。 “柱子的婚事自然是要好好办,可如今家里没银子,要么晚上两年,等家中再攒一攒,要么就只能出去借钱了。”阮婆子一双眼睛如鹰眼般扫视过几个儿媳,观察她们的态度。 阮大伯娘虽然为难,可依旧准备出去借钱,谁叫那是她的宝贝大儿子呢,她还指着儿子早日成婚,给她添个大胖小子呢。 至于两个妯娌,有再多的小心思,在婆婆的威势下,也只能按捺住。 而事实的确如此,另两房哪怕心中气闷不已,对上婆婆还是只能顺从表示愿意。 只是,阮二家的瞅瞅婆婆,小心翼翼,“娘,我娘家的状况你们也都知道,向来只有往里收、没有往外给的,怕是借不来银子。” 阮婆子再次黑脸,所以她就说,娶媳妇一定要找家里条件好的,起码借钱有个去处吧。 没搭理老二家的,她看向老四家的,众所周知,两人在娘家的地位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是五朵金花,下面一个金疙瘩,另一个则截然相反。 阮四家的不自在挠头,“娘,去我娘家拿些吃喝的来还行,真要拿银子,我几个兄嫂也不能答应啊。” 阮婆子再次卒。 憋闷半晌,她硬邦邦留下一句话,“反正都先回去试试,能借多少借多少,你们做伯娘婶子的帮这一把,以后柱子也记你们的情。” 两人连连应是,至于内心则极为不屑,当谁没有儿子呢,稀罕一个侄子记情。 阮婆子不知她们所想,发话过后就让她们趁着时间尚早,回一趟娘家,当然,鉴于家中刚被人扫荡一空,这次就什么东西都不带了。 “家中如今境况,就是不带什么,想必亲家也是能理解的。”阮婆子皮笑肉不笑,如今她看哪都不顺眼,就看有哪个敢跳出来。 结果当然没有,不给就不给,她们自己凑凑就是。 于是,阮家三个儿媳皆提着个小篮子,篮子里几乎就装了自家地里出产的菜蔬,穷酸的开始了走娘家。 打发走人,阮婆子有几分欣慰,希冀他们好歹能带回些银钱,缓解下家中窘况,也略微填补下自己的小金库,就是情景与失窃当日隐约有些相像,叫她有些不安,不过,转头看着满院子的孙辈,终于放心,那小偷再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若阮柔知道她的想法,定然会讥笑她想多了,如今的阮家一穷二白,偷儿都懒得上门才对。 第287章 且不说阮家的境况如何,阮柔吃过饭,洗了碗,再无事可做,…… 且不说阮家的境况如何,阮柔吃过饭,洗了碗,再无事可做,静极思动,便想着去地里看看。 阮父阮母辛苦多年,置办下两亩田地,靠着地里收成,以及阮父农闲去镇上打散工,一家三口的日子尚且能过,而两口子去后,留下的两亩田地本该是两人女儿生存的最大依仗,却不料成了催命符。 但总归在于人心,而非能出产粮食的田地,关系自己的口粮,她总得上心。 说干就干,外面太阳正大,将阮母留下的草帽扣在脑袋上,整张脸几乎就只剩下个下巴,阮柔瞧了瞧,乐呵呵出门。 两亩地位于村子的边缘位置,好在阮家院落本也偏僻,故而两者相距不远,阮柔不过略走一段路,就到了目的地。 而不巧,她来时,阮老头以及三位叔伯已经在了,于是,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阮柔依旧瞪着一双澄澈的眸子看过来,直盯得人心里直发毛。 阮大伯修养不够,见状讪讪笑了笑,看向阮老头希冀他说些什么。 而阮老头不愧老奸巨猾,片刻失神后,他笑着问,“秀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家里的地。”阮柔讷讷回答,“爹娘走之前还说春种才能秋收,要尽快将今年的种子种下,我想起来就来了。” 阮家三兄弟对视一眼,皆不吭声,失怙的侄女固然可怜,可在两亩田地带来的诱。惑下,便不值一提了,毕竟,田地不是他们出面夺取,自然不需要承担任何负罪感。 而行夺取之事的阮老头阮婆子更不会有什么负罪感,或许在他们眼中,儿子留下的田地本就该是他们的。 所以,阮柔没有争辩,只是不软不硬地说着自己的,不管其他大人们的眼神和晦暗心思。 阮老头明显被噎了一下,想说不用你,田地自己来照应,总觉得怪怪的,好似自己是给对方种地的一样,脑中转了几转,他方才道,“好了,你才多大,不用操心这些,回家去吧。” “哦。”阮柔乖乖应下,并非直接离开,而是问,“爷,我想爹娘了。” 小姑娘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愣是显得可怜巴巴,想起早死的三儿子,阮老头莫名惆怅几分,再不喜欢到底也是亲生的,哪能一点不伤心,可谁叫他不听爹娘的,非要养着这个小扫把星呢。 想到此,阮老头终于明白了隐隐的违和感,就说哪里不对劲来着,眼前可是个扫把星,他说了这么多话,不会又要倒霉吧。 上一次倒霉,家中丢了几十近百两银子,再来一次莫不是要家破人亡,阮老头想着,面色瞬间惨败,不自主倒退几步,待距离人远远的,方才开口呵斥,“好了,赶紧回去吧,都忙正事呢,别在这耽误功夫了。”边说还便将三个傻愣愣的儿子拉着一起后退,生怕沾染上霉运。 “好。”知道田地有人操劳,阮柔便放心了,她可不是要阮家出钱养的小拖油瓶,而是正经靠着两亩地吃饭的,阮家既然占了她的地,就该管她顺利长大才对,身心通畅,她继续盯着硕大的草帽往回磨蹭。 身后,阮老头瞧见人离开,瞬间松口气,可算是走了。但不知为何,依旧觉得哪里不对劲,等到在田里忙得热火朝天,终于想清楚其中关窍,作为小扫把星的孙女什么都不用干,只顾到点上门吃饭,而年迈的自己反倒要辛苦种地赚粮食,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而阮老头想象中什么都不用做的阮柔,实际上可没有那么轻松,她只能去阮家蹭饭,阮家也无法拒绝,但其他的还是要靠自己。 回到家,阮柔摘了草帽,将昨日换下来的脏衣取出来清洗。 家里的皂角粉被阮家一锅端了,她只能靠草木灰、揉搓棒槌尽力清洗,然后抬着木桶去河边。 水洼村南边有一条依山带水的小河流,水质清澈干净,是整个水洼村赖以生存的生活用水,上游村民取水,下游就用来洗淘米等。 洗衣的地方地方特意布置出几个人能蹲坐的位置,阮柔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村民在了。 肉眼可见的,她一出现,现场立即寂静了一瞬,只是很快就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该干什么干什么。 阮柔没在意,自己找了个远离众人的偏僻角落兀自清晰衣裳,不知是本就洗得差不多,还是碍于她的存在,很快,人群三三两两离开,长长的河边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 “秀娘,你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良久,有一道声音朝自己问道,阮柔回头看了看,是阮母在时关系尚好的一位婶子,来过家中几次,只是阮母碍于所谓扫把星的名声,并不让原主与人多接触,故而只能称得上认识,并不怎么熟稔。 “安婶子好,还行吧,爷要了那两亩地,给我一口饭吃。”阮柔完全实话实说,不带一句虚的。 安婶子闻言怜惜地叹息一声,“你爷奶是个要面子的,凡事多让着些,莫要与他们直接起争执,你的日子才能好过点,知道吗?” “知道了。”阮柔低低应道。 “还有,你可知你家中失窃是个什么缘由?” 霎时,阮柔只觉数道视线隐晦落在自己身上,她解释,“就是那日大伯娘她们都回娘家去了,爷奶带我出门,结果路上出了事,报官银子也没能找回来,爷奶可生气了。” “哼,该的他们,就没安好心。”安婶子显然是个嫉恶如仇的,很是替她抱不平,“对了,他们没有怪罪到你身上吧。” “奶那日想打骂我,被村长拦住了,数要是不好好对我,就把那两亩田地收回去,谁愿意养我长大日后就给谁。”阮柔十分心机地有意将那日村长的话传出去。 事实上,作为本族人,阮村长做事已经十分厚道,对阮家说重话时都没让其他外人在,便是想着给他们六个面子,省得在村子里难做人。 可凭什么呢,既然是个威胁,总要有点作用,才能保证自己真的能过得好吧。 自古财帛动人心,阮家家族十分庞大,其中有富有穷,保不齐有人动心思,就会盯着阮家,看他们到底有没有做到村长的要求,如此,阮家自然会小心行事,端正对她的态度。 “真的假的?”另一位年纪大的婆婆惊呼道,她可不怕所谓扫把星的名声,年轻守寡,被人喊了一辈子克夫,才懒得计较这些,到手的利益才是真的。 “村长爷爷是这么说的。”阮柔懵懂地抬头,装作半懂半不懂的模样,接着补充道,“不过爷奶确实不打骂我了。” “呵呵,当然了,两亩地呢,养你一个小姑娘绰绰有余了。”那婆婆嘲讽一句,随即神秘兮兮凑过来说,“秀娘,若是你爷奶对你不好,尽管来告诉婆婆,婆婆带你去找村长。” 阮柔没吭声,安婶子看不下去了,“好了,三婆,两亩地呢,阮家哪有那么容易放手。” 三婆讪讪收回视线,继续老实蹲回去洗衣服,但最终依旧嘟囔不停,依稀听着像是在计算两亩地的出产。 安婶子无奈摇头,“三婆老糊涂了,别听她的,你爷奶只要不打你,愿意给你一碗饭,其他的能让就让,等长大了就好了。” “嗯,村长爷爷说了,等我长大嫁人了,那两亩地就归阮家了。”这里的嫁人当然不是送出去做童养媳之类的,而是正经嫁娶。 安婶子再次叹了口气,犹豫片刻,方才开口,“若以后家中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过来找我,我跟你爹娘交好一场,能帮的总要帮上一帮。” “谢谢安婶子,有事我一定会的。”阮柔虽这么说,可那低着头的可怜模样,却完全不是这么表达的。 安婶子只得再次叹息,却不好多说什么,家中还有公婆,就是她自己不介意,也得顾及家人的想法,到底能做的有限。 河边洗衣服的人来来去去,安婶子衣服洗完后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倒是三婆磨磨蹭蹭半晌不离开,还凑到她身边说了堆有的没的,显然还惦记着,搞得阮柔哭笑不得,却又隐隐期待她能将阮村长的话宣传出去。 “三婆,爷奶不会把土地让给别人的。”阮柔故意解释。 三婆顿时不乐意了,毕竟刚刚畅享一番,“可由不得你爷奶,村长说的话,他们可不能不认,村长也是,尽偏着他们,我得找人一起掰扯掰扯。”说着便匆匆走了。 阮柔看得目瞪口呆,不过效果远远超过预期,她在心底暗暗给三婆点个赞,真期待看到阮家爷奶气急败坏的模样呢。 目的达成,阮柔快速洗完衣服回家,路过村人时,已经听到他们在议论这件事,不由得满意点头。 这场言论在阮家引起的风波,外人不直到,但作为当事人的阮柔却能明显察觉,阮家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明显好上一倍不止。 毕竟是两亩地的诱。惑,其出产养一个阮柔都绰绰有余,而尤其在刚失去大笔银钱的当下,阮家人更会紧紧握住,对此阮柔只能接受。 ————- 但总依仗阮家总不是个事,阮柔便想着另外寻些谋生的手段。 显然,在普遍贫穷的水洼村,饶是她懂得很多也无能为力,依旧只能将主意打到镇上。 好在水洼村距离镇上不远,她完全可以直接坐村中牛车去,只是得找个靠得住的理由,而理由也很好找,作为一个不大愿意出门的村中姑娘,村人对原主的认知十分有限,她随意找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 而针织女红,作为当下女子最易上手的技艺,就是一个万能的借口。 难得,阮柔在家安生待了几日,除去每天上阮家拿饭菜、以及外出洗衣服等必须出门的活动外,几乎都是闭门不出,与阮父阮母在时无异。 渐渐的,原本就不多的存在感渐渐消失,很快无人会再主动想起她来。 约莫半个月后,紧闭的院门终于打开,阮柔揉揉眼睛,看着刺眼的目光,略微有些不大适应,赶绣活,还是太伤眼睛了。 好在努力是有作用的,看着绣篮里几只绣工精美的荷包和手帕,她满意地笑笑,接下来的难题就是没钱怎么坐牛车了。 原本村中是有两户做牛车生意的,错开时间正正好,如今少了一辆,人群拥挤不少。 阮柔来的时候,牛车上几乎已经坐满,眼见就要出发。 “三叔爷。”她连忙唤道。 赶车的阮三叔爷是按照村中排名来的,算是她的族中长辈…… “咦,秀娘,你也要去镇上?” “嗯,我做了些绣活,准备送到镇上。”阮柔有些羞涩地护着篮子。 阮三叔爷没想太多,只当以前都是阮母带去镇上售卖的,很痛快让人上车。 阮柔这才露出十分为难的模样,“三叔爷,我身上没有钱,可以等卖了绣品回来再给吗?” 闻言,牛车上的视线皆毫不掩饰投递过来,似是没想到她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还要赊账。 但阮柔可没什么好怕的,她老实解释,“我在家中四处找了,都没找到银钱,多谢三叔爷了。” “没事,快上车吧,咱们马上就出发了。”阮三叔爷瞧着人可怜,且也不是差这一个铜板的人,并不在意,只心里难免将阮家看的更低了些。 阮柔遂瞪着小脚步蹭蹭上了牛车,担心其他人忌讳,自己乖乖缩在一个角落,并不与人搭话。 车轮咕噜噜转,约莫两刻钟,隐约可见远远的有座低矮城门,上书“落崖镇”,并不如何气派,却比镇上好上太多。 “到了,都下车吧,还是老时间。”阮三叔爷将牛系在镇子口的大树上。 其他人则纷纷下车,阮柔留到最后,阮三叔爷一句询问,“你一个人可行,要不要找个婶子带带你。” “不用了。”只见她苦涩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离开人群,阮柔略松口气,沿主道一路往前朝着最热闹的地方去。 果不其然,只见热闹的街道上,一座绣坊安然坐落其中,不时有年轻的姑娘妇人进进出出。 阮柔深呼吸,随即大踏步上前,她的绣品很好,当能卖出个好价钱。 绣坊名为“拢翠坊”,与温柔名字不同的是,当家的掌柜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掌柜,第一时间让她怀疑选错了铺子,但进都进了,总要看看。 “小姑娘,是来买绣线布料还是卖绣品?”胖掌柜十分和气,招呼其他客人的时候也没漏掉阮柔这个小客人。 第288章 “掌柜的,我来卖绣活。”阮柔直接说出来意。 …… “掌柜的,我来卖绣活。”阮柔直接说出来意。 “哦,绣了什么,给我看看。”胖掌柜伸手,欲接过绣品。 阮柔也不扭捏,将绣篮整个递出去。 胖掌柜接过,见只是荷包和手帕也不失望,小心拿起看其手艺,这一看,眼睛却是瞬间亮起来。 色彩明亮饱满,针脚细密,不见一根多余的线头,且表面平滑细腻,可见其绣工之精深,这可不像一个八岁左右小姑娘的手艺。 于是他问道,“这是你家大人绣的。” 阮柔有意展示几分自己的手艺,当即挺起小胸。脯,骄傲道,“是我绣的。” 见此,胖掌柜信了七分,果真有意交好,“小小年纪,绣工竟然这么好,可见没少下功夫。” 阮柔没说话,但面上的欣喜表明她对这种夸奖还是很高兴的。 胖掌柜又说了些好话,丝毫不因年纪小看轻人,绣活这一行,不仅看勤奋,还得看天分,交好有天分的人是必要的。 “掌柜的,这些能卖多少钱啊?” “唔。”掌柜沉思,一般的手帕和荷包,一个也就两三文的价钱,再多就没有了,毕竟这样的东西满大街都是,很难卖出高价,但现在他得好好想想,可不能把有天分的小姑娘让给隔壁绣坊的巧娘子。 思虑一番,展现在阮柔跟前的,就是胖掌柜那仿佛诱骗小白兔的大灰狼,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荷包给你五文一个,手帕三文一个,这些一共给你三十八文。”说出口的时候,胖掌柜内心几乎在滴血,虽然没亏本,可对做生意的人来说,不赚就是最大的亏了。 阮柔有些惊讶,没想到有这般高价,紧接着听到旁掌柜低声悄悄道,“不过这个价钱可不能跟外人提起,否则掌柜我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阮柔忍不住失笑,却也看明白对方的意图,当即保证道,“掌柜,你放心吧,我知道了。” 人也很聪明,胖掌柜愈发满意,随即介绍道,“我看你的针线都不大好,可要选些好的丝线?” 阮柔忍不住朝铺子中的丝线看去,何止质量好,眼色更是美丽到耀眼,让人开始幻想绣出来的成品该是如何光彩夺目。 “想要,可是我钱不够。” 胖掌柜一愣,方才想没明白忽略的不对劲,“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大人呢,怎么一个人来了?” “我家里没人了,跟着村里人一起来的。”阮柔撒了个小小的谎言,其实村里人未必会主意她,但为了安全嘛。 “噢。对不住了。”胖掌柜有些歉意,却没过多纠结,爽朗道,“没钱也没事,我给你记账,只要你后面的绣品都卖过来,到时候从里面请你扣就行。” 阮柔一喜,当即高兴道,“谢谢掌柜的,那我挑一点丝线。”只有好的丝线才能绣出更好的绣品,才能卖出更多的钱,这笔账显然双方都会算。 “行,尽管拿就是。”胖掌柜挥手,此时就不仅是为了维护双方关系,还有意为刚才的口误道歉。 随后,胖掌柜十分大气结了三十八文的工钱,然后将丝线结账,并没直接从工钱里面扣除。 于是,阮柔喜获三十八文巨款,终于能去买些需要的东西了。 从绣坊出来,见时辰还早,她赶紧往东边的集市走去,出发前她可都想好了要买些什么,首先皂角是必需的,她来这儿多日只简单用清水洗漱过几次,没有皂角清理,混身都不自在。 除此外,还有些其他的生活用品,包括些能填肚子的小零食等等,总的来说,三十八文勉强够用。 集市几乎是人山人海,阮柔还碰见了几位村中同来的婶子,被好生关怀一番,还有试图打听她绣活赚了多少的,被她不经意打发了。 待采买完全,身上只剩下最后三文钱,是预备付这次、以及下次的牛车钱。 从集市出来,阮柔重重呼吸几口,方才觉得那股沉闷的空气被驱散。 “秀娘,咱们一起回去吧。”村中婶子邀请道。 阮柔犹豫片刻,鉴于自己身上还有点值钱的东西,到底同意,“好,婶子,谢谢你了。” 婶子洒脱一笑,“谢啥,反正同路,而且我和你爹娘当初也认识,照看一二也是应该的。” 阮柔心中一暖,尽管原主的父母已经离开,可生活中却处处还有他们的影子,曾经的好人缘更是为她留下一份庇护。 之后同路返回,婶子倒也没多问什么,反而有意遮掩一二,待顺利上了牛车,更是让她坐在角落,藏住小小的篮子。 阮柔并未拒绝,她如今的年纪,并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任何一道多余的目光、多余的口角,都可能为她招致灾祸。 又等了会儿,确认所有跟车来镇上的村人都回来了,阮三叔爷这才挥动鞭子,牛车悠悠前行。 只是回去可就没来时那么安静,阮柔闭眼假寐,只听身边絮叨八卦声不停。 “哎,三叔爷,你可知道范家的事最后如何处理的?” 村中只有范家和阮三叔爷家中有牛车,两家都养牛,故而交集比一般村人多些。 阮三叔爷依旧乐呵呵,“范家找了大夫,帮着看了,牛本身没有问题,就是受了惊吓,估摸是阮家赶牛车的时候用力过猛,让牛受惊了。” “啊?”村人们惊呼,随即更加好奇,“那这事最后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范家平白伤了牛,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但阮家如今那情况,一穷二白的,不好逼迫太过,村长从中说和,等今年秋收,阮家给一百斤粗粮,就算了解了。” “嚯。” 一百斤粗粮,有人觉得多,有人觉得少,毕竟牛受伤还耽搁了干活赚钱,但想想阮家境况,范家就是再强硬也逼不出更多了。 “还行吧,好在牛养养就行。”阮三叔爷解释,其实范家牛不能跑车,自己还能多赚点,不过这就不必说出来了。 便有人抱怨,“还是尽快养好吧,如今牛车来回都不大方便。”一班车和两班车的区别还是挺大的,车上也更挤些,同样的钱当然希望体验更好些。 阮家的事八卦完,村人话题转移到其他人家,阮柔不感兴趣,加上牛车的颠簸,不一会,假寐变成真睡,等被人唤醒,竟有一股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位感。 “秀娘,到了。”原先在一旁替她遮掩的婶子嗓音唤醒了她。 “唔,到了吗?”阮柔不好意思笑笑,揉揉眼睛,彻底清醒过来。 “嗯,下来吧。” 阮柔遂下车,在阮三叔爷的再三推拒下坚持付了牛车钱,方才小步往家的方向走去,结果,还有些距离呢,就远远听见阮家人的声音。 仔细听来,是阮大伯娘与二伯娘的声音,只不知,原本一家都十分忌讳上门,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想了想,将篮子里的东西挪出一部分藏到一旁的草丛中,这才继续前进。 “大伯娘,二伯娘。”阮柔小声招呼。 “可算回来了,你这也够能耽误的。”阮二伯娘十分不耐烦,从早上听说小丫头出发去镇上,她就被阮婆子差遣来等着,可等了好一会儿。 “牛车这会儿才回来。”阮柔解释,总不能指望八岁的她靠一双脚来回吧。 结果,对方还真是这么想的,只听其惊呼,“还是坐的牛车,你这是绣品卖了几个钱,就敢这么挥霍了!” 阮柔面色难看到压抑不住,“大伯娘、二伯娘,你们来可是有何事?” 阮大伯娘见气氛不大好,连忙打圆场,“秀娘,这不是见你一个人去镇上,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阮柔心中冷嗤,阮家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话说的好听,小心思谁都能看明白。 第289章 见远处已经有村人在张望,八卦之意明显,总不好当着村人面…… 见远处已经有村人在张望,八卦之意明显,总不好当着村人面闹僵,否则阮村长又有话说了。 然而,阮柔可没打算给面子,“大伯娘,先前家里的东西都被你们拿走了,我洗漱都没个皂角,这才拿做的绣活去镇上换点,莫不是还要拿走。” 这是她第一次与阮家人针尖对麦芒,语气十分冷锐,让听着的两人都惊呆了。 阮二伯娘本就不高兴,此时闻言,顿时装作一副长辈的模样教训道,“秀娘,这东西可不是我们要你的,你爷奶在家日子难过,咱们作为小辈自然该孝顺着点。”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看向她手中的篮子,窥视之意明显。 阮柔小脸憋得通红,对上名义上的长辈天然不占优势,此刻说不过,那泪水便扑簌簌地落下来,愈发衬得人楚楚可怜。 “大伯娘,二伯娘,要看你们便看,若非要拿,我也拦不住,不过我要用的时候就只能上门了。”话语隐带威胁,总不能一方面嫌弃她是扫把星,一面又吃又拿,吃相忒难看。 阮二伯娘一噎,却也十分不客气直接在篮子中扒拉,见果真只有皂角等日常所用之物,加起来还不足十文钱,不知是瞧不上眼、还是当着众人面不好意思,到底没有拿走。 “呵,还以为有多值钱的东西,竟把亲伯娘当贼防,我可不拿你的。”说着抖抖空着的双手,看起来十分欠揍 “好了,老二家的,跟个小辈计较什么。”阮大伯娘永远会在适宜的时候出来做好人,阮柔算是看明白了,占便宜的时候她不出面阻拦,倒是会说话。 “多谢两位伯娘手下留情,若没什么事,我就要进去了,昨日的地还没扫呢。”阮柔直接开口赶客…… “那秀娘你忙,我们先回了,待会午饭记得过来。”阮大伯娘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话落揽着阮二伯娘一起离开,对上看热闹的村人,还能友好地笑笑,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可真是脸皮厚。 阮柔心中嗤笑,没等人走远,“啪嗒”一下将大门关上。 阮大伯娘面上的笑微微一僵,面上不显,心中暗骂,个小扫把星,要不是她连累得家中遭祸,自己至于惦记这么点三瓜两枣嘛,这么一想就想到自己被偷的十几两银子,心疼的直抽抽,再没了人前装好人的心思,脚步匆匆回到阮家。 阮二家的自是好一番告状,听得阮婆子直嚷着要上门来算账,只是被阮老头按捺住,“好了,还嫌不够人看笑话呢,如今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正好。” 阮婆子嘟囔,“哪里正好了,先前三儿在的时候每年还能有些孝敬,如今可好,还要我们一把老骨头还得养着个丫头片子。”这模样,完全忘记占据三房两亩田的事了。 不过在场都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主动提醒,反而觉得其非常有道理。 好在一场怒火过后,依旧拿人没办法,毕竟村长看着呢,只得无奈作罢。 而阮柔这边,在院子里歇了歇,原本在外面看戏的村人见没热闹可看,纷纷散开,她便趁机出了门将藏在外面的东西取回来。 除去皂角这些之外,她还额外买了些糕点和红糖等物,分量不多,但多少能给这具身体增添点营养。 ————- 那次过后,许是阮家人想明白,靠着一个八岁小丫头的绣活,撑死也挣不了几个铜板,反正之后阮柔再跑去镇上,都懒得搭理,倒是让她得了个清静。 而除去镇上拢绣坊外的胖掌柜外,再无人知道,阮柔的绣技在以一种十分惊人的速度进步,原先只是绣些荷包等小物件,如今已经能接屏风等大物件,赚的钱更多。 有了钱,阮柔也不亏待自己,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靠着自己竟也过得井井有条,丝毫不像一个无人照看的孤儿。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春去秋来,转眼已是秋收的时节。 许是漫长时光消耗了人的记忆,又或者看不得人好过,阮家那边借口忙不过来,让她过去帮忙。 八岁当然不可能下地,便被安排在家做些琐碎活,譬如做饭喂鸡等,只是每每阮柔动手,总会出些事故。 明明一样的饭菜,瞧上去没有任何不对,吃了却让人腹泻连连,而院子里的鸡就更惨了,拢共十来只,一下子死了四只。 正是农忙缺油水的时候,哪怕不知道这鸡是怎么死的,阮家人也舍不得丢掉,最终还是决定吃了。 托拉肚子的福,阮柔彻底与灶房绝缘,就是她主动请缨,也没人敢让她进去,便只能做些扫地的活计,每日里清闲的不得了,惹得忙碌不停的阮家人十分眼红。 但很快,就没人嫉妒了,不是别的,阮大伯在地里割稻子,让镰刀卷了手,险些削掉半个手指,不仅耗费大量银钱请大夫,接下来几个月都没办法干活了。 于是,一口黑锅突兀落在了阮柔的头上。 天可怜见,阮柔这段时间可真是什么都没干,明明是阮大伯自己不小心伤了手,怎么反怪到她身上来了。 不过,反正阮家人奈何不了她,反倒怕她牵连更多人,连哄带骗地直接将她赶了回去。 拎着手上的粮袋子,阮柔还有些懵,“你们说,让我自己回去做饭吃?” “是是是,赶紧回去吧,我的姑奶奶。”阮大伯娘强自压抑着厌恶,这死丫头就是跟自家反冲,上次银子被偷是自己一房损失最大,这次更让当家的伤了手,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以后干活。 要知道,乡下人最重要的就是能干活,儿子本就因为没彩礼娶不到亲,要是有个废了的爹,怕是得一辈子打光棍了。 越想越恨,阮大伯娘一手将人推出门去,一手关上大门,“你就回去吧,不用你干活,这阵子都不要过来了。” 厌恶之情,溢于言表,阮柔偷笑,这个巧合真是来得及时,她正烦在阮家麻烦呢,多耽误事儿。 但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隔着门,她高喊道,“可大伯娘,你光给了我粮食,没有菜和油盐,我做不了饭菜啊。” “你不是自己能做绣活挣钱吗,自己买就是了。” 阮柔可不惯这毛病,原先便说好,阮家负责她的伙食,如今光给粮食,她可不就吃亏了。 “大伯娘,我还是在家吃吧,还能帮着干干活,大伯手受伤,我闲着帮忙端水还是行的。” 闻言,藏在门后的阮大伯娘狠狠一个哆嗦,俨然已经看到了当家的更加凄惨的模样。 原本只给粮食将打发的主意是阮婆子出的,一家子都没拒绝,但现在,为了将人送走,她只得去爹娘面前好一顿哭惨,才终于扒拉了些油盐出来,递过门外的阮柔,“好了,油盐拿着,省着点,够你吃好一阵了,菜就上菜地里去摘吧。” 说着,又将门关上,比之唯恐不及。 而阮柔,则拎着粮食和少少的一点油盐,怏怏往回赶,明明内心欢呼雀跃,却给人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瞧,阮家那丫头果然被赶出来了,我就知道,老阮家的人心可狠了。”一个眼睛利的村人八卦道。 “哪里能怪阮家人,自打阮三两口子去了,老阮家这霉运就没散过,换成你也受不了啊。” “什么霉运,从头到尾不就是老阮家的人在说,依我看,纯粹是阮家人自己的问题。你想啊,一大家子都出去了,连门都不关,贼上门不是很正常嘛,再说,阮老大被镰刀割了手,明显是自己分心了,哪里能怪到人家秀娘头上。”也有人持不同意见,颇看不起阮家的姿态。 “嘶,也有点道理。算了,看不明白还是不想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俗话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阮柔被阮家赶出家门虽然凄惨,可好歹给了粮食,在水洼村人看来,既然不缺吃喝,其他就都不是大事。 而众人眼中落魄的阮柔,则在自家院子里开心到飞起,终于能自己做饭了,她可要多吃点好吃的,就阮家那些没多少油水的饭菜,要不是能偷偷打牙祭,她这幅身体绝对要亏损。 如今可好,自己开火,想做什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只是,阮柔皱眉,从镇上买肉还是不大方便,不过她也有办法,先前的安婶子对她示好后,她偶尔从镇上回来就送些东西过去,两家关系如今还算亲近。 而从她买的东西中,对方应当多少能猜到自己靠绣活赚了不少钱,村子里却没一点消息,可见其是个口风紧的。 阮柔掏出一串铜板,没怎么掩饰直接请人帮忙去镇上时捎带两斤肉回来,得到的便是安婶子惊讶的目光。 她羞涩笑笑,“安婶子,我靠绣活挣了些铜板,如今有机会就想改善下伙食。” 安婶子没想她如此实诚,联想村中的传言,心情十分复杂,谁能料到,外人眼中可怜兮兮的小丫头,实际比大部分村人都要过得好呢。 顶着头顶灼热的视线,阮柔依旧露出乖巧的笑来。 “行吧,顺手的事,不过你行事小心思,若叫他们知道了,少不得上门来找麻烦。” “知道的,谢谢安婶子。”阮柔欢快道谢,倒又有了几分同龄小姑娘的活泼,临走时,她留下句话,“安婶子,给我两斤肉就行,若有多的,你们自己留下吧,就当帮忙的谢礼了。” 安婶子一愣,钱确实有的多,不过她还以为小孩子不知价钱,却不想对方竟考虑得这么多。 第290章 安婶子帮忙暗度陈仓,阮柔的伙食水平简直直线上升,吃的比…… 安婶子帮忙暗度陈仓,阮柔的伙食水平简直直线上升,吃的比村里谁家都要好,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 然而,好景不长,阮家人也就痛快给了秋收半个月的粮食,半个月一过,或许是舍不得粮食、又或者看不得她自在,又让她上门去取饭。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阮柔如今就是这样的状况,若没有吃好喝好的半个月,尚且能忍耐,可明明自己有能力过上更好的日子,就为了不让阮家人占便宜惹麻烦上身,就按捺着过苦日子,实在让人意难平。 但这种事,说出去就都是一家人的事,就是阮村长都不管的。 安婶子有些惋惜看着小姑娘,出口的依旧是那句老生常谈,“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好什么呢,自然是长大就可以嫁人,嫁人就可以摆脱阮家,毕竟时下讲究出嫁从夫,可凭什么? 阮柔一来不想等,二来,自己立不起来,指望一个半道结识的陌生人,那不纯纯脑子不好使么,还是得靠自己。 但这些就没必要跟安婶子争辩,谢过人,阮柔离开,思考如何才能顺利摆脱阮家。 脑子飞快转动,时下能摆脱血缘纠葛的,一来就是女子成婚,二来就是主仆契约,不过不管哪种都是把自己的所有权从一个人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都不大靠谱,而阮柔则是计划假借后者的名义。 正巧,她如今给拢绣坊做绣活,只要商量好,面子戏做足,完全可以离开水洼村,去镇上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当然,在眼下这种模式有一个正经而合法的名称——学徒工。 是的,学徒工就是阮柔给自己找的道路。 说干就干,这日,阮柔去了镇上,回来后就喜气洋洋,丝毫不带掩饰。 旁边有村人好奇,问她是何事,她便欢欢喜喜将消息说了。 “什么,镇上的绣坊招你做绣娘了?”村人惊呼,上下打量,似要看出她多有天分般。 “不是绣娘,现在还是学徒工,要跟着师傅后面学,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出师呢。” “嗐,那不一个意思嘛。”婶子拍大。腿,满眼欣羡,“那绣坊还招人不,我家还有个小闺女也会绣两针。” “那就不知道了,得去问掌柜的。”阮柔闻言赶紧推脱,生怕被托人情。 “哦,也行,明儿我去镇上再问问。”婶子只觉自家也有希望,满面春风下了牛车,转眼就将消息传得满村皆知。 家中有闺女的人家皆动了小心思,而没闺女的人家则满心欣羡,眼红阮家的闺女好福气,一时间,谁也没想起来,阮柔身上还扣着扫把星的名义。 确定爱八卦的大婶会将消息传出去,阮柔则脚步一转走向了阮家,至于为啥,当然是要粮食了。 及笄前的粮食由阮家负责,这可是村长盖棺定论的,她不愿意便宜了阮家,这不,就来讨要了。 阮家人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听阮柔一说,皆有些发愣。 阮柔只当没察觉,继续兴冲冲道,“爷奶,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掌柜的见我可怜,允诺只要自备粮食,就不用再交孝敬。” “还要交粮食啊。”阮婆子有些不乐意,要是能直接将人打发走该多好啊。 阮大伯娘却有些别的心思,她还有一个年纪偏小的闺女,此刻不由得动心,“秀娘啊,你可知道掌柜的准备收几个学徒工,有什么要求?” 阮柔自然是一问三不知,问就是掌柜见她年幼失孤,善心大发。 一番沟通,阮大伯娘什么都没问到,便也打算去镇上详细问问。 与无父无母的侄女不同,她将女儿送去就是想让她学一门手艺,将来嫁了人也不至于被欺负了去。 不管怎么说,对如今颓靡的阮家来说,这勉强称得上一个好消息,虽然他们占不到啥实质性好处。 要水洼村人来说,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老阮家这一年是真惨,祸不单行都不足以形容。 先是三儿子三儿媳出意外没了,再之后是家中失窃、阮老头和阮婆子一人伤胳膊一人伤腿,还得赔范家百斤粮食,再之后,阮老大割稻子伤了手,一桩桩一件件,简直让人不知道怎么说。 关系亲近的人家都劝阮婆子去隔壁镇的山神庙拜拜,去去霉运,也有想的多的,让阮婆子对阮柔这个孙女好一些,别不是老三两口子在天之灵看着女儿受苦不甘心。 总的来说,老阮家走霉运这事没跑了,至于是不是阮柔带累的,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所以,如今有件喜事冲一冲,阮家众人到底还是高兴居多,至于要送出去的粮食,反正都要给人吃的,没太大干系。 于是,阮柔要去镇上的事情就直接定了下来,而阮家人只顾着讨论要给多少粮食,就连去镇上见见绣坊掌柜,别不是什么坏人诱拐小孩子的恶性事件都没想到。 见人没打算,阮柔更懒得提醒,左右她能自己做主。 ————- 且说回阮柔今日去镇上这一遭,倒也顺遂。 带着近几日做好的绣活,她依旧如寻常一般来到绣坊,待工钱结算完毕,她这才提出了请求。 “掌柜的,”请求说出口,其实阮柔都没打算人能直接接受,还指望着好好求情,结果,不料胖掌柜思忖片刻就应了。 “啊?”阮柔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瞧着还有些呆愣愣的。 胖掌柜好笑,“你以为我没打听过你的来路?”他可不是只管鸡蛋,不管下蛋金鸡的主,自然早就从水洼村人口中打听到不少消息。 “你家的事,我一个外人管不着,但能帮就帮一把,顺手的事。”胖掌柜笑得和善,将心底里那些小算盘藏得严严实实。 阮柔不计较这些,能答应最好,她把一些细节问题与胖掌柜串词,以免日后露馅,这才辗转回来。 除此之外,她还请胖掌柜出面,单独租下一间宅院,再买两个可靠的下人,如此,她到了镇上也有个安顿地儿。 如何,一切安排妥当,就有了呈现在村人眼前的一幕。 有人为她高兴,却也有人为她忧心,晚上,夜深人静,阮柔洗漱过后,正准备安睡,就听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深更半夜的,一个人住,阮柔没敢直接开门。 “秀娘,是我,来找你说说话。”熟悉的声音传来,辨认出是安婶子,她连忙将人请进来。 “安婶子,这么晚怎么还过来了?”两家有些距离,有什么事白天不能说,非要赶夜路呢,阮柔不解。 安婶子这才发觉自己给人添麻烦了,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了下,“我就是惦记着,晚上睡不着,干脆过来看看,别不是打扰你了吧。” “没,没,婶子关心,我高兴还来不及。”阮柔心头暖暖的,很是感动,这份心意最为难得。 两人进了屋,阮柔点亮堂屋的蜡烛,烛光摇晃间,多了几分明亮。 “秀娘,你去镇上绣坊做学徒,本是好事,可你到底年纪还小,也不知对方靠不靠得住,是不是骗子,你可要小心些。”犹豫再三,安婶子还是将话问出了口,“阮家那边,可有说跟你去镇上看看?” “没有。”阮柔摇头,“他们就顾着讨论到底给我多少粮食了。” “唉。果然。”安婶子一声叹息,“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镇上,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好歹让人知道你不是没有大人撑腰的。” 撑腰,阮柔虽然自觉不需要,可等真听到有一个人愿意为自己撑腰,那股子感动无法言说,鼻头莫名酸酸的,眼眶也红了,背过身去,揉揉眼睛,待恢复正常,才转过来,笑着道,“预备后日就去,到时候还要麻烦婶子跟我跑一趟了。” “说的什么话,就跑一趟的事。”安婶子心内无奈,没爹娘的孩子就是这么可怜,银钱上无能为力,这类小事她就多照看点吧。 “不管怎么说,多些安婶子了,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婶子,阮家那边不一定愿意跑镇上给我送粮食,我也不一定有时间总是回来,若是可以,还麻烦安婶子帮忙送一趟。”当然,她不会让人白跑,不过这点就没必要直接说出来了。 不过小事,安婶子随口应了,大不了她就让当家的扛着去,反正乡下人腿脚利索。 阮柔没多说,待安了对方的心,便将人送到门口,“安婶子,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安婶子已经提步离开,闻言摆了摆手,示意放心。 翌日,阮柔无事,在家收拾了行李,东西不多,不过一个大包裹,带些日常用品,其他的可以去镇上再买。 一切妥当后,阮柔去赶牛车的阮三叔爷家,请他明日出发前先过来把她捎上,不然行李她一个人不好搬,顺手的事,阮三叔爷痛快应了。 道过谢,阮柔转道去阮家拿粮食。 昨日商量好的,粮食一个月一给,阮家有啥给啥,反正不会是细粮,而且他们不负责送,得她自己回来取。 其实老阮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不止是为了少跑一趟省两个铜板,更为了让人主动回来,否则,人去了镇上就不回来,心都野了,他们以后还怎么占便宜。 对此,阮柔全盘接受,并无任何意见,反正她打定主意,以后水洼村,她是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提着粮食,阮柔返家,先前对她避之不及的村人,路上竟主动与她热情打了招呼,前后变化之大,叫人好笑不已。 第291章 回到家中,阮柔继续忙活。 先是将之前藏起来的…… 回到家中,阮柔继续忙活。 先是将之前藏起来的银两取出来,藏在粮食袋子中,掩人耳目。 拢共两个大包裹,一袋粮食,另一袋是她的行李,不多,但看其鼓囊囊的模样就觉沉甸甸,阮柔掂了掂,勉强能拎得动。 想着即将前往镇上开启新生活,这一晚阮柔睡得十分香甜,第二日清晨早早便醒来。 简单收拾了下,将阮父阮母与自己的房间都上了锁,阮柔用力提起两袋行李,安静坐在门前等待。 “嘟嘟。”随着牛车走进,阮柔抬头,正对上赶着牛车的阮三叔爷。 “嚯,东西不少啊。”阮三叔爷笑道,“等下,我帮你抬上来。” 阮柔却没要人帮,自己咬着牙将东西抬上牛车,占据了角落一大片位置,她看看位置,两份行李几乎占了三个人的位置,她不好意思道,“三叔爷,占多位置了,我给四人份的车钱吧。” “嗐,这说的什么话,你喊我一声三叔爷,可不是白叫的。”阮三叔爷笑呵呵,“坐稳了,这就出发了。” 阮柔靠坐在行李上,随着牛车在村子里转悠一圈,又载了几位村人,牛车的位置甚至都没坐满,便朝着镇上而去。 照例在镇口,牛车就要停下来,几位村人下车,阮柔犹豫半晌,问,“三叔爷,牛车能进去吗,我这些行李怕是自己一个人搬不动。” 阮三叔爷有些为难,他们镇上附近村人进出是不收钱的,但若是来做生意,进去就得收三文钱,故而,他一般赶着牛车都在外面等。 “三文钱我来出。”阮柔边说,边递出七文钱,其中四文坐车钱,三文进城费。 阮三叔爷犹豫半晌,见她果真不像缺钱的模样,只得接过,转头将牛车赶进城。 直到拢绣坊前,牛车停下,阮柔将行李搬再三道谢,目送对方离去,方才进入。 胖掌柜正在招待客人,但遣了店里一个小伙计帮忙招呼,“是阮绣娘吧,掌柜的早有吩咐,宅子已经选好,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好嘞,多谢了。”阮柔客气道谢,跟着人在小小的镇上左拐右绕。 “到了。”阮柔抬头,这是一条巷子内的一进小院,瞧着很是干净整洁。 小伙计拿钥匙开门,随后领着人进去,“别看刚才绕了那么远,可实际有一条小路通往街道,待会你要有空,我带你走一遍。” 为了搬运行李,小伙计特意用了铺子里的牛车,所以需要走大路,阮柔明白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了。” “客气什么。”小伙计笑得开怀,十七八岁的模样,还带着些少年气,看阮柔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家妹子。 阮柔真诚道谢,心道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将人送走后便开始认真整理起新屋,至于认识小路,还是等日后有空了再说吧。 ————- 院子很是干净,显然事先打扫过,阮柔只将卧房内简单擦拭一番,便算正式入住。 搬家第一天,是个喜庆的日子,阮柔去外面买了些菜,回来就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不过,烧锅容易伤手,如今还得靠着绣活挣钱,她便想着买个人回来,好分担这些琐碎事,但她自己尚未站稳脚跟,很是不必着急。 下午,阮柔左右无事,自己摸索着竟也循着狭窄的巷子摸到了前街,再次来到拢绣坊。 胖掌柜这会儿正清闲,阮柔进去后,又是好生一番感谢,这才说起日后的打算。 “这次还多谢掌柜从中周全,我别的没有,一手绣活还过得去,掌柜的若有什么尽管差遣。” “噗嗤。”她自觉一番话说的十分周全体贴和真诚,却不料对方直接笑了出来。 胖掌柜掩饰性咳嗽两声,“小小一个孩子,何必考虑那么多,你的绣活那么好,只有我占便宜的份,不用操心那么多。” 阮柔颔首,心想,谁叫她内里是个十足的成人思维呢。 与胖掌柜寒暄一顿,接了店里几个绣活,又往牙行走去,虽说不着急买人,可顺眼的人难找,提前预备也是应该的。 牙行兼着买人卖人的活计,虽然不算什么好买卖,可时下法律紧张四子贩卖人口,也就是说,牙行里等着被卖的,要么原本就是下人,被上一户主家卖出,要么就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穷苦人家,卖儿卖女、乃至自卖自身,都多的是。 阮柔看着一群高矮胖瘦兼而有之的奴隶们,颇有一种感同身受,毕竟若非自己机灵,指不定站在这等着被人挑选的货物,就有自己一个。 故而,没有所谓的居高临下,她在一群人中间徘徊,排除单独的成年男子,犹豫再三,选了一对带着个十二三岁女儿的中年夫妇。 “可是就这户了?”一旁的牙人觑着她的神色问道。 “嗯,只是我才搬进来,很多东西没收拾好,还得等过上几日,才能将人带回去。” “没事,正好趁着这段日子,我让人再教教规矩。”牙人不大在意地说道,也是牙行的例行规矩了。 事实上,这些被售卖的下人看似处于弱势,实则一朝得势,他们也会翻转身来压在主子身上,尤其新主客是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这种风险就尤甚,而教导所谓下人,就成了一种默认的规则。 阮柔虽不清楚其中纠葛,却并未阻止,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安危最重要,而牙人所做的不过威逼利诱,造成不了大的伤害。 没料到这么顺利,交了定金,走出牙行之时,天色竟还早,阮柔心情不错,顺着街道一路逛过去,买了不少小玩意儿,直至太阳落山才归。 回去时,她发现巷子口有一间混沌摊香味飘散,便干脆直接在摊子上吃了,省得回去还要做晚饭。 来到镇上的第一天无甚惊奇之处,只除了离开熟悉的地界,第一日睡得不太安稳。 第二日,阮柔便正常开启在镇上的生活。 她在这儿没什么熟悉的人,年纪小不便外出与人交际,索性买了些启蒙在家,从头开始学起,为此还特意花钱请了位女夫子,三日一上门,日后对外也好有个说法。 眨眼一个月过去,日常绣花看书,闲时逛逛小镇打发时间,日子逍遥又惬意。 早一阵子,她便将那一家三口从牙行带回来,其中中年夫妻中的男子只要负责守门,以及外出一些跑腿的活计,妇人则做些厨房灶下、院子里打扫等散碎活,而小姑娘,被阮柔留在身边戴着,日常端茶倒水,不忙的时候也能跟着学学绣花识字,一家三口都挺满意。 只是与她截然想法的,则是水洼村的老阮家。 早前阮柔托安婶子若有空来镇上,顺带把老阮家给她的粮食带上,安婶子记在心里,特意攒着等满一个月才准备去镇上,只是在去老阮家取粮食时遇到了阻拦。 “你凭什么来我家要粮食。”阮婆子主打一个不讲理,开口的话险些惊呆了安婶子。 “老婶子,我方才都说过了,秀娘在镇上没时间回来,我帮着送过去,您老是没听清,还是想自己送到镇上?”安婶子同样嘲讽道。 但不论好说歹说,阮婆子就是不愿意掏粮食,问就是必须得本人来拿。 安婶子又气又无奈,她总归一个外人,不好逼着阮家出粮食,否则闹得像她觊觎一样,但又不能不拿,她一个大人尚且如此困难,若让秀娘自己来,定也便宜不了。 想起先前秀娘所说关于阮村长给她撑腰的话来,她心念一动,威胁道,“老婶子,你若真不给,我可就去找村长了,秀娘一个小孩子去做学徒,还不知有没有受苛待,你们老阮家就这么对阮三唯一的子嗣。” 阮婆子面色一僵,心头暗骂阮村长多事,只想着暂时忽悠过去,却见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个老婆子跟着起哄。 “就是,你们家要是不愿意养,那我去跟村长说,我来养,保证给养得白白胖胖。” 乡下地方就是这样,没有秘密,但凡有点大事,就会迎来全村围观,阮家一年内经历过好几次,倒不稀奇了。 只阮婆子本就黑沉的脸色此刻阴云密布,恨不得撕了臭婆子的嘴,却不好上前。 正是午饭的点,阮村长正端着饭碗满村子溜达,见人群聚集在阮家,就知又闹了幺蛾子。 “干嘛呢,干嘛呢,老阮家又是你们不给人清静。” 阮婆子委屈,将事情说了,“你给评评理,她一个外人说帮着给秀娘带粮食就带了,谁敢相信她啊。” 安婶子无奈,“村长,这点粮食还不知够不够秀娘吃的,我要从中再贪,也得有的贪啊。” 阮婆子老脸一红,她其实是计着八岁孩子的分量减半给的,确实不多,对方说的也有道理,可她就是莫名不服气。 阮村长明白事情经过,万分无奈,“秀娘一个孩子,你让她怎么来回运粮食,安婶子家好心帮忙,还得被你扣上个贪墨的帽子,既如此,就你自己去送吧,明日就去!” 这一下,阮婆子听愣了,若是自家愿意跑一趟,还有安婶子什么事,可问题就是他们不愿啊,来回镇上两文钱,这钱她才不出呢。 眼珠子转了又转,她挤出一个笑来,状似和气地对安婶子道,“真是闹误会了,我们也是担心秀娘,这才多想了些,你别介意,既然你要带粮食去,那就麻烦你们了。” 画风变得太快,安婶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阮婆子又道,“只是多少粮食我得写在条子上让秀娘知道,这才妥当不是,还望你别多心。” 第292章 安婶子瘪瘪嘴,不在意道,“随你。” 说着,阮 安婶子瘪瘪嘴,不在意道,“随你。” 说着,阮婆子不知从哪里扯了张布条,喊大孙子画上几笔鬼画符,全当做告知。 眼看事情得到解决,村长以及众多围观的村人们正欲离开,安婶子隐隐感觉哪里怪异,以她几十年的见识,对方可不是个这么随意就会消停的主。 再联想对方非要证明粮食的份量,怎么看怎么可疑,她目光移向装粮食的袋子,半满不满的状态,跟上次秀娘带走的差不多。 但,她上前掂了掂,重量也合适,正要消去怀疑,就见阮婆子嘴角勾起一抹狡诈的笑。 心头怀疑更甚,她赶忙让自家小闺女去家里取一个簸箕。 阮婆子一愣,结结巴巴问,“你这是做什么,要是没事,我可就走了。” 安婶子见状,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皮笑肉不笑道,“你可别走,有些事,不让大家亲眼看见,我可就成了偷粮食的贼!” 阮婆子见势不妙就要溜,被安婶子强势拽住。 少顷,簸箕被取来,安婶子松手,只听“哗啦啦”一阵,袋子里的粮食被全数倒进簸箕中。 村人们一窝蜂涌过来,似要看个究竟。 一开始,倒下来的还是面上的正经粮食,可不过浅浅一层,再下面,就是掺在一起的空稻壳和碎石头。 “嚯!”围观人群发出一阵阵唏嘘,绕是脸皮厚的阮婆子都觉面皮臊得慌。 “这都是你所说的粮食。”安婶子讥嘲道,“难怪怕我贪了,我要不贪,这不就露馅了嘛。” “就是,就是,阮婆子你这可不厚道,当初说好了的。” “别说,心眼还挺多,以后跟他们家来往可得小心些。” 村人们的议论丝毫没掩饰,一点一滴俱都传入以阮婆子为首的阮家人耳中。 阮村长没料老阮家竟乱出幺蛾子,气得一张老脸又羞又红,毕竟,阮家此等行为,不止是将老阮家的面子扔在地上给人踩,更是将他这个一村之长的话置若罔闻。 “阮老头,你给我出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阮村长知道阮婆子素来是个混不吝的,也不找她算账,就盯紧了阮老头,放出狠话,“你们阮家要是不要脸,以后有什么事也别来找我。” 阮老头一惊,知道村长会生气,可没料到会发这么大的火气。 要知道,在地处偏僻的村子中,官差一般管不到,做出的无非就是族老和村长,而水洼村是一个多姓聚居的村子,阮村长更是代表了阮氏族人,说的话可是十分有分量的。 不说别的,近在眼前,范家的事,若不是阮村长从中说和,可别想一袋子粮食能了事,除此之外,村人间大大小小的矛盾,春种秋收过程中的储水放水更是以整个村子为单位进行,阮村长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剥夺他们在村子的生存权啊。 阮老头呼吸都粗重了,勉强挤出几分笑意,瞪了一眼老婆子,随后谄媚对着村长讨饶,“村长,可千万别,都是这老婆子的自作主张,我是不知道,否则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干的。” 边上村人们开挤眉弄眼,带着几分嘲意,瞧他们方才那心虚样,当谁看不出来,如今倒好,全推到阮婆子头上。 本以为阮婆子会再次跳脚,结果,却见人安静如鸡,压根不敢吭声。 那边,阮老头和村长说了一堆好话,又信誓旦旦保证,“以后绝对不让老婆子这么干了。” 阮村长本就没想做的那么绝,见此,就松了口,“这可是你说的,不管粮食是谁准备的,你都给我好好检查一遍,再出问题,我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阮老头连连应是,心里将提出这个主意的阮婆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好了,现在去把粮食补上,我是真不懂你们怎么想的,到底是老三留下的唯一血脉,即便不喜欢,如今祸害不到你们,不过些许粮食,做到这不田地,你让地下的老三夫妻怎么想。” 阮老头心内想着管他们怎么想,儿子还能跟自己这个当爹的叫板不成,面上却丝毫不显,听话地去吩咐阮婆子重新准备粮食,至于原先那份,因为掺杂了太多石子,自然给不出去。 ————- 一场纠缠,等安婶子拿着干净足额的粮食离开时,水洼村众人皆似看了一场好戏,兴高采烈地离开,当日,整个村子最大的八卦就是老阮家这一出偷梁换柱的大戏。 而等事情传到阮柔耳中,已经是第二天了。 安婶子好人做到底,直接将粮食送了过来,因为不认识路,还特意请了拢翠坊的伙计带路。 “笃笃。” 敲门声传来时,守门的汉子挠头十分不解。 自从换了新主家,他的工作可谓十分轻松,只需成日守着门,防止宵小作祟,除此之外,就是极偶尔跟着主子出门,闲得他都觉得有些像是在做梦,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好守门,让这般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下去。 故而,面对难得的敲门声,汉子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上前。 待看见熟悉的小伙计,汉子方才安心,挂起一个笑脸,“小哥怎么来了?” “先前阮小姐交代过,若有一位安婶子的前来,可以将人带过来。”说着他朝侧边让了让,露出一道声影。 汉子回忆了下,发觉主子果真提过这个称呼,便连忙让开,“安婶子,您请进,我这就去通报,小哥,你进来喝杯茶吧。” “不了,店里忙着呢,我先回去了。”小伙计摆手,三两下不见了身影。 汉子见状遗憾,却也无奈,转头将客人迎进来,随后让自家婆娘去通报。 阮柔正巧在后院做绣活,小姑娘一来喊,她绣完最后两圳,匆匆往前。 待见着人,她惊喜道,“安婶子,你怎么来了?” 安婶子原先有些拘谨,见到真人安心不少,“这不一个月,我给你送粮食来了。” 舒坦一个月,早就将阮家那点子粮食忘在脑后的阮柔心虚一瞬,转头扬起笑脸,“真是麻烦安婶子了,我也没什么谢的,不如留下来吃顿饭吧。” 其实忘记的最大原因还是,她如今压根不吃阮家这些粮食,而是高价买了精粮,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她可不愿亏待了自己,至于那些粗粮,则给了汉子一家三口掺着吃。 “呃,这怎么成。”安婶子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说来做学徒的嘛,可怎么整座院子只有秀娘一个人,看着还有下人伺候,越想越是怪异,她不由偷觑秀娘的神色。 却见其像是没有察觉自己的小心思,依旧大方地留人。 安婶子心一横,索性道,“那就多谢了,婶子沾你的福,也在城里吃一顿。” 对方表现得这么明显,阮柔哪里看不出来,可她也不解释,彼此心中有数就行,说出来大可不必。 有客人来,阮柔吩咐,让做了一顿丰盛的饭食,荤素俱全,满满一桌,看得安婶子瞪直了眼,口水险些留下来,这样的大菜,她们过年都未必能吃得上呢。 “安婶子,愣着做什么,快趁热吃。”阮柔招呼,对方方才提筷。 菜式虽多,可分量小,刚够两人吃饱,可满是油水的一顿饱饭,足以安婶子宽慰得仰靠在椅背上,舒坦得不行。 吃过饱饭,安婶子越发惊奇,要说秀娘年纪再大一些,或许她还会怀疑有人看上了她,金屋藏娇,毕竟容貌也算姣好,可如今这状况,怎么想怎么不对。 “秀娘,你老实跟婶子说,你如今,没被人欺负,也没做什么坏事吧?” 在朴实的安婶子看来,首要的就是没被人欺负,否则,宁愿回村去过穷苦日子,二来,不能做坏事。 阮柔轻笑一声,本不准备过多解释,可看着对方担忧的神情,到底心软,拉着她起身,“安婶子若是担心,不如跟我来亲眼看看。”说着就往后院去。 安婶子疑惑跟上,想起方才拢翠坊小伙计热情的模样,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待亲眼见到那精致的刺绣,一切疑惑都有了解释。 “秀娘,这真是你绣的。”安婶子隔得老远,不敢靠近,唯恐自己的粗手破坏。 “嗯,也就是看在这些绣活的份上,拢翠坊掌柜可是帮了我不少忙。”阮柔笑着道,神色轻松,显然不似作伪。 安婶子信了八成,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定,轻拍胸口,心有余悸,“秀娘,你可吓死婶子了。” 没问从哪学来的手艺,在阮柔意料之中,面上笑意更盛,她道,“等这幅绣活出手,我应当有钱将这座宅子买下来,届时,安婶子可放心将小闺女送来跟我做个伴。” “啊?”安婶子呆愣当场,傻傻问,“秀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噗嗤。”阮柔轻笑,一向看着十分精明强干的安婶子,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呆傻的神情。 “我是说,”阮柔拖长了音调,“可以将小云妹妹送来,跟我学上几分,将来有个赚钱的谋生,日子怎么说都不会差了去。” “真的,”安婶子动心一瞬,转瞬摇头,“这不大好吧,你吃饭的手艺。” 阮柔摇头表示无所谓,“如今我的绣活,掌柜的都是想办法往县里省城送,小云妹妹还抢不了我的生计。” 到底是心疼女儿的思想作祟,秀娘这么说,看起来自信满满,安婶子犹疑着答应下来,“那我赶明儿就将她送来,你保管跟其他学徒一样教,该骂骂、该打打。” 阮柔笑,“哪至于,我好好教就是了,以小云妹妹的聪慧,学会些简单的当不是问题。” 第293章 安婶子再三道谢后,方才兴高采烈地离开。 阮柔 安婶子再三道谢后,方才兴高采烈地离开。 阮柔看向人离开的背影,心绪有些复杂。 真说起来,其实一开始压根打算让安婶子一家进入自己的生活中,但看到还有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并且在之前没有太多交集的长辈对自己如此关心,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想。 且说另一边,安婶子回到村中,不动声色,甚至没对外人提一句,只是在家中悄悄说起。 “真的?”往常总爱絮叨的婆婆,顿时喜笑颜开。 倒是不大爱说话的男人多问了几句,“秀娘自己还是一个学徒工,怎么就有能耐做主让小云去了?” 婆婆满口不在意,“你管那么多,反正秀娘有办法,天大的好事,让小云去就是了,等学好了手艺,有你的好日子过。” 安婶子心想,真关心还是假关心,一眼就能瞧明白,但她不欲多说,还警告了几句,“娘,秀娘也不知在掌柜面前说了多少好话,才能让小云跟着学,你可千万别朝外说。” 婆婆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娘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 安婶子默默吐槽,怎么就不是了,平素闲着家里的活不干,最喜欢跟人说长道短,往常她不在意,但耽搁了女儿的前程,那是万万不行的。 就见当家的男人肃了神色,“娘,你可别不当回事,老阮家可还有好几个女娃,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小云就得收拾包裹回来了。” 妇人这才一怔,想起难缠的阮家人,慎重些许,嘟囔道,“不说就不说,老阮家自己做事不厚道,就别怪秀娘不把他们放在心上,还是我家小云有运道。” 见婆婆当真,安婶子这才放心,继续说着,“等这几日我给她收拾些东西,先不对外说,直接将人送去,过阵子别人发现了再说。” 两人点头,事情定下。 过了几日,安婶子特意将女儿拘在家中,少在家人面前露面,见没引起太多人的主意,遂悄悄带着女儿去了镇上,熟门熟路来到秀娘所在的宅院。 “娘,秀娘姐姐就是住在这里吗?”安婶子的女儿小云,如今才六岁,正是懵懂的年纪。 安婶子柔和看向她,“对,还记得娘先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小女孩乖巧点头,“要听秀娘姐姐的话,好好学手艺,不许闹腾。” 安婶子摸摸女儿的头,谆谆教导,“你现在年纪小,不懂学会一门手艺是多么重要的事。” 小云懵懵懂懂,半懂不懂,只是小声保证,“娘,我会听话的,你不要伤心。” 两人说话间,敲响了门铃。 熟悉的汉子出来开门,安婶子顿了下,牵着女儿进去。 阮柔今日难得没有刺绣,前几日刚交了活,得了一大笔钱,她便想着好好休息几日,毕竟眼睛可是很珍贵的。 故而,听到有人来,她依旧躺在摇椅中悠闲晃荡。 “秀娘。”安婶子有些惊讶,原本以为秀娘过的是辛苦的绣娘日子,但瞧这模样,跟大户人家不愁银钱的大家小姐也没两样了。 “安婶子,小云,你们来了。” “嗯。”安婶子应着,将疑惑藏在心底。 “秀娘姐姐。”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样显得十分乖巧。 “嗳。”阮柔应着,来了客人,她终于慢腾腾从摇椅上起来,想了想,将屋子里的小零嘴取了些,递给小姑娘。 小云接过,在一旁小口小口吃着,就跟只小仓鼠一样。 而阮柔则跟安婶子在一旁谈正事,“小云过来,我也不苛待她,吃喝都跟我一起,针线布料这些,我都包了,但她绣出来的东西,也都归我,这些有问题嘛?”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阮柔好心却不想当冤大头,自然要将这些话说在前头。 安婶子听了连连点头,随后问,“针线的钱我可以出了,这次我带了些来,要是不够下次我再来。”说着递出一个小荷包。 阮柔笑着推辞,“这就不用了,学徒工都没那么刻薄的。” 安婶子见她真心不想要,方才收回,其实不止针线,按照上次来的伙食,女儿都是赚的。 看着女儿瘦瘦黑黑的模样,她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反正在家中,女儿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家中的东西都被婆婆把持着,即便有好东西,也轮不到小云一个孙女,倒不如留在这呢。 看出秀娘是想感谢自己,安婶子到底没有再勉强。 随后,两人又说了些,听安婶子说瞒着阮家人,阮柔有些无奈,她如今也只是瞒着,而非完全摆脱阮家。 “秀娘,你到底怎么想的?”安婶子有些担心,看看四周,她小声道,“若是阮家那边知道,你以后肯定再也轻松不了。” 同样的问题,她已经想过很多次,其实要真想彻底摆脱阮家人,如今最好的办法是给自己另外换个身份,可碍于原主的想法,她又不能这么做,总不能彻底否决原主的存在。 谈话无疾而终,这次安婶子依旧留下吃了一顿饭,见到女儿吃得喷香,彻底放心。 吃罢饭,拒绝了阮柔的挽留,她出门往集市上,准备买点东西回去,好遮掩耳目。 本来难得的休息日,看着拘谨的小姑娘,阮柔叹了口气,吩咐给人小姑娘安排房间,就在她的隔壁,随后,自然是各睡各的睡午觉。 半下午,阮柔昏昏沉沉间,突然被一道极轻的力道推了推,她没醒,随后一道同样极轻的嗓音喊道,“秀娘姐姐。” 阮柔惊醒,见是小姑娘,迷糊着问,“怎么了?” “秀娘姐姐,该起来了,娘说中午觉不能睡太久,不然晚上睡不着的。” 阮柔轻笑,本以为小姑娘害怕来找她,没想到是听娘亲的话,担心她晚上睡不着呢。 小姑娘乖巧,阮柔不好意思继续睡懒觉,咕噜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那就不睡了,找点事做做吧。” 小云懵懂看向秀娘姐姐,不大明白。 阮柔动作却很是利索,将小姑娘带到了隔壁的绣房。 说是绣房,其实大多数时候,她并不在这儿做绣活,而是趁着天色好在院子里,既能伸展开手脚,也不那么费眼睛,而绣房,最大用处就是存放她数量多种、颜色各异的针线布料,以及做到一半的绣活,免得被弄脏。 踏入绣房,阮柔还没说什么,一旁矮了一个头的小云就惊呼起来。 不得不说,受父母疼爱、过得好的孩子与过得不好的,其间差距真的很大,就说原主,虽然家中也穷,可还真没过过什么苦日子,家中有点好吃的,阮父阮母都留给了原主,故而原主比一般村里的孩子长得还要好。 而小云呢,按理说安婶子家情况可比原主家好上不好,结果小云的状态还不如原主呢,小上两岁,却足足小了一个头,枯瘦枯瘦的,瞧着就是个小可怜。 “来试试,在家中摸过针线吗?” 小云见状点点头,她虽然年纪小,却会帮着家里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帮娘亲减轻些负担。 阮柔挑挑眉,遂带着一个绣篮,将人领到院子里,教了小姑娘劈线,随即回到自己的摇椅上,继续悠哉哉享受午后的清闲。 而小云则没有辜负期待,认认真真按照秀娘姐姐的教导,将一条线一份为二、而后四、八,直至十六条方才停下。 一条条线在眼前而过,小云却没有丝毫疲惫,反而越分越兴奋,她想,她喜欢劈线,这种以往在家缝补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光是劈线就练习了好几天,等确认小姑娘练习得差不多,她并未直接让人跟在自己身边先观看。 是的,休息几日,阮柔又从拢翠坊接了个大活,听说是给县里一位大户人家老夫人的贺礼,光是她的工钱就有五十两,至于胖掌柜从中抽成了多少,光看其笑眯眯的模样,就知道赚得不少。 但她也不在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如今对生活的要求不高,等完成这一单,她就有钱能将这座宅子买下来了。 当然,五十两银子不是那么好赚的,工期紧、要求高,半个月的时间,意味着除去吃饭睡觉,几乎没什么休息的余地,更没空带小孩子。 好在小云性子乖巧,或许是在家中就被拘束狠了,来到阮柔这儿更是安静得不行。 顾不上太多,阮柔立即忙活开了。 针线和布料都是胖掌柜那边专门提供的上好珍品,光是拿在手中,她几乎都能想象成品出现时的惊艳。 一连半个月,阮柔几乎无心他顾,将全副的心神都放在眼前的绣活上,不管白天黑夜皆站在绣架前赶工,看得旁观的小云心惊不已,甚至多次开口劝说。 只是阮柔也没有办法,她不仅缺钱,还生出一个刚有雏形的想法——那就是办一个真正的绣坊,而这些,都需要钱。 等绣活终于,阮柔顾不得休息,亲自送到胖掌柜那儿,随即昏睡了个一天一。夜,然后在次日夜晚终于醒来。 困意是没了,可咕咕叫的肚子在抗议,刚好赶上晚饭,大吃大喝一顿,阮柔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什么事都不想做。 但很快,她想起了什么,十分激动回房,取出一个小盒子。 昨日绣活交货后,胖掌柜格外满意,当场结了工钱。 足足五十两银子,被装在一个木质的小黑盒子中,在烛光的映衬下银光闪闪,璀璨夺目。 “嘿嘿,值了值了。”阮柔眼中满是小星星,辛苦是辛苦,可宅子这不就能买下来了嘛。 第294章 阮柔点了点自己的存款,如今一百二十两,将将够买下这座宅 阮柔点了点自己的存款,如今一百二十两,将将够买下这座宅子,她也不耽误,第二日就去找中人商议。 望着新鲜出炉的房契,阮柔心情大好,回到家让人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庆祝。 有了足以安身立命的宅子,再之后她做事反而没那么急了,胖掌柜那边再有活计,她再也不急着接,而是会挑拣些价钱高、没那么累的,于是更多的时间就用在了指点小云刺绣的手艺上。 或许这孩子天生就该吃这口饭,不管什么绣法多教两次就会,最重要的还是勤奋,有时候晚上还偷偷绣,阮柔逮着好几次后才让人改了这习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阮柔险些就要以为,日子就要这样一直下去了,如果没有阮家找上门来的话。 或许是一年多的休养让阮家缓了过来,也或许是始终在缺钱的阴影下只能另想办法,歪主意难免打到阮柔这个便宜孙女身上。 只能说,人的忘性很大,老阮家在利益之下,完全忘记了阮柔头顶的扫把星名号,竟直接找上门来,不知是否提前蹲点,一找就直接找对了地方。 后院,正在做绣活的阮柔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争吵声,不禁好奇。 “让开,我们来找孙女的,你不让进,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就是,都多久没见着人了,再不让进去,我们可就去报官了!” “等等,我得先去通报一声。”熟悉的汉子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焦和无奈。 阮柔几乎都能想象得到那副场景,因为任何人对上老阮家,都如同秀才遇上兵。 索性不叫人为难,阮柔起身,吩咐小云好好练习,随后慢慢走过来。 “爷奶,大伯大伯娘,你们怎么来了?”阮柔装作惊讶的模样惊呼。 阮老头回答,“你这孩子,都多久没回去了,我们来看看你。” “哦,原来是来看人的啊,这动静,我还以为要债呢。”阮柔示意下,雇佣一家三口中的婆娘站出来,嘲讽之意明显。 阮老头原本想好的说辞,愣是被这一下给打乱,他愣了会儿,重新组织起语言,“秀娘,别听外人瞎说,我们好不容易来镇上一趟,看你过得怎么样,顺便带你回去一趟,天天在这学绣活,好歹回去休息几天。” “爷,绣坊里哪里有的歇息,我就不回去了。”阮柔暂时没暴露自己的想法,故而还只是遮掩着。 一旁的阮婆子却急了,“你这孩子,让你跟我们回去,听话就是了。” 阮柔依旧摇头。 阮老头和阮婆子对视一眼,这情况也在两人猜测之中,毕竟过习惯了好日子,哪有那么容易回村,但没关系,他们是长辈,占着天然的优势,一个十岁的孩子,就是再不想回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温言好语的阮老头立即变了腔调,“秀娘,你爹娘在天之灵看着呢,可要好好听话,老大老大家的,把孩子带回去吧。” 说着,阮老大上前,看着竟是要直接将人虏回去的架势。 阮柔被唬了一跳,好在那高大汉子也不是吃闲饭的,原先不过看在对方是主子家人的份上留手一二,如今要伤到主子,当即出手,将阮老大两人隔绝在外。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竟就要抢人了!”随即一声厉喝,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阮老大直接被吓住,不敢动弹,不是他手头没力气,而是打架这活,他还真没干过,脑子里全是自己若被打了怎么办的糟糕想法,自然下不去手。 阮老头没好气瞥了眼不争气的儿子,面上重新挂上笑容,“秀娘啊,你在镇上无亲无故的,多难受啊,跟我们回去吧,我们都很想你。” 这下,连阮柔都没控制住心虚,直接甩了一个白眼,这些人是把她当三岁小孩哄骗吗。 “爷奶,我在这儿挺好的,东家很厚道,没有亏待我,你们就放心吧,逢年过节,我都会给爹娘烧纸,他们若看见了,定然替我高兴的。” 阮婆子一听就不高兴,碍眼的可不止眼前的便宜孙女,还有那早死的三儿媳夫妇。 “秀娘,真不回去?”见软和话不见效,阮老头开始威胁,“你可别忘了,你在乡下还有处宅子、两亩地,难道这些都不要了?” 阮柔挑眉,“当初村长不是说好,你们给粮食把我养大,田地就都归你们嘛,且还有几年呢吧。” 阮老头一噎,又不敢说村长的话不作数,气得够呛。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阮老头和阮婆子无奈退下,一副对上不孝子孙的愁眉苦脸样,得亏周围没有太多人,不然定要招致许多流言蜚语。 之后,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阮大伯娘上前。 她惯常长着一副好人相,瞧着就不像是能做坏事的,然而,阮柔却知道,阮家很多幺蛾子,都是对方借着阮老头阮婆子的口生事,故而并没放松警惕。 却没料到,人一句话没说,眼泪先调了下来,“秀娘,不是我们难为你,而是家里实在艰难。”然后,便只光顾着哭,好不可怜。 阮柔没有询问的心思,问着鼻边的茱萸味,就那么静静看着对方垂泪。 到底阮大伯娘先撑不下去,拿帕子拭去泪水,抽抽噎噎着道,“秀娘,先前你爷奶带你出去玩耍,以致家中招贼的事情你也知道,一年多,家里还没缓过来,你大哥的年纪又到了,实在等不下去,还请你出手帮上一帮。” 阮柔纳闷,“大伯娘,若我有能力,定然二话不说,可我自己还在绣坊做学徒,压根没银钱啊。” “谁说的,你有一门好手艺,还怕挣不着银子。”阮大伯娘十分笃定道。 阮柔顿时猜了个七七八八,估摸不知从哪里知晓她如今的绣活很不错,估摸能挣钱,这才起了小心思,倒也好打发。 “可是大伯娘,绣坊让我来的那天,就签了个契约,说是要待足十年,才能离开呢,否则,可要赔上一大笔银钱。” “啊,还有这出?”阮大伯娘显然没料到这一出,惊到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模样。 “就是这样。”阮柔再次肯定点头。 另一旁的汉子好似终于看明白眼前一幕,连忙道,“就是,不然你们以为绣坊是做慈善的不成,教会手艺人就跑了,那我们东家还做什么生意。” “你们这是什么道理,又没卖身,还能不让人回家了?”阮老头到底年纪大,懂得稍微多些,当即指出不对劲。 “什么道理不道理的,我们教了手艺,这些绣娘们就得给绣坊挣钱。” 明显求情和讲道理都不成,阮大伯娘犹疑看向公婆,征询他们的意见。 阮老头眼珠子一转,又改了主意,他媚笑着朝汉子道,“小哥,你看,我们其实没恶意,就是想把孙女带回去一家团聚,你们这般是不是不大好啊。” “哼,当我耳朵聋了,旁人可以回去,但你们方才可是说了,将人带回去做绣活,我还真就不让人走了。” 弄巧成拙,阮老头只觉头疼不已,继续好声好气说了几句,依旧不见人松口,不禁恼火。 “私自扣留人,小心我去县衙告你们。” 说起县衙,汉子就更不怕了,俗话道“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有钱的是谁显而易见。 “那就去,看官老爷判谁有理。” 见人有恃无恐,阮老头先怂了,都说官商勾结,自己一个平民百姓怎么斗得过。 事实也的确如此,不提旁的,阮柔甚至帮着县衙夫人绣过几幅价值不菲的贺礼,光是看在以后的刺绣面上,都会偏帮一把的。 好话歹话说尽,人就是不上当,抢也抢不回去,阮婆子顿时急了,“秀娘,你自己说,想不想回去?” 在场所有人目光注视下,只见阮柔缓缓摇头,“奶,我不想回去。村子里人人都说我是扫把星,可我来镇上,压根没人这么说,我不想继续当个扫把星了。” 一句话,阮婆子再多的糊弄话都出不了口,无他,只因为她坚信,对方就是扫把星转世,会给自家带来厄运,至于为什么还要将人带回去,第一个是自家的女孩总不便宜了外人,二来,做绣活多少能挣几个钱,也是一个进项,大不了将人关在屋子里就是了。 当年路过高人的一句批语,她直接将三儿子一家赶出家门,时至今日,老三两口子早早逝去,未尝没有其中原因,让她承认自己做错了,简直比让其去死还难。 所以,阮婆子只僵着一张脸,阴气森森看向对面的小崽子,而阮柔也毫不害怕地回视。 “好了,若要将人带回去,也不是没有办法。”汉子这时突然开口。 阮大伯娘立即问,“什么办法?” “自然是交银子,总不能白学了手艺去,这样吧,你们一次给五十两银子,人现在就可以领回去了。” 汉子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阮家一众人目瞪口呆,“什么,五十两!” “对啊,你看人身上的衣裳,还有平素吃的饭食,住这么大的院子,五十两,已经便宜了你们,更何况人回去后,还能源源不断地挣银子。” 语带诱。惑,然而阮家人却只顾摇头,恨不得拔腿就跑。 五十两,即便放在阮家没出事之前,那也是一笔惊人的数字,一个不值钱的倒霉丫头,五两都不值,何况五十两,就算对方做绣活能挣钱,可又能挣多少呢,明摆的亏本买卖,他们可不做。 第295章 “反正就这个价,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汉子似无可无不可…… “反正就这个价,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汉子似无可无不可地道。 阮婆子看向阮老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商量的,因为掏空整个阮家都没这多银子。 但就这么放弃,似乎不甘心。 就在迟疑间,就见那粗壮的汉子直接开口赶人,“去去去,什么时候有银子了,什么时候来接人,再不走我可喊人来了。” 听说还要喊人,糊得一众阮家人慌忙奔逃,就跟后面有狗撵似的。 等人走远,汉子不安地看向阮柔,小声道,“主子。” “嗯,做的不错,下次若是再来,还是这套说辞就行。” “是。”得了表扬的汉子昂首挺胸,丝毫没有追究其中原因的心思。 大门重新关上,小院重归平静。 而阮柔则皱眉,思考着后续的处理方式。 最简单的其实就是正面刚,身份上的劣势在很多东西面前一文不值,但这一切都得等,等她的年纪足以证明自己的想法,等她成长到足够强大。 再之后,阮柔一改往日的咸鱼状态,开始有意接取达官显贵的单子。 她的手艺好是出了名的,自然不缺单子,尤其最近眼看着勤奋起来,作为中间人的胖掌柜简直乐得眉开眼笑,对待阮柔更是如对待财神爷般,和蔼得不得了。 要说阮家人却只是暂时放弃,几乎每隔几个月来镇上总要闹腾一番,搞得周围人都知道,下面水洼村有一个人将无父无母的孙女送进绣坊做学徒工,转头学会了手艺就要将人接回去赚钱。 对此,人们天然站成了两派,一派认为人家既然教了手艺,理当给人家做活,没有翻脸不认人的道理,再不济把学手艺的学费付了也行。 另一派则认为绣坊不讲道理,只是来学手艺,虽然没交学费,可也不能不让人回家。 总之两派都觉自己的想法有理,每次阮家人彼此就要争论一番。 好在这些都影响不到阮柔本人,她深居简出,将自己在街坊中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同样让阮家人次次都只能空手而归。 ————- 时间飞逝,一眨眼过去几年,阮柔也从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成长为十五岁的二八少年。 而她的成长同样是巨大的,首先是金钱上的,如今的她可再也不是五十两就能乐开花了,往往一件大的刺绣作用就得几百乃至上千两,胖掌柜牵的线甚至有京都的贵人,远非当初的小打小闹可比。 此外,如今也不止她一个人在单打独斗了,原先口头上用作遮掩的绣坊,早在前几年就真正实现,如今名下足足有二十多名秀娘,其中又以安婶子家的小云为首,帮忙管着绣坊的事,一点点发展壮大,如今在省城都小有名声。 而更重要的则是,阮柔终于得以名正言顺地摆脱了阮家人,不是别的,而是她走关系成了县令夫人的干女儿,如此她的一切由县令夫人做主,日常住在镇上,阮家人大话都不敢吭一声。 当然,阮家人依旧锲而不舍地上门来打秋风,几年过去,阮家的生活依旧处于贫困中。 本来那些田地足够一家人吃喝不愁,甚至有所存余,但家中的男丁陆续长大,娶妻生子,人口确实昌盛,但阮老头阮婆子一直压着不分家,一个锅里吃饭,谁都不愿意多干,结果反而是越来越穷,生生成了水洼村的一个笑话。 而阮柔这里,心情好了,给两匹布料、一些吃食,至于银钱则从来不给,若心情不好,则谁来都不理会,久而久之,阮家人再傻都学会了讨她开心,轻易不敢得罪。 因此,近些年来,阮柔不仅没什么烦心事,反而能时常看看阮家人的乐子。 在阮柔看不见的地方,阮家人的矛盾同样与日俱增。 一是三房人的不平,大房坚定认为二房、四房占了自家的便宜,二房人口少、恨不得分家单过,只觉得自家被大房拖累了,至于四房,占着阮婆子的偏爱,平素干得少吃得多,是对现状最满意的。 长辈们面和心不和,下面的小辈没那么多顾忌,甚至经常闹到明面上来,搅和得整个家中时常血雨腥风,阮婆子教训也不好使,下面的小辈还埋怨她呢,明明三房的妹子那么厉害,不知靠着一手绣活赚了多少银钱,偏两个老的硬是把人当做扫把星赶了出去,如今一家子只能偶尔占点小便宜。 彼此心有埋怨,心不朝一块使,日子自然过不好。 不过这些就跟阮柔没关系了,总归她过得越好,阮家人就越后悔,这就够了。 又是一年新年到,阮家那边再次来人,请她回去过年。 其实往年阮柔都不回去,不过今年听安婶子说村子里的房子多年不住人,状况不大好,她便掏钱修缮了一番,便想着回去看看,顺便给阮父阮母上一炷香,或许年后,她就要搬到县里去了,镇上到底太小,为了绣坊的发展,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回去她也没有空着手,反而包袱款款,装了足足一牛车的各色礼品,从进入村口的那一刻起,便开始给所有看见的人发糖,然后给阮家族人送上新年贺礼,其中还包括村长及各位族老家,等到最后来到老阮家时,牛车上的东西只剩下角落一点点。 方才收到消息的阮家人跟着在村里兜了个大圈子,此时脸都黑了,还不好埋怨,都是同村同族的人,但凡多说两句抱怨的,以后在村子就不用做人了。 “秀娘啊,你说你回来就好了,这些小事让我们来就行,何必自己辛苦呢。” 已经上了岁数的阮大伯娘早已抱上孙子,不用再如小媳妇时忙活家中各项琐事,她整个身形都圆胖了一圈,瞧着越发和蔼可亲。 阮柔似笑非笑瞥过来一眼,没说破她的小心思,“都是我的长辈,辛苦也是应该的。” 阮大伯娘一噎,却没放弃,继续凑在周围,一会说着家中银钱不凑手,一会让她抱抱几个侄子侄女,一副联络感情想要重归于好的模样。 阮老头同样一脸慈爱,就连一直刻薄相的阮婆子,或许因为上了年纪,看起来都没那么尖酸了。 可人心总不会变,面对眼前一副其乐融融阖家团圆的景象,阮柔丝毫不为所动,面上带笑,嘴上丝毫不松口。 一顿饭过去,阮婆子偷觑一眼她的神色,想起一直惦记的心事,到底问出了口,“秀娘啊,如今你也不小了,对婚事可有打算。” “没,等干娘安排。”阮柔轻飘飘堵了回去。 阮大伯娘也跟着劝,“秀娘,县令夫人是位高权重,可到底不是自家人,未必会真心待你,伯娘还是得劝你一句,多为自己打算,否则等年纪大了,就不好说人家了。” 阮柔扫视一眼桌边,见人人目露期待,十分冷酷无情地拒绝,“是吗,那我去见干娘可要问一句。” “呵呵,这就不必了,咱们自家说几句话,哪能劳烦县令夫人费神。”阮大伯娘讪讪,明摆着说人坏话,要是传到对方耳中,不会把自己逮进大牢里吧。 “好了,秀娘如今有能耐了,哪里看得上村子里的小伙。”阮老头见势不好,连忙打断话题,转而开始第二道方案。 “秀娘,你的婚事有县令夫人照看,我倒不担心,但有一件事,我考虑了很久,你也帮我想想。” 阮柔侧耳听着,想看阮家还能想出什么歪招。 “你爹娘去前,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连个正经儿孙都没有,逢年过节没有人烧香,我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啊。” 阮柔几乎顺时明白对方的打算,过继一词浮在脑海中。 阮婆子接过话头,硬邦邦道,“刚好今年老四家的生了个小娃,还没满周岁,我们想着,过到你爹娘名下,好歹留个后,他们在泉下也能宽慰了。” 阮四家的怀里正抱着那小娃娃,还不怎么会说话的年纪,养得白白胖胖,确实很可爱,可惜,不是自家的孩子,阮柔怎么去瞧都生不出几分欢喜。 只听她炫耀般举起怀中的孩子,“秀娘,这以后可就是你弟弟了,等他长大了,一定会为你这个姐姐撑腰。” 阮柔本来静静听着,这会儿却忍不住笑了,她眼瞅着可以嫁人的年纪,炫耀一个奶娃娃来撑腰,简直是既要人出钱、又要人感恩,天底下都没这么便宜的好事了。 “过继,也行啊,正好我爹娘名下还有两亩地,谁要过继了,就把那两亩地过到他名下吧。”她笑眯眯道,看着完全不抗拒的样子。 此言一出,一圈阮家人都惊讶了,四房高兴不已,另外两房却是顿时抬头抗议。 两亩地原先是说给阮家,那自然是三房都有份,可眼下又要划给四房,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阮老头瞧见,同样不满,过继个孩子,不知能多占多少便宜,结果这几个就盯着那两亩地,实在没出息。 可惜,没等他开口,阮柔紧接着道,“对了,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说,等年后,我大概就要跟着绣坊去县里了。” “啊?”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阮老头脑海中已经飞快思索起来,人去了县里,可就没有镇上那么容易见到,打秋风的好事估计没了,就算过继,恐怕都占不到什么便宜,如此,过不过继还有什么意义。 思考许久的主意,一一被否决,强制压制着情绪的阮婆子彻底按捺不住,“人家这是富贵了,就瞧不上我们一家穷兮兮,何必巴结呢。” “好了,少说话。”阮老头呵斥两句,刚要说几句好话。 阮柔却倏然站起,“好了,今日多谢款待,大过年的,既然奶不高兴看见我,我就先走了。”说着转身就走。 等人离开,阮家人才反应过来,皆面面相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第296章 整个新年,阮柔拢共在水洼村待了五天,期间,将族里长辈拜…… 整个新年,阮柔拢共在水洼村待了五天,期间,将族里长辈拜访了个遍,当然,礼物和红包也没少送。 至于目的,彼此心知肚明——在阮家作妖的时候压住这一家子,以免给阮柔生事,接了礼,自然要做事。 当年的老村长早已退下,如今当家的是老阮村长的大儿子,人都称一声小阮村长。 比起其父亲,小阮村长为人明显更为圆滑,譬如若还是老村长,可能还会打圆场试图说和,但小阮村长明显非常识时务,在她答应帮忙给村中妇人的绣活牵桥搭线后,就非常痛快地答应了阮柔的要求,毕竟他家中也还有三个会做绣活的女人。 不管出于何种心理,但总归结果朝着好的方向,阮柔对此十分满意。 五天时间一过,不再理会阮家人的各种言语,直接收拾离开,而宅子则托付给了安婶子一家照顾。 可以说,最后阮柔是顶着阮家人的咒骂走的,本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做了几天戏,见还是不成索性破罐子破摔,还甩了不少威胁,诸如什么去衙门告她不孝的,去绣坊哭诉找她麻烦的,阮柔通通没理会。 天底下还没见过要一天没正经养过的孙女来孝顺的,按当下的子孙养老观念,就是阮大伯那一辈男丁全死光了也轮不到她一个孙女,故而对此她压根不担心,至于绣坊那儿,胖掌柜自会帮她周全,不过就是周全不了,问题也不大了。 回去的路上,甚至想起阮家人的气急败坏,阮柔的心情都是美滋滋的,阮家人过得不好,她的任务可就稳了。 不过,很快,阮柔就没有心思顾虑阮家人了,因为她忙于搬到县里。 由此她的小作坊也可以升级成大作坊,不过,原先的一些老人都是家在县里或者下面村里的,其中有三分之二表示不想离开,其实这一批绣娘的手艺还没学到能完全出师的程度,但阮柔没强求,索性放了人。 至于剩下来的三分之一,则态度很坚决地表示愿意跟阮柔一起走,其中,安婶子家的小云赫然在其中。 对此,她欣然接受,并打算将她们真正培养出来,最好以后能带学徒,再不济教授一些新的绣法,以后就真的一辈子不愁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扩大自己的绣坊、以及赚更多的钱财,而这些都需要人。 搬家的那一日,正是正月初十,她计划上元节绣坊先开一天,图个好彩头,后面再慢慢收拾。 安婶子不放心女儿,带着一堆行李来送,至于其她绣娘,阮柔对她们的情况了解一点儿,大多数愿意送女儿来都只是为了让她们学一门赚钱的手艺将来好贴补家用,对女儿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故而基本没有家人来送。 “好了,走吧。”阮柔坐在牛车上,眼见上下都已经收拾好,只留下两个人看守宅子,其她人都跟着一起走,浩浩荡荡,足足五辆马车,吸引十足人的目光。 走出城外,阮柔眼尖,突然瞧见不远处亭台中胖掌柜的身影。 待牛车走到近前,她下了牛车,笑道:“掌柜的,怎么亲自来送了?” “你这一走,可是把拢翠坊的生意带走了大半。”胖掌柜半是哀怨半是欣喜。 “掌柜的,真是对不住,这些年多谢掌柜的照拂。但我手底下这么多人也得吃饭,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阮柔还是很感激胖掌柜的,不说别的,光说她几年前尚且年幼,若是个黑心的指不定想着歪主意圈着人给其赚钱,但胖掌柜没有,而今更是放自己离开。 “唉,是我庙小容不下大佛。”胖掌柜有些惆怅,但还是尽力扬起一个笑脸,“秀娘,以后若我这边有做不了的绣活,恐怕还是得麻烦你。” “那是自然,掌柜有事尽管吩咐。”绣活不比其他,一分价格一分货,越贵的要求就越高,不是一个小镇上的普通绣娘能做到的,而胖掌柜这些年帮她牵线认识了不少有需求的,不说两人多年间的情分,光是看在钱的份上,阮柔也不可能把钱往外推。 两人又寒暄几句,见天光大亮,胖掌柜拱手,“时辰不早,我就不耽误了,一路山高水远,路上小心,到了地方报个信。” 阮柔同样拱手,随后,整个车队再次启程。 经过镇外的辞别,之后便是直通县城的大道,是正经的官道,正经办了通信证,交了钱,便可以正常走,事实上,除却正经的商户和官方,一般百姓很少走官路,阮柔坐于车上隐约能看见官道两旁挑着担子的百姓和行脚商贩 约莫一个时辰,远远见到城门,阮柔便知到了。 县城虽是小城,却有一个正经的名字——同方城,阮柔先前谈生意来过两三次,不过还没正经逛过。 不过这会儿也没闲逛的时间,早前阮柔就找众人添置了一处三进的宅院,足够十几人居住,还能安置一所小绣房,后院更是宽敞。 当然,院子造价不菲,想当初镇上的宅子才不到百两,如今换了个地方,就花了她足足三百多两,好在近些年赚的钱不少,并不为银钱发愁。 当然,这与阮柔买的宅院位置也有很大关系,因着一群绣娘都是女子,又能赚钱,虽说买了下人中有男丁能做守卫,可到底要防范一二,花钱买个安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初来乍到,可因为背靠县衙,环境清幽,周围住的都是有几分身家的,一群绣娘们来到陌生地方的担忧散去七分,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憧憬和对未来的展望。 当天晚上,安置好所有人,厨下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全当接风宴。 第二天,其他人还能休息两天,熟悉一下周围环境,阮柔则提着礼物,准备去县衙拜访。 早前她初做绣活是就接过县令夫人的单子,后来更是拜了县令夫人做干娘,那之后,县令夫人需要上好的绣品送礼,她也尽量配合,几年经营,双方关系很是融洽,自然要上门拜访。 只是,她来的不巧,到的时候整个县衙后院戒备十分森严,似有什么重要人物来访。 县令夫人依旧抽空接见她,为不能留人抱歉,“府上还有贵客,不便招待,等闲了我再下请帖,后院的梅花开得正好呢。” 阮柔还能说什么,身份不如人,只得笑着道谢,送上礼物,随后起身告辞。 恰在此时,外面忽然有下人来报,对着县令夫人侧耳小声交谈,阮柔人已经走到门口,压根听不到在说什么。 第297章 县令夫人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后还是依从那位贵人的要求…… 县令夫人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后还是依从那位贵人的要求,开口留人。 “秀娘,你且慢,那位贵客传话,不好耽误了我们留客,那咱们就继续聊会儿吧。” 呃,阮柔脚步一顿,该聊的方才聊完都收尾了,如今还能聊什么,但县令夫人都说所谓贵人,她自然也不好得罪,只得调转脚步回头。 回到原先的座位,阮柔忍不住好奇问,“夫人,那位贵客究竟是?” “秀娘,你也知道,我其实是省城富商孙家的庶女,后来嫁给了老爷,跟着他一路考中进士,授官同方城县令,这才安定下俩。” 阮柔点头,相处久了,这些总知道一二,而这也是孙夫人并没有看低自己的一大原因,阮柔在 县令夫人想到那位贵客的奇怪行为,思虑再三没有隐瞒,而是透露了几分,“那位便是来自省城,是知府家的公子,家中琐事烦心,便想着来小地方散散心,这不,我爹来消息,特意让商队送来的。” 阮柔惊讶,原来是顶头上司知府家的公子,难怪县令夫人如此谨慎。 清楚了身份,她就不再多问,寒暄几句,眼见到了午膳的时间,她再次告辞。 结果出乎意料,再次被留下,阮柔这下是真不解了,她将疑惑的视线投向对方。 县令夫人不自在地整整衣摆,她自然知道不恰当,可知府家公子这么说,她抑或老爷都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依言将人留下。 “秀娘,就当帮我一个忙,等送走贵人,我定会备上一份厚礼,亲自让人送你回去。” “孙夫人,您总得给个明白,到底是为何,我虽然只身在县城,却也不是没有亲族。”阮柔声音微冷,称呼上更是万分生疏,眼下局势,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方面,甚至极有可能,县令一家将自己卖给了那位知府家的少爷。 “秀娘,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孙夫人面对一向对自己恭敬的干女儿,第一次低下头颅态度依旧温和。 “可那位少爷呢?”阮柔问。 “呃。”孙夫人迟疑,半晌给不出答案。 但很快,时间没给她们继续犹豫对峙的机会,就又有下人来请。 “夫人,阮小姐,午膳已经备好,还请移步。”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争吵,一前一后跟着下人往前厅去。 好在,出于男女大防,宽敞的前厅被一道屏风隔成两半,她只能透过屏风看见隔壁桌上有三道身影,其中两人为县令夫子,另一人应当是知府家公子。 孙夫人见状也微松口气,坦然坐下来,招呼人用膳。 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阮柔只略用了些,就放下筷子,等待其他人用膳结束。 不一会,孙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秀娘,跟我去隔壁看看,问候一下贵人吧。” 阮柔脸瞬间皱成一张苦瓜脸,认命跟上,只是低声道,“等会我就直接走了。” “好好好。”孙夫人满口应着,心下也觉不安,她不是抢夺良家女子的人,更做不出那样的事,还是趁早将人送走,省得生出麻烦来。 ————- 一切的猜测在阮柔跨过那道屏风,真正见到对方时,戛然而止。 “宋公子。”阮柔正经行了一礼,方才那点子不忿全然消失,只余满心的高兴。 孙夫人没有察觉,也跟着道了一句“宋公子”,就要拉着阮柔下去。 然而,这次不愿意离开的变成了阮柔,她看看那位宋公子,再看看孙夫人,跟着人重新回到了隔壁座位。 “秀娘,你这是?”孙夫人不解,方才那般着急离开的人,此时悠哉看着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别不是,“秀娘,你看上宋公子了?”她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对面的人听见。 “唔,也算吧,”阮柔顿了顿,戏谑道,“准确点说,应该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啊?”孙夫人的表情彻底懵了,一见钟情她能理解,毕竟那位宋公子着实一位翩翩佳公子,身世不俗,本人也长得俊俏非凡,很容易勾起同年龄姑娘的好感,但这两情相悦,又从何而来。 不知怎的,或许是对方虽然年纪小却一直很靠谱,她没太怀疑,转而思考起了另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知府家公子散心,自家能接待本是荣幸至极,可若对方看上了一位身世地位的女子,还不知知府夫人该如何震怒呢。 自古以来,男女婚嫁讲究个门当户对,是,秀娘确实很优秀,可她只是一个无家世背景的农家女,如今说白了不过一个高级点的绣娘,怎么能高攀上知府家的公子。 想到知府届时的反应,孙夫人吓得混身直冒虚汗,恨不得立刻将两人隔开,直后悔先前没硬气点直接将人送走,才惹出这等事来。 “唉。”心内重重叹了口气,孙夫人估计女孩的自尊心,没直接说出口,却是直接开口送人。 “秀娘,府上事多,我这边就不多留了。” 赶客的意味明显,阮柔也没扒拉着不放,反正都在一个地方,想要见面方法多的是,真正离开的那一刻,她明显见到孙夫人呼吸一轻。 轻笑一声,阮柔回到家中,却没什么心思打理绣坊的琐碎,只将事情交代给小云照看。 年节的欢快气氛中,很快迎来了上元节。 正月十五,元宵夜,阮柔所在的绣坊正门正好开在街道一侧,左边是一家杂货铺,如今摆放着花样各异的灯笼,耀眼夺目,右边则是一家糖铺,隔着一道墙都能闻到那香甜的气息,惹得一群总角孩童在门前徘徊不舍得离去。 而阮柔的绣坊,摆出来最多的是各色荷包手帕,上绣鸳鸯、莲花等,粉红嫩黄,瞧着就喜庆,颇具节日气氛。 “很好,今日辛苦一天,明日咱们就正式开业了。” “好嘞。”一群人应和着,很是兴奋,没想到她们真能在县城开一家绣坊,就要开门做生意,真是既激动又忐忑。 “噼里啪啦。”随着一串鞭炮声响起,玲珑绣坊正式开张。 第298章 上元节灯会,整条街都都挂满了各式花灯,灯火阑珊,就连阮…… 上元节灯会,整条街都都挂满了各式花灯,灯火阑珊,就连阮柔这家新开的绣坊都招揽了不少客人,上门者络绎不绝,小云带着几个伙计热情介绍店内的荷包手帕。 阮柔坐在柜台后,敲着算盘,美滋滋算着今日的收入,畅享美好未来。 “叮铃铃。”又有客人上门,她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呆愣住。 “是你?”半晌,她开口招呼。 “嗯,是我。”男子此刻身边只他一人,没有下人跟随,所以能没有顾忌袒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他目光扫视一眼面积不大的铺子,以及其上琳琅满目的绣活,浅浅露出一个微笑,“你总是能把自己的日子经营得很好。” “那是当然。”阮柔骄傲应着,人活一世,让别人不舒坦那都是顺带的,自己活得顺心才最重要。 就如这个世界,阮家人是可恶,可拿走他们的存银,再看他们慢慢挣扎、互生怨怼,既不影响自己的生活,也能完成原主的心愿,岂不一举两得。 男子便也跟着笑了,他自己从一旁摸出一个小凳子,就势坐在柜台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阮柔说了些自己近几年的情况,其实也没太大必要,估计对方都是调查清楚才会过来,但亲耳听见总是不一样的。 果然,男子默默听完,眼中不时闪过思索之色,不一会,轮到他。 “我叫宋邻溪,家世你应当也知道,父亲如今任知府,出自京都世家宋家支脉,唔,不过不用太理会,如今联系不大,母亲是京都柴家庶女,我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庶子,三个庶出姐妹” 如同报菜名般,宋邻溪将自己的家世、处境以及如何找到这里的经过一一道来,阮柔听得同样认真,原来对方就是看到她的绣活觉得熟悉才一点点找过来的。 两人的每次相逢,于阮柔而言都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不需要太过兴奋、也没有什么伤心黯淡,这个上元节,就在铺子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直到月上中天,街道上熙攘的人群渐渐散去,店铺也要关门了。 阮柔让其他伙计先走,自己关了门,跟宋邻溪慢慢走在后面。 时光流淌,宋邻溪在同方城足足待了三个月,方才离开,走之前,他跟阮柔允诺,“等我一年,一年后我来提亲。” 阮柔望着人离开的背影,无可无不可,按对方的说法,他如今才只是举人,等到明年春闱,一朝得中,他在家中话语权加大,就有了决定自己婚姻的权利。 一年时间,阮柔可以等,却不意味着会失去自己的生活和目标。 绣坊依旧如常开张,生意兴隆,而水洼村那边,阮柔也能时不时收到些消息。 譬如,有小阮村长的压制,阮家几次想上县城找自己讨好处,都被拦下来,整个阮家几乎都被困在了村中,连想要上镇上打散工都不愿意放人,其他阮家族人帮忙暗戳戳盯着人,保证阮家不闹幺蛾子。 当然,阮柔没让他们白忙活,村里对自己友好人家的绣活,只要质量过得去,她都收下,再转卖出去,省去阮家族人不少麻烦。 一日两日阮家尚且不甘挣扎,但一年过去,阮家终于彻底认清了现实,然而矛盾依旧存在,甚至愈演愈烈。 阮婆子首当其冲,作为与阮柔交恶的主要原因,被所有小辈埋怨上。 “分家!”又是一年年关,眼见阮柔没有回来的意思,阮家诸人终于忍不住了。 也不怪她们太过气愤,明明大好佳节,旁人家都大鱼大肉,唯独老阮家依旧穷兮兮,桌上可怜巴巴的两道肉菜,还得供应一大家子,惹得本就心内不爽的阮家人更为生气。 阮婆子脾性不改,听见后一个眼刀横过去,“你说什么?” 说话的是大房的孙媳,刚生了她重孙,堪称阮家的大功臣,但这依旧不妨碍阮婆子暴怒,“你说什么。” 孙媳李氏还是略微有些怕阮婆子的,怒气下头,她讪讪笑着,“奶,不是我们不孝顺,实在是这日子太难过了,就是我能忍,也不能苦了阮家的重孙啊。” 一旁,阮二伯娘不屑撇嘴,说自己儿子就说,扯什么阮家重孙,又不是自家的,当谁稀罕呢。 但架不住阮婆子稀罕啊,忙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子孙后代嘛,想到这里,阮婆子按捺住火气,“那跟分家有什么关系。” 李氏小心翼翼觑着她的神色,道,“秀娘妹子不是出息了嘛,她如今一个人在县城,身边无依无伴的,若是分家后,我们去关心一二,指不定就能重归旧好呢。” 这样的提议,在阮家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以往阮婆子无不是严词拒绝,但如今,看着在场所有人眼巴巴的渴望眼神,阮婆子噎了一下,到底叹口气,再次老生常谈,“那妮子的性子你们不知道,我却看得明白,当年得罪她狠了,现在怕是你们凑上去也讨不了好。” 不得不说,阮婆子还是了解阮柔的,然而其他人却明显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或许是相信但依旧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对阮婆子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罢罢罢,索性我们也老了,管不了你们,既然要分家,那就分了吧。”阮老头见阻止不了,再次出来说好话,得到子孙们感激的眼神。 但很快,问题再次出现。 阮老头和阮婆子的年纪已经不小,按常理,长房养老,也即是阮大伯一房负责养老,二房和四房分出去成一小家,眼下情况不同,且不提阮大伯娘愿不愿意,李氏首先就不愿意。 她嘟囔着道,“爹娘,要不把我们也分出去吧,否则跟不分有什么区别。” 这话一下子阮老头阮婆子还没反应,先把阮大伯娘惹怒了,“你个不孝的东西,上面长辈还在呢,就想着分家了,谁给你的胆子,我倒是要问问亲家,是怎么养出的女儿。” 四下寂静,所有人都沉默了,不一会,阮大伯娘也意识到不对,因为以往支持分家的人中也有她一份。 但这不重要,阮婆子嗤笑,冷呵一声,心知这些人的心都野了,懒得计较。 “都分了也行,只是我和老头子年纪都大了,为家里操劳一辈子,没得到老反而没人孝敬。”这便是赤。裸裸指责他们不孝,阮家三个儿子儿媳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罪名,连忙告罪讨饶。 阮婆子得意一笑,时下讲究孝顺,她靠这一句话就足以拿捏住一群人。 第299章 最后,这个家到底还是分了,只是每个人都不大痛快。 阮…… 最后,这个家到底还是分了,只是每个人都不大痛快。 阮婆子被一向疼爱的子孙背刺,浑身不舒坦,愣是狮子大张口,问三房要了不菲的养老钱。 原以为能分得大笔财产的大房,因着李氏两句话,彻底惹恼阮婆子,丁点好处没占到,偏还是养家压力最大的,一家子挤攘在一起互相埋怨,形态丑陋。 而二房四房,意料之中没占到便宜,也没吃到亏,心想着以后一定要多来老房孝敬讨好处才是。 然而,这些都不过美好的畅想,事实上,在没了阮老头和阮婆子的精心谋划,三房的日子每况愈下,甚至还不如未分家前,那时起码还能一大家子互相帮衬,没那么累。 至于想象中的,分家后撇清干系,进城找阮柔打秋风,在小阮村长征询过她的意思后,仍旧断然拒绝。 折腾一处,什么都没捞着的阮家人彻底傻眼。 另一厢,稳坐钓鱼台的阮柔,听闻消息后不过嗤笑一声,随即将其抛在脑后,最近绣坊接了京都的一个大单,三米的巨大绣架,需要足足五个绣娘一起动手,才有希望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绣活,不可谓不忙。 又是一年春来到,柳絮飘飞的时节,县城西边入口,一行三十人的队伍吹吹打打进入城中,引来不少路人视线。 为首,一人骑于高头大马上,身前戴朵大红花,甚是傻气。 店里的伙计早有人偷偷来传话,阮柔方才从后院出来,远远瞧见,嘴角便绽开一个笑容来。 若干年后,南方小镇同方城便有了一个美丽的传说。 一位绣娘的精美绣活流传在外,引来了当年状元公的青睐,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与之相对应的,在小小的水洼村,作为绣娘的故乡,自然吸引不少人前来,而其中最多的则是周围的年轻姑娘们,怀着一份青春的憧憬与一份小小的精美绣品离开,只不知其中多少也是绣娘。 至于阮家人,一开始还能叫嚣几句,不过扫把星,没良心的家伙,可等后来鄙夷的人多了,指责的话语多了,慢慢的也学会了龟缩在角落,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步越走越高,他们却只能在泥潭底部挣扎求生—— “叮,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秀娘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叮,是否立即传送任务世界,请确认。” “传送。”阮柔喟叹,一次相遇,却让她更加期待起下一次再见。 “叮,任务世界已传送。” 熟悉的一阵摇晃,阮柔已然身处新的世界。 “月娘,去看看你几个弟弟妹妹的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唤回阮柔的思绪。 “好。”见气氛和谐,阮柔忙应是,匆忙分辨了下方向,朝着东侧的厢房走去。 这是一间南北朝向的三列茅草屋,虽是茅草所建,但修建得颇为用心,表面平滑干净,不见几道裂缝,屋顶是厚厚的茅草堆,前后通风,显得十分整洁而干净,可见是一家子勤快人。 出了门,阮柔没有直接与人接触,而是躲在墙角,先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为阮月娘,是卢苏村阮老黑家的长孙女,年方十二,性子柔顺。 卢苏村,顾名思义,村中大姓为卢、苏二姓,阮姓不过外来户,唯村中阮老黑三兄弟。 其中阮老黑居长,跟下面的阮老根是亲兄弟,至于阮老钱,则是隔房的堂兄弟,不过因着是外来户,担心受排挤,阮老黑三兄弟颇为团结,是村中难得的和善人家。 身处这样的家庭氛围,阮月娘的日子不算好过,却也并不艰难,就如寻常农家女孩一般长大。 若只是如此,将来到了年龄,成婚生子,亦无甚不甘,但既然阮柔来了,总归心有怨恨。 一切的起点还要归结到即将来临的灾荒,卢苏村地处偏南,十几年来风调雨顺,自从阮老黑三兄弟逃荒而来,就没有遇上过天灾人祸,日子平和而安顺。 偏偏人到老年,再次遇见几十年不得一见的大干旱,其他村人还在犹豫时,被早年逃荒经验吓怕了的阮老黑三兄弟,凑一块儿商量好一阵,又找了村长以及村中众多交好的人家细讲当年逃荒惨痛经历,终于说服一起逃荒。 这本是好事,因为这将是一场持续三年之久的干旱,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然而,逃荒路上艰难险阻万千,纵然早有准备,最终整个阮家上面两辈几乎都丧命在逃荒路上,唯留下原主与几个隔房的弟弟妹妹。 这又要说起阮老黑家如今的人丁,上面阮老黑与老妻阮苏氏俱都尚在,不到五十岁的年龄身形依旧强健有力,是整个阮家的指路明灯。 阮老黑下面又有三个儿子,老大,亦即原主的爹娘,阮老大以及阮李氏,生有原主与一双弟妹,拢共三个孩子。阮老二,妻阮孙氏,育一子一女,其中长子更是阮家的长孙,颇得阮老黑老两口看重。阮老三与妻阮田氏,至今唯有一女,年方五岁,整个阮家可谓枝繁叶茂。 阮老根以及阮老钱家同样不遑多让,人多自然有人多的好,三房拢共十几个男丁走出去,饶是本地地头蛇卢家和苏家轻易不敢招惹,更别提阮老黑的妻子就是本地大姓苏氏出身,向来只有交好的份。 然而逃荒路上饥荒、干旱不饶人,最后,三房阮家人也没能留下几个活口,而其中最为年长的原主则负担了众多存活下来的几个弟弟妹妹的生计,不可谓不艰难,但作为长姐,她责无旁贷。 而阮柔如今的首要任务,就是将原主从这般境地里解脱,当然就要阮家诸人存活下来。 接收完记忆,阮柔深呼一口气,从天灾下面抢人,难度可想而知。 暂时想不出合适的办法,她只得按捺下焦急的情绪,继续往东厢房去。 第300章 东厢房拢共两间,住着阮家下一辈五人,其中,三房的堂妹因着年纪还…… 东厢房拢共两间,住着阮家下一辈五人,其中,三房的堂妹因着年纪还小,暂时跟着爹娘住。 “收拾得怎么样了?”阮柔径直从门外踏入,问道。 “快好了,姐,这些真的不能带吗?”原主的三妹委屈巴巴抱着自己的小枕头颇为不舍,枕头上面着一簇簇小黄花,看起来很是可爱。 “不能,总共就一辆牛车,爷奶说过,除了必要的吃喝,其他都不能带。”阮柔断然拒绝。 “噢。”小姑娘留恋地抱了抱,珍重地将其摆回床铺位置。 “大姐,都收拾好了。”另一个出声的,是二房堂妹,十岁的年纪,已经有几分懂事。 “嗯,我去隔壁看看。”说着,阮柔去往另一间,住着原主弟弟与堂弟二人的房间。 几个小孩的动作都很快,知道事态严重性,都能很好料理自己。 检查完,阮柔回到堂屋报信,“爷奶,大家都收拾好了。” “唉。”阮老黑坐在上首,看着屋中一堆行李直叹气,倒是阮苏氏辛勤地看来看去,唯恐漏了什么,嘴中不断咕哝,“粮食都带上了,床铺带上四床,锅碗瓢盆各一份,再然后就是各房的换洗衣服物件儿” 阮苏氏说着,其他人是不是帮着添点儿,到最后实在堆满了一架牛车,再也塞不下多的,一群人仍是惶惶。 “老头子,你再给我说说你上次逃荒的经历。” 阮老黑瞅了一眼老伴和小辈们,眼眸逐渐幽深。 “那一年,我才十六七岁,家在隔壁的隔壁省城下面的竹柳村,唉,那儿可没这儿好,风调雨顺的,我就记得小时候一直吃不饱,一大家子苦巴巴的,可就这样的日子,还是长久不了,都要娶亲的年纪了\” 阮柔认真听着,其实阮老黑对逃荒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吸取不了多少有用的经验,可多听听总是好的。 但凡逃荒,其中艰难便可想而知,但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已经有几分气力,几兄弟连心,最后好歹活着来到了卢苏村。 而眼下,阮家的情况更为糟糕,因为一群孩子的年纪实在太小了,其中原主是其中最大的,也才十二岁。 “月娘啊,你是长姐,几个弟弟妹妹还小,你路上要帮着我们照看些,知道吗?”阮苏氏看着年幼的孙子孙女,想到即将到来的逃荒路,怜惜不已,忍不住叮嘱。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均看向阮柔,带着殷殷期盼。 若面对这一切的是原主,从小到大都被这般叮嘱,恐怕早就满口应下,并付诸行动,然而,阮柔可没这么好的性子。 她也不直接吵闹拒绝,而是装作一副担忧的模样,朝向这具身体的父母,“爹娘,我害怕,逃荒路上都有什么啊,我真的你能照顾好弟弟妹妹吗?” “唉。”阮父叹息一声,对老娘道,“月娘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哪里照顾的了小的,还是我们路上多上心吧。” 阮苏氏有些不满,还欲说些什么,就被阮老黑打断,“好了,你们几个小的,路上能互相帮衬的就帮衬一把,若帮衬不了,照顾好自己就是最好的了。” 阮苏氏一想也是,遂不再言语,挥挥手,“行了,你们再回去收拾收拾,看看缺些什么赶紧准备,等明日就来不及了。” 且不提路上的其他危险,光是应对这场灾荒,物资粮食就是重中之重,公中准备的除外,每房都还能往牛车上再放一个小包裹,这边考验每一房的积蓄了。 阮父带头,其他人跟在后面,一齐出来。 等回到属于大房的屋里,阮父阮母看着床铺上一个不大的包裹,饶是已经确认过很多遍,此时仍旧忍不住拆开打量。 待看到一个小荷包时,阮李氏拿起,当着一家子的面拆开,只见里面是零星几个碎银角子。 她长长叹息一声,颇为舍不得,“家里的银子大多拿去买粮食了,现在手头就剩这么些,既然都要上路了,那就一人拿一颗吧,若是路上真的失散,好歹有个去处。”这还是方才阮老黑说过的,他们一家子路上被流民冲散,就此失去了彼此的踪迹,后来阮老黑在卢苏村安居,也试图回去找过家人的踪迹,可惜一无所获。 其他人未言,沉默着接过阮母递过来的银角子。阮柔同样收到了一个,小小的,她估摸着还不到一两,约莫三五钱的样子,于如今的灾荒岁月,也许买不到多少粮食,但好歹图个安心。 一人一个本是正常,但忽然,阮柔手中的银角子被一旁立着的阮二妹拿走。 “姐,你的比我大,咱俩换一个吧。”阮二妹虽然嘴上说着换,但丝毫没有动静,那副模样,分明是要占为己有。 阮柔皱眉,碍于原主的人设,不好直接抢回来。 真要说起来,大房三个孩子,最受宠的自然是唯一的男丁,但原主作为夫妻俩的第一个孩子,乃至阮家第三代中的第一人,其实在长辈眼中颇有分量。 只原主自来性子老实能干,身为长姐对下面弟妹包容,才造成眼下被人欺负的状况。 阮李氏看不惯这模样,也不分辨,夺过一个塞到阮柔手中,道,“收好了,保不齐保命的东西。”随后朝向阮二妹训斥,“都说了一人一个,你抢什么?” 阮二妹瘪瘪嘴,不满却只敢小声嘟囔,“就知道我一个老二不受宠。” 阮柔只觉好笑,若在一般家庭或许如此,但就阮家大房,阮二妹那性子绝对是其中最难缠的一个,只看其不吃亏的行径,还敢挤兑阮母,就可知平常绝对没受欺负,偏每每如此说,阮母就要心虚一下,继而退让。 “好了,什么时候还吵嚷这些,把自己的包裹收拾好了,若少了什么,就等着路上饿肚子吧。”阮李氏瞄一眼,将两个女儿打发,将儿子留下。 出门之际,两姐妹回房,就听阮二妹不满道,“哼,就知道他们更看重儿子,大姐,你说是不是不公平。” “不公平那你刚才还抢我的?”没了大人在跟前,阮柔可不纵着她,愣嘲一声,不为别的,就是讥讽她不甘却还欺软怕硬,若她方才敢抢亲弟弟的,阮李氏能忍,阮父也不会容忍儿子吃亏,不过也是一个笑话。 被一向性子和善的大姐挤兑,阮二妹一时没有回过神,见人脚步渐远,连忙跟上,“大姐,你这话说的,娘她就是瞎说,我没想抢你的,就是想看看是不是你比我的重。” 阮柔回到房,将方才得的银角子小心缝进衣服的内衬,任由对方说干了嘴,依旧不搭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0-320 第301章 当晚,难得的一顿饱饭却没让阮家众人有多少欣喜,一个个皆忧心忡忡…… 当晚,难得的一顿饱饭却没让阮家众人有多少欣喜,一个个皆忧心忡忡望向门外的黑夜,仿佛看着毫无希望的逃荒路。 在此之前,阮家已经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饥饿,若说风调雨顺尚能吃个七八成饱,前面几个月约莫只有五成,就这阮苏氏看着日渐减少的粮食还得心疼不已。 如今可倒好,抛家舍业,除了必须带上的,几十年辛苦积累的房屋、家业尽皆付之一炬,阮苏氏看哪都觉舍不得。 气氛有些沉寂,阮老黑猛吸了口旱烟,烟熏缭绕间,只听他淡淡的声音,好似带着浓重的疲惫,“好了,都回去收拾下,早点睡吧,明天趁早走出发。” 如今正值八月,干旱几个月,日日只见太阳高挂,不下丁点雨水,土地早已干裂,地里颗粒无收,这也是促使阮老黑下定决心早早逃荒的原因。 而逃荒路上,除了粮食紧缺外,第二大担心的就是恶劣的气候,没有牛车仅靠人力,在酷热的太阳下行走奔波,堪称酷刑。 “嗯。”其他人只得闷闷应了是,随后各回各屋。 半夜,阮柔躺在床上闭眼休息,一旁阮二妹和二房的堂妹一个劲说着话。 阮二妹显然同样担心,八岁的年纪早已能懂事,却因为年纪小反而更加担忧,倒是三堂妹没心没肺地傻乐呵。 “大姐,你说爷奶要带咱们去哪儿啊,咱们能安全到地方吗?” “不知道。”阮柔眼睛都没睁,兀自回答道。 “大姐,你起来,我们说说话。” 三堂妹见大姐一直躺着不动,有些担心,“二姐,大姐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吧,”阮二妹将信将疑,伸手推了推阮柔,“喂,大姐,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阮柔本意是想让她们不要这么吵闹,但阮二妹显然没意识到,或许是觉得她生病了,对方立刻拉开距离,一个劲朝里侧挤。 “二姐,太热了,你往外去点。”三堂妹不满抱怨,本来三个人躺一张床上就热得慌,凑一块儿去更热了。 阮二妹讪讪,“三妹,要不我俩换个位置吧。” 三堂妹不解,只当她想靠墙睡,没说什么便同她换了个位置。 而原地一直不动假寐的阮柔却猛地睁了一下眼,瞥过里侧位置,眸中显露出不屑,想来是觉得自己病了,担心被传染吧。 嗤笑一声,她从床上起身,就着朦胧月色整理自己的小包裹。 给一个十二岁孩子的包裹位置并不大,约莫也就能容纳几件衣服,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可手里没粮,她总觉得慌张,却也无济于事。 夜渐深,卢苏村家家户户,即便辗转难眠的也难免陷入梦乡。 翌日,清晨,约莫公鸡第一次打鸣的时辰,村中确定开始逃荒的人家便早早起来准备。 行李是早就收拾好的,只要将最后一点物品装车,洗漱用饭后,便开始集合。 以卢苏村长为首,其他村民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队伍排成一场列,看起来很是壮观。 下定决心趁早走的人家不少,但更多还是留存着微弱希望再等一等的,此时眼见人群离开,村中好似少了一半人口,不觉心慌。 走的人同样并非义无反顾,事实上,甚至没走出多远,就有人后悔迷茫、不知所措的,这种彷徨更多源于对未来的未知。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需要前往的目的地是隔壁的隔壁省城,亦即同辉城,届时看情况再决定去留,那儿比卢苏村更偏南方,地处平原,一向是粮仓重地,若说天底下那儿不缺粮食,也就只有同辉城了。 而行程,因着纯靠脚走,约莫行进的时间是三个月,届时刚刚入冬,天气尚不算太冷,若情况好,还来得及在同辉城找个地方储蓄过冬。 当然,如今一切都只是畅想,真正路途中肯定会出现越来越多的问题,只能边走边看了。 阮家作为外乡人,在整个逃荒队伍的中后方,就这还是托了阮苏氏的关系,跟在苏姓人后面,后面则是阮老根、阮老钱两家,前后皆有照应,倒不必担心旁的。 从天蒙蒙亮开始出发,走到太阳顶头,不过才从村里走到隔壁镇。 此时,若有人从上空往下看,便可见一条缓慢向南挪移的长线,四面八方的人都在朝一个方向聚集,不见多少气势,反觉几分渺小。 卢苏村的队伍最前方,则是一个身材精瘦干练的老者在指路,那是卢姓人家一户叫卢泰的行商,靠着做行商积攒的银钱,本来搬到镇上居住,眼见镇上的富裕人家一户户跑光,便慌里慌张回村,寻求族人支援,一齐逃荒,因着来回跑过两趟同辉城、手中有一份详尽的地图,如今在队伍里做个向导。 他旁边,就是如今陆苏村现任村长,苏清德,四十的年纪,尚身强体壮,不停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提议道,“太阳太大了,要不先歇会儿吧。” “行,那就先修整,等太阳下去点继续,晚上多走会儿。”卢泰忖度了会时间,同意了。 话毕,苏清德让人传话,不一会,整个队伍停在路边,各自找着避阴处休息。 阮家位置恰好停在一棵大树下,三家人凑做一堆,由一圈男人护卫着三架牛车,女人和孩子们则在中间准备干粮。 干粮是前阵子准备好的炒面,无需生活,用水一冲就能喝,唯一的问题就是水得省着点,起码在找到下一个水源前不能用光了。 三家人本就十分亲密,此时也不分你我,估摸着拿出自家人口的干粮,便在一块儿吃起来。 阮柔拿着自己的一份,沉默吃着。 她略瞟一眼,估摸是按照大人六分、女人五分,小孩四分的口粮给的,吃了只比没吃略好些,半上午的劳累,谁都多说不出一句话,吃完就靠着树干或牛车歇息,只留两个人轮流看守行李。 阮柔迷糊闭上眼,不知过去多久,被身边动静吵醒,一睁眼,前面队伍已经再次启程,人群再次慌乱起来…… “唉。”叹息一身,阮柔无奈跟上,好在或许是做惯了农活的身体,尽管心理上疲惫,脚下却一步不停。 她能坚持,下面几个小的却累得够呛,尤其三房的堂妹,方才五岁,被阮老三央着架上了牛车,一人上去,其他孩子眼巴巴看着,最后,大房和二房的男丁磨缠着同样上了牛车,地下的孩子就只剩阮柔、阮二妹以及三堂妹。 第302章 下午本就酷热异常,接连不断的赶路消耗了所有逃荒人的体力,别说似…… 下午本就酷热异常,接连不断的赶路消耗了所有逃荒人的体力,别说似阮柔这般的孩子,就连阮父阮母这般干惯农活的重劳力都有些吃不消。 “爹娘,要不你们上牛车坐一会吧。”阮父抹掉额头上的汗,问着左侧阮老黑。 “不用了,这牛车坐几个娃子还行,上去个大人,就该推不动了。” “就是,待会等太阳下山,让几个孩子下来自己走,不然你们都费劲。”阮苏氏考虑的更多,车上东西重,要用的力气就越多。 三房各有一个孩子在车上,倒不至于担心彼此互相推诿,但路途遥远,总不可能一直推着走,乡下孩子没那么精贵。 果不其然,等到太阳掠过地平线,阮苏氏便催促着让几个孩子下来自己走。 按计划,逃荒队伍的休息时间集中安排在深夜和半下午最热的那一阵,故而,现在要一直走到太阳完全下山,方才能驻扎休息。 略过一片荒凉的小山头,累到脚都抬不起来,这场浩劫终于暂停,而山上,别说野兽,就连只野果都无,唯一可用的,大概就是地上成片的枯枝落叶。 “都别停,晚上要生火,都距离山坡远点,不然着火把行李少了,就哭去吧。”村长苏德清从前往后一路呵斥过来,往年夏日村中就发生过去祖坟祭拜烧掉半个山头的事,故而他很是小心。 阮家的队伍早已停下,四处寻找晚上可供落脚的地方。 阮老三从牛车前面位置出来,只觉肩头疼痛异常,掀开一看,只见肩膀大片青紫,道道沟壑显得狰狞而恐怖,这是下午拉牛车的勒痕。 是的,说是牛车,其实只有一架平板车,别说阮家本来就没有牛,就是有,在人人饿昏眼的现下,牛肯定也是保不住的,不过,阮家倒是养着些鸡鸭,在粮食还不够人吃后,阮老黑就下狠心宰了晾成肉干,如今不知在牛车的某个位置藏着呢。 “嘶,怎么勒得这么厉害。”谁的孩子谁心疼,阮苏氏见状第一个不忍心,扒开另两个儿子的肩头一看,皆是这幅惨状。 “没事,就是一直用力,等磨出茧子来就好了。”阮老大满不在乎,当然,如果他脸上没有露出痛苦表情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阮老二却是受不了了,直嚷嚷,“明天可不能让孩子再上车了,本来东西就够重,再加三个人,实在拖不动。” 闻言,三妯娌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疼孩子,可男人也是自家的啊。 最后还是阮老黑拍板,“谁拉车自己愿意的话,就让自家孩子上去,其他人不准上!” 这话等于将选择权交给了各房人,也没什么好争议的,遂终于安生。 劳累一天,晚上一家人决定开火吃点热乎的,依旧阮苏氏指挥,从车上一个布袋里掏出两小把糙米,放进陶瓮中,架在一个小火堆上,配上点咸菜,就是晚饭了。 当然,这只是公中的,各房也可以吃自己的存粮,但目前显然没人愿意这么做。 勉强用粥水灌了个肚饱,阮老大和阮老二结伴出去打探消息,阮老三留在原地守护。 阮柔累得话都说不出来,嗓子干得直冒烟,偏没有足够的水,只能通过不断舔舐降低那股子干涸,却只是饮鸩止渴。 一旁,阮二妹还不消停,“大姐,好渴好饿好累啊。” “嗯。”阮柔用气音回应。 “大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很累,还是三弟好,一直待在牛车上。”语气酸溜溜的,带着明显的嫉妒。 “也就今天,明天谁都坐不了了。”阮柔瞥她一眼,不公平当然是不公平,可阮二妹自己不出头,反倒在自己耳边嘀咕,明显不怀好意。 “为什么,爹明天拉牛车,小弟肯定要上去的。”阮二妹疑惑,她惦记的就是到时候自己装晕也上去呢。 “路途那么远,多一个人,爹肯定受不了。” “那小弟也受不了啊。”阮二妹脱口而出,随即懊恼。 阮柔的眼神意味深长,敢情她也知道小弟年纪小,事实上,今日得以上车的三人同样是各房年纪最小的。 或许是聊这些没意思,或许纯粹太累了,阮二妹很快停了碎碎叨,睁眼看向隔壁阮老根和阮老钱家的位置。 而阮苏氏领着三个儿媳,收拾好吃饭的家伙什,还得准备明日的早饭。 众人或休息或忙碌间,阮老大和阮老二回来,面上带着喜色。 阮老黑等人纷纷簇拥上去,将两人围在中间,躲开外人视线,阮老大悄声道,“山坡东边有一个小洞口,那里还在滴水。” “嚯。”阮家所有人都露出欢喜的神色,暂时不用为粮食发愁,但水没了真不行。 阮老黑脑中思虑几番,问,“有多少人知道?” “没几个,就是恰好走到那,我们约定好轮流接水,都不对外说。”阮老大十分谨慎。 “嗯,做的对,若是可以,把几个水囊都装满水。” “恐怕不行,”阮老二苦笑,“那水就一滴滴落下来,我们放个一个木盆,但到明早能接多少,还真不好说。” “能接多少接多少吧。”阮苏氏叹息,“要不要跟老根和老钱他们说一声。” 阮老黑犹豫片刻,还是回,“先不说,若有多的水,分他们些就是了。”毕竟再是亲兄弟,也没有妻子儿孙亲近。 是夜,**劳累之下,所有人都睡得十分香甜,压根顾不上对未来的担忧。 第二天,果真如阮柔所说都没能上牛车,依旧阮老大三兄弟轮流拉车,至于孩子,若真的走不动,则由各房自己背着。 随着越走越远,路途愈发艰难。 一开始,他们在路上还能吃自己的存粮,隔段距离也能找到些微水源,可越走气候越恶劣,甚至到了路过的村庄十室九空的地步,从所在位置往前往后,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逃荒队伍,卢苏村不过其中极其渺小的一部分。 阮苏氏忍不住庆幸,“得亏咱们走的早,若是再晚些,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诸人自是纷纷应是,称赞阮老黑英明。 这么一走就是大半个月,他们终于即将走出所在省城的边界,只是,时下人口管控本就十分严格,和平时期尚且要路引、户籍俱全,更别提面对一群逃荒的灾民。 面对高耸城墙以及紧闭的城门,甚至于城墙上举着弓箭的士卒,庞大的逃荒队伍被迫停滞,就地休整。 卢苏村的位置,因着出发时间早,没遇上太大波折,所有人都还在,只是看着城墙的方向愁眉苦脸。 第303章 气氛有些胶着,四面八方都能听到人群焦躁的咒骂声。 村…… 气氛有些胶着,四面八方都能听到人群焦躁的咒骂声。 村长苏德清同样满面愁容,面对村人的殷切眼神,为难不已,只能道,“等卢泰打听回来早说。” 卢泰行商多年,最擅与人打交道,故而在前路受阻时主动请缨打探消息,至今尚回。 阮家,众人围成一圈,将阮老黑以及阮苏氏拱卫在中间。 阮老黑扫视一圈,浓粗的眉毛扭曲成一圈,显示主人的纠结,“本以为出来的早不会被阻拦,没想到逃荒的人这么多,直接逼关了城墙。”他早些年逃过荒,自然知道官方人对他们的防范与警惕,只没想到形势如此严重。 人群的末尾,阮柔同样皱眉,倒不是别的,而是前世逃荒队伍足足在城墙前苦等一月有余,最后生生将所有人的干粮净水耗干,才不得不放弃进城继续南逃的打算,转移了方向。 也就是在这座城墙前,原主被委以重任,带着阮家下面的几个孩子,趁着逃荒人群与守城将士发生冲突之际,被阮老黑推搡着进入城中,自此与阮家大人们分离,更是在之后,为了负担下面弟妹的生计,艰难求生。 面对一切灾难的起始,阮柔不得不多做考量。 不等她以及阮家人想出个一二三,就见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是卢泰回来了。 村长苏德清将其卢泰请到跟前,急忙问,“如何?” 卢泰神色颇为难看,对着村长轻轻摇头,“恐怕进不去,逃荒的人太多,城墙七天前就关闭,不接受任何灾民。” “可我们只是从城中过,不会停留的。” “那也不行,一来城中粮食有限,灾民太多,总会消耗城中粮食,二来,前面多次有灾民在城中闹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卢泰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以及猜测说出来后,所有村人都倒吸一口气,七嘴八舌问着。 “那可怎么办,不去同辉城,我们还能去哪?”这是对未来迷茫的。 “要不往回走,我看去哪都不安全。”这是有了退缩之意,起了回头心思的。 很快有人驳斥,“这一路走来还没清醒,没粮没水的,回去等死吗?” “就是,要是早点出发就好了,只差七天啊。”也有人懊悔。 当然,这些都是马后炮,早前阮老黑提出逃荒的想法,可是被不少村人喷了个狗血淋头,直骂他不怀好意,奈何形势比人强。 阮柔瞧见阮老黑嘴角勾起的讥嘲,暗暗想到,可若不是实在没有活路,一群农人怎么舍得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地呢。 争吵依旧在继续,却始终吵不出个结果,听着听着,人们愈发烦躁。 很少有人注意,原本位于人群中心的卢泰和村长,早已不见了身影。 只有少数几个注意到,村长被卢泰引至偏僻角落,只见其压低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从其沉重的面色,可见话题并不轻松。 阮柔仗着身形小,七拐八拐绕到附近,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方才她就察觉卢泰神色隐晦,想必根本没将打探到的消息全说出来。 “卢泰,究竟有什么话要说。”村长苏德清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焦躁,作为一村之长,领着这么多的村人出来,他的压力绝对是最大的。 卢泰自然懂的,当下不耽搁,将隐瞒的那部分道来,“村长,城墙不让进人不假,可有守城的官差悄悄透露,只要能交银钱,就可以进去。” 村长一惊,第一时间看向四周,生怕被人偷听了去。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只是要的银钱可不少。”卢泰苦笑。 “多少?” “五两银一个人。” “嚯!”苏德清震惊,这价钱可不便宜,五两银确实不多,村里只要不是最穷的那几家,基本都能凑出来,可难题在于,五两只够一个人进城。 他再次焦躁地在原地转圈,一个人五两,他家一共八口人,也就是四十两,那可是四十两啊,他计划中到了目的地后用以安家扎根的本钱,若都给出去,就算能走到同辉城,一大家子吃什么喝什么。 嘴中嘀咕半晌,没听见身边人的声音,苏德清似乎察觉到什么,猛的抬起头来,“卢泰,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准备进城?” 卢泰敢说出来,就不怕村长猜到,此时只微微点头,“我家只有五口人,二十五两,只能舍出去了。” 二十五两,苏德清算着账,比四十两少一小半,对他依旧是一笔不小的银钱,但卢泰做了多年行脚商人,肯定不吝惜这点银子,可若人走了,逃荒队伍怎么办。 理智上知道卢泰的决定很正常,人总得先为自家人着想,可情感上,对前路的未知以及恐惧甚至让他生出了几分怨恨,怨既然同路为何不能一直走到底。 理智与情感发生激烈的冲突,半晌,苏德清露出一个苦笑,问,“准备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城墙内一旬只接收一批入城者,名额有限,再耽搁下去,若是什么时候取消,我怕是哭都来不及。”卢泰轻吐出自己深思熟虑的后决定。 苏德清喃喃,“只有三天了,那我们?”他想问,那他们怎么办可到底没问出口,他是村长所以要为村人负责,可是卢泰没有这份责任,能将打探来的消息告知,没有偷偷跑路,就已经是人厚道了。 “村长,我还是建议,有银钱的先进城再说。”卢泰的商人本性告诉他,既然城墙内敢收那么多银子还限量,说明肯定值得,况且,还不知进城之后前路如何,着实不能耽搁。 “就算我能走,可队伍怎么办?”苏德清再次苦笑,他将人带出来,就算不能将人全部待到目的地,更不能在半路将将人抛下。 卢泰便不好再劝,想了想,又问,“要不要送两个人跟我走。” 苏德清一震,看向他的眼神满是震惊,他自然信得过对方,可换言之,对方提出这样的意见,定然是觉得他们的活路不大,所以才要他保存自家血脉。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么?”苏德清喃喃,情感上不可置信,脑海却已经飞快思考,到底要送谁跟着一起走,又要分出多少物资。 他自己和老伴无所谓,但两个儿子拢共生了三个孙子,送谁走,留下谁,无疑是个十分困难的决定,因为很可能决定着他们的生死。 “还有三天,你让我再想想。” “好,离开前随时告诉我都行,只是最好送年纪大一点的。”卢泰提醒,年纪太小的不一定活得下去,到时白浪费五两银子。 苏德清身形微晃,心中苦涩蔓延,原来压根由不得他决定。 两人说话间,藏在一处角落的阮柔将一切全部听在耳中,思绪飞转。 五两银子,阮家十四口人,就是七十两,别说阮家没有,就是有也不舍得花在进城上,否则后面的路一家子擎等着饿死吧。 不说阮家,她自己只有一角碎银子,压根不够,眼下形势很显然,要么凑够五两银子进城,要么继续跟着大队伍等,一时间,她陷入深深的沉思。 很快,人散了,阮柔又等了会儿,方才回到阮家所在的位置。 一旁,阮李氏焦急张望,已经有些不耐烦,见到大女儿,狠狠拍了下肩膀,“怎么去了那么久?” “到处都是人,我就去了远一点的地方。”阮柔解释。 闻言,阮李氏歇了责怪的心思,人太多,别说一口水,就是一把野菜都找不到,好在家中还有存粮,不至于轮到啃树皮草根的地步,但能撑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不由发愁起来。 阮柔想了想,小身问道,“娘,家里还有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孩子家家的,问这做什么?”阮李氏狐疑,眼珠子转了转,怀疑再次浮上心头,“给老娘老实点,说,刚才做什么去了。” 阮柔不自在摸摸鼻子,偷听毕竟不大光彩,但还是说了实话,她凑到阮李氏耳边,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阮李氏听得诧异又惊慌,论人口,大房五口是最多的,其实就是二房,三房最少,只有三个人,若是凑一凑,十五两未必凑不出来。 “这个消息谁都不许说,知道吗?”阮李氏做了个封口的手势,眼神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心虚。 “知道,娘,要不是你问,我谁都不想说的。”阮柔嘀咕,不满道,“娘,你还没说,家里到底有多少银子呢。” “反正不够进城费的,你问那么多作甚。”阮李氏显然不准备说实话,反而倒打一耙,听得阮柔险些郁闷,早知道就不说了。 阮李氏心慌得不行,直觉要找当家的好好商量,至于告不告诉当家的公婆,她还得想想。 无奈,阮柔只得回到休息的地方,她的位置恰跟阮二妹相邻。 阮二妹正在照顾精神不济的小弟,也不是病了,就是连日来奔波累的,显得整个人很是虚弱,总要人分神照顾。 “大姐,你回来了,小弟不舒服,你”阮二妹欣喜,就要将麻烦扔出去,却见对方忽然被爹娘喊走。 “月娘,过来下。”不远处,阮李氏与阮父站在一起,看向她的方向。 阮柔似笑非笑瞥了眼阮二妹,“爹娘找我又是,小弟不舒服你就好好照顾着,小心些。” 说着,飘然离去,气得阮二妹伸手狠狠拍了下小弟,“大家都在逃荒,就你金贵。” 阮小弟缩了缩脖子,对这个总爱挑事的二姐有些顾忌,忍不住想到,谁稀罕你照顾,还是大姐好。 第304章 “月娘,你跟我再说说,村长他们究竟是怎么说的。”阮父神情严肃,…… “月娘,你跟我再说说,村长他们究竟是怎么说的。”阮父神情严肃,这使得他本来憨厚的面容有了几分威严。 阮柔遂将偷听来的再次说了一遍,阮父听完却是沉默,最后,依旧叮嘱一句,“不要再跟外人说。”就将人打发了。 阮柔嘀咕着人小好打发,讪讪回到原位置,闭眼假寐,实则开始给自己想出路。 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还是在如今的灾荒年间,可没有上一个世界那么轻松,无他,人饿极了的时候,屠刀总会挥向同类,武力值是唯一的保障。 所以,说是出路,其实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跟着阮家大部队一起,除非能另外找到靠谱的队伍,而后者希望渺茫,说来,原主上辈子带着弟妹能活下来,本就是一个奇迹。 三天时间一眨眼过去,夜晚,闹哄哄的灾民群众,卢苏村位置,有人望着身边的空缺,奇怪问道,“卢泰家的人呢?” 听到的人四周转了一圈,随即很快确认,卢泰一家不见了,与之一起的,还有村长苏德清家的两个孙子。 村人们想不清其中关键,担心地围到村长身边,告知这个“噩耗”。 苏德清也不知自己此刻的心情该是庆幸还是愧疚,总之复杂得很,他挤出一个苦笑,装作慌张的模样,但那演技实在不够,阮柔敢笃定,不少人瞧出了其中端倪,只是没有戳破。 让这个谎言更显拙劣的是,又有几家人被发现消失,熟识的彼此对视交换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无亲无故的,不好凭空指责旁人先行离开,只能更紧紧拽住村长。 而阮家这边,纠结三天,终究无一人离开,无他,银钱不凑手,让谁都不好。 阮老黑本就黑沉的面色更显黑漆漆,浓郁得几乎要滴墨,饶是如此,面对一家子的失落眼神,仍然强挤出一丝笑,安慰,“一家子在一起也挺好的,这年头,我当年跟家人失散后,就再也没见过。” 此言倒是当真,原主当年带着弟妹与家人失散后,伺候也未曾相遇过,不过这次,阮柔打定主意与阮家大队伍一起,决计不再分开,此时倒不用操心太多。 阮大伯等人一想,便也觉得有道理,想他们活了几十年,还没从自己当家做主过,不说旁的,就说今年灾荒,若不是爹娘早下决定,说不定他们还在家中枯等呢。 再者说了,真要出钱进城,给谁出、不给谁出,同样是个大问题,危难关头,不求多么团结,但起码力得朝一块使。 或许其他人家也都这么想,没钱没粮的,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不过吵闹了半个时辰,人群再次安静下来,躺着的继续躺下,坐着的继续坐下,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待总是熬人的,继卢泰离开后,又过去七天,再次消失了一波人,太过光明正大,以至于连隐瞒都没有,如今花钱可以买进城名额的事绝对人尽皆知,但知道也没用了。 因为守城墙的人亲口说了,进城人数太多,城内人口未离开前,知府下令不可再放进一个灾民。 此话一出,原本没打算花钱进城的人再也按捺不住着急。 原先苦等,是想着时候城内能放开让人进,结果现在,给钱都进去不了,那只能说明情况愈发严重。 没了卢泰,卢苏村其他人性子憨厚老实,不敢出去瞎打听,最后还是阮老黑自告奋勇,跟苏村长一起出去打探消息。 最后得到的消息让人沮丧。 原来不止他们一处逃荒的聚集在此,事实上,以城墙位置,往北的方向目之所及,都有灾民的身影,人数多到甚至打消了城内官老爷们赚外快的贪婪,如今一心只想自保。 阮老黑带回来的消息让卢苏村所有人陷入了绝望,有人看向苏德清,问,“村长,这可如何是好?” “继续等,还是换条路?” “换路?”有人讥嘲,“若真有那么容易,会有这么多人甘愿在这里等吗?” 随着话落,所有人的视线不由得望向西南方重重高山,就是那险峻的山峰阻断他们继续前行的道路。 不是不能走,但深山老林,山路险阻,越山而行,需要付出的体力和代价太大太大,稍有不慎,掉下山峰、葬身野兽口中,都很有可能,故而,众人才只能一直在这里等,希冀等到城门大开的那一天。 然而,阮柔清楚,他们等不到了,所以,在继续等待一个月后,第一批吃光所有粮食的灾民,抛却了原本淳朴的外表,露出狰狞的面容,与守城将士起了冲突,一时间,血流成河。至于结果,一小波人趁着混乱进城,而更多人,只能拖着被耗尽的干粮行李,转道西南,继续艰难的逃荒路。 阮柔有些焦虑,怎么才能劝说,让阮家人提前入山呢。 一阵无用的争论后,阮老黑回到阮家的位置,沉默坐下。 “爹,那咱们怎么办?”阮父无奈问,“是继续等,还是?” “走怕是难啊。”阮老黑感慨。 阮二伯没什么主见,当即应着,“那还是继续等吧,咱们人这么多,城门总要开的吧。” 阮老黑抬眼,瞅他一眼,忽然问,“你知道家中还有多少存粮吗?” 阮二伯一愣,他又不当家,哪里知道粮食多少,总归不会缺了他一口吃的。 “哼。”阮老黑气笑了,“老子就是把你们养太好了,才会养出你们一群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被亲爹当着小辈的面骂,阮二伯有些没面子,讪讪坐下,不知低声咕哝着些什么。 阮三伯看看妻女,小声问,“爹,那你的意思是?” “让我再想想吧。”阮老黑没能给出答案,人总是这样,不到城墙不回头,可等真到了绝境,再回头早就晚了。 夜晚,阮家大房一家也在商量。 阮李氏问阮父,“你说到底是等好,还是走好。” “听爹的吧,我说不好。” 阮柔有些无语,阮父最大的优点估计就是孝顺听话了,活这么大岁数,没一点自己的主见。 “爹,那山再高再远,总有走过去的一天,继续等,得等到什么时候啊。”阮柔抱怨,“来的路那么长,咱们不也走过来了嘛。” 她这话刚说,阮父阮李氏还没什么反应,阮二妹先嗤笑出声,“大姐,你想的倒是轻松,翻山越岭的,这板车上的东西,你来搬吗?” 阮柔一愣,看向板车位置,车上除去粮食,还有阮家众人的日常行李、棉被等物,人走尚且艰难,何况带着那么多累赘呢,且还有几个孩子,走是容易,可谁也不能保证,谁能走到终点。 第305章 一家子长辈跟小辈一起吵,阮老黑看着就心生不喜,却没直接训话,一…… 一家子长辈跟小辈一起吵,阮老黑看着就心生不喜,却没直接训话,一甩袖子,跑去隔壁找阮老根和阮老钱商量。 三兄弟当年都是从逃荒路上走出来的,看法倒颇为一致。 阮老黑沉着脸,“我还是觉得要改道,等是能等,可总不能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阮老钱点头应是,倒是阮老根有些犹豫,阮老黑一见,便知他犹豫不决的老毛病又犯了。 亲弟与堂弟到底有所不同,有他这个长兄在上面护着,阮老根就养成了忸怩的性子,屁大点事都要考虑半天。 他不悦道,“我家大孙女都懂得的生气,你白活这么大年纪了,越耽误越耗费精神,且同辉城接收灾民的能力有限,去晚了,怕是还要继续往南走。” 若说同辉城还在大家可以想象的距离内,那更远的地方是哪里,他们就真的不大知道了。 同样是往前,知道目的地的旅程,和毫无目的地的流浪,到底有所区别。 阮老根便继续闷不吭声,如同过往很多年一样。 阮老黑简直恨铁不成钢,直接道,“就这么定了,等会散了你们回去先说一声,准备好,过两天咱们就出发。” 等两人应下,阮老黑回来便干脆宣布,“我和你们叔爷都商量好了,准备准备,启程吧。” “啊?”阮家众人没预料到,决定下得那么快,皆有些吃惊,好在城墙前蹲守也不是多么好的差事,对于离开没什么不舍。 阮老黑说完,再次想着苏村长而去,两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时有争论,但看着又不像真吵架,倒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阮家这边,阮李氏并三个妯娌看着自家下面的孩子有些发愁,“我倒是能走,月娘和二娘年纪不小,都不用太担心,可小的这个才几岁,。怎么能走得动。” 阮二家的阮孙氏方才因为当家的被训斥一通,此刻不敢再冒头,安静搂着一双儿女。 倒是三房的阮田氏,很是焦急,夫妻俩就一个女儿,平日里疼爱得紧,半点累不叫沾到,如今翻山越岭的,可如何是好,小夫妻凑到一起自顾商量不提。 唯独阮柔,很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决定,唯独有点疑惑,为什么阮老黑这一世这么快就下定决心,明明原主那一辈子是拖到拖无可拖的地步才决定转道的。 她不知道的,若人人拒绝,阮老黑或许很难下决定,但只要有一个人支持,让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那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当夜,惦记后面的艰难,阮家一个个再次失眠。 事实上,实际出发比阮老黑预料还要晚上两天,期间阮家人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 尽管苏村长从中说和,但卢苏村人愣是有一半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理由就是要等城门大开,他们不相信官府能置这么多灾民于不顾,只能说,高估了城内当官的狠心。 第三天,清晨,以苏德清村长为首,阮老黑在他身旁,阮家依旧在中后位置,开启艰难的登山路。 半日功夫,到达山脚,仰望高耸的山峰,众人尽皆沉默,远处尚且觉得巍峨,走近一看更觉非人力可跨越之力,不少人当即打了退堂鼓。 就在众人停下之际,阮柔眼尖瞥到一群略有些熟悉的人影,她拽拽阮李氏的袖子,好奇问,“娘,那是不是村里的孟大伯。” 跟阮家一样,她口中的孟大伯,属于村里的外来户,当初并未跟随村里的大队伍一起出发,但现在出现在这里,显然,后来居上了。 阮李氏一瞧,还真是,异地他乡,再是不熟悉的村人也生出三分欢喜,不自觉朝对面招手,“孟石头、孟石头,过来这边。” 孟石头疑惑转头,看见卢苏村中人不由得欢喜,三两步凑上来,高兴问道,“你们也在啊,不对,你们早出发那么久,怎么还在这儿。” 一句话问的大家沉默,很难解释他们足足在城墙下等了这么久,结果与后一波的孟石头等人撞上,简直白走了那么长时间。 没等说两句,苏村长和阮老黑走过来,其实正面对上,多看几眼就能看出,孟石头这一路受了不少罪,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上干瘦的都能看见突出的颧骨,那是饿太久了的人才会呈现出的面貌,相较而言,卢苏村的人一路虽然也吃不饱,但没受什么罪,此刻精神尚佳。 孟石头一行只有几个是本村人,其他人都不认识,约莫是跟外人同行的,苏村长少不得多问几句。 比起半路结伴的外村人,当然是本村的更为可信,孟石头几家没太多犹豫,告别同伴就收拾包裹跟在了苏村长身后,不时交换些消息,阮柔与孟石头家的闺女走在一起,也得知了后面的事情。 且说他们打卢苏村出发,余下的村人担忧忐忑自是不提,但他们没有坚持太久,因为不止卢苏村,方圆十里村子中日日都有人离开,天上不下雨,地里没有粮食,继续等就是等死,只能往外走,起码还能寻个生计。 孟石头一家大概是在阮家人离开半个月后动身的,只是一路前行太过艰难,似阮家一行路上偶尔还能找到水源,如孟家这般晚出发的,别说水源,就连树根树皮都被扒去不少,真真可谓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但好在半路遇到合适的人同行,几个高大汉子抗住外人觊觎的目光,护着家人来到山脚,见到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以及等待的村民孟石头没多考虑就决定登山,这不,又跟阮家一行碰上,也是缘分。 与此同时,前方苏村长得知消息,深深叹息,为决定留下的村人们担心,但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他一个村长总不为所有人安排好一切。 队伍继续前行,随着孟石头的到来,不少人暗中庆幸,看来登山的决定不算错,还是早走早好。 至于阮家,更没人多说什么,本来离开的决定就是阮老黑做下的,自家如何争执,也不会传到外人耳中,叫人笑话。 什么都没做的阮柔则深藏功与名,深一脚浅一脚,跨过一个枯草树干导致的小坑。 然而,路程远比所有人一开始预料的更为艰难,按一开始的预计,走上一个月,就该出了这座山,有正经的道路,但并没有。 半个月过去,他们就不得不在山中略作停留,大人们尚且还能坚持,但有许多家都有几岁的孩子倒下,整个队伍因此停滞。 第306章 阮家,气氛焦灼,概因大房和二房的男孙都病倒了。 作为…… 阮家,气氛焦灼,概因大房和二房的男孙都病倒了。 作为阮家唯二的男丁,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一向沉稳的阮老黑蹲坐在一处树墩,浑身上下散发着难以抑制的焦躁。 深山老林,没有大夫诊治,没有草药治疗,只能靠人硬抗,好在同行人中不止阮家如此,因此大队伍才一起停下来。 阮苏氏看着两个儿媳怀中的乖孙,向来有成算的人,此刻急得眼泪险些出来,一个劲问,“当家的,这可怎么是好?” 阮老黑同样没有办法,只能叮嘱,“好好照看着,煮一些大米粥吧。” 阮苏氏点头,从牛车上为数不多的粮食袋中取出一小布袋,看着里面小把的小米唉声叹气,“可就只有这么点了。” “娘,我来吧。”见阮苏氏状似不舍,阮李氏顾不得许多,动作飞快将布袋拽过来,利索放进瓮中。 阮李氏倒没计较,取出更为珍惜的水,倒入一小碗的份量,随后收起。 “月娘,去拾些柴火过来。”阮苏氏瞧了一圈,儿媳都在照顾孩子,儿子养精蓄锐以备后面赶路,就一个大孙女可以使唤。 阮柔近些日子,吃不饱还得赶路,人也累得够呛,闻言呆愣了会儿,方才起身,好在身处林子里,干柴枯叶最多,随手就有。 捡了一小把干柴,阮柔就地生活,将小瓮架在火上,不知怎的,身子一阵晕眩,手就那么晃了下,小瓮“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细细的水流出,惹红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阮苏氏抿抿干涩的唇瓣,见其虚弱的样子,又是想骂,却又不知道怎么骂。 熟料,她还没开口,就见怀里抱着孙子的大儿媳,一个健步冲上来,眼睛猩红,头发散乱,已然有些疯魔。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伴随歇斯底里的怒骂,你是不是要害死你弟才甘心。“” 周围四面八方的视线皆被吸引过来,众人明里暗里偷瞧这边情形,好奇心满满,毕竟枯燥艰难的行程,多一点八卦也能多一点趣味。 阮家没有人说话,原本准备起身的阮二家的假装不经意挪了挪屁股,又坐了回去。 其实她方才也生气来着,准备教训教训毛手毛脚的大侄女,架不住大房自己先出手,啧啧,瞧大侄女脸上肿的老高,大嫂下手肯定下了十成力气,她也就不掺和了。 阮柔垂眸,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痛,心里油然生气一股愤怒。 垂下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最终到底无力地垂下,她蹲身,将倒下的小瓮捡起来,重新放回架子上,嗓音有些沙哑,“奶,能再加点水吗?” 是的,小瓮倒下了,但因为圆鼓鼓的肚子,只撒了大概四分之一的水,珍贵的小米安然躺在瓮底,一粒未撒。 阮苏氏都愣住了,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木木道,“哦,行。” 水重新加满,阮柔点火,煮粥,随后退回到原先的位置,左手捂着被打肿的脸,眼神飘忽,不知想些什么。 “月娘,别想那么多,就是孩子生病,你娘急了些。”阮老黑宽慰几句。 好半晌没人说话,又过了会儿,沉寂的气氛恢复如常,众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却都默契略过阮柔的位置。 无人理会,阮柔便一直呆愣着,也没想着为自己争辩什么,毕竟她确实不小心打翻了水,在水源如此珍贵的现在,挨一巴掌好像也说得过去。 忽而,她耳朵动了动,就听见身边阮二妹的声音,“哼,现在知道了吧,咱爹娘眼里就只有小弟,平时给你几分好脸色,不过因为好使唤你干活,就你还傻呵呵的凑上去。” 这一回,阮柔没有如原主般,说些什么“爹娘都是为了她们好”之类的鬼话,五指尚有长短,她们姐妹俩加一起都不如宝贝儿子,何必自欺欺人。 她笑了笑,配上青肿的左脸,很是有些诡异,但阮柔却忽然想通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以为自己能改变阮家的结局,如此原主的困局自然而然不存在,但其实,并不是,阮家人有自己的生存智慧,有自己的一套上下尊卑体系,甚至于,就连原主在与家人失散后,心甘情愿养着一群弟妹,除去自己的选择外,家庭教育在其中的作用更大。 或许,她想,阮家人其实并不需要她来拯救,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乱世生存,谁还能要求更多呢。 “你说的挺对的,但你如果一直表现出来,难道能占得了便宜吗?”不知出于某种心理,大概是看在对方有点良心,又大概纯属想要看好戏的心理,阮柔好心提醒道。 阮二妹诧异看过来,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个大姐有些不一样了,但以她的眼光来看,又瞧不出什么不同,但还是讪讪接话道,“我不闹,更没存在感,不如闹腾下,他们反而不会对我怎么样。” 世界通用的道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阮父阮母不想名声太差,就不会对她做什么。 阮柔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想的还挺多,但人家活了十年的生存智慧自然有其道理,她就不多嘴了。 队伍只短暂停留了三天,毕竟生病不能继续走的人家到底是少数,绝大多数人还是无比焦急往前赶的。 随着前面的人群启程,卢苏村也不得不紧跟上,阮苏氏骂骂咧咧着收拾好行李,肉眼可见板车上的东西少了一大半有余,剩下大半都是被子等衣物,跟上前方队伍,一众人再次前行。 阮柔走在板车后面,脸上青肿消下去不少,行程依旧枯燥而无聊,于她而言最大的区别大概在于,阮李氏再也没将儿子交给她照看。 或许是不大放心,甚至揣度自己有意害她宝贝儿子,又或许只是碍不下面子,但阮柔还颇为乐意呢,自己累得够呛,还要照顾一个几岁的弟弟,那种疲惫,如今省去,挺好。 但倒霉的就变成了阮二妹,她年纪小,常常照顾不了多久,就喊累喊饿,扰得阮家所有人不厌其烦。 “娘,你背一会弟弟吧,我拉不动了。”阮二妹吐着舌头,一副马上要没命了的架势。 不知是这几天的第多少次,阮苏氏看着实在不像样,训斥道,“老大家的,你自己看着点孩子。” 阮李氏讪讪接手了孩子,只感觉那叫一个累,还是先前大女儿帮着照顾轻松,偏这孩子气量小,不过打了一巴掌,印子都看不见了,还记仇呢,弄得她想让人照顾孩子都不好开口。 第307章 漫无边际的前行,脚下草鞋都换了几双,历时两个月,从一处小山坡,…… 漫无边际的前行,脚下草鞋都换了几双,历时两个月,从一处小山坡,终于能看见山脚下的景象。 “有野草。”有人惊呼,带着无尽的喜悦,几乎脚下生风,飞奔往下,如沙漠中的旅者见到绿洲般惊喜。 僵持的人群一个个冲上前去,阮柔等人到的时候,地面已经见不到多少绿色,也或许本来就没有多少,但总归看见了希望。 阮老黑满意地巡视一圈,甚至找了处空地往下挖,尝了尝土壤,经年的老农,嘴角裂开一个笑,露出一口大黄牙,“不错不错,再往南走走,到同辉城就找个地方安家。” 闻言,卢苏村的人尽皆大送一口气,走了两个多月,终于看见了希望。 从山坡处往前方,同样是一面高大的城墙,庆幸的是,这里的人比之山的另一侧,可谓少之又少,故而城门依旧大开,只要有户籍、路引,交十文钱就可以进城,当然,没有固定落脚地的不得在城内停留,否则会被巡夜的衙役扣留。 再是便宜,阮家人多,拢共交了一百四十文,也把阮苏氏心疼得够呛,还是阮老黑安慰,“等到了地方,安顿下来,就能有办法挣钱了。” 阮苏氏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进了城,所有人身心一振,不为旁的,而是那种久违的秩序,让脱离正常人生活许久的他们莫名鼻头一酸。 人群拥挤在一块儿,前面的脚步慢了,后面的就得跟着慢,偏一群逃荒似的灾民,脏污不堪,惹得城内百姓纷纷躲避不及,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阮柔讪讪摸了摸自己已经拧成块的油腻头发,以及深一块浅一块的衣裳,还有黑漆漆的手脚,不难想象自己面上有多少污垢,莫名的自惭形愧呢。 好在前后左右都是如此,她身处其中,起码不那么显眼。 阮老黑显然心态良好,对上城中百姓害怕的眼神,他就憨厚笑笑,减轻几分威胁感。 苏村长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打量嫌弃的眼神,想当初在卢苏村,作为村长,即便去镇上也是体体面面,还真没这么丢脸过。 他压低声音,悄悄问一旁的阮老黑,“老黑啊,你说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修整几天。” 阮老黑反问,“你看城中会有地方安置我们吗?” 苏村长默然,他甚至在左边巷子处看到身管衙差制服的小吏,显然,官府的人对他们不放心,他遂打消了停留的打算,哪怕那很诱人。 “那就留半日,该添置的添置,洗漱的洗漱,不拘做什么,下午太阳落山前,我们就得出城门。”苏德清思忖片刻,终究做下最合适的机会。 “行。”他应下,转身去安排自家的事情。 三个儿子高大的身形立在跟前,阮老黑满意颔首,开口吩咐,“老大老二,你们去问问城中的粮价,若有合适的买些回来,老三,你去城内打听下消息,城中近来情况如何,可有如我们一般逃荒的人,以及往同辉城的路怎么走,老伴,你去买些干粮和水” 一连串吩咐,各人领了任务,转头分散开来,在城中四处打听寻觅,至于阮老黑,壮了壮胆子,掂量着手中的十几个铜板,往一处巷子走去。 余下的人则依旧停留在原地,一来女眷这边安全期期见不好分开,二来还有孩子需要照顾,只能寻了个安静不打搅人的地方暂时休整。 阮柔不自在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想要在周围寻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洗漱一番,恰在这时,阮二妹扯扯她的衣裳,“大姐,咱们去那家借个水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样的心思,十来岁的小姑娘,已经是懂事爱美的年纪,遇到能清洗的机会当然要抓住。、 “咚咚。”两人就近敲开一户人家的门,一顿好说,最后讲价二十个铜板,自己生火烧水,主家则负责提供灶房、木桶等。 两人也不是傻的,一人在里面洗漱、另一人就在外面看守,轮换着来,不一会,两个崭新的小姑娘新鲜出炉。 身上的衣服是从家中带来的,事实上,从她们出门至今一直都还是穿的一套衣服,压根没换过。 如今一番洗漱,只觉浑身上下轻了十斤,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大姐,你变白了哎。”阮二妹看着大姐,笑嘻嘻道。 阮柔心想,虽然一路赶路,可照脸上那污垢的厚度,太阳都照不穿,可不就变白了嘛。 洗干净后,两人又找主家借了皂角,顺手将脏衣服洗了,晾晒在院子里,艳阳当空,指不定离开前就能晒干。 她们借用的屋子,主家是一对小夫妻以及一位老人,男人早上出门干活,留下婆媳两人,若不然她们不一定敢进来。 一切收拾好,两人再三道谢,悄摸出了门,结果转头就挨了阮奶奶一个爆栗。 “让你们好好待着,结果给我到处跑,胆子肥了啊,人生地不熟的。”阮苏氏说着说着察觉不对劲了,话音一转,问,“你们这是让人家洗澡去了?” 阮二妹连连点头,欢喜道,“奶,我们可算洗干净了,可真舒坦啊,桑姐姐也是个好人,一点没嫌弃我们。” 看着孙女的傻样,阮苏氏原本一肚子恼怒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天晓得她方才回来见少了两个人,惊出一身冷汗,结果问老大家的得到的回应却是不知道,真真又气又急,好在两人安然无事。 起码人没事就好,阮苏氏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转瞬不由得心动。 她也是个爱洁的人,没有条件洗漱还好,如今有了条件,哪里能不行动。 她瞪了两个孙女一眼,让其老实点,随后问,“你们是问哪家借的地儿,给了多少钱?” 阮二妹心虚,蚊子讷讷般回,“二十个铜板。” 阮苏氏刚灭下的火立即死灰复燃,恨不得把两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死丫头狠狠凑一顿。 阮柔急忙解释,“奶,我们身上太脏了,一般人家不一定愿意,十个铜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们还借皂角洗了衣服呢。” 阮苏氏心疼钱,却也不是不知事的,明白时局不同,十个铜板当真不贵。 一咬牙,一狠心,她从板车上取出自己的一套衣裳,想想,问问三个儿媳,干脆一起进去洗个干净。 这户人家的媳妇姓桑,阮苏氏便称呼一声小桑氏,付了钱,排队进去洗漱。 阮家的动静不小,其他人见了,有动心的,有样学样,皆拿着铜板四处借地儿。 第308章 半日功夫眨眼而过,很快,到了规定集合的时间。 …… 半日功夫眨眼而过,很快,到了规定集合的时间。 此时一眼看去,人群中的场景与先前已大有不同。 尽管仍是枯瘦,但大部分人的身上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一个个穿着发旧但整洁的衣裳,便格外多了股精气神。 苏村长虽然不满村民乱花钱,但见此清静还是欣慰的,至于阮老黑,碍于带头的是自家俩孙女,自是一个字不多说。 要说最不满意的,当属阮李氏了,对两个女儿的抛费,她表示的深深的不满,并表示要将先前给的钱收回去,理由嘛,很简单,如今已经看见了到达目的地的希望,不会发生意外,那鸡蛋自然没必要分篮子放。 对此,阮柔与阮二妹的选择出奇地统一,那就是不给,进了自己兜中的东西,怎么可能往外掏,对此,阮李氏虽无奈,却也不想闹大,只能徐徐图之。 而阮柔,倒不是贪图这么点银子,但不拘逃荒还是将来到了新地方安家,手头有点银子总要安心许多。 “一二三”苏村长不放心,趁着村人们出城的功夫,硬是在城门将所有人点了一遍,确认没少人,才敢出发。 而阮家这边,团成一圈,打量新采购来的粮食。 为免接下来的路途条件困难,阮老黑还是狠狠心多买了些粮食,估摸够一大家子吃上三个月,当然,最多吃上五成饱的那种。 阮苏氏有些舍不得,埋怨道,“其实可以少买点的,这里的粮食比卢苏村要便宜不少,往南肯定会更便宜。” 阮老黑只得解释,“多花点钱,买个安心。” 也的确如此,事实上,大部分村人买的都是粮食,只有极少数人舍得买了些日用品之类的,实在是一路走来被吓怕了。 出了城,首要的便是寻找晚间休息的地方,所幸城内不能留宿,但城墙周边还算安全,更远处还有些村子,但听说那些村子都禁止流民入内,所以借宿是不可能的了。 熟练的将被席铺在地上,众人枕着粮食,难得睡了个安心觉。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城门眼看就要开了,守卫便开始赶人,显然不容人久待的模样。 “唉。”发出一声被嫌弃的叹息,苏村长再次带领族人踏上了逃荒路。 此次出发,便真的肉眼可见能到达他们此行逃荒的目的地同辉城了。 按行商卢泰的说法,同辉城地处平原,以一道石溪河贯穿其中,河道发达,既不愁干旱、也不怕洪涝,堪称天下粮仓,可以说,全天下哪儿缺了粮食,都不可能缺了同辉城的。 如此,对于种了一辈子地的卢苏村民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去处,只不知落户是否容易。 有了奔头,众人脚下行程更快,恨不得眨眼就能到同辉城,好赶上一年的春耕,其中尤以苏村长等将亲人托付卢泰一行的人更为焦急。 但人的脚力有限,再着急,依旧在行程中迎来了初冬。 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凉,不知下了多少场春雨,阮柔某一日夜中,突觉一阵寒意,瑟瑟发抖中醒来,才发现气温陡降,带着冬日特有的凌冽。 周围被冻醒的人显然不少,一个个唉声叹气,憧憬着何时才能到地方,住上正经的房子,哪怕是有片瓦遮身的茅草屋呢。 再是如何埋怨,距离依旧在那,苏村长担心寒冬到来,届时人赶路受不了,被冻病抑或伤寒问题就大了,只得督促加快脚程,每日赶路时间比之先前多上一个半时辰,晚间睡觉则必须一家子点一个火堆,对此,村人默默接受,只是更加沉默。 匆忙间,时间进入十二月,在所有人的倍日并行下,远远的,终于隔着迷蒙的空气能看见一座比一路所有城墙都要高。耸、巍峨的城墙。 日光照射下,城墙仿佛被镀上一层金边,耀眼夺目,而在逃荒人的眼中,那金光仿佛秋日稻田里硕硕累果,满是未来丰收的美景。 “呼。”不知是谁,常常吁出一口气,似是将胸腔中所有的疲惫、不干、埋怨以及恐慌一扫而尽。 而后,接二连三,或吐气、或感慨、或叹息,声音如同波浪般涌在人群中散开,这一路来的艰辛,好似都不再重要。 阮柔听着,心头感慨万千,都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何时,这天下,到底不是底层农人的天下。 感慨只是一时,继而是兴冲冲的步伐,如同勇敢无畏的战士,大踏步前行。 ————- 这一天,村人们干劲满满,可惜,望山跑死马,到了月上中田,方才终于赶到城门前,而早在日落时分,城门就早早关上。 尽管如此,面对冰冷的城墙,村人们还是迸发出了无比的热情,围着城墙安顿下来,只等明日一早进城,届时就有个落脚地。 人群中,唯独两家,愁眉依旧不得展。 其中之一便是苏村长,于他这个村长而言,将人带到地方只是第一步,之后的安顿更为艰难。 另一处则是阮家阮老黑发出的,阮李氏不解,“都到地方了,大家都在高兴,怎么你还在叹气。” 阮老黑便将自己的担忧小声说与阮家人听,“我是担心到了地方,大家还要被分开。” “啊,这怎么行?”第一个不愿意的就是阮苏氏,原先在卢苏村,可以说,几近有二分之一的人都是她的亲族,那可都是她的底气。 若离了族人,融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她不敢想象会是如何情景。 然阮老黑的分析有理有据,“咱们人这么多,就是同辉城愿意安顿,但也没有卢苏村那么大的地盘,且一个村子的人,若是聚众闹事,恐也难以镇压。” 总的来说,客观上位置不源于,主观上,危险性过大也不会这么安排。 时下,聚族而居,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 好处嘛,自然是人多力量大,不怕轻易被人欺负了去,且村长族长自治,极大节省了官衙的人力物力,但坏处同样显而易见。 以血缘亲族为纽扣的村庄,利益一致,一旦有人犯事,很大可能互相包庇,尤其若聚众闹事,官府的人都不够镇压的,毕竟总不能把一个村子的人全关押了。 平和的村庄尚好,似他们这般逃荒而来的村子,村民间彼此团结,更是容易与原住民产生利益冲突。 对此,阮老黑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毕竟他当初融入卢苏村,便是娶了苏家的女人,阮苏氏,算是半个苏家人,这才能安安稳稳定居下来,不受人欺负,只是到了新的地方,该如何安家,还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毕竟,下面的孙子孙女年纪尚小,联姻不大可能。 这一夜,有人安心酣眠,有人辗转难眠,但太阳总会升起。 翌日,是个太阳高照的好日子,和煦的冬日暖阳照在人身上,似在昭示今日是个好日子。 以苏村长为首,卢苏村中人依次排队进城。 庆幸的是,同辉城暂时并未禁止逃荒队伍进城,且对此人群有着十分严谨的规制,入城、县衙核实户籍路引无误,必须有五户互相作保,确保彼此身份真实,且承诺到了新地方不会闹事,如此才会进行下一步——安顿灾民。 至于不同意甚至抗议的,官府可不会理会那么多,哪来的回哪去。 卢苏村的村人,不说腰是弯的,但起码没胆子跟官府作对,十分顺从接受了安排。 此次逃荒的,若按大家来算,其实不过三十几家,但原先好多下面有孙辈的都分了家,户数便显得格外多,足有六十七户,六十七户。 但因着初来乍到,不少人心中不安,硬是和成一户,如此,便有五十五户,按五户为一组,分为十一组,依次被分到下面五个村中。 阮老黑有经验,愣是从为数不多的存银中,心痛地拿了二两贿赂衙差,由此被分到距离同辉城更近的周水村。 与阮家一般的,还有苏村长家,事实上,苏村长来到官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查询自家孙子是否顺利安家,结果一查,卢泰同样落户在周水村,至于他家孙子,因为没有足够的安家银,如今在城中租了个小院先住着。 苏村长塞了二两贿赂银后,第一时间将孙子接到身边,一起落户周水村。 眼见事已成定局,阮家人却无多少欢喜,无他,实在存银不多了。 不提一路花销,光是为了落户,就足足花了二两加五两,另外五两是安家银,等于落户的银子,这五两中有三两归衙门,另外归安顿他们的村子,毕竟多两户人家几十号人,总归会分薄资源,勉强算是一个补偿。 如此,没了七两,这还仅仅只是起点,之后,盖房、买地、开荒、过冬,桩桩件件都是钱,阮柔不知阮家二老手中有多少银钱,但总归不会太多,将来一段日子,肉眼可见的拮据。 但总归一家子安然无恙,叹息之余,阮老黑这般安慰一家子。他们出发的早,一路挨饿受冻、露宿荒野,但总归没有少一个人,若再晚些,灾荒人群过多,且寒冬到来,都不敢想象逃荒路会是如何的惨烈。 衙差们手续办完,分户分银子,随后便似赶苍蝇般,将一群人从衙门内赶走。 五个村子以环绕同辉城之势,分别在不同方位,出了城,众人依依惜别,阮苏氏更是跟娘家兄嫂们泪眼盈盈,不知道的,还以为生离死别呢,事实上,不过相隔七八公里,当然,比起同在一个村子,以后的见面次数必然大幅度减少。 第309章 “到了。”周水村的村长姓计,是村中经年的姓氏大户,据说…… “到了。”周水村的村长姓计,是村中经年的姓氏大户,据说祖辈在此居住已达几百年,如今四十来岁,很是老成能干。 只是苏德清见了难免有几分伤怀,毕竟当了大半辈子的村长,眼瞅着能子承父业,结果却因为一场灾荒就这么丢了,如今还要看旁人的眼色过活,那种失落难以向外人言述。 阮家人倒是适应良好,尤其对于阮老黑来说,不过重新开始,只要一家人齐齐全全在一起,就比什么都要好。 然而摆在眼前的现实也是格外的残酷,建房和买地更是迫在眉睫,少不得跟计村长打听一二。 “如今村中没有空屋,你们只能跟村内有空闲屋子的人借一借,暂住一下阵了。”计村长将人带到家中,好生上了茶水,这才开口。 “那是自然,还望村长帮着引荐一二,当然需要的伙食和其他开销我们都一力承担,绝不会给村民们惹麻烦。” 计村长听了心下满意,这五户看着都不是那种会闹事的,他管理起来也省事。 “你们人口都不少,这样吧,我给你们介绍几家,你们愿意的话,再上门跟人家详谈。” 众人自然连连应是。 “村口的周寡妇家如今只母子俩人,倒是可以接纳几个人,但她只收女眷”计村长一连串说了好一通,最后总结,“总之,就是这些人家了。” 听完介绍,五户人家在一旁商议起来。 此番来到周水村的,除去阮家外,都是苏村长的本家族人,关系十分亲近那种,这才舍得花钱分到好位置,如今依旧唯苏村长马首是瞻,至于阮家,此等小事更不会作对,商议的结果很快出来,各家都有了暂居的场所。 虽是寄居,可到底许久都露宿荒野,有片瓦遮身,不必担心风霜雨雪,对于当下的众人来说,已是最好的选择。 十分有眼色地拒绝了计村长留饭的好意,五户人家由计村长家几个儿孙领着,分别去往不同人家。 阮家人被分成两波,女眷和七岁以下的孩童前往村尾周寡妇家,另一波则借住隔壁的计家,相距不远,彼此也不担心。 “笃笃。”敲门声起,很快有一二十上下妇人前来开门,她脸带笑容,不过面上始终带有一丝愁苦之色,不过思及其寡妇身份,倒也可以理解了。 “小栗子,可是来借住的人家。”寡妇生存不易,她要靠一个人养大儿子,日子过得万般节省,如今有可以赚外快的机会,自然要积极些。 “周婶子,正是。这是阮家奶奶和几位婶子弟妹,爷说安排在婶子您这儿,若费用没问题,今日就可以安置下来了。” “知道了,你可要进来喝杯茶。”周寡妇开口邀请。 “好。”小栗子想了想应下,爷交代给他的任务是将人安置妥当,他自然要待到商量结束。 其实借住的费用早已商量好,二钱银子一个月,当然,若要一起吃饭,则伙食上的花销另付。 时下一两银为十钱,而十钱可以兑一百五十铜板,算下来一天五文钱,比起镇上客栈不知便宜了多少,算是合理,阮家人再是不舍,也知这钱不算贵,当即应下。 两家商量既定,小栗子收获一筐感谢,顺利功成身退。 等小栗子走后,周寡妇便安排客人们休整,“屋子都是收拾好的,只被子都是家中旧有的,放心,都洗晒过,干净的。” 阮家人哪里有嫌弃的份,从家中只带来三床被子,一路走来,沾染了不少污垢,还得彻底清洗之后才能重新使用,眼下有能用的,只有感激的份。 阮苏氏并三房女眷孩童分别入了屋,而后便一屋子人凑在一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和你们爹已经商量过,明日就在村中寻访合适的地方建房,家中银钱是紧张,但怎么都要在雪落下来前把房子建好,少不得花些银钱请人,顺带与村人交际好关系。”顿了顿,她继续,“还有买地的事情不能耽误,明年春分再寻摸恐怕就晚了,其中需要的银子也不老少,还得早做准备才是。” 这话说的三妯娌莫名其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彼此对视一眼后,由阮李氏这个长房儿媳妇先开口询问,“娘,可是公中的银钱不凑手?” 阮李氏目光扫过几个儿媳,其中带有的威压不言而喻。 沉默良久,她方才道,“这个家到底是你们的,我和你们爹都已经老了,活不了几年,只可惜努力了一辈子,就因这一场灾荒,把那些家业都舍弃了,但你们都还有儿孙,总要为他们的以后着想。” “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一家子何必拐弯抹角。”阮三家的语气不大好,她急着想回去休整,偏婆婆说个没完。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公中的银子确实不多,你们也知道原先家里的地都没能卖出去,只能等情况好点再回去,恐怕卖不出什么钱。但眼下买地却迟不得,你们手头应该都有一些私房银子,我和你们爹的意思是,这钱先拿出来买地。” 此言一出,阮李氏三妯娌面色都不大好看,任谁手里的银钱被惦记,恐怕心情都好不了,偏婆婆说的情真意切,背后还有公爹撑腰,想要拒绝怕是也难。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阮苏氏再次开口,“考虑得如何,你们都能拿出多少银子,这田地总归以后也是你们的,总不能光占好处不愿意付出吧。” 阮李氏苦巴着一张脸,“娘,你也知道我没多少嫁妆,当家的又是个老实性子,只知道一亩三分地的事儿,哪有什么私房银子,若家中实在紧张,我,我从我嫁妆里挪出二两银子来,还望爹娘不要嫌弃。” 阮苏氏听了面色发黑,短短一句话,又是没钱、又是嫁妆、又是不要嫌弃的,搞得好像他们多么刻薄无情。 “老二、老三家的,你们呢?” 死亡视线下,阮孙氏和阮田氏皆不得不开口,最后结果是,二房出了二两,三房出了三两。 阮苏氏的面色更黑了,三房拢共凑出来七两银,还不知道够不够买一亩地的呢。 “你们手头真的没有银子了?”她语带威胁询问。 三人连忙齐齐摇头,一个劲哭穷,表示自家尽了全力,真的没有多余的银钱了。 “呵。”一声嘲讽,阮苏氏丝毫没掩饰自己的不屑与嫌弃,她道,“我就实话与你们说了,家中如今共有三十两银,加上你们三房的七两,最多够买四五亩地,若有剩下的,还得留着建房过冬。” 阮李氏“啊”了一声,好似不相信公中只有三十两了。 阮苏氏没搭理,继续道,“当然这四五亩地肯定不够咱们一大家子吃喝用,初来乍到的去镇上找活,不一定能找得到,总归还得多买地。所以,”她可以压低了音调,却莫名听得出几分阴阳怪气,“所以我和你爹已经商量过了,你们三房凑出十五两银子,两亩地的钱,而后剩下的私房钱可以自行添置田地,当然,未分家前这地产的粮食都是公中的,我和你爹百年后,谁出钱买的地就归谁。” 这话带来的震撼着实有些大,雷得阮李氏三妯娌七荤八素,眼中冒星星。 须知,田地对于农人非一般的重要,甚至有的灾荒年间,卖儿卖女都不一定舍得卖田地,对于阮李氏三人同样如此。 先前不肯出银子,那是担心便宜了其他两房,如今见房子归自己,那自是恨不得将所有的银钱全拿来买地才好。 偏方才跟婆婆信誓旦旦说家中没钱,如今反口岂不是证明刚才她们在撒谎,且公婆的意思是三房得先出十五两,也就是说,平均下来一房出五两,都够一亩荒地了,哪里舍得。 眼见几个儿媳神色变幻各异,再是知道他们心内定然有小九九,阮苏氏也不由得心灰意冷,他们做爹娘的全心为小辈们着想,倒是小辈,各顾各的,生怕吃了丁点亏,反倒叫她生出几分无趣来。 她恨恨想,若不是眼下刚到新地界人生地不熟的,担心被人欺负,否则还不如分家了图个清静。 当然,阮苏氏也就是想想,分家是不可能的,儿孙还不到能顶门立户的时候,且需要他们老的照看呢。 “行了,散了吧,你们好好想想,若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局势逆转,方才还满心抗拒的人,此刻恨不得掏出钱来,也是好笑。 出了门,阮李氏有心试探两个弟妹,玩笑着道,“你们想必有不少私房钱吧,不像我们大房,孩子多、负担也重,真心没存几个钱。” 阮孙氏呵呵笑回应,“大嫂说笑了。我们二房当家的不如大哥大嫂能干,我也没有三弟妹受爹娘娘家喜欢,哪里有存银,刚才的二两都是掏出家底了。” 阮田氏也不乐意了,“你们说你们的,扯我做什么,我就是再受娘家欢迎,爹娘也不能越过儿子、把银子送给我一个出嫁女儿啊。” 三房各自怀揣着小心思,谁也不敢说真话,遮遮掩掩进了一个屋,睡床的睡床,打地铺的打地铺,只是难得的安宁夜晚,惦记着买地的大事,愣是谁也没睡踏实。 不仅女眷这边,阮老黑对着三个儿子同样一套说辞,却也无甚收获,问就是家中银钱都是女人管,家中有无存银、存银多少一概不知,比几个儿媳还光棍,阮老黑怒其不争,却又不得不为他们着想。 第310章 阮家人各有各的心思,阮柔当然也不例外。 逃荒…… 阮家人各有各的心思,阮柔当然也不例外。 逃荒至周水村,可以说避开了原主最大的难关,有阮家长辈在,怎么说养家的重担也不该压在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身上,想到这里,她安然睡去。 第二天依旧不得清闲,阮老黑带着三个儿子,和其他几家原卢苏村人一起去计村长家,商量建房以及买地事宜。 至于阮苏氏,吃过早饭后,立即带着家中女眷们和孩子们外出挖野菜,左右在周寡妇家吃的也是这些,还要给钱,不如自己出去挖了做。 而阮柔不出意料,被留在了家中,看顾下面的弟弟妹妹。 说来阮家一大家子,原主作为长姐,似乎自然而然有了照顾下面弟妹的责任,但原主这辈子厌倦了上辈子的付出不得回报,这一世显然不想伺候了,固然,阮柔也只得另想办法。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能找个赚钱的活计,只是,初来乍到,找工作不易啊。 直到中午,阮苏氏等人带回一大筐野菜,除去一家人吃的,还分了周寡妇一部分,便准备之后各吃各的。 逃荒期间,作息不规律,常披星戴月赶路,连带吃饭都饥一阵饱一阵,如今安定下来,阮苏氏也没有改回一日三餐的打算,按她的话,一天少一顿,三个月可是能省不少,于是阮家人依旧一天两顿,稀粥野菜,勉强混个肚儿底。 等到中午,阮老黑与阮父等人终于回来,面上喜忧掺半。 “怎么样,低价贵吗?” 阮老黑点头,“比卢苏村还要贵上两分,这里上等水田估计得十两一亩,差一点的都要八两,旱地五六两。” 阮苏氏跟着皱眉,腹中不断打着算盘,想起什么,她问,“宅基地呢?” “村中的宅基地早已分光,若要建房,只能往更偏僻的地方了。”阮老黑说着,手指了指南方。 周寡妇家本就是在村子的南方,地处偏僻,更往南,则是一片荒地,怪石嶙峋,看着就不是个好地方。 奈何外来户,也只能接受,阮老黑有些可惜道,“我们商量了下午过去看看,几家尽量挨在一块儿,也有个照应。” “嗯。”阮苏氏应了,又问,“咱们什么时候买地?” “如今村中正好有一户人家出七亩地,我们每户要一亩二的,大概要十两银,你先准备上。” 阮苏氏不满,“怎么才一亩地,依我看,最好买上七八亩才行。” “初来乍到,就是真有地出手,人家也多出给自家人,哪里轮得到咱们,这次的地,依我看,还是计村长从中出了力。”阮老黑心中有数。 “那可怎么办?”阮苏氏哪里知道其中的道道,只觉心焦万分,家里就那么点银子,不买地没有产出,又能支撑多久。 “买地的事急不得,一亩就一亩,明天开始,就让老大他们去同辉城找活干,还能省了粮食。”阮老黑安排着,随即道,“对了,计村长说我们还可以自己开荒,不过也要看过才能决定,毕竟不免税。” 阮苏氏这才安心几分,在她看来,只要有地,日子就还能过,管它水田荒地呢。 一天时间匆匆而过,第二天,不仅阮父三人要去城里上找活计,就连阮苏氏都带着几个儿媳去采购。 家中缺的东西实在太多,最基础的油盐总不能一点没有,还有冬日的棉被、棉衣都不大够,总得提前准备。 这一回,阮田氏躲懒直接留了下来,于是阮柔得以跟着去城里。 周水村距离同辉城着实不远,饶是不舍得坐牛车,单靠双脚走,也不过一个半个时辰就到了地方。 交了三文钱入城费,心疼得阮苏氏直抽抽,一个劲嚷着人来多了。 “行了,老大,你们四处看一看,有没有地方招工的,如今城里人多,便宜些也能干。”任何时候,劳力都不值钱,往常还能算计干一天活到底值不值,如今可顾不得许多。 阮老大应下,带着两个弟弟离开。 对上两个儿媳和大孙女,阮苏氏同样一阵吩咐,“老大、老二家的,布庄、杂货铺,咱们朝不同方向走走,看看哪家最便宜。” “好嘞。”阮李氏二人满口应着,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剩下一个大孙女,阮苏氏瞅了半天,这孙女懂事是懂事,可上次被老大家的冤枉后,就记恨至今,着实小家子气了些,一家人哪能记隔夜仇,但毕竟是老大家的先冤枉了人,她不好多说什么,想了又想,只让人跟着自己。 于是,阮苏氏带着阮柔,阮李氏、阮孙氏分成三队,分开朝不同的方向进发。 阮柔二人往前走没两步,就发现了一家布庄,看着规模挺大,二层小楼,装饰的金碧辉煌,格外上档次。 阮苏氏瞧见心里打鼓,只想着进去问问价格。 走进大堂,阮苏氏先却步,阮柔则一眼瞧见拐角立着的木板,上书“招伙计,待遇从优,价格面议。” 心念一动,趁着阮苏氏往里走的时候,她脚下一拐,往左前方的柜台处去。 “掌柜的,请问店里招伙计有什么要求,我可能应聘?”问完,阮柔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虽然旧了,却很是干净整洁,面容齐整,一张樱桃小脸应当挺耐看,只除了年纪略小。 柜台后,是一位三十多的中年妇人,身着上好的细布衣裳,头戴珠钗,面带笑容,很是亲切客人,嗯,是做生意的好相貌。 “哦,多大了,可认字,认得布料吗,可会简单的针织女工?”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阮柔微愣会儿,一一作答起来。其实若单论她自己,别说一个布庄里的小伙计,就是掌柜都当得,可惜盯着原主的身份没办法说实话。 她忖度了会儿,答道,“过了年就十三了,只认得些许字,不过没正经学过。布料多少认识些,不知道全不全,针织女工也只会些最简单的。” 掌柜的本是随意问问,见其回答有条有理,倒来了几分兴趣,在她看来,在店里招伙计,你来我往地招待客人,最重要的不是所谓的布料只是,而是眼色和说话的本事,能让客人满意,才有生意上门不是。 “行,那你跟我过来看看。”眼下时间还早,店里没什么生意,掌柜的索性从柜台后出来,准备带着人去认一认布料,再试探几句。 恰在此时,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月娘,你去哪里了,说过多少次,不能乱跑不能乱跑。” 呃,阮柔默然,阮苏氏发现了,一顿好骂,她不怕挨骂,就是担心掌柜的因此不要她。 趁着阮苏氏说出更难听的脏话前,阮柔一句话打断,“奶,我看店里招伙计,就问问掌柜的要不要人呢。” “嗯?”阮苏氏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大孙女说了什么,露出又惊又疑的眼神来,惊自然是惊喜,疑却是疑惑,一个女娃,找活计哪有那么简单的。 但有这份心思就是好事,她心下宽慰,语气和煦几分,“哦,那你们先忙,我在门口等着就行,掌柜的,劳烦您了。”说着就往外走,店里的东西她刚才看过了,就是最便宜的粗布麻衣,都要比卢苏村那边贵上不少,她舍不得,想着等等大儿媳她们的消息再说。 掌柜的等了会儿,再次带着人去两边的柜子边,一点点认布料。 阮柔保守着估摸只答了五分之一出来,更多的却是答不上来。 不过掌柜的对此已经很满意了,没说谎,说明性子还算实诚,又有几分口才和机敏,勉强可以先试试。 “差不多了,这样吧,你若是愿意,先试工三天,若是合适,我再雇你,若不行,你就回去。对了,这三天没有工钱,只供两顿饭,若是愿意,你明天就可以来上工了。” 掌柜的很是干脆,连正式的工钱都没有说,在阮柔看来,连饼都不愿意画,只能表明一点,她对于掌柜的而言没有太大价值。 奈何形势比人强,能找到活就是庆幸,她哪里有拒绝的权利,遂当即欢喜状应下,“多谢掌柜的,我明日就来,只不知上工的时间?” “辰初到酉正,中午在店里吃饭,没客人的时候可以休息,有客人就要招待。” 阮柔换算成自己脑海中的时间,上午七点到下午六点,想来这三天是不包住的,来回都得一个时辰,也就是说,早上六点出发,晚上大概七点到家,勉强还可以接受,唯一的问题是晚上可能不大安全。 机会难得,阮柔想着先应下来,过了这三天再看,便匆忙应下。 事既已定下,掌柜的随意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门外,阮苏氏听不见内里说了什么,正一片焦急,见孙女出来,连忙询问。 “月娘,如何?” 阮柔答,“掌柜的说得先试工,三天没有工钱,包两顿饭,其他的三天后再看。” 不好意思在人家店门口久待,阮苏氏拉着孙女去了角落,方才惊喜道,“哎呦,月娘,你可真出息了,比你爹二叔他们还能干呢。” “还不知能不能留下来呢。”阮柔很是谦虚,实则知道这不过场面话,在阮苏氏这般妇人眼中,再能干的孙女也抵不上废物儿子,当然,阮父他们还没到废物的地步就是了。 “走,咱们去找你娘,说一下这个好消息,对了,你明儿怎么过来,还有,要穿什么衣裳,这一身可不行”阮苏氏对这一份的活计显然比阮柔自己都要看重,叽叽喳喳个没完,唯一的要求就是,三天后必须得留下来。 对此,阮柔只能说,正合她意。 第311章 没一会儿,所有来城里的阮家人再次凑到一起,皆有些惊奇地…… 没一会儿,所有来城里的阮家人再次凑到一起,皆有些惊奇地看向阮柔,尤其碰了一鼻子灰还没找到活的阮父三人,更是一脸惊叹。 只听他垂头丧气道,“还是月娘厉害,我刚才问了几家,都不招外地人。” 卢苏村与同辉城距离遥远,口音上区别明显,故而一眼就被这些本地人认出来,压根不愿意用他们,问了一圈下来都是如此。 阮苏氏无奈,都说人离乡贱,如今她们身在异乡,少不得受些排挤。 “行了,别说这些丧气话,大不了把工钱降低些,就是不要工钱能吃饱饭,也是赚的。” 这话当然是假的,如今家中缺钱,能赚到钱的才是好活计,光干活不拿钱,光填个肚子有什么用,奈何形势比人强。 阮父抹了把脸,汗颜,“好,我再去问问。”实则已经做好继续碰壁的打算。 转头,几人继续关心阮柔找到活计的事。 “那掌柜的可靠谱,可有什么要求,工钱几何。” “掌柜的人很好,暂时也没什么要求,只说试工三天,工钱等试工合格再说。”阮柔如实回答。 “那便什么都看不出来。”阮父皱眉,有些不大安心。 阮苏氏见不得他婆婆妈妈的样子,“行了,月娘这儿有我,不用你们操心。对了,月娘上工要来得早,若是你们没找到活计,得帮着接送三天。” 阮父自然是满口应下,小事而已。 目送三个儿子再次离开,阮苏氏喜滋滋道,“走,回去,去买点油盐,今儿其他的先不看了。” 阮李氏等人瞠目,却也没提出什么异议,反正手头没钱。 一行女眷打道回程,面上皆带着难以掩饰的喜色。 而周水村,阮老黑跟苏德清几个一起在村子南边荒野处逛了半上午,商量来商量去,终于定下几家宅基地的位置。 为子孙后代计,宅基地的面积格外大,最小的阮家都有两亩多,更遑论其他人口更为众多的苏家人了。 若从村子上空来看,阮家的宅基地位置定在周寡妇家正南方,往更东边则是苏德清以及其他几户苏家人,西边则是卢泰家。 卢泰一家比他们早到半个月,如今宅基地已经开始动工,只是还未建好,所以还和他们一样借住在村民家中。 但卢泰本人却并不在村中,听说是按捺不住行商活泛的性子,正在外面四处打听,便宜购买了一批货物,如今往更南边的横柳城跑商去了。 对此,阮老黑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可惜他天生一张木讷的嘴,不止他,就连下面三个儿子都是老实性子,小心思有,可让他们自己出去真做些什么,那是丁点都靠不上,每每恨铁不成钢之际,他都只得劝自己,这是亲生的、亲生的。 好在老实有老实的好处,只要有田有地,老实种田养活一家老小,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看着担心受怕的卢泰家人,阮老黑如是安慰自己。 定下宅基地,就要去城里县衙处备案缴纳税银,拿了官府的红契,他才能彻底安心,可不敢将信任交托这群刚见面没两天的周水村人,哪怕是看起来极为靠谱厚道的计村长。 不过计村长明日才有空,故而下午无事,阮老黑便想着去隔壁村看看两个兄弟,阮老根和阮老钱。 当初去官衙落户,他家多塞了二两银,但两个弟弟家却没舍得这笔钱,干脆任官府安排,最后被一起分到了隔壁的周口村,作为长兄,他总得去看一眼才能放心的。 只是不等他出发,就在村口撞上从城里回来的阮苏氏等人。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一群人提的篮子空空,阮老黑疑惑道。 却见老妻一脸喜气洋洋,“你那几个儿子不争气,还在城里四处转悠,倒是月娘出息,跟我进了布庄,见人家店里招伙计,问了一嘴,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还就愿意招她个小家伙。” 身为小家伙的阮柔面上微妙地露出一丝尴尬,马上十三岁的她个字高挑,如今已经有一米五,肉眼可见未来会是个大高个,这也是掌柜的看中她的原因之一。 阮老黑闻言,也是一喜,赞赏地看向大孙女,“还是月娘有我的风范,将来一定有出息。”其实阮老黑倒不是真觉得月娘会有什么大出息,但若能嫁进城里,帮衬下家中,那就是大能耐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就你三个儿媳跟你一样,几棍子下去闷不出个屁。”阮苏氏呸笑一声,使唤几个儿媳带着东西先回去,她则要跟阮老黑在外面继续谋划两句,而作为阮家出息人物的阮柔,则同样被留了下来。 说到底,借居旁人家,到底不方便,这让两人对于盖房的心情更迫切了些。 阮柔无奈,再次将进布庄后的情况以及掌柜的要求说了一遍,算下来,已经是第三次了,可千万不要有第四次。 阮老黑听完忖度片刻,道,“给月娘改一身新衣裳吧,总不好穿这身去。” 阮苏氏点头,“我早想到了,李氏那边我记得有一套半新的衣裳,等回去我让她改一改,一会儿功夫,不耽误事儿。” “嗯,还有,若老大他们有活计,就我来回送,若没有,就让老大送,也是她亲闺女。” “这我都知道。”阮苏氏嗔他一眼,才问,“宅基地看得如何,可定下来了,需要多少银子?” “定了,就在周寡妇家南边,卢泰和苏村长家中间。” “这位置可不错。”阮苏氏不会看别的,可周围住的都是熟人,多少安心几分。 “大概占两亩地,五两银子。”阮老黑继续说着,宅基地的银子比起正经的田地便宜很多,若省着点盖房,还能耕出几分地种菜,已经很划算了。 “对了,明日我去周口村看看老根和老钱,你准备两斤盐。” 阮苏氏点头,“正巧今儿买的有多,包两包就是。” 阮老黑想了想,见没有什么遗漏,方才作罢。 两边各回各处,阮苏氏回到家,又叮嘱了好些东西,诸如去了外面要嘴甜,面对老板和客人态度都要足够恭敬,千万不能出错等等,听得阮柔险些起茧子。 就一会儿功夫,待在家中的阮田氏已经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心中唯有羡慕,毕竟自家女儿才五六岁,怎么都不到外出打工的年纪,况且她也舍不得。 只不知,若是大侄女成功留在铺子里,那工钱如何算,又是否会归到公中。 但如今能不能留下来尚且不知,提这些为时过早,且还容易招致大嫂的埋怨,委实没必要,故而她心中念想纷杂,面上却半句不提。 要说心情最复杂的,当属阮李氏。 按理,出息的是自家女儿,她应该自豪高兴,甚至在两个妯娌面前嘚瑟两句才算正常,偏她跟这个女儿也处不好,不过点小矛盾,月娘愣是跟她怄气许久,难不成还要她一个当娘的低头道歉不成。 所以,如今依旧别别扭扭,正遇上婆婆喊她给女儿改一件衣裳,再不舍得也应了,全当自己的弥补了。 她手脚麻利,不过两刻钟,原本成年人的衣裳就被她改得像模像样,她招招手,“月娘,过来试试。” 阮柔也没非要人道歉,因为压根强求不来,走上前,试了下,她应着,“很合适,谢谢娘。” 语气缓和,不见多少怨气,阮李氏这才心安,想起这个女儿即将大有出息,忍不住教导一二,“那日娘是急了些,但也是因为担心你弟弟,你不要怪娘,以后你和二妹,不还要靠弟弟撑腰。” 阮柔沉默以对,无法往自己清醒的大脑灌水,也没办法说服对方,故而只有沉默。 “我先回去了。”半晌后,她低声道。 望着貌似生气离去的大女儿,阮李氏不解,“这又是闹得哪门子脾气,莫不是自觉有出息,就不把爹娘当回事了,哼。” 阮柔可不知道阮母的所思所想,不过即使知道也不在意就是了。 带着新衣服回屋,迎面对上阮二妹羡慕的眼神,“大姐,你真在城里找到活了!”她刚才可是听了个七七八八,此时望向大姐的眼神满是憧憬,“我也想去城里住。” 好吧,阮柔发现自己高估她了,还以为她羡慕自己找到活计了,结果,是向往城里。 “嗯。”众所周知的事,她没否认。 “哇,这不是娘的衣裳嘛,送给你了。”阮二妹的心情酸得跟柠檬一样,“娘对你可真好。” 阮柔拒绝鸡汤,清醒告诉她,“若我能留在城里做工,可是有工钱的。”所以,不管是阮老黑阮苏氏、阮父阮母亦或其他人,大多惦记的也不过这份可能的工钱。 “哦。”阮二妹显然很了解亲娘,十二分的羡慕去掉一般,剩下一半则是对城里的恐慌。 “大姐,城里是什么样的啊,你要做些什么,客人会很难应付吗,你会不会被打啊?”越说越恐怖,阮柔听得好笑,对这个妹妹难得改观,解释道,“我是去做工,又不是卖身,怎么会被打。做的活计就是招待客人,帮着掌柜的把布料之类的卖出去吧。” “哦,那还行吧。”阮二妹放心了,转而眼冒小星星,“大姐,以后你在城里扎根了,可千万不要忘了小妹我啊。” “嗯嗯,不会忘记你的,我若能站稳,也想办法给你找个活计。” 阮二妹一听,拍马屁的谄媚神情都消去几分,结结巴巴,“大姐,这,这就不用了吧”对上大姐揶揄的神情,她不由得气虚。 第312章 阮柔熟练地给阮二妹画了一堆大饼,诸如能自己挣钱就可以买…… 阮柔熟练地给阮二妹画了一堆大饼,诸如能自己挣钱就可以买零嘴、新衣等,将个小姑娘馋得不行,无比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 但旋即,她看着自己的小身板,清醒过来,靠自己不如靠大姐,所以,“大姐,你的工钱能给我用一点吗?” 阮柔直接甩了个白眼,意思是自己领会,阮二妹顿时蔫了,“那算了吧。” 或许是这段时间关系好了,阮柔对她多上几分耐心,语气很是温和,“其实你总在家里闹腾,也挺好的,可那是因为你年纪还小,再过几年,就没人让着你了。”说到底,阮父阮母乃至阮家人眼中,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见对方陷入沉思,显然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阮柔微微一笑,继而试一试新衣裳。 这身衣裳是难得的细布衣裳,豆绿色,看着很是清新,当然,最重要的是,五成新,即便去布庄想必也撑得住场子。 满意颔首,她将衣服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明日再正式穿上。 姐妹俩没说几句话,外面就传来阮李氏的声音,“二妹,快出来择菜。” 阮二妹嘴一瘪,不甘不愿朝外面喊,“娘,我身体不大舒服,先歇会儿。” 这是对方偷懒惯用的招数,以前也很好用,阮母看在她撒娇耍赖的份上,总会轻轻放过,然后,那些活顺利成章落到原主的头上,毕竟她为长。 然而,如今这招可没那么好用了,阮柔嘴角掀起一个浅笑,家里的活那么多总得有人做,没了原主,接下来可不就轮到阮二妹这个老二么。 果不其然,外面是阮母的咆哮声,“什么不舒服,我看你就是懒劲犯了,还不快出来帮忙。” 原本懒洋洋半躺在床上的阮二妹吃惊地坐起身,碍于阮母的威胁不得不起身,出门之前,瞅了眼大姐,却没有多说什么,她可不是没良心的人,自己躲懒,然后阮母使唤大姐,在她看来是对方不懂得争取,但若自己直接将活推给大姐,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蔫头耷脑的出去,就见今日摘的一大篮子野菜正等着择,阮二妹认命搬来一个小木凳,手上飞快动作起来。 其实论起来,她干活也还算利索,就是老躲懒,阮母见了下判断,随后教导着,“二妹,以前你躲懒,我和你爹都惯着,但你大姐马上要去城里做工,你年纪不小,家里那么多活多伸手,别躲懒,女孩子家多干点活,将来去了婆家才得看重。” 一番大道理,早已是阮二妹听习惯了的,她向来不放在心上,却被眼前形势打击到不行——所以,以前大姐干的活,以后不会都是自己的吧? “呜呜呜。”内心替自己哭泣了三秒钟,阮二妹认真考虑自己大姐方才的提议,去镇上干活好歹能领工钱,在家干活只有挨骂的份,想也知道哪个好,看来还得讨好大姐,这才是粗大腿啊。 阮柔可不知道阮二妹的小心思,当天,是她在阮家过得最轻松的一天,家里根本没有人使唤她,除了吃饭,她几乎都待在房间里休息,顺带收拾行李。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她在家中的个人物品少得可怜,洗漱的毛巾是公用的,好在每天刷牙都是现从柳树上折下来的树枝,等赚了钱,阮柔第一个打算就是给自己买上一整套,与其他人分开。 白日匆匆而过,冬日天黑得早,待太阳落下地平线,阮父等人依旧还没回来。 阮苏氏正准备带着几个儿媳开火做饭,估摸着儿子们大概在镇上找到了活计,便打算只做家里这几个人的,结果,锅里的杂粮粥还没好,就见三人披星戴月地回来了。 她眉眼瞬间耷拉下来,“老大家的,再加一把米。” 阮李氏依言照做,见婆婆没主意,愣是多加了两把,她也心疼自家男人呢。 阮苏氏担心,出了家门,往隔壁去,阮老黑以及阮父三人正在说着话。 “老大,怎么这个点回来了,没找到活吗?” 阮父低头,讷讷,“没。” 阮苏氏都无语了,“白耽误一天功夫就算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差点没做你们的饭,” 阮父声音更低了,“只想着再找一找,就耽误了时间。”他哪里敢说,自己就是担心回来的这通责怪,才一直不敢回来,捱到天快黑了才出城。 事已至此,阮苏氏懒得计较,挥挥手,“罢了,待会我让你媳妇把饭菜送过来,吃了饭,明儿记得早起送月娘去城里。” “好嘞。”想到出息的女儿,阮父顿时又生龙活虎了。 ————- 一夜无事,第二天,卯初(早上五点),阮柔正睡得香甜,就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道推醒,还有小小的声音响在耳边,“月娘,起来了。” 阮柔迷蒙着睁眼,瞧瞧外面,依旧一片漆黑,她揉了揉眼睛,穿衣起身,囫囵着洗漱完。 “奶,怎么这么早啊。”阮柔无奈,冬日天亮得晚,左右无事可做,一般都会睡到天大亮,还能省点粮食。 “不早了。”阮苏氏忙忙碌碌,“你起来吃点儿东西,你爹也已经起来了,待会就出门,第一天上工,早点到,给掌柜留个好印象,知道吗?” “知道了。”阮柔应下,转头发现今天的早饭可着实不错,竟然是玉米面烙饼,她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这种实打实的粮食了。 “奶,怎么做了馅饼,你们还有吗?” “没,都在家里不干活,吃干的有什么用。”阮苏氏的态度无比和蔼,笑呵呵道,“你多吃点,一天都要忙呢,可不能饿着肚子。” 阮柔再次无言,默默吃了馅饼,沉默着出门。 门前,阮父的身影果然已经在了,“奶,我走了,你进去吧。”转头对阮父,“爹,走吧。” “嗯。”阮父没有阮苏氏和阮母那一堆大道理,一路很是沉默,只在半路上问她渴不渴,要不要喝水,被阮柔拒了,不为旁的,喝多了水容易上茅房。 半个时辰,双脚都到酸痛,终于到了城门前,照例交了三文入城费,阮父一路将人送到布庄门前,亲眼看着她进去,方才转身离开。 阮柔估摸了下,距离辰初估计还有两刻钟,布庄刚刚开门,里面还黑着,从外面依稀能看到有小伙计穿行其中,搬运着货物。 “来了。”阮柔正往里走着,忽然一道身影在自己耳旁响起,愣是将她吓得够呛。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唤道,“掌柜的?” “嗯。”掌柜的手持一根蜡烛,烛光明明灭灭,这场景,着实有些恐怖了。 “既然来了,就去帮忙吧,把库房里的布料搬到货架上。”掌柜的随意使唤道。 阮柔只能听话照做,跟上其中一个伙计的脚步,往后面库房去。 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一切才终于准备就绪,原本良性扑闪的蜡烛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几盏油灯。 店内终于亮了,阮柔眼睛不自觉闪了下,缓了会儿才恢复过来。 “手脚倒是还算麻利,就是力气小了点。”掌柜的嘀咕两句,随即道,“你跟着小尾先熟悉铺子里的活计,有客人来了机灵点小心招待着,有弄不懂的就问人,知道了吗?” “知道,掌柜的。”阮柔依旧顺从地应着。 “时间还早,我先跟你讲讲铺子里的规矩吧,我这铺子在城里开了几十年,是我爹当时传下来的,我管着也有好多年了” 掌柜的介绍中,阮柔大概明白了布庄的历史。 这布庄名叫杜氏布庄,掌柜的就是姓杜,杜家是同辉城一家小商户,在其他小地方或许称得上富裕,但在人才济济的同辉城,不过再普通的小商户,而杜氏布庄,则是杜家给女儿杜晓红的嫁妆,哦,杜晓红就是掌柜的原名,不过对方显然很嫌弃这个名字,再三强调称呼她杜掌柜。 杜掌柜及笄之年嫁给了城里的穷秀才卞柯林,如今为卞家妇,不过因着卞家实在贫穷,一家子上下全靠杜掌柜这家布庄养活,故而杜掌柜才能以一介女子之身在外打交道。 跟几个活计八卦时,阮柔听说卞家人几次三番想要接管铺子,都被杜掌柜给喷了回去,可见其性子不是个会受欺负的。 “总之,好好干,咱们铺子可不经常招人,你这位置还是先前一个女活计到了年龄回家嫁人,才空出来的。” 半天时间,八卦听了一箩筐,正事却没干一件,阮柔不免有些心虚。 好在不一会就来了客人,其他人都在忙,她便自己上去招待,给人介绍铺子里的布料和价格,瞅准人的喜好推荐,眨眼功夫就卖出去一匹布料,虽是便宜的麻布,可也算不错了。 送走客人,阮柔转头迎上杜掌柜满意的目光,“掌柜的,我刚才没做错什么吧?” “没,做得很好,倒一点看不出你是个村里出来的姑娘。” 阮柔听了,憨憨笑了下,这一瞅,又是无比淳朴的乡下姑娘,杜掌柜心想,这丫头倒是天生做生意的好苗子,不过一上午,刚熟悉了布料就能介绍得头头是道,看来是吃这碗饭的。 来了几波客人,做成几笔声音,中午无人,后间灶房已经做好了饭菜,留个人看点,其他人便去后院先用膳,作为新人,阮柔被招呼着去吃饭。 饭菜不错,实在的糙米饭,配上几个炒制的菜蔬,最最关键的是,其中竟然还有几块肉片,馋人得紧,阮柔的眼睛不由得亮了。 第313章 “吃吧。”杜掌柜见她这幅馋样,再看看其瘦长的身形,笑着…… “吃吧。”杜掌柜见她这幅馋样,再看看其瘦长的身形,笑着叮嘱,“多吃点。” “嗯。”阮柔重重点头,她对自己如今这幅小个子也很无奈啊。 几人边吃饭边聊天,很快饭菜清空,中午没什么客人,大家能轮流休息会儿。 其实整个布庄的伙计并不多,掌管库房的蔡老头,听说是杜家的老仆,杜掌柜带过来的,算是自己人,另有三个伙计,其中一个叫大壮,身材魁梧高大,主要负责店里的重活,诸如搬运之类的,性子憨厚老实。 还有两个在铺子前面招待客人,一男一女,男的叫杜春明,看姓氏就知道是杜家人,论起来算是杜掌柜的远房堂兄,女孩只比阮柔稍大几岁,十六七的年纪,是卞家夫人的娘家侄女,苏引兰。 总的来说,整间布庄,除了自己,都是有背景的,其关系之复杂,足够阮柔脑补一出宫斗大戏。 当然,杜晓红显然是一个拎得清的人,一群活计中,并没有明显的偏向,要说有,阮柔觉得,她跟蔡老头才是一边的,毕竟,众所周知,能管库房的必定是心腹。 脑子里来回转了几圈,最后,阮柔重归平静,自己就是一个毫无根基背景的新人,还是龟缩着老实干活吧。 第一天的工作十分顺利地结束,酉正前半个时辰,后院再次开火,做一顿晚饭。 阮柔有些惊讶,但还是随大流默默吃了。 等到酉正,铺子正式宣告关门,大壮将前门闩上,众人从后院离开。 阮柔绕了半圈,走到前门处,果真见阮父已经提前等着了。 “爹。” “嗯。”阮父沉默寡言,并不怎么爱说话,只问了几句,“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吧。” “嗯,”阮柔应了一声,旋即问,“爹,你们今天找到活了吗?” “没有。”阮父沉重摇头,在陌生的地方讨生计,着实艰难,今天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 之后,阮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路无话。 走了半个时辰,双脚酸软,两人终于到了家。 阮柔进了周寡妇家,迎面而来的就是全家热情的待遇。 阮苏氏慈和的面容带笑,“月娘,你可回来了,吃过了吗,给你留饭了。” “在铺子里吃过了。”阮柔摸摸肚子,但阮苏氏显然没容她拒绝,直接将一碗饭菜递到她手上,“吃吧,还热着呢。” 走了一路,阮柔还真有点饿了,遂接受,大口吃了起来。 “月娘啊,在铺子里可还顺利,没有遇到什么事吧,掌柜的怎么样?” “都好都好,”阮柔边吃边应着,“掌柜的挺好的,给的伙食也好,也没遇到啥事。”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阮苏氏笑得开怀。 院子里,阮李氏在一旁哄着小儿子,含笑听着,至于她的两个妯娌,阮孙氏和阮田氏瞧着这一幕,心中复杂难言。 一方面,为家中多了份收入而高兴,至于另一方面,受到看重的是大房的侄女,这就让她们有点眼酸了。 不过总归是好事,她们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问完阮柔的事,阮苏氏转而说起家中的安排。 “宅基地的位置已经批了下来,今天去官府办了地契,以后咱家就彻底在这安家了。” 一大家子对此都很是欣喜,有了房子、有了地,他们的心也就安了。 “所以,明天开始,老大他们都要留在家里,先把房子建起来。”阮苏氏叮嘱,“还要再在村子请几个人,明儿让你们爹去问问计村长,找几个靠谱的,争取下雪前住进新屋。接下来一段时间,家里肯定都忙,李氏,你们三个负责在家做饭,有其他事也要学会帮把手。” “好嘞。”三妯娌应着,都觉干劲满满。 —————— 三天时间眨眼而过,随着村里子几处陆续开始动工,阮柔在城里的活计也终于确定下来。 “月娘啊,你这几天做得不错。”杜掌柜看着对面的年轻小姑娘,眼中满是欣赏。 阮柔没说话,只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先前说的,三天试工顺利通过,你可以留下来了。” “谢谢掌柜的。” “不用谢,也是你自己能力过得去,我才愿意聘你。”杜晓红这话倒是真心,她自身麻烦事不断,布庄是她最大的依仗,她必须保证有一个靠谱的人,能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撑住场子、护住铺子,所以才打着再招一个伙计的主意。 只是看了许久,始终没看到合适的人,她都快要放弃,结果来了这么个小家伙,让她有了点希望。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直接跟对面的小姑娘说了,将那些复杂的心绪掩下,她恢复平常。 “你若是愿意留下,咱们就谈谈工钱?”虽然肯定不会拒绝,但杜晓红还是问了一句。 “愿意的,掌柜。” “好,你以后主要的工作,就是跟着引兰一起负责铺子里的事情,上货、卖货,招待客人等等这些,大概就是你这三天做的这些。”她顿了一下,继续道,“铺子里每个月会放两天假,听说你家在下面的周水村,来回肯定不方便,这样吧,后院我让老蔡收拾出一间屋子,你要是愿意可以住在后院,一天三三餐店里都包了。” 阮柔眼睛逐渐发亮,包吃包住还有工钱,可真是份好活计啊。 “至于工钱嘛,你刚来,头三个月一钱银子,要是干得好,三个月后可以给你提到跟引兰一样的二钱银子。” 二钱,在城里,这个工钱不算太高,但也不错了,阮柔斟酌一下,很快点头同意,同时表忠心,“掌柜的,我会好好干的。” “嗯,没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杜晓红开始赶人,等人走后,她面上被满满的担忧取代,她只给自己留个一年半的时间,真的来得及吗? 黑沉的夜里,女人面容陈肃,仿佛面对什么巨大的困难。 而离开的阮柔可不知道这些,但她还没傻到认为这些都是正常的。 道理很简单,苏引兰是杜晓红婆婆的娘家侄女,算是杜晓红的小姑子,然而她给两个人的工钱却是一样的,不仅如此,还包吃包住,显然苏引兰不大受待见,不过也正常,谁也不喜欢有旁人的眼线盯着自己。 没多想,出了布庄,她就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阮父。 阮父忙活了一天,本已十分疲惫,可得知这个好消息,还是忍不住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真好啊。” “是啊,真好啊。”周寡妇家,阮苏氏和阮李氏同样如此笑着,满意至极。 反倒是一旁的妯娌俩,阮孙氏以及阮田氏面带犹豫,似有什么不吐不快,却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好了,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说,别搁那憋闷屁。”阮苏氏可丝毫不惯着,一句话让两人臊得慌。 “娘,我和三弟妹也替月娘高兴,可是、可是”半天没说出来啥。 阮田氏嫌弃二嫂着实没用,随后挺身而出,“娘,我们不是惦记月娘的工钱,只是家里困难,当家的现在还没找到活,费钱的地方那么多,还得月娘不要吝啬,帮上一把。” 阮李氏原本淡然的神情有些急了,朝着婆婆连忙解释,“娘,这要是当家的赚的钱,我二话不说,按规矩上交,可小辈自己想办法挣的钱不用上交,这也是娘你以前定下的。” 阮苏氏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之所以没有直接提出,不就是因为这点嘛。 当年几个儿子陆续成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她跟当家的商量后,就定了这条规矩,这些年来,三个儿子赚的钱都归公中,至于女眷这边做点小活计挣钱,她是不管的,否则三房也不至于存下不少私房钱。 但老三媳妇有一句话说得对,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家中困难,她先前甚至都打起了几房的私房钱,如今更不可能放过大孙女的工钱了。 随后,便是一阵你来我往,阮李氏据理力争,重点一直围绕着不能坏了规矩,而阮孙氏以及阮田氏则言辞振振,家里困难,大家就应该一起出力,阮苏氏则端坐高台,尽管看着她们争吵。 至于阮柔,无人理会,哪怕那份工钱是她的,却压根没有人想着询问一下她的意见,就争得面红耳赤,着实可笑。 心头冒出一丝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安静地在原地坐着,仿佛没听见这些。 吵嚷了半天,越吵越凶,阮苏氏也有些不耐烦起来,“好了,大晚上的,不嫌闹腾。” 方才吵得面红耳赤的三妯娌,顿时如鹌鹑般缩在一旁,半句不敢吭。 见消停了,阮苏氏这才道,“老大家的,家里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注定要对不起月娘这孩子了。” 阮李氏咬着牙,想要说却始终压抑着没开口。 “月娘,这事,我总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阮柔有些吃惊,随即装作犹豫的模样,“奶,我是准备住在铺子里的,有些东西恐怕还要新添置。” “家里这点钱还是有的,我待会给你拿。”阮苏氏这会倒是大方了,但紧跟着就说道,“月娘,你是个好孩子,我是这么想的,每个月的工钱,交一半到公中,你自己留一半,平时要添置些什么就用这个钱,在城里跟人交际也少不了钱,至于有多的,你就留着当做嫁妆,家里没多少积蓄,恐怕将来也给不了多少。” 一半一半,算是比阮柔预想的还要好一些,原本预想后要争取的话语没了用武之地。 而阮李氏,则满肚子不满,这一下,老婆子不仅拿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警告自己不要伸手,可真是过分。 第314章 “娘!”一声拉长的腔调里,满满的不服气。 “…… “娘!”一声拉长的腔调里,满满的不服气。 “这件事我和你们爹商量过,就这么定了。”阮苏氏却没有讨价还价的打算,早已决定好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变动,方才那些,不过想看看几个儿媳的表现而已,可惜,不出意料。 微微摇头后,她又补充了句,“这钱算你们大房给公中的,我和你爹都记得。至于月娘手里剩下的那一半,我们不拿,你们也别惦记。” 这一句话,彻底将阮李氏的小心思堵死,她面色憋屈,瞧着婆婆不似以往的神色,却半点不敢闹幺蛾子,不甘不愿地沉默着,似是同意,也似是无声的抗议。 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面上就这么定下了。 阮柔吃完饭,饭碗更加不用她洗,被阮苏氏使唤二房的堂妹洗了,三堂妹如今七八岁的年纪,不大,在穷困的乡下却早已是能干活的年纪,故而,家里人使唤起来也不用怎么顾忌。 不用干活,她径直回屋,在仅有的一张凳子上坐下,等会儿有热水了好洗漱上。床。 一旁,阮二妹眼巴巴看着,就跟只小兔子一般,怯生生、一点点凑上来,再没了往日的嚣张。 磨蹭了半天,她终于靠了过来,两姐妹相距不过一掌之隔,她捏捏着开口,“大姐,你准备怎么处理剩下的工钱啊?” “存着。”阮柔一本正经地说道。 “啊?”阮二妹震惊,那可以一钱银子哎,能买多少好东西了,她只要一想到一钱银子能买到的零嘴,就馋得险些留口水。 “所以,你想要干嘛,打这些钱的主意?”阮柔眼神危险。 阮二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大姐,确认还是那个人,却是更加疑惑了,这真的还是自己那个任劳任怨的大姐吗? 一切是从什么开始变化的呢? 逃荒路上,娘亲为了小弟训斥大姐,抑或更早,她也记不大清了,但就是感觉跟先前不大一样。 有这样的想法,她也没隐瞒,疑惑地挠挠头,“大姐,你跟以前好像不一样了?” “现在这样不好吗?” “呵呵,挺、挺好的。”阮二妹嘿嘿笑着,还是现在这性子对她口味,原先那副任人欺负的模样,叫人不欺负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就说家中最基本的家务活,一般都是由阮苏氏这个奶奶统一安排、分配到各房,结果大姐这个傻憨憨,干完自己的活,娘亲吩咐的活她乐呵呵的干,二房、三房推给她的活她也不懂得拒绝,照单全收。 一开始,阮二妹也就是恨铁不成钢,再后来,实在劝不过来,就干脆将自己的活扔过去,帮外人不如帮亲姐妹吧。只是,随着时间过去,那些起初的心思早已遗忘在时光中,以至于这几天,接手家里的一堆活计,她忙不过来的时候甚至隐隐希冀,大姐依旧没变。 摇摇头,将那些复杂的思绪抛开,阮二妹正经提出自己的请求,“大姐,我,我就是想找你借些钱,我先前跟着妞妞学了些花婶子的针线活,我想试着买些针线回来,看能不能挣点小钱。” 她算是看明白了,在家里,能挣钱才是硬道理,与其在家里被使唤干这些看不到希望的琐碎活计,还毫无价值,不如自己想办法挣点钱,虽然要上交一半,但起码自己还能留下点东西。 “唔?”阮柔略有些惊奇地看向阮二妹,说实话,有点出乎意料,但又有些在意料之中,因为对方从来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争取一切解决自己的困境,才是对方会做的。 只是,她也会想,若原主是这样的性子,是不是就不会有自己的到来了。 “行啊,等有了工钱,我就买些针线回来,但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学了。” “嗯,我还记得些,不行我就去问问三婶。” 阮二妹说的是三房的婶子,阮田氏娘家条件不错,爹娘也疼爱她,故而学了一手不错的针线活,三房起码有一半的私房钱都是靠她一手针线存下来的。 时下如木工、针线这般有技艺的活,都是只传给自己的亲身儿女,即便极少数人愿意收学徒,那条件也定然极其苛刻,故而,哪怕作为阮三神的亲侄女,也不能保证对方真的愿意教授这门手艺,不过,那就是阮二妹面临的问题了,阮柔没必要多想。 总之,穿成原主,少思少虑,过好自己的日子,莫管他人闲事,就足够了。 ————- 在家收拾了两天,整理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后,阮柔正式搬去了城里,在布庄后院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子。 屋子并不大,约莫不到十个平方,因为朝向不好,屋内很是昏暗,连白天都不怎么看得清屋内情况,不过阮柔对此很是满意,因为这就是自己的小空间了。 布庄后院有完整的一套生活设施,最后边是库房,以前蔡老头一个月有半个月要歇在后院,就是为了看守库房,其实他在城里也有家,其他几个活计也是一样,故而如今阮柔搬进来,对他来说算是件好事。 而能供他们居住的地方,一共三件小屋,先前蔡老头占了一间,如今阮柔占了一间,还有一间算是杂物房,放些铺子里抑或伙计们的一些小东西,在小屋的左前方,另有一间灶房,更难得的是,院子里还有一口井。 转悠了一圈,阮柔对新居很是满意,而铺子里,杜掌柜牵头,更是给自己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欢迎宴,唔,跟先前的伙食没什么区别,但特意让大壮去借口的猪头铺买了份卤猪蹄,几人吃得满口流油,很是满足。 下午,阮柔照旧工作,查看布料成色、点清货物数量,招待客人成交几门生意,总的来说,说忙不忙,说闲着也不闲着。 与此同时,阮柔也察觉到了几分铺子里气氛的不对劲,原因大概在于,苏引兰隐隐有罢工的趋势。 作为杜晓红隔了道门的小姑子,苏引兰往日干活还算糊弄得过去,一来,铺子里没有多余的人手,她要是不干活,那定然会被看在眼里,进而训斥一番,二来,当初她进来可是卞氏费了不少心思才搞定的,娘也一再警告让自己一定要好好干,故而她还算老实。 但如今,杜晓红新招了一个人,还许诺工钱跟自己一样,顿时就让她满腹怨气,再加上店里的活自从多了一个人之后,仿佛自己就顺理成章地闲下来了,人的本性,钱照拿,能闲着谁愿意忙碌个不停。 这才造成了阮柔所见到的画面,不过,这一切依旧与她无关,她就把自己当个拿工钱干活的打工人,只要对得起杜掌柜给的工钱,其他事没必要掺和。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也没那么多心思掺和,在布庄当活计只是为了尽早脱离阮家,以及为将来攒第一桶金,可没打算干到天荒地老。 不过,阮柔都看得清楚的事情,杜晓红自然更是明白,但她同样一句话没说静静等着人犯蠢,她要做的就是找个好时机,把这碍眼的所谓小姑子兼眼线踢出去。 时间匆匆过去一个月,还没到杜掌柜当初说的三个月时间,阮柔就凭借优异的表现,提前拿到两钱的工钱,当然,她没有告诉阮家人,而是自己截留着存起来。 至于答应阮二妹的事也没忘记,拿到工钱后,直接在布庄里挑了些针线材料,在一个月仅两天的休息日带回去,收获了对方的一连串好话以及端茶倒水服务。 如今阮柔在阮家的地位,可以说,也就比阮老黑和阮苏氏差了些,就连阮李氏,都被阮苏氏严禁打扰。 除此外,阮家的屋子新建得差不多了,本就是茅草屋,初来乍到兼之身无恒财,阮家并几户苏家都是盖的茅草屋,勉强够遮风挡雨。 房子建得如火如荼,田地的事也没落下,先前凑巧买了两亩上好的水田,之后一直没等到周边有合适的水田出手,即使有人家也大多卖给自家亲戚,没阮家什么事。 故而,再三思虑,阮老黑另外圈了五亩地开荒。之所以没多开,一是因为荒地也要银子,一亩地二两,不贵,但考虑到其前期肯定出产不高,哪怕前三年免税,但估摸也就刚够养好田,三亩也就差不多了,二来人手不够,若是春耕前来不及修整好荒地,那圈再说也是百搭,还白浪费一年的免税期。 如此之下,阮家的生活看似走上正轨,实则依旧分雨飘摇,无他,田地产出不够一家人的口粮,且下一季口粮还要到明年秋收,不管怎么看都叫人焦心。 就在阮老黑整日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外出跑商的卢泰终于回村了。 自从当年城墙前一别,两边分道扬镳后,虽则安家在一处,却再也没见过,早几天卢家的房子建好,其他卢家人都搬进去,依旧不见人回来,他们还担心别不是路上出了事故,如今胜在人平安回来。 几家的新居相隔不远,阮老黑正在土坯前打磨,试图让墙面光滑点,远处传来动静时,他一抬头,正对上牛车上的卢泰。 “卢大兄弟,你可算回来了!”阮老黑扔下手头的活计,大笑着上前。 几乎肉眼可见,卢泰比原先苍老了不少,想来也是,这么大年纪,奔波逃荒,随后又马不停蹄去跑商,一路想必也不平静,想不苍老都难吧。 “是啊,阮老哥你也来啦,哟,房子都快建好啦,不错不错。” 卢泰依旧那副生龙活虎样,精气神不见丝毫锐减,阮老黑不由有些羡慕。 第315章 “来来来,我这趟出去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你们有需要…… “来来来,我这趟出去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你们有需要的都来看看。”卢泰既然能做行脚商人,自然能说会道,此行外出跑商,赚了一笔小钱的同时,还待回来不少小玩意准备出手。 “哦?”阮老黑来了点兴趣,且他好奇外面的情形,卢苏村如何了,剩下的村民以及亲朋如何了。 于是,一群人跟着卢泰回去,就在新建好的院子里,坐成一排。 阮老黑悄悄打量着院子,卢泰家底足,虽则也是茅草屋,但下半部分却用了一小截青砖铺底,能有效地阻抗雨水、且干净整洁,叫人羡慕不已。 卢泰也是刚回来,第一次看见,此时则光明正大地看了一圈,满意点头,喊过自己的大儿子卢平,“老大,干得不错。” 卢平不同于其父和下面的两个弟弟,是一个性子憨厚的老实人,按卢泰的话说,也就看着家里一亩三分地的本事,不适合跟着他到处跑,此时他憨厚地挠挠头,“没,都是听爹的吩咐。” “唉。”见大儿子这样,卢泰有些发愁,性子憨厚是好事,可下面两个儿子年纪尚小,撑不起来,自己年纪又大了,眼瞅着跑商也跑不了两趟,可该如何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自然不会知晓卢泰的烦恼,只羡慕其光鲜亮丽的新屋子与带回来的满牛车货物。 “老大,我带了些东西回来,你先把东西搬进来,问问村里的邻居们有没有需要的,若有可以便宜卖些,若是没有,明日。你跟我去城里,摆摊卖了。” “是。”卢平应了,一板一眼按照卢泰的吩咐干,什么价格能卖、卖多少全看亲爹卢泰的意思,自己半点不会拿主意。 而平静许久的卢家,也因此举彻底热闹起来。 按照卢泰的吩咐,对村里人放出的风声是,这些货物不赚钱,比城里便宜两成先在村里卖,卖不完的再去城里外,乡下都是会过日子的人,里外一算就相差两成,爱占便宜的妇人们顿时都轰动了。 你喊着我、我喊着她,一个个成群结队过来,那热闹的架势跟过年杀年猪有的一比。 阮家人也去凑了个热闹,新家已经建成,当初逃荒为了避免麻烦,好多东西都不得不舍弃,有道是破家值万贯,如今啥啥都缺,要置办起来,也得花不少钱,如今有便宜可占,自然不会错过。 当然,也是为了给卢泰家的生意添份人气,大家初来乍到,卢家此举既是为了做生意,也是为了交好周水村的村民们。 阮柔这天正好休息在家,被听到消息的阮二妹半拉半扯着过来,在卢家前院摆开的小摊子前兴致勃勃地观览。 之所以说是观览,自然是因为阮二妹身无分文,是的,一文钱都没有。 当初逃荒前,阮李氏忍着不舍,给她们二人分了几钱银子,很可惜的是,除去路上花了少部分外,在到达周水村后,又给搜刮了回去,阮二妹想私藏几文都没能成事,故而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卢泰是个正经的生意人,挑选货物的眼光自然不差,一排排的货物中,有一般都是女人家用的小饰品,什么发绳发卡、手环簪子,等等,每一样都足以银子上至三十、下至八岁的女孩目光。 而另一半,则是小型的生活用品,铁锅自然是没有的,可大小型号各异的瓦罐、碗瓢盆、碗筷茶杯等应有应有,琳琅满足,再是小心抠搜的当家妇人都忍不住动心。 你买两个碗,我添两个盆,总之,谁也没空着手。 而阮二妹眼馋地看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一个漂亮的红发绳上、愣是挪不开眼。 那发绳可真好看,亮闪闪的大红,如果她能戴到头上,一定能吸引村中所有小伙伴的视线,可惜,她没钱。 她现在头上的发绳还是自家做的,用的藏蓝色的条状布料裁剪而成,好处是不要钱,坏处自然就是灰扑扑丝毫不起眼,完全满足不了已经懂得爱美的阮二妹的欢心。 正此时,阮柔伸手,取了三根发绳,一根是阮二妹看上的那根大红色发绳,另外两根则是她自己看中的,一根浅蓝、一根草绿,皆很是衬她如今的年纪,除去颜色喜人外,样式也很是新颖,想来是外地流行的样式。 “卢婶子,这三根发绳一共多少钱?”阮柔扬着笑,丝毫没在意阮二妹震惊的眼神。 “哦,要买三根啊,正常一根是两文钱,你要的话给五文钱就行。” 本就很便宜的价钱,也没讨价还价的余地,阮柔很痛快付了钱,没继续在人群中拥挤,很快退了出来。 至于一旁的阮二妹,愣是被那根大红发绳钓了出来。 “大姐,你、你买了三根发绳啊?”她结结巴巴问。 阮柔嘴角悄悄勾起一丝笑意,理所当然地回道,“对啊,如今我在城里上工,几根头绳换着戴,有什么问题吗?” “当、当然没有,就是三根是不是有点多啊,能不能、能不能” 不知为何,以前总是横行无忌、任性得很的阮二妹,如今面对自家大姐,却没了那股开口的勇气,心虚得很。 逗够了人,阮柔没再继续,痛快地将那根大红发绳递了过去,“喏,拿着吧,本就是给你买的。” 阮二妹又是震惊、又是欢喜,伸手接过时,还仿若梦中,美滋滋地要冒泡,还不忘道谢,“大姐,谢谢你啊。” “谢什么,又不是白给的,既然接了,你是要帮我做点事的。”阮柔开口。 事实上,也的确有点小目的,她现在长期不在家,身处城里,丁点不知道阮家的动静,自然需要一个耳目,而阮二妹,就是她挑好的人选。 一来,对方性格不是阮父阮母能摆布的,应该会乐于给自己通报点小消息,二来,有好处就上,简直再好不过的人选。 不出意料,阮二妹只诧异了会儿,就痛快利索地答应下来,“好啊大姐,家里有我呢,你要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 “那倒也不用,家里的大事或者与我有关的,跟我说一声就行了。”阮柔最担心的,还是阮家拿她的婚事做筏子。 在周水村,阮家以及苏家几户都是外来人,要想站稳脚跟,最好的办法是跟原本村中的住户联姻。 这种联姻跟豪门大户的联姻不同,没有太多利益的结合,但本质却同出一源,就如当初阮老黑三兄弟逃难到卢苏村后很快靠着娶了苏家姑娘站稳脚跟一个道理。 如今阮家年纪最大适合婚嫁的就是她这个长孙女,更吸引人的当然还是她一个月二钱银子的工钱,可以说,现在定下婚事,等到了成婚年纪,她少说也能攒下几两银子——只要她不是一心一意为娘家付出,自己什么都不要的性子。 “嗯嗯,大姐,我知道了。”阮二妹还不太懂其中的道道,但拿人手软,接了大姐的发绳,听话办事自然是应该的。 于是,姐妹俩皆满意而归。 若有不高兴的,定然是同样看到这一幕的阮李氏。 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离开的两个女儿,可惜的是,两人就跟没看到一样,一会儿功夫股就溜远了。 可恨,她想,原本这些银子都该归她的,奈何老婆子发话,她暂时不敢有小动作,等过阵子,她定要把银子拿过来,本来嘛,哪有小孩子家家管钱的道理。 可她丝毫没想过,若只是一个小孩子,那阮家为何又要惦记一个小孩子赚的钱呢…… 阮柔纯粹懒得搭理,反正她一个月只回来两次,即便在家住,也不会把存银带回来。 等卢家这场小型售卖会结束,时间已经不早,阮苏氏和阮李氏三妯娌一齐归来,一个个手上捧着不少东西,脸上都带着收获的笑意。 将给家中买的东西放下,三妯娌各回各屋,不多时,阮李氏悄悄从房中出来,腰腹处鼓鼓,显然藏了什么东西。 阮二妹憋着嘴,不满道,“大姐,娘肯定给小弟买了糖。” 作为大房唯一的儿媳,阮小弟就是阮父阮母二人的命。根子,但凡有什么好的,定然要竭尽全力供应,平素对两个女儿的教导,更是诸如姐姐要照顾弟弟、要靠兄弟以后撑腰之类的。 当然,可惜的是,以前的原主信了个十成十,现在换了阮柔,是半个字都不信,至于阮二妹这样的,只有给好处才使唤的动,可以说,如今两个女儿,阮李氏绝对一个都靠不上。 这与阮李氏的作风不无关系,就说今天,她去卢泰家都买了麦芽糖,偏舍不得给两个女儿一人一块,以至于给儿子吃糖还要偷偷摸摸,做得实在小家子气,就这样的,好处没自己的份、还要自己承担所谓责任,谁上当谁傻。 “没事,她买她的,以后你挣钱了自然能自己买。”阮柔不大走心地安慰着,这确实是她的心里话,人嘛,靠山山倒,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第316章 听着大姐的话,阮二妹不大高兴冷“哼”了一声,唯有看见手…… 听着大姐的话,阮二妹不大高兴冷“哼”了一声,唯有看见手上的头绳时才会轻快点。 阮柔没再管,在家休整两天后,便再次去了镇上。 苏引兰依旧是躲懒的模样,一连三个月,杜掌柜似才终于受够了,给阮柔提了工钱后,回到卞家就给婆婆提起了辞一个人的事。 卞夫人听到后勃然大怒,看着面色平静的儿媳,越看越是不喜。 “布庄的事,引兰也跟我说了,你待一个外人比待自家人还好,我都懒得说你,如今你还要辞退她,你就是这么做事的?” 杜晓红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什么自家人,她姓苏的自家人吧,但凡她安排个靠谱的卞家族人,她都不至于做到这步田地。 “娘,引兰做事不利索,我早就跟您提过,自从招了新伙计,店里的生意可好了不少,这点苏引兰肯定没和你说过吧?”她知道婆婆最在意的还是自家儿子,布庄是自己的嫁妆,不过老婆子可不会在意这些,在她看来,都是她儿子的财产。 “什么,一个伙计就能让店里的生意变好?”卞夫人半信半疑,有些怀疑这是儿媳哄自己的。 “伙计可是直接招待客人的,铺子里的账都在那,我不至于骗您,您也可以问问引兰,到底是不是这样。”杜晓红十分坦然。 卞氏这下倒信了七成,想到侄女当时看着理直气壮,实则确实有些心虚的模样,有些左右为难。 从感情方面,她当然疼爱自家侄女,可若在真金白银面前,还是银子重要,毕竟儿子才只是个秀才,以后读书、进考,都得靠布庄的收益。 略思忖片刻,瞧瞧满身不满意的杜晓红,她心烦挥挥手,“行了,为了点小钱,就连自家亲戚的情分都不顾了,也就你个商户女做的出来。 熟悉的贬损语气,不过嫁进来一年,杜晓红已经习惯,压根没放在心上,“苏家那边就麻烦娘去解释一二了。” “你忙你的去,看看柯林可还回来了。”卞氏只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苏引兰是她亲侄女,娘家嫂子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少不得大出血。 杜晓红见状,知道这件事算是交给婆婆了,也不耽搁,利索转身离开。 之后她也不去做别的,而是去书房陪了会儿卞柯林,等从书房出来,浑身的气息都轻松几分。 其实要说起她和卞家的结合,其中缘由也很简单,杜家有点小钱,看好卞家有个秀才,为了以后的官商结合,遂嫁一女,为此还陪嫁了一家布庄。 当然,嫁进卞家也是她自己同意的,且她有信心维护好夫妻关系,唯一的麻烦就是婆婆实在太过贪心,屡屡有伸手进布庄的意思,让她烦不胜烦。 她如今精力尚放在布庄上,自然能保证布庄在自己掌控下,可女子嫁人总是要生育的,她如今年纪尚小,有意避孕,但她估摸两年就必须得有孕,否则卞家少不得有撕毁联姻的打算。 故而,她招来了阮月娘这个乡下姑娘,没想到,对方比自己做的比自己预期还要更好,更没料到,苏引兰那么蠢笨,将现成的把柄递到自己手里,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想到此,她满心舒畅,只觉吐了一口恶气。 布庄内,阮柔可不知道这些,她只一心做着自己分内的活计,至于铺子里的生意变好,只是顺理成章。 ————- 时间一晃两年半,如今阮柔已经十五,因为吃喝得好,如今身形高挑,一身青衣,衬得她格外清丽。 两年的时间,她在布庄已经是杜晓红之下布庄第一人,名副其实的布庄大掌柜,几乎能做得了布庄大半个主, 过去两年,杜晓红很是舍得放权,阮柔才能走到这步田地,但很显然,如今大好局势到头了。 倒不是别的,而是杜晓红今年年初刚产下一子,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出月子后已经来布庄巡视了好几趟,隐隐有要拿回话语权的意思。 此举当然与卸磨杀驴无异,但阮柔倒也不在乎,概因为这两年她在城里也不是白待的,背靠杜氏布庄,她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当然,不是从中贪污之类的,而是靠着布庄的资源背景,做自己的生意。 如今,她也算小有身家,即便没杜晓红这一出,她也到了主动请辞的时机,如今正好。 所以,面对杜晓红的回归,如今还是识趣点为好。 布庄后院,阮柔收拾自己小屋内的东西,与两年前搬来相比,这里一应物品俱全,已经有了很浓的生活气息,说实话是有点不舍,但人总得往上走。 边收拾着东西,她便思考怎么跟杜晓红提辞,毫无疑问对方会直接答应,但以后在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将事情办得漂亮才是重点。 两日后,一切顺利,她一番言辞切切,再三感谢布庄和杜掌柜的栽培,再表示自己的请辞之心,杜掌柜见状无奈答应,并为其践行。 如同两年前她加入那般,后院,依旧还是熟悉的人,一桌饭、一顿饯别宴,就此分道扬镳。 “月娘,你以后可有何打算,还有这些东西,我让铺子里的牛车帮你送回去吧。”杜晓红还不知道她的打算,只以为年纪到了要回村嫁人呢。 阮柔没拒绝,笑眯眯道,“那就多谢杜掌柜了。” 杜晓红挥挥手表示没什么,实则内心多少有些过不去,她心想,若非自己是卞家妇,不好贸然拓宽生意,她也不想请人走的,奈何局势如此,且对方在布庄的声望愈大,有新来的伙计甚至只听她的,搞得自己多少下不来台,否则也未必要走到如此地步。 阮柔可不知道杜晓红的满腹纠结,从决定离开,杜氏布庄在她心里就不再重要,而后她要上心的则是自己的生意。 接着布庄的牛车,她将自己的行李一股脑搬到自己在城内的新家,这是一家一居室的小院,别看位置小,在同辉城中心位置,价格可不便宜。 安顿后,谢过帮忙的伙计,阮柔正式在新家安顿。 是的,她可没有回村的打算,适龄女子回村,面对的只有一个结果,相亲嫁人,顺带给娘家挣一笔彩礼,且还要面临阮家打她私房钱的主意,索性不回了。 但不回,就得在城里有自己的产业,好在她这两年在城里不是白忙的,靠着杜氏布庄,她自己在城里做起了成衣生意,这也是她不想与杜氏布庄闹翻的原因之一。 先前她没有固定的铺子,只结识了几个关系好的绣娘,从中牵桥搭线,也赚了些钱,买下这间宅子后,勉强够租下个铺面,正经做生意。 说干就干,阮柔动作极快,很快在街上热闹的位置租下一个铺子,几天后,一家小小的成衣铺悄无声息开张。 除去做成衣外,铺子还做些荷包、手帕、屏风等的兜售生意,低买高卖,顺带赚些小钱。 虽然成功从大掌柜升级成了成衣铺老板,但阮柔依旧降级了,因为新铺子就她一个人操持,如今没有生意进账,故而一个伙计都没请。 好在有以前的生意支撑,总不至于做不下去。 下午,阮柔泡了一杯茶,摊开一本书,百无聊赖守着没有一个客人上门的成衣铺。 很是意兴索然之际,终于有一个人上门。 这是一个约莫三四十的妇人,衣着并不华丽,只干净整洁,打扮得极为利索,阮柔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当是一个绣娘。 “掌柜的,请问铺子里可还收成衣?”妇人举止大方,开口便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自然是收的。”阮柔态度很好,问道,“不过要先看看手艺,你就是绣娘?” 妇人闻言,这才露出一个笑来,“嗯,我带了件成品来,还请掌柜的先看看。” 阮柔接过,这是一件浅绿色的男子布衫,书生样式,整件衣裳针脚细密,无一丝装饰物,只在袖摆处添了一丛翠竹,绣得活灵活现,只粗略一看,便知其手艺非凡。 “掌柜的,如何?”妇人看过来,询问的语气却并不带多少担心。 “自然是极好的。”阮柔回得光明正大,并不以此压价,反而很是痛快道,“手艺很好,但成衣铺新开,我能开的最高价恐怕也不一定能让你满意。” 妇人不大在意,问了一个价后,也不说满不满意,而是直接答应下来,“可以,若是需要,我可以现在就开始干活。” 阮柔有些吃惊,但料想其中有些缘故,也不多打听,指着那件对方带过来的成衣道,“那件先做两件这个样式的,布料和针线可以用你自己的,也可以铺子里提供,但最后结算工钱要扣掉料子的钱。” 这些都是老规矩,妇人没说什么,交了押金,从铺子里拿到两匹布料,脚步轻快离开。 而成衣铺,再次招揽一个新绣娘,阮柔心情愉悦,只觉今天做成一件大事,不算白忙。 第317章 成衣铺新开,阮柔难免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店里,连阮家都很少…… 成衣铺新开,阮柔难免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店里,连阮家都很少回了。 事实上,近一年,哪怕原先杜氏布庄放的两天假,她都很少回去了,实在是阮家人太过烦人,阮李氏成天念叨就算了,就连上面的阮老黑和阮苏氏也一直盯着她的婚事,恨不得立即找个人把她嫁了,还是多亏有一钱工钱吊着。 奈何好景不长,就在她优哉游哉之际,杜氏布庄那边的大壮突然跑来传消息,说是阮家人来了布庄,见她不在还问起,暂时被掌柜的糊弄过去了,不过杜掌柜传话让她见机行事。 一听,阮柔的眉头就微微皱起,她在城里开铺子没有特意遮掩,别不是谁传了消息过去,引得阮家人过来。 谢过大壮,让其带了一盒子点心回去谢谢杜掌柜,人走后,阮柔忍不出沉思。 她从杜氏布庄离开的时候走的体面,跟杜晓红交接清楚,之后更是开了成衣铺,铺子里的布料还是从杜氏布庄拿的,当然价格也很优惠,双方算得上互惠互利,故而对方才愿意帮她先忽悠过去,但纸包不住火,阮家知道不过早晚的事,在此之前,她总得想办法杜绝阮家可能的念头。 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想起对方说的阮家人还在等着的事,阮柔只得暂时关了铺子,好在店里没人,她在铺子前立了一个小牌,写明掌柜的有事外出,半个时辰后回,这才往杜氏布庄的方向去。 几步路的功夫,杜氏布庄前,远远的,阮柔就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形,奇怪的是,不是阮苏氏抑或阮李氏,反倒看着像是阮二妹。 就在阮柔看清来人的同时,对面的阮二妹也看见了她,欢快地招手,“大姐。” 阮柔走近,四下瞄了一眼,见只有她,不住蹙眉,“你一个人来的?” “对啊,我刚好做了一批绣活,正好想大姐你,就干脆自己来了。”阮二妹如实回答。 见此,阮柔没多说,将人从杜氏布庄前领走,来到隔壁的一家小茶馆。 这还是阮二妹第一次来城里的茶馆,事实上,她来城中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为了卖绣活,偶尔回去杂货铺给家里带点小东西,在城里最奢侈的花费就是在小摊前买的混沌肉包子和头绳之类的便宜物件儿,享受的茶馆饭庄,是一次都没敢进。 故而,她颇有些畏手畏脚跟在后面,连忙道,“大姐,咱们不用进这种地方,浪费钱。”她说得极其小声,生怕被茶馆里的伙计听了去。 “没事,我还是供得起一壶茶的。”阮柔笑着带人安置在了茶馆的角落。 “大姐,再有钱,你的工钱也要自己存着,不能乱花。”阮二妹煞有介事地教育着,她自己就是这么干的,毕竟都是一文一文挣出来的,除了极偶尔拿些出来打牙祭,其他的,她是一文不舍得多花。 “知道了。”阮柔含笑答,随后问,“奶和娘没跟你一起来?” “没呢,想要来的,家里忙我给拦住了,大姐,你要早做打算啊。”阮二妹忧心忡忡,她可不是没良心的,自己的绣活生意能做起来,多亏了大姐从中牵桥搭线以及指导,她还是知道好赖鍀 阮柔顿时眼皮子重重一跳,急忙问,“可是家里发生了什么?” 阮二妹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说是来城里卖绣活,其实也抱了几分给大姐通风报信的心思,此时自然不会再隐瞒,只是在考虑该怎么说出口,大姐再三追问下,她总算组织好了语言。 “爷奶和爹娘想要送小弟进村里的私塾,但家里钱不够,而且二婶三婶又闹腾,就没成。后来听说村里的私塾计家的孩子进去不要束脩,所以,所以”她支支吾吾所以了半天也没能将剩下半句说出来。 阮柔却已经听明白了,接话道,“所以他们打起了我的主意,计家是村里的大户,只要把我嫁给计家的哪户,就可以蹭着亲戚的名义进私塾,最好还能忽悠着我把私房钱都掏出来,是不是?” 她的语气冷飕飕的,听得阮二妹都有些害怕,她略带惶恐的眼神看过来,勉强解释道,“暂时是这么打算的,我估计等娘在计氏族中寻摸到合适的人选,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阮柔敛眉,眉心柠成一个弯月。细数下来,她对周水村待的时间不长,了解也不够深,但计氏在周水村却是大姓,计村长就是计氏出身,听说族中还有几房人在城里安顿,整体而言计氏的条件还是不错的,起码大部分人家条件比起阮家都要好得多,但这不是阮家可以安排她的理由。 “大姐,计氏那边也不一定同意呢。”阮二妹绞尽脑汁安慰着,她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主意,毕竟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从来没听说哪个姑娘能做主自己的婚事。 “行,我知道了。”阮柔打断她的安慰,转而道,“你来就是卖绣活的,可还有其他事?” “没,没了。” “行,绣活给我看看,我把钱先给你,你一个人在城里也不安全,还是趁早回去吧。”阮柔边说边拿起篮子,细看起其中的绣活。 其实阮二妹的绣活水平算不得多好,无人正经教导,全靠自己摸索以及厚着脸皮请教别人,但胜在用心且勤快,数量和质量都还过得去,哪怕缺了些新意,也不愁卖不出去。 她估了个价,将钱结算给了对方,“绣活我帮你出,你回去吧。”说着就要起身赶人走。 阮二妹连句囫囵话都没说完,就被拉着出了茶馆,整个人都有些懵掉,“大姐,你这是要去哪啊?” 她有些奇怪,看着不像是回杜氏布庄的方向,难道是给自己卖绣活去了? 然而,她的询问没有得到回应,抬头只见大姐昂首阔步,一步都不带停留的。 她遂讪讪放弃跟上去的想法,老实准备回村子,只是,经过杜氏布庄,见杜掌柜抱着孩子坐在柜台前,更觉奇怪,那之前可都是大姐的位置,如今杜掌柜回来,难不成大姐被贬了? 一路忧心忡忡回到家,面临的就是阮李氏的打探,“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可去看你大姐了,她最近还好吗?” “没,大姐很忙,我没能说上两句话呢。”阮二妹匆忙间谎言脱口而出,一瞬间自己都呆了。 阮李氏却没注意到她的慌张与震惊,因为之前的很多次都是这样,故而她也只是抱怨了几句,诸如什么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面心都待野了、一点不念家之类的话,阮二妹听得耳朵都长茧子,压根不耐烦再听。 “娘,你忘了大姐每个月都拿工钱回来了?” “死丫头,还敢跟老娘顶嘴了,交钱那是应该的,我和你爹辛苦把她养大,她交钱那不是应该的嘛。”阮李氏同样满腹牢骚,好容易养个女儿,结果养出个白眼狼来,说啥都不听,靠着自己能挣几个钱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阮二妹便没再吭声,更不提自己给大姐的提醒。 另一厢,阮柔走出一段距离,脚步停下片刻,随后转了个方向,往杜氏布庄的方向去。 铺子内,一如既往地忙碌,柜台后的杜掌柜正逗着孩子玩,给热闹的铺子带来几分温馨。 “杜掌柜。” “嗐,说了多少次,叫我晓红姐就行。”杜晓红见是她,倒也未起身,只是拉了条凳子让她坐。 阮柔还没开口,她就问,“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共处两年,她多少知道阮家的毛病,也心疼这个女孩的不容易。 “嗯。”没有隐瞒,她将家里的打算说出来,杜晓红略一皱眉,生意场上久了,看过听过的多了,并不觉得多稀奇。 只是,她叹气一声,“你这情况不好办,到底是一家人,且你开着铺子,多少要顾忌影响。” “就是这样我才会束手束脚。”阮柔苦笑,“可我总不为了他们随便把自己嫁了。” 杜晓红忽的压低声音问,“可要我给你介绍好的对象?”这是她能想到最简单的办法。 “暂时不用了,我没这个心思。”阮柔拒绝。 “那哪行,女子的花期就这么几年,除非你打算一直不嫁人,否则,总要相看起来。”杜晓红满脸不赞同,继而劝道,“你放心,我肯定挑好考的给你介绍,一般人我还觉得配不上你,你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不拘是我这边的、还是你姐夫那边的读书人,我都能给牵桥搭线。” “真的不用,我现在的心思都在成衣铺上,哪有时间操心婚事啊。” “那倒也是。”同样作为女子,杜晓红深知女子有一间立身铺子的重要性,且自己好歹有杜家作为支撑,而月娘呢,娘家人不拖后腿来抢铺子就算好的了。 “唉。”想来想去没个好主意,她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转而问道,“你来可是有事要说,若需要帮着隐瞒,你放心,我待会就叮嘱下面伙计。” 阮柔此行来意就是为此,见杜晓红主动提出,只有感谢的份。 “晓红姐,麻烦你了。” “不麻烦,顺手的事,但你开铺子做生意,撞上恐怕是早晚的事,还是要早做准备才是。” “嗯,我知道的。”阮柔低声应着。 随后两人又谈了些生意上的事,估摸时间差不多了,阮柔起身告辞。 从杜氏布庄出来,她脚步匆匆回了成衣铺,说好一个时辰后回去,若耽误了时间,惹人久等就不好了。 第318章 结果,等她回来,还真有一个人在门前等着,远远的瞧略有些…… 结果,等她回来,还真有一个人在门前等着,远远的瞧略有些熟悉,细一看,才发现是前两天上门的妇人。 上次短暂的几句交谈,阮柔大概知道,妇人姓谢,夫家牧姓,早年守寡,如今跟唯一的儿子生活,因着儿子是个读书人,故而经常会在外做绣活贴补家用。 “谢大娘,久等了吧,快进来坐。”阮柔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没等多久。”谢梅不大自在地笑笑,她赶的不巧,整整等了一个时辰。 “快喝杯茶。”阮柔一起坐下,问她,“可是上次的成衣做好了?” “嗯,做了一件出来,还请掌柜的看看。”说着,她从一旁的竹篮里取出成衣。 阮柔接过,展开细看,见其针线齐整细密、尤其袖口的那丛竹子更是栩栩如生,似要随风飘展,很是不凡。 她惊叹,“谢大娘,您这个手艺真是绝了,来我这儿可是亏了。”她的成衣铺面向普通人,而非高端的私人定制,故而,价格注定不会很高。 “没事。”妇人只是笑笑,作为经年的绣娘,跑到这么一家新开的成衣铺,自然有其原因,不过家中的私事就没必要对外人说道了。 阮柔也没管那么多,按照先前说好的价钱给付,这笔交易就算结清,至于新鲜出炉的成衣,则挂在了铺中的衣架上,等待下一位客人。 “可要再领些布料?” “不了,下次要做的时候我再来。”妇人忙拒绝道。 “好嘞,正好我手头有几张新的衣裳样式,下次您来再看看能不能做。” “哦?”方才说不做的妇人立即来了兴致,“掌柜的,可方便现在给我看看。”妇人被引起了兴趣,她捻针拿线了几十年,常规的衣服做了不知多少,唯独喜好新鲜样式的衣服。 “当然可以。”阮柔从一处上锁的抽屉中取出一本画册,上面是她近些日子新画的样式,与同辉城本地的衣裳区别不小,看起来更繁琐些,却也更漂亮,适合二十上下的年轻姑娘。 “哎呦,真好看,掌柜的可是找书生画的?”妇人用手触摸着绣图,眼中的喜爱做不得假。 “没,我自己画的。”阮柔腼腆笑着,“哪里有钱请的动读书人。” 这年头,读书人可不是那么好请的,不说童生秀才,就是身无功名的一般书生,她也请不起,倒不是价钱真有那么贵,而是读书人讲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对于这些生意场上的事情尤其忌惮,生怕染上铜臭味坏了名声,轻易压根请不动,除非花大价钱,可她自己就能画,何必去求人。 妇人听闻,恋恋不舍的眼神从绣样上离开,挪到阮柔身上时更是带着崇拜的小星星。 “掌柜的画工可真好,心思也巧妙。”妇人夸了两句,随即接着道,“掌柜的,不知这两款可否能让我做?” 阮柔瞟了一眼,不出意外,是同一批中最好看的两件衣裳,谢大娘突然改口,显然是被这两件衣服吸引了。 “当然,有谢大娘帮忙,这两款才会出来最好的效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阮柔一边应下,一边从旁取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布料。 她亲自画了衣裳样式,自然所图不小,成衣铺如今只能做些普通人的生意,赚的钱有限,故而,她想借此打开一些富贵人家的口子,为贵人设计制作成衣,那才能挣更多的钱。 因着是纱裙,需要用上好的布料,有些杜氏布庄没货,还是她特意从其他地方找来的,可谓费尽心思。 “好,我一定尽快做好送过来。”妇人接过布料和绣图,满心欢喜。 “不着急,您可别为此伤了眼睛,那挣再多钱我都亏心。”阮柔笑着劝阻,将人送离。 ————- 另一边,妇人刚跨出店门,正准备往家的方向回,脸上的笑容立即垮掉,颇有一股丧丧的架势。 “完了完了。”她小声嘟囔,“远新可是下了通牒,不允许我再动绣活了,这可怎么办呐。” 是的,牧家经济条件一般,自短命丈夫死后,她一个寡妇靠着点家底和做绣活抚育儿子长大甚至读书进学,堪称艰辛。 幸而,儿子也孝顺,胀得人高马大不说,读书更是有出息,如今已经是秀才功名,她也顺利成章成了秀才娘,过去的一切辛苦都有了回报。 但是,儿子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或许是自小见她做绣活辛苦,在考中秀才功名后,说自己能养家,就不许她再在外借绣活挣钱。 天可怜见,还未及弱冠的人,言辞振振说他能养家,让谢氏真是又怜又爱。 可儿子心疼她,她何尝不心疼儿子,所以,就背着儿子,偷偷在外接绣活,偷摸着做不让儿子知道,可惜,东窗事发的太快,上次她刚接了活没两天就被儿子发现,还是她说跟成衣铺掌柜定好,不能轻易毁约。 母子俩约定好,将这件成衣交了后,就不准接绣活了,结果可好,昨天儿子还三令五申,今天她就又往家带活,还一带两件,不用想她都能知道届时儿子的长篇大论。 “唉。”一声叹息,原本轻快的步伐顿时变得沉重无比,回家的步伐也不由得慢了再慢。 可惜路程有限,再慢也总有走到家的时候,幸好儿子不在家,她做贼般进了屋,将东西藏在床后,确定瞧不出异样,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从屋中出来,等待儿子归家。 铺子里的阮柔可不知道这些事,卖掉一件成衣后再无客人上门,等到天色微黑,她便如常关店。 新添置的小院,她自己一个人做了饭,吃过后,便继续点了油灯,去屋子里画绣图。 要想成衣铺的生意能真正做起来,新鲜的衣裳样式必不可少,她前头刚画出一批,现在画的第二批则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更适合上了年纪身处高位的妇人,故而从样式、颜色、用料以及针线等更为讲究细致。 从傍晚到月上中天,眼见油灯的光亮越来越暗,阮柔终于停歇。 接下来的今天再无新鲜事,开店——接客——到点关店,平平静静却带着平凡生活特有的安宁与安心。 而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牧家,可没那么平静。 且说谢氏从成衣铺接了单后,担心被儿子发现,一连两天都没敢动针线,结果第三天,儿子说要跟着老师外出会友,约莫要三天才能回来。 面上装作不舍地帮着收拾了行李,送走人后,谢氏险些抑制不住激动,蹦跳着回了房,取出搁置两天的绣篮,马不停蹄开动起来,裁剪、成型、穿针引线。 当绣针在手中挥舞,谢氏只觉美妙无比,接下来的两天,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绣活上,等到第三天,衣裳还差点儿,犹豫几番,想着儿子说要出去三天,应当晚上才能回来,便大着胆子继续。 结果,就悲催了,正中午,赶着想要赶制成衣,谢氏连饭都没吃,紧赶慢赶终于将衣服做好,结果一抬头,准备伸展下手脚,就正对上儿子虎视眈眈的视线。 “娘。”对方幽幽开口,满是哀怨。 谢氏吓得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手中的绣篮更是散落一地,心虚作祟,她结结巴巴问,“远新,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辛苦奔波,就想着早点回来的牧远新,此时眼中的哀怨都要凝成实质,“娘,你是不想我回来吗?” “没有,没有的事。”谢氏哪敢承认心里正在嘀咕儿子回来得确实不是时候,挤出一个笑,忙转移话题,“远新,饿了吧,娘去给你做饭。” “我吃过了。”语气依旧阴森森。 面对儿子的冷脸,谢氏实在有点没招,一低头,对上手中的成衣,想要往身后藏,早已晚了。 “娘,我都看见了,别藏了。”牧远新又好气又好笑,他倒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无奈中夹杂着心疼。 早些年家中艰难,谢氏靠着一手好绣活养了母子俩,着实辛苦,他心疼娘亲,故而在考中秀才、有了来钱的路子后,自觉能养家糊口,这才禁了娘亲接绣活的心思,为此还特意跟谢氏以前接活的几家铺子打了招呼。 结果倒好,再次故态复萌,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说说吧,上次不是答应了嘛,怎么又接活了。” “远新啊,娘真的有听你的话,本来没准备再接绣活,可这件衣裳是新样式,实在太好看了,我就没忍住。”越说越心虚,谢氏的头越来越低,但看向成衣的眼神却满是喜爱。 牧远新方才明白过来,敢情不是为了挣钱,而是被花样吸引,拿过绣图,看了一眼,样式确实新颖,难怪谢氏会上钩,再看一眼,就发觉不对劲了。 他的眼神逐渐幽深,这样的手笔字迹,突然出现的成衣铺,很难不让他想到点什么。 “哦,确实不错,娘,这是谁画的啊?” 第319章 谢氏见儿子没有责怪,顿时放下一半的心,滔滔不绝和儿子介…… 谢氏见儿子没有责怪,顿时放下一半的心,滔滔不绝和儿子介绍起成衣铺老板来。 在她的口中,小老板那就是年纪轻轻靠着自己开了一家成衣铺,且有着一手精湛的画技,画绣样更是一绝,总的全是优点。 牧远新大概明白,谢氏是担心自己去找麻烦,可又怎么会呢,毕竟,是那个人啊。 虽然有了八。九分的把握,可在未见到真人前,他依旧不敢确定,只恨不得立刻就能出门去直接看一眼。 “娘,你的绣活既然做好了,那要交过去吗?” 谢氏支吾了半天,蚊蝇声中,才终于将自己接了两件绣活的事坦白。 “娘,以后不做了。”牧远新皱眉,并不是他不顾谢氏的意愿,而是她的眼睛因为多年做绣活已经很不好,再继续下去真有可能把眼睛熬瞎了。 “不做,不做。”望着儿子严肃的神情,谢氏连忙点头,面上却带着几分不舍,做绣活说是养活儿子,可其实也是她的爱好,否则不至于看到漂亮的绣样就挪不开眼。 “咱们现在就去把成衣交了,再把多余的布料退了,我跟你一起去。”牧远新继续道。 “远新,我自己去就行,就不用你一起了,你在家温书,或者歇会儿,等我回来给你做饭。”谢氏拒绝,这种事她不想让儿子再费心。 “就一会儿功夫,我和你一起吧。” 牧远新坚持,谢氏就不敢拒绝,还以为儿子担心自己再次阴奉阳违,丝毫不知其打的什么主意。 母子俩说定,时间还早,干脆直接出门。 一路上,谢氏都有些忐忑,接了的活还要退,算下来是自己违约,还不知怎么跟掌柜的交代,而牧远新则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既期盼又害怕。 两边距离不远,不到两刻钟,远远的就瞧见成衣铺的位置。 一步,两步,三步一步步靠近,直到依稀能看到内里那道身影,牧远新的心才落到了实处——是她! 只是,他的脚步愈发急,谢氏的脚步却慢了下来,他疑惑问,“娘,怎么了?” 谢氏臊得慌,压低声音跟儿子道,“远新,若是小老板怪罪可怎么板啊?” “不会的。” “啊?” “娘,你不是说小老板性子特别好嘛,咱们跟她好好说,她一定能理解的。” “唉,希望如此吧。”谢氏满腹忧愁间,两人跨入店门。 铺子内,百无聊赖之际,拿着画册琢磨的阮柔抬头,一眼瞧见对面两人。 “谢娘子,你来了,可是衣裳做好了。”阮柔还以为是成衣制好,从柜台后出来迎接。 “没,只做好了一件。”谢氏不好意思地笑笑,努力解释,“掌柜的,真不好意思,其实我没告诉你,我先前绣活做多了,眼睛不大好使,这不,我家儿子看见不愿意我再做绣活,所以,所以我来问问,没做的这一件能不能退掉。” 阮柔惊讶之际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对方紧张的强调继续道,“若不能也没关系的,我也可以做完,就是时间上可能慢些。” 这下,阮柔是彻底明白了,她摆手,“谢娘子,不必勉强,你若不做,那就不做,把先前领的布料和针线退回来就行。” “哎,谢谢掌柜的。”谢氏道谢,再次感慨果然是个好姑娘。 一旁,两人说完,牧远新拱拱手,“掌柜的,实在对不住,违约是我的不对,只是我娘她眼睛实在不大好,若需要违约金,我们也可以给的。” “不用。”阮柔直接打断,虽是这么说,可盯着对方的眼神却灼灼。 眼神对视间,两人已经确认了彼此的身份,只是当着谢母的面不好直接相认。 谢氏见状,拍拍儿子的手臂,“你闭嘴,我来。” 接着,谢氏将一件成衣以及剩下的原材料一并交还,阮柔正常结了工钱,这件事就算了了。 谢氏没脸跟人闲聊,拉着儿子就要离开。 牧远新被拉拽着,只来得及用眼神跟人道别,随后两人一起迈出了店铺,一进一出,前后不过一刻钟功夫。 “唉,这一出闹的,得亏小老板心地好,不然啊,也都怪我,答应了你还偷偷来接活。”对方的态度越是大方,谢氏反而越发有歉意。 牧远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在意,脑海中依旧是怎么跟对方继续联系,可惜自己明日就要回书院,回家的时间都不多。 而成衣铺内的阮柔可没那么多时间东想西想,客人上门,她忙着招待呢。 之后的几天,再无其他事,不过先前一批样式的衣裳已经请了几个绣娘做了二十套出来,可以先上架。 新鲜靓丽的衣裳,甫一挂上就吸引了不少客人的目光,一套、两套,不出三天,二十套就卖光了,甚至有客人上门提前订货。 对此,阮柔当然是照单全收,只不过,接了五十个预订单后,她就没敢再接,因为她如今手底下能做衣裳的绣娘拢共就五六个,按照三天一件成衣来算,五十套已经是未来一个月的产量。 “找绣娘,一定要找绣娘。”再次拒绝一个上门来预订的客人,阮柔面上带笑将人送走,转头就暗自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增加绣娘的数量。 奈何城里的绣娘大多有固定的主家,非一般情况,很少有人愿意挪窝,故而,要想挖人,就得加钱。 阮柔无奈,在原本给出的工钱上,给手下的绣娘加了一成工钱,并悄悄鼓动她们找熟悉的绣娘挖墙脚,挖到一个人给一两银,如此之下,十天之内,总算又招来了三个手艺精湛的绣娘,大大缓解了铺子的接单压力。 紧赶慢赶,大概过了二十天,才算赶完了五十份预订单。 之后,阮柔没再继续全力接单,而是每隔半个月接二十单,多余的绣娘则开始绣第二批样式的衣裳。 成衣铺的生意蒸蒸日上,画新样式-接单-制新衣-交单-画新样式,间或招一两个新绣娘,循环往复之下,铺子的规模日益扩大,阮柔甚至计划将隔壁的店面买下来打通,以便能够展示所有样式的衣裳。 铺子的发展一帆风顺,阮家那边的麻烦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自从阮二妹上次回去后,阮家人又陆续来了两趟城里,第一次还是阮李氏一个人来的,第二次就是跟阮苏氏一起来的了,话里话外都是劝她回去,那副着急的模样,俨然连她的工钱都不那么在意。 好在提前跟杜氏布庄的杜掌柜提前打过招呼,她们以为自己还在给人打工,催促归催促,却没有强逼,但眼看距离秋日私塾招生的日子越来越近,阮家的催促愈发露眼,眼瞅着就等不了了。 阮柔清楚是为什么,周水村的私塾是计氏族中的一个老童生开的,在每年秋收后就会招一批新生,约莫七八个人就会停止,阮家人肯定是想赶上这一波。 这一日,阮柔正在铺子里,又收到杜氏布庄的消息,说是阮二妹又来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阮柔是有些无奈的,只得起身过去,好在铺子里如今有几个绣娘坐镇,起码不需要关门了。 熟门熟路地将人领走,熟悉的茶馆,阮二妹眼珠子咕噜噜转,她也算看明白了,大姐现在压根不在杜氏布庄干活,就是不知道干嘛去了,不过大姐没主动提,她就很有眼色地没有询问。 “又是娘让你来的?” 阮二妹点头如捣蒜,“嗯,家里忙着秋收,没空来城里,就让我来喊你回去一趟。” “噢。”总躲下去也不是个事儿,阮柔清楚这一点,且已经想清楚怎么应付。 说白了,阮家的目的并不是要把她嫁人,而是想要供阮小弟上私塾却没钱,简而言之,她出钱供阮小弟进学,阮家的压力就可迎刃而解。 其实村里私塾进学的,都是周水村本地的孩童,读书也不图以后进学科考,而是为了多认识两个字,长点见识,以后进了城好找工作。 以阮家的条件,除非阮小弟是个读书上的天才,否则阮家绝不会供其正经读书,也就是说,她只要供上两年就够了。 不过两年,费不了多少,这个钱阮柔还是出的起的,不过,想要她掏钱却没那么容易。 人的胃口总是一点点养大的,今天她轻易开口供自己亲弟弟读书,明天不说大房,就连二房三房都敢提不合理的要求,还当做理所当然。 所以,此番回阮家定然是一场硬仗。 思忖间,不过片刻功夫,她抬头,看向阮二妹,“我知道了,待会就跟你回去吧。” “嗯?”阮二妹有些呆愣,小心翼翼问,“大姐,你知道娘喊你回去干嘛的吧?” “知道,我还没傻。” “那你还敢回去?”阮二妹心绪复杂,若没有大姐,爹娘打主意的肯定就是自己,总之她既庆幸又有种物伤其类的哀伤。 “还能一直不回去,放心,我有主意了。”见其真心关心,阮柔没卖关子,透露了些消息。 阮二妹其实想不出来大姐还能有什么办法,除非她能找个比计家能带来更多好处的人,然而,可能吗? 阮柔可不知道阮二妹的想法,嫁人当然是一种办法,可却不是唯一的,眼下,她还是想自己解决。 “走吧。”喝光一壶茶,阮柔招呼着人出门,从旁边巷子里喊了一架牛车,直接回了周水村。 路上,碍于有外人在,阮二妹没有多话,却忍不住拿担忧的眼神望着她。 见此,阮柔嘴角浅浅露出一个笑。 第320章 阮家。 新建没两年的茅草屋已经显得有些破旧,…… 阮家。 新建没两年的茅草屋已经显得有些破旧,平时遇到刮风下雨,总会平添些麻烦。 好在最近半个月,正值秋收,天气晴朗,阮家人得以一心扑在田地中,不用为这些琐事烦心。 阮家院子内,阮苏氏正带着两个媳妇做饭,另有一人在前院洗衣,忙碌的忙碌,倒是一旁的几个孩子,正欢快地玩耍,压根不受大人的影响。 阮柔领着阮二妹进门,第一时间引起院内阮家人的注意。 “哟,稀客回来了,大嫂,快出来。”阮孙氏手下洗衣动作不停,嘴上却是秃噜得飞快。 不过片刻,阮李氏从灶房出来,看见两个女儿的身影,脸上立刻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哎呦,月娘你可算回来了,这次就在家多待几天。” 光看那热情的神情和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真心疼爱女儿的娘亲呢,可其实不过想把她卖个好价钱、 阮柔面色淡淡,情绪丝毫不起波动,“不用了,城中铺子里还有事要忙,我就回来一趟,待会就回去了。” 阮李氏闻言,再次变了神色,颇有些阴晴不定。 就在她拿不定主意之际,阮苏氏忙完出来,到底姜是老的辣,她语气温和,带着老年长辈特有的慈爱,“既然回来,就多待几天吧,城里再忙,也多陪陪你爹娘和弟妹。” 阮柔有点好笑,都决定卖她了,何必还要做出这么一副和善的模样,为了显得自己做的事光明正大吗? “不用,你们要说的事,我都听二妹说了。” 一句话,阮二妹就遭受了阮苏氏与阮李氏的双重死亡射线,不由得往大姐身后藏了藏。 “你们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别瞪二妹了。”阮柔语气轻飘飘,“好了,我回来就是跟你们谈这件事的,是就在院子里还是要进去。” 阮李氏瞅向阮苏氏,于是阮苏氏的神色更黑了,“去屋里吧。” 阮家的院墙并不高,压根无法隔绝外界的偷看偷听,且隔壁就是周寡妇家,那是个最爱八卦家长里短的,若让她听见,自家以后都不用出门了。 阮柔对此没有意见,跟着进了正厅。 身后,阮李氏、阮孙氏、阮田氏皆一副鬼祟的模样偷偷进来,就连阮二妹都盯着头顶杀人般的视线,坚定站在大姐身后。 话既然已经讲开,阮苏氏就没那么多顾忌,方才的慈爱也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考量,似要将人称量看看到底几斤几两。 “月娘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然,面上还是遮掩的,阮苏氏状似语重心长,“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都在城里,虽说是正经的做伙计,可到底村子里闲言碎语多,你的婚事,不好谈啊。” “所以,这还是我的错了?”阮柔险些被气笑了,开口就给她扣一口黑锅,敢情每个月的一钱工钱都喂了狗,立时,她决定,即便要花钱解决麻烦,也不必要那么大方。 阮李氏修为不到家,面上有些不自在,用眼角余光偷看两个妯娌,见其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愈发低下了头。 阮苏氏却不动声色,“月娘,我没有那个意思,家里人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外人不知道啊,他们只觉得你在外抛头露面坏了名声。” “那我还看不上他们呢。” “那怎么行。”阮李氏急得出声,“月娘,你听爹娘的,那计鹏是个好性子的,以后你们一定能过到一起去?” 阮柔第一次知道,阮家预备给自己相看的是什么人,计鹏其人,她大概有些影响,算下来是计村长的侄子,两边血缘关系很是亲近,只是,若她没记错,对方早年丧妻成了鳏夫,下面还有一双儿女,所以,还是她高估了阮家的节操。 “所以,你们就让我嫁给一个二十八的鳏夫,就为了送小弟去私塾读两年书,就算读了两年私塾又怎么样,你们有钱供他继续进学吗?” “那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了。”阮苏氏接话,“月娘,不是我们狠心,计鹏虽然年纪大了点,可他性子老实,跟计村长关系也好,你嫁给他,不会吃亏的。” 阮柔被恶心到了,让她嫁一个有儿有女的鳏夫,还叫不会吃亏,这门婚事本身,就是最大的亏吧,且,还说什么性子老实,性子老实的二十八会仗着自己跟村长的关系娶一个十六七的年轻姑娘,她都快要不认识“老实”这个词了。 “总之,我不同意!”阮柔不信这些道理阮家几个精明的脑袋会想不通,只是有利可图,她是可以被舍弃的那个罢了。 阮苏氏脸色霎时变得阴森森,再没了好说话的样子,“月娘,我看你是在外面把心都待野了,外面那些人倒还真是没说错。这门婚事,没你说话的余地,你既然回家了,就好好在家待嫁吧,城里那边,我让你娘去打个招呼。” 阮李氏也跟着劝说,“月娘,女子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己做主的道理,你就听长辈的,在家绣绣嫁衣,养养性子。” “我说了我不嫁!”见自己的话完全没被听进去,阮柔不由得加大了声音,“若你们非要强迫,那我会去跟计鹏说个清楚,届时,就等着我的尸体过去吧,我倒要看他在村里还要不要做人。” “啪!”一道同样响亮的声音同时响起,那是阮苏氏拍桌子的动静,“月娘,你这说的什么话。” 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吓坏了在场其他人,只除了阮柔,她丝毫不在意地道,“我这边只有两个选择,一个,你们就让计鹏家做好迎接一具尸体的准备,还有一个,小弟进私塾的束脩我来出一半,另一半你们自己想办法。” 是的,原本打算的承包束脩被她降低到了一半,若不是想着打发阮家人,她甚至连这一半都不想出。 “那怎么行。”阮李氏急忙道,“家里哪有钱出这份束脩啊。”边说,还边偷瞄上首位置的婆婆阮苏氏。 其实,一开始,她是打的让公中出儿子束脩的主意,毕竟是阮家的长孙,阮家出力不是应该的嘛,可惜的是,两个妯娌极力反对,还以家中银钱欠缺为理由,说服了爹娘。 最后无法,阮苏氏出的主意,让她找一个计氏族中的族人联姻,再以此为借口,将儿子免费送进私塾,至于人选,再三衡量之下,选了跟计村长家关系最好的计鹏,这么个人配自家女儿,光从表面上来,当然是自家女儿吃亏,可那不是他们还打着别的主意嘛,也就只能凑合了。 “反正两个,你们总得选一个。”阮柔不耐烦道,丝毫不给阮家人能说服自己的错觉。 一句话,将原先准备来看好戏的阮孙氏和阮田氏顿时坐不住了,想也知道,另一半束脩铁定是公中出,那她们可不愿意。 “娘,大嫂,你们看看,月娘这说的都什么话,好像我们要送她入火坑一样。”阮孙氏第一个跳出来嚷嚷着,她下面可还有一个儿子,公中的钱要是都给大房占了去,那自家儿子以后怎么办。 “就是,大嫂啊,月娘这孩子,你和大哥还是得好好教啊,否则传出去,还以为咱们阮家是多大的恶人呢,就是传到计村长那边去,以后咱家也没脸在周水村待了。” 阮田氏虽然下面现在就一个女儿,可同样不乐意,还是那句话,公中的钱财有限,大方占的多了,那轮到自己的就少了,且她说话比起两个妯娌更为有条理,一下戳到阮苏氏的心窝。 要说来到周水村后,阮苏氏最不适应的,还不是穷苦的物质条件,而是处处要仰人鼻息,原先在苏卢村,作为苏家姑娘,她一向以苏姓为豪,可如今面对计氏族人,好似天然矮了一层般,奈何周水村计姓势大,他们根本惹不起,只能憋屈着,当家的也一直劝她让。 事关全家在周水村能不能立稳脚跟,阮苏氏不能不当回事,原本就冷冰冰的眼神,此刻冷冽得好似能下冰刀子。 “月娘,阮家对你有生养之恩,你不记恩,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阮柔再次被气笑,“我不嫁鳏夫,就是恩将仇报,你们阮家是狼窝吗?” 阮李氏见婆婆生气,再也不敢藏在后面,连忙上前来牵阮柔的手,边对阮苏氏讨好的笑,“娘,月娘她还是个孩子,就是一时没想明白,我会跟她好好说的,您放心,一定不耽误家里的事。” 阮苏氏面色稍霁,却见便宜孙女一下甩开大儿媳的手,“行了,既然商量不好,我就先走了,城里还有一堆事呢。”扔下这句话,就大踏步往镇上去,丝毫没顾忌阮李氏以及其他人难看的脸色。 什么送过去的只有一具尸体,都是她扯瞎话吓唬人的,傻子才会为了他们的算计葬送自己的性命呢。 “月娘,月娘,你给我回来。” 身后,是阮苏氏以及阮李氏的厉喝,而阮柔走得干脆,丝毫没有一丝停留,至于之后可能会有的麻烦,大不了她回城里就请两个保镖,她还不信阮家能一天天地去城里骚扰。 还有计家那边,也不能让其安生了,至少要把自己的不愿意传递过去,若如此计家还要继续,她也不会给人脸。 只是,远离了阮家人的视线,阮柔眉头轻皱,就怕自己走了,阮家会打阮二妹的主意。 这个妹妹,虽然有不少小心思,可本性不算坏,她不想其踏上原本阮家给自己设计的道路,算了,若果真如此,大不了她将人一起接出来就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20-340 第321章 阮柔走得干脆,留下一堆阮家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阮柔走得干脆,留下一堆阮家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半晌,阮李氏讷讷问,“娘,这可怎么办啊?” “你养的好女儿,你说怎么办?”阮苏氏没好气道。 一旁,阮孙氏火上浇油,“大嫂,你这孩子教得不行啊,月娘我看是管不住了,但二妹年纪小,你可得看管好了。” 无辜被牵连,阮二妹诧异下眸子瞪得极大,不过她可不是好欺负的性子,当即开口反驳回去,“二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好了。” 阮孙氏被怼,讪讪不说话了,至于阮田氏则安生在一旁看好戏,她如今膝下就一个女儿,没必要事事冲在前面。 阮李氏不安地看了一眼婆婆,也不吭声,屋内一时很是安静。 “行了,先去忙吧,等老大回来,再商量一下。”阮苏氏其实也不稀得做这个恶人,但她是大家长,为孙子计,大儿媳不出面,那就只有她,但总得老大夫妻拿定了主意才行,总不能全由自己做这个恶人。 阮李氏心中惴惴,想起唯一的儿子才安心。 等到晚上,田地中辛劳一天的阮老黑才带着三个儿子归来。 阮老黑走在前面,身后,阮老大拉着牛车,阮老二和阮老三负责推,三人忙得大汗淋漓,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恨不得立即瘫软在地。 男人们回来,一群女人们紧跟着迎出来,递水的递水,擦汗的擦汗。 还是阮苏氏心疼自家男人和几个儿子,邀着人坐下,第一时间先上水、上饭,“饿坏了吧,先吃点儿。” 一家人坐定,阮老黑先动了筷子,而后见几个儿子一个个狼吞虎咽,却毫无胃口,或许是上了年纪、也或许是天气太过炎热累过了头,他是半点胃口都无。 阮苏氏思忖着白天发生的事,揣摩着开口,“今儿早上,月娘回来了一趟。” 正埋头扒饭的阮老大压根没听老两口说话,还是隔壁的阮李氏踢了他一脚,才疑惑抬头,“怎么了?” “今儿上午,我让二妹去把月娘喊回来了。”阮苏氏没好气重复,只觉自己欠了老大夫妻俩的。 “啊,那她人呢?”阮老大巡视一圈,确认没看到人。 “又走了,问你媳妇去。” 阮李氏遂压低着声音,把上午发生的一团乱麻说了一遍,最后的总结是,“你闺女眼光高着呢,看不上人家计鹏。”语气颇有埋怨 阮老大闻言,不出意料地直接开口训斥,“她一个姑娘家,也忒没脸没皮了,计鹏哪里不好了,地里干活的一把好手,嫁了起码不愁吃饭。” 得到支持,阮李氏好似有了依仗,小。嘴叭叭了没停,“我也是这么说来着,就是她去城里几年,眼光养高了,我看啊,别说计鹏,就连亲爹娘爷奶,她都看不起咯。” 此时,一番话出炉,饭桌上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别说其他人,就连阮孙氏和阮田氏两个妯娌,都有些看不上这个大嫂,忒没脸没皮。 阮苏氏假意咳嗽两声,随后开口,“月娘今儿回来一趟,要跟计家那小子相看的事我们也跟她提了一嘴,只是看她不大乐意。” 阮老黑黑着一张脸默默听着,黝黑苍老的面容,叫人瞧不出什么来。 起码阮苏氏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出来,便只能继续,“计家那小子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也委实委屈月娘那孩子了,她拒绝,我也不怪她。” 阮老大憨憨的,说出来的话却丝毫没一个慈父的样,面对亲娘的描述,憋红了一张大脸,气鼓鼓道,“娘,依我看,就是太给她脸了,让她把城里的活辞了,趁早回家来,再这样下去,谁家会要她。” 可惜,一番话没能迎来阮苏氏的青眼,还得了阮老黑一记瞪视。 “行了,瞧你,还嘚瑟上了,还当自己是个当爹娘的吗?”其实阮老黑一直看好这个大孙女,在其到城里打工的时候,还曾希望她能凭借着容貌和脑子,嫁一个城里人,可惜,这么大年纪,依旧没个着落。 他训斥了一句,随后朝阮苏氏问,“月娘还说什么了吗?” 阮苏氏有些诧异,倒也没想瞒着,说道,“月娘说她不同意这门婚事,若咱们只是为了她小弟进私塾的事,她可以出一半的束脩。” “嗯。”阮老黑听了点头,像是那个丫头能说出来的,只是,他眸中泛着思索,不说别的,起码那丫头在城里没少赚钱,否则不敢这么大口气,只是,人家不愿意掏钱,他们就没有办法。 “然后呢,那丫头怎么就走了。” 阮苏氏终于不再跟挤牙膏似的,一股脑将全程说完。 二房三房不吭声,就看大房和爹娘在那儿讨论,只是一个个眉头皱得死紧。 “计鹏的事,明儿去给媒人送一份赔礼,让她不要乱说话。” 半晌,阮老黑还是忍痛下了这个决定,放弃婚事,远不止私塾进学一遭,还影响阮家在村里的地位,只希望放弃是值得的。 阮苏氏有些舍不得,这门婚事可是他们先找上媒婆的,当然,没让计家那边知道,如今封口,少不得一份厚礼,但老头子的决定她向来拒绝不了,只得应下。 “还有,明日让老大家的,算了,你带着二妹去吧,跟月娘说清楚,她出一半的束脩,以后她的婚事家里就不插手了。” 一下子,三道来自不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爹,那怎么行?”这是来自阮李氏的。 “那剩下一半束脩呢?”这是来自阮孙氏和阮田氏的。 无人瞧见,阮老黑的脸色更黑了几分,见着三个儿媳那愚蠢又贪婪的目光,顿时懒得跟她们计较,起码懂得争,比一旁三个榆木儿子要好。 “束脩,月娘出一半,剩下一半大房出,”没等大房抗议,他继续,“至于需要的笔墨纸砚,则由公中出。” 好家伙,三房都不乐意了。 “以后家里的规矩都专业,愿意送去学堂的,束脩各房出,只要学得进去,其他的公中给出。” 这意思俨然是要定下的意思,几个儿媳不敢再抗议,阮李氏算了算,不吃亏,二房的阮孙氏想想自家的儿子,也没吭声,唯一不服气的三房阮田氏,碍于自己还没有儿子,更是不敢跳出来。 遂,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但阮李氏还有一个疑问,“爹,月娘还是个孩子,她的婚事怎么能自己决定呢?” “那给你定,你找的就是计鹏这样的人家?” “计家不是挺好的嘛,有房有地的,还是计村长的侄子,再好不过的人家了。” “摸摸自己的良心再说话!”阮老黑一时竟不知老大夫妻是真傻还是假傻。 不管阮李氏如何不如意,这个家,只要阮老黑定下,阮苏氏没异议,就没人能反对的了,当然,也没人敢抗议就是了。 大人们吵得热火朝天,一旁小桌的孩子们听不十分明白,只瞧了个热闹,唯独阮二妹眼睛亮晶晶,将一切牢牢记住,预备明日去跟大姐学舌。 讨论完大房的一堆乌七八糟,一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阮老黑开始吩咐起明日的活计。 阮家田地不多,忙活一阵,到今天已经干的差不多,剩下的,他一个人来就行,至于三个儿子,人高马大的,当然不能闲着,便吩咐几个人明日去周边村子找活计,秋收农忙,总有地多人少的人家,愿意花点钱雇人秋收,这也是他们难得能赚几个钱的机会。 “对了,顺便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家在卖田地。”阮老黑叮嘱,膝下三个儿子,田地却不多,始终是他心中一根刺,就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生。 阮老大几个连连应是,他们别的不会,也就会听吩咐干活了。 商量既定,阮老黑起身回了屋。 余下诸人各回各屋,每一间房内,皆是夫妻俩小声的讨论声。 大房,阮李氏依旧不大福气,朝着阮老大埋怨,“计鹏那是我看上的吗,还不是爹瞧上的,如今知道训我了。” 阮老大累到动弹不得,脑子浆糊一片,只不断“嗯嗯”,直让阮李氏埋怨了个寂寞。 至于二房,阮孙氏已经开始憧憬起送儿子读书的美景,甚至异想天开,问阮老二,“你说,咱们要不要今年一起送英子去学堂?” 阮老二断然否决,“你舍得出束脩的钱?” 阮孙氏又纠结了,出束脩吧,她觉得亏,可不送去学堂吧,占不到公中的便宜,总觉得二房亏,总之,怎么都不自在,忍不住抱怨,“你说月娘这孩子也忒不懂事了。” 阮老二好歹长着脑子,提醒,“人家计氏族人都不一定都能去学堂,咱家嫁个闺女,捞一个名额顶天,怎么都跟咱儿子不沾边。” 阮孙氏这才作罢。 而三房则相对平静,毕竟没儿子,现在争也是白争,端的是隔岸观火,瞧的一出好戏。 而在相隔不远的城中,阮柔同样没闲着。 回到城中,她犹豫片刻,让牛车停在了杜氏布庄前,以免阮家人来杜氏布庄闹事带来麻烦,她得去跟杜掌柜说一声,阮家人再上门,就说她从布庄离开了,省得牵连人。 杜掌柜应了,还担忧地问了一句,见她没当回事,这才放心,人走时还不忘叮嘱,“月娘,若有什么事,晓红姐能帮上忙的,可别跟我客气。” “那是自然。”阮柔笑意盈盈从布庄离开,回到成衣铺,第一件事就是找中人雇来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防君子不防小人,这年头,女人被家人一根绳子捆了嫁人的比比皆是,她可不能大意。 第322章 于是,第二天,阮苏氏先是跑了一趟媒婆家,好说歹说,塞了…… 于是,第二天,阮苏氏先是跑了一趟媒婆家,好说歹说,塞了重礼,才将事情遮掩过去,如此,还得了媒婆好一番埋怨。 “这是怎么个道理,原先是你们家先找上来的,只是为了姑娘家的矜持,我没跟计家说,如今又来这一出,怎么,姑娘家在城里攀上贵人,瞧不上咱们村里的汉子了。” 话说得难听,阮苏氏还只得受着,赔了好一番笑脸,“真不是,只是姑娘年纪还小,一听当人后娘就吓着了,死活不愿意,这不,昨天刚回来就跑了,我这也是没法子。” 一半真一半假,听得媒婆有些弄不清楚,好在她也是有个闺女的,很有几分感同身受,“倒也是,别怪孩子不愿意,你们做事就不厚道。” 最后,事情解决,阮苏氏吃了一肚子气,回来对着大儿媳更没个好脸。 然而,老头子交代的事情还得办。 喊上一旁偷听的二孙女,阮苏氏马不停蹄往城里赶。 路上,她有意跟二孙女打探下情况,奈何往日里祖孙俩实在不亲近,聊不动,遂无奈放弃。 入了城,直奔杜氏布庄找人,熟门熟路的,知道布庄的人和善,阮苏氏倒不惧,打过招呼便问大孙女在不在。 伙计们昨日得了掌柜的吩咐,此时自然有志一同地回答不在。 阮苏氏再问,“那可知她何时回来?” 有机灵的伙计就回道,“不回来咯,你还不知道吗,前几日月娘寻了个新活计,不在杜氏布庄干了。” “啊?”这下子阮苏氏彻底愣住,“什么时候走的,这孩子,怎么什么事都不跟家里说呢?”她是真着急,这下该去哪儿找人。 那伙计只撇撇嘴,不回答,昨天他们可是听得清楚明白,这老虔婆要把月娘嫁一个大她十几岁的鳏夫,可不是面上看起来那么和善。 虽然他一句嫌弃的话都没有说出口,但那嫌恶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阮苏氏没有察觉是自家打的算盘被人知道,而是觉得自家孙女不在,这些势利眼的伙计们就明晃晃的开始嫌弃自己是个乡下人。 内心颇有几分不平,她按捺着道了谢,又问可知道人去了哪儿。 结果当然是无人回答,讨了个没趣,一时间,偌大的城里,明明往日也甚是熟悉,此刻却让他生出了一种不知该往哪儿去的惶惶然。 到底是活了几十岁的人,阮苏氏只是不安了片刻,随即有了主意,便对一旁的阮二妹说,“你大姐是个能耐的,倒要我们一顿好找。” 阮二妹在一旁只听着不吭声,却是终于明白了前几次来城里的不对劲,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指不定多早就换了活儿,只是瞒着没告诉家里,当然这些话她只是咽在了肚子里,并不朝外说。 于是,她就眼睁睁见着,阮苏氏从兜里掏出十文钱来,趁着布庄的人不注意,拉了个伙计询问,很快得到了答案。 “西街的成衣铺”,阮苏氏喃喃,强自忍着肉疼,那可是十文钱啊,都够五个大肉包子了。心疼之下,问清楚方向,大踏步往前,愣是走出一股气势汹汹的架势来。 一小段距离,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没急着进去,阮苏氏先从远处打量了番,窄窄的铺面,比起杜氏布庄小了一大半,不知月娘为何要换地方,难不成是工钱给的高? “奶,咱进去吗?”阮二妹适时发问。 “进!”说得斩钉截铁,只是对上门内两个壮汉,她的身形不由得颤了颤,某一瞬间恨不得夺门而出,好在看见大孙女时候转弯的脚硬生生止住。 “月娘啊。”她急忙开口,生怕晚了一秒就被人扔出去。 “奶,你们怎么来了?”阮柔从柜台后起身,故作不知问道。 “咳咳,”阮苏氏不大自在地咳了咳,“还不是为着昨儿的事,你爹和你爷昨天回来听说了,就把我和你娘训了一顿,与计家的婚事暂且作罢。” “哦,”阮柔波澜不惊,“反正我也没想嫁。” 顿时把阮苏氏憋得够呛,见大孙女半晌不说话,也没有料想中的感动抑或释然的,她竟然有一种不知该怎么继续的窘迫,明明跟老头子商量得好好的。 “对了,奶、二妹,进来坐坐吧,正好铺子里没人。” 有了阶梯,阮苏氏终于能接话,“月娘啊,你怎么悄没声儿换了个东家,也没跟我们说,这铺子瞧着比杜氏布庄小了不少啊。” “昨儿回去本想说的,这不是耽误下给忘了,也不是啥光鲜事,杜掌柜回来了,哪里还用得上我,找不到更好的,只能在小铺子里将就。”阮柔说得十分委屈,然而阮苏氏其实只关心一点,工钱如何? 阮柔似是看出来她所想,唉声叹气道,“工钱也少了四分之一呢,还不知有没有涨回来的那一天。” “四分之一!”阮苏氏惊呼,原先的工钱是二钱银子,逢年过节还有节礼,少了四分之一,也就是说如今只剩一钱半银子的工钱。 其实这工钱在城里都不算低了,好多读书人也就只能拿着二钱的工钱,但奈何阮家对他的期望一开始就在二钱,如今不增反降,自是觉得接受不能。 “哎呦喂,是不是你做事不小心,得罪杜掌柜了,我瞧着挺和气一人啊。”她捂着胸口,看着月娘的视线,好似看着什么败家子。 “你不信就算了。”阮柔轻飘飘揭过,转而问,“奶,你今天来就是告诉我婚事作罢,那行,我知道了,店里马上来客人,你们要是没事,就先回吧,我有空会回去逇。” 阮苏氏愣住,阮二妹也愣住,心想,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要钱的话还没张口呢。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开口,总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阮苏氏憋屈得厉害,可再憋屈,也得张口。 “过会儿啊,还有点事要跟你商量商量。”她一副缓缓的态度,脑中思绪急转下,揪了一旁的二孙女当话题,“月娘,二妹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家中闲着也是闲着,你看城里有没有合适她的活计。” 闻言,阮柔拿眼打量着安静坐着的阮二妹,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原主长相秀气,阮二妹也是个清秀佳人,且在家中会争取,吃得饱,模样便格外俊俏,十二三的年纪,浑身都是鲜活气。 “活倒是有,只是工钱不高,且要吃些苦头呢,不知家里可舍得。” 有钱赚,阮苏氏就没有舍不得的,当即点头,“吃苦不要紧,重要的是能挣钱,不求跟月娘你一样出息,起码学个眉眼高低。” 话说得好听,却丝毫没顾阮二妹愿不愿意,当即被怼。 “奶,我害怕,不想到城里来。”阮二妹终于开口说了进来的第一句话。 “哪有你小孩子家家说话的份。”阮苏氏训斥道。 阮二妹瘪了瘪嘴,其实她真不想来城里,不用想,她一个乡下丫头,到别人地盘上,吃苦受气是肯定的,远不如在家潇洒肆意,且她在家做绣活同样能挣钱,何必非要来城里,可惜,这件事压根不由她决定。 “那就这么定了,二妹,你好好留在城里,听你大姐的话。”果不其然,阮苏氏直接拍板定下。 阮二妹只得看向大姐,却见其笑得微妙,不知打什么算盘,越发心虚起来。 似是觉得大孙女还惦记亲妹妹,想来还是惦记亲人情分的,接下来的话就好开口的多,“月娘啊,还有件事,你昨儿回来说,可以负担你弟一半的束脩,不知可还作数。不是我当长辈的苛待你,实在是家中银钱短缺,不过家里也都商量好了,你出一半的束脩,你爹娘出一半,剩下的其他东西都从公中出,以后你的婚事也都由你自己做主。” 一番话下来,连阮柔都震惊了,毕竟,这一步退得实在太大,大得不像是一个长辈能说出口的,但见阮苏氏认真模样,不似作伪。 她不放心地朝阮二妹投去一个眼神,见其点头表示认可,方才信了。 于是,她丝毫没为难,大方表示,“当然可以,小弟是我亲弟弟,若是能力许可,我自然愿意帮一把,只是不愿意用我的一辈子罢了。” 两厢互相体贴,聊起天来便格外温和平静,阮苏氏一句“辛苦你了”,阮柔便回一句“不辛苦”。 好一副温情脉脉,看得阮二妹牙酸。 半晌,难熬的时光总算结束,阮柔当即掏出半年的束脩,阮苏氏接过,这一趟便堪称圆满结束。 且恰巧有客人上门,阮苏氏不敢打搅铺子做生意,适时提出离开,阮柔丝毫没挽留。 至于阮二妹,虽说要来城里做活,可到底没那么快,阮柔借口还要打点,让人先回去歇几天,正好收拾收拾行李。 阮苏氏拿到钱,万事都好说,离了铺子还不忘叮嘱二孙女来了城里一定要听话云云,当然,若能找个金龟婿那就更好了。 阮二妹听得嘴角直抽搐,她年纪不大都知道婚事要门当户对,她奶纯属青天白日做梦呢,只不知,大姐明知她的性子懒散,为何还要让她来城里。 成衣铺,阮柔招待完客人,闲暇之余不免也想起阮二妹来。 她倒不是完全无的放矢,而是想着铺子里也该有个自己放心的人,否则离开时总吊着心,且,阮二妹多少会些针线活,找个人仔细教一教,若能学成,对她们俩都是一件好事,故而才提出此事。至于阮二妹的抗议,届时在城里吃好喝好,不亏待了去,保管十二万分的满意。 第323章 另一厢,阮苏氏拿了钱回到家,再找大房要了另一半束脩,丝…… 另一厢,阮苏氏拿了钱回到家,再找大房要了另一半束脩,丝毫没带犹豫,直接去私塾交了束脩。 村中私塾的夫子其实就是一个童生,可在一个秀才都没有的周水村,童生已经是读书人的顶峰,阮苏氏拘着孙子,赔着笑脸,交钱的人却觉得自己像登不得大堂的老鼠般。 好在夫子接了束脩,态度还算和善,等回去的路上,阮苏氏随着亲孙子,语气就没那么亲切了。 “一家子都为你操碎了心,你可要给我好好读,不求读个功名,以后你要能进城里找个账房的活儿,就算祖宗显灵了。” 阮小弟自是应了,至于读书,大字不识一个的他还没啥概念。 回到家,叮嘱阮二妹赶紧收拾行李,好趁早进城里挣工钱,阮二妹再是不愿意,也不得不在第三天被迫赶出了家门。 “二妹,家里忙就不去人送你了,你自己去城里找你大姐去吧。” 待遇天差地别,捏着十枚铜板,阮二妹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去城里挣钱,大姐受到全家的追捧,咋自己就那么不受人重视呢。 回头遥望家门,虽是破旧不堪,到底是住了好几年的家,她其实心里有点不舍得,也有点彷徨,可再无回头路,于是她坚定往前走,到村口上了牛车,直奔城中的成衣铺。 铺子内,今日店内没什么客人,阮柔便自己取了针线,准备做一套成衣,顺便打发时间。 结果,没动两针,就等来了来投奔她的阮二妹。 不复出门时的沮丧,牛车上短短的一段路,阮二妹已经调节好了心态,反正来都来了,总归大姐不会坑自己。 故而,此时站在阮柔面前的,就是笑意盈盈的二妹。 “大姐,我来了。” 看得出来,还是有些忐忑,阮柔接过她的包裹,顺手放在桌面,问,“早上吃过了吗?” 阮二妹摸摸肚子,说,“吃了。”其实没吃饱,早上就喝的碴子粥,压根不饱腹。 “哦,那吃点点心吧。”阮柔将一碟点心递过去,“隔壁糕点铺的,味道还不错。” “啊,哦。”阮二妹顺手接过,捏了一块放进嘴中,而后,面上满是享受,只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来城里其实还不错。 茶水配着点心,等肚中传来饱腹感,阮二妹享受地瘫倒在椅子上,才有功夫问,“大姐,你给我找了什么活计啊?”她决定,要是太苦太累,就先干几天再偷偷溜回家。 阮柔看着好笑,有心捉弄她,便问,“你看着成衣铺如何?” “啊?”阮二妹再次愣住,四下打量成衣铺,疑惑道,“这么小的铺子,还需要两个活计吗,还有,大姐,这铺子的东家不在吗?” “嗯,不在,这间铺子暂时由我做主。”阮柔没直接告诉她真相,至于等以后被发现,那就再说吧。 阮二妹闻言狗狗祟祟凑过来,讨好道,“大姐,那以后我就是在你手底下干活了,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呢。” 阮柔指指两边挂起来的成衣,“成衣铺,自然是要做成衣的,你不是会针线活嘛,以后我给你按做出来的成衣结工钱。” “可是我现在只能绣个荷包、手帕,还是最简单的那种,压根不会做成衣啊。” “那简单,我给你找个师傅就成。”阮柔说得轻飘飘,却给了阮二妹巨大的惊喜。 “大姐,你要给我找女工师傅!”惊讶中带着满满的欢喜,毕竟学会了手艺是自己的,且做成衣赚的可比绣帕子多。 “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阮二妹连忙道,紧跟着给她拍马屁,“大姐,你可真好、真厉害。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将来给铺子里挣钱。” 姐妹俩相谈甚欢,半天下来,阮二妹也发现了,铺子里暂时没事,这所谓的活计可能就是大姐为照顾自己找的借口。同时,她也更为这间铺子的东家感到担忧,得多大心,才能直接将铺子交给一个外人啊。 不久后,得知铺子就是自家大姐置办的后,只觉得自己很傻,以及真的没有那么笨的东家。 不过此时的阮二妹,还什么都不知道。 阮柔说给她找师傅是认真的,故而也没让人闲着太久,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番接触过的绣娘,最后将人选定在了那位谢大娘身上。 一来,对方的眼睛不好,做不得绣活,也就不存在师徒间的竞争关系,只要给钱够,应当会用心教导,二来,自然是因为对方是那个人的娘亲,她天然有一份信任。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去隔壁铺子配了几样点心作为拜师礼,阮柔拎着阮二妹就上门了。 “你待会见着人就喊谢师傅,她的绣活很好,只是因为年轻时候做多了绣活,如今眼睛不大好,加之儿子有了出息,不再靠做绣活挣钱,但收你应当不难。还有,你得记住了,做绣活要做一会、休息一会,我不图你赚多少钱,别为此坏了眼睛,知道吗?” 阮二妹感动得泪眼汪汪,连连摇头,同时对大姐口中的谢师傅充满了浓浓的好奇与崇拜。 成衣铺距离卞家不远,几分钟后两人便进入一处巷子,寻到卞家宅子门前,阮柔上前敲门。 很快,有人来开门,不是别人,正是卞柯林。 对方明显很是诧异,“阮姑娘,你怎么来了。” 阮柔便将自己带妹前来拜师的理由说了,问他是否合适。 卞柯林思虑片刻,没给出答案,其实他并不希望娘亲再外出忙碌,可近些日子,看着谢氏在家无事可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有些不大自在,索性把决定权交给谢氏吧。 屋内,谢氏正在择菜,自从没了绣娘的活计,她就觉得一天格外漫长,除去一日三餐外,闲的连前院都要扫上两边,此刻一丝灰尘都无。 见着小东家上门,谢氏还有些疑惑,待一说,压根不用思考,一口答应下来。 “拜师,行啊,不过先让我看看手上功夫怎么样。” 那欢快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上门来送钱,而非拜师学艺的。 阮柔没带针线,不过卞家就有,阮二妹现场绣了两针,随即忐忑看向对方。 只见谢氏皱着眉,看向面前简单的一张帕子,半晌对着小姑娘严肃道,“看着你应当是认真练过的,不过没正经学过,罢了,有心的话,就跟着我学吧,不过学了多少,就看你自己了,你可愿意。” “愿意,谢谢师傅。”阮二妹当即欢喜着唤师傅。 卞柯林心道果然,罢了,有点事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于是,师徒名分就这么定下,因着卞家只有母子二人,阮二妹不好独自上门,便将教习地点安排在了成衣铺,索性上门也不麻烦。 趁着谢氏和阮二妹这一对新鲜出炉的试图俩说话的空档,阮柔也与卞柯林有了点说话的时间。 她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先考个举人吧。”卞柯林回答得轻飘飘,好似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举人功名多么唾手可得。 可阮柔清楚,对于活了若干世的他们而言,很多技能真的能随手就来,庞大漫长的时间,足以让任何原本困难的事情变得简单。 “之后呢?”她继续问。 “考到举人就不准备再考了。”卞柯林老实答,再往上考中进士就得授官,他可没打算活得那么累,有个举人功名护身就够了。 “至于之后,”他眼神变得深邃,盯着对面的姑娘,虽是陌生的面容,可他第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之后我想跟你共度余生,你愿意吗?” 他期盼着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阮柔张口,就要回答,奈何时机不巧,谢氏与阮二妹的对话正要结束,两人正朝这边过来。 慌忙之下,阮柔来不及多说,只顾得上点了点头,故而,也没注意到对方一瞬间变得愉悦的表情。 “那咱们现在就走吧。”谢氏闲了许多天,此刻是急不可耐地要出门,当场跟着阮柔二人,说教学就从今天开始,把几人逗得不行。 卞柯林无奈,那一双眸子看向阮柔时,却是立即变得柔情满满,“阮姑娘,日后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谢大娘愿意教导二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阮柔回着,不好多耽误,当即告别出门。 来时两日的队伍,此刻变成了三人,偏还都欢快不已,也是没谁了。 回到成衣铺,谢氏取出自己带来的针线盒,直接指导起阮二妹来,好在阮二妹知道机会来之不易,也不拒绝,当下听得十分认真,师徒俩,一个教、一个学,一时间融洽无比。 而柜台后看铺子的阮柔,同样十分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却在想着,若是谢大娘愿意,她可以多招几个学徒进来,让谢大娘的绣活得以传承,同时给阮二妹些压力和动力。 只是,她自己喊惯了阮二妹不觉有异,结果,听到谢氏二妹二妹个没听,她的眉头逐渐皱起,二妹可不是个正经名字,就是阮家懒得给一个女娃取名,随意唤着就成了大名。 世界上有很多这样这样的女子,在娘家时一句大妞、二妮、小妹随意称呼,到了夫家,谁谁家媳妇、谁谁他娘,永远都是依附他人而存在,唯独没有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旁人她管不着,但她忽然想替阮二妹取个正经名字。 她没取过几个名,翻出一本诗经,试图寻摸个可靠又好听的,只是,看着笔下记录的几个名字,哪哪都觉不大满意,只得唤过一旁认真学习的阮二妹,让她自己决定。 第324章 阮二妹不识字,准确来说,阮家就没几个会识字的,唯一的阮…… 阮二妹不识字,准确来说,阮家就没几个会识字的,唯一的阮老黑也不过勉强认识些常见字,跟读书人压根不沾边。 故而,看着洁白的纸张上,娟秀整齐的几个字体,她只觉得心脏噗噗乱跳,小心又疑惑地看向阮柔,“大姐,这都是你为我选的名字?” “嗯,你自己看着挑一个吧。”阮柔依旧皱着眉,在几个名字间实在难以抉择。 “那大姐你给我说说这几个。”阮二妹激动极了,她竟然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静姝、文茵、燕宁、舒窈” 阮柔依次解释,最终选定了“燕宁”这个名字。 “阮燕宁。”阮二妹喃喃,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有了正经的名字,阮燕宁学起绣活来更是动力满满,尤其偏爱在绣活上填一只燕子,按她的话来说,燕子就代表她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是一年科考时,随着卞柯林去参加秋闱,成衣铺三人忍不住担忧起来。 尤其谢氏,每日魂不守舍,但凡开口,就是一句,“不知柯林考得怎么样了。”连带得一旁阮燕宁跟着提心吊胆,师傅对她好,她便也真心希望卞柯林能好,尤其在她发现了大姐和对方的一些小猫腻之后。 阮燕宁心想,说不定柯林哥考中举人回来,就是两人成婚之时,别当她眼瞎,每次有机会两人总要偷偷凑在一些说些小话,那眼神里的情义简直不加掩饰,她可不是三岁小童,看得清楚明白着呢。 阮燕宁的心思,阮柔丝毫不知,事实上她的担忧并不多,更多是对对方的信任。 果不其然,一日,秋高气爽的好时节,与走时相同的一架小马车上,卞柯林掀开轿帘一跃而下,脸上带着满满的志得意满,恰如这个年纪的青春肆意。 “娘,我来接你回去。”话虽是朝着谢氏说的,可眼神却不住朝身旁看去。 “哎。”谢氏收到喜讯时就笑眯了一双眼,此时看着儿子,只觉得几十年的辛苦都有了回报。 母子俩就要离开,卞柯林脚步微顿,扶着谢氏的手臂都有些僵硬,他轻声朝谢氏问,“娘,明日我们来提亲可好。” 谢氏先是一惊,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爽快应道,“好,就是不知月娘看不看得上你了。” 两人声音不小,身后相送的阮柔自然听得见,她轻轻点头,只是,提亲肯定要上阮家门,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等人走后,阮燕宁凑过来,嬉皮笑脸道,“大姐,瞧我刚才都听见了什么!” “哦,你听见什么了?”阮柔投去一个危险的视线。 阮燕宁只觉得头顶一凉,顿时不敢再作妖,反而有些伤感,“大姐,你说你成婚后,还能继续留在铺子里嘛?” 时下,很多人家不喜欢儿媳抛头露面,也或者单纯希望女人能在家把家里男人孩子伺候好,真不是生活不济,很少有新婚的年轻妇人在外干活的。 阮燕宁此时既为大姐高兴,又有点担忧,却只听大姐理所当然道,“当然能了。” 阮柔笑眯眯,“自家的产业,我不打理,还能指望谁。”当然,即便不是,她也相信自己不会受到限制就是了。 阮燕宁震惊,她原先只有七分怀疑,大姐的承认无疑佐证了自己的猜测,她的眼神顿时亮如小星星,里面满是崇拜,心内小人则暗自呐喊,她一定要紧紧抱住大姐的大。腿,让干嘛干嘛。 姐妹俩闲谈几句,想起卞柯林说的提亲,按理,提亲这种大事是必须双方父母和媒婆在场的,偏阮柔不想回周水村,她想将地点定在城里,思忖片刻后觉得可行,她朝阮燕宁道,“二妹,你去家中把爹娘爷奶接过来吧。” “啊?”阮燕宁怔愣,“要跟他们说什么吗?” “就说我要定婚了,人家不愿意上门,所以只能在城里我住的地方,再说说卞家读书人的身份就行了。” 阮燕宁立即懂了,听话地找牛车回村,一番生动的描述,成功让阮家人被举人功名糊住,顺利将四人接来了城内,至于其他想跟来凑热闹的阮家人,压根没搭理。 城内,小院,阮老黑阮苏氏并阮老大阮李氏四人皆是满脑袋问号,不明白怎么进展这么快,他们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这就要来定亲了。 正疑惑见,只见大孙女袅袅走来,带着乡下姑娘少有的白皙肌肤,最可贵的是其通身的气派,跟城里长大的傲慢小姐别无二致,这也是他们先前笃定大孙女能嫁进城里的原因,只是后来见迟迟没有动静,这才放弃。 没想到,他们果真没看错,阮老黑和阮苏氏眼中带着满意的光,读书人好啊,有了个举人女婿,他们阮家在整个村都有了靠山,再也不怕别人欺负。 而阮李氏则想的更多,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宝贝儿子,她儿子正好读书,举人女婿,那学问可比村里半懂不懂的老童生好多了,当然更重要的是让女婿教导,不用交束脩,能省一大笔钱呢。 正当众人想入非非之际,阮柔当场泼了一瓢凉水,“别想了,他再是举人,不愿意照顾你们也白搭。” 一下子,透心凉。 阮苏氏面色不大好看,“月娘,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是阮家的姑娘,只有阮家好了,你这个阮家女儿才能好,你爹和你弟弟们才能给你撑腰,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阮柔便直接回到道,“我不需要你们撑腰。” 阮老黑直接戳破她的心结,“你是还惦记之前给你说的那门亲事吧。那都是过去的事,家里也没有强逼你,何必呢,你奶说的道理总是对的,你一个乡下姑娘,嫁到城里,肯定要被人看不起,要是没了娘家,你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只有娘家人,才是真心对你好的。” 阮柔才不相信这套说辞,以阮家人的德性,对方好了她不一定好过,但不好了是肯定要拉她一起下水的。 “所以,真心对我好的娘家人,准备朝人家要多少聘礼呢?”阮柔灵魂发问。 一下子,再是机敏的阮老黑也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要多了吧,刚跟人说娘家人是为她要,岂不是当场打脸,且还会让大孙女更失望,以后恐怕丁点便宜也别想占;可要是要少了,总觉得吃亏,毕竟以后的好处再多,也不及到手的银子香。 进退两难之际,他给老婆子使了个眼色,阮苏氏会意,正要出来说合,却见阮李氏急吼吼跳出来道,“聘礼当然是越多越好,那卞家是城里的读书人家,肯定很有钱,少说也得给个三十两把。” 其实,乡下人家的聘礼一般不过二两,条件好多人家或许能给个五两,但最多也不过十两,三十两,是阮李氏自觉狮子大张口所能想象的最多的金额,再说,她不敢开口,也怕要不来。 “巧了。”阮柔戏谑道,“卞家偏就是那没钱的,卞家伯父早年就过世,独留寡母弱子,还要供其读书,如今兜里恐怕比你们还干净。” 阮柔说得半真半假,在对方来之前可能确实如她所言,至于现在嘛,就不好说了。 阮家人却不信,只当她是有了婆家忘了娘家,当下用十分失望的眼神看向她,眼中尽是谴责之意。 阮柔挑挑眉,示意他们,“若不信,可以自己去城里打听,我会骗你,那些城里的街坊总不至于骗你们吧。” 阮老黑深觉有理,可面上不好表现得那么势力,便硬凑了一副和善模样,“月娘,你一个人在城里,我们也帮不到你什么,如今婚嫁这么大的事,我们自然要去打听下人怎么样,若是不好的,便是家里再有钱,咱们也不嫁。” 勉强盖上一层遮羞布,几个人便急急出门去打听。 阮柔悠闲在家等,不过一个时辰,斗鸡般的几人如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回来,其中以阮老黑最为失望,本以为攀上了门好亲家,结果,也就那样,除了有个功名和城里的小破院子,比他们阮家也好不了哪里去。 当然,举人功名很厉害,可卞家一没田地,二没祖产,读书人又格外费钱,除非愿意不继续考下去,找个活计挣钱养家,否则孙女的苦日子且有着呢。 阮老黑甚至都想劝孙女放弃这门婚事,可又舍不得功名,至于阮李氏,想的就简单多了。 “月娘啊,这卞家这么穷,搞不好以后还要你养家,你真要嫁,不如回村里找个富裕人家。” 阮李氏一声惊呼,“那怎么行!”声音大到震惊四座。 被几双视线盯着,阮李氏讪讪笑,随即冲婆婆解释,“娘,那可是举人,有了举人姐夫,咱们阮家以后可能就供得起读书人了。” 呵,好家伙,阮柔都佩服,这是准备把人当免费夫子,就算人愿意免费教,笔墨纸砚、书籍试卷之类的呢,难不成也要人倒贴,真是打的好算盘。 闹剧看够了,她懒得继续跟他们掰扯,状似通知道,“总之,明天卞家带着媒婆上门,你们直接答应就好。” “那聘礼呢。”几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默契十足。 “五两!”聘礼阮柔自然也想过,多了没有,但这世道也不能完全没有聘礼,那便随着村里的五两银,自己面子上过得去,阮家也不至于太过纠缠。 一下子,阮家人安静了,五两虽然比预期的少,可也是五两银,不低了,好似也能接受。 然而,阮李氏还惦记一样,她眼中眸光闪烁几番,到底还是开口,“月娘,那你这几年的工钱呢?” 第325章 就在阮李氏开口的一瞬间,阮老黑阮苏氏乃至阮老大,都不由…… 就在阮李氏开口的一瞬间,阮老黑阮苏氏乃至阮老大,都不由自主朝这边看过来。 视线中心,阮柔似笑非笑,看向阮苏氏,问,“奶,当年你不是说,我交一半的工钱,剩下一半就是我自己的了吗?” 阮苏氏还记得这件事,其实按照阮家的规矩,这样做完全没错,可向来贪心不足,略一计算就知道,其留在手中的工钱不在少数,此时不要,等嫁出去就更不可能了。 偏偏碍于面子,阮苏氏还不能否认,支支吾吾着不答。 阮李氏却步步紧逼,“月娘,这些年来,是辛苦你了,可家里的条件你也知道,你马上要嫁到城里,不缺这点钱,家里却不一样,想想你爹和小弟,你作为女儿和长姐,不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吗?” “不觉得!”阮柔连白眼都懒得翻了,“要钱没有,你们跑一趟肯定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呢。”说着转头就走。 她是走得痛快,可一旁阮燕宁就有些尴尬了,她寻机也想溜,到底晚了一步。 “二妹啊,你留下,娘跟你说说话。” 阮家人还不知道她有了新名字,她反应过来,立即提醒,“娘,我现在有了名字,叫燕宁,燕子的燕,安宁的宁,你以后记得叫我名字。” 阮李氏不为所动,“二妹啊,你来城里这段时间,活干得怎么样,工钱多少?” 阮燕宁霎时明白,这是大姐的算盘没打成,惦记上自己了,她垮着一张丧气脸,“娘,我还在跟师傅学手艺呢,别说赚钱,倒还要大姐贴了学费和针线,哪来的工钱。” 阮李氏仔细打量这个向来奸猾的二女儿,半晌,似是终于相信了她,大发慈悲,“行了,你也去休息吧。” 没了“外人”,仅剩一家四口的空间内,阮李氏看向婆婆阮苏氏,“娘,你说这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阮苏氏没好气,积压在胸口的那股气,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她难受至极,偏又不好说什么。 还是阮老黑开口,“等明日那家人上门来,再好好谈谈吧。”在他看来,只要是真心想要求娶自家女还,那聘礼上他们多要点,对方也必然要接受,否则,大不了一拍两散。 安心去休息的阮柔还不知道阮老黑等人的歪心思,不然,一定会好好跟他们理论一番,不过这也造成了第二天的尴尬场面。 翌日,谢氏红光满面,带着昨日紧急请来的媒婆以及各色点心等礼物上门,一路两人说的热火朝天,全是谢氏夸未来儿媳的好听话,听得媒婆咂舌不已,都说婆媳是天生的冤家,她当牵媒拉线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当婆婆的这么夸人的。 暗自将一会儿的话再次斟酌一遍,将其中稍带贬低的话全部去掉,媒婆这才放心进了女方家门。 媒婆说亲一般有两种,第一种就是如卞家这般,请媒婆之前两家早已说定,媒婆只需要走个流程,最是简单,钱也拿得轻松,另一种则麻烦,大多是男方相中,请媒婆上门商谈,这种就麻烦得多,费尽口舌往往还不讨好,若谈崩了没有谢媒钱,指不定还要被埋怨。 故而,媒婆接到这单生意还是很满意的,态度自然也端正。 “笃笃笃。”响亮的敲门声响起时,阮家小院内,众人早已经起身。 阮老黑等四人昨日是直接穿着家里常穿的旧衣过来,不适合这种场合,阮柔干脆直接从铺子里拿了四套新衣,也不枉费长辈辛苦跑一趟。 此时,一家四口端坐在上方,至于当事人阮柔则在侧间,由阮燕宁陪伴,侧耳倾听正厅的动静。 隔着一堵墙,并不十分真切,但也能听个大概。 开口就是媒婆一系列吉利话,什么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将男女双方夸了个遍,之后才是正经的提亲。 首要的就是聘礼,媒婆按照卞家先前说的五两银子提了,内心还有点忐忑,因为这个聘礼其实在城里不算低,但对于一个举人来说,其实不高,未免显得不大看重女方。 当即,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方才还端着笑脸的阮家几人都收敛了笑,几人昨天早已商量好,要在今日当场跟卞家发难,此时,便由阮李氏这个亲娘开口。 隔壁的阮柔只听她说道,“卞夫人,这门婚事其实是月娘自己看中的,我们当长辈的愿意顺着她,不好多说什么,但这聘礼,是不是有些低了。” 谢氏看了一眼儿子,疑心是女方不满意聘礼,碍于面子让长辈出面,但很快打消了这层怀疑,因为儿子跟自己说,是和月娘商量好的。 既然不是月娘的意思,那么,就是阮家人嫌低了,她其实也觉得不高,但奈何囊中羞涩,儿子虽有举人功名,可还没开始挣钱,真真一穷二白。 此时面对未来亲家灼热的视线,她不由得羞窘万分,一张脸胀得通红,几乎抬不起头来。 卞柯林见状,冷肃了一双俊秀的眉眼,“阮伯母,聘礼的事我和月娘早有定夺,五两银子,不说多,但也应当不少了吧。” “是啊是啊。”媒婆反应过来,连忙解围,“阮家的,依我说啊,聘礼嫁妆就是个心意,多少都不如小两口未来过得好,你们说呢?” 阮李氏看看阮苏氏以及阮老黑,拿不定主意,面对读书人的未来女婿,到底有些胆怯。 阮苏氏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只得自己站出来。 面上是一贯保持的温和笑意,看着就如最朴实的乡下人,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不实诚。 “月娘是我们阮家第一个孩子,聪明懂事能干,不瞒你们说,她在城里辛苦干活,一半的工钱都交给了家里,我们做长辈的也承这份恩,在她的婚事上不曾多做安排,只希望她找一个合心意的,顺顺利利一辈子。 至于聘礼,就如媒婆刚才说的,不是太重要,可一来,她作为长女,也要为阮家下面的女孩做榜样,嫁进城里只有五两聘银,恐怕会被人说闲话,带累下面几个妹妹的名声,二来,我们对卞家几乎一无所知,也是月娘说你们好,我们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聘礼都不愿意多给的人家,我们难免有些怀疑卞家对月娘的真心。” 一番话,堪称有理有据,要不是媒婆收了卞家的钱,都忍不住想点头,可惜,给钱的才是主家,只得按捺下。 隔壁房间内,阮燕宁听得攥紧拳头,小声嘟囔,“说那么多,明明就是贪大姐你的聘礼,我看未来姐夫挺好,将来也一定会对你好的。” 看着二妹气鼓鼓的模样,阮柔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随即笑着道,“没事,会有解决办法的。”她相信卞柯林的脑子,不至于被阮家架上去下不来。 正厅发生的也正如她所料,卞柯林只是微愣片刻,便道,“阮奶奶和阮伯母说的也有理,咱们都是为了月娘好,我自然该成全您二位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家中虽然不甚富裕,但挤一挤、借一借,总能多凑一些来。” 还不待阮家人面露欣喜,很快,接下来一句话就直接将他们的一颗心打落悬崖。 只听那俊秀的青年继续道,“这样吧,十五两聘礼,其中十两给月娘做压箱底银子,如何?” 这话说的,以为小算盘得逞的阮家人几乎要呕血,十两给女儿做嫁妆,那他们岂不是依旧只剩下五两,白费一番功夫,一文钱没捞着。 阮李氏正犹豫要不要答应,就见一旁的阮老大给她使眼色,那意思是让她答应下来。 反正聘礼要给他们,至于还要不要给月娘,不是他们说了算嘛,先把银子拿到手再说。 于是,阮李氏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那自然好。” 卞柯林便缓缓露出一个笑,怎么说呢,落在阮家人眼中,方才光风霁月的人,此刻却凭空生出几分狡黠与油滑,“既如此,燕宁,你出来一下。”竟是朝着隔壁房间喊的。 阮家人心头再次暗道要糟,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令人万分恼怒的一幕。 只见青年从袖子中掏出一个荷包,再从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不多不少,恰恰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几乎要闪瞎人眼。 阮家人视线随着银子漂移,就见那银锭落到了从隔壁走出的二女儿身上,再然后,回到隔壁房间不见了踪迹。 碍于脸皮,不好将人喊住,再看向那嘴角含笑、一派书生气息的青年,便知他的心计,十两银子肯定要不回来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大起大落下,阮家人都没了精气神,媒婆和卞家说什么是什么,就连收到五两银子的剩余聘礼,都不甚欢喜。 现场一派衰颓景象,好好的亲事,谈到这步田地,饶是一向巧舌如簧的媒婆都觉得有些没意思,面上装着为女儿好,实则不过想多捞些钱财的多了去了,为嫁妆聘礼闹翻的不少,这般死寂的她倒还是第一次见。 暗自感慨卞举人果真聪慧灵敏的同时,靠着多年媒婆的厚脸皮,她站起身,面上是媒婆一贯的喜庆妆容,勉强证明现场是定亲,而非哭丧。 “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日就先告辞,具体成婚的日子,大概就定在年后,咱们两边的嫁衣新房,都得尽快置办起来,咱们随时联系,让两个孩子以后的生活有个好的开始。” 话毕,起身,离开。 谢氏跟着说了些吉利话,在阮家人的注视下离开,出门不免忐忑,“柯林,我看阮家意见不小,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没事,月娘她能自己做主。”卞柯林笃定回。 而阮家小院,确实也在经历一场小风波。 第326章 阮家,偏房。 阮燕宁接了十两银子,只觉烫手,…… 阮家,偏房。 阮燕宁接了十两银子,只觉烫手,慌忙物归原主,还不忘担忧道,“大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阮柔嗤笑,“爷奶和爹娘的顾虑解决了,十五两的聘银,不说周水村,在城里都算过得去了。” 阮燕宁心道,那叫什么解决顾虑,从头到尾,爹娘想要的只有银子,结果,五两变十五两,却压根不过他们手,能乐意才怪。 心惊胆战听着外面的动静,见没吵起来,方才安心。 结果,等媒婆和卞家人走后,阮家一行四人就气势汹汹走了进来,活似凶神恶煞的匪徒,偏还面上挂着虚假的笑,更吓人了。 “月娘啊。”阮苏氏开口,“那十两银子,我们帮你收着吧,等你出嫁的时候,再给你添到嫁妆银里去。”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阮柔摇头,断然拒绝,丝毫不给挽留的机会,“给你们存着,我怕改明儿丢了、没了,亦或者有急事用了,纳彩麻烦呢,你们放心,要是我自己弄丢了,绝不找你们麻烦。” 阮李氏心痛不已,却也知道这钱拿不回来,只得作罢。 阮苏氏却想的更多一层,方才卞家给的五两聘银在他手中,按道理接下来还会有些布料、点心肉的聘礼,相对的,女方也要出嫁妆。 男婚女嫁,聘礼和嫁妆都是必不可少的,无非多少而已。 也就是说,这五两聘银中,阮家还得从中挤出置办嫁妆的部分来,时下女方嫁妆依女方家境,少的两个木箱一身衣裳就打发了,多的陪嫁被子、木箱、床柜等物的也不在少数,当然,后者都是疼爱女儿的人家。 本来依阮家的条件,最多也就两个柜子一身新衣,但这不是卞家号称给了十五两聘银嘛,虽说其中十两在女儿手中,但阮家给出的嫁妆却还得相应提高,真真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了又想,阮苏氏试探着开口,问,“月娘,你看家里给你置办嫁妆,你是怎么个想法,五两银子我估摸着不一定够,要不就陪嫁银子少些,多添两个嫁妆箱子才风光呢。” 阮柔心道阮家人把她当傻子糊弄呢,嫁妆能有二两银子都算阮家大方。 她手中把玩着银锭,轻飘飘道,“就可着五两银子来吧,多的我也不要求爹娘你们多给,毕竟家里也不富裕。” 一句话,把阮老黑一并人气得险些呕血,有苦说不出。 “当然,若你们不舍得,我就带着十两银子出嫁也没关系,不怕别人笑话。” 见她这光棍模样,一向寡言的阮老大都有些无言,一点嫁妆没有,旁人只会笑话阮家贪财吝啬,对她只有怜惜,怕什么笑话。 真是越说越怄,阮老黑明白多说无益,深深看了这个孙女一眼,而后道,“既然你自己都决定好了,我们做长辈的不好多说什么,就都照你的意思办吧。嫁妆你也不用操心,该有的都会有,只是希望你还记得自己是阮家的女儿,你的爹娘兄弟姐妹,还在乡下过的苦日子,若有能力,能拉还是尽量拉拔一把吧。” 一副语重心长、诚恳为小辈着想的长辈形象,阮柔心中只有不屑,用得上的时候才这么说,用不上的时候就是棵草,谁信谁傻。 当然面上不能这么说,她便看着阮燕宁,十分恳切,“那是自然,你看,我有机会这不是把二妹带到城里了,虽然现在还挣不了几个钱,可等手艺学出来,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阮老黑愈发生闷气,懒得再多说,“行了,既然定下来,我们也该回去了,家里还一堆事呢。” 说着就要走,连午饭都不想留在城里吃了。 临走之际,阮李氏看向二女儿,问,“二妹,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就留在大姐这吧,还要学手艺呢。” “哼。”随着四人离开的是一声轻哼,以及重重的关门声。 阮柔没有相送,人走后动作十分利索地锁了门,对阮燕宁说,“今日大喜,放一天假不去铺子,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 “耶!”阮燕宁发出一声欢呼,或许是太过高兴,声音大到传至离开还未走远的阮家人耳中,那本刻意放得缓慢的脚步忽地加快,愈走愈远。 阮柔倒不是故意气他们,而是真心觉得今天应该大餐一顿,当即拿了钱上街,买了一堆自己和阮燕宁喜欢吃的菜和糕点,姐妹俩欢欢喜喜庆祝了一顿。 而另一厢,阮家人饿着肚子,走在回村的路上,阮李氏看着身上的新衣,不免有些高兴,“起码捞了身新衣服呢。” 阮苏氏暗骂了句眼皮子浅的,继续闷头赶路,等到家,早已饥肠辘辘,家里没留饭,还得重新开火,火气愈发旺盛。 ————- 提亲这一遭后,或许是阮家看清了现实,也或许是想以弱示好,总之接下来的一切还算顺利。 给阮柔置办的嫁妆不算丰厚,可一双木柜、两床薄被、一架梳妆台以及一身新衣,再加上十两的压箱底银子,面上也就过得去了。 春暖花开之际,空气中都带着野花的芬芳,阮柔回到周水村出嫁。 卞家人口不多,卞柯林领着几个族中兄弟前来迎亲,热热闹闹一场,迎了花轿回城。 婚后两人情意相投、心意相通,谢氏只盼着儿子顺遂安康,待儿子儿媳极好,一家三口,再没有不顺心的了。 有了亲戚关系,阮燕宁学起手艺来更加用心,没过几年,便学了一门顶好的手工活,靠着手艺攒了不少银钱。 而阮家,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成衣铺早在当年就属于女儿,更是悔不当初,可惜,当年提出的婚事惹恼了女儿,以至于对方除了亲妹外,再不愿提携阮家任何人,他们更是只能看着女儿一家愈发富贵,占不到丁点便宜。 至于阮柔,婚后依旧经营着成衣铺子,因着铺子时常出些新式样,便在周围几个省城出了名,引领着其中几乎八成人的穿衣风格,不用更多扩大规模,只靠着售卖衣裳花样,就足以吃喝不愁。 卞柯林果真如他当初所言,考中举人后,就再也不曾去参加科举,不过,在偌大的省城,一个举人功名足够,他便自己办了一家小书院,收了几十个孩童,当个小小的教书先生。 再后来,阮柔铺子里渐渐富裕,人也得空,在书院隔壁开了间女子书院,教导女子读书识字、算学绘画,因着束脩不贵,只要城里稍微条件好些的都愿意送女儿来读上一两年,渐渐的也开始在周围扬名。 可惜的是,阮家大房心心念念的送长孙到城里读书事宜,到底胎死腹中,其进了村中私塾没半个月,就因日日课上睡大觉,被夫子强制退学,连学费都全部退还,可见决心,之后便丝毫闹着不肯再读书,更别说去遥远的城里远离爹娘的照顾,阮柔也由此少了一桩麻烦事。 有时,她也想,原主上辈子,一心拉拔下面几个弟弟妹妹,辛苦将他们养大成人,丝毫没顾得上自己,却只养出了几个白眼狼。再之后,年纪渐大的原主久久未曾出嫁,却被弟妹嫌弃阻碍了他们的婚嫁,尤其嫡亲的小弟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更是伙同情。人将她这个长姐卖出门去,期间,也唯有阮二妹悄悄提醒了几句。 可惜原主彼时全心全意相信自己养大的弟弟妹妹,没信阮二妹给的提醒,最终结局悲惨。 这也是阮柔来之后,不搭理阮家其他人,唯独愿意拉拔阮二妹的愿意,有良心的人值得被善待,而非阮李氏所猜测的那般。 等阮二妹年岁渐大,自己相中了一个年轻男子,她倒没有当初长姐所做那般决绝,依旧是如同正常的男婚女嫁,婚后也与娘家正常往来,只唯独一点,轻易不给银子,便是孝顺,也只肯学着长姐,送些容易被人看在眼里的吃喝用之物。 直至后来,阮家长辈对这两个嫁到城里的女儿始终没个好脸色,周水村人不解,开始还以为是姐妹俩不孝顺,后来见其节礼样样不缺,渐渐回过味来,原是嫌弃女儿孝敬不够,遂多有人背后议论,话传至阮家耳中,却压根无从辩解。 至于阮家下面的其他小辈,依旧如前世般,更甚至有了亲生的爹娘长辈在,从小就不用吃苦干活,好好的农家小子姑娘,养的比城里还金贵,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农活干得稀稀疏疏,地里收成愈发差劲,周边的村人看在眼里,愣是没一个好人家愿意与之结亲。 好不容易小辈各自婚嫁,阮老黑夫妻尚好,劳累过度早早去了,而阮老大一辈的,硬生生熬到年岁大、干不了农活,被往日疼爱的儿子儿媳赶出家门,自生自灭,偏就这样还容不得旁人说儿子一句不好,若有周水村的人看不惯指责几句,反倒被骂得唾沫星子横飞。 久而久之,知道这家人的德性,再无人愿意多管闲事,只逼着阮家小辈分出粮食来,让阮老大等人不至于饿死。 还是城里两个女儿知道此时,花钱在村中租了老房子,又请人帮忙照看,愣是让阮老大等人活到了孙子成婚。 及至弥留之际,看着破旧屋舍前,依旧不见身影的儿孙,不知心中可有几分后悔。 阮柔与阮燕宁得知消息的时候,阮老大等人早已合眼,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自然不知,不过阮柔心想,求仁得仁,应当是无悔的吧。 幸好,她没有再深陷其中。 很多很多年后,同辉城依旧穿戴着当年成衣铺新颖的衣裳式样,流传着举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美好故事,而阮柔,早已踏上了新的旅途。 第327章 “阮氏,赖三他们几个来了,好酒好菜赶紧端上来。”一道粗…… “阮氏,赖三他们几个来了,好酒好菜赶紧端上来。”一道粗犷的嗓音在门外想起,阮柔没有应答,闭上眼睛接受记忆。 原主阮杏花,丰镇人,年方十八,年初嫁给小镇上的田永,夫妻二人相处还算和谐,但唯一的问题是,田永其人,太过大方, 说大方都算夸奖人,其实就是一个老好人,平时请客吃饭不在少数,遇上谁家需要帮忙,更是不吝伸手,是镇上人人皆夸的老好人,谁说起来都得竖个大拇指。 然而,这样的老好人,对于外人来说是好人,对于自家人,却是最恶心不过的吸血虫。 原主娘家阮家为原主相看时,只看田永在镇上的大酒楼当活计,每个月赚的钱不少,故而,嫁女儿时很是顺心,连聘礼都没要多少,嫁妆更是陪了不少。 结果呢,只嫁进来不过半年,那些嫁妆都被田永挥霍得差不多了。 原主爹娘精心准备的两床新被子,一床被送给了隔壁据说日子贫苦的李寡妇家,还有一床送给隔壁即将新婚没钱娶新媳妇的章家老二,由此,田永得了两家一箩筐的好话。 一双床头柜,被送给田永好兄弟尚明家受宠的小闺女,只因那柜子花样秀美,小姑娘来看了一次就心心念念朝着要,被田永充大方送出去,乃至衣柜、新嫁衣、发簪等等,都被各种理由,或人家变相索要、或田永善心大发做好人,总之,一件都没能留下。 原主哭过、闹过,可惜都没能拗得过男人田永,憋屈得够呛。 再后来,田永的又一好兄弟吴强因好赌欠下赌债,田永兄弟义气跑去赌坊答应为人还债,结果,在赌坊要债的壮汉上门前,提前得知消息溜了,唯有留在家中的原主毫不知情,慌乱中被要债的乱棍打死,就此魂归地府。 接收完记忆,感受着胸腔那股难以散发的郁气,阮柔低低呢喃,“放心吧,我会让他当一个彻彻底底的好人,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牵连。” 于是,那股憋闷暂时压下,她睁眼,外面的催促声愈发急切。 “阮氏,人呢,兄弟们都等着呢。” 一股发自内心的嫌恶油然而生,阮柔深呼吸,望着空荡荡分的灶房,暴躁想,还想吃,吃屁去吧。 其实原主还有一些压箱底银子,那是原主爹娘疼爱女儿,特意藏着给她作私房钱的,连田永都不知道,上辈子,田永催促逼迫之下,原主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忍痛拿出了这点私房钱买酒买菜,供一群闲汉吃喝,而今,阮柔可不会这么做。 她走出灶房,来到院子里已经摆好的小桌上,几人已经开始了耍牌,就差上酒菜了。 “菜呢,怎么还没好?”开口就是责怪。 阮柔挤出一个渗人的笑,“田永,家里没菜,也没钱买菜,你那还有钱吗,我去买点。” “没钱了?”田永纳闷,“不是才交的家用,怎么就没了?” 此言一出,引来另外几个好兄弟怀疑的眼神,明晃晃质疑她私藏银钱。 这可真是冤枉原主了,就算有那么心,也没那么能力啊。 要说田永这人,也是神奇,听说是年幼时双亲去世,再无其余亲戚,一个人在镇上磕磕绊绊长大,受了镇上不少人家的恩情,故而,长大有了能力,张口闭口就是要帮助他人,面对镇上居民的要求,几乎就没有拒绝的。 在外人看来,这等好性子,算是挑女婿的好人选,故而,媒人来提亲时,阮家应得十分痛快,对外人好,对自家人那不是应该更好嘛。 结果,原主婚后的日子一言难尽。 田永在镇上酒楼做工,手脚勤快,也会说好话,除去工钱外,每个月还能拿到不少赏钱。时下流行家中女人管钱,田永又是个粗糙的性子,不拘月前次多少,都会交给妻子、也就是原主保管。 可惜,也就只能保管一下,往往钱还没捂热,就被田永以各种理由要去,东家难、西家贫的,每每弄得自家生活艰辛,田永在外面不知又多少好兄弟,吃饭喝酒常常在外面,也就原主还得自己想法子糊弄一口吃食。 此时,见人怀疑,阮柔可不惯着,将这个月的工钱用在哪,一笔一笔的数出来,“,对了,还有赖三家,你婆娘说家中没钱开火,还借了一百个铜板去。” 当面戳破自家借钱,赖三顿时羞得慌,“那臭婆娘,家里哪就缺钱到那个地步了,改明儿回去我就让她还来。” 阮柔心知对方就是扯鬼话,光是这半年,赖三家的就不知来借了多少,对方怎么可能不知道,说还,也就是面子上好看罢了。 “不用,都是亲兄弟,借点钱,哪就用还了。”当事人还没说什么,田永就跳出来维护。 阮柔便也不说什么了。 于是,场面还是没酒没菜,反正阮柔身上没钱,至于田永,兜里更是比脸上都感觉,一枚铜板在他身上,只要出门就过不了夜。 还是桌上的另一人,田明,从兜里掏了十几个铜板,“嫂子,身上钱不多,先去买点菜来吧。” 田明,与田永同姓,其实并非有什么亲戚关系,不过凑巧一个姓,两人关系更是比旁人要亲厚几分,还拜了把子,田永更是把田明的爹娘当做亲生父母孝敬,都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田明家这是天上掉个便宜儿子。 总之,除去原主这个真正的家人外,但凡外人,与田永关系越亲近的,占的便宜就更多,田明家堪称占便宜榜首。 不过对方面子做的好,拿了田永的东西不少,偶尔也会挤点出来,做做好人。 阮柔可不管那么多,见了钱,面上笑真诚三分,也不推拒,拿了钱,直接出门去买菜。 十几个铜板,当然买不到什么好菜,阮柔走过两条巷子,才在一处菜市场割了半只烧鸡、一盘花生米、一盘拌凉菜,至于烧酒,那是没有的。 回到家,阮柔没把菜直接给人,而是回灶房,切开装盘。 本就是饭点的年纪,原主已经做好了饭菜,不过两道炒素菜、一锅白米饭,半点油腥不沾。 想了想,她把半只烧鸡扣留了三分之一,花生米和凉拌菜留足自己的份,好在装了盘,不怎么看得出来少了,再加上两个素菜,配上家中的糙米酒,一股脑端出去给外面的田永等人,至于她自己,则留在灶房,吃起香喷喷的烧鸡来。 她可不似原主,被田永牵着鼻子走,自家吃苦、给外人吃好的,结果呢,田永在外当个散财童子,好东西没少吃,苦的也就是原主罢了。 吃饱喝足,外面的男人还在侃大山,阮柔懒得收拾,洗漱过后直接回房睡了,半夜,一道醉醺醺的气息扑过来时,阮柔迷糊间就是一脚,彻底安静了。 第二天,阮柔起得早,就见田永睡在地上,脸上红通通的,估摸是发热了。 今儿是酒楼给的休息日,不然田永也不敢这么喝,阮柔遂没管,自己出去收拾好,就出了门。 她预备先回一趟原主娘家,原主这个傻孩子,嫁给田永后,回娘家只报喜不报忧,阮家还以为原主过得很好呢,对田永这个女婿更是赞不绝口、也大方得很,她回去就是为了跟阮家爹娘说清楚,以后别再送东西,给田永占了便宜。 镇上范围不大,故而两家相隔不远,阮柔很快到了地方,敲门前,她顿了顿,使劲揉了揉双眼,那通红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受了大委屈。 等阮家大嫂前来开门,很快,如她所料,引来阮家全部人的注意。 大清早的,女儿/妹妹就这么哭着上门,铁定是在田家受了委屈啊,暴脾气的阮家大哥当即就要出门找妹夫算账,被阮家大嫂拦下,“先听听妹妹怎么说。” 于是,阮柔哭哭啼啼将自己嫁到田家这半年来的遭遇说了个清楚明白,听得阮家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阮父眉头高高拢起,似一座小山峰,“杏花,你真没说谎,田永竟是这样的人?” “没有,不信的话,你们去那几家瞧瞧,我的嫁妆都摆在那呢,” 阮母心疼女儿,捶了下阮父,随即安慰女儿,“杏花,没事的,嫁妆没就没了,你人没事就行。” 不相信的何止阮父,就连阮大哥阮大嫂都不敢相信,阮大嫂也是镇上的姑娘,丰镇是个小地方,镇上的人,家家户户彼此熟识,谁家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个心里门清。 故而,阮大嫂喃喃,“李寡妇、尚明家、章家老二,看着都不是这样的人啊。” 别说是妹妹送的,女儿家的嫁妆,别说外人,就连夫家都不能占为己有,谁家正常人敢要人家的嫁妆,那是连脸都不要了啊。 “不信的话,娘你和大嫂去看看吧。”阮柔同样憋闷不已,每一次新世界都会给她新的惊喜,让她对人的脸皮之厚有新的认知。 还是阮父有决断,在外人和自家女儿之间,他当然更信任后者,故而,对着媳妇和儿媳道,“你和儿媳去悄悄看一眼,是不是当初咱们家准备的东西,要是的话,肯定要给杏花讨个公道。” 阮母当即应下,一点不耽搁,当即借着找人唠嗑的名义,把周边几乎人家转悠了个遍才,出来的时候那脸都是黑的。 而阮家这边,阮父其实已经信了八成,他向来是个老实人,遇上这样的人家,后悔自己当初识人不清的同时,也为女儿担忧不已。 第328章 约莫中午时分,阮母带着阮大嫂回来,脸色黑沉如水。…… 约莫中午时分,阮母带着阮大嫂回来,脸色黑沉如水。 阮父一看,就知道女儿所说不假,一口怒气上来下不去,哽得要死。 这样穷大方的女婿,尤其还拿着自家女儿的嫁妆充大方,若在婚前,阮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家女儿嫁过去,可如今,两人早已成婚半年,事情就难办了。 随着阮柔的到来,一家人都陷入了愁苦之中。 和离吧,地方太小,传出去女儿的名声不好,再嫁也困难,若不分开,这样的日子,难不成要过一辈子。 对此,阮柔有些微的愧疚,但总不跟原主一样一直瞒着,索性说了,至于解决办法,她自己来就是。 “杏花,你是怎么想的?”阮母问女儿的意见。 阮柔半真半假的说了,“爹娘,现在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和离,只是被占的便宜,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嗯。”这个回答,不说让阮家人满意,起码安心了些。 阮父阮母都是和善的性子,阮大嫂却是个泼辣的,立即跟小姑子保证,“杏花,你放心,那些嫁妆,等我都给你要回来。” 原主与阮大嫂不仅是姑嫂关系,更是曾经的闺中密友,在阮大嫂嫁过来后,关系更是亲密几分,故而阮大嫂很是疼惜这个小姑子兼密友。 阮柔也不跟阮大嫂客气,只是东西给她,保不齐还要被田永送出去,她便道,“大嫂,东西要回来后,你先帮我收着吧。” 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阮大嫂痛快应下。 随即,就是接下来的生活问题,和离暂且不提,但听女儿说,家中时常揭不开锅,吃喝都成问题,总不是个办法。 阮母心疼女儿,想着家中粮食还算富裕,就准备拨出一部分让女儿带回去,“这些粮食你拿着,千万吃饱了。” 说这话时,阮母的眼眶有些泛红,带着些湿意,她家娇宠的女儿,不说大富大贵,起码没饿过肚子,怎么就瞎眼,选了这么个人家呢。 面对阮母的好意,阮柔却只能拒绝,“家里有再多粮食都不够他嚯嚯的,我就不拿了。” “那你怎么办?”阮大嫂急切问,被占便宜固然难受,可总不能为此饿着自己吧。 “我准备在镇上找个包三餐的活计,工钱倒是其次。”阮柔说出自己的打算,这是她思忖良久后的决定,既不至于让田永敲骨吸髓,又能保全自己的最好方法。 “唉。”阮母忍不住重重叹气,女儿在家都没有过外出做活。 阮大嫂是个利索性子,听她这么说,当即思考起,镇上有什么合适的活计。 半晌,她面露欣喜,“前几日听说镇上的荆州书院要招个厨娘,杏花你做饭好吃,一定没问题。” 阮柔想了想,原主确实有一手做饭的好手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舍得油盐调料,如此,阮大嫂说的倒可以去试一试。 “只是,”阮大嫂接着道,“先前的厨娘听说是书院一个童生的老娘,跟书生险些大打出手,这才把人辞了重招,杏花你要是去了,就怕那童生不高兴。” “哪有那样的道理。”阮父道,“又不是杏花抢了她的活计。”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又不是人人都讲道理,不过阮柔也不在乎就是了,干活拿钱,别的她也不掺和。 “那我先去试试,还不一定能选的上呢。”阮柔自谦,其实很是自信。 “下午让你大嫂领你去。”阮母一锤定音。 阮大嫂家的娘家侄子如今在荆州书院进学,故而才能得知些消息,对书院也熟悉。 一家人商量好,也没让阮柔回家,而是一家子凑一起吃了顿团圆饭,等小憩后,阮大嫂领着阮柔出门,顺便介绍些书院的情况。 荆州书院,别看名字取得大,其实就是一个几十人的小书院,囊括周边几个镇的书生,不过对阮家这样的一般人家而言,书院总是高高在上的。 书院在丰镇以西,占据了很大一片位置,甚至有两亩地,种这些瓜果蔬菜,供书院夫子以及学子食用。 阮柔二人上了山,跟守门的婆子说了一声,被领到灶房试手艺。 书院这些天可是为招厨娘的事操碎了心,前来的人要么手艺不行、要么谈吐形象不行,先前那个厨娘就是跟书生吵架甚至差点动手,所以山长特意要求,招的厨娘必须是个好性子的,千万不能是个泼妇,于是,一杆子打倒一大片人,管理灶房的秦婆子为此晚上都睡不好。 见着阮柔的那一刻,眼睛就是一亮,年轻妇人嘛,总是要脸的,不至于跟那老妪一样。 “来来来,先做两个菜试试。”秦婆子热情招呼,“阿雯,这是你家姑娘?” “可不是,我家小姑子,性子好、手艺也好,秦大娘你可得多照顾点。”阮大嫂颇有王婆卖瓜的意味。 而一旁,阮柔查看过灶房的原材料后,很快决定好要做什么菜,一个肉末茄子,一道红烧肉,一道凉拌时蔬,再加上一道绿豆汤,有荤有素,热菜凉菜和汤,一应俱全,足以看出她的手艺了。 等阮柔将饭菜端上桌,阮大嫂和秦婆子正说得热烈,还打听了不少娘家侄子学习的近况,可谓相谈甚欢。 见着色香味俱全的一桌盛宴,秦婆子笑意更甚,拿起筷子,先是拨了部分出来,才自己品尝起来。 茄子入口的一刹那,她的眼睛骤然一亮,口感软糯、咸鲜入味,却不显油腻,再尝其他几道,皆各有特色,堪称美味。 “杏花,你这手艺真是绝了。”秦婆子吃得十分满足,语气也和善了不少。 “秦婆婆谬赞了。”阮柔谦虚道。 满足了口腹之欲,秦婆子不忘正事,道,“你们稍等等,我把这几道菜给山长他们尝尝。” 等人离开,阮大嫂满面喜悦,“杏花,秦婆婆那么满意,我看铁定行。” 阮柔笑,“大嫂,还得看山长的意见呢。” 说得阮大嫂有些忐忑,两人默默等待最后的结果。 很快,秦婆子喜笑颜开地回来,“哎呦,阿雯,你家小姑子这手艺,可是连山长都赞叹不已,说让我一定要把人留下呢。” 阮大嫂此刻倒自谦起来,“哪里,多亏了秦婆婆你帮忙,等你有空下山,我让杏花好好做一桌,咱们吃个够。” “那敢情好。” 寒暄过后,开始商量正事。 “书院拢共有四五位先生,二十来个学生,还有跟我一样的几个杂役,也就是一天要做三十个人的饭菜,若你愿意,咱们现在就可以定下。” 这个份量,对一个年轻女子来说,压力还是比较大的,秦婆子不免担心。 “没问题。”阮柔满口应下,随即,就上工的时间、工钱等做了约定。 活计不少,工钱也不低,一个月五钱银子,包吃住,另有三节节礼等,堪称丰厚。 另外,每个月有四天的休息时间,遇到春收秋收都有半个月的假期,也是为了乡下的学子着想, “没有问题。”阮柔直接应下,对这个活计十分满意,这个工钱,比起田永还要高了。 “既这样,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正式来上工吧。”秦婆子迫不及待邀请,这些日子,都是她来做饭,那手艺,她自己都嫌弃。 阮柔同意,两人先行离开。 回去的路上,阮大嫂喜气洋洋,“杏花,你可真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婆婆这般夸奖一个人呢。” “还是多亏了大嫂你的引荐。”阮柔道。 两人你夸我一句、我夸你一句,欢欢喜喜回了阮家。 可惜的是,欢喜戛然而止,因为阮家正有一个她们都不希望看见的人——田永。 院子里气氛有些尴尬,阮母本来准备再看看,不预备直接摊牌,但阮父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在田永找上门来后,忍不住质问出声, 结果倒好,本以为对方多少有几分愧疚心虚,结果,一派理直气壮的模样,险些将阮父气得厥过去, 于是,就成了阮柔回来看见的这幅场景。 还不待她打招呼,就听田永不满嘟囔,“杏花,你这是做什么去了,一整天不着家,碗不洗、饭不做的,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阮大嫂一听就恼了,嘿,她这暴脾气,“田永,你还有良心吧,自己穷大方,都养不起媳妇了,还不许我家杏花出去找个活儿养活自己啊。” 田永一惊,他这人向来是遇强则弱,讪讪解释,“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没找到人,有些着急。” “呸,我管你着急不着急,我就知道你没出息,家里都没粮食了,还到处充大头蒜,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跟我妹子这样说话,你们这日子也别过了。” “那怎么行。”田永彻底惊了,他孤身一人,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回家来再也不是冷锅冷灶,饭菜有人做,衣服有人洗,简直再惬意不过。 “还有,你把我妹子那些嫁妆都给我还回来,一个大男人,拿媳妇嫁妆出去讨好别人,算什么男人。” 阮大嫂一张嘴巴拉巴拉,一句都没停歇的,直将个田永贬得不堪入目,这才作罢。 “大嫂,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拿回来呢。”田永不满,“李寡妇家那么困难,章家老二还指着新被子娶媳妇呢,还有”总之,家家户户都困难,他田永就是救苦救难的救世主。 “行,你不要,我去要,趁早给我滚蛋。”阮大嫂懒得听他叨叨,自家东西,她去要,还不信那些人有脸不还了。 一番吵闹,田永连开始提及的阮柔找活计的事都没时间掰扯,就被阮大嫂赶出了家门。 第329章 隔着一道木门,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田永只觉得荒谬,自己…… 隔着一道木门,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田永只觉得荒谬,自己妻子的娘家,竟然是这般自私自利之人,明明、明明自己送出去的东西都是为了帮助他人啊。 “笃笃笃。” “笃笃笃。” 田永用力狠狠敲了门,无人应答,门前人来人往,皆用一副看稀奇的模样看过来,田永最爱面子的一个人,当即受不住,恨恨离开。 阮家恰与之相反,虽然刚得知了女婿不靠谱、拿女儿嫁妆穷大方的破事,但女儿自己立得住,他们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 当然,担心还是有的,比如阮母忧心忡忡的问,“田永不会拿你的工钱去做好事吧?” 阮柔摇头,“以后我的钱会自己收好,不会让他拿到的。” 阮父赞同,“这样才对,还有他交给你的工钱,给你后就不要给他,男人养家本来就是应该的,他要有本事,让他自己再去赚去。”没道理家都不养,先去送外人好处。 “嗯。”阮柔应下,又耐心听了阮父阮母以及阮大嫂的谆谆教导,这才离开。 阮家是个好地方,爹娘也都真心疼爱她,可还没让田永付出应有的代价,她暂且需要先留在田家。 等回到田家,不出意料,家里依旧一副乱糟糟,休息一日在家的男人什么也没做,连饭都是在外面吃的。 谁比谁高贵,阮柔见了心烦,反正她有了挣钱的营生,也懒得搭理,将自己面前一亩三分地收拾干净,至于其他的,管它呢。 当夜,阮柔反锁房门,直接睡在了新收拾出来的客房。 而田永,好不容易等到妻子回来,正准备等人跟自己低头道歉,等了许久,最后等来的却是一片黑暗和安静,不由得愈发气闷,饭也没吃,自己盖上被子闷头睡了。 翌日,田永要上工的日子,往常,只要他上工,家里再大的矛盾都会暂且搁置,毕竟挣钱最大,但这一天,准备好的早饭、洗净晒干的衣裳,田永什么都没见到,瞅着天色不早,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匆忙出门。 至于阮柔,书院一共需要做两餐,第一天上工,书院只要求做午饭前到,故而美美睡了个安稳觉,起来时,悠闲填饱肚子,收拾好东西,往书院的方向去。 书院自打前一任厨娘走后,灶房就由书院几位杂役大爷大娘轮流接手,由此书院学子以及夫子们也陷入了水深火热。 好不容易听说终于来了一位厨娘,一个个激动得不行,忍耐一上午,眼见到了饭点,对着食堂的方向望眼欲穿,上课的夫子眼中精光乍现,挥挥手大方表示准时散课。 书院食堂,阮柔忙活了一个时辰,终于将几十人的饭菜做出来。 食堂分了东、西两部分,东边是专供书院学子和工作人员所用,西边则是给学子们的,倒不是别的,而是学生在夫子面前难免拘束,课堂上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总不好下了课还让学生吃不下饭,索性分开用膳。 阮柔忙活完,给自己盛了饭,跟秦大娘一起,边说边吃。 因着书院人多,伙食的要求也高,配置是一个厨娘配两个帮厨,所以阮柔很幸运地只需要做饭,不用操心洗碗这些琐碎事。 吃着喷香的饭菜,秦大娘对着年轻的姑娘止不住的夸赞,“杏花,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阮柔笑,“那您就多吃点。” 秦大娘丝毫没有客气,用两大碗米饭身体力行,吃饭撑着肚子,险些站不起来,还是阮柔扶着走了两圈方才好些。 而食堂里的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夫子们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最多吃到九分饱,学生们就没那么好的定力,吃了好几天的“猪食”,此时吃到好吃的饭食,恨不得吃到十二分饱。 不知足的结果就是,一个个瘫在座位上,肚腹微微凸起,那模样,浑然没有学子的书生气,从东边离开的夫子们见了摇摇头,果然要需要历练啊。 学生们还不知道,一时的贪口腹之欲,换来的将是夫子们更加严厉的教导和锻炼。 一餐过后,阮柔的厨艺得到书院上至山长夫子,中至学子、下至杂役等的交口称赞,成功留任。 书院的活说累很累,毕竟几十个人的饭菜,即使有人帮衬,作为主厨,阮柔要做的依旧不少;说累其实也还好,不用太过烦心,只要做出好吃的饭菜,面对的就是学子们花样各异的称赞。 这些书生们的夸赞可不是简单的说一两句好,而是会赋诗、作词,将一件本来平凡的事提得格外美好,让阮柔的成就感满满,油然而生一种投喂的满足感。 忙完晚饭,阮柔简单吃过,跟秦姨等人告别,随后返程。 书院离田家有段距离,即便是天未黑前出发,等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一路只见几户人家透出微弱的烛光。 田家,田永面对的依旧是苦无一人的房屋,忍不住气闷,就这么一个人坐在正厅,心想等人回来一定要好好质问,到底是多狠的心,才能因为自己不过伸手帮了几个苦命人,就这么跟自己作对。 可惜的是,一腔苦心全喂了蚊虫,满身满手的包,田永越恼越痒、越痒越挠,简直恶性循环。 阮柔归来时,面对的正是这幅场面。 田永终于有了出气口,当即口出恶言,“阮氏,你到底怎么回事?” 阮柔忙了一天,本来没想到这一出,见田永如此,只觉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你一个女子,整日不归家,家不收拾、衣服不洗、饭不做,难不成我在外忙活了一天,还要回来伺候你?”言辞振振的模样,好似受了多大委屈。 阮柔纳闷道,“我也没要你伺候啊。”饭在书院吃,衣服自己洗,可是半点没麻烦旁人。 田永顺着一想,还真是,转而明白自己被带歪了思路,“我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我在外面辛苦赚钱,你就这么在家什么都不干,有你这么做人妻子的吗?” 阮柔更纳闷了,“你赚钱也没给我花啊,昨天我不给你说了,家里没钱买菜了,我不出去挣钱,总不等着饿死。” 田永想起昨日她找自己好兄弟要钱的事,面色羞得通红,“你这个势利眼的女人,怎么就那么看重钱呢,钱不够用省一省不就行了,我还能让你饿着。” 阮柔用嫌弃的眼神看他,既不能自己养家,还指望妻子在家好好伺候把他当大爷,什么废物玩意儿。 “你没钱养家,所以我就只能出去找个活计了。”阮柔理由很充分,继而提醒,“对了,我的工钱比你高,既然你觉得家里需要人打扫收拾,那你明儿把酒楼的活计辞了,在家忙活吧,我出去挣钱。” 田永震惊、田永瞠目结舌,田永不敢置信,看向面前的女人,只觉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我说的很清楚了,你不也是这个意思,赚的少的辞了在家收拾,不是很正常吗?” 田永突然想起昨天登阮家门时听见的那一出,结结巴巴问,“你,你找到什么活计了,怎么可能比我的工钱还高,骗人的吧。”他可是在镇上最大的酒楼做活计,一个月的工钱就有二钱,加上打赏,一个月最少三钱,多的时候还能有四五钱呢,可是顶顶好的活计。 “哦,我被选上了荆州书院的厨娘,月钱就有五钱银子呢。”她轻飘飘一句话,却是将田永刺激得不清。 “怎么可能?”田永喃喃不敢相信,待想起对方说的什么鬼话,更觉讽刺。 阮柔没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紧跟着说道,“对了,昨天我爹娘说了,给你三天的时间,把我那些嫁妆还回来,否则,他们就要亲自上门去讨债了。” 接二连三的刺激,彻底惹怒了田永,原本距她有些距离的男人,猛地一个上前,挥舞着胳膊,就如狂怒的野兽,可怕的紧。 阮柔略微惊讶,这是恼羞成怒,忍不住要打自己了,这可是原主没有经历过的事,事实上,在被赌场的打手找上门前,原主一直认为田永是个好人来着,虽然滥好心、总是被人坑被人骗,但起码有颗好心,光这点就比镇上大多数男人好了。 可其实呢,不过原主一直顺从着他,所以没遭遇田永的丑陋面目,这才哪到哪啊,田永就接受不了了? 她眼中冷光闪过,伸脚给人来了一下。 于是,男人摔了个大马趴。 阮柔没去搀扶人的好心,提醒了一句,“三天,你记住了,我劝你还是跟那些穷到骗人嫁妆的家伙说一声,不然等我爹娘上门,场面就不好看了。” 田永没有吭声,如同一条死狗,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无趣,阮柔心道,随即去洗漱休息。 原地,无人后,田永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径直坐在地上,黑暗中,这位一直被小镇人们认为是个大好人的老实男人,眼中露出一抹怨毒的视线。 第330章 只是一瞬,那怨恨的眼神被收回,快得仿佛像是看错,再去瞧,分…… 只是一瞬,那怨恨的眼神被收回,快得仿佛像是看错,再去瞧,分明还是那个老实善良的好男人。 阮柔可不知道这些,忙活一天,早早躺下睡了。 第二天,阮柔醒来时,家里照例没有人,趁着去书院上工前,她回了一趟阮家,说明自己想要把嫁妆要回来。 阮父自然支持,都是普通老百姓,谁家的钱不是辛苦攒出来的,自己女儿花用也就罢了,凭什么便宜了不相干的人。 “好,那就给他三天,三天后我和你娘一起上门。”阮父气哼哼。 阮大哥想来是个应声虫,当即跟着附和,倒是阮母先前说得笃定,此时却有些犹豫,“杏花,你跟娘说实话,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日子还想过下去吗?” 阮柔没想她这么敏锐,想了想,没说实话,而是含糊道,“看田永表现再说吧。” 阮母显见还有些担忧,阮大嫂连忙站出来,“娘,咱们先看看,若那田永还是屡教不改,咱们就接杏花回来。” 作为阮家儿媳,她表明立场,很大程度缓解了阮母的忧虑,她在心里想,是啊,如今杏花拿那么高的工钱,就是没了田永,也肯定不缺好人家。 如此一向,果然宽慰许多,再看女儿,果真哪儿哪儿都好。 安抚好阮家人,阮柔吃着早饭,想起一件事来,她如今在书院做厨子,一天要做两顿饭,早上这顿实在不想自己做,不如来阮家凑合一顿,她正好交点养老钱。 想到就说,她一说,阮母当即表示,“闺女回娘家吃饭还要给什么钱,你尽管回来。” 面对婆婆囧囧的眼神,阮大嫂有些好笑,这是忘了自己和杏花的交好了,不过,就算只是姑嫂关系,只要有眼睛,就知道这小姑子是个有大出息的,哪里能轻易得罪。 “杏花,娘说的是,你尽管回来,你大哥不说养得起你,但供一顿早饭还是绰绰有余的。” 阮大哥挺胸抬头,遭遇阮父重重一击,“老子还在,哪轮得到你养你妹妹。” “对哦。”阮大哥后知后觉,哀怨的眼神瞥向自家媳妇儿。 阮大嫂噗嗤一笑,她就是看重阮大哥这憨厚模样,对家人也好,瞧着就是个过日子的,才愿意嫁过来,果然,进门后,公婆和顺,男人贴心,小姑子和善,再没有不好的了。 “爹娘,我都有差事了,等我领了工钱,就给家里交伙食费。” “行。”阮母痛快应了,儿子儿媳赚的钱也要交一部分到公中,女儿来吃饭,交个钱,也不是大事。 一切说定,从阮家离开,阮柔慢悠悠往书院去。 ————- 三天时间一眨眼过去,很快到了阮柔给出的截止日。 看着屋内那个抓耳挠腮的男人,阮柔问,“你跟他们说了吗?” 田永一怔,随即摇头,“杏花,我真的没有办法开口,那都是送出去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说你要要回来。” “又不是我送的,要回自己的东西还有错了。”阮柔不屑,还懂道德绑架了,她可不吃这套,还是那句,无缘无故的,平白收人家好东西,那就不是好人。 田永噎住,好半晌没说话。 “你再给我几天,我好好去跟他们说。”田永犹豫道,心里其实想着能拖就拖,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 阮柔很轻易看出来他的小心思,幽幽提醒,“说好三天就是三天,你还有一个晚上,等明天早上,我爹娘就该上门了,届时闹得不好看,你可别怪我。” “阮氏,你非要闹到这步田地吗?”田永气闷,“都是邻里邻居的,那些东西又不值钱,你非要去要,丢脸都丢到整个镇子上。” “有什么好丢脸的。”阮柔佯装不解,“家里穷得都买不起菜了,你不嫌丢脸,我就要回自己的东西,还丢脸了,田永,人人都说你是大好人,我怎么半点没看出来。” 提及自己的好人名声,田永本就重若千钧的脚愈发抬不动。 他坐回椅子上,一脸痛苦,若叫不知情的人光看见这场景,定会以为他受了多大的胁迫。 “杏花。”田永语带哀求,“杏花,那些东西就不要了,行吗,我有工钱,会再给你攒回来的。” 阮柔险些甩了白眼,就田永那些工钱,就没留到第二个月的时候。 “说好三天就是三天,你要没事,我回去休息了。”懒得再听,阮柔拍拍手,利索走了,独留原地田永。 纠结犹豫半晌,田永到底还是提脚跨出了屋门。 原主的嫁妆不少,不说多值钱,可都是阮家的一片心意,普通人家姑娘该有的,原主样样不缺,可惜全被田永送了人。 如今被逼着去讨要,田永在那几户人家中斟酌再三,选了隔壁的章家老二,起码比起李寡妇,章家的日子其实还不错。 一步,又一步,明明几步路的距离,愣生生被他走出了一炷香的时间。 “笃笃。”敲门声响起,章家人早已吃过晚饭,各回各屋休息,听见动静,距离大门最近的章家老二率先来开门。 “田大哥,是你啊,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田永眼中,章家老二一脸喜气,前阵子家里刚给他议亲,很快就要办喜事,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田永突然就没了说话的勇气,他讷讷问,“章老二,先前送你的那床被子。” “哦,你是问那床被子有没有用的吧。”没等田永把话说完,章家老二兴奋接话,“嗐,真是多亏了田大哥你,本来我娘只想准备一床被子,阿雪她家还有点不高兴,加了一床我才把人哄好,好事将近,田大哥到时记得抽空来喝杯喜酒。” “嗯,那就好。”田永勉强挤出一丝笑,到底没有说出讨要的话来。 人家被子都送出去呢,且还指着被子娶媳妇呢,自己怎么能那么不识趣。 没几句话,田永就走了,等章家其他人过来,还纳闷了一会。 出了章家门,田永长久的一声喟叹,无奈敲响李寡妇家门。 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大晚上的,田永不准备进门,想着就在门口把事情说了。 “谁啊。”隔着门,李寡妇问。 “是我。”田永出声,那声音闷闷的,李寡妇没多想,直接开了门。 “田大哥,你怎么来了。” 田永低头,李寡妇手上正牵着自家儿子,十二岁的李石头,母子俩相依为命,向来如此。 “有点事。”田永声音愈发低。 “田大哥,快进来坐。”李寡妇热情邀请。 “不,不了,我说完就走。” “哎呀,客气什么,田大哥,你别不是嫌弃我是个寡妇吧。”李寡妇笑着道,转而对着儿子使唤,“石头,快请你田叔进来坐坐。” “田叔,你进来吧。” 乖巧的小男孩格外讨人喜欢,田永成婚半年还没有子嗣,看了眼热,竟就这么半推半就被一个小男孩拉进去。 “田大哥,家里只有凉开水,你不要嫌弃。”李寡妇捧着水,送到田永跟前。 “不嫌弃,客气了。”田永回着,瓜田李下的,他浑身不自在,可李寡妇神态自若,好似再正常不过,那模样感染了田永,他很快镇定下来。 两人对面相坐,李寡妇嘴巴也没闲着,不时叭叭家里的各种琐事、以及家里儿子的淘气趣事,渐渐的,田永入了神,不时附和两句。 气氛烘托到位,李寡妇方才问,“对了,还没问,田大哥你晚上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呃。”田永结巴了会儿,到底强忍着开口,“是这样的,先前送你家的那床被子,你家用了吗?” “被子,什么被子?”李寡妇一时没能想起来,回忆了下,心下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没呢,那被子得攒着给石头娶媳妇用,我一个寡妇,没啥本事,只能从他小时候开始攒。” 田永愧疚愈发强烈,可是家里阮氏下了通牒,自己总得带回去一样,才好交差。 别过头,他继续道,“是这样的,阮氏那人你也知道,是个较真的,她回娘家说了我把被子送出去的事,阮家那边不大高兴,非要我把东西要回来。” “呜呜,呜呜呜。”女子哭泣的声音传来,惊了田永一跳。 他慌忙安慰,“李妹子,你别哭啊。” 李寡妇用袖子擦着眼睛,泪水如珠串般落下来,很快沾湿了衣襟。 抽抽噎噎半晌,没见男人再吭声,她暗道一声晦气,只得自己开口,“田大哥,你放心,阮妹子既然闹了,我一个外人,总不能让你们夫妻因我失和,你放心,我这就去把被子还给你。” 虽是这么说,可脚下丝毫不动。 一旁,原本安静乖巧的李石头见娘亲哭了,闹不懂发生什么,便以为自己娘亲被欺负了,小小的人儿,恶狠狠地冲撞过来,一脑袋撞在田永腹部,“不准欺负我娘亲。” “哎呦,娘的石头哎,你田叔是个好人,你别这样,怪你那个早死的爹,还有我这个没用的娘” 母子俩抱头痛哭,那凄惨的模样,活似被什么恶霸给欺压一般。 田永的脚步先是退了一步,连忙赔不是,“李妹子,你别哭了,是我不对。” 李寡妇顿了顿,没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话,便依旧只顾着哭,还暗暗掐了儿子一把,让他继续。 田永犹豫着上前,想要将人搀扶起来,李寡妇却不管不顾,只挥舞着,让人靠近不得。 “李妹子。”男人羞窘到在原地转圈,过了会儿,见人像是哭累了,再次尝试上前。 结果,这次对方是没推开自己,可却也浑身没了力气,整个人扑倒进男人怀中。 第331章 良辰美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李寡妇摔倒的…… 良辰美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李寡妇摔倒的时候,其实没什么坏心思,只是习惯了跟人诉苦,好求得更多的庇护以及帮助。 但就在靠近男人的那一刻,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瞬间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安全感,以及脑海中迸发中的各种思绪。 于是,原本想要站立的身体继续歪歪扭扭靠在男人怀中,假装脚被扭到的模样,“田大哥,你没事吧,我脚扭了,你把我放凳子上就行。” 两人的位置距离凳子还有一段距离,闻言,原本准备将人推开的田永,身体微微僵硬,随后轻手轻脚搀扶着人安置。 “妹子,你没事吧。”瞧着不停揉弄自己脚踝的女人,田永担心问。 “没事,就是脚扭到了,过两日就好,方才真是对不住了。”李寡妇不好意思道。 田永都感觉到了尴尬,想要再提被子的事情,又没脸开口,本来就是他送出去的东西,如今想讨要回来本就无礼,更何况还把李家搅成这样。 几乎一时就僵在了这儿,田永不好意思开口,又不愿意离开。 李寡妇眼神幽深,低垂的眼角余光打量男人,千头万绪难以言述。 其实田永是个不错的人,能挣钱、脾气也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手太松,不过男人嘛,没成婚前都这样,等成了家有人管,自然就知道为小家打算,那些外人哪里值当花钱。 可惜啊,李寡妇惋惜,已经被阮家那小姑娘捷足先登,不过,她也没少捞好处就是了。 想到对方给过来的好处,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对着儿子道,,“石头,快跟你田叔道歉。” 李石头可不听这些,眼神依旧恶狠狠的。 田永愈发愧疚难安,他是做惯了好人的,压根没脸开口,犹豫半晌,到底还是请辞,“李妹子,今儿真是对不住,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田大哥,那床被子,我去给你拿过来吧,可千万别让你难做。”李寡妇偷偷觑着他的神色,见人没拒绝,拖着一瘸一拐的脚就要往里屋去。 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趔趄,险些再次摔倒。 田永终于沉默不下去,将人搀扶稳当后松手,道,“不用了,那被子你留着吧,就当我送给石头的。” “真的?”惊喜娇俏的声音雀跃,李寡妇不好意思道,“田大哥,真是多谢你了,你是个好人,我们孤儿寡母的,若不是你时常帮衬,还不知要怎么过下去。” 田永愈发羞愧难当,“应该的,谁看见都会帮衬一把。” 既然被子要不到手,田永也就准备离开了,还有两家,他总得再去试试。 李寡妇唯恐他后悔,顾不得挽留,勉强在儿子石头的支撑下,将人送出门,大门栓上,李石头问,“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了外人,李寡妇懒得再装,此时走起路来顺畅得很,哪有一点扭到的迹象。 李石头破涕为笑,嘟囔道,“娘,你下次可不许吓唬我。” “哼,臭小子,娘要是不做这出戏,那小子怎么会轻易走了。”李寡妇得意炫耀自己的惊讶,“那些男人就爱要面子,不过这田永也是,一点没有男人的气概,都送了人的东西,还好意思要回去,那可是给石头你攒着娶媳妇的。”语带不屑。 李石头跟着高兴拍手,“娶媳妇、娶媳妇。” “小没良心的,小小年纪就知道娶媳妇了,不过今天做的不错,娘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要是再有人上门欺负咱娘俩,你还得这么干,你可是个男子汉,要学会保护家里。” “嗯,我保护娘。”李石头面上满是坚定。 “不过,下次见到你田叔,给我客气点。”李寡妇继续教育,“他能挣钱,还没成婚手头就大方,你嘴甜一点,少不了你的好处。”这些年孤儿寡母的日子难以为继,她就是靠着厚脸皮养活了母子俩。 至于田永这个冤大头,左右都是送人,何不都送给自己,这镇上那么多户人家,可就自家最困难。 李石头没大听懂,却依旧听话地点头,娘说的一定是对的。 ————- 李家发生的一切,已经离开的田永自然不知道,故而也不会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冤大头。 回到自家的大门前,他左右为难。 时间已经不早,在章家和李家分别耽误了些时间,此刻,天上月亮高悬,带来一抹清幽的月光,倒不似方才昏暗。 然而,这个时间点,若是节省点的人家,不愿意浪费烛火灯油,定然早就睡了,他再上门打搅,未免不妥。 可不去吧,回家又没空跟阮氏交代,思虑再三,他决定还是去另外几乎人家看看,若熄灯了,他就不敲门,自个回来。 于是,蜗行牛步,磨磨蹭蹭,终于到了尚明家。 尚明是他的好兄弟,比他年纪略大几岁,如今膝下有个小女儿,也是先前他和阮氏成婚当日一堆童男童女中的女娃,当日见了阮氏的衣柜漂亮,生出想要的心思,几次跟亲爹尚明闹腾,不过尚明没同意,还是他偶然见到,见小姑娘可爱,主动提出相送,尚明推辞几番方才接受,如今自己上门讨要,应该问题不大。 他犹豫着到了尚家门前,看见屋里亮堂的那一刻,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 当晚,田永第三次敲门。 果然,屋里很快来人开了门,是尚明,见是他,很高兴的邀请他进去坐,“永子,大晚上的,怎么突然来了。” 田永不大自在,正想着怎么开口,尚明媳妇过来倒水,态度同样热情,让他愈发难以启齿。 “永子,是不是遇上什么难题的,咱们兄弟谁跟谁啊,有话直说就是。”尚明大咧咧道。 尚明媳妇不满瞪他一眼,口气倒是大,若是来借钱的怎么办。 田永听了大慰,只觉折腾一晚上,终于有人理解自己,还是自己的好兄弟靠谱,便也有了开口的勇气。 “明子,是这样的,先前阮氏的嫁妆里有一口木箱,送给了你家喃喃,现在被阮家那边知道,硬要拿回去,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只能过来” 说话间隙,他偷偷看着尚明的神色,见其不以为然,更加敢说,“这才只能跟你把东西要回来,好跟阮家交差。” 尚明神态自若,半点没有尴尬,“嗐,这点小事啊,永子你等等,我去拿过来,你可别为这点小事跟弟妹闹不痛快。” “哼。”尚明媳妇却是不满轻哼一声,“还是第一次知道,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真是长见识了。” 一句话,让田永的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到地缝钻进去。 “好了,少说点,永子娶个媳妇也不容易。”尚明宽慰妻子,“永子你等会,我就去给你拿过来。” 尚明媳妇赶忙掐了他一下,尚明回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那木箱一直在他闺女那,故而进的也是闺女的屋,小女娃贪睡,早已睡得迷迷糊糊,按理,他只要悄无声息拿到,大不了等明儿小姑娘发现再好好哄哄。 可尚明却不,他动作轻柔将小姑娘摇晃醒,温柔地问闺女意见,“喃喃,这个木箱你还记得吗,是当初田叔送给你的,现在田叔要,咱们把它还回去好不好。” 小姑娘还在打着瞌睡呢,听见了连忙摇头,那木箱子她可喜珍惜了,倒不是别的,而是阮家这箱子做的精细,木头虽然是最普通的黄桦木,可箱子上雕刻的凤凰图案栩栩如生,小姑娘可舍不得。 “不要,爹,那箱子是我的,我的!”小小的人儿,张开小手,如护崽的老母鸡般,愣是不让尚明去拿箱子。 尚明一怔,僵在那儿,继续耐心劝着。 屋外,一直不见动静的尚明媳妇忍不住走进屋来,见女儿都落了泪,当即满心愤闷,不满抱怨,“哪有这样做事的,送人的东西还会要回去,这以后谁还敢跟他家来往啊,箱子好歹还在,要是吃喝难不成还得给他吐出来不成。” 那语气,明显是朝着门外,说给田永听的。 事实上,田永听了确实不是滋味,他在原地转了几圈,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争吵。 自己的好兄弟尚明要把木箱腾空还给自己,但小孩子不懂事闹腾得直哭,而尚明媳妇一味护着孩子压根不让动,一时僵持住。 良久,或许实在拿妻女没办法,尚明面带愧色出来,“永子,你嫂子不同意,我实在不好强拿,要不这样,你看这木箱值多少银子,我折成银子给你吧。” 田永哪能要他的银子,可人家都这样说了,自己总不能继续不依不饶,只得摇头,“不用,孩子喜欢就算了,我回去好好跟阮氏说说,她不会有意见的。” “那就辛苦你了,真是对不住。”尚明态度坦然大方,“我跟喃喃好好说说,若是弟妹还有意见,你跟我说一声,我把银子送过去。” “嗯。”田永心不在焉应下,满心都是东西一样要不回,等回去该怎么跟人解释。 “明子,今晚打扰了,你哄哄嫂子和侄女,大晚上的,对不住了。”心内担忧,田永依旧不忘记尚明家闹出的矛盾。 尚明应了,“没事,你嫂子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他眼珠子一转,打探道,“对了,永子,当时你不是还送了些东西出去,那些要回来了吗?” 田永苦笑摇头,“没呢。”说着顾不上解释,失魂落魄离开。 第332章 从尚家离开后,田永又接连去了两家,可惜的是,天色已晚,…… 从尚家离开后,田永又接连去了两家,可惜的是,天色已晚,漆黑的屋檐昭告着主人已经休息。 无法,田永只能垂头丧气归来,一无所获。 家里的灯同样灭了,阮氏不出所料依旧没有回正房,田永不自觉走到客房门前,尝试着推了推,门没开,应当是被反锁了。 他顿了顿,记起先前阮氏给下的最后通牒,咬咬牙,又到了一旁的窗户处,手不过轻轻一推,便将那窗户推开。 夜晚寒凉,若是开窗睡一晚,指不定明日就会感染风寒,只是想到这个可能,田永的手就忍不住微微颤抖,可仍是很坚定的将窗户完全推开,而后,轻悄悄离开,没发出一点动静。 屋内,原本假寐的阮柔蓦然睁开眼,望着大开的窗户,眸色幽深。 良久,她下床,将窗户重新关上,这一次,她没忘记将窗户闩上。 是夜,田永彻夜难眠,第二日,天还没亮,就赶紧做贼心虚去隔壁客房,结果,眼前一幕让他震惊,窗户竟然是关上的。 他皱眉,怎么会呢,是阮氏半夜醒来关上的嘛,那是否联想到窗户为何打开,又会不会猜测是自己故意的。 很久很久,问题都没有答案,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房,再未阖眼。 倒是阮柔,昨日早早睡下,翌日醒得也格外早,利索地起床,按照约定往阮家去。 阮家人正准备吃早饭,见到她来,也就多添一双碗筷的事。 吃过早饭,一家人便商议起去讨回嫁妆的事。 阮父忍不住问,“田永那小子怎么说的?” “昨日我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但他一件东西都没能带回来。”阮柔语气淡淡,不见丝毫欢喜,也不带任何怨恨,好似一个陌生人。 阮母瞧见,心头越发低落,这几日无数次后悔给女儿结了这亲,如今后悔已是晚了。 “杏花,你跟他,还能继续过下去吗?”阮母小心翼翼问。 “昨晚,他回来的时候,把客房窗户打开了。”阮柔没有直接回答,但意思很明显。 阮父一惊,下意识狠狠拍了下桌子,那力道之重,将桌子上的碗筷都弹跳起来。 阮母嗔他一眼,“做什么呢。” 阮父讪讪,却依旧满心怒火。 与他相同的则是阮大哥,他一个猛力,硬生生折断手中的筷子,父子俩如出一辙的暴脾气,把怒气表现得明明白白。 阮大嫂拍了他一下,“没受伤吧?” 阮大哥连忙摇头,“没事。” 阮大嫂这才放心,继续关心杏花的事。 她笃定道,“他肯定是故意的,东西没拿回来,担心我们上门,才出了这恶毒主意。” 要说田永因此想要谋财害命,自然不至于,可他也绝对没安好心思,寒风入体,感染风寒,轻则伤身,重则丧命的也不是没有,说恶毒并不过分。 “外人都道他是好人,我先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如今才知道,那不过批着羊皮的豺狼。”阮柔恨恨道,她将一切说出来,自然是为了避免阮家人再继续撮合自己和田永,只要真心疼爱女儿的,得知这样的事,就不会让女儿继续过这样的日子。 阮母关心道,“杏花,那你没事吧,若有不舒服的,可千万大意不得,咱们直接去找大夫。” “我没事,他动静不小,我睡得不沉,醒过来将窗户关上了。” “呼。”几道声音心有余悸,此刻方才放心。 “不行,当家的,杏花这日子不能继续过下去了。”阮母看向阮父,“老头子,你说呢。” “嗯,杏花,要不你今儿就搬回来吧,和离的事我来找他谈。”阮父无需思考,直接说。 时下,夫妻和离并不容易,更多时候,都是女子犯了所谓七出被夫家休弃,但凡能继续过下去的,女子及女子娘家就不会惦记和离,可女儿不一样,若继续过下去,指不定哪天命都没了。 “嗯,只是,要先跟田永把账算清楚了。” 阮家人知道她说的是嫁妆的事,早前便已说好,当下也不纠结,三两口扒完饭,直接跟着阮柔出门讨债。 左右每一家都要过去,阮家也不挑,直接从距离最近的丁家开始。 按原主的记忆,丁家人正是拿了原主发簪的人家,那簪子还是原主当年出嫁当日戴的那一支,可惜,被丁家儿媳看见,在田永跟前说了几次,就被那冤大头送出去。 丁家算下来,与田永有些亲戚关系,不过关系已经很远,田永面前能称丁家的丁老头一句表叔,因着关系疏远,当初孤身一人的田永也没能被丁家收养,不过看在亲戚份上,也给了些接济,田永送簪子,想来也有报恩的心思,当然,如果他不用妻子的嫁妆报恩,阮柔都能夸他一句。 他们到的时候,丁家人已经起身,院子里不时传来忙碌的声音,还正好跟要出门的丁老头撞上。 丁老头在镇上的苍家谋了一份差事,家中条件其实尚可,可丁家唯一的儿子却没找到固定的活计,如今只在镇上打些零工,夫妻俩全靠老两口养活,或许也是如此,才会眼皮子浅到看中旁人的簪子。 “老阮,你怎么来了。”丁老头不明所以,笑脸相迎。 阮父却是绷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老丁,有些事要跟你说一下,你先进来吧。” 丁老头莫名有些不妙的感觉,瞧这一大家子的模样,明显来者不善啊,可他怎么都想不通,有哪里得罪了阮家。 没有太多时间考虑,他回身,将阮家人带进来的同时,掩上大门。 “怎么大早上来了,快坐。”丁家儿媳端出几张小凳子,热情邀请他们坐下,只是对上阮家人灼热的诡异视线,不明所以。 至于阮家人诡异视线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对方头上还戴着自家女儿的嫁妆簪子。 先前只是听说,还不觉如何气愤,如今亲眼所见,八分的怒气也转成了十二分,面上也维持不住好脸色。 丁老头虽然焦急,见阮家人有正事的模样,还是耐心坐下细问,“老阮,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是啊,多少年的交情了,镇上的人家彼此熟识,阮父和丁老头也算从小玩到大的了,想到此,阮父没再纠结,干脆直说,“老丁,你都这么说,我就直说了。” 他看了一眼丁家儿媳头上的簪子,他还记得自家媳妇给女儿戴上这支簪子的那一幕,“我来是为了要回我家杏花的嫁妆。” “什么嫁妆?”丁老头不解,“怎么又跟杏花有关系了。” 丁家儿媳却是一惊,当即就要伸手去摸头上的簪子,莫名的心虚。 阮家人虎视眈眈下,这一动作瞬间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丁老头哪里在意过一个侄女的嫁妆,此刻发觉不对劲,顺着视线看过去,见到儿媳躲闪的目光,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金氏,到底怎么回事。”丁家儿媳娘家姓金,并不是镇上人家,而是下面村里的,此刻被点名,委委屈屈辩解,“爹,这簪子又不是我偷的抢的,而是田永那小子送给柱子的。” 丁老头的脸色黑了黑,心底骂了眼皮子浅的儿子儿媳一百遍,这干的都叫什么事啊,如今都被人家找上门来,他几十年的老脸都被他们丢尽了。 “还不把簪子还回来。”他怒喝。 丁家儿媳颇觉难为情,不舍地将头上发簪取下,一支银簪,少说也值二两银子呢,肉痛的同时,忍不住埋怨田永,这都干的什么事情,送出来的东西还能要回去。 当然,埋怨阮家她是不敢的,可谓欺软怕硬的典型了。 阮柔不客气接过簪子,原本银闪闪的簪子,经过半年的时间,已经黯淡很多,而且,旁人戴过的东西她嫌膈应,总要重新去炸一遍,总的来说,物归原主,可她依旧亏了。 丁老头显然明白这个道理,瞪了儿子儿媳一眼,随即对着阮家人道,“老阮,我是真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不会让她做出这等事,簪子杏花先拿着,改明儿我再送一份赔礼。”饶是他都有些肉痛,这份赔礼可少不得。 阮老头推拒,“赔礼就不用了,簪子还回来就行。实不相瞒,这件事杏花先前都没说,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气得够呛,你说要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可这都是家里给杏花置办的嫁妆,全叫田永那小子送了人,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闻言,丁老头眼皮猛烈跳了跳,这是什么意思,不止自家,还有谁家,同时忍不住道一声晦气,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田永那小子也是个能人,媳妇的嫁妆都有脸往外送,让他都跟着没脸做人。 这脸在阮家人跟前是丢尽了,可总不丢到外面去,他压低声音,“老阮,我家这件事,你能不能别往外说。” 阮父没应承,诚恳道,“瞒不瞒的,我尽量不往外说,但这事若是闹的难看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 丁老头没强求,只叹息一声。 第333章 最后,阮家也没要丁家所谓的赔礼,拿到簪子后痛快离开,前…… 最后,阮家也没要丁家所谓的赔礼,拿到簪子后痛快离开,前往第二家。 望着离开的阮家人,丁老头将眼皮子浅的儿子儿媳拎进正厅,打算好好教训一顿。 被自家老头子骂得狗血淋头,丁家儿子和儿媳不敢埋怨,却是将那田永怨恨上了,丝毫不记得明明是自己先生了觊觎之心,才有后来的田永送礼一遭。 从阮家出发,拿走原主嫁妆的依次是丁家、李寡妇家、章家老二、尚明,以及谈老三家。 于是,李寡妇家门前,再现方才的一幕。 门扉再次响起,李寡妇照例问了是谁方才开门,见到阮家人还有些稀奇,“阮叔,杏花,你们怎么来了?” 她与阮柔算是同辈,见着阮父阮母还得道一声叔,称呼确实没错。 不知为何,李寡妇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此时清晨,门前来往的人不算多,却也有几人路过,她直觉不好在门口说话,索性让阮家人进来,一大家子人倒不需要避讳。 气氛有些沉默,不止对方尴尬,阮父看看两边的人数诧异,也有一种自己在欺负孤儿寡母的错觉。 阮母可不会顾忌那么多,直接开口,“小李氏,我是来问你要我家杏花那床被子的。” 李寡妇心道果然,面上还作不解的模样,“什么被子,我何时拿了杏花妹妹的被子了?” 阮柔被膈应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懒得与她做戏,“昨天田永不是来过了吗,还是你要说你没拿过我的被子?” “啊?哦,我想起来了。”见糊弄不过去,李寡妇暗自可惜,“那还是先前田永小子送给我家石头的,还说要给他将来做聘礼呢,杏花若是要,我这就还给你。” 这么说着,脚下丝毫不动,阮家几双眼睛盯着她,半晌终于将人盯动了。 李寡妇不在跟前,阮大嫂嗤笑,“恐怕昨天在田永跟前用的就是这一招吧。” “好了,少说些。”阮母训斥,他们今天来又不是跟人打仗的,只要要回自家的东西就好,何必沾染那些麻烦。 阮大嫂讪讪,避到一旁不说话,阮柔牵起她的手,向她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 李寡妇是一个看得清形势的人,在阮家人开口后就没有挣扎,这也是她这么些年名声都还不错的原因,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们孤儿寡母的,杠不过。 “杏花,这辈子我拿回家后都没用过,还新着呢,你回去晒晒就成。”李寡妇抱着被子出来,外面还套着一个套子,看得出来很是珍惜。 阮母接过,没过多客套。 走出门去,阮母方才教导儿媳,“她也不容易,那些累及女子名节的话,能不说就不说。” 阮大嫂表示受教,她其实没坏心,就是看不惯李寡妇那作态,嘴比脑子快。 阮柔在其中说和,“娘,大嫂都是为了我,你可别再说,不然我都对不住大嫂了。” 见姑嫂俩手牵着手,一副感情甚好的模样,阮母笑着道,“好,你俩关系好,就我是个恶婆婆。” 一家子和乐融融,阮大哥负责将被子抱回阮家,等阮家人路过田家门前去往章家时,不巧正撞上田永出门。 “阮氏,岳父岳母,你们这是做什么?”田永看着全家出动的阮家人,心生不好的预感。 “讨债。”阮大嫂没好气道。 讨债,田永第一时间明白过来,来不及细想,忙拽住阮氏的胳膊,呵斥道,“你到底在闹些什么。” 阮柔一双冷静的眸子看向他,“我在要回我的东西。” “那是我送出去的。”田永低呵,见他们两手空空,以为还没开始,连忙阻止,这要是真让阮家上门,他一辈子的脸都要丢干净了。 正此时,阮大哥送东西回来,对着阮父道,“簪子和被子都放回家了。” 一瞬间,田永只觉得头晕目眩,望着一群人来时的方向,呆滞问,“你们已经去过丁叔家和李嫂子家了?” “是。”阮柔干脆利索回答他,“我已经给过你三天时间,既然要不回来,那我就只能自己上门。” 田永胸口一股热气从胸腔往上涌,直烧得整个脑子嗡嗡的,几乎难以思考,两颊发烫,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他一副悲愤模样,好似阮家做了什么天大对不起他的事,而不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阮柔丝毫没在意田永的反应,她看向章家,问,“是你去,还是我自己去。” 其实只要出口讨要,谁去已经没有任何区别,田永的脸都会被人放在地上踩,田永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闷声道,“我跟你们一起去。”这样,起码会让别人以为他是被阮家逼迫的。 于是,多了个田永,阮大哥再次敲门。 章家人压根没想那么多,笑盈盈邀请人进去,“阮大哥,可是有什么事?” 章父与阮父同辈,同住镇上,算是点头之交。 “进去说吧。”此时天已经亮了,来来往往全是人,多少要给人留点面子。 章父不明所以,就连昨日被找上门的章老二都没联想到昨晚田永上门要被子的事。 等进了门,阮父一开口,章父愣了,章家老二愣了,其他章家人都愣在当场。 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良久,章父僵硬着一张脸,问,“阮老哥,你是说,我家老二拿了杏花的嫁妆被子?” 阮父没回应,可那眼神明显说明了一切。 章父额头青筋紧绷,危险的视线转向二儿子,“老二,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他知道二儿子却是带回来一床喜被,却只以为他是自己想办法弄来的,万没料到还有这一出。 不提那是阮家的嫁妆,却是由田永送出去的,就说喜被那是能收的东西吗,他简直要被这个儿子气死。 章家老二也愣啊,他看向田永,仿佛在问,“到底怎么回事。” 进来前,田永想着要好好跟人解释,可眼下这个情景,说什么都是狡辩,那解释的话噎在嗓子眼,就是说不出来。 章父见了,哪有不明白的,他黑着脸,“你怎么好意思把这被子往你未来媳妇家送?”这脸都丢到未来亲家去了。 章家老二低着头不吭声,这不是没办法嘛,家里一直喊穷,一床被子少说也得几百钱,他年纪一大把愣是没人上门说亲,只能自己想办法,谁能想到会这样呢,同时心中忍不住埋怨田永,既然不是诚心帮忙,何必折腾,看自己好玩吗。 儿子的账可以后面再算,眼下的阮家人却必须得打发了。 自家儿子干的蠢事,章父不得不露出一个歉意的赔笑,“阮老哥,我是真不知道这小子干的好事,那被子已经送到我那未来亲家那了,如今实在没办法要回来,若你们允许,我折成银子还给你们吧。” 阮家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否则,真闹到女方去,章家老二的婚事都可能不保,遂只能接受,“也行,那被子是用了上好的棉花,足足八斤,我也不多要你的,三百十五钱,算成本价了。” 章父不懂价格,看向章母,见其点头,便应了,“去拿钱来。” 不多时,章母将钱拿来,用红绳串的三百五十个铜板,撞在一起叮当作响,很是悦耳。 她递过来时候还颇为不舍,阮母却接得十分痛快。 “唉。”章母肉痛地看着铜钱串,那是家中为数不多的银钱了,要说章家,其实章父和两个儿子都算勤恳能干,可架不住她身体不好,需要常年吃药疗养,愣生生将整个家吃穷了,连带两个儿子婚事都受累,所以,这事不能全怪老二。 旁人家的烦恼,阮家没心情细究,拿了银钱干脆走了。 再出来时,天光大亮,人群来往纷杂,而阮家接连进了三户人家的事,也不是秘密,虽然前面两家什么都没透露,可那么大一床被子,围观到的人群又不是瞎的,忍不住聚在一起悄悄议论起来。 接下来,是尚明家。 尚家只有上明明一对小年轻夫妻带着女儿生活,如出一辙的一套操作,站在尚家,阮柔甚至有些恍惚。 听明来意,尚明面上神色几番变幻,而尚明媳妇则压抑着不满,若不是顾及阮家人还在,恐怕都要对着田永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 这一会,尚家小闺女再如何苦恼,尚明媳妇也不惯着呢,她可不愿意为了一个破箱子掏钱,便只能将木箱还回去。 听着小姑娘的哭嚎,阮柔看着上面各种乱七八糟的痕迹,陷入了沉默。 但显然,比起先前几家,尚明家更为光棍,毕竟年轻人,不那么在乎脸面,或许也是笃定,阮家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撕破脸。 “阮叔,真是对不住,我们不知道是田永自己的决定,还以为杏花妹子也同意的呢,真是对不住。”面上话还说得格外好听。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虽然箱子上划痕遍布,但阮家不好计较,只得认了。 甚至于,尚明小夫妻也不介意将这件事对外说,毕竟他们只是收了一个小木箱,算不上贪财,故而,邻居来问的时候,说的很是坦荡。 而这也一下子将前面几户人家一同暴露,至于具体东西是什么,打听打听当初阮家闺女都有什么嫁妆,就能大概知道了。 于是乎,等阮家再次前行,身后就跟上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街坊,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颇为尴尬,当然,最尴尬的当属田永,他方才全程没敢吭声,头险些垂到地上去。 第334章 最后一家是谈老三。与前面几家不同,谈家不是镇上本土居民…… 最后一家是谈老三。与前面几家不同,谈家不是镇上本土居民,而是半年前从下面村子里搬过来的,而举家搬迁的由来,则是谈家一个小闺女嫁到了镇上酒楼,在谈家闺女的帮衬下,方才得以搬来镇上。 谈家原本在乡下便有一间磨坊,等到了镇上,顺理成章开了家豆腐铺,靠着卖豆腐倒也生活无忧。 不过缺点就是,阮家与谈家不大熟。 谈家豆腐坊开得早,他们到的时候,谈家早已忙活开了,不过,也早有得知消息的镇民将阮家今日闹出的动静提前告知了谈家。 时间退回一炷香前,阮家还在尚明家之时,就有与田永走得近的人看出了名堂,那人并未拿阮柔的嫁妆,却知道田永将其都送给了那些人家,而谈家正是其一,于是便匆匆忙忙来报信。 谈家听到消息都惊呆了,不是其他,而是所谓阮家的嫁妆根本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全由小女儿带进了夫家,是的,谈家小闺女,谈思菲,也即半年前嫁到镇上的那个姑娘。 “谈老三,你们要是拿了人家的东西,赶紧还回去,否则,真等阮家上门,面子上就不好看了。”那镇民瞧着倒比谈家还急切的模样。 可无奈谈家压根拿不出啊,事情还要说到谈家小闺女身上。 村中的女孩家嫁入自然不易,好在谈家闺女自幼生了副姣好模样,性子又是在大方明丽,在一次来镇上买东西时,与镇上珍馐酒楼的少东家,江家公子一见钟情。 男未婚女未嫁,彼此互相看对了眼,酒楼少东家便将消息全然告知了家中父母。 胜在江家父母性子开明,并未看不起村里的姑娘,只是有一点,结亲可以,但不能过于贴补娘家,也就是说,要做一个全心全意的江家人,毕竟他们可是见过不好高嫁后一心往娘家搬运的儿媳,故而提出这一点。 以谈家彼时的条件,能嫁进镇上就谢天谢地,哪有那么多意见,便欢喜地应下来。 两方家长见过面,江家对谈家闺女的表现很满意,聘礼却给得不多,且要求谈家都陪嫁回来,不得截留。 这一下,不满意的成了谈家,本指着闺女嫁进城,他们一家子跟着飞上枝头变凤凰,谁知江家算盘打得精明,谈家占一点小便宜可以,但真正的实惠却是半点别想。 眼见原本喜气洋洋的氛围变得低沉,父母连带一双弟妹都整日唉声叹气,孝顺的谈家姑娘不干了,跟江家少东家闹别扭了好一阵,只是,到底别不过江家父母,毕竟他们才是江家当家做主的人。 无奈,谈家姑娘只得另寻它法,最后,决定从嫁妆上下手。 江家给的银子是固定的,对应嫁妆的价值也在那,但谁说这嫁妆就得从聘礼银子里出呢。 反正后来,也不知田永怎么与其牵上线,原主的嫁妆不少就落进了谈家闺女手中,再之后,跟着陪嫁到了江家。 当然,他们总不好直接去江家索要,便依旧来的谈家。 等谈老三想明白这一切,阮家人已近在眼前。 “嗨呀,那阮家人来了。”通风报信的镇民语音莫名带着些兴奋,好似即将见证什么大事般。 谈老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默默地没说什么。 阮家,以阮父和阮大哥为首,阮母阮柔以及阮大嫂跟在后面,至于远处几十个看热闹的镇民,阮家人索性当不知道。 “阮老哥,请进来吧。”谈老三佝偻着背,在门前迎接。 “嗯。”阮父领着人进去。 只是,前面几家还能关上门商量,谈家开门做生意,却不能为家里这点事把客人拦在外面,故而,谈家门还是大开着的,院子的位置距离议事的正厅又不远,便迎来很多偷听八卦的客人们。 谈老三黑着脸,看着一本正经讲道理的阮父,心中其实有些信了。 当初女儿弄来那些东西,具体怎么弄来的,是借还是坑,他们也不大清楚,只知晓女人将嫁妆凑得差不多后,将大部分聘礼银子留给了家中,也是因此,他们才有本钱买下镇上这间小院。 如今东窗事发,谈老三很是头疼,一来为家中可能的大出血,二来,担心事情传到女儿婆家耳中,怀疑起自己女儿可怎么办,毕竟,闺女嫁进江家后可是没少偷偷哄着女婿往家里搬好处。 “阮老哥,不是我不愿意还,只是那些东西,如今都不在了,且容我些时日,想想办法。” “不用想办法,若东西没了,赔等值的银子就行,我们不嫌弃。”阮大哥瓮声瓮气,将谈家人憋屈得够呛。 “这倒也不是不行。”谈老三拉长了音调,走街串巷久了,旁的没有,市井小民的精明却是学了个十成十,“只是,那些东西到底价值如何,空口无凭啊。” 阮家人险些被气笑了,说得倒想他们上门来讹诈般,一路走来,这还是第一家这么没脸没皮的。 阮柔也不与他纠缠,只盯着田永,“前面那几家,你送东西我都能理解,但谈家当初刚搬来镇上,应当与你不熟吧。” 一句话,将谈家和田永皆打了个措手不及。 田永霎时心虚地低下头去,同时愈发难看,比前面几家更甚,毕竟,是在自己心上人的娘家丢尽了脸面,指不定还会被埋怨上。 阮大嫂一双眸子咕噜噜地转,立即明白了七八分,吊着嗓子道,“哎呦,男女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左右不过那档子事。” “小阮氏,你怎么这么歹毒!”一直未曾出口的谈老三媳妇哀嚎出声,“不过点破东西,你们真是黑了良心,竟就要为此毁了我家闺女的名声。” 阮大嫂讥笑,“莫不是田永这小子跟你家闺女结了异性兄妹,这是替妹妹出嫁妆呢。” “哈哈哈哈。”一阵哄笑声从远处传来,原来是院子里那些来打豆腐的客人们发出的。 谈老三眉眼高。耸,预感不妙,连忙打断争执,“好了,不过就是些东西,你们说个实诚价,我们赔就是了。” 阮柔忽的想起什么,当初阮家给了十两的嫁妆银,她记得田永拿走过五两,当即问,“莫不是我那五两嫁妆银,也被你送给了谈家姑娘。” “没,没有。”嘴上否认,可看田永那副神态,明显做贼心虚。 “好了,我数一数,应当是一双柜子,一件嫁衣,一双鸳鸯戏水帕和枕头,算你二两银子,一共七两。”阮柔算账极其利落,当场估了个价。 这价格绝对照实估的,没抬高价,当着外人那么多人的耳朵,谈家说不出拒绝的话,可七两银子实在太多,真要一口气拿出来,少不得伤筋动骨,毕竟一大家子辛苦一个月的豆腐坊也才赚二两银子,这还是包括一家子的工钱在内,算下来,也就是谈家搬到镇上攒到的全部银钱了。 拒绝不了,又没有好的理由,谈家人彼此眼神对视,皆在脑筋转动飞快想着主意。 可惜,阮家不给思考的时间,阮父不耐烦,“时间不早了,待会我还要去上工呢,你若愿意就现在给了,不愿意我去找你闺女也一样。” “不可!”谈老三几乎是与田永异口同声说出的这句话。 谈老三嘛,大家都知道为什么,自然是不想坏了自己在亲家面前的形象,但田永是为何呢?门外众人侧着耳朵偷听,边忍不住议论纷纷。 看着田永难看的脸色,谈老三心里一咯噔,别不是女儿真跟着小子有什么牵扯吧,否则怎么舍得送七两银子的东西,可转念一想,不对,有江家公子在前,女儿定然看不上这穷小子,顶多不过钓着不给回应,只要没实质联系,倒算不得什么。 知女莫若父,事实的确如谈老三所料,谈家姑娘其实与田永认识在前,与江家公子在后,但后者的风姿气度、尤其是家资丰厚,远非无父无母的田永所能比,因此,她毫不犹豫选择了谈老三,期间,压根没给过田永一点机会,就连要嫁妆的事,都是哭诉几句后田永主动送的。 所以,田永的心虚完全是他自作多情,人谈家姑娘压根没这个意思。 谈老三媳妇却容不得旁的男人跟自家闺女扯上关系,忙赔笑,“七两银子是吧,容我回去凑一凑。”说着就进屋去翻找。 没多会,人出来,带着七两银子,有零有整,可见凑得不容易。 “好,我们这就走。”拿东西走人,阮家可没掺和其他的意思,毕竟自家女儿也没准备跟田永继续过下去,纠缠过去有什么意思。 “家中先前不凑手,还是多亏了阮老哥你们的帮衬,多谢了。”送阮家人出来时,谈老三还装模作样这么说,阮家人压根不搭理。 当着正主的面,偷听的人群安静一瞬,随即端着一碗豆腐,走在大街上走街串巷,恨不得将自己偷听到的告诉每一个人。 而阮家这边,阮柔看了看神色,到了去书院上工的时间,匆匆对阮母道了句,“爹娘,大哥大嫂,东西麻烦你们带回去,我得先去书院了。”说着连忙走了。 回去的一路,阮大哥抱着一个木箱,阮母手提一个荷包,里面鼓鼓囊囊,一行人高高兴兴往回走,偶尔还能跟路人搭讪几句,丝毫不避讳。 至于田永,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几分钟后,珍馐酒楼后院门口,田永鬼鬼祟祟出现,寻了个酒楼的小伙计,递过几个铜板,“麻烦帮我请你们家少夫人出来一趟。” 第335章 而 谈家闺女,名谈爱香,虽然出自乡下,可却是个格外讲究细…… 而 谈家闺女,名谈爱香,虽然出自乡下,可却是个格外讲究细致的姑娘,人长得秀丽婉约,言行举止优雅有度,总的来说,光看本人,其与镇上的姑娘没有什么区别。 尤其嫁进江家后,有了足够的身份匹配,好吃好喝得供着,整个人更显光彩夺目。 这日,她正在酒楼忙活,珍馐酒楼的规模尚可,雇了几个伙计,重活累活都归他们,谈爱香在酒楼里不用干什么体力活,多是帮着江家父母管理酒楼,诸如招待客人,安排琐事、盯着伙计干活等,近半年来,适应良好。 听闻伙计说外面有人找,她还以为是哪个熟人,自打她嫁到镇上,就有不少原本村子里的村人来镇上就会来看一眼稀奇,那眼中的憧憬和向往,让她十分受用,故而虽然有点不耐烦,还是懒洋洋来到外面。 “谁啊。”结果,等见到人,难免失望。 “阿香。”田永却十分激动。 “田永大哥,你怎么来了。”男女有别,谈爱香往后退了几步,随后朝酒楼瞥了一眼,他气度冷淡,“可是有什么事?” 田永面露尴尬,但来的路上已经仔细斟酌过,这件事与其从外人口中知道,不如他先提醒一声。 “呃,阿香,是这样的,”田永挠挠脑袋,眼露心虚,“先前你出嫁时候的嫁妆,不是有部分是我从阮氏的嫁妆里拿的嘛,现在阮氏带着娘家人来讨要,我,我拦不住” 不待他话说完,谈爱香脸色猛然一变,脸颊忍不住抽搐,压着嗓音质问,“田永大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田永见她误会连忙解释,“真不是我,是阮氏那个小气的瞎折腾,我拦过,但实在拦不住,所以。” “所以你现在就敢来要,那些东西都做了我的嫁妆,怎么还给你?”一瞬间,谈爱香联想到很多,越想心情越糟糕,语气不免恶劣起来。 见对方误会,田永着急忙慌辩解,“阿香,你别误会,阮家人不是非要嫁妆,折成对应的银子就可以。” 这一解释反而让谈爱香更生气了,当初那些嫁妆到底值多少银钱,她心中有数,现在叫她还钱,好几两银子,她哪里有钱。 “能不能缓一缓。”谈爱香憋着气给了好眼色,故作可怜道,“田永大哥,你也知道我一个村里的姑娘嫁到镇上来有多不容易,这些钱我现在实在没有,你等我攒一攒,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田永当即又怜又惜,满腔的柔情简直都给了眼前这个姑娘,尤其与家中胡搅蛮缠、不讲理的阮氏相比。 但他也当即听出来了对方话中的不对劲,想了一会儿方才明白,原来对方是以为自己来要钱的。 “阿香,你放心,这些钱不找你要。刚才阮氏已经带着阮家人去过你的娘家,你的爹娘通情理,直接把钱给了,你不用担心。” 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谈爱香简直恨不得晕倒在原地。 想一想她都觉得恐怖,被一群陌生人上娘家要债,讨的还是自己的嫁妆,这要是被别人瞧见了、知道了,再知晓其中原由,那她以后都不用活了。 “你们怎么敢上门的?”谈爱香再也掩饰不住面上的狰狞,呵斥出声。 面对指责,田永只低着头,无颜解释,其实他还想说,都是阮氏性子霸道不容人、又自私吝啬贪财,不是个好东西,可怒火之下,解释压根无用,只得承受。 好在没沉默多久,忙碌的酒楼传来召唤,“店里客人这么多,都忙不过来了,谈氏那家伙呢,别不是又跑哪儿偷懒去了吧?” 门口的谈爱香听了一哆嗦,知道耽误不得,急忙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上门没被外人看见吧?” “呃,田永结巴,应该有不少人看见了。”其实哪里是不少人,他怀疑到现在起码半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了,距离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也不远了你看你,但他不敢说。 谈爱香深呼吸一口气,丢下一句“你是要害死我啊!”就匆匆进去酒楼。 留下的田永,眼中闪过担忧神色,到底不好进去,里面江家人都在呢,要是被看见就不好了,无奈,怀揣着关心与忧虑,趁别人关注到自己前赶紧离开。 珍馐酒楼内,谈爱香在江氏指挥下忙活开,来不及想那些有的没的,等终于闲下来,暗道一声糟糕,便想着去娘家仔细打听一番,看事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 阮家,阮父和阮大哥上工已经晚了,幸好提前跟管事的打过招呼,将东西放回家中,赶忙去上工。 余下阮母和阮大嫂,整理要回来的嫁妆。 从尚家要回来的木箱,除去有些磕碰划痕外,倒没有其他,照样能用。而其他的,李寡妇家的被子全新,好好收起来就成。但银簪经过半年的佩戴有点灰扑扑的,要想再次使用最好重新翻新下,便先放在了一旁。 此外,还有几两银子,阮母盘点着,总感觉凑不齐女儿的新嫁妆。 是的,虽然女儿还没有和离,但是阮母已经颇有先见之明的惦记起了女儿二嫁的嫁妆来。 可惜的是,她瞅瞅一旁的儿媳,儿子有了媳妇,他们就不能跟先前一般,毫无顾忌的给女儿准备嫁妆,恐怕只能偷摸着来。 阮大嫂却向来是个直性子,没有考虑那么多,“娘,这银簪要去炸一遍,旁人戴过的东西也不好给杏花继续戴,这也要不了几个钱,就我来出了吧。” 阮母有些震惊,却见儿媳笑着道,“娘,就当是我给杏花的添妆吧,本来就差她一份。” 其实当初原主出嫁的时候,阮大嫂已经给过添妆。但她一直认为那是她作为阮家大嫂的份,而不是作为杏花的手帕交,故而一直觉得少给了一份,如今能补上,她还挺高兴,甚至打算再添点钱把簪子做细致点。 这些阮柔就全然不知了,激动的上午讨债过去,之后在书院食堂的生活依旧十分平静。 书院每日有固定的菜谱,一般而言,起码可以保证一周不重样。 原本这是为了保证书院的学子不至于吃腻某道菜,也防止饭堂躲懒,偏阮柔来了后,虽说样样菜都好,不同的学生乃至夫子却都有自己偏爱的,久等不到,便觉格外难耐。 今日也不知怎的,学院夫子中的一员,荀夫子突然提出要吃前日做的酸甜口的松鼠鱼,且不占书院的菜谱名额,等于私下下单了。 接到荀夫子请求,阮柔有些怀疑,“这真的可以吗,我是书院聘来的,不能再接私活吧?” “放心,阮姑娘,我已经跟山长申请过了,只要不耽误书院的学生们正常用餐,食材和你做饭的工钱我单独出,就不碍事。”荀夫子显见十分体贴周到,将一切顾虑消除,便眼巴巴盯着她看。 山长都同意,晚餐早已做好,学生们都还没下课,阮柔自然欣然同意,当场开做松鼠鱼。 荀夫子今日无课,难得忙里偷闲,一边在食堂看书,一边盯着厨娘做菜,只是不一会,心神全被锅里的动静吸引了去,甚至忍不住偷偷吸了口口水。 不怪他嘴馋,作为一个南边渔村长大的人,自小嗜甜口、尤其爱吃鱼,偏到了书院任教后,前一任厨娘最擅长做的鱼却是麻辣鱼,叫他一个南方人痛苦万分,吃吧,嫌辣,不吃吧,那可是鱼哎,简直纠结万分。 于是,等前日新厨娘做了道松鼠鱼,外酥里嫩,酸甜可口,简直吃到他的心坎里,惦记两日,终于没忍住,找山长打了申请,于是才有眼前这一幕。 而阮柔则手下忙活不停,从木桶里捞了条活蹦乱跳的黄鱼,刨鳞清洗后,从脊骨处用刀片开,去掉梁骨及胸。脯鱼刺,用麦穗花刀将鱼片改成菱形鱼片,在鱼尾处平均分开,后用淀粉勾芡,下锅热油煎炸,待鱼外皮酥脆、熟透后捞出摆盘,再辅以白糖、酱汁等调料。 于是,一盘形似松鼠、香气四溢的松鼠鱼新鲜出锅。 霎时间,那股酸甜、并着久违的故乡味道,竟让荀夫子微微湿了眼眶,他偷偷用衣袖擦了擦,不好意思道,“让你见笑了,这味道想起小时候,我娘给我做的松鼠鱼,也是这个味道。” 阮柔只笑笑,配了饭堂里其他几个菜,给他端上去,“您请慢用。” “多谢。”美味当前,荀夫子依旧先结清了鱼的材料钱以及阮柔的人工费,继而胃口大开,大吃特吃。 阮柔拿着钱回到后厨,仔细看那一串铜板,原有足足五十文,一条黄鱼大概二十文,也就是说,她做一道菜的工钱就给了三十文,算是很不错的价格了,她喜得眉开眼笑,将三十文收好,原材料的二十文等有空交给书院的负责账目的管事。 虽说她是食堂的大厨,却不能完全做主饭堂的账务,尤其在前任可能有中饱私囊嫌疑的前提下,阮柔都会尽量避免自己沾染钱财上的琐事,以免搅和不清,如今自然要把账目理顺了。 等荀夫子吃完,正好书院学生们下课,寂静的饭堂霎时热闹起来,书生们反倒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时常边吃饭边讨论学问,不过,阮柔来后,话题便多了一项,便是讨论饭堂哪道菜最好吃。 阮柔偶尔听到,便极为高兴,手艺人,做出来的饭菜被人真心喜爱并吃下,绝对是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了。 第336章 一日的工作结束,阮柔先回了阮家。 家中,东西…… 一日的工作结束,阮柔先回了阮家。 家中,东西已经被收拾好,就连原主在娘家的闺房,都被整理一番,仿佛一直有住着般。 担心女儿太多顾虑,阮母还保证道,“放心,不管你跟田永还过不过的下去,你的房间会一直给你保留,随时可以回来住。” 感动自不必多说,可阮柔其实也没准备和离后回阮家住,一来,容易惹人闲话,给阮家带来流言蜚语,二来,她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和阮家住一起不那么方便。 此时她也没多说,在阮家说笑了一阵,阮柔就要回去田家。 阮母想了想,将今日要回来的七两银子递给她,“这是你的嫁妆银,你自己收好。” 看着银锭,阮柔没要,“娘您先帮我拿着吧,我带回去指不定哪一天就没了。” 阮母知道她是指田永会拿家中钱财的事,想一想倒也是,便道,“行,我给你收着,你要缺银子就跟我说。”心中却愈发恼恨,希望女儿和离的心思愈发坚定。 “嗯。”阮柔应着,不久便两手空空回了田家那边。 田家,田永已经习惯阮氏不伸手家里的事儿,故而他近来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决,但衣服却必须得自己洗。 彼时,他正在院子里搓衣服,见人回来,连手中的衣服都顾不得,几步上前,质问,“阮氏,你今天做的太过分了。” “哦,怎么过分了额?”阮柔好笑看向他。 “你这般上门讨要,跟要债的有何不同,都住在镇上,你好歹给我和其他人留点面子。”田永羞窘道。 “哦?”阮柔看稀奇般,“我不是给了你三天,你要不回来我才上门的,算给足了脸面。三天的时间,要么他们不愿意还,那自然不用给面子,要么你没提前上门说清楚,跟我何干。”包袱甩得明明白白。 田永气结,“你就不能多给几天,还倒打一耙。” “行了,没事洗你的衣服去吧,我要休息了。”阮柔不欲跟他多扯。 田永望着走远的人影,半晌没回神,阮氏不让步,他只能明日挨家挨户上门道歉,不求他们原谅阮氏的野蛮无礼,起码不要迁怒自己,只是阮氏不在,到底诚意不足。 熟料,没等他第二天上门,清晨,两人在家都准备外出上工,门口就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 “笃笃笃。”一声比一声急切,好似遇见了天大的事。 事实上,对于在门外的谈爱香来说,此时跟天塌了也没什么两样。 昨日,珍馐酒楼忙碌得很,田永走后,她想着应当影响不大,江家二老不一定注意,一通忙乎后就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等晚上酒楼关门,回家的路上,江氏与街坊邻居的关系一向不错,边走边聊,半道上,一个叫李婆子的中年妇人把江母拉过去,两人一顿耳语,且不时看向自己,那眼神怪异得很,她当下直觉不好。 果不其然,等到家,江母原先的笑模样顿时没了,转变为一股子尖酸刻薄相,“谈氏,还不给我跪下。” 另两人都诧异看向她,不明所以,谈爱香却是心中一咯噔,心虚之下,噗通跪地,膝盖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一声“咚”,在安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娘,我错了。”看其姿势之熟练,可见不是第一次。 “说说,哪里错了?” 谈爱香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没敢说娘家的事,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提及今日酒楼招待一位客人不周的事情来。 江母压根不吃这套,冷笑一声,对着父子俩道,“你们也坐下听着,看看咱们这位好儿媳,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不妙的预感成真,无奈,她朝江朋,也即自己的夫婿投去一个祈求的目光。 江朋与谈爱香婚后感情格外融洽,此时见她可怜巴巴,自是不忍,求情道,“娘,都是一家人,不管什么事,让阿香先站起来吧,她知道错了。” “知道了屁。”不求情还好,一求情,江母怒气愈发高涨,“当初你非要娶这个乡下女人,我们做爹娘的,犟不过你,到底同意了。平心而论,我对她的要求不高,不求她与多能干多贤惠,只要她不扒着咱们江家贴补娘家,其他小事我都可以忍,可结果了,你问问她,到底都是怎么干的?” 江朋心下一咯噔,还以为自己私房钱被阿香拿去贴补娘家的事曝光,当即辩解,“娘,那些钱都是我自己挣的,到底是阿香的娘家,我作为女婿帮衬一二,不值当什么。” 江母眼神威胁地眯起,阻挡了谈爱香意欲阻止的行为,厉喝,“说,你到底被这个女人骗了多少去。” “也,也没多少,就五两银子。”江朋不好意思道,其实五两银子是他全部的私房钱了,婚前他大手大脚都自己花用了,还是婚后存了这些,不过家中并不缺他吃喝,没有私房钱也不觉什么。 江母却是气坏了,“好啊,你个硕鼠,才嫁进来半年,就犯了盗窃,早知道就不该听朋儿的,娶了你个搅家精,不过现在也不晚,朋儿,赶紧给娘休了她。” “娘,你闹什么呢,那些银子是我愿意给的,不过五两,咱们家里也不缺那些,您何必如此计较。”江朋不满,只觉江母小题大做。 而江母却对他嗤之以鼻,“你还不知道吧,我就给你说说,你这个好媳妇到底做了什么,简直把咱们江家的脸都丢尽了,明天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她看向谈爱香,问,“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谈爱香只是哀求,“娘,您就绕了我这一次吧,再不敢了。” “行,你不说我说,”江母讥嘲道,“且叫你们知道,这谈家的好闺女算盘打得多精明,连自己的嫁妆都能钻漏子。” 江家父子投来疑惑的视线,谈爱香的头垂得越发低了。 江母继续,“当初咱们家给的聘礼可不少,不过叫她都带回来,结果呢,这惦记娘家的好闺女,一面将银子留给了娘家,一面竟然还从别的男人手中骗了人家媳妇的嫁妆来,也不不知脸皮到底有多厚,更不知,她跟那男人到底什么关系。” 江朋的脸霎时青紫一片,因着从小不缺银钱的缘故,他对媳妇补贴娘家没啥意见,但若牵扯到媳妇跟别的男人有牵扯,往他的头上戴绿帽,那就着实不能忍了。 江父神色同样不遑多让,江母见达到满意的效果,继续添油加醋,“你们猜,我是怎么知道的,今日那男人的媳妇去谈家索要她的嫁妆,谈家哪里给的出来,只得赔了银子,那银子从哪来的我先不说,谈氏,你自己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用着你的那些嫁妆,你不嫌弃恶心呐。” 谈爱香哪里会嫌,阮家给原主打的嫁妆都是用了心的,再没有半点不好。 “朋儿,你平日再怎么维护这个女人,我都忍了,但今天,她若是不说清楚,她跟那个男人到底什么关系,好到对方竟然愿意拿妻子的嫁妆送给她,你俩就给我一起滚蛋,否则,改明儿生的孩子都不知道是谁的种呢。” 谈爱香脸色霎时一白,这话不可谓不诛心,当即急了,哀哀切切恳求,“娘,我跟他真的没有关系,那人是田永,爹娘、阿朋,你们也都认识的,出了命的烂好人。当时跟阿朋结了亲,我很高兴,可是我娘家爹娘却愁眉苦恼,想着来镇上安居,我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才找了他帮忙,他直接就应了,对,就是这样,还有,他就是拿他媳妇嫁妆到处送人,可不止送给了我一个人,爹娘你们打听下,一定能知道的。” 平时,谈爱香受了委屈,还能顾及形象保持淡定,此时却再也淡然处之,不拘盗窃还是淫。荡的罪名一旦定下,被江家休弃,她也不用活了。 江朋听后,脸色好看了些,对江母道,“娘,阿香说的不像是假的,你若不信,我带她去那田家当面质问。” “还不嫌丢人吗?”江母不悦。 江朋却只哀求地看向她,“娘,你就让我搞清楚吧。” “阿朋,你相信我。”谈爱香顿时感动非常,“阿朋,我永远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阿香,我相信你。” 年轻小夫妻情意绵绵,情深义重,一旁的江母险些气得鼻子都歪了,直道儿子白养了。 “就算退一万步,她跟那个男人没关系,可她能如此轻易拿自己不该拿的去贴补娘家,焉知她以后不会动酒楼的主意,朋儿,我和你爹操劳一辈子,可不是为了那什么谈家,而是为你和你以后的儿孙。” 江母其实也不觉得,儿媳跟那田永会有什么关系,谈爱香是个聪明人,懂得取舍,自家儿子是珍馐酒楼的少东家,而对方呢,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穷苦人,除了个镇上人的身份,比谈家好不到哪儿去,若真有关系,那才是见鬼了呢。 她担忧的还是家业问题,珍馐酒楼是江家祖传下来赖以谋生的,今日她能拿别人媳妇的嫁妆,明日就能动酒楼的手脚,若出了什么意外,她岂不是江家的罪人。 除此外,今日谈家可是在镇上丢尽了脸面,等明日,恐怕整个阵子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儿媳干出什么破事,这是她同样万万不能忍受的,她江家手握珍馐酒楼,不知过得有多好,才不要沦为整个镇民的笑柄,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眼下还是让谈爱香去跟田家掰扯明白,于是,便有了清晨田家门前的这一幕。 谈爱香心情烦躁,隔着一道门大喊,“田大哥、田大嫂,你们在家吗?” “来了。”听见熟悉的声音,田永刚抹了把脸,匆匆忙忙过来开门。 见着人,他先是一喜,“阿香,你怎么来了?” “田大哥,还请注意分寸,夫唱妇随,你还是叫我小江氏吧。”谈爱香拉开距离,有礼有节道。 田永黯然,“阿香,是不是江家人逼你了?”见人不答,他只能苦涩道,“好,小江氏。” 他不知道的是,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江家父母以及江朋正躲在隐蔽处围观偷听。 “哟呵。”两人虽称呼上疏远,可看那眼神,明显含情脉脉,阮柔不凑巧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田大嫂。”谈爱香好声好气打招呼,她心知今天的主角是谁,田永好打发,难的是这田氏,往日看着柔顺好欺负,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叫。 第337章 面对谈爱香的刻意讨好,阮柔故意阴阳怪气,“我可担不起你…… 面对谈爱香的刻意讨好,阮柔故意阴阳怪气,“我可担不起你这称呼,咋听你都像是想吃了我。” 谈爱香脸色一僵,旋即恢复正常,“田大嫂,你说笑了,我今日来正是为了感谢您二位当初对我和我娘家的帮助,也是来道歉的,先前,我真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件事。” “哦,”阮柔神色淡淡,“怎么样,我的嫁妆好用吗?” 谈爱香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笑意,下意识忽略这个问题,“田大嫂,真是对不住,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这是小小赔礼,还望你见谅。” 说着,递来一个小篮子,阮柔没接,倒是一旁紧张兮兮的田永顺手接过,“小江氏,你也太客气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有人解围,谈爱香刚表露出感激,就见对方一连嫌弃,“行了,让让,你们有话慢慢说,我要出门了。” “哎,你别走。”谈爱香顿时急了,江家人还在不远处观望,她走了,只留自己和江永算怎么回事。 阮柔看看田永手中的提篮,“需要我做什么,你们聊得不是挺好。” 无奈,谈爱香只得将篮子从田永手中拿走,重新递给阮柔,“田大嫂,还是你收下吧。” 她戏谑地看了眼献殷勤的田永,终于没再说走。 随后,只听对方接着道,“田嫂子,当初真是对不住,也是田永大哥好心,您二位可千万别因为我闹矛盾,否则,我要良心不安的。” “那你肯定要良心不安了。” 谈爱香再次卡壳,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刺猬,怎么没有一句好话,“听说,田大哥还送了不少东西给其他人家?”说这话时,她声音略微放大了些,好叫远处的江家人听见。 “是啊,所以,”阮柔摊手,“日子过不下去了,好在东西都要回来了。” “田大嫂,你再仔细考虑考虑,田大哥是个好心人,见我们困难伸出援助之手,可能当时没想那么多,你可别因为这跟田大哥分开,不然我们这些受帮助的人多过意不去啊。” “哟,田氏,你就因为这点小事跟田永闹着要分开啊。”不知何时,一旁李寡妇紧闭的门掀开一条小缝,从门内钻出半个脑袋,满脸看好戏的神情。 “嗯,”阮柔随意应了她一声,其实本来想要等将原主的嫁妆都拿回来后再说的,但现在也没太大关系,“田永,今天既然话说道这儿了,我就跟你是实说了吧,咱俩这日子是肯定过不下去了,不如好聚好散。” 田永彻底愣住,万没想到这女人所说的分开竟然是真的,他还以为、还以为只不过女人们惯常的威胁,譬如镇上有一对中年夫妻,那妇人从他有记忆开始,每隔三五天就吵闹着过不下去回娘家,过几天回来继续过日子,周而复始,不也过了几十年嘛,可阮氏怎么就这般了呢? 阮柔可不管田永怎么想,她继续说着自己的,“这半年来,我虽吃住在田家,可做饭洗衣一件没落,自认没做错什么,所以,我的嫁妆是一定要拿回来的,除去昨日要回来的,你再给我五两银子,待会我们去把和离书签了,欠的钱等你酒楼发工钱,我会让我爹娘找你要的。” 李寡妇以及一众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田永其人,在外人看来,虽不算富贵,有一座小屋遮身,有稳定的工作和工钱,其实已经算不错的人家,若非如此,当初阮家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至于男人手松,这不是很正常嘛,起码田永没挥霍了去,而是拿去帮人了,说起来还是做好事哩。 便有热心的婶子来劝,“阮氏,你这也太过了些,田永手不紧,你把钱捏紧了就是,这日子不都是这样过的嘛。” “就是,田永多好的人啊,谁家有困难他都能帮上一把,去年还借了我家二贯钱呢。” “对,阮氏,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男人啊,只要不嫖不赌,就很好了,更何况田永还能往家拿钱,你离了去哪找这么好的男人去。” 一堆说田永好话的,表面看下来,田永的人缘倒是真好,可阮柔只想笑,要是有人给她钱,她也能说几句好话,拿钱换来的好人缘罢了,真遇上事的时候,半点用没有。 还有一群人,斜睨着阮柔彰显自己的不屑与嫌恶,“果然不安于室,保不齐在外面有了野男人。” “是啊,田永这么好的男人都不珍惜,我看她二嫁能嫁个什么样的人。” “依我说,离了也好,省得田永还要跟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一起过日子,想想都恶心。” 乱七八糟的言论和污言秽语齐齐涌入阮柔的耳中,让她的神色愈发难看。 她冷眼看向人群,一眼揪出那几个说话最难听的。 “呵,谢大娘,您还有空说我呢,谢大叔昨儿又去那花巷了,您可抓紧去追,千万别让他被外面的野女人勾了去。” “还有,张婶子,你家那狗蛋偷了隔壁范家的老母鸡,鸡汤吃得可还香,要是香的话,让你家狗蛋多偷点,保管以后坐大牢的命。” “皮金斗,你虽然姓皮,可欠债也不能赖皮啊,田永还欠我钱呢,你那二贯正好还我,多长时间了都不还,脸皮还挺厚。” “景大叔,您跟外面那个生的私生子还不带回去啊,已经八岁了,再不落户籍,别以后沦为贱民,那您这儿子可就白生了。” “贾财,你天天赌把祖产都赌没了,还好意思托媒婆给你找媳妇,害人也不是这么害的啊。” 阮柔就如机关枪般,一张嘴突突个没停,将刚才那群嘴贱的破事全抖落出来。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原主在镇上住了十几年,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没点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彼此面上不戳破,假装生活和谐。 本来她跟田永和离是他俩的事,外人劝两句她都忍了,可谁叫他们蹬鼻子上脸,再造谣下去,就算她心理能承受,阮家人往后也别出门了。 以田家为中心,周边一圈渐渐地安静下来,再每一个人敢多言,还是那句话,看看热闹可以,把自己牵扯进去就不划算了,尤其她方才点名的几个人,匆忙逃离人群,该找男人的找男人、教训孩子的教训孩子。 见众人老实,阮柔收回视线,还听见隔壁章家媳妇一句嘀咕,“以前没看出来,阮氏这嘴巴还挺厉害,得亏咱家老实把东西还了。” 其他几乎人家都如此庆幸,而躲在后方的江家人则趁隔着段距离没人关注,飞快溜了,他们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丢不起这个人。 田永目瞪口呆看完这一幕,下意识教训,“阮氏,你这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哦。我就是想说,那些嫖赌的男人她们都还能忍,我可忍不了,男人不能养家,你娶什么媳妇儿啊。”阮柔一点脸没给他。 田永的脸霎时灰败下来,讷讷,“阮氏,你是真的要和离?” “当然,不然我闲着没事逗你玩呢。” “我知道,过去我做的不对,可街坊邻居们以前都帮过我,我伸一把手也是应该的,你若是介意,大不了以后我少帮些,多顾着你和家里。” 人群中,又有几双眼睛灼灼看过来。 “别介,我可不好耽误你救苦救难,否则,那些人的视线,怕是恨不得把我吃了。” 田永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真有几人面上凶狠,眼里闪烁着恶意的光,他辩解,“没有的事,大家都是好人。” 这样的人,阮柔认为实在没有跟他继续纠缠的必要,她转而看向安静的谈爱香,“你若没事可以离开了。”接着又看向人群,笑盈盈道,“大家没事都散了吧,也没什么好看的,田永不嫖不赌,我也没找野男人,就是田永穷大方,家里没钱实在过不下去了。” 人群顿时一哄而散,再不敢叽叽哇哇便,唯恐被揭了脸皮。 田永垂头,不吭声,既不挽留,也没有破口大骂,如同过去很多次,也如同原主歇斯底里过后的很多次,无能且软弱。 “走吧,我去请街口的燕书生写份和离书,今日就算结束了。” 阮柔走在前,田永跟在后,就这么来到街头。 街头的燕书生是位二十来岁的读书人,年轻的时候考中童生,后来屡试不第,家中给娶妻生子后,就在街头摆了个摊子,替人写信读信,收些润笔费,维持家用,为人有些沉默寡言,但做事靠谱。 两人到的时候,显然,田家门前闹的那一出约莫已经传到他耳中,故而他也没劝,只跟两人确认了一番内容,唰唰下笔,不一会,五份和离书新鲜出炉。 这五份和离书中,一份要拿到衙门归档,毕竟当初两份成婚是在衙门备了婚契的,自然要取消,还有两份,双方各一份,至于剩下两份,一份给镇上,另一份寻个镇上德高望重的人保管,以做证明。 拿了和离书,按过手印,去衙门备案后,阮柔喊上阮大哥,将田家为数不多属于自己的物品收拾齐全,先搬回了阮家。 阮家门前,阮父阮母以及阮大嫂正翘首以盼,见着人回来,阮大嫂忙将准备好的柚子水撒在她身上,边用柚子枝不断拍打,边嘴中嘟囔,“去去晦气,杏花以后啊,一定事事顺当、万事不烦心。” 于是,本来被搅和得心情不顺畅的阮柔突的看开了,管外人说什么了,她以后且过自己的日子,且还要过得比他们都要好。 第338章 等进了屋,一家人坐在客厅,阮父阮母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等进了屋,一家人坐在客厅,阮父阮母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枉他们最近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在女儿到底是和离好、还是继续过下去之间纠结,结果倒好,女儿自己干脆利落地和离,压根没丁点犹豫。 望着神情轻松自在的女儿,阮母试探着问,“杏花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阮柔边喝粥边回答,“没什么打算,先在书院挣几个钱,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呃,阮母其实是想问,她有没有再嫁的打算,趁着年轻,好再找一个,这次他们一定张大眼睛选一个好的,但女儿明显拒绝的意思,短期内不想再找了。 阮柔其实知道她的意思,阮母有这种心思未必有什么坏的心思,而是时下社会风情如此,但凡长大成人的姑娘家,少有能一直留在娘家的,哪怕和离守寡,只要回了娘家,要不了多久就嫁了,否则亲朋好友、街坊邻居的各种碎嘴就叫人受不了。 阮大嫂担心母女俩说着起争执,寻间隙打断,“杏花,书院的活计不错,你好好干,多攒几个钱,以后遇上什么也不怕,爹娘,你们说是不是。” 阮父颔首,阮母见女儿没心思听,于是便也随意点着头。 没能说太久,阮柔刚将自己的生活物品摆进原主的闺房,就急匆匆出门去书院上工了。 本以为又是寻常的一天,毕竟自从她进了书院,也就是每日饭点做做饭,除去灶房的两个帮厨,跟其他人压根没什么接触。 却不料,她刚走进灶房,就听两个帮厨正在偷偷议论自己的八卦。 一个吻,“你说杏花是不是真的和离了。” “肯定离了啊,听说嫁妆都搬回去了。” “那可真是铁石心肠,好歹做了半年的夫妻,那男人也没干什么不得了的事,平时看着倒挺柔顺没脾气。”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一个大男人,连家都不养,不和离等着倒贴钱养男人呢,这幸好没孩子,大人还能忍,要是有孩子,那母子俩都饿死算了。”另一人不大赞同地道。 恰此时,阮柔脚步声临近,两人听见立时转移了话题。 阮柔进来,依旧是那人口中柔顺模样,只冷冷扫她一眼,“食材都准备好了吗,话那么多?” “快好了快好了,杏花你坐下歇一会儿吧。”那人谄笑着,手下加快了动作,不闲聊真干起活还是挺利索的。 阮柔便也没说,全当这件事过去了。 结果没想到,等到中午,她在灶房给众人打菜,时不时就能听见外面书生们的议论,无一不是在八卦她的破事。 她都有些纳闷,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镇上的镇民闲着无聊说说就算了,怎么这些读圣贤书的书生也那么碎嘴呢,可旋即又明白,书院的学子们其实大多都是镇上居民,只有少部分是周边村子里的,在家里听了,来书院闲聊几句也正常。 然而,作为话题中心的阮柔就不那么顺心了,却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她一转脑筋,晚上的饭菜就多给多加了几勺盐,不至于咸到吃不下,可绝对叫人吃得不舒坦就是了。 于是,晚上,书院,上至山长,下至学子,都吃到了阮柔的精心烹制版饭菜。 事实上,饭菜一入口,有人就险些吐出来,不信邪地再尝其他菜,如出一辙的咸,咸到怀疑人生。 那学子纳闷,“厨娘今天吃错药了?” “你还不知道呢,听说和离了,心情不好,做的饭自然不好吃。” 外人的嘀咕没能传进阮柔的耳中,否则,她定要解释清楚。 书院的人一连吃了两天咸到怀疑人生的饭菜后,秦婆婆找上了门。 “杏花啊。”秦婆婆有些犹豫纠结,“听说你最近家里发生了点事,要不要休息几天?” “不用,我很好。”阮柔回答。 “呃。”秦婆婆有些不好意思,此时她过来说这些,很像故意戳人心窝子的,可又不能不说,毕竟书院的夫子学子都怨声载道,她担心不管的话,再过几天,人别被书院给辞退了,相较起来,还是她提前打个招呼比较好。 “秦婆婆,您有话就直说,我没什么好忌讳的,和离对其他人来说是坏事,可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呢。” 秦婆婆有些震惊看向她,问,“你真的不伤心?” “有什么好伤心的,和离还是我提出的呢。”阮柔好笑,只能说惯有的概念误导人。 “哦,那你为什么这几日做菜都那么咸呢?”既然不是伤心,那她就更纳闷了。 “就是他们老议论那些,还说我的坏话,听得我心烦意乱的,手下就没个轻重了。”阮柔态度十分认真解释。 秦婆婆瞠目,这解释在她听来,跟“他们说我的坏话,所以手下放盐就没数”是一个样,简而言之,起码一般是故意的。 她摇摇头,感觉搞不懂这些年轻人的心思,可事情显然不能继续这么干,毕竟,书院切切实实花了钱,得对得起这份工钱。 斟酌几番,想了套不那么严厉的措辞,她劝道,“杏花啊,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难受,他们那些说话没把门的,你放心,我跟几个夫子说一说,读书人这么嘴碎可不是好事,你呢,安心在灶房里做菜,和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行,秦婆婆,多谢您了。”阮柔知道好歹,也真心感激秦婆婆。 “唉,谁都不容易,你要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找老婆子我说一说,多的忙帮不上,可活了几十年,提点建议还是可以的。”秦婆婆一声叹气,慢慢远去。 而原地的阮柔,神态十分轻松,丝毫没受到影响,她就是准备折腾学子们一顿,可没打算把这份活计折腾没了,故而一开始也就是打算恶作剧三天,至于三天后,自然该恢复原状,如今秦婆婆来,不过提前一天恢复,但却能让那些人闭嘴,目的达成,自然再好不过了。 之后,第三天,书院的饭食果然恢复如常,依旧美味得让人食指大动,久违的学子们感动不已,可惜,今日刚被夫子们教训一顿,再不敢闲言碎语,话题依旧转回原先的书本以及夫子布置的作业。 一切如常,阮柔对此也很满意。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眼看着她与田永和离的事渐渐淡化,镇民们的眼光被其他各色新鲜事吸引,她的生活再次恢复平静。 这一日,九月十五,每逢十五,是书院发工钱的日子,事实上,也是镇上大多数主家发工钱的日子,按照先前的约定,她一个月的工钱是三钱,第一个月不满一个月故而只拿到了二钱半。 提着新鲜出炉的钱袋子,阮柔心情愉悦,脚步都轻快上几分。 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想到什么,好像田永干活的酒楼,也是今日发工钱来着。 想到此,她匆忙往酒楼去,结果,却听酒楼的人说田永早已回去,至于工钱,自然也带走了。 来不及回去叫上阮父和阮大哥,她转道往田永家赶,没办法,压根等不及,若再晚点,她担心一文钱都拿不到,毕竟,田永作为一个散财童子,镇上还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份工钱呢。 其实按理说,但凡住在镇上的,除非孤儿寡母没有赖以生存的活计,否则,只要家里有男人、又不懒的,总不至于饿死自己,哪里需要他人的接济。 而事实上呢,田永自封大善人,自我感觉良好,还以为自己做了多大的善事呢,可大多不过拿去养了蛀虫。 好在田家位置不算偏远,很快,阮柔就到了位置,只是来得巧也不巧,正撞上田永与隔壁李寡妇纠纠缠缠。 远远的,她看见田永手中有一个小荷包,不出意料,里面装的应当是银钱。 田永一个劲将荷包往李寡妇那边塞,可李寡妇却再三推辞不受,“田永,我可不敢再收你的接济,你还是收回去,好好攒着,再娶一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吧,至于我,总有办法养活我和儿子的,不用你担心。” “那怎么行,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不为你自己也为孩子多想想。”田永义正言辞,眼中满是怜惜,“至于阮氏那边,你不用操心,我能应付。” “哦,你要怎么应付我?”阮柔戏谑着走出来,“你别是以为我勒索你吧,那可是我阮家掏的嫁妆银,你去镇上问问,谁家有脸用媳妇的嫁妆银。” 田永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气得说不出话来,“阮氏,你怎么变成了这样,连李嫂子这般孤儿寡母、生活艰辛的都看不惯。” “我可没看不惯,只要你把欠我的钱还了。”阮柔随手扯过他手中的荷包,将里面的银钱抖落出来,约莫一钱银子,不多,但足足占田永工钱的一半。 “一钱就一钱吧。”阮柔有些嫌弃,“五两得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啊,你今天跑的太快了,下个月我会让我爹去酒楼里找你的,你记得留一钱半。” 剩下半钱,足够一个人吃喝了,至于再想接济他人,也可以,只要能忍受自己饿肚子就行。 田永被她这行径气得离开,口不择言道,“你真是钻到钱眼子去了。” “你倒是不钻,就是花我的嫁妆花得痛快,和离了都还想赖账不还呢。”阮柔讽刺道,瞧着田永羞红的脸色,只觉十分痛快。 叭叭完,阮柔拿了钱就走,结果,一眼瞧见原本打开条缝隙的李寡妇家门严丝合缝关上,至于李寡妇其人,自然早回了门内,倒是个聪明人。 第339章 兜里揣了三钱半的“巨款”,回去的路上遇到卤味店,阮柔大…… 兜里揣了三钱半的“巨款”,回去的路上遇到卤味店,阮柔大方地买了一只烤鸡,全当做给家里加餐。 还没进门,阮大哥就敏锐嗅到了香味,“杏花,你买什么了?” 阮柔提起手中的牛皮纸袋,“喏,烧鸡。” “哈哈,杏花你可太好了。”嘴馋的阮大哥夸人很实在。 阮家有阮父和阮大哥挣钱,生活生平在镇上属于中等水平,但依旧不能支持家中隔三差五吃肉,只每旬阮母会买一斤肉回来做了给大家解馋,至于烧鸡,则属于更奢侈的享受,一般一年也就一两次,故而,阮大哥的惊喜也就可以理解了。 “前几天才吃过肉,瞎浪费什么钱。”阮母习惯了精打细算,开口就是指责。 “娘,我今天第一次发工钱,女儿的孝敬,您可得多吃点。”阮柔也不在意,笑嘻嘻接茬,反弄得阮母没了脾气。 阮大嫂端着饭菜上桌,很给面子地捧场,“哟,杏花买烧鸡了啊,可真能干。” “就知道浪费钱。”阮母虽还是抱怨,可却是笑着,显然是高兴的。 一家子坐定,阮柔不免提起了方才去要账的事,“爹娘,我忘记说了,田永不是还欠我五两嘛,以后每个月十五你们直接去他上工的酒楼找他要一钱半,我跟他说好了。” 阮母有些犹豫,“去酒楼不大好吧。”要钱是应该的,可闹到外面,让田永难做人的同时,阮家也得不到什么好。 “有什么不好的,”阮柔解释,“若不去酒楼,我怕你们压根拿不到钱。”随后将今天田永险些把钱给李寡妇的事说了。 阮父皱眉说道,“幸好和离了,跟一个寡妇纠纠缠缠的,还不知他打的什么心思呢。” 阮柔心想,田永未必有什么心思,可李寡妇就未必了。 阮母顿时不反对了,“那就让你大哥去,你爹就算了。”年纪大到底还是要脸的。 阮大哥压根不在意,拍着胸脯保证,“行,我一定替小妹把钱要回来。” 一家子和乐融融,而与此同时,田家,田永正皱着眉头,死死盯着自己仅剩的一钱银子发呆。 方才,被阮氏要走了原本准备给李寡妇的一钱银子,等阮氏走后,李家的门再次打开,李寡妇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担心看向他,“田永,你没事吧?” “没事。”田永摇头,没计较她方才躲闪的动作,毕竟是寡妇,不想沾染麻烦可以理解。 等回了自家,他想起李寡妇可怜的模样,到底想着接济,可瞅着眼前的一钱银子,忍不住犹豫。 显然,他自己还要吃饭生活,不可能全给了,可到底给多少又是个问题。 给少了吧,对李寡妇的帮助不大,给多了吧,自己吃饭都要成问题,纠结半晌,他最后只准备给一百文。 眼前的还是小事,想到阮氏所说,下个月就要一钱半的银钱,田永忍不住烦躁,加上偶尔客人们的打赏,他一个月的工钱最多也就二钱半,也就是说阮氏只给自己留了一钱,一钱能做什么用的? 想到需要接济的李寡妇以及其他经济同样困难的几户人家,田永莫名有些心虚,转瞬又恢复,又不是自己不想帮忙,而是实在没钱了,他自己吃饭生活大手大脚惯了,一钱勉强只够自己吃喝一个月,几乎是卡的死死的,想到此,田永心中又将阮氏埋怨了一通。 至于拿到一百文的李寡妇心中如何作想,除去她自己,外人无从得知。 翌日,又是寻常的一天,不过等从书院回家,阮柔却听阮大嫂说了不少关于田家的八卦。 诸如,先前田永一直帮衬的魏家,久久没等到田永的上门送钱,忍不住找上门来,结果却只拿到了少少的五十文。 魏家在镇上也算大名鼎鼎,不是别的,而是魏家父子俩就不是正常人。 魏老头早年赌博酗酒家暴,把老婆活生生打跑了,好在还剩个儿子,也就是魏大红,可惜的是对方跟其父魏老头如出一辙,且因着有魏老头美名在前,镇上压根没人愿意将闺女嫁过来,于是,魏大红一直单身到了如今。 父子俩好吃懒做,不思进取,平日里就在镇上到处占人便宜,实在没钱吃饭了才会去找点活干干,可谓是镇民们人人厌恶的存在。 就连这样的人,田永都能帮,且动不动张口就是,“若不是魏大婶跑了,魏叔和大头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险些把阮柔恶心吐了。 阮大嫂对此同样厌恶,“魏大婶要是不跑,擎等着被打死呗。” “那田永最后给钱了吗?”当慈善变成理所应当,勒索也很正常了。 “又掏了两百文。”阮大嫂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我看他是被那家人缠上了,以后啊,麻烦了。” “他自己的选择,随他吧。”光从魏家人以前的作风,就知其是个欺软怕硬的,若田永能硬气起来,自然不惧怕,否则,就如阮大嫂所说,有的是麻烦呢。 不过她们也就看看热闹和八卦,等阮母走近,俩人十分机智地转移了话题,概因自从和离后,阮母就不大喜欢在家听到田永的事,不管好坏。 只是,令阮柔万万没想到的是,已经和离了,田永沾染的那些破事,竟然还能牵扯到自己身上。 这一天,阮柔正在书院的灶房做菜,今天的菜有粉蒸肉、栗子烧鸡、以及芙蓉豆腐,哪怕对书院来说,也是难得的好伙食。 忽的外面有人喊,“阮厨娘,外面有人找?” “谁找我?”阮柔纳闷,叮嘱两个帮厨看着火,她洗干净手往外走,边怀疑莫不是阮家出了什么事,除此外,她实在找不到谁会来书院找自己。 书院一般情况下是不许外人进入的,即便是书院学子的亲人们来探望或者送东西,都只能送到书院门口。 结果,等到了地方,阮柔只瞧见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 她问小隔间里的守门人,“谁找我啊?” 那守门人指指门口唯一的外人,意思很明显,眼里是不大明显的看好戏神情。 阮柔更疑惑了,走近对方,问,“你是找我吗?可有什么事?” 那人是田永认的名义上的堂婶子田金氏及其儿子田明。 “田氏,你做的那些也太过分了!”田金氏言辞振振指责,“田永做错了什么,你就要和离?” 阮柔好笑,连真正的亲戚都算不上,有什么发言权,且田永做了什么,田明一家又做了什么,外人不知,他们还不知道吗? 不过,她没有开口解释,因为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她只是问,“和离了,你还是叫我阮杏花吧,怎么,你要替田永还钱吗,还差四两九钱。” “那是田永欠你的,跟我们何干,凭什么要我还。”扯到钱,田金氏顿时急了,“我看你就是钻钱眼子里去了。” “你不钻,你倒是把借田永的钱还给我啊。”一句话,噎住了两人。 “哼,你别扯有的没的,那是田永孝敬我这个婶婶的,轮得到你来要钱。” 阮柔都被震惊了,田永和田明两家,最大的关系,大概就是一个姓氏了,田金氏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不过嘛,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对方显然深谙这精髓。 绕过钱财的话题,田金氏不断往里张望,似要寻找什么。 阮柔不大耐烦,“你若没事,我就走了,脑子有毛病就去看大夫。” 说罢,她正要走,就听对方笑嘻嘻说,“你不会是跟书院里的男人勾搭上了吧,难怪会甩了田永,原来是攀上高枝了呀。” 那语态、那神情,好似就跟说今天吃了什么菜一般寻常,可其中蕴含的内容,却足以致一个女子于死地。 “你说话注意着些,我可不是好欺负的。”阮柔看着两人,只觉面目可憎起来。 “呵,我就知道心虚了吧,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攀龙附凤、不守妇道,就是个” “啪。”是阮柔利索地给了她一巴掌,“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 田金氏一惊,待再要寻人麻烦,却见人早已进去,大门紧闭,他们压根进不去,只得恨恨跺脚,“贱人!” “娘,怎么办?”田明问。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回去找田永。”田金氏冷笑,“咱们帮他查出这么大的事,总得给些感谢费吧,况且他媳妇打了我一巴掌,看大夫不要钱啊。” 田明一听也是,母子俩便也往回去。 走回去的阮柔没料到,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田明一家走后,她回家后倒也和阮父阮母说了,但这事却不大好处理,人家是在书院门口说的,没传到镇上,若他们找上门,反而会让事情闹大,对女儿的名声不好,可若不处理,难免吃个闷亏。 “这一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我一定不饶了他们。”阮父看着女儿,郑重道。 阮家虽然在镇上只有他们一家子,可那是阮家祖父当年出息,在镇上安家落户了,事实上,阮父的大伯一家就在镇上不远的村子里,阮柔作为阮家女儿,被污蔑名声,只要喊一声,他们自然会来帮忙,且不怕对上田明一家子。 “嗯。”阮柔应了,只是接下来几天,没见田明家闹腾出什么动静,也就没当回事,哪里想到,哪里是没折腾,而是镇民传流言的时候,特意避讳阮家,这才使得阮母今日才听到旁人的八卦。 “砰!”听着阮母气呼呼的讲述,阮父重重锤了一下桌子,“欺人太甚。” 第340章 阮家人得知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阮父当即就想去田明…… 阮家人得知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阮父当即就想去田明家找人算账,被阮母拦住了。 “你这么去有什么用,”阮母还有点理智,道,“你一把年纪,总不能还去跟人打架吧。” 阮父又气呼呼地坐下。 阮母拧眉想了一会,“你明天去乡下,把大伯家的几个侄子都喊上,先喊五个吧。” 一番话,说的十分大气,听得阮父连连点头,“五个太少了,要不我叫上十个吧。” “你当他们在乡下闲着呢,”阮母没好气,“五个人就够了。” 阮父只得应了,第二天一早买了些东西提去村子里,换回来五个人高马大的大侄子。 为了解决这件事,阮家人今日都告了假,一家四口身后跟着一排彪形大汉,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一直走到田明家门前,镇民们皆躲躲闪闪,没一个主动上前打招呼的,阮母也不理,当前指挥,说着到地方后要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等真到了地方,一群人二话不说,就开始砸,田明家是木门,在几人锄头铁锹的暴击下,很快被强行打开。 内里,田明家的人正悠闲着,听见声音连忙跑出来,“你们这是做什么?”见着人,难免有些心虚,声音并不如何理直气壮。 “干什么?”阮母一声冷笑,“跟你算账。”随后,指挥着几个侄子继续砸。 阮家几个侄子也听话,在家就听爹娘嘱咐,说一定要听话,给自家堂妹撑场子,故而很是乖顺,让干啥就干啥。 田家院子内,肉眼可见之处,上去就是一通砸,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一堆碎渣渣,包括不限于木桌木椅、碗碟被盏,就连鸡棚猪舍,都被嚯嚯一顿,猪跑出来了,鸡鸭乱飞,留下一地的羽毛。 田父看着眼前乱象,气得青筋直冒,连忙上前阻拦,可惜,对上被他高大半个头的阮家侄子们,压根不敢正面对上。 至于田母,则站在一旁不停咒骂,骂砸的人,骂阮家,最后连田永都骂上了,只是什么也阻止不了。 田明倒是敢上前,可惜,阮大哥一个人就将其拦住了。 “不是,我说你们到底要干嘛,再乱砸,我就去报官了!”田父实在没办法,只得拿报官威胁。 时下报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凡跟衙门沾边的事,轻则被刮下二两油,重则抄家破产,一般百姓如无必要,决计不会上衙门,所以,田父这话也就是吓唬吓唬人罢了。 阮家一众连眼神都没投来一个,阮母凉悠悠道,“你去,要是不去,你就是孙子。” 田父气结,也不想着阻拦了,靠坐在凳子上,呼呼大喘气。 又过了一刻钟,将东西砸得差不多了,阮家侄子们方才停手,来到阮母跟前,等候她的命令。 阮母瞥一眼不吭声的田明家三人,冷哼一声,“好了,现在该算算你们造我家杏花谣的账了。”她活了几十年,对田明这种无赖再了解不过,好声好气是没用的,只有先给点颜色看看,才有得谈。 田父沉默,田母依旧假装不解,“阮家的,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装什么傻呢,我都查清楚了,就是你们这恶心人的玩意儿做的恶心事。”阮大嫂一顿输出,直骂得田家人抬不起头来。 “好了,我就让你们不要乱说不要乱说,现在好了。”反而是田父埋怨起来,看着也不大满意。 见他承认,田母也不遮掩,嘟囔道,“这真不能怪我们,我就跟几个邻居说了几句,后来越传越广,真不关我们的事。” “那也是你们造额孽。”阮大嫂可没那么好糊弄,“我家杏花的名声都被你们给毁了,你们就说怎么赔吧。” “还要赔啊?”田母惊呆,望望一片狼藉的四周,有些回不过神来。 阮母冷笑,“你以为呢,没一锄头砸死你就算好的。” 田母打了个哆嗦,她是嘴贱爱占便宜,可到底是惜命的。 田父不满,“你们该出气的都出了,砸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没找你们要赔偿呢。”言下之意竟是一通乱砸,双方一笔勾销,可那怎么可能。 “那你们说到底要怎么办,反正要钱是没有的。”田明破罐子破摔道。 “行,你们要没钱,我们就三天来砸一次,砸到你们有钱为止。”阮大嫂可不信这话,田父有正经的活计,家里怎么可能没存银。 田母怂了,今儿一遭的损失还不知道有多少,等将这群杀才送走,她还有得收拾,再多来两次,日子也不过用了。 她弱弱地问,“那你们要多少赔偿?” “十两!”阮母出声,这也是一家子在来之前商量好的赔偿金额,不是不可以要更多,但一来,田家不一定拿得出来,二来到底有勒索之嫌,所以,十两正合适。 田母霎时倒吸一口凉气,“十两,你们也敢开口。” “怎么滴,这钱我还是要少了,不够解气的呢,若不给正好,让我把这口气出了。”阮母同样丝毫不让。 局势一下子僵持住,阮柔在来之后第一次发声,“我自然没有得罪过你们,你们这样诋毁我,良心不会觉得不安吗?” 田家三人低头,他们不算多恶的坏人,但田永不一样,一向任由他们予取予求,故而对待田永曾经的媳妇,也就没了对待外人的那份谨慎和尊重,事情闹到如今这步田地,也是他们没想到的。 事实上,他们真的只是对外传了几句谣言。可流言这东西向来是越传越离谱的,到了最后他们即使有心解释几句,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但这话跟阮家人说显然没用,只得认栽。 阮家人不知其中的内情,但即使知道,也不会轻饶了田明家就是了。 “这十两银你要能赔,今天这件事情就算先了了,要是不能,咱们其走着看。” 明晃晃的威胁,田家人却不能不听着,谁叫他们做了亏心事,且阮家还真来找麻烦了呢。 阮家人丝毫不松口,最后,田父无奈,只得赔了十两,算是将瘟神送走,等人走后,他一个耳光狠狠摔在田母脸上,“你干的好事!” 田母敢怒不敢言,捂着发疼的脸只流泪。 田明瞧见了不耐烦瞥眼,“爹娘,阮家还要我们去澄清,那可怎么办啊。”镇上如今的谣言传得纷纷扬扬,哪里是一两句澄清能解决的。 田父想了一会,道,“下午,你们跟我一起去登门道歉。” 于是乎,下午,田明一家三口登门,在门口当众道歉,承认先前造谣诽谤云云。 看热闹的镇民不少,但有多少人信就不好说了,就如原主勾搭了野男人的事,未必有多少人真的信了,只是没有成本的闲言碎语,吃足了热闹、看够了笑话,纯属一乐子。 对这种人,反而不好处理,既不能跟对付田明家一样找上门去,且传的人太多了,多少有些法不责众的意味。 故而,才有了眼下这一幕,多少是个警告,等之后,若再有人瞎传,也好上门讨个说法。 一切结束,阮家大门关上,皆有些累得够呛,心累、身体也累。 阮大嫂年轻,还有力气招待几个堂兄弟,阮柔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 一顿饭,宾主尽欢,送走几个侄子,阮母依旧有些忧心,“当家的,你说杏花以后可怎么办啊。” 所以说他们没打算立刻准备让女儿二嫁,可如今女儿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再要谈婚论嫁,可就不容易了。 “再说吧,我看杏花暂时也没那个意思。”阮父无奈。 “我看她现在就钻钱眼子里去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挺好的。”阮父感慨,“自己手上有钱,起码不用求人。” 一。夜无话,折腾一日后,第二天一家子该上工的上工,该忙活家里的忙乎家里。 阮柔吃过早上,照常往书院去,结果,没等到熟悉的灶房位置,就被秦婆婆请人喊去了。 “唉,杏花,你跟我来一趟吧。” 对方什么话都没多说,阮柔只能从她担忧的神情中,体会到一丝不好的预感。 两人一路走到了山长办公的房间,阮柔上次来,还是来书院应聘的时候,这是第二次。 “坐吧,秦婆婆,当初是你带阮厨娘来的,如今也坐下一起听听吧。” 秦婆子沉默坐下,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意味。 山长继续,“阮厨娘的手艺很好,书院上下都很喜欢,只是,书院到底不同于别的地方,读书人名声要紧,先前有一些不好的谣言,牵扯到了书院的学生乃至夫子,影响很不好。” 阮柔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就是这份活不能继续干下去,听山长开口后,也不觉多意外。 “所以,我们只能对不住阮厨娘了。”山长歉意地笑笑,有一句话叫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可到底世上多小人,书院乃至学生夫子们的名声不能被无辜牵连,必须得有所取舍,毫无疑惑,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厨娘,阮柔是率先被舍弃的那个。 秦婆婆紧张问,“山长,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你知道,杏花是个好孩子。” 山长轻轻摇头,今儿他开口,说明早已做下了决定,如今不过通知罢了,只是面上做的好看。 阮柔沉默听着,制止了秦婆婆继续说情的打算,“我知道了山长,做完今天,明儿我就不来了。” 山长没料到她如此好说话,叹息一声,“望你体谅书院的不容易,秦婆婆,待会去账房给阮厨娘领一个月的工钱吧。” 算下来,阮柔这个这个月不过才干了十来天,多出的半个月相当于补偿,不过,看好歹是个好意思,阮柔没有推拒。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40-360 第341章 傍晚,做完书院的最后一顿晚饭,阮柔提着三钱银的钱袋子离…… 傍晚,做完书院的最后一顿晚饭,阮柔提着三钱银的钱袋子离开,颇有些无言,难得不想折腾,只想找一个活计维生,结果没两个月就被搅混。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思考着怎么跟阮家人解释,唉,想到此,她重重叹了口气。 无奈,最后阮家人还是都知道了,一家五口围坐在桌旁,连饭菜都不香了。 阮母看向女儿,满脸疼惜,恨恨道,“还是便宜了田明一家。” 阮父同样磨刀霍霍向猪羊,颇有一言不合再次找上门去的架势。 阮大嫂皱着眉,“杏花,没事,你明日跟我一起在家中,好歹轻省两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嗯。”阮柔点头,她也确实打算歇息一阵,顺顺考虑以后做什么,总不能一直闲着。 于是,阮柔就此开启了在家闲到无聊的枯燥生活,家里的活有阮母和阮大嫂,不用她动手,又懒得出门听旁人的闲话,索性在家瘫了十来日,直到怜惜她的阮母都看不下去。 “杏花啊,你看要不要再去找个活计?”实在是她看不下去人这么闲。 阮柔呆呆“呃”了一声,应道,“好吧。” 对于接下来做什么,她也有了些概念,既然在这个世界做了厨娘,不如自己开家餐馆,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信心的。 缓了会儿,她问阮母,“娘,你说我自己开家餐馆怎么样?” “啊?”阮母惊了,没想到话题突然跳跃这么大。 阮柔认真解释,“正好我厨艺还不错,与其给人打工,不如自己干,”,她顿了一下,“就是可能需要点本金。” 这阵子她闲在家也不是什么都没干,而是将开餐馆需要的准备盘了一遍,觉得还是有可行性的。 首先,餐馆的规模不需要太大,只要在镇上寻摸租一间小铺子,一个月租金大概一两,她可以先租个半年,至于做饭做菜,更不是问题,先她自己上,若以后规模扩大,再考虑招人的事,结论是,干了再说。 “你认真的?”阮父严肃问,开铺子可不是小事。 “嗯,认真的。”阮柔慎重点头。 “那就去干吧。”阮父多余的话一句没多说,而是直接应许,看得阮母眉毛直抽抽。 “怎么就能干了,这么点大孩子,都考虑好了吗,要是东西卖不出去怎么办,亏了怎么办,那可是你的嫁妆钱。”阮母蹙眉,在她心里,女儿到底是要嫁人的,真把嫁妆嚯嚯光了,他们当爹娘的未必有能力再置办,这可是关系一辈子的大事。 阮柔无奈摊手,“娘,你看我这名声,现在是能嫁得出去的吗?” 阮母被她气笑了,“那你就嚯嚯自己的嫁妆。” 虽是这么说,可转头,阮母依旧把存在她那儿的嫁妆银取来,原本的嫁妆,还有从田明家要来的赔偿,加一起大概有十八两的样子,作为本金勉强够用。 “喏,这些钱你拿着,准备做生意就好好做,有需要帮忙的,我和你爹帮得上忙的,你尽管使唤。”阮母叮嘱。 阮柔感觉暖心,轻轻抱了抱阮母,“娘,你真好。” “哼。”僵硬片刻,阮母没好气地道,“要是亏了,你就知道我不好了。” 阮柔见状,赶紧拿着银子跑路。 有了银子,她便计划去找铺子,阮大嫂被阮母差使,跟着她一起,理由也很有道理,阮大嫂泼辣能说,镇得住场子,也有利于砍价,对此,阮柔欣然接受,两人一起出门,在几条街道上四处寻摸。 镇上空着的铺子大概有七八间,其中适合做餐馆的只有三间,其中一间位置太过偏僻,考虑客源和安全问题,先不做考虑。 第二间,位置上佳,来往的行人很多,想必生意也会很好,可惜租金有些贵,一个月要二两银子,一年一付,也就是一次性要付二十四两银子,阮柔暂时拿不出,只得无奈放弃,最后,只得选了中不溜秋的那一间。 租金一个月一两,半年一付,也就是一次性掏六两银子,阮大嫂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虽然没谈下来价,可却要了不少二手的桌椅,好歹也能省下来一大笔了。 铺子的位置只算一般,胜在距离阮家位置近,来回只要半刻钟,以后往来很方便。 租下铺子,两人立时忙活开了,先是打水仔细擦洗一遍,将屋内垃圾该扔的扔,很快,整个屋内焕然一新,唯独欠缺的是墙壁因为时间太久,有些泛黄,对一家餐馆来说,有些不大合格。 阮大嫂洗干净手,瞅了眼,道,“下午让你大哥来,把墙壁刷一刷,正好家里还有些材料,还有门牌,得找人做,你先想想叫什么名字。” 阮柔没啥取名的天赋,餐馆么,朗朗上口、好听好记就行,便顺口道,“就叫阮氏餐馆吧。” “行,街头的孙叔正好会做招牌,待会咱们回去,跟他说一声,估计两天就能好。” 餐馆内桌椅俱全,唯一需要添置的大概就是锅碗瓢盆等物,以及菜单的设定准备,总的来说,工作量不大。 买东西的重任交给了阮大嫂,阮柔则在家,跟阮母商量菜单的事,她拿手的菜不少,自然要添上,其他的,时令蔬菜、热菜凉菜汤碗都要备上,很是丰富。 阮母都有些呆了,“你那餐馆才多大,需要这么多道菜吗?” 阮柔十分任性,“反正我都会做。” 好吧,这理由很强大,成功说服阮母,“成,你先这么着,等一个月看看哪些菜受欢迎,到时再改也来得及。” 菜单的事定下,下午,阮大哥忙上忙下,将餐馆打扮一新,阮大嫂处的锅碗瓢盆同样到位,接下来就是准备做重要的一步——购置食材。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阮柔的厨艺再好,没有上好的食材,味道也要大打折扣,故而,对于食材的挑选,她要求很高。 从肉类、鸡蛋、到蔬菜瓜果、调料配菜,整整试了两天,才终于定下大概的采购清单。 餐馆的规模不大,一开始要的量不大,价格略高,等以后供应稳定了,还可以再谈价。 正好,铺子里晾得差不多,可以准备开张。 天公作美,正式开店的日子定在初七这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让人心情不自觉愉悦的好日子。 就在一阵鞭炮的噼里啪啦声中,阮氏餐馆正式营业,阮父和阮大哥都没去上工,一家子围在餐馆前,既激动又忐忑。 新店开业前三天,店里打八折,门前有一块木板,上面写有铺子里的招牌菜和优惠价格。 “爹娘,我先去准备食材。要是有客人,你们先帮我招呼一下。”食材是今儿早上新送来的,忙着开张,她还没来得及处理呢。 阮母应一声,反而催促,“你快去忙,前面有我们。” 此时才巳正(上午十点),距离午饭还有好一段时间,阮柔放心去了,一直忙活大半个时辰,厨房里的食材切洗干净,随时可以下锅,阮柔来到前面,依旧没有客人上门。 阮柔有些发愁,别不是第一天就生意惨淡吧。 阮大嫂见她这样,笑,“哪有这么容易的,等着,我去给你吆喝几句。”说着,就拿着早前请人抄好的单子,去门口四处发放,阮父阮母做不来这活,只得在里焦急看着。 “阮氏餐馆,新店开业,全场八折了,全场八折了。” 阮大嫂声音清亮,传播极广,价格又确实又会,很快吸引了几位客人在门前驻足观望,但凡感兴趣的,她一股脑全给揽进店里,起码凑个人场。 随着第一单生意上门,灶房后烟火缭绕,阮柔只觉忙成了陀螺,一道道菜不停下锅、翻炒、出菜,最后被阮母呈上餐桌。 也是阮柔的厨艺一流,随着第一位客人的菜上桌,那香飘十里很快吸引了不少识货的上门,不大的铺子里,桌桌爆满,不止阮柔忙,就连在外面招呼客人的阮母一行也累的够呛,好在只要想到上门的客人都是钱,就浑身的干劲。 从午初一直到午末,整整一个时辰,所有人都没歇息过,桌边的客人走了又来,换了三轮,才终于逐渐减少。 阮母年纪大了,忙得腰酸背痛,趁机坐下歇会儿,想着今儿的生意,却是开心得眉开眼笑,这下,她可不愁闺女的生意不好了。 等未初,送走店里的最后一位客人,阮柔从灶房出来,一家子连碗碟桌椅都懒得收拾,只瘫在一旁不动弹。 缓了会儿,阮母笑眯眯地取出装钱的袋子,“你们猜猜,今日赚了多少钱?” “二两?”阮父猜? “少了,再猜!”阮母更高兴了。 “差不多三两把。”阮大嫂猜,今儿的客人不少,因着打折,点的菜也都是贵的,三两跑不了。 “嘿嘿,三两半!”阮母浑身散发着愉快的气息,笑眯眯道出结果。 除阮柔外,所有人都震惊了,“三两半!” 要知道,似阮大哥这般的壮劳力,一个月的工钱最多不过三钱,三两银子,大概也是一年的工钱了,当然,这里面还要扣除租金、食材、人工等成本,但少说,一天净赚也得有一两银,着实惊人。 阮大哥惊叹,“原来开铺子这么挣钱啊!” 阮母横他一眼,“也得有本事才能挣钱,否则,街上倒闭的铺子多的是。” 阮大哥摸摸脑袋,憨笑着不说话了。 阮柔也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她对自己没信心,而是不确定镇民们的消费水平,如今看来,阮氏餐馆,大有可为啊。 第342章 继阮氏餐馆开张后,后面几日的生意没有第一日好,却也不差…… 继阮氏餐馆开张后,后面几日的生意没有第一日好,却也不差,每日都有二两银子的进账,在习惯了花力气挣钱的阮家人眼中,餐馆俨然成了一只会下金蛋的野鸡。 可惜的是,阮父与阮大哥在餐馆帮忙了一天后,继续回去忙自己的活计,餐馆里只余阮柔、阮母和阮大嫂,三人忙得团团转。 这一日,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阮柔捶打着酸疼的肩膀,再看看同样劳累的阮母和阮大嫂,愁眉苦脸,“娘,要不我们招个人吧。”三人都是女子,力气上比起壮年男子自然差了些。 一听要招人,阮母顿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正气盎然道,“招什么人,才做了几天的生意,本都该没有赚回来,就想着招人躲懒了。” 好家伙,阮柔被倒打一耙,都有些惊呆,轻触了下阮母的腰,惊得人一跃而起,苦笑,“娘,您这样还硬撑呢。” 阮母有些心虚,可在银钱的诱。惑下,依旧不肯松口,咬着牙道,“不能招人,大不了把你哥喊回来,正好他那活又累又挣不了多少钱,回来也不吃亏。” “行,那我也给大哥开工钱,还有您和大嫂,可不能白忙活。” 对真心为自己考虑的人,阮柔银钱给得十分大方,给三人开了各三钱银子的工钱,阮母不应,只要了二钱,言称自己年纪大了,干不了多少活,二钱就够了,至于儿子和儿媳的工钱,倒是没有推拒。 阮母想得通透,她自己为了女儿可以白干,可再亲的兄妹也得明算账,三钱银子,对女儿负担不算太大,儿子儿媳干活也会更卖力,正正好。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当晚,等阮大哥做活回来,将这事一说,他倒也没什么犹豫,直接同意了去辞工,后日就去餐馆干活。 “杏花,以后大哥可就靠你了。”阮大哥看着小妹颇为感慨,记忆里柔顺的小姑娘,如今已成长到足以为一家人做靠山。 “那当然,放心,大哥你好好干,小妹亏待不了你。”阮柔豪气冲天承诺。 第二天,阮大哥去东家处辞了工,主家不大在意,似这般的壮劳力,只要挥一挥手,立马能招一大群,故而很是利索的批了。 领了剩余的工钱,阮大哥开开心心来阮氏餐馆报道,有了个壮劳力,阮柔三人轻松不少,只觉做对了。 随着阮氏餐馆的火热,镇上越来越多的人看见,心头不知不觉改了想法。 原先这阮家闺女与田永和离,众人只当她名声坏了,还跟着传了些谣言,如今阮家竟然又起来了,反观田永,过的那才叫一个凄惨。 继上次魏老头父子勒索成功后,只要手头没了钱,便三不五时上门,跟田永讨钱,偏田永心远,每次多多少少都给些,便愈发助长了其气焰。 除去魏家外,田明家自认上次为难阮家,实则为了帮田永出气,为此还损失了十两银子,便想着从田永家讨回来。 田永得知此事后,又是欢喜又是气愤,欢喜自然是因为田永一家将自己当做家人维护,气愤则是为着阮家狮子大张口,不择手段要钱,果真钻进了钱眼里,当即气鼓鼓要去阮家讨个公道,却被田明拦下。 “永子,也怪不得阮家,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后来会传成那样,只是家中损失实在太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唉,早知如此,便不该多嘴。” 一番以进为退,成功惹得田永愧疚不已,“都是我连累了你们,给,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子,你们先收下吧,等我发了工钱还有。” “这怎么行。”嘴上推拒,手中却极其快速将银钱收下,不多,几十个铜板,可好歹是个补贴,田明心中满意。 这头钱刚给出去,另一厢,李寡妇家的宝贝儿子夜里睡觉踢被子,不小心着凉,哭哭啼啼找上门来,“田永,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田永跟着去看了看孩子的状况,小孩子脸烧得通红,意识都迷糊了,着实可怜,匆忙下,他抱起孩子就往医馆送。 好在送医及时,大夫开了两剂药,很快烧退了下去,只是,李寡妇在床铺前小心翼翼守着儿子,压根没有付钱的意思,面对大夫的灼灼视线,田永无奈,只得道,“大夫,账先记在我身上吧,只是我身上没钱,得等发了工钱再给。” 大夫也是认识田永的,对此倒也不意外,很是痛快地接受了,只要住在镇上、有稳定活计收入的,他一般都能宽限一阵。 田永感激不已,转头复又将孩子抱回去,李寡妇满心满眼只有儿子,哪里还看得见旁人。 无奈,田永只得离开,只是身无分文,忙活了半天,中午还未曾吃饭,此刻肚子饿得咕咕叫,想要找个地方吃饭吧,身上又没钱,徘徊许久,最后脚步不由自主停在隔壁的章家老二门前,概因里面正飘出饭菜的香味。 “笃笃。”他上前敲响了大门。 里面,章家老二媳妇不满地过来开门,最终嘟囔,“谁啊,大中午的过来,有没有点眼色。” 时下,不是实在的亲朋,很少有人在三餐的点串门的,否则,你说人家是留饭还是不留,留吧,自家的粮食还不够吃呢,不留,面子上过不去,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条规矩。 所以,也不怪章家老二媳妇不喜。 “是你啊。”见了人,她更不高兴,先前闹的那一出,她还记着账呢,如今上门铁定没好事。 “嫂子。”田永露出一个憨憨的笑,“正吃着呐,我来找老二说说话。” “哦,你进来吧。”到底不好将人拒之门外,章家老二媳妇不情不愿将人迎了进来。 桌旁,章家老二正大口吃饭,章家的伙食不算好,桌上沾荤味的只有一道韭菜炒鸡蛋,可在饥肠辘辘的田永闻来,只觉腹中饥饿更甚。 “永子,”章家老二抬头一看,直接招呼道,“吃过了没,没吃的话在这吃点儿。”说着让媳妇去添一双碗筷。 田永心下庆幸,好歹混了顿饱饭,两人边吃边聊,唯独章家老二媳妇被气个够呛。 将人送走,她不喜道,“什么人啊,专挑上门的点来蹭饭呢。” 章家老二瞅她一眼,“好了,如今两人都和离了,你还埋怨永子干嘛。” 章家老二媳妇方才歇了气,嘟囔,“又不是我害他们和离的。”想起阮家,她旋即来了兴致,“你听说了嘛,那阮杏花在镇上开了一家餐馆,生意可好了,你说他们能挣多少钱啊,田永知道了肯定要后悔的。” “知道,”章家老二无奈,“后不后悔的,也和离了,更何况和离还是阮杏花提的,再后悔有什么用。” 章家老二媳妇白他一眼,“我这不是替人可惜嘛,那可是日进斗金的买卖,若没有和离,永子发了,你这个好朋友不也能跟着沾光。” 章家老二一想也是,有些羡慕眼馋,可还是如他方才所说,“算了,跟我们也没啥关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成。” 章家老二媳妇瘪瘪嘴,心中盘算,阮家餐馆一天到底能挣多少银子,越想越是眼红。 于外人来说,阮家生意再好,也不过看个眼热,可于田永来说,就远不止于此了。 上午,忙着李寡妇家的事,他跟酒楼告了半天假,如今忙完,吃饱喝足便计划去酒楼上工,毕竟请假是要扣工钱的。 结果,进了酒楼,刚跟其他几个活计打过招呼,正准备忙起来,就被掌柜的喊了过去。 田永心虚,还以为掌柜是要训斥自己请假的事,头都低垂几分。 却不料,并非为了自己的事,相反,还提起了自己不想听见的话题。 “你先前那媳妇在的阮家,最近新开了一家餐馆,你可知道?”酒楼掌柜目光灼灼,看起来颇有些严肃的模样。 田永小心应对,“知道,不过就是一家小餐馆。”因着两人的关系,他只大概知道开了餐馆,至于具体生意如何,他平日都避着阮家餐馆走,更不喜听人说叨这些,旁人知趣的也不提,故而更具体的他便不知道。 酒楼掌柜的蹙眉,仔细瞅了他一眼,见其不像说谎,方才道,“什么小餐馆,我听几个老客人说,阮氏餐馆的味道一绝,要不是人太多需要排队,也不会到咱们酒楼来。” “啊?”田永震惊,脱口而出,“她的手艺哪有那么好。” “是么?”见他真不知道,酒楼掌柜皮笑肉不,“若你没跟她和离,说不定也当上餐馆老板了呢。” 此话一处,一股子强烈的失落骤然席卷田永心头,只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很多。 “当然,若你做的不那么过分,说不定人家还在书院当厨娘呢。” 自打中午几个老食客说了那话,他便派人将其查了个底朝天,自然知晓其中内情,对田永就是一阵恨铁不成钢,这小子家事处理不好,倒给自己招来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如今对方规模还不大,否则,对自家酒楼的影响更大。 他狭长的双眼中精光一闪,试探问,“你们先前是一家子,她怎么做菜的,你可有见过,有什么特殊的吗?” “没什么特殊的,那饭菜味道很寻常,压根比不过咱们酒楼。”田永实话实话说,却没得到掌柜的认可。 “既然这样,那不是他们用了什么不好的材料吧,听说有一种香料,对人体不好,可用在食物上,却会叫人上瘾,一日不吃就难受的慌,你们夫妻一场,可不能看着人犯错。”酒楼掌柜的语重心长提点。 田永如梦初醒,一下子信了,惊慌道,“那可怎么办?” 第343章 虽然阮氏这人有些小毛病,将钱看得太重,还为此与自己和离…… 虽然阮氏这人有些小毛病,将钱看得太重,还为此与自己和离,但田永是个好性子的,自然不希望人走了歧途。 想起阮家和阮氏那一日去各家要钱的情形,好像真的能干出些不好的事,田永的心愈发提了起来,焦急问,“掌柜的,那可怎么办啊。” “我哪里知道呢,没人揭穿,他们就能一直干下去,或许等谁中毒出了事,才有官老爷出来做主吧。” 听到官老爷,田永下意识心虚,不为旁的,而是老百姓对于当官的印入骨髓的害怕。 “中毒。”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阮家为了赚钱,黑心地往食材里添加不好东西的奸猾嘴脸,以及东窗事发后,一家人锒铛入狱的凄惨画面。 不行,极高的道德既不允许他坐视阮家继续坑害人,也不希望阮家真的沦落到下大牢,故而,他紧紧握拳,对着掌柜道,“我一定会劝阮家人改邪归正的。” “嗯,你是个好的,这样吧,下午我给你放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你先查访一番,可千万别冤枉了好人。”掌柜的说话极其精明,明明是他误导田永想歪,可如今一句话又将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可谓丝毫不沾身。 田永连连点头,心中却已经认定阮家做了不好的事。 于是,刚到岗没一会的田永匆匆离去,看他走的方向,正是那阮氏餐馆,酒楼掌柜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阮氏餐馆可抢了自家不少生意,田永这小子要是能把餐馆搅混了,他就大方点给人涨点工钱,毕竟,这么好忽悠的人可不多了。 至于若是失败,因个人恩怨,故意往阮家身上泼脏水,这样人品低劣的伙计,酒楼当然不能继续用,正好顺便将人辞退了,不拘怎么说,他都亏不了。 精明的酒楼掌柜为自己的算计洋洋得意,而另一厢,阮氏餐馆,送走中午最后一位客人,阮柔几个正收拾餐馆,为晚上待客做准备。 正此时,田永上门,也不说话,只用一副看待罪犯的眼神看着他们,好似他们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般。 可惜,一番作态做给瞎子看,整个阮家没一个人用正眼看他的。 田永想了想,自己都没抓到阮氏犯案的罪证,不好直接找上门去,不若等晚上,趁着店里客人都在,揭穿阮家的真面目,也好拯救更多被欺骗的客人。 主意已定,他就缩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阮家众人收拾好,一个个伏在桌案上休息,显见累得够呛,他心想,镇上那么多活计,干什么不能挣钱,非要做这黑心买卖呢。 阮柔一觉醒来,只觉脖子酸痛,这就是趴着睡的弊端,奈何,小餐馆就一小屋子,压根没有多余用来休息的地方,至于回阮家,虽则两边距离不远,可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个小时,几人便也懒得来回跑,索性在铺子里睡了。 此时已是申正(下午四点),约莫半个时辰后就陆续有客人上门,阮家几人赶忙起来,帮忙准备食材的准备食材、拖地的拖地,没一个人闲着。 事实上,客人来的比想象的要更早一些,约莫申正三刻(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便陆续有客人上门,见饭菜还在准备,便急忙忙点单,随后慢悠悠等待,也不着急。 提前来的几位客人都是熟识,最爱吃这一口,自打阮氏餐馆开张后,便是常客,此刻凑在一起,有说有笑,这个问,你怎么这么早来了,那个回,你不是也这么早,彼此面带笑意,心内却暗骂对方老滑头。 阮母不知客人们的心思,熟练上了茶水,笑着让人等等,便继续招呼下一桌客人。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不多的几张餐桌全部坐满,本该欢喜,可见着门口因为没有座位无奈调头离开的客人们,阮母只有满心的焦急。 她忙使唤阮大嫂,“你快去灶房帮帮杏花,前面我来看着。” 阮大嫂应下,来到灶房,却只能帮着洗菜切菜添火,正经下锅炒菜的事还得阮柔自己来,毕竟,店里这么多客人,冲的就是阮柔的好手艺。 见着两把锅灶前不停忙活的人儿,她有些心疼,拿起毛巾给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感慨,“这钱是挣到了,可辛苦也是真辛苦。” 赚钱的事哪有不辛苦的,阮柔听了只笑笑,“也就是现在,等以后餐馆扩张了,我招两个厨子,再带两个学徒,就轻松了。” 学徒?阮大嫂心神一动,却始终不着方才的那根弦,遂只得放弃,继续手中的忙活。 随着新鲜出炉的菜肴一道道出锅,送到客人桌上,阮柔终于得以歇息片刻。 可就这短暂的清闲也没维持多久,就听前面传来一阵吵闹。 原先虽说也有声音,可不过客人们的闲谈,嘈杂却声音不大,如今的动静明显过大。 别不是有人闹事吧,阮柔和阮大嫂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前面跑,期间,阮柔竟还有一种听到熟悉声音的错觉。 等到了前厅,却只见一片乱糟糟,阮柔蹙眉,从被客人们团团围住的人群中,一眼看到高大的阮大哥身影,明明那么大高个,此时却分明低了周围人一头,只牢牢将阮母护住。 “你们冷静点,别听他瞎说,我们餐馆干干净净,从不添什么乱七八糟的坏东西。”阮母无力的解释,却压根敌不过庞大人群的质疑。 阮柔一个劲步上前,破开人群,冷着眉眼喝问,“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好好好,这是要杀人还是打人。” 一群闹事的食客堪称敌强我就弱,见阮柔气势十足,便软了下来,一个个不大自在,指着一旁的田永道,“掌柜的,不是我们闹事,而是这人说你家铺子添了不好的东西,言辞凿凿,我们担心之下,这才多问了几句。”当然,就是态度有些恶劣,可担心自己的身体,也是可以理解的嘛,这就不用特意说了。 做生意讲究开门迎客,为家人解围后,阮柔也没跟这群墙头草食客计较,转而指着田永道,“这人是我前夫,我前阵子才跟他和离,此番怕是见我阮氏餐馆生意好,故意上门搞破坏的,我们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做饭,绝不会做任何手脚。” 她说得十分笃定,几乎让人立时相信。 田永原本胜券在握,此时被质疑,哪里受得了,当即一副语重心长的指责,“杏花,你不能一错再错,你的手艺原先只能算一般,不靠歪门邪道,怎么会做出这么好吃的饭菜呢。” 道理看似很充足,可其实恰恰说明了他的怀疑毫无根据。 阮柔在展露厨艺的开始就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在阮家的时候,因为有阮母和阮大嫂,几乎没有原主下厨的时候,所以,阮家这边是可以糊弄过去的,至于后来到了田家,解释也很简单,田家穷到老鼠都不来,哪里有钱买各色调料,没有调料,缺油少盐,做出来的饭菜自然不好吃。 但她不屑跟田永解释,或者说,跟他解释也没用,消除不了其他客人的疑虑,故而,她只看向阮大哥,严肃道,“大哥,你快去报官,就说有人来餐馆闹事,请他们来主个公道。” 这街道上,但凡有正经铺面做生意的,都去衙门备过案,交了钱,官府自然要为他们做主,故而,她很是有底气。 “各位,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大家也不敢相信,都是要入口的东西,我能理解大家的顾虑。”见着阮大哥飞快离开的背影,阮柔高声道,“我让家人去找官老爷来做主了,到时请他们检查过铺子里的食材配料,我再给大家做一桌饭菜,只是要麻烦大家等一等了。” 一圈的客人们见她丝毫不心虚,还敢找衙门,当即信了八成,正满心的不自在,听她如此说,自是满口应下。 而一旁的田永则是急了,他冲上前来,就要拽住阮柔的手,却被阮大嫂及时拦住,“你做什么,污蔑不成,还要动手不成,也怪我们当初眼瞎,挑了你这么个垃圾,呸。” 田永尬在当场,急着询问,“杏花,你怎么能报官呢?” “不报官任由你污蔑吗?”阮柔冷笑,“正好,等官老爷来了,不仅能证明我餐馆的清白,还能把你这个污蔑生事的抓进大牢关起来!” “啊?”田永彻底急了,他自认是一个积德行善的好心人,怎么就沦落到要进大狱了呢。 “不行,不行,我不能进大牢。”重复嘟囔了几次,他转身就要跑,却被阮大嫂带着食客们给团团拦住,丝毫不给人溜走的机会。 “还是好好留下吧,你跑了,我们去哪里说理去。”阮大嫂冷飕飕道,似传进人的灵魂。 周围是人群围成的牢笼,无奈,田永苦恼地原地蹲下,不停安慰自己,“没事的,掌柜的说了,这肯定不正常,肯定有问题。”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态从一开始的希望阮氏餐馆没问题,转变到恨不得阮氏餐馆一定有问题了。 阮柔耳尖,听见掌柜的字眼,脑筋一转,当即想明白,以田永的猪脑子,未必想得到来找麻烦,但若背后有个出谋划策的就不好说了。 她记得,田永工作的地方是镇上的酒楼,都说同行是冤家,阮氏餐馆的好生意肯定影响到对方的生意,使些手段倒也正常。 “呵。”她冷笑,不管是谁,敢上门来污蔑闹事,都要给她付出代价。 第344章 有人找麻烦,生意做不成,阮柔几人反而空闲下来,阮母连带…… 有人找麻烦,生意做不成,阮柔几人反而空闲下来,阮母连带阮大哥阮大嫂三人盯着田永的面色不善,都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对方这行径,双方铁定结了仇。 倒是那些客人们,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半信半疑,此刻见店老板丝毫不怵,信任占到了九成九,本就是饭点,一个个腹中饥饿,偏闻着喷香的饭菜不好下筷,一边嘴馋一边后悔。 而阮柔则不管他们,反正信不信的等到官差来了,自见分晓。 她忙碌一阵,也觉饿了,便干脆取了一旁做好没人吃的饭菜,凑齐一桌三菜一汤,招呼阮母和阮大哥阮大嫂,“快来吃,还不知什么时候来,还是吃饱了肚子等吧。” 霎时,胶着的氛围被驱散,阮母只觉浑身上下一阵轻松,见着饭菜也有些动心,“那行,我们先吃。” 不等衙门的人来,四人吃饱喝足,却先等来了听闻消息担心不已的阮父。 “这是怎么了,听说有人来闹事?”阮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估摸一路都是跑着来的。 “没事,已经去喊衙门的人来了。”阮柔解释,随后指向包围圈的田永,“喏,就是他干的,好端端的不知道抽什么疯,跑来说我们店里使用了有毒的材料才那么好吃。” “嘿,你个混蛋玩意儿。”阮父听了半茬子话,本就心急如焚,此刻见到罪魁祸首,哪里愿意轻轻放过,当即就要冲上去打人。 好在田永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没有打上去,阮母赶忙将阮父拦下,嗔怪道,“你这是做什么,原是他理亏,你一动手,不就变成咱们理亏了嘛,且等官老爷们来做主。” 阮父这才回过神,不准备再动手,却是依旧恶狠狠瞪向田永,“我呸,你田永还敢来举报我,你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不成,见我闺女一心和离,就来使阴招,枉镇上那么多人称你一句大善人,我看啊,都是瞎了眼,长了一副黑心肝才对。” 在场的人,有知晓其中情节的,自是恍然大悟,心道为何田永跑来闹事,原是不甘心,不过也怪他的好名声,一开始将他们糊住了,也有不知情的,便悄声跟周围人讨论起来,一个个吃瓜吃到兴起,宛若看一场大戏。 作为人群焦点,田永第一次感到无地自容,若说方才还存有一丝侥幸,他不过担心食客们的安全,担心之下才来提醒,那么此刻,无疑坐实了他见不得人好的念头,他想开口解释,却无一人肯听他一字一句。 故而,当衙门官差来的时候,田永甚至有些庆幸,终于来了,起码不用再经受那灼人的视线。 “何人报官,所为何事。”为首的是两名身穿官府衙差制服的衙役,此刻正满脸的不高兴,也是正常,饭点的时候,还得奔波,是个人都不高兴。 时下,老百姓均十分畏惧官员,见到衙差,就跟老鼠见了猫般,瞬间老实下来,龟缩在原地,试图缩小身形,以免引起注意。 而阮父阮母及阮大嫂,皆吓得有些腿软,自觉身为一家之主的阮父企图站出来应对,却被阮柔抢先一步。 “是我报的官。”阮柔站到人前,举止从容有度,无丝毫惧怕之色。 “哦,发生了什么事?“年纪稍大的衙差问,看看四周,“别不是打架斗殴吧?” “没有没有。”一群食客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害怕极了。 依旧是阮柔挺身而出,“没人打架,只是我们好好的餐馆开着,这人突然来闹事,非说我们在菜里放了不好的东西,危言耸听,栽赃陷害,请官老爷还个公道……”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人群中的田永一下子显露在衙差跟前。 那年轻衙差上手,将人揪出来,喝问,“来,说说,你为什么要说这些,是有什么证据,还是因为私怨故意栽赃,抑或受人指使,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虽然害怕,但田永哪里敢承认,只一口咬死了是餐馆有问题,“大人明鉴,这阮氏餐馆刚开张几日,生意就红红火火,餐馆大厨大厨原是我妻子,其手艺如何,我再清楚不过,故而,认定他们肯定是用了歪心思,请大人查明。” “哦?他说的可是真的?”听说是夫妻关系,衙差来了几分兴趣。 “不是,”阮柔断然否定,“我与这田永确实做过半年的夫妻,不过田永其人滥好心,家中穷得叮当响,还去接济比他还有钱的朋友,我的嫁妆都被其挪用得一干二净,忍无可忍之下,这才与之和离,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至于我的厨艺,田家穷苦,油盐尚且不济,我手艺再好,哪里做得出好手艺,不过,我在和离前曾在镇上书院当过一个半月的厨娘,自可证明我的手艺出众。” “镇上书院,那又为何一个半月就不干了?”到底老衙差细心,发觉其中不对劲之处。 “这还得问他,伙同狐朋狗友坑害我名声,害得我被书院解雇,实在没办法才凑钱开了这餐馆,哪知他又来找麻烦,还请大人还我们一个公道,勿要让这恶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非作歹。” 歹人田永听后觉得不对,可又不知怎么反驳,他想说那些人是真的需要帮助,自己是好心才施以援手,而田明一家所作所为也并未坏心,而是为了替自己抱不平,自己明明是个好人来着。 衙差问过两边意见,再问周围百姓们,见事实与双方所说一致,并无特意造假之处,唯一的分歧就在于,到底是田永故意报复造谣,还是阮氏餐馆真不干净,有待分辨。 “大概事情的经过我已经了解清楚,今天时日已晚,暂且先回去休息,不得再闹事,等明日,大人开堂审理,定然断个清楚明白。”老衙差一口官腔,将局面定下。 “是。” “是。” 众人纷纷应是,不敢反驳。 暂且告一段落,阮柔送走衙差,而后再歉意地送走客人,退回今日餐费银钱,才将没动弹的田永赶了出去,就在一家人准备关店回家时,阮大嫂发觉了不对劲。 她出门左右瞅瞅,从角落阴影处拽出一人,不是旁人,正是带衙差赶回来的阮大哥,她好笑问,“你做什么躲在这呢?” 阮大哥一脸悻悻,“我吓得腿都软了,把官老爷带回来就没了力气,干脆在墙角蹲下休息会儿。” “瞧你那出息,”阮大嫂十分嫌弃,“还没咱们杏花本事。” “我当然不如杏花,不过,杏花是咱妹妹,她能耐也就等于我们能耐了。”阮大哥有自知之明,自己还真就不如妹妹。 阮柔和阮母在一旁听了发笑,连明日要正式上公堂的害怕都忘了。 临走前,阮柔忽的想起什么,在门前木板加了一行字,“餐馆遭人诬陷,明日开庭,无法营业,还请见谅,若有时间,可至衙门一观。” 名声一事,可大可小,就如先前书院解雇她一般,不就是为名声所累,她自己不在意也就罢了,但餐馆事关一家人的营生,怎么都不能平白受冤,故而,明日上堂一事,不仅要在衙门跟田永辨个清楚明白,最好还能让广大食客放心。 好在时下衙门的案子,只要不涉及重大隐秘之事,其他都是可以对百姓公开的,只要有人去看,餐馆的名声自然能洗清。 回去的路上,街道两旁树影重重,无端叫人添了几分愁绪。 阮柔走在阮母边上,就听她问,“杏花,你害怕吗?” “不怕,”她回答得十分肯定,“餐馆放没放不好的东西,旁人不相信,我们自己还能不知道吗,大不了明日公堂上我当众做几道菜,就不信田永还能睁眼说瞎话。” 阮母叹息,“田永那人我倒不担心,只要还想端着那一副善人的架子,就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可你今日说,可能是他那酒楼的掌柜指使,这可如何是好。” 阮父阮母称不上大善人,可平素与邻里间一向和和气气,连脸都没红过,如今被人如此针对,哪有不惊慌之理。 阮柔安慰,“娘,只要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官老爷们地定然能还我们个公道。就算把那酒楼掌柜拉到公堂,他也肯定不会承认,不过耍了田永一道罢了。至于跟人结怨,非我所愿,可总不能为了旁人,连生意都不做了吧,” 阮母听了有理,总算将担心放下些许,只是晚上等熄灯上床,辗转难眠,与阮父闲聊起来,依旧难免忧虑。 阮父劝,“孩子长大了,你就让她去闯,我瞧杏花是个能立起来的性子,她都不怕,咱俩活一大把年纪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我还不是不放心,你说这养孩子,小的时候怕她生病受伤、磕到碰到,好不容易嫁人了,还所托非人,我有时候想想,都觉得对不起杏花。”阮母偷偷抹掉眼泪,心酸不已。 阮父被说得也有点心酸,可他是当家的,自然不能漏怯,还是哽着嗓子粗声粗气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不过就是进一趟衙门,老子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呢,以后跟人喝酒,可算有了谈资。” 阮母被他逗笑,浑身压力骤减,便感到眼皮越来越重,几缕困意来袭,不多时,就闭眼睡了过去,还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倒是阮父,嘴上说的轻巧,实则心里的担惊受怕一点不比阮母少,等身边人睡后,听着那熟悉的呼噜声,愣是一夜没怎么睡着,第二天一早醒来,眼下青黑,格外显眼。 第345章 今日要去衙门,阮父的工也不上了,托了个熟人帮忙请假,一…… 今日要去衙门,阮父的工也不上了,托了个熟人帮忙请假,一行人吃过饭后就往衙门的方向去。 阮柔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只是,走着走着,她发觉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原先落后自己两步的家人们,此刻落后好大一截,且有越走越慢的架势。 知晓他们心中害怕,阮柔心中有些歉意,没有催促,而是同样放慢脚步,一家人嘛,就要齐齐整整。 因着出门时辰早,等到了地方,衙门才刚开,昨日他们见过的老衙役就在堂内半阖着眼打瞌睡。 有年轻的衙役瞧见并行的一家人,倒也不诧异,板着脸,“是昨日阮氏餐馆的人吧,还不快进去。” 公堂上莫名有些阴凉,明明外面太阳初升,屋内的家人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阮柔再看,另一当事人田永早已跪在一旁,十分颓靡的模样。 显然县令还没来,上首只有一中年人,身着细布衣裳,正在整理桌上的文案,估摸是师爷…… 又等了一会儿,隐约听见脚步声,果然,来了位身穿官袍的庞大身躯,说庞大,那是丝毫不含糊,绝对抵得上隔壁的两个师爷,阮柔甚至觉得,他坐到官位的一刹那,椅子都发出了不堪承受的嘎吱声。 这年头,讲究个上下尊卑,官员不得直视圣颜,他们老百姓自然也不能直视上首的官老爷,故而,阮柔一眼扫过,心道,看着不像个好官,毕竟,哪家清官会长得这么肥头大耳。 相较起来,一旁蓄着小撮黑色胡子,面容严肃的中年师爷,更有几分青天大老爷的模样。 县令一言不发,师爷往下看了一眼,“既然人都来齐了,这就开堂吧。” “田永可在?” 田永两腿颤颤,“小民在。” “嗯,阮氏餐馆昨日来人,状告你无辜上门诬陷,恶意破坏其生意,此事可属实?” “呃,”田永紧张之下,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尤其对上那抹官服,更觉心虚。 “还不快从实招来。”县令手下一惊堂木。 田永唬了一跳,哭丧着脸,狡辩,“小民也不知道阮氏餐馆有没有用不好的东西,只是,昨日听酒楼掌柜说,阮氏餐馆生意好,会不会是走了歪门邪道,这才上门提醒,实在没有别的心思啊。” 出现了新的当事人,县令略一思忖,便朝一旁衙役吩咐,“去,将他说的酒楼掌柜带来。” 衙役们早已调查清楚双方关系与人际往来,此刻自然知道田永所在酒楼为何,当即领命而去。 酒楼内,掌柜的颇有些魂不守舍,虽然他自觉自己说的话没什么破绽,可只要上了公堂,他就得当众承认自己说的那些话,届时,百姓心中自然有一杆秤,这就是俗说的公道自在人心。 “唉。”顾不得店里的生意,他叹息一声,只希望田永聪明些,不要牵扯自己才好。 可惜,希望终究落了空,还没到正午时的点,就见两衙役气势汹汹而来。 酒楼掌柜经营生意多年,与县衙有过些接触,甚至孝敬过不少银钱,不至于惊吓,却到底有些担心。 “凌掌柜,得罪了,只是有一桩案子牵扯,还请跟我们走一趟。” “好,容我交代一下酒楼的事情就走。”凌掌柜喊过一个年岁稍大的伙计,吩咐其照应着些酒楼,当真利落地跟衙役走了。 身后,几个伙计忧心忡忡,不免有些担心,掌柜的若是出事,酒楼就不会好,最后影响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工钱。 —————— 凌掌柜没想那么多,事实上,见到衙役的那一瞬间,他就将后续的所有解释全都印在了脑海中,确保不会让自己沾染一丝嫌疑,走在路上昂首挺胸,毫不露怯。 不一会,到了衙门,原本中场休息的公堂再次开启。 在师爷的询问下,凌掌柜按方才想好的说辞,将经过重新复述了一遍,“大人,容小民解释,昨日我与田永不过是随意说了几句,阮氏餐馆生意极好,因着田永与阮氏餐馆曾经的关系,我便问了一句,结果,田永说那阮氏的厨艺一般,连小民酒楼里的厨师都比不上,联想到曾经听说过的一些案子,这才提了一句,不过我也跟田永说过,即便要提醒,也要寻得些证据,万不可冤枉了人去。” 一番言辞有理有据,丝毫没有破绽,就连上首的县令都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人家只是说了几句怀疑,并非指使田永闹事之人,论不上什么罪责, “田永,他所说可为真?” 被问到的田永纠结的,事实好像的确如凌掌柜所说,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始终说不出来,只得沉默着。 “啪。”堂上惊堂木再次一响,他便不敢再犹豫,老实承认了凌掌柜所言非虚。 只是,这么一来,闹事的人就只剩下了他自己,饶是在堂内,他都感觉到了在场所有人以及堂外围观百姓们灼热的眼神以及唏嘘的声音。 “原来真的是他作怪啊,还以为他真的是个好人呢。”有熟悉田永的人,只觉形象颠覆。 “你想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人,为了名声好听罢了,还听说啊,他在外面跟好几个女的不清不楚,和离后还故意损害女方名声,谁知道呢。”也有人嗤之以鼻,对所谓好人十分不屑。 “我就知道,你说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女人和离啊,做出这等事,咎由自取。” “嘿,不是听说他把家中银钱全大方借出去,就连媳妇的嫁妆都送人了,那阮家姑娘实在受不了,这才提的和离嘛。”还有说着自己八卦来的消息,满脸吃瓜的欢乐。 “这么说,怪不着女方了,自己做浑事,如今还故意陷害,这下好了,把自己送进县衙了。”幸灾乐祸者如是道。 总之,这场审判看下来,既吃足了八卦,也看够了热闹,围观百姓只觉得,接下来半个月,他们都不缺跟街坊邻居、三姑六婆们八卦的话题了。 至于话题中心的田永,只见他身形越发佝偻,偌大个人似乎要蜷缩成一团般,颇有些可怜的意味,可想起他刚做的破事,以及耽误了自家两天的生意,阮家上至阮父阮母,下至阮柔,对他只有怨恨的份。 事情到这里还没结束,毕竟,如今的局势只能证明田永的猜测没有证据,背后也无人指使,但阮氏餐馆的饭菜到底有没有问题,还有待确认。 “阮氏餐馆,你们的餐食到底有没有问题?若有,尽快招来,坦白从宽。” 阮柔站出来,昂首挺胸,一腔正气,“自然没有,大人尽管派人去餐馆查验,昨日生意没做,食材还在餐馆。” 县令挥挥手,又有两个衙役领命而去。 空闲等待的功夫,阮柔忽的灵机一动,主动跟上首的人说道,“大人,只查明餐馆食材,恐怕还不足以服众,还我阮氏餐馆的名声,还请县令容我现场证明一番。” “哦,怎么证明?”县令来了点兴致,他平生最大爱好就是吃,哪怕吃出这么个胖身材也戒不掉,想到阮氏餐馆被交口称赞的好味道,不自觉口中唾液分泌。 “我可以借县衙后厨现场做一桌餐食,当着众人的面,用县衙的食材,如此,大家亲眼看到,当可相信才是。”阮柔提出这个要求,除去证明餐馆的清白外,还打着为餐馆扬名的小心思,虽然现在他们一家就忙不过来了,可谁会嫌钱赚的多呢。 这等小心急,县令没看在眼里,好奇加之眼馋,他散漫点点头,应了。 吩咐衙役,一群人转移到后厨的位置,围观百姓跟随而来,更加兴奋。 不过,显然灶房容不下那么多人,县令想了想,点了田永、凌掌柜以及几个围观百姓和衙役做代表,跟着阮柔进了灶房,其他人则在外面等候。 阮柔进了灶房,举止自如,动作行云流水,幸好县衙的灶房不缺好食材以及调料,阮柔十分顺利地做了七八道菜,有荤有素,有汤有饭,色香味俱全,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而全程,她做饭的举止都在几人眼皮子底下,十只眼睛盯着,谁也挑不出一丝错漏与手脚,而饭菜的味道,与阮氏餐馆日常所卖毫无区别。 田永刷的一下,脸色彻底白了,陷害诬陷闹事,他不懂法,不知道县衙会怎么判,却只觉整个人都被蒙上了一层灰暗。 其他几人则完全被饭菜的香味吸引,就连凌掌柜,都不得不感叹,难怪阮氏餐馆能抢了自家酒楼的生意,光看这厨艺,他就差了一大截。 一桌子饭菜被端出来,放在县衙后院的圆桌上,县令一声吩咐,衙役取了十几个餐盘,每道菜取出一小部分,分散给周围的百姓们尝试。 “这便是阮掌柜所做的饭菜,大家放心,都是在我们眼皮子下做出来的,保证没有添加不好的东西,大家尽管尝尝,看看与平日如阿森纳hi餐馆所卖有没有区别。” 衙役一边大声说、一边在人群中发放,衙门后院俨然成了大型美食品尝现场,莫名让阮柔有一丝走错片场的错觉。 很快,结果出来,有百姓们早前在阮氏餐馆用过餐的,此刻斩钉截铁道,“跟餐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我就说吗,阮掌柜看着就不想那等坏人。” 众人纷纷应和,狼吞虎咽将为数不多的饭菜吃干抹净,眼巴巴盯着桌上剩余的那些。 “咳咳,”县令肃了神色,“既如此,还是回前面公堂,此案也该有个结果了。”面上公事公办,实则内心则在哀嚎,他可还没有尝到美食的味道呢,这最后一点可千万不能被抢走了。 第346章 与此同时,去阮氏餐馆查验食材调料的两个衙役归来,带回不…… 与此同时,去阮氏餐馆查验食材调料的两个衙役归来,带回不少食材,由县衙征来的几个大夫小心检查后,得到的答案当然是毫无问题。 如此,两相验证,完全可以保证,阮氏餐馆的餐食是安全的。 最后,县令当堂宣判,“此案本官已查清,实乃无中生有,责令田永当众对阮氏餐馆道歉,以及赔偿损失。” 这会儿功夫过去,田永也已经认清现实,道歉么,张口就能有,但赔偿,他就犯难了。 他如今可说是身无分文,更别提还欠着阮家不少银钱,哪里有能力赔偿。 道完歉,他犯难地对上上首县令虎目般的眼神,别看阮柔看县令是肥头大耳,在田永这些本土居民眼中,那绝对浑身的官威,叫人不敢直视。 “阮氏餐馆,具体需要什么赔偿,你们且先商量,若定不下来,本来再来定夺。” 阮柔便明白,这是进入协商阶段,本来嘛,这案子属于双方纠纷,除去耽误了餐馆生意外,如今名声澄清,也没旁的影响。 她不由得看向阮父阮母,却只见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随后抛来一个眼神,很明显,让她自己做主。 阮柔想了想,多要肯定不好,但要少了心里憋屈,只能不多不少,按餐馆的损失来算,两天的收入大概三四两银子,当然,纯赚的可能就二三两,但是餐馆的食材耽误了时间,就有不少要浪费,还有他们担惊受怕的费用,总要有一两,加起来合计五两银子总要的吧。 于是,“田永,餐馆一天就能挣二两银子,加上食材的钱,这赔偿我不多要你的,五两银子,你若给了,那这事就算了结了。” 她的态度坦率,要的银子其实不算多,故而,围观百姓们都没什么意见,还有的说,“阮氏餐馆生意那么好,两天五两银子,确实没多要,是个老实人。” 田永看了看所谓的“老实人”,心道,开口就是五两,哪里配的上老实,此时的他丝毫没想过,给人家造成的损失何止五两。 县令威严的声音响起,“田永,你可有异议?” “小民没有。”田永讷讷。 “如此,你将银子赔了,本官就宣判此案了了,否则” 威胁的语气,让田永想起了以往看见过的,县衙被打板子的犯人,忍不住浑身抖了抖。 可没钱就是没钱,他又变不出来,只得用更小的声音道,“启禀大人,小民愿意赔偿,只是如今身上没钱,还望宽限一段时日。” “阮氏杏花,你怎么说?”县令听后,转向阮家人的方向问。 阮柔根本没犹豫,直接道,“启禀大人,非是小民不愿,而是宽限一段时日,究竟是多久,这田永用钱没数,若执意不还,恐怕还钱之日遥遥无期。” 胖县令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对上田永,哼哼道,“听见了,如此,我就给你三天,若三天内凑齐,就可免了这一顿板子,否则,钱照旧要还,晚一日打十板子。” 别看十板子不多,县衙施刑的衙役可是经年的老手,一板子下去,既能叫衣服不破,也能让人皮开肉绽,可谓技艺纯熟。 不管怎么说,银子总要赔的,板子能不挨就不挨,田永已经开始思考,哪家哪户能借钱给自己了。 而阮柔,则难得与其想到了一块去,田永挨不挨板子她不在乎,但银子是肯定要拿到手的,故而她帮着出了个主意,“大人,这田永此前乐善好施,借出去不少银钱,结果遇上的都是厚脸皮,借钱不还。若田永给不出赔偿,小民建议,他干脆把那些人都告了,正好田永先前还欠我五两银子,一起还了最好。” 这主意一出,别说上首的县令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就连原本畏缩怯懦的田永,都忍不住怒目而视,什么馊主意。 “唔,这也不是不行,就这么定了吧。”对此,县令表示,虽然馊主意,但有效啊,镇上人谁活着不挣一张脸的,欠债不还被拉到公堂,少有几个人能受得了的, 县令的话,于田永而言不亚于金口玉言,他只得接受了现实,整个人丧丧的,不大自在。 与之同样不自在的,还有县衙外的一些镇民,其中就有人认识田永关系还不错的,关系不错也就代表着或多或少借过田永钱,有的是家中实在困难借的,后来不见田永索要,索性也不主动提归还,更有甚者,家中富裕,见田永漫天撒钱,忍不住伸手要一点的。 本来他们都要将此事忘在脑后了,如今在县衙门口,不知怎的忽然记起来,面上忍不住讪讪,心道田永借出去的钱那么多,不会真的还不上,最后找到自己头上吧,他们才借了那么点钱,可不想因此闹上公堂。 思绪纷杂,再三考虑后,有的决定等回去后,就悄悄将这点钱还了,以免殃及自身,还有的决定看看情况再说,毕竟钱的事得慎重。 总而言之,人心之复杂,远非田永一句好心可以囊括。 而阮柔提出这个建议,当然不是出于好心,帮田永拿回属于自己的钱,相反,她用心不良,田永既不吝惜家中银钱也要图个好名声,这就证明名声对他而言比之银钱更重要,打蛇打七寸,她当然要抓住重点。 可想而知,等公堂上的消息传出去,曾经借过田永钱的人,究竟会如何心慌,恐怕有不少人家要急急忙忙花钱了吧,但凡借钱不还如此长时间的,除去家中实在困难生计难以维持的,以及魏老头那般混不吝的,其他人多少带着几分故意。 本就心思多、心胸不大的人,被这么一逼,不仅不会感激田永此前的帮助,反而会怨恨上对方,怨恨对方让自己丢脸,怨恨对方的过于大方,这就是所谓的恩甚怨深,且让田永好好看看,感受世人的冷暖寒凉吧。 阮柔光是想着那副场景,都忍不住心情愉悦,与阴凉的公堂氛围形成强烈的对比。 当然,她的好心情没维持多久,衙门一点没耽误,直接散堂,随着门口的人群逐渐散开,阮柔与阮父阮母一家子也开始往外走。 一上午忙活不停,此时已经日上中天,出来时,阮柔忍不住遮了一下视线。 一旁,阮母问,“还回餐馆吗?”这是问今天还要不要开业。 “不去了,明日再说吧。”生理上两天没怎么干活,不怎么累,可心理上却是疲惫不已,还是先回去休息半天再说吧。 阮母也没强求,要知道,她提了一天的心,才将将落下来,此刻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即便餐馆开业,她也帮衬不上,休息就休息吧,索性有田永的赔偿,不担心休息一天。 “行,那咱们就回家。” “嗯,回家。”阮柔应着,声音轻柔。 一行五人脚步轻快,往家的方向而去。 略慢一步的田永在后方瞧见这温馨一幕,心头莫名的滋味发酵,既酸又楚,其实回想一下,当初和阮氏成亲后,家中有人照料,他每日回家都能吃上热乎的饭菜、干净的衣裳,阮家人彼时对他的态度还不错,也是将他当做家人的,可惜,后来全没了。 如今的他,依旧孤家寡人,手头空无一物,对比起来,真是格外的凄凉呢。 凄凄惨惨戚戚的田永独自一人回去,丁点没注意到,路旁有不少人看向他的表情,都异常怪异,而随着事情传开,他的所谓好名声在整个镇上都将荡然无存。 事情也果真如阮柔所预料的般,事实上,压根没用上半天,等到这天傍晚,外出做工的、在家操持的,纷纷端上小木凳,坐到了门前的大树下,开始了今日份的八卦之旅。 昨日其实八卦就已经酝酿了,但那时信息不明,有的站阮氏餐馆,也有人相信田永的为人,而此时,经过县衙的宣判,大家无疑都站队阮氏餐馆,开启了对田永的指责。 “我看啊,就是田永记恨,故意为难的。”有一老年妇人,眼中泛着八卦的光芒,对田永很是鄙夷。 “你可悠着点,我觉得田永不是坏人,可能就是担心之下做错事了。”有人与田永有过接触,忍不住为他辩解。 “嘿嘿,我先前就看田永不顺眼,装什么好人呢,现在还不是故意展开报复了,栽赃诬陷,咦,心可真狠,就算和离了,好歹曾经当过夫妻呢。”也有人不屑田永以往的作为,此刻落井下石。 总之,众说纷纭,各有各的立场,说着不同的意见。 而话题中心的阮家人,在回到家后,简单吃了顿饭,随后,各自回房休息。 昨晚可以说大家提心吊胆,一个个都没睡好,如今矛盾远去,终于能安心下来,几乎是刚闭上眼就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早早醒来,个个神清气爽,精神得不行。 吃过早饭,阮柔正准备去餐馆,忽而想起了什么,她停顿了脚步,转而问阮父,“爹,你要不要也来餐馆帮忙?” 阮父纠结,他舍不得干了那么多年活计,可此次事件也让他明白,餐馆只要赚钱,以后的麻烦就少不了,让儿子跟一群女眷冲在前面,他还真有些不放心,就如这次,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晚,到了后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思虑半晌,他终于缓慢开口,“行,那我今天去辞工,以后也去餐馆帮忙。” 闻言,阮柔开心不已,十分得意道,“爹,那我给你开四钱的工钱,绝对比你现在的还要高。” 阮父没有拒绝,事实上,以开工钱的形式,在他看来,反而更好些,餐馆是女儿的,他们拿工钱就行,否则,长久下去,很容易让人看不清现实,至于工钱,他原先四钱的工钱,在镇上属于不错的水平,但给自家干活肯定更辛苦些,四钱,算是不多不少吧。 阮母和阮大哥大嫂也同样高兴,毕竟,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在门口分道扬镳,阮父去上最后一天,其他人往阮氏餐馆,,于是,休息两日后,餐馆再次开业。 阮柔先是将木板上的暂停营业改为恢复营业,随后和阮母去市场挑选新鲜的食材,阮大哥和阮大嫂则忙着收拾打扫店里,力求干净整洁。 一家人忙忙碌碌,皆想着更好的未来进发。 而相隔不远的田家,田永就没那么好受了,他顶着双黑眼圈,垂头丧气往酒楼上工,忍不住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第347章 昨夜,田永家门口。 他回家来后,才想起家中早…… 昨夜,田永家门口。 他回家来后,才想起家中早已没了粮食,偏他手头也没有银子,今日一天还滴米未进,幸而他也不觉饥饿,径直躺倒在卧室的床铺上,很是颓靡。 周围安静地只能听见外面偶尔的几声虫鸣,田永在这样的环境下,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似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般,密集而用力,他从床铺爬起来。 “尚明,你怎么来了?”打开门,看见敲门的人,田永忍不住诧异,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兄弟尚明。 说起来,自从上次阮氏上门讨要嫁妆后,两边后面就再没有过交流,或许是太过尴尬了吧。 “呃,”尚明动作有些局促,他转着眼珠子,“田永,我听说你今天上衙门了,没事吧?” “没事。”田永回,在熟人面前被揭开,到底有些磨不开脸。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尚明硬着头皮继续道,“永子,我还听说你要还那阮家的钱,正是缺钱的时候,你先前不是借过我一些银钱嘛,我今天就是来还钱给你的。” 事实上,若不是闹出这番事故,他也不会想到还钱,毕竟,没人讨要的欠债,跟天上掉馅饼也没什么区别。 但谁叫田永上公堂欠了银子,听说那阮氏可是放话了,若田永还不上银钱,她不介意替田永讨回曾经借出去的银钱,此言一出,不管旁人信不信,反正尚明一家是信了,毕竟,那人是真的不在乎脸面。 田永有些惊诧,颇为感动,“明子,谢谢你了。”在他印象中,尚明家也不容易,小夫妻俩带着个孩子,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不比他孤家寡人。 “不用谢。”尚明几乎是哽着一口气答完这一句的,毕竟,那个借钱出去的要跟欠债的道谢啊,但他也知道,这就是田明的性子,回过神来,面色如常,看着递过去的钱袋子,紧张道,“永子,你点点,我记得一共借了一两三钱银子,都在这儿了。” 这钱貌似还是他成婚时借的,如今他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今天听说消息后,跟媳妇仔细回忆一番,好不容易记起了具体数目,忙趁着天黑过来了。 “是吧,我不大记得了。”田永含糊道,这就是他另一神奇之处,借钱出去,不仅不用人家写借条,甚至自己都不记账,所以,若叫他自己回忆,到底借了多少钱出去,那肯定也是记不清楚的。 “别不记得啊,我真就只借了这么多。”尚明急道,他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想跟田永一般上衙门。 田永感觉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不像急着帮忙,更像迫切想把钱还了,但这两者好像也没太大区别,田永没放心上,见他着急,安慰道,“嗯,就一两三钱,你还清了。” 尚明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媳妇交代的任务完成了,这下子起码回去可以睡个安心觉,枉费他俩担心受怕一下午,你说就借了一两三钱银子,若因此上公堂,那多不划算啊。 “行,永子,钱还清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他着重在“钱还清了”这四个字上加大了音量,足以叫更远处的人都能听到。 “嗯,你也回吧,路上小心些。”田永没发觉异常,反而耐心嘱咐。 “知道,我回了。”尚明挥挥手,走得格外潇洒。 而就在他要离开的一刹那,周围莫名有股蠢蠢欲动的气氛。 田永的视线自然什么都看不到,可若以田永家为中心,从上往下俯视,便可看到,田永家周围聚集了不下十余号人,他们其中有的小心躲避在角落里,隔绝旁人的视线,也有的大大咧咧三两成伴,不是太在意。 眼见尚明走后,又有一人走出,依旧是田永熟悉的人,依旧是方才熟悉的对话,甚至最后结尾的一句,“我钱还清了”的话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人只用还三钱银子。 接二连三,若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大型借贷现场,可实则不过一群欠了经年老债的人,心虚之下,主动前来还钱罢了。 开头几个人出现,田永还迷糊着,真心以为他们是好心来还钱,帮助自己渡过难关,但渐渐的,他察觉到不对劲了。 第一是来的人太多了,其中不乏家中经济有些困难的,其二,不少人还钱的态度其实没那么友善,甚至隐隐有些恶劣,好似田永做了多罪大恶极的事情般,最后,他们临走是那一句“钱还清了”太过刻意,刻意到让人不怀疑都难。 田永只是好心,却不是傻,再不愿意相信,此时心头也忍不住冒出了个念头来——好像,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能不能还上欠阮家的银钱而非其他。 一心之下,面对又一个还钱的人时,他忽的出口试探,苦笑道,“也不知这些债都收回来,够不够还阮氏的。” “啊,你手头现在有多少了,不会不够吧,你借了多少出去,还有多少人没还钱的?”几乎是立刻,对面那人一连串的疑问脱口而出,看起来压根不像思考过,显然早有考虑。 田永问,“你很关心我能不能还上阮家的钱吗?” “当然了。”那人回,回答完才发觉田永的神色不对,连忙描补道,“还不是担心你被阮家找麻烦。” 田永此刻已经不想说话了,他也不是会质问别人的性子,默默接了钱,目送人离开。 这一晚,一个个还债的人陆续前来,一套说辞说了十几遍,再是好性子的人都免不了埋怨起来,直到最后一个人时,已经月上中天,柔和的月光倾洒在地面。 田永收了银钱,在对方转身离开前问,“为什么你们要一个个来呢?” 要是一起来,明明是一小会就能解决的事,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啊哈哈。”被询问的人打了个哈哈,没能直接回答,他总不能说,虽然借了田永的钱,但他们并不想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这个事实,哪怕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可只要没正面对上,就还可以当做不知道嘛。 “那啥,钱你收好,趁早还了吧,时间不早,我先走了。”那人说完,连忙脚下抹油溜了。 这位是最后一个,之后,田永又等了会儿,见再无人来,便拖着僵硬的身躯,往屋子走,方才他可是一直站在门口,那些来还债的人连门都没进。 等田永再次躺下去,却是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睁眼到天明,才总算酝酿出了些睡意,可他不能睡,因为他还要去上工。 他一边爬起来洗漱,一边想着近几日的经历,算下来,真如一场梦啊。 洗漱完,时间还早,他点了点昨日收回的全部银钱。 众人还的钱有零有整,铜板居多,真正的银子只有极少数,他取出细绳,一千个铜钱串一串,好一会儿才数完,一共有八两三钱,一共还欠阮家九两就钱,也就是说,还差一两六钱。 还有谁借了钱没还的吗,有衙门的威胁在前,田永心内多少有些焦急,仔细盘算起来。 可惜,时间不早,他得趁早出门,赶往酒楼,只能边走边想。 首先,李寡妇家的钱是肯定没还的,他记得借出过不少,没有二两也有一两,但李寡妇孤儿寡母的,生计艰难,他怎么好意思去找人家要。 至于其他人家,田明家先前倒是拿过不少,可那都是自己孝敬的,而且,上次为自己鸣不平被阮家坑了十两,他也没脸要。 再又,魏老头少说借过三钱,可那父子俩都是赌徒,到手的钱恐怕在手中过不了夜就没了,就算他去要,也还不出来。 越想越犯愁,还没等想出个眉目,酒楼到了 他收敛心神,拍打了下身上的衣裳,见还算争气,这才踏步走进酒楼。 只是,酒楼内气氛明显不大对劲,原先他跟其他几个伙计关系很好,互相见面都会打招呼,说笑几句,可此刻,身边一连路过几个伙计,却没一个跟他打招呼的,倒是他想起来,酒楼里一个叫郭浩的伙计借过自己三钱没还。 就在他思绪再次跑偏之际,一道喊声唤回了他。 “田永,你跟我过来一下。”是凌掌柜的声音,他面带温和笑意,站在惯常的账房位置,手拿一把算盘。 说着,他从柜台后出来,走到一间包间内,田永硬着头皮跟进去,有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一开口,就让他心内一咯噔。 “田永啊,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凌掌柜面上再不见方才的和煦,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田永没吭声,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是不是说过,你一定要仔细查验,结果你呢,上去就是诬陷,你有考虑过你的名声,考虑过酒楼的名声吗?” 对方却依旧没停,这回,田永略显尴尬地回答,“掌柜的,对不住,我给酒楼招惹麻烦了。” “唉。”凌掌柜长久的一声叹息,“田永啊,我一直很看好你的,你性子好、做事也实在,我甚至都想把你往上提一提,管着下面几个伙计,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田永愈发愧疚,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凌掌柜眼中不悦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那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这一回的事影响很不好,店里的客人都怀疑是酒楼故意差使你陷害阮氏餐馆,所以,我也留不下你了。” “啊?”田永震惊出声,不敢置信问,“掌柜的,你是要解雇我吗?” 第348章 “也不算解雇吧,”凌掌柜组织着语言,“只是现在你不合适出现…… “也不算解雇吧,”凌掌柜组织着语言,“只是现在你不合适出现在酒楼里,以免让客人们再议论,你说是不是?” 从田永的角度看来,掌柜的面上依旧带着往常的和煦,温和地讲着道理。 顺着掌柜的话,他方才记起,进酒楼的那一刻,无数道投过来的视线,有与他共事多年的伙计们、以及诸多熟悉抑或只是认识的客人们,带着戏谑、八卦以及看好戏的眼神,让他如芒在背。 理智上,他知道掌柜的所言非虚,他离开,对自己、对酒楼都是一件好事,然而,情感上,田永却无法接受。 尤记得小时侯,他父母早亡,一个人磕磕绊绊长大,受了不少人的接济,后来,年龄大了,来到酒楼成为一个小伙计,终于能靠自己养活自己,还能帮助其他人。 所以,酒楼于他而言,不仅是一个赖以谋生的伙计,更事关他的尊严与人格,让他就此放弃,何必艰难。 他沉默半晌,到底没有应答下来。 凌掌柜眯了眯眼,从袖子中掏出一个荷包,他苦笑着将其递到田永手中,“我是真的没办法了,田永,这是给你的补偿,你拿着回去好好休息一阵子再说。” 田永捏着荷包,他在酒楼干活久了,光凭重量就能够估摸出其中的重量,大概一两银子,抵得上三个月的月银,按理,还是他赚了,起码,不怎么需要为还钱的事操心了。 但他就是莫名的提不起劲来。 见田永没有推拒,凌掌柜借口有事出去,而后,叮嘱了另外一个小伙计,让其过一炷香时间就去赶人离开。 小伙计领了命,时刻盯着包厢,只是不等他进去催促,田永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从里面走出,而后,他也没有离开酒楼,而是找上了郭浩。 “浩子,你跟我来一下。”田永走过来道。 “怎么了,店里还忙着呢,我这会儿走不开,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郭浩不大耐烦道,就这一会儿功夫,酒楼里的人基本都知道田永被解雇的事了。 田永面露难色,可就差一点,总不能因此再上一次衙门。他只得凑近对方小声、道,“浩子,你之前借给我的钱,你看是不是能先还了,我最近有些不凑手。” 他的声音其实压得很低,可郭浩还是担心周围的人听到,连忙一把将人压了出去,脸色臭臭的,“田永,你什么意思?” 田永面色尴尬,被人揪着不仅不生气,反而颇有些愧疚,“郭浩,真是对不住,但是你应该也知道阮家那边的威胁,我也是没办法了。” 于是,面色难看的变成了郭浩,他脸色青黑,看向田永的眼神满是厌恶,“行了,我知道,你等会。”说完就进了酒楼,不一会出来,动作粗鲁塞了三钱银子过来,“够了吧,赶紧走吧。” 那声音那语态,听着就好像在赶马路上的一条癞皮狗,嫌恶而恶心,莫名让田永心头有些不大舒坦。 可他到底是做惯了好人的,没表露出不生气,反而笑着感谢,“浩子,谢了,以后有空见面再聊。” 而后,挥手,离开。 对此,郭浩也只是摇了摇头,这样的人,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 银子到手,意味着欠阮家的钱够了,田永回家的路上,犹豫片刻,到底没直接去阮家。 当然,他便是去了,也只会是无功而返,盖因此时阮家人都在阮氏餐馆忙活。 经过两天的歇业,加上一场官司的八卦,原先阮氏餐馆只能说在爱吃的人眼中有些名气,如今在整个镇上都可谓家喻户晓。 故而,第一天阮氏餐馆的生意再次爆火,来店里用餐的客人队伍直接排到了一条街外,看得阮柔脑袋直抽抽,这么多人她就是做到晚上也不一定能做完呀。 趁着做完一桌菜的休息空挡,阮柔再次瞅了一眼外面的队伍,好家伙,丝毫不见减少,反而更多了些许。 她无奈,对着阮母道,“娘,外面等的人太多了,咱们这也招待不过去,要不就先排二十个号,后面的让他们先回去吧。” 阮母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开门迎客,客人多,生意好当然是好事,哪里有主动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但转念一想,她又明白,不是这个道理。 现在做的是午饭,按照闺女讲的,她一个人就只能做出这么多桌来,与其让人家一直排队,等到最后还什么都没等上,不如提前跟大家说清楚,还能捞一个好名声。 只是,让她开口拒绝上门的生意,实在有些舍不得,便唤过一旁的阮大嫂,吩咐,“你去,按杏花说的,留前二十号,后面的跟他们说清楚,实在做不过来,也不好耽误了他们吃午饭,还是趁早吃些别的,以后有空再来吧。” 阮大嫂见两人心意已定,倒不纠结,利索地去了队伍中后排,一顿耐心劝说。 于是,落在阮柔和阮母眼中,便是客人们三三两两迟疑着离去,最后试一下三十来人。 不一会,阮大嫂回来,笑着道,“说清楚了,只是,还剩下二十二桌,还有两桌人说自己一天都没事,不怕耽误时间,若是饿了就去隔壁混沌铺垫垫,就当来咱这吃晚饭了。” 阮柔顿时无言,可人家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只得认命地回了灶下,继续准备接下来二十二桌的饭食。 好在,后面再有来吃饭的客人,便直接被长长的队伍给劝走,起码没有再增加。 这一日,约莫等到未正(下午两点),阮柔才挺着腰酸背痛出了灶台,店内还余下几桌客人用餐。 阮母与阮大哥大嫂同样不遑多让,一个个累的连抬手的劲儿都没有。 等笑着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阮柔哭丧着脸,“娘,这生意做的,也太累了吧。” 阮母自己虽也累,可一听她这丧气话就不乐意了,嘟囔着,“有钱赚还不乐意。” 阮柔无奈,求助的眼神看向阮大嫂。 阮大嫂哪里会不累,只是一家人都忙,她不好说罢了,此下接到阮柔的视线,帮着解围,“娘,杏花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灶上的事,我们帮不上忙,全靠杏花一个人,也着实太辛苦了。” 闻言,阮母缓了缓,看向女儿,过见其一副十分疲倦的模样,又人不知心疼,“哎呦,你说没生意的时候发愁,有生意还得愁,这可怎么办呐。” 阮柔不是个没主意的,相反,她早已想好了办法,就如阮母所说,总不能将上门的生意推掉,那么,也就只能往添加人手上考虑了。 当然,她说的是外间的伙计,至于厨师的活,她计划下先培养下自家人。 阮母做了一辈子饭,但其实味道也就那样,且年纪大了,不一定拎得动铁锅,先不考虑,阮大哥从没接触过灶台以后再说,当下而言,阮大嫂其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只不知她自己愿不愿意。 一家人都在,她便没遮掩,而是直接开问,“大嫂,你愿意跟着我学厨艺吗?” “啊?”阮大嫂显然没反应过来,呆愣愣的模样,“杏花,你方才是说,要教我厨艺?” “嗯。”阮柔点头,“若你愿意的话。” 阮大嫂一句“愿意”脱口而出,随后才忐忑地看向婆婆。 厨艺其实也算得上一门手艺,而手艺的传承向来严苛,光看满大街铺子里的学徒就可知晓,辛苦学艺十来年,也未必能学出个什么来。 而眼下,杏花竟就直接要传授自己厨艺,不是那种故意吊着你,而是手把手真心实意的教。 说实话,阮大嫂是高兴的,可又担心公婆会不高兴,毕竟,她是外来的媳妇。 而阮母呢,她一开始也确实有些吃惊,脑中思绪飞快闪过,但最后,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办法。 儿媳已经嫁给了儿子,算是阮家的一份子,学会了厨艺既能帮衬店里,将来儿孙也能跟着受益,至于儿子,怕是连一锅菜要放多少盐都不知道,指望那粗心大意的性子学会做才,不如她老婆子上。 “老大家的,既然杏花愿意教你,你就好好学,以后啊,餐馆可就靠你们了。”说着,她话音一转,“只是有一点先说好,你是我阮家自媳妇,学了厨艺自然没关系,可却绝不能传给外人,哪怕是你的娘家人,你能做到吗?” “能!”阮大嫂的回答铿锵有力,十分有把握,她自认拎得清,若是自己的,给娘家也就给了,可小姑子的,那就不行。 见此,阮母满意的笑了,阮柔更是十分欣慰,至于阮大哥,则是完全的高兴,阮柔怀疑他估计连刚才婆媳间的争锋都没看出来,铁憨憨一个。 事情既然定下,阮柔动作飞快将人捞到了灶房,开始了厨艺的教授。 阮大嫂本就会些厨艺,只是碍于家中条件,多做的是家常菜,味道尚可,想必很快就能上手。 只是,这可苦了外面的阮母和阮大哥两人,本来今日店里的客人就多,晚上只余两人,又要迎客招待,又要忙着上菜,还得打扫卫生收钱找零,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一日结束,四人再次瘫软在餐馆,等阮父下工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又好笑又心酸。 “怎么了这是?”阮父问。 “累的。”阮母无奈,抛过来一个钱袋子,懒洋洋道,“数数看,今儿挣了多少钱。” 见她连一贯最爱的数钱活动都没劲,阮父心知怕是累的狠了,接过钱袋子,老老实实数了起来。 第349章 “一两,二两……九两、九两又三百二十文。” 等阮…… “一两,二两……九两、九两又三百二十文。” 等阮父数完,在场所有人都惊了,阮母顿时没了方才的颓靡样儿,盯着阮父问,“真有这么多?” “要不,你再数一遍?”阮父好笑道。 “数就数。”阮母蹭蹭数完,结果一致,九两三百二十文。 阮母感慨,“好像这累也值了。”毕竟一天赚了差不多以前一年才能赚到的钱。 “行,今天结束回去休息,明天继续。”阮母斗志满满下了命令。 而后,一家子回到家,几乎倒床就睡。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早早的,一家子来到餐馆,开始新一天的忙活。 与此同时,无事可做的田永,早早醒来,等洗漱完,才想起,昨天自己已经被酒楼解雇,今天不用去上工。 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看向床头的十两多银子,便想着先把银子还了。 先是去了阮家的位置,只是院门紧闭,敲敲门,无人在家,这才被邻居提醒,人大概都在餐馆。 阮氏餐馆门前,这是田永第二次来,心境却与之前截然不同,处境也天翻地覆。 因着时间早,此时的餐馆里还没多少人,只见内里忙忙碌碌的阮家人,彼此互相配合、说笑着,温馨的氛围在其中流传。 他忽的记起,曾经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没等他想太多,屋内的阮家人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你来做什么?”质问的语气不太客气。 不知怎的,他有些局促不安,“没什么,我是来还钱的。”说着他举了举手上的钱袋子。 阮母的神色这才好了些,“行,钱给我,你可以走了。” 田永讪讪把钱袋子奉上,脚下却是挪不动步子。 阮母可不管许多,直接打开,当着人面数钱,等确定数目无误,这才满意,看向田永的目光也不那么嫌恶,“”钱收到了,以前的事情就算两清,以后不要再来了。” 田永这才抬脚走人,无路可去,他依旧只得回家,只是回去的路上,脑海中不断回忆起方才阮家人相处的场景,那种轻松的、家人间才会有的氛围,是他渴望已久的,也是方才,他才想明白,或许自己曾经有过得到,却不小心弄丢了,只是,也无法挽回了。 家门前,正巧撞上李寡妇进门,家里孩子的病刚好,她便想着买一只鸡炖了给孩子补补,此时手上正拎着只老母鸡,不时发出“咯咯咯”的叫声来。 “田永,你回来了啊。”她面色有些尴尬,努力想将手中的老母鸡往身后藏。 “嗯。”田永眼神微黯,他看得出来对方的意思,不过是不想叫自己看见,届时还要分自己一杯羹罢了,毕竟以前,两家关系好,李寡妇炖了汤,总要送一碗来的。 “那个,你忙,孩子不大舒服,我先进去了。”李寡妇边说边往里退,很快大门关上,不见了身影。 田永不禁苦笑,何必呢,难道他还开口讨要不成。 殊不知,田永自觉心酸,自觉躲过一劫的李寡妇同样不遑多让。 总的来说,李寡妇对田永的感官破有些复杂。 一开始,她丧夫时,田永还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有一份酒楼的好工作,手里钱多也松泛,见她日子艰难便时常接济,她便多了几分感恩。 再后来,田永娶妻阮氏,原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变成要养一个小家,对她的接济便不似以往那么多,自怨自艾时,她也曾埋怨过对方。 只是,还不等她想太多,阮氏闹着要和离,之后一连串的事情爆发,让她应接不暇的同时,也萌生了些别的念头。 这年头,一个寡妇,要想养活母子俩是真的不容易,所以她时常会占些街坊们的便宜,性子好的懒得跟她纠缠,性子不好的她便不去招惹,如此,日子只能说勉强活着。 她想,一个家到底是需要一个男人顶门立户的,嫁给旁的人,不说有没有性子好、愿意让她带着前面儿子的,就算有,又能大方到哪里去,反倒不如隔壁的田永。 不论从哪方面,田永都算是个好选择,一来,他性子好,不必担心他打骂,二来,他对儿子也算疼爱,想必以后不会苛待了去,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手松,爱往外送钱,可也不是大毛病,她管着就是。 可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还不待她稍微表露出些意思,田永不仅进了衙门、还欠下阮家大笔银子,甚至丢了工作。 也就是说,田永如今是个身无分文的无业游民,且目测有可能长期是,毕竟进过衙门的人,一般主家招工都不会要这样的人,如酒楼伙计这般的好活计,是没啥希望了。 一个男人没了赚钱的能耐,她一个寡妇再凑上去,给自己找个男人伺候,那不纯粹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故而,她飞快打消了刚萌生的念头,并将之死死压在了心中,至于田永,若身上有钱能继续帮衬自家自然最好,若不能,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她不强求。 ——- 李寡妇的复杂心思,田永实则半点不知,但他也不是傻子,对方的态度变化,自然察觉到了,心下黯然不已。 糟心事一件接一件,再好的性子也经不住,他便想着找人聊一聊,胜在他的朋友多,先是去隔壁章家敲门,却无人应答,他分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无力纠缠,他又去了田明家。 田明倒是很快应声出来,两人找了个小酒馆,咕噜噜一顿灌酒,田明便开始倒苦水,哀叹自己家失了十两银子日子难过,问田永还有没有存银,毕竟刚将外债给要回来。 只是,田永真的是囊中空空,身上最后一点银钱也即将被用来付这顿酒钱,哪里还有钱借人。 一顿酒毕,心情没有半点变好,反而更糟糕了。 田永带着浑身酒气,往日人缘极好的他,如今走在路上,竟成了旁人都要避着的存在,他心内苦笑,黯然不已。 但好在,不是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的,翌日,田永还没从酒醉中醒来,就被魏大头找上门,称兄道弟,两人互倒苦水,以往没那么亲近的两人,此时反而有了些难兄难弟的情谊来。 “永子啊,我是真苦,你说,老头子打老婆把人打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唉,我比你还大上两岁呢,你这都结了又和离过一次,我还老光棍呢。” 田永猛灌了一杯酒,呛得直咳嗽,半晌说不出话来,眼中被呛得有了几分湿意,他慌忙抬袖抹去,假装若无其事安慰,“大头,你别跟魏老叔学,正经找个活计,攒上两年钱,再娶个媳妇,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借你吉言,来,干一杯。”魏大头没理这话,径直将对面就被灌满,“咱们兄弟俩,今日不醉不归。” “好。”此番情景,田永也不去想更多,只一杯又一杯的酒水下肚,慢慢的,意识逐渐迷糊。 朦胧间,他仿佛看见对面的魏大头朝自己招手,“永子,你还好吗,别不是醉了吧?” “我没醉。”他想回答,可浑身没了力气,嘟囔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又恍惚看见魏大头面上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不知从兜中掏出什么来,好像是一张纸,又拿自己的手指在其上按了几个手印。 “这是做什么?”他潜意识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什么不对劲,或者说,本来今日魏大头请自己喝酒的事就不正常,毕竟,魏大头父子俩都是穷赌鬼,吃了上顿没下顿,哪里的买酒钱呢。 可喝醉的他明明意识到不对劲,却压根反抗不了,被迫按了手印,而后,被对方半扶半拖着送回了家。 再次醒来,阳光明媚,让他的心情好了些许,可昨日按的手印却如鲠在喉,他有心找魏家父子问个清楚,却发现压根没有人在家,只得无奈放弃。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轻信他人的后果。 那是一个深夜,约莫子时初(晚上十一点),近来经常彻夜无眠的他依旧辗转反侧,却突兀听到窗辩的窸窣声。 “谁?”他问,还当是谁上门了,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是魏大头的提醒,“田永,醒着没,老子冒着危险来告诉你,你可千万记住了,明天早上,你一定要走,不能待在家,否则,说不定会没命的,彪哥的性子你也知道,可别说我大头没念着你。” “等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田永心跳得极快,似要蹦出心脏,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 可等他开门出来,人早已不见。 这下,他是彻底躺不下了,只一心想着魏大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彪哥是镇上赌坊打手的头头,算赌坊半个老板,至于赌坊背后的东家是谁,没人知道。 混在赌坊的彪哥脾性可不好,再狠的赌徒在他跟前都不敢赖账,听说还闹出过好几次人命,只是都被永银子压下来了,魏大头提醒自己跑,可自己从不去赌坊那等地方,有什么需要跑的? 蓦地,他想起那天醉酒下被按下的手印,莫不是魏大头做了什么? 第350章 瞬间,田永脑海中无数种念头冒出,最大的可能大概是,魏老…… 瞬间,田永脑海中无数种念头冒出,最大的可能大概是,魏老头父子在赌坊欠债还不上,拉了自己这个冤大头后跑路了,扔给自己一个烂摊子。 “跑!”田永脑海第一个跳出来的反应就是“跑”。 他按的手印,指不定是什么契约或者借条之类的,彪哥只认这些,可不管债主到底是不是被坑的,或者说,就是知道也不在意,毕竟魏老头父子压根还不上,而自己起码还有一间完好的屋子,一副还算健康的身体。 说不清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收拾行李,两件衣服,一些吃食,其他的也带不动,趁着凌晨天色未大亮前,他背着包裹,悄无声息出门,选定一个方向飞快离去。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几乎田永前脚刚走,后脚,彪哥就带着一群兄弟上门讨债。 只是,门被拍地“啪啪”作响,依旧没人出来。 彪哥见惯了世面,并不着急,耐心十足,过了会儿,依旧没人开门,这才指挥两个手下开始撞门。 那两个手下面相颇有些凶恶,生得魁梧高大,光是站在那,就给人一股极强的压迫感,闻言很快将门撞开。 两人熟门熟路地进去搜寻一番,出来只摇头,“没看到人。” 彪哥霎时冷笑起来,“倒是跑得快。”声音冷飕飕的,似冬日钻骨的寒风,直戳人心窝。 不过,他也不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归房子还在这,就不信一辈子不回来。 “去,跟隔壁几乎人家打个招呼,人回来派个人去告诉我们一声,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两个手下极其听话,一左一右,一户户敲门,看着十分耐心的讲道理。 李寡妇和唯一的儿子在家,遇见这等凶煞人物,三魂吓丢了七魄,只剩点头的份,另一边的章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交代完,彪哥正要带着人走,被手下提醒,“彪哥,那田永还有个媳妇,只是前阵子和离了,您看我们是不是?” “什么时候和离的?”彪哥眼中蹦出怀疑的光,别是为了躲债故意的吧。 “好一阵了,在签借条之前,不过到底一。夜夫妻百日恩,说不得她愿意帮着还呢。”手下谄媚道。 彪哥动心,手一挥,“走,去瞧瞧。” 等人走后,两边各自冒出一个头来,李寡妇看向章老二,问,“这到底怎么回事,田永怎么会欠了赌坊的债呢?” “谁知道,说不定就是染上赌瘾了呢。”章老二媳妇讥嘲道。 “呸,说的什么话。”李寡妇十分嫌弃,田永的为人大家难道不清楚,不说是个圣人,起码也是个大好人,怎么会沾染赌博之事。 “那你说他怎么不在家?”章老二媳妇可是火眼金睛,“我就说半夜上茅房听见声音了,保不齐就是人跑了的动静。” 对此,李寡妇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心想,可能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吧,只这也不是她一个寡妇能解决的。 而另一边,被找上门的阮柔几乎是懵的,一来,原主记忆里,田永不是被魏大头坑的,而是被一个叫吴强的人,相同点是两人都是镇上有名的赌鬼;二来,她自觉与田永早已和离,怎么都找不上自己吧。 餐馆里人多势众,不止阮家人都在,店俩里满满当当都是客人,真与彪哥三人对峙,可丝毫不怕。 “总之,田永欠钱不还,人还跑了,这钱,只能你这个妻子还了。”彪哥理所当然说着。 阮柔几乎被气笑了,就要出来与人辩驳,被阮大哥护在身后,“我妹妹和田永早和离了,田永欠再多债,都跟我们没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指不定就是为了躲债和离的呢。” 阮柔险些按捺不住,又被阮大嫂拦在前面,“呸,说的什么屁话,就田永那怂货,我家妹子还不至于,两人都闹上过公堂,你若不相信,我们一起去衙门问问就是。” 彪哥原本轻松的眉眼倏然一蹙,不大高兴的模样。 他倒不是怕见官,毕竟能在镇上撑起一个赌坊,他并未毫无依仗,甚至于,有背后人的支持,对上县令他也不惧怕,但没有必要,说到底自己不占理,为了这点银子,跟县令对上,不划算。 生意人嘛,总要考虑风险和成本的,见这阮家人一副毫不畏惧、恨不得立即去见官的架势,彪哥反而笑了,“行,我信了。若有人见到田永,可以来给我通个信,不会亏待了你们去。”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朝着在场的食客说的,说完便扬长而去。 餐馆内,阮家众人面面相觑,既不相信彪哥这么轻易就走了,更难以理解田永到底为什么欠了债。 见店里的客人们同样投来八卦的眼神,阮柔心内颇为无语,“爹娘,管他呢,左右跟我们没关系。” “说的也是。”阮母经提醒,瞬间从紧张担忧中回过神来,闺女说的对,可跟自家没一点关系了。 “你去后厨忙吧,这里有我呢。”竟是阮母将阮柔推搡着离开。 而后,面对餐馆食客,她扬起一个笑,“刚才真是对不住了,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大家该吃饭的吃饭,菜还没上的我们也尽量抓紧。” “嘿。”客人们见没好戏看,只得一边认真吃饭,一边互相讨论起来,不过一中午的功夫,屡次成为镇民视线焦点的田永,再次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当然,一如既往的坏印象。 而众人好奇的田永,此时日子也不大好过,他身上仅剩一点铜板,连饭都不够几顿的,仓惶间逃出了家门,第一反应就是离开小镇。 只他从未出过远门,到了隔壁镇就不敢再动弹,找了个没人住的破房子暂且安置下来,便开始打听丰镇的消息,没三天,就听说彪哥去家中寻人扑了个空的八卦。 “真的来了。”意料之中,田永却依旧难掩惊慌,“大头那家伙到底坑了我多少借条?”他身上此时没钱,唯一还算值钱的就是房契,可那时他爹娘留给他的唯一东西,若抵给赌坊,不说对不对得起爹娘,届时自己住哪去? 再者,若一处房子还不够呢,不会被赌坊卖了吧,他可是知道,似他这般能干重体力活的青年男人,在奴隶市场可是最吃香的。 左思右想,一时间竟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唉。”又是一天过去,田永躺在昏暗发霉的破房子里,身上的钱寥寥无几,肚子更是饿得咕咕叫,可他却不敢出去,只因为,近几日这里白天开始有人到处搜寻人,他怀疑就是彪哥的人在找自己。 理智上,他知道立马跑得远远的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担忧、害怕以及为数不多的侥幸让他有些踌躇不前,始终下不定主意。 于是,这一犹豫,就犹豫到被彪哥的人找上门来,逮个正着。 “好家伙,够能躲啊,把你爷爷我累得够呛。”一高大汉子气喘吁吁,狞笑着走来,本还算健壮的田永在他手下,简直就像是脆弱的小鸡,挣扎不得。 “咳咳,你做什么?”田永沙哑着嗓音问,“我压根没去过你们赌坊,更没借过你们钱,真的。”他几乎快要哭出来,连日来的重压险些将他压垮。 男人却丝毫不在乎,恶狠狠道,“我可不管谁赌的,我只认借条上你的手印,那你就得还钱!” 说着,也不跟田永继续纠缠这些有的没的,拖死狗一般,将人连拖带拽,弄回了丰镇赌坊。 这些都是阮柔后来从店内的客人们那里听来的八卦,至于田永在赌坊内遭遇了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众人只知道,再次见到田永,是在镇上的一处小窝棚里,听说原先的那处房子被抵给赌坊了,只还不够赌债,就得以工代还,赌坊人手众多,消息也足,不拘哪里需要什么人干重活累活的,只管把人送去,包一天两顿饭,工钱则归赌坊。 如此情景,虽说没卖身,可比起卖身也好不了多少,至少卖身遇到仁善的主家,还能存点私房钱呢。 至于为何没卖身,听说是田永抵死不从,还威胁若赌坊执意,那他干脆一死了之,赌坊不想做赔本买卖,干脆麻烦点。 田永的事一出,镇上人们唏嘘不已,很长一段时间,不少人家中,长辈对晚辈、妻子对丈夫耳提面命,一定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往来,更不准做烂好人,给人随意签字画押,以免落得跟田永一样的下场。 其实那些人中,真正厌恶田永的还在少数,多数还是同情为主,觉得他不过一时好心,遭来这样的横祸,委实可怜,就连阮家人都不免感慨几句。 唯独阮柔知道,在自己还没来的那一世,田永跑了的后果,是原主在与赌坊打手的对峙中,丢了性命,田永再无辜,也没有原主无辜。 而如今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她与人和离后,还没等前世的吴强冒出来,就先被魏大头坑了,好在这一次,她代替原主顺利脱身,至于田永自己,既然做了,没有能力摆脱,就只能接受后果。 之后的许多年,当田永这个人从阮柔的记忆中彻底消失,彼时,原先不过占一个小铺面的阮氏餐馆,已经成长为了阮氏酒楼,成功在镇上占据一席之地。 阮柔也培养出了许许多多个徒弟,只她始终不愿意走出去,只将学徒放到外面,一家家阮氏酒楼,从县城开到府城,从府城走到京都,开遍疆域的每一个大中城池,阮家菜的名声流传甚广,她依旧在丰镇的酒楼,在后厨指点着新来的学徒。 直至阮父阮母寿终正寝,阮大哥阮大嫂膝下儿女绕膝,阮柔才在两个小徒弟的陪同下,一点点走遍阮氏酒楼的扎根地,不知何年何月,一场风寒,年迈的身躯就此每况愈下,最终消逝在路上。 第351章 “叮,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嘀,恭喜宿主…… “叮,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杏花的怨恨。嘀,宿主达成名声斐然成就,完美完成阮杏花心愿,主线任务完成奖励20000积分,请查收。” “叮,是否立即传送任务世界,请确认。” “传送。” “叮,任务世界已传送。” 熟悉的一阵摇晃,阮柔开始新一次的任务。 “昭昭,你就答应我吧。”她刚进入身体,就见一年轻男子跪伏在自己身前,满脸哀求,而她自己,则坐在床边。 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传来,阮柔厌恶地将眼前人的手推开,皱眉说道,“你让我再想想。” “好,昭昭,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可没有孩子,咱们就不算真正的夫妻,你也不是真正的女人,只要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你先出去,让我再想想吧。”声音带着几分迟疑,似有所动摇,男人面露欣喜,却很快隐藏。 “好,我出去让娘给你下完鸡蛋面。” 等男人出去,阮柔面上再无多余的表情,靠在床沿,开始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为阮昭昭,乃临辉村阮家闺女,十六岁时经媒人说亲,嫁到隔壁寿康镇冯家独子冯冠,至今已有两年。 按说,一个村里的姑娘能嫁到镇上,算得上天大的福气,只可惜,原主这门婚事,不过面上光鲜,私底下的龌龊,不足为外人道。 搜寻原主的记忆,她与冯冠相识不过一次她来镇上偶然撞见,冯冠自称对她一见钟情,之后便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处处温柔体贴,送吃送喝送各种小女孩喜欢的饰品,不仅如此,他的态度并不轻佻,反而十分郑重,对待阮家一家子极其尊重,任是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人是动了真心。 可一切在此时的阮柔看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的谋算。 若说婚前的一切是一场美好的幻梦,自从出嫁那天开始,原主的每一天都是噩梦。 两人相处了半年,冯家便开始请媒婆提亲,阮家见小儿女相处得极好,打听了冯家的名声和家境都不错,遂同意了这门婚事,又半年,原主离开居住十九年的娘家、嫁入冯家。 只是,新婚夜就给了她重重一击,时下女子出嫁前,都会有亲娘或者关系亲密的女性长辈教导房中之事,并附一张避火图,原主出嫁前自然也了解清楚了男女敦伦、阴阳相合。 但是,约莫是冯冠太过高兴,竟是在新婚当晚的婚宴上喝了个酩酊大醉,洞房花烛夜,原主却是忍着酒臭通宵照顾一个醉鬼,好在第二天一早,冯冠愧疚不已,极力道歉,勉强安抚了原主的不满。 至于之后,醉酒、有事出门等等借口,被冯冠用了个遍,可怜原主闺阁中长大,即便是回门日也难以向亲爹娘启齿床底间之事,因此错过了揭开现实的一丝可能。 夫妻同床,却始终未曾亲密接触,原主再好的性子,也难免不了怀疑,尤其两年未孕,不仅公婆,就连娘家爹娘兄嫂都在催促,好似她犯了多大的错一般,可她压根说不出口,能说什么呢,说丈夫不愿意碰自己,自己一个人根本怀不了孩子? 不,她耻于提及,因为她清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旦说出去,或许冯冠会被指责,自己更是会被千夫所指,更何况,冯冠虽然没碰过自己,可他一向温柔体贴,做足了一副深情的模样,落在外人眼里,也是十足的恩爱夫妻。 如此情景,原主只能独自忍受公婆家人乃至外人的说嘴,很多时候,她也会想,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起码冯冠人还不错,对自己也好,冯家条件尚可,她安安生生待着,不缺自己一口饭吃,日子就总能继续过下去。 可她没想到的是,冯家竟然会想出那样的主意,让原主借种,借的还是原主公爹,冯冠亲爹,冯父。 公媳搅到一起,那是爬灰,被人知道,是会被浸猪笼的恶事,原主哪里敢同意,不提冯父年近五十、一副尖耳猴腮的猥琐模样,就说原主心中,就过不去那个坎儿。 可奈何冯冠苦苦相求、冯母步步紧逼,冯父在一旁虎视眈眈,原本安宁的冯家此刻竟成为了龙潭虎穴,让人进退不得。 方才一幕,就是冯冠不知第多少次哀求,只是原主始终没松口,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因为就在原主那一世,今天晚上,原主就被冯冠迷晕,被冯父强迫侮辱,那是原主永远也忘不了的噩梦,以至于她如今想起,就觉胸腔一股怒火翻腾而起,欲要燃烧一切。 回忆到这里,阮柔没有继续,恨恨骂了一句“一家子人渣!”,随后动作利索德起身收拾东西。 显然,这冯家是半天都待不下去了,她没有犹豫的空间,至于回哪里,只有临辉村的阮家。 整理好一个小小的包裹,阮柔欲要出门,推开门的前一刹,却猛然看到门上印着的半截阴影。 那是冯冠,阮柔下了判断,显而易见,冯冠一直在外面等着,至于是关心还是监视,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微蹙眉,她收回开门的手,脚步轻缓地退回到床的位置,将刚收拾好的包裹重新放回原处,这才松了口气。 自半个月前,冯冠第一次提出借种后,原主就被困在了冯家,即便偶尔出去,也会有冯冠陪同,说是不放心原主,实则不让原主有一丝离开视线的机会。 阮柔忍不住感叹,原主还是太单纯,从冯冠提出,就注定了原主的悲惨命运。 当然,她不是原主,更不会信了冯家人的鬼话,逃跑还是要跑的,只是,大件的东西是一样都不能带了。 阮家并不富裕,对上冯家这样的镇上人家,自是比不上,竭尽全力也不过在冯家的彩礼上勉强添置点儿,置办了一套嫁妆,压箱底银子更是只有二两,如今还在她手中。 当然,冯冠作为冯家独子,身上也有些存银,如今都由原主保管,加起来一共八两。 将银两塞进衣服缝隙藏好,阮柔接下来没有丝毫动静,反而躺到床上短暂休息了会儿,静候晚上的到来。 冯家人虽然不要脸,但也没脸亲眼见公媳苟合,哪怕这苟合是他们下药亲手促成的,故而,她逃跑的机会不多,只能尽快。 等天色微黑,她借着去茅厕的机会,观察了下冯家小院的布局,期间冯母的视线一直随着自己转悠,那阴恻恻的视线,让人心里毛毛的。 冯家在镇上开着一家小杂货铺,前铺后院,不大的院子里住着一家四口,冯父冯母居于正屋,东厢归原主和冯冠,西厢则用于摆放杂物的仓库,格局很是简单,但因着一间仓库,为了安全,冯家院子四周围了高高的围墙,至少以阮柔如今的身高是爬不上去的。 当然,仓库里有梯子,真想要出去不是不可能。 想到此,她这才起身,重新沉默着回到房内,此时,冯冠已经又回来了,手中还端着一碗面条,散发出一股鸡汤的浓郁香味。 “昭昭,你吃些东西吧。”冯冠面上满是关切,可实则,阮柔低头看向面碗,不出意外的话,这碗面里下了不少蒙汗药。 这样的饭食,她哪里敢吃,装出一副没胃口的样子,她萎靡着道,“不想吃,你拿走吧。” 冯冠面色一僵,迟疑在那,一时有些纠结。 事实上,他也是不想的,哪个男人想要把自己的女人送上别的男人的床上,可不送又不行,想起爹娘一次次投来的鄙夷的目光,想起亲爹一句句的“冯家的香火不能断在你手上”,他端着汤碗的手青筋迸发,昭示主人不平静的内心。 半晌,他脸上重新扬起一个笑来,“不吃怎么行呢,多少吃点。” 见他坚持,阮柔愈发笃定这碗面有问题,阮柔推开碗筷,坐在床上,一脸郑重地看向冯冠。 “冯冠,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谈,谈什么?”他有些结巴。 阮柔温柔地看向他,“冯冠,我们可以不要孩子的,你看过去两年,我们不是过得很好嘛。” “不行的。”冯冠猛烈摇头,他可以两年没有孩子,却不能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否则,他怎么跟外人解释。 “就说我不能生吧,这样,别人不会想到你身上。”阮柔继续劝。 “可以吗?”冯冠喃喃。 “当然可以,若是你喜欢孩子,再过几年,我们就去族里领养一个孩子。” “领养?” “对啊,冯家族人也是姓冯,如此,也不算愧对祖宗。”阮柔一条条解释,试图先打消冯冠的顾虑。 “姓冯。”冯冠却是被说动了,不能生的问题完全可以推到妻子头上,毕竟他一向对外表现的就是十分钟情对方,如此没有孩子却不休妻,外人也不会怀疑,再有,领养冯氏族人的孩子,跟自己生的差别也没那么大,如此,是不是就能说服爹娘了。 迟疑之下,他没有再坚持让阮柔吃面条,而是失魂落魄地出了门,想必是去找冯父冯母商量了。 见机,阮柔偷摸来到门口观察外面的动静,只见正厅烛光映照下,能隐约看见冯家三人的身影,不时爆发一小阵争吵。 她没有鲁莽行动,而是继续等待,直到冯冠精疲力尽地回来,却没有多说什么。 半夜,两人早已上。床休息,黑暗中,阮柔睁眼望着头顶,察觉身边冯冠的转转反侧,心紧紧提着。 好在肉体凡胎到底是需要休息的,大概天快亮的时候,冯冠终于睡了过去,一直未睡的阮柔悄悄起身,动作极轻地开门,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外。 第352章 所幸,此时天色尚早,冯父冯母还未起身,阮柔得空,蹑手蹑脚打…… 所幸,此时天色尚早,冯父冯母还未起身,阮柔得空,蹑手蹑脚打开大门,没叫街口的牛车,而是跨过了两条街,寻了陌生的牛车往临辉村赶。 于是,晨光破晓之际,阮母就见到了门前的闺女。 “昭昭,你怎么回来了?”阮家人诧异至极。 阮柔却是未语泪先流,“爷奶,爹娘。”似带着无尽的委屈。 阮家是个大家庭,从阮爷爷往下,阮父三兄弟如今依旧未分家,四代同堂,日常少不了麻烦和纠纷,但遇到事的时候,也会是个大助力。 拉着女儿进院子的阮母急了,“是不是那冯家欺负你了。” 出嫁的女儿天没亮就独自回了娘家,在她看来只有这一个可能。 “什么欺负不欺负的,冯家那么好的条件,还能委屈了她不成。”阮家二婶不满嘟囔。 阮家三婶拍拍她的手,“好了,都是咱们阮家的姑娘,你少说些。” 阮二婶不抱怨了,却依旧端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其实阮家三房人之间没什么大矛盾,乡下这穷不拉几的地方,一家子辛苦一年耕种得的粮食刚够吃,没有多余的钱财,连争夺的必要都没有。 说起阮柔所在大房与二房的矛盾,还得提起与冯家的这门婚事。 两年前,其实是原主与二房的堂妹一起去的镇上,后来冯冠看上了原主并展开追求,二房的婶子就总觉得自家女儿吃了亏,有事没事膈应两句,其他倒没什么。 一家人进了院子,大门一关,阮柔便成为了全家人的视线焦点。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阮父那因常年下地干活而黝黑干瘦的脸上瞧不出多少表情,但听声音明显是担忧的。 见阮家人没有一味偏袒冯家、让她委曲求全忍耐,阮柔这才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什么!” “这阮家怎么敢?” 一道声音比一道大,显然都被震惊了。 其实也正常,现下虽对女子约束不严,似年轻男女互相看对眼大胆追求、抑或寡妇再嫁都属寻常,但绝不包括**伦。 “他冯家怎么敢!”阮母牙牙切齿说完,看向可怜的女儿满是怜惜。 阮父也气得重重拍了下石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再去瞧阮爷爷阮奶奶,两人同样十分气愤,阮家敢提出这件事,本身就是对阮家的一种羞辱。 可以预见,若将来事情暴露,阮柔的名声将面对如何的腥风血雨,其他的阮家女儿也将不可避免受到波及。 “我们还没嫌弃男的不能生呢,他冯家凭啥敢提出这样的馊主意。”阮二婶言语向来不讲究,“对了,昭昭,那冯冠和你睡过了没?” 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还有一众长辈在,她竟就这么大咧咧问出来了。 阮柔有些咂舌,却知道这是难得澄清自己名声的好机会,当即猛摇头,“没有,他没有碰过我。” 这下子,阮母更震惊了,甚至顾不得训斥妯娌的口不择言,急问道,“你这孩子,这样的大事怎么从没听你说过。”语气带着明显的焦躁。 “呃,”这个问题,阮柔没办法回答,只能以沉默回答。 好半晌,依旧是阮三婶帮着解围,“好了,大嫂,你也别怪昭昭,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那么多。” 阮母这才收了火气,深呼吸几口,方才勉强挤出一个不甚和善的笑来,“昭昭,娘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 “我知道娘是心疼我。”阮柔将阮母尚未说出口的话补上。 “嗯。”阮母理理女儿鬓边的碎发,想不明白,自己的女儿这么好,怎么偏就瘫上了这样的事。 她求助地看向阮父,询问他的意见。 虽然很气愤,虽然觉得冯家忒不是个东西,可阮母不敢肯定,公婆愿意跟冯家正面对上,无他,概因为,过去两年多时间,这个女婿给了阮家不少帮助。 俗话说,拿人手软,越是有良心的人,反而越束手束脚。 阮父却是毫不迟疑地选择站女儿这边,他担忧的眼神投过来,“昭昭,你是怎么想的?” 这日子要说过,好像也能继续过下去,毕竟事情没有真的发生。 可转念一想,其实并未如此,一来,冯冠就不是个男人,叫自家女儿守一辈子活寡、没个一儿半女的,这日子还有个什么盼头,二来,冯家既动了这样的主意,且依女儿的说法,竟还动了下药的念头,女儿是侥幸才能逃脱一次,谁敢保证不会有第二次。 所以,在阮父看来,还是趁早离开冯家为好,只是他不能代替女儿做决定。 “爹娘,我想离开冯家,要是继续待下去,不知道冯家人还能做些什么出来。”阮柔装作一副惊恐的模样,显然是被吓怕了。 确定了女儿的意见,阮父略感欣慰,随即神态坚定地看向阮爷爷和阮奶奶,这两位才是家里真正当家做主的人。 “好,就依昭昭的。”阮奶奶排板,事情就算定下了,至于阮爷爷,一向听阮奶奶的吩咐。 阮二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就说我家翠翠比昭昭可要好看得多,怎么那冯冠就偏看上了昭昭呢,肯定是觉得昭昭性子绵软好欺负。” 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模样,偏细想下来,还颇有些道理,阮母只得不甘不愿听着,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只是,还不等一家子继续商量,就听见门口传来了“咚咚”般如鼓雷动的敲门声。 “谁啊,赶着去投胎啊。”阮二婶不满抱怨两句,就要去开门,却被阮柔拦住,“二婶,可能是冯家那边来人了。” 冯家自从提出借种的事后,对她就一直严加看管,她今日难得偷怕出来,但冯家发现并赶过来也是迟早的事。 阮二婶顿时停了脚步,气鼓鼓的,没一会,就见她脚步匆匆往柴房,回来的时候手上竟提着一把大锄头。 “老二家的,你这是做什么。”阮奶奶都看不下去了,拿个擀面杖都行,锄头真动起手来,是会要人命的。 “没事,娘,我就吓唬吓唬冯家的,依我看,他们那没脸没皮的,轻易赶不走。” “二弟妹,真是多谢你了。”阮母很是感动,妯娌间往日里没少拌嘴,她有时也会抱怨二弟妹满身是刺,没想到对方竟会这么痛快跟自己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谢什么,昭昭也是我侄女,更何况,他冯家是拿咱们阮家女儿的脸往地上踩,我也是有女儿的人,能轻饶了他?”阮二婶十分傲娇,依旧嘴硬不肯承认这是支援大嫂。 “大嫂,只有我,咱们可是一家人。” 阮母感动,没多说感谢的话,只领了这份心意。 “阿康,去看门。”阮奶奶颇为满意三妯娌的团结,便差使大孙子去开门,“门待会敞开着。” 阮康是大房的长子,比原主小上三岁,如今年方十五,还是个半大少年,此时听话地把门打开。 方才大姐的话他也听见了,此时面对冯家人,脸色就臭臭的。 见此,冯母心下一咯噔,心下暗叫不好。 早上,她起身去喊儿媳起来做饭,她则要先去前面把铺子开了,结果却没看见人影,床上只儿子一个呼呼大睡,将人叫醒,才发现人不知什么时候跑了。 “你个没用的东西。”冯母狠狠拍打了儿子两下,直觉不安,“我昨日跟你说什么来着,把人看好了、把人看好了,你呢,自己睡得倒是香。” 冯冠却顾不得许多,脸色青黑一片,好似笼了一层乌云,“娘,怎么把,她去哪了,不会出去乱说吧。”一边说一边急得在原地转圈。 “给我停下,绕得我头晕。”冯母喊停儿子,勉强压抑下怒气,用仅剩的思绪思考着,“这种事,她一个女人怎么好意思乱说,肯定是回娘家了,对,回娘家了。” “那咱们赶紧去找人。”冯冠说着,就要去赶牛车。 冯家因着杂货铺进货需要,家里置办了一架牛车,就在后院的牛棚里。 “等你爹一起。”冯母没好气抱怨,“你说说你,昨晚还跟我求情,要是把药下了,生米煮成熟饭,那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冯冠不吭声,他甚至比较不出,到底哪种结果对他而言更好。 没一会,冯父收拾好过来,一家三口上了牛车,方才有空商量着怎么办。 “娘,昭昭要是都跟她娘家人说了,那怎么办?”冯冠惊慌道。 冯母见他那样就满心的不高兴,气哼哼道,“说就说了,能有什么,咱家可从来没亏待了她,不过叫她留个后,她还委屈上了。” “就是,大不了多给她和阮家些补偿就是了。”冯父也很是不屑,冯家有几个小钱,他平时可不缺女人,要不是为了留个后,他还瞧不上对方呢。 冯冠心知不是这个道理,却依旧用这个理由说服着自己,对,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一路忐忑,几乎刚到了阮家门前,等不及牛车停下他就直接蹿下来,急切地拍打着大门,心中存着最后一丝幻想,或许,还没来得及说呢。 第353章 “哎呦,这是阿康吧,长得可真好。”到底还是冯母稳得住场面,…… “哎呦,这是阿康吧,长得可真好。”到底还是冯母稳得住场面,面不改色问道,“亲家,昭昭这孩子是不是回来了。” 她说笑着走进来,冯家人随后跟上。 屋内,阮家人皆面色不善,而阮柔赫然在其中。 冯冠顿时急了,一副关心妻子的好男人模样,“昭昭,你要回来也跟我说一声啊。” “说了你们还能让我回来吗?”阮柔冷笑一声,彻底揭破对方的脸皮。 冯冠便又躲到后面不吭声了,冯母站出来,依旧端着一副笑脸对着阮家人道,“瞧这小两口,拌了两句嘴,还没和好呢。” “不是拌嘴。”阮柔认真道,“是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随着这句话出口,肉眼可见的气氛有些僵硬,就连冯母的脸色都险些维持不住,就在她准备开口周全时,阮家大家长,阮奶奶出声了。 “昭昭回来已经把事情跟我们讲了。”阮奶奶神色很是严肃,“你们冯家做的事不厚道,但我们阮家的闺女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亲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冯母暗自咬牙。 “和离吧。” “我不和离。”冯冠情绪激动到站出来,“昭昭,我们俩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和离?” 阮柔简直想给他来一巴掌,挺好的意思就是他要把原主、自己的结发妻子下药迷晕送上亲爹的床,那这样的好她承受不来。 气氛之下,她也懒得顾及出口的话是不是得体,“你连个男人都不是,还指望我跟你过一辈子,还是要和你爹过一辈子?”语带讽刺,任是谁都看得出来她的不屑与厌恶。 见状,冯冠急了,眼中露出凶光,“昭昭,你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不都是你们做的吗?”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冯母猛咳嗽两声,“冠儿,你少说些。还有昭昭,你好歹做了两年的冯家媳,至于要走到这步田地吗?” 阮柔依旧不屑,正要反驳,却被阮母拦住,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孩子家家的,受了委屈,这才说话不好听,你大人有大量。” 被将了一军,冯母不好多指责什么,话既然已经说开,就没必要遮掩着,阮母请人坐下,“两个孩子是肯定过不下去了,依我看,不如就此和离,一别两宽。” “不行!”冯母僵着脸,终于显露出了些不高兴,“亲家,不是我不讲理,而是冠儿确实喜欢昭昭这孩子,先前的事是我们做长辈的没了解清楚,以后不会了,你也是做爹娘的,哪有盼着孩子和离的道理。” 好家伙,这还指责上了,阮母勉强逼出来的和善又猛地收回去,“和不和离都是小事,我只希望孩子能过得好。” 冯家为什么委屈求全也不愿意让两人和离,在场的就没一个笨人,哪有想不明白的。 不过是冯冠本身就有残缺,一婚的时候都只敢往乡下找,就是怕镇上的冯家压不住,要是再二婚,可想而知还能找什么样的人家。 “亲家爷奶,你们的意思呢?”眼见亲家母的态度说不通,冯母将视线挪到了阮爷爷阮奶**上。 “昭昭是大房的闺女,老大两口子做主就行,我这老家伙就不掺和了。”阮奶奶打的一手好太极,却半点口没松。 一圈下来,冯母也不得不接受,阮家是真的打定主意和离。 这个局势,其实她来的路上就考虑过,有些不悦,但不得不按捺着继续说和,没办法,儿子这样,除了阮家,很难找到更好的人家,让她找那些拿女儿换钱的,她实在看不上。 “亲家,昭昭的事晚点再说,我看阿康这孩子年纪不小了,可有打算,若是放心,不妨让他来杂货铺帮帮忙。” 阮柔皱眉,这是说和不成,改利诱了? 以冯家杂货铺的规模,一家三口忙活都有的闲,哪里需要人帮忙,不过借此让阮家服软罢了。 想明白,她担忧看向阮父阮母,到底有些不放心。 “这就不用了,阿康笨嘴拙舌的,不是出门做生意的料,还是别给你们添麻烦了。”阮母硬邦邦拒绝,若冯家没这些问题,两家关系尚好,她高兴还来不及,可如今不能拖女儿后腿。 “冯家婶子,你们杂货铺若是缺人,我们家阿健性子倒是活泛,你们看行不行,我们不要工钱,管吃管住就成。”阮二婶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 冯母的脸色彻底黑了,这阮家人是真行,事不答应,便宜还要占,她都没这么大的脸。 “杂货铺店小利薄,既然亲家不同意,那就算了吧。” 见自己的话被无视,冯二婶撇了撇嘴角,滴溜溜转着眼睛,似在打什么坏主意。 “既然都在,那就谈谈和离的事吧。”阮父难得开口,作为阮柔的亲爹、阮家的长子,他说的话足以代表阮家的意见,也便代表再没了转圜的余地。 冯冠不甘心,还待再说,被冯母阻止,她将人拽到一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阮柔没听见,但料想不过那些,诸如什么日后再给你找个好的之类的鬼话。 呵,只要有她在,冯家就别想再娶新妇,继续坑人。 时下和离的事说起来还算简单,所幸两人没有孩子,不过些财产的纠纷。 冯家本就理亏,阮母还以为冯家不会多纠缠,不料,冯母竟锱铢必较起来,还要求退回当初的聘礼等物。 “说起来,冠儿和昭昭两人还没有圆房,这亲事便不算成,以前的节礼我就不计较了,但聘礼这些,你们得退回来。” 她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倒弄得好似阮家贪图这些钱财般,好像只有退了才算高风亮节、不贪图钱财。 可凭什么啊,阮柔心内暗骂,嘴上也不客气,“你们冯家骗婚,还要我们退聘礼,天底下哪门子的道理。” 阮父阮母恍然大悟,他们就说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女儿一说才明白过来,冯家骗婚,凭啥还要退彩礼,凭白耽误自己女儿两年,还成了二婚头。 “冯家的,你这就不厚道了,聘礼我们是不可能退的,还有昭昭的嫁妆,我们得抬回来,另外,你们得赔偿一笔银子,这事才算结了。” “做什么春秋美梦呢?”冯母跳脚,“你家闺女半个蛋都没下出来,你们也有脸要赔偿,再说下去,我就让冠儿休妻。” “行,你休,大不了咱们上衙门,找大人要个公道。”阮母也光棍,这门婚事亏心的又不是自己,冯家要豁得出去,她阮家也陪着。 冯母脸色铁青,简直像是吃了隔夜的馊饭般,被恶心得不行,厌恶地看向眼前一圈阮家人,她恶狠狠道,“是我看错人了,当初冠儿看中你们家闺女,我看家风不错,这才答应,没想到竟是这幅德行。” 阮柔不搭理,阮家也没人吭声,任由冯母在那跳脚。 污言秽语好半晌,她才冷静下来,“和离可以,但赔偿没有。”阮母还要并不答应,阮柔想到兜里的八两银子,开口阻止。 “娘,就这样吧。”她一脸疲惫,看得阮母心疼不已,难以想象,这两年女儿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若阮柔知道她的想法,还真要解释两句,也就这半个月,冯冠坦白后提出借种一事、行逼迫之举,在此之前,原主的日子不说多好,起码也没受大的挫折。 既已说定了和离,冯冠又是认识字的,阮父当即就去请了村长以及族老等人做个见证。 临辉村村长姓李,是个四十来岁的干瘦老头,对此事有些诧异,但他一个外人,劝了两句也就安心等着走程序。 倒是阮家这边的族长,七十岁的高龄,被二十来岁的孙子搀扶着走过来,还好生劝说一番,“年轻人总是意气用事,你们做大人的不劝着也就算了,还跟着胡闹,咱们阮家何时有过和离的姑娘?” 当着组长的面,阮母不好直接反驳,便眼神示意阮父上前解释。 而阮爷爷也没要儿子过去,自己开口,来到族长跟前,“三叔,我年纪大了,都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我也懒得管那么多,不就和离嘛,咱阮家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这话说得阮族长心中舒坦,骄傲挺胸抬头,“那可不。” 一副骄傲不已的模样,眼见祖父被转移注意力,一旁的族长孙子微不可察松口气,爷爷年纪大了,想事本就不灵光,好在忽悠住了。 阮爷爷陪着阮族长乐呵呵说着话,等到阮柔签好和离书,摆到他跟前,稀里糊涂盖了手印,这才发觉不对劲,可已经晚了。 “哎,这怎么就和离了呢。” 阮爷爷好笑道,“三叔,方才不都说好了,昭昭和离了,到时候您再给相看个好的。” “对,昭昭这丫头,长得伶俐,干活也勤快,性子更好,依我看啊,上门的小伙子得有一大堆呢。” 冯冠却是气得暴跳如雷,不断口吐侮辱之词,叫听者不觉皱眉。 和离书都签了,谁还惯着啊,当即招呼了阮二叔、阮三叔,合力将人轰出去。 “阿康走,咱们去把你姐的嫁妆抬回来。”阮父心情甚好,尤其对上冯家人发青的面色。 阮柔被留在家中,没要她出面,阮父阮母连带着阮二叔、阮三叔以及阿康,就直接上门将几台嫁妆抬回来。 不出意料,不过一个时辰,阮家闺女和离的事便传遍了整个村子,人人皆纳闷不已,好在没人不识相地问到跟前,阮柔便全当不知道,只一心待在家中。 第354章 不同于林辉村阮家的安静,寿康镇冯家,此刻却是一片嘈杂。 不同于林辉村阮家的安静,寿康镇冯家,此刻却是一片嘈杂。 冯家因着经营一家杂货铺,与街坊邻里来往极多,上午杂货铺关门,不少人就有些纳闷,见人带着乡下的亲家回来,顿时好奇不已,纷纷过来围观。 说起来,当初冯家娶了个乡下儿媳就够让人吃惊的,但当时小两口感情好,没想到刚两年就和离了。 阮父带着两个弟弟进门抬嫁妆,当初成婚都是有嫁妆单子的,照着抬就是了,唯独阮康被留在门口,接受周围七大姑八大姨的盘问。 “小伙子,你是阮家媳妇的弟弟吧,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和离了?” 阮康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姐提的和离。” “豁!”周围人倒吸一口气,还以为是冯家嫌弃儿媳生不出孩子来呢。 有人就怀疑了,“不能够吧,冯家这么好的条件,你姐为什么要和离?难道不是你姐生不出孩子被休了?” “你胡说,才没有,又不是我姐不能……”阮康气呼呼,面对一众比自己高半个身子的大叔大婶丝毫不怵。 “阿康,你这孩子怎么还在外面呢,快进来坐。”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其没说完的话,也打碎了围观人群的八卦之心。 阮康被冯母拽着进了院子,还待解释,就听坏婶子冲外面解释,“没什么休不休的,就是两个孩子相处不来,就分开了,该忙就忙去吧。” 说完,门“啪嗒”一关,却没能阻止街坊们浮想联翩。 这个说,“哎,你说刚才那小孩没说完的是什么?” “这还用想,那小孩说的肯定是‘不是他姐不能生’啊。”也有机敏的,立即猜到了真相。 “放屁,不是她姐不能生还有谁,没听说有男的不能生的。” “你这没见识了吧,我就听说啊,我三大姑的二大爷的内侄女的小姑子,嫁人五年都没生,那男的就把人休了,结果,那闺女二嫁三个月就怀上了,倒是那男人,再娶的媳妇三年都还没能怀上,你说这是谁不能生。” 听众们皆瞪大眼睛,表示长见识了,除了阮康,无人知道,冯家院子内,冯母贴着院门听人八卦,脸色漆黑一片。 阮康被她吓到,一骨碌去屋里找亲爹撑腰去了。 不一会,阮父兄弟仨将一应东西找齐,便挑着担子光明正大离开。 只是,在出门前,被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氛的冯母拦住,“亲家,且等一等。” “冯家的,两个孩子已经和离,再称呼亲家不合适了吧。”阮父半笑不笑。 冯母噎住,深呼吸一口,继续道,“是这样的,虽然两个孩子和离了可到底两年的夫妻情分,冠儿的问题,我希望你们不要对外说。”无论如何,她也不希望这件事被传得人尽皆知,否则,置冯家的脸面于是何物。 “呵呵,这我就管不着了,没人问我自然不会没事找事跟人说。”阮父打了个太极,连忙指挥儿子和两个弟弟溜了。 没能得到一个保证,冯母到底不放心,瞅见一旁颓丧模样的儿子,气不打一出来,“都是你干的好事。” 她指的是儿子昨晚没给人下药的事,冯冠却误以为是指责自己不是个男人,立即面色阴沉如云,狠狠瞪了亲娘一眼,没应答,蹬蹬蹬走远。 冯母气得不轻,一拍大腿,“嘿,我这招谁惹谁了,不还是为了你们老冯家。” 另一边,冯父不合时宜地出现,安慰般地拍拍冯母的胳膊,“辛苦你了。” “唉。”冯母长长叹息一口,为难道,“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他们夫妻俩就这一个儿子,偏还是个不行的,那岂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以后没有孙子抱,一想到同龄人早就抱上了孙子孙女,冯母就满心的失落与沮丧。 冯父的三角眼不怀好意地飞快转动,不知打着什么坏主意。 ——- 早已离开的阮家人可不知道冯家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阮父领头,脚步飞快离开小镇,回归林辉村。 此时,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村子里大半几乎都知道了阮家发生的事,虽没人敢直接来问,却有不少双眼睛盯着,希冀发现点八卦。 阮父全当没看见,回到家,大门一关,谁也没搭理。 “呼,阿康,让你姐出来看看,这些东西是不是全了?” 阮柔出来,清点一遍,确认没有缺失,继而看向阮父,“爹,冯家没为难你们吧。” “没,”阮父擦着汗,“冯家自己也知道理亏,还让我们不要对外说呢。” 阮母听见,急切追问,“你没答应吧?” “没,我还不傻。”阮父解释,“就怕他们败坏昭昭的名声,有这个把柄也算有个依仗。” “就是,”阮母冷哼一声,“要依我的主意,就该把他们家的丑事传得人尽皆知,看他们哪来的脸为难咱闺女。” “算了,对昭昭的名声不好。”被冯家堵了一口气,阮父同样不甘心,可两害相较取其轻,为了自家闺女只能忍了。 闲聊了几句,阮二婶做好了饭菜,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吃起了难得额团圆饭。 饭桌上免不了聊天说笑,往常阮家饭桌上的气氛总是轻松随意的,此时有阮柔在,却显得有些沉闷。 阮爷爷阮奶奶看着大孙女直发愁,虽然吧,亲孙女回来,他们作为爷奶不至于嫌弃,可到底不好一直在家里呆着,不说容易招惹旁人的闲言碎语,家里多养一口人,时间长了,二房三房保不齐有意见,正发愁怎么安置孙女。 而阮柔也有自己的主意,她的任务就是解除原主的怨恨,不用想,对象自然是位于镇上的冯家,一直呆在临辉村,可没办法对冯家做什么。 故而,趁着一家人都在,阮柔便直接提出来了,“爷奶,爹娘,我如今和离之身,一直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去镇上找个活计?” 她的主意不难猜,至少阮母就猜到了,她一脸难色,看看女儿,又看看位于上首的公婆和二房三房的妯娌们,想说什么却不敢。 倒是阮奶奶一口戳破了她的小心思,“怎么,去镇上,总不至于对那冯冠余情未了,那就是想着报复了,说说,你到镇上到底想干嘛。” 好家伙,阮柔有一瞬心虚,没想到老太太眼明心亮,看得明明白白,这也就罢了,偏眼里蕴着明显的关怀与痛心,让她不由得心肝一颤。 回过神来,免不了为原主感到可惜,若当初原主能果断告诉亲人们真相,后续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她低下头,不回答,总归要叫冯家付出应有的代价,那一家子恶心直接的玩意儿,没一个好东西。 “行了,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冯家的事先别想,把自己以后能干什么想明白了,再说其他。”阮奶奶下了决断。 阮母面色一喜,再看两个妯娌没有表露出明显的不满,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忙跟着劝说,“昭昭啊,听你奶的,准没错。” 好吧,走到这地步是阮柔没想到的,到底是亲人的关心,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且内心深处,原主残存的情绪也述说着留恋和不舍。 “好,我什么也不做,但如果冯家还想要骗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 阮柔答应着,却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行。”阮奶奶答应得轻松,压根没将这点事放在心上,她就担心孙女因为一时激愤做错了事,导致难以挽回的后果,如今看来,孙女清醒着呢。 于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阮柔就安生在阮家呆着,如同原主没有出嫁前那般,帮着做家务,带下面年纪小的堂弟堂妹们,日子温馨而和乐。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阮柔发现,自来到这个世界,内心深处那股时刻焦躁着的怒意和恶心感正渐渐淡去,这是只有亲人们的关怀才能抚慰的伤痕。 期间,八卦的村人们没能了解到更多内情,见阮家人一个个守口如瓶,也歇了八卦的心思。 至于本身阮柔和离的这件事,反倒没那么引人注目,概因时下女子地位不低,临辉村虽然还是头一个,但村子里守寡再嫁的也有,更别提周围村子和离的、守寡退婚后再嫁的可不少,事情多了也就不新鲜了。 一晃半年时间过去,阮柔险些都要习惯这样的生活,但阮母听来的关于冯家的消息却打断了这段平静。 觑着女儿的神色,阮母不免担心,搂着女儿的手都是颤抖的,“昭昭啊,你要做什么我不拦着,可你先告诉我一声,让我有个准备,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说到底,阮家的条件到底不如冯家,加之关心太甚,才会有这些担心。 阮柔神色柔和,安慰,“娘,我没想做什么,只是不希望有人跟我一样,稀里糊涂跳了火坑。” “嗯。”阮母这才心安。 她听说的消息就是冯家要再娶了,或许是先前找的阮家不少个好对付的,冯家这回反倒没有那么多要求,直接找了个镇上的。 只是,那姑娘是镇上一个老童生的孙女,因着自持有几分功名,最是注重脸面。 可想而知,若其遇上跟原主一般的事,指不定还会被娘家逼迫着一起瞒下。 当然,这些都只是最坏的猜测,毕竟上辈子没有这一出,说不定人家就是疼爱女儿的人家,但她总得做些什么,起码要把冯家的恶心打算提前告知一声,以免一无所知掉了坑。 第355章 气氛有些沉默,于阮家这般的普通人家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白…… 气氛有些沉默,于阮家这般的普通人家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白了,冯家和袁家的婚事跟阮家压根没关系。 可女儿受了气,本就见不得冯家再坑害无辜的姑娘,二来,也存了报复的心思,便让阮母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阻止的话。 “你去做吧。”阮母话毕,抹了一把脸,忍不住叮嘱,“小心着些自己,若是那袁家不听劝,就算了。” “嗯,我知道的,爹娘,谢谢你们。” 阮父依旧在一旁沉默听着母女俩的交谈,听到这里,面上露出一个体贴的笑来,有些憨厚,却叫人无比暖心。 当天下午,阮柔就取了些银钱再次来到寿康镇,小镇与先前并无任何区别,依旧热闹繁华,就连事件中心的冯家都没受到什么影响,杂货铺人来人往生意很好。 眼神微微一暗,她寻了家茶楼的偏僻处坐下,听周围的八卦。 小镇面积不大,素来新奇的事又少,故而谁家吵架打架的小事都能传得人尽皆知,更遑论冯家续娶的大事,更是瞬间成为了小镇人们的八卦中心。 茶楼中,阮柔点了一壶茶,顺耳听隔壁一桌的人热烈讨论。 “嘿,冯家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啊,前脚乡下媳妇刚和离,这又相看了袁童生家的大孙女。”说话的是个相貌猥琐的中年男人,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那也得人家爹娘有本事,一家小杂货铺不知挣了多少钱呢。”也有人羡慕冯家的财运。 “可不,只要你有钱,别说再娶一个媳妇,就是三妻四妾,都不成问题。” “呸,你个鳖老三,小心你家婆娘听见了。”同桌另一人嗤笑着提醒,唬得那人左右张望一阵,然后蔫了。 这是左边一桌几人,右边隐蔽处,有个约莫五十来岁,身着青色布衫的老人,手持一张拐杖,面色有些阴沉,与其同桌的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容貌有四五分相似。 “书黛,你真的要嫁给冯家那小子?” “嗯。”十五六岁的女孩不大在意地点点头,“冯家的条件还可以,上一任妻子也没留下孩子,镇上聘礼能出到十两银子的,也只有他们了。” 老人痛心的眼神看向孙女,有些不知该说什么,说不让她嫁,可儿子赶考想要钱,孙女这是为了儿子为了全家着想,可让嫁人的话怎么也出不了口。 阮柔不由得眼睛一亮,原本还想着该怎么上门,没想到竟直接撞上。 两桌之间隔着一道屏风,她恰巧坐在靠墙边的位置,隔壁的人不特别注意很难关注到这个位置,此时她悄悄挪了下位置,些微动静很快引起隔壁桌的注意。 “祖父!”女孩有些惊慌的声音响起,也是今日,她心情不佳,祖父遂说带自己出来走走,没想到说些私房话还会被人听了去。 “没事,走吧。”老人在桌上留了一串铜板,就要带着人离开。 阮柔见状,连忙挪到隔壁的位置。 突然来了个陌生人坐下,一桌三人都有些诧异,更多的还是尴尬,毕竟刚才的话被人听见了。 “等等,我有些话想跟你们说。”赶在人离开前,阮柔出声。 “请问,你是?”老者风范很好地询问。 “呃,”阮柔摸摸鼻子,有些不大自在,“我与冯冠刚和离。” “啊?”老者也维持不住淡定,年轻女孩更是疑惑不解,“你找我们干嘛,莫非是余情未了?” “呸,”阮柔连呸几口,嫌弃万分,“你可不要瞎说。” 女孩瞧出些不对劲,有些为难地看向自家祖父。 老者凝眉思忖会儿,见茶楼人声嘈杂,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地儿,只得压低声音,道,“你跟我来,有什么事找个安静地地方再说。” 于是,阮柔便跟着老者等三人走出茶楼,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巷子,抬首,见一处门匾上写着袁宅,便知自己被带到袁家了。 “进来吧,姑娘可要喝杯薄茶。”袁书黛态度相当客气,别说她与冯冠还在相看阶段,便是以后真的成为夫妻,只要不损害自己的利益,她也不介意笑脸相迎。 “多谢。”阮柔没客气,接过茶盏捧在手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直接开口好像有些冒昧。 正在她犹豫间,袁家姑娘倒是先开口,“阮姑娘,你今日找上门来,当是因着冯家有些事要说吧。” “嗯,”阮柔纠结片刻也想开了,袁家如何选择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她能做的就是将事实告知,仅此而已。 “是这样的,”她边组织语言,边开口,“我来上门,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些关于冯家的事,等听完你们再仔细考虑与冯家的亲事。” 几人说话间,内屋有几人出来,是一对中年夫妇,看样子当是袁家夫妇,两人在老者的眼神示意保持安静,做出聆听状。 阮柔从原主发现冯冠不能生开始,一点点讲述自己的发现,以及冯家提出的变态建议、还有之后的所作所为,语气不由得带上愤懑。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与冯冠和离算是脱离苦海,这半年来我过得很舒心,只是听到冯家要二娶,这才想着上门提醒一二。” “你说的都是真的?”中年妇人不大相信,怀疑的眼神瞥来瞥去。 “信不信在你们,也大可以去调查。我话已经说完,就先走了。”说罢,阮柔放下未入口的茶水,径直离开。 袁家的人压根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等人走了,方才反应过来。 袁母有些不满,“什么人啊,话也不说清楚就走了。” 袁书黛无奈,“娘,你刚才都怀疑她了,她知道说再多我们也不会直接信的。” 袁母被怼面色讪讪,“你站哪边的,不会真信了那死丫头说的话吧。” “谁知道呢,她总不会闲着没事,特意过来骗我吧。”袁书黛有自己的思考,越想越觉得冯家不对劲。 袁母却是嗤笑,“你听她胡说,指不定就是被冯家休了不甘心,故意阻拦你嫁过去呢。” “那她为什么要和离?”袁书黛无奈,自家亲娘未尝有什么坏心,可就是固执己见,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那谁知道。”袁母想不通,遂放弃思考。 一家子坐下,袁童生看向孙女,郑重问,“你怎么想的,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大概率是真的。”袁书黛脸色漆黑,倒不是为了失去一个本来可靠的相看对象,而是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进行下一场相看。 显然,除了年纪尚幼的弟弟外,其他人都想到了这点,面色如出一辙的不大好看。 袁母抱着最后的希望,“书黛,冯冠应该是个好的吧?” 袁童生摇头,下了断言,“那小姑娘说的可能是真的。”说完,略痛心看向孙女,恨自己一时着急险些嗨了孙女一生。 “这门婚事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袁母急了,“那当家的赶考怎么办?” 这也正是袁家此时的为难之处,赶考在即,此时的袁家需要钱财,这才赶着给女儿议亲,好用聘礼来赶考,偏亲事出了意外,连带着赶考遇挫。 袁父方才一直没出声,此刻见影响到自己也不得不站出来,“爹,家中银钱可能再凑一凑?” “凑不出来。”袁童生十分果断摇头,但凡家中富裕他都不可能打上亲孙女的主意。 “那可怎么办啊。”袁父原地转了两圈,看向袁母,眼神带着催促之意。 袁母领会到眼神,再次站出来,“爹,还是当家的赶考为重,先跟冯家把亲定下,把聘礼拿到手才是正经。” “然后呢?”袁童生眼神转冷,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媳般。 “然后什么,哦,您说冯家的亲事啊,等当家的考中,把聘礼还了、亲事解除,不就行了。” 话说得轻巧,实则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时人都爱道是非,尤其男女之事上,男不可休糟糠妻,女子更是不可能嫌贫爱富毁亲,否则整个族中女孩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而这是袁童生绝对不能接受的。 “说的什么浑话,你们谁能保证一定能考上,又有谁能保证,冯家届时一定愿意退亲,若不愿意,难道真要把书黛嫁出去?” 一句句质问,如敲击在心头,振聋发聩的同时,叫人有些愧疚,可很多时候,愧疚不值一提,因为,袁父最担心的依旧是自己的赶考事宜。 论下来,袁家在整个寿康镇也是有几分排面的,概因为一门父子俩童生的缘故。 袁祖父,也就是镇上人常称呼的袁童生,早些年考中童生,只是花费家中银钱颇多,兄嫂不满下分家,后来成婚生子,妻子又早丧,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只得放下读书的事,外出谋了账房的伙计,养活一家老小 再后来,儿子袁父渐渐长大,开始读书识字,袁童生便将全幅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努力供其的书,只是可惜,袁父天资勤奋皆不如袁祖父,直至前两年才考上童生,今年好不容易能再次赶考,平心而论,袁祖父是真心希望儿子能拿回一个秀才功名,届时才是袁家的荣耀。 千算万算,甚至搭出了聪慧孙女的婚事,也没料到会撞上冯家这个大坑。 如今问题已经不是简单的孙女嫁不嫁的问题,而是如果不嫁,儿子还能不能赶考、如果不能,还能再等两年吗?谁也说不好。 “你是书黛的亲爹,也是你要考试,说说自己是怎么想的?”袁祖父将矛头指向儿子。 袁父踌躇半晌,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道,“还是看书黛愿不愿意吧,以后是她过日子。” 接到皮球的袁书黛傻眼了,绕是她再聪慧,面对终身大事以及冯家这般火坑,难以做出抉择。 袁家女的身份和责任告诉她,父亲赶考才是最重要的,可身为人的知觉却时刻警醒着她。 “姐姐不嫁,祖父、爹娘,以后我给你们考个秀才回来。” 就在众人沉寂之时,今日没怎么说话的袁书俊开口,语惊四座。 袁父气急败坏看向儿子,“你小子瞎说什么呢,才读了几年书,就敢说这样的大话了。” “我才没有,祖父说我的天赋比他都要好,一定能考上秀才的,爹,那样你以后就是秀才爹了。” 袁祖父却是忍不住笑,袁书俊确实是祖孙三代中天赋最好的,再来家中条件好,紧着其读书,且因为祖父和父亲都是读书人,环境也比之他当初要好的多,其考上秀才的可能也是最大的。 可袁祖父却不敢将赌注放在他身上,科举的事,中不中的谁说的好呢,若孙儿跟儿子一样,自己估计都看不上人靠上童生的一天,更遑论秀才。 袁父被羞臊得够呛,恨不得揍儿子一顿,让他不给老子面子。 此时就犹如在天秤两端不断徘徊,一面是孙女一辈子的幸福以及袁家的名声,另一端是可能的秀才功名、光宗耀祖的诱惑,思绪在其中不断倾斜,却始终做不下决定。 又或者说,决定已经做下了,袁祖父看向孙女,到底感情占了上风。 “书黛,这门婚事不用再议,明日就找媒婆说个清楚吧。” 袁祖父做下的决定,袁家无人敢违抗,绕是最体贴袁父的袁母都没吭声,袁小弟欢呼雀跃,而袁书黛则悄悄抹了眼角的泪水,假装平静地道,“书黛听祖父的。” “嗯。”袁祖父心酸的同时,继续道,“赶考的费用,再紧一紧张,我出去找几个老友借一借,尽量让你能去,但你若考不上,这钱就得你自己来还了。” 袁父多年来只知读书,家中全靠父亲与妻女撑起,偌大年纪,总得立业将整个家撑起来。 “嗯,多谢爹。”袁父欢喜,只幻想着自己考中后的风光。 主意已定,不管是对是错,袁家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下来,甚至有闲心说起闲话来。 “阮家那姑娘也是胆大,竟就直接找上门来了。”袁母朝着女儿感慨。 “女儿倒是觉得这位姐姐很聪明呢,冯家那般情境都能脱身。”袁书黛的语气倒是颇为敬佩。 一开始说要调查,但其实袁家人都清楚,对方不可能撒那么大一个谎,就为了让这门婚事不成,太容易戳破、也太容易结仇,所以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可能,无非他们愿不愿意接受罢了。 阮柔可不知道袁家人的多番思虑与较量,以及对自己的评价,离开袁家后,想着难得来趟镇上,她便寻了家点心铺子,买了点糕点回去给一家人尝尝。 第356章 来的时候阮柔没避人,走的时候同样光明正大,偶尔碰上熟悉的人…… 来的时候阮柔没避人,走的时候同样光明正大,偶尔碰上熟悉的人,还会笑着打声招呼。 回到村里,正对上阮母担忧的眼神,她点头示意,“都办好了,后面的事我都不管了。” “好,”阮母欣慰,“昭昭啊,以后咱就过自己的日子,不管他冯家的破事。” “嗯。”阮柔应下,帮着阮母一起择菜,倒是一旁阮二婶颇为好奇地探头,“昭昭啊,你今日去镇上做什么?” 阮柔便提提手上的点心,“二婶,点心坊现做的点心,要吃吗?” “要要要!”阮二婶是个从不吃亏的性格,镇上的点心可不便宜,如今有白来的,当即笑嘻嘻凑上来分吃。 等吃完,僻静无人处,阮母拉着女儿叮嘱,“你身上的银钱不多,可要省着点花。” “娘,我知道。”阮柔回着,偷偷将自己的小私库给阮母看了看。 “你哪来这么多钱?”阮母诧异,担心她冲动下做了错事。 “冯家拿来的,骗了我总不能一点代价不用出。” “你就不担心他们找来?” “不担心,冯冠不敢上门。”阮柔笃定,似冯冠这般的人,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可能暗地里咬你一口,却绝不敢光明正大堵上门来。 阮母被她的话语说服,只得随她去。 如此,阮柔在家又安生待了几日,但镇上的冯家,却是有些糟心。 历经半年时间,冯家终于决定给冯冠重新说亲,花大价钱请了媒婆相看,定下来同在镇上的袁童生家孙女,听说其是家中的一把好手,才十五六岁,就撑起了一家子的琐碎生计,是娶媳的好人选。 当然,冯家看中的远不止这点,而是袁家人作为读书人更注重名声,对外的形象一直很好,听说跟隔壁邻居们拌嘴都吵不赢的书香人家。 这还得多亏了先前跟阮家的争执,让冯家认清了乡下人家的不靠谱以及豁得出去,他冯家可是要脸的人家,正该选袁家这般的,至于更深层次的理由,就不可对外人言了。 但冯母心中却有着小算盘,儿子娶上一个儿媳的时候两年没同房,她以为媳妇不能生,训斥了足足两年才知道真相,愧疚是没有的,有的只是后悔,若她早知道了,让那小蹄子就范该多好啊。 故而,如今要第二任儿媳,冯母就长了记性,预备在新婚夜就让冯父跟新娘子成就好事,直接将生米煮成熟饭,届时,儿媳不从也得从。 眼见好事将近,冯母心情大好,连带着半年前阮家折腾的破事都抛在了脑后,一心准备起即将到来的婚事,就是袁家要的聘礼有些多,不过嘛,为了自己的大孙子,还是值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原本谈的好好的婚事突然崩了,当媒婆一脸遗憾来告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冯母脸上的笑险些都没能维持住。 她暗暗攥紧了手心,咬牙问,“红大姐,可没这样的道理,之前一直都好好的,袁家要十两银子的聘礼我都答应了,如今他们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哪有这样的道理?” 被称为红大姐的媒婆一身打扮很是契合其身份,整个人长得白白胖胖,一脸福相,尤其一身大红色的衣裳更是衬得其面相极好,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媒婆,一般自认有头有脸的人家说亲都会请她从中说和,冯家请她可是也花了不少钱的。 “冯大妹子,你说的是有理,可人袁家现在不同意了,我也没辙啊,又还没到走礼那一步,大不了我再跟你重新说个好姑娘,咱冯冠大好儿郎,害怕娶不到媳妇。”红媒婆一张巧嘴格外能说会道。 冯母听了依旧心中不大舒坦,只当着红媒婆的面不好表露,在对方承诺一定帮自己再说门好亲后,方才无奈忍了,预备晚上再告知儿子和冯父这个消息。 结果,等到下午,她在杂货铺看店,跟一位上门的客人闲聊,竟然听到她说,前两天看到前儿媳来镇上了,还试图打探两人和离的原因。 给了些便宜,将人送走,转头她神色倏忽阴沉下来。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前脚挨千刀的阮昭昭来镇上,后脚袁家就提出做婚作罢,要是两者没关系,她能把菜刀生啃了。 “嘎吱嘎吱。”冯母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眼神不善,脑海中不时闪现些复杂的念头。 晚上,她将这事与冯冠与冯父说了,冯冠没什么反应,事实上,自从和离后,他就一直这幅死样子,叫冯母这个亲娘都有些看不惯,不过就是和离了,至于做出这幅死了亲爹妈的样儿。 冯父却是出奇的愤怒,大概是因为在他心里,这个媳妇不是儿子娶,而是替自己娶的,到手的媳妇飞了,怎么能不气。 “是不是阮家那贱皮子干的?” “十有八九是她干的。”冯母肯定道,“真是个黑心肝的,我们都好心放她离开了,还来做这些恶事,挨千刀、遭雷劈的玩意儿。” 冯冠却突然有点儿兴奋,“娘,昭昭是不是还忘不了我。” “呸,你脸咋那么大呢?”冯母闻言,没好气呸他一声,这要不是自己亲儿子,她见面都要两口以示唾弃,“人家就是不想你好过,你还在这惦记,就这点出息你。” 冯冠便蔫蔫的不说话了。 转头,冯母与冯父商量,“总不能就叫一个小丫头折腾,我看得想个法子治一治她和阮家,才能老实。” 冯父高耸着眉头,“这事我来办。” “行。”冯母这才满意,要知道,冯家的杂货铺一般都是冯母和冯冠帮忙看着,至于冯父,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店里,而是在镇上到处厮混,交些呼朋狗友。 但冯母从不因此生气,甚至在冯父因此要钱的时候格外大方,原因就在于,冯父交的那些狐朋狗友并不是毫无作用,正相反,有时候在一些歪门邪道上能帮不少忙。 譬如,有同样性质的杂货铺开张影响到自家的生意时,请几个混混上门闹一闹,添些麻烦,让对方的铺子开不下去等,当然,因着冯家做的隐蔽,知道这些事的人不多,对镇东仅有一家杂货铺也没有生疑。 如今,对上看不顺眼的阮家,冯母自然而然想起了这些人,不过几个乡下人,给些教训想必就老实了。 “媳妇,老孙他们可不好请动,恐怕得请他们好酒好菜招待着。”冯父伸手要银子。 冯母没好气回屋拿了二两银,“你给我省着点,别全花了,家里的钱不多,还要留着给冠儿说亲呢。” 冯父瞥了眼儿子,原本他对这个儿子也算疼爱,但或许是知道对方不能传承香火,之后他的态度就冷淡了下来,再不似以往看重。 “行了,他娶不娶不都那样吗?”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暴露了他的心理。 “你少说些。”冯母却不同,一点点亲手养大的儿子,哪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她坚信,只要给儿子一个孩子,一家人就会恢复以往,儿子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儿子。 冯父得了钱,在家坐不住,当即出去寻人耍了。 而冯母,瞧见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不大忍心,安慰道,“你爹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说话向来不过脑子,别放在心上。” 冯冠没回应,只是喃喃自语,“娘,你说,要是当初没折腾那些乱七八糟的,是不是我和昭昭还好好的,她也不会与我和离。” 方才还慈眉善目的冯母立即变了,“冠儿,瞎说什么呢,你会有个儿子的,也必须有个儿子。” “昭昭说过,可以从族中领养一个,当作自己的孩子养。”冯冠辩解。 “什么领养,那不是叫人家都知道你的问题了吗,而且,领养的那关系都远到哪里去了,跟咱冯家有几分血缘关系都不好说。”冯母不以为意,担心儿子介意媳妇将来要跟冯父同床的事,还忍不住帮着劝说,“你爹也是为了血缘传承,等你有了儿子,你媳妇自然还是你媳妇,你爹不会乱来的。” “呵。”冯冠嗤笑一声,将自己的媳妇亲手送上别的男人的床,那怎么还能算是自己的媳妇呢,可他不能说,不能埋怨,也不能反抗,否则,他连最后的一点都要失去。 冯母皱皱眉,继续劝道,“冠儿啊,你听娘的准没错,别看现在阮昭昭说的好听,可你等几年,她空闺寂寞了、想要自己的孩子了,要跟你和离,你怎么办,不如先下手为强。” 冯冠闷不吭声,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冯母有心训斥几句,又有些不忍心,索性作罢,只想着等儿子真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且说另一边,冯父出门,来到熟悉的小酒馆,寻了几个交好的哥们,一顿酒菜招待下来,当即哄的人同意帮自己出头,教训一下那群乡下人。 与此同时,正在乡下悠哉的阮柔可不知道,自家即将迎来冯家的报复。 第357章 这日清晨,阮柔正在家准备早饭,就见原本去池塘边洗衣服的阮母…… 这日清晨,阮柔正在家准备早饭,就见原本去池塘边洗衣服的阮母两手空空回来,神色慌张。 “娘,怎么了?” “昭昭啊,你爹被一群混子拦住了,说要教训他,你爹让我先回来报信,这可怎么办呐?” 阮父有个习惯,早上起来,先去地里转悠一圈,看看地里的庄稼长的怎么样,可要浇水施肥、除草除虫等,与阮母洗衣服的池塘就隔着一道田埂,她正好瞧见,不然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娘,你先别急,先跟我详细说说,那混子你们认识吗,是附近哪个村子里的?” “不认识,应当不是。”阮母被安抚住,平静下来,仔细思考也发觉不对劲,“对啊,咱家本本份份过日子,也没招谁惹谁啊。” 闻言,阮柔心头顿时浮起一个猜测,“娘,我先去看看,你去喊上二叔、三叔,多叫上点人再过来。” “哎,昭昭,你干嘛去,危险。” “没事,我知道他们大概是为什么来了。”说话间,阮柔已经跑出一段距离,阮母追了两步没追上,只得作罢,继而赶忙进屋喊人。 另一厢,阮柔回到匆匆来到阮母所说的位置,果真见不远处阮父正被一群人围住,倒没动手,只看着气势汹汹、流里流气的模样,就不似好人。 “住手,你们做什么呢?”阮柔一声厉喝,瞬间喊停了对方的动作。 “是你们?”在对面几人看过来的同时,阮柔就认出了对方是谁,“你们是冯家派来的?” “什么派不派的,我们几个就是见兄弟家被欺负了,来找回场子,冯家好好的婚事就是被你破坏的吧?” “不是!”阮柔断然否决,在对面疑惑的眼神下解释,“我不过跟袁家说了些实话,相看不成是袁家自己做的决定,你若是对此心有疑虑,不妨去问问冯家人,他们自己心中有数。” 为首的是一个叫苏三的混混,快三十的年纪,没有一门正经营生,就靠着在街道上收些保护费为生,能应对那么多商户,自然不是个奔的,闻言顿时双眼眯起,思量开了。 那冯老儿跟他说的时候,他没当回事,只想着来教训教训人,给个教训就是了,也没准备真把人打残打死了,官府又不是死的,他还不想进去吃牢饭,没想竟听见这番,莫不是其中有什么猫腻。 “你先前为何跟冯冠和离?”苏三疑惑问。 “我不能说,否则冯家不会放过我的,毕竟这可是能把整个冯家置于地狱的消息。”阮柔嘴上说着不能说,可语气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反而颇为戏谑地补充,“当然你们若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冯家人,正好,你们不是没个正经伙计。” 苏三眸子倏然瞪大,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足以让冯家大出血呢,不得不说,他的好奇心蠢蠢欲动,同时,也被深深诱惑住。 他是个混混,难不成是他只想当个混混,当然不是,而是实在没有比混混轻松还来钱快的法子,若有的话,倒也不介意试一试。 “哼,希望你没有胡扯。”苏三冷哼一声,没用手下,自己上前,在阮父肩膀上拍了两下。 “你做什么!”不远处,传来几声厉喝,苏三抬头,见一大群彪形大汉气势汹汹而来,眼角不由得抽了抽,果然乡下人就是不如镇上人好对付,毕竟乡下都是以宗族为一体,惹了一个一般就是惹了一群。 “我可什么都没做。”苏三眼神疯狂示意一旁的阮柔替他解释,但阮柔可没那么好心,一脸气愤指着对方,委屈道,“他们欺负我爹。” 这下,就连阮父都有些忍不住了,若不是刚被轻碰了下胳膊的是自己,他都要怀疑了。 “我没事。”不欲将事情闹大,阮父与阮二叔等人小声解释了几句。 阮二叔却不依不挠,“哪里来的人,敢来临辉村的地盘欺负我们阮家人,兄弟们给我上,吧他们给我赶出去。” 一群人可都没有空着手,都是早上将要下地的时候被喊过来的,故而,此时手上锄头、扁担、水桶、榔头之类的东西都不缺,看得苏三心惊不已,唯恐被来上一耙子。 “风紧扯呼。”苏三来了一句黑话,转头便撒丫子狂奔,身后几个小弟紧紧跟上,不一会就跑没了影。 原地,阮二叔带人假装追了几步,见人真的走远,这才回返,担忧地看向阮父,“大哥,你没事吧?” “真没事。”阮父大踏步转了一圈,抬手抬脚示意。 阮二叔这才放心,感谢送走了来帮忙的村人族人,“麻烦大家了,我大哥没事,等晚上我们给大家些送谢礼。” “谢礼就不用了,人没事就好,那我们先去地里忙活了。” “哎,好。”阮二叔应完,人群三三两两散开,只余阮家自家人。 “回去吧。”阮父招呼,等到了家,紧张看向女儿,“你告诉那群混混冯家的事做什么?” “狗咬狗,一嘴毛嘛。”阮柔带着些幸灾乐祸,苏三那群人我在冯家的时候就见过,可不是好惹的,这次起码得拽下冯家一块肉。 “唉,你啊。”阮父无奈,对这个女儿轻不得重不得。 抽科打诨完,阮柔露出些歉意,“爹,对不起,都是我的冲动给你带来麻烦了。”她确实没想到,冯家敢雇人行凶,好在是苏三这等没大担子的,否则,若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让阮父出了什么事,她怎么跟原主交代。 “没事,他们都没做什么,我好好的呢。”阮父一声叹息,“我知道你怨,只是也没办法对冯家做什么,只能让你委屈着了,你也没多什么,起码救了一个姑娘。” 见阮母同样没有一点责怪,阮柔这才安心,同时下定决定,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将冯家彻底碾在脚底。 阮柔想着办法之时,镇上的冯家也迎来了一个大麻烦。 且说苏三大摇大摆回到镇上,径直在一家小酒馆找到了冯父。 “老冯,你在这啊。” 冯父抬头,见人回来,连忙给几人斟茶,“兄弟几个辛苦了,来,喝杯茶。” 苏三丝毫没客气,端起茶一饮而尽,来回一趟,可费了不少功夫。 见几人眉色舒展,冯父才小心着问,“苏三哥,你这趟结果如何?” “放心,我苏三出马,哪有搞不定的。”苏三睁着眼吹嘘,“我和兄弟几个,费了那阮老头一条胳膊,着总够了吧。” “够了够了。”冯父欣喜,又不打算要人命,给点教训就是了,想必以后阮家人会牢牢闭上嘴。 把人糊弄住,苏三开始提条件,喊苦叫累,“老冯,这一趟兄弟几个可不轻松,那阮家是乡下人,喊了一群人锄头斧子的对上,我可以白跑,可不能亏了下面兄弟。” 暗示意味明显,冯父绕是满意,也忍不住抽了抽,苏三的胃口可不少,好在他提前做了准备,不仅置办下一桌好酒好菜犒劳,还准备了谢银。 “辛苦苏三哥和几位兄弟了,来,咱们喝酒,今儿饭菜管够。”冯父还是会来事的,真出钱的时候也不小气,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苏三眼神闪烁,明显打着什么坏主意。 酒过三巡,包间内酒气弥漫,酒量浅的已经喝得醉醺醺,冯父也有些意识迷糊,只感觉肩膀搭上一只胳膊,随即一张熟悉的脸凑到跟前,“老冯啊,我听那阮家的说,袁家不愿意相看是有原因的,是不是你家有什么问题啊?” 此时的苏老三没想别的,只以为冯冠有些不好的毛病,诸如打媳妇之类的,这才惹得媳妇和离、姑娘嫌弃。 冯父此时还没完全醉,记得家里的糟心事不能对外说,含糊两句应付过去,“哪有什么问题,阮家的妮子不能生,也就我家冠儿好心,才愿意跟她和离,不然,依我说,休了也是可以的,至于袁家,不过仗着家里有个童生,嫌弃我冯家罢了。” 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就是苏三不相信冯家是什么好东西,于是继续给人倒酒,边捧着对方说话,“哦,真不是个东西,好在如今解决了,以后都不会有麻烦,冠侄儿以后一定能娶得佳媳。” “嘿嘿,那就承苏三哥吉言了。”冯父又敬了对方一杯,你来我往间,不知多少酒水下肚,仅剩的意识也渐渐消散,直至啪嗒一声,摔到酒桌上。 “老冯,老冯?”苏三放下酒杯,推了推人。 冯父被推搡得不舒服,嘟囔了两句,苏三想想,换了一种问法,“老冯啊,那阮家妮子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还嫌弃咱们冠侄儿,也不看看自己啥样儿。” “就是,”许是心里也累积着不满,冯父回得很利索,“冠儿不能给她个孩子,但不是还有我吗,我也就是年纪大了点,可去春风楼,哪个贱蹄子不夸的……” 抱怨说个没完,但苏三此时已顾不得许多,而是被话语间的含义惊到了。 什么叫“冠儿不能给她个孩子?” 什么叫“不是还有我吗?” 一串串问号冒出,苏三瞅向冯父的眼神复杂,这冯家,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但坏才好啊,坏他坑起来就完全没压力了。 于是,他又凑近,试探道,“那冠侄儿就没找大夫看看,能不能治好?” “治啥啊,天生的天阉,真是生错了性别,指不定就是我家那婆娘怀孕的时候瞎吃东西,生下这么个玩意儿。” 信息太多,苏三承受不来,想找个兄弟好好唠唠,只是望着桌边醉倒的一圈,破有些秘密无人倾听的寂寥。 第358章 苏三又猛灌了一盅酒,好半晌,终于想明白其中关窍,忍不住嗤笑,也 苏三又猛灌了一盅酒,好半晌,终于想明白其中关窍,忍不住嗤笑,也怪冯家倒霉,被自己知道这样的好消息。 不,不是倒霉,是冯家不做人,才叫阮家姑娘透露给自己,嘿嘿,不过结果是好的就行,但凡冯家还要保守秘密,自己就有数不尽的好处。 美滋滋将桌上最后一杯酒喝完,见一桌东倒西歪的糙汉子,懒得折腾,所幸他也不挑剔,直接趴伏在桌上,不多时,响亮的呼噜声响起。 翌日,清晨,酒馆的小二打扫叫人,当然,最重要的是找人结账,若不是熟悉的镇上人,掌柜的可不敢叫人这么喝。 苏三在小二过来的时候就醒了,不过他可没掏钱的打算,故而依旧装作熟睡的状态,直等到冯父结了账,方才悠悠醒来。 边捶着酸疼的脖颈,边客气地道,“哎呀,老冯,劳你破费了。” 冯父心内腹诽,面上客气道,“哪里,多亏了苏三大哥帮忙,这是我应该的。” 两人顿时如亲兄弟般,亲亲热热,揽着肩膀跨出酒馆大门,又请几人去馄炖摊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这才各归各家。 进门的刹那,冯父捏了捏荷包,好家伙,就给他剩了两铜板,苏三可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兄弟的另一人,苏三本人在镇上有一处小院子,还是他爹娘当初留下来的,如今就住了他自己,空荡荡的,颇有些寂静过头的感觉。 “看来,到底要有个女主人啊。”他喃喃,如今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里都能混口饭吃,若要养老婆孩子,可要一笔不少的银钱,以前他没那个钱,也懒得去想,如今,只要把冯家变成自己的钱袋子,还用愁这点小钱。 想到畅快处,他忍不住嘿嘿笑起来,冯家杂货铺赚的可不少呢。 冯家三人可不知道自己即将沦为他人的提款机,得知搞定了苏三等人,阮家也得到应有的教训,冯母不由得心情舒朗,看冯冠都少了三分怨气。 “冠儿啊,你别担心,等娘再给你相看,定给你找个好姑娘。”说这话时,她丝毫没考虑到儿子如何作想,只想着等儿子娶了媳妇、抱了孙子,就能恢复一切如常。 而冯冠呢,且不说相看能不能成,即便真成了,那媳妇难道还真是他的媳妇不成,经过两遭,他早已看清,可有不能拒绝,只能陷于无限的痛苦中,既希望真如娘亲所言,一切都能恢复,又明知不可能而挣扎痛苦,可谓复杂至极。 可惜,没等他纠结太久,一封奇怪的书信,犹如往滚烫的油锅泼上一瓢凉水,霎时沸腾不休。 “上面写的什么?”杂货铺内,冯母看向冯父手中的书信,没当回事,铺子往来少不了进出货单之类的,这封信是她早上开门时在门缝下捡到的,故而才有些好奇,却也只当哪家着急塞进来的。 “砰”一声重响,将冯母唬了一跳,等回神忍不住埋怨道,“这是做什么,桌子锤坏了不要花钱买啊。” “你还有空关注这些小事。”冯父气得脖子都歪了,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讨债儿子。 “怎么了,谁来要债的还是什么,值当气成这样?”冯母更不解了。 “哼,要是讨债的那倒是好了,”冯父气哼哼,将信读了一遍。 冯母听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封勒索信,要咱们给十两银子,否则就要把冠儿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可不是!”这才是冯父生气的点,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开口就要十两银子,谁舍得,就算他们家开着杂货铺,也得辛苦上大半年。 况且就算这次给了,再有下次呢,总不能一点点养大对方的胃口,一家子替别人做白工吧。 “当家的,这可怎么办。”冯母平时主持杂货铺和家中大小事宜,丝毫不慌,此时牵扯到儿子,难得有了主意。 “不给!”听到的却是冯父冷酷无情的声音。 “那可怎么行?”冯母不满,“十两银子是多了点,可哪有咱儿子重要,消息若传了出去,你叫冠儿怎么活?” “有什么不能活的,大不了老子养他一辈子。” 冯母依旧不满,“不行,要是消息传出来,丢的可不止冠儿的脸,还有咱们整个冯家的。” 冯父噎了好大一口气,“你说怎么办,十两银,你舍得给出去?” 冯母当然也舍不得,家里的每一个铜板都是靠着杂货铺辛苦挣回来的,便宜了外人,更何况还是心怀歹意的坏人,当然不愿意。 “不舍得也得给!”冯母态度十分坚决,她绝对不能让人毁了儿子、毁了自己和冯家。 “唉,你这人。”冯父拿人无奈,几十年的夫妻,他清楚妻子的性子,只要下定了决心,就算自己不同意,也一定会去做。 不甘心损失大笔银钱,有这钱,够他去多少次春风楼,别说一个孙子,就是七八个也不在话下。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当着冯母的面说,要真在外面弄成个便宜儿子,这家崩别想要了,一个能照料家里、打理杂货铺,甚至不怎么管自己的妻子是多么难得,看看他几个有家室的兄弟就知道。 “好了,就算答应,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把钱给了,总得先查查对方是人是鬼。”冯父安抚,想着找谁能调查此事。 冯母怒气上头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理智回归,也有了思考的能力,“你说的对,对方能知道咱家这等隐秘事,还敢上门威胁,铁定不简单。” 冯父心下思量一圈,问,“你说会不会是阮家那边做的?” “有可能,但不大像,阮家要是想要银子,直接开口就行,哪里需要这么遮遮掩掩,好似生怕担心咱们知道他是谁。” 冯父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便道,“那就是对方不知从哪知道,最大的可能还是阮家那边透露了消息,得想法子去问问。” “咱们才刚把人打了一顿,就算上门,也得人家愿意说啊。”冯母发愁。 “那就让人去临辉村悄悄打听,看看阮家最近有什么动静。”冯父吩咐,随后道,“镇上这边,我也请速三哥帮忙查查,能想到送信上门,更像是镇上的人干的。” “行,对了,你没跟外人透露过冠儿的事吧?”冯母狐疑地看向冯父。 “当然没有,你当我傻啊,还能是什么好事不成。”冯父气得跳脚,嘴上笃定,实则心内也有些怀疑自己,他平时喝多了酒就容易说真话,别不是真自己干的。 不管如何,当着冯母的面,他都不会承认,不耐烦道,“瞎扯什么呢,还不快去找人打听。”说完就匆匆往外去。 第359章 冯母恰好有一个远方亲戚家在临辉村,闻言便想着找人打听阮…… 冯母恰好有一个远方亲戚家在临辉村,闻言便想着找人打听阮家可有何事、以及村中有何奇怪之事。 两人各自分开打听,唯独还在后院中的冯冠还不知晓此事。 等到午时,一家三口重聚杂货铺,彼此交换着消息,冯母本不欲叫儿子知晓,毕竟有害无益,架不住冯父自认倒霉,一箩筐全抖落出来。 “为了你小子,我们做爹娘的可真不省心。”冯父似有抱怨,“你也听听,看看到底该怎么办。” 冯母觉得冯父对儿子的态度着实不好,自打知晓儿子不行后,就仿佛这儿子跟他无关一般,说话总带着几分讽刺和讥嘲,让人心里不舒坦。 但眼下局势,她理亏在先,冯家的香火搞不好就要断了,不能让冯父失心,只能当做没听见。 冯冠却做不到如此,他脸色青灰一片,好似多久没见过阳光,事实也的确如此,自从上次和离,他几乎就不再出过家门,整日不是窝在后院就是呆在杂货铺照看生意,许久不曾外出与人交际应酬,在朋友们的眼中,就是和离打击太大,还没缓过来。 此刻,他抬头,目光直视冯父,平静地问,“爹,是有何事?” “嗬,什么事,你就是被你娘养得太单纯了,这算个什么事。”冯父将手中的书信甩过去,“你自己看,说说怎么办?” 冯母顿时担心地看向儿子,果真见其面色阴沉如水,忍不住安慰,“冠儿,不怕,大不了给钱,咱家有钱。”此言招来阮父的一个瞪视。 仅仅一瞬间,冯冠的内心好似经受了万般屈辱,面对冯父虎视眈眈的视线、以及冯母担忧的眼神,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还活着。 不知过去多久,就连时间都好似沉寂下来,他才开口,用艰涩的语气道,“爹娘,能查到对方是谁吗?” 一个外人竟然知道了他的秘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阮家人,可后来想想应当不是,那又是谁呢? 知晓内情的只有昭昭和一家三口,自己就是死也不会对外泄漏半分,娘一向疼爱自己且口风紧,只有他爹,喝多了就喜欢胡咧咧,想到此,怀疑的眼神就落在了冯父头上。 怀疑的眼神落过来,冯父有几分不大自在,他酒后就容易管不住自己的嘴,可那能怪他吗,此前家中压根没有秘密,家中存银多少、藏在哪里他一概不知道,也就是跟人吹牛侃大山。 于是,他又理直气壮起来,“怎么,怀疑你老子我,说出去你丢脸,难道老子就光彩了?” 不论是不是冯父对外透露,其实冯冠都无法责怪,此时也只得作罢。 一家人又开始讨论,勒索钱财的到底是谁。 一上午的时间,冯母与那位临辉村的远方亲戚已经见了一面,得知近来村中并未发生奇怪的事,而且阮家因为阮父上次招惹了不干净的人被教训后,就一直在家躺着,听说伤得不轻,应当无心做这些乱七八糟的。 之后,冯父也分享了从苏三处打听来的消息,按他的说法,镇上也无甚奇怪之处,就是有些偷偷议论冯家的闲人,还让他放心,他已经教训过,以后不敢再有人当面议论了,至于私底下,那谁管得着呢。 结束后,阮父又让苏三帮忙盯着镇上,看有谁家突然变有钱、或者大肆挥霍的穷人家,苏三一一应着,他这才回返。 总的来说,没有可疑的人,更无人看到那日有谁上门来递信。 查无可查,冯母哀哀叹了口气,“当家的,要不这次就把钱给了吧,十两是多,可比不上冠儿的名声呐。” “那要再有下次怎么办?”冯父无奈,一个十两不多,可两个、三个、四个呢。 “没有下一次!”不待冯母回答,冯冠先站出来,笃定道,他眼神坚定,似是酝酿着不知名的东西,又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这让又想出言嘲讽的冯父不由得一怔,欲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头一次没吭声。 冯母心中也有些发毛,忙安抚儿子,“冠儿,你不用担心,只要给了这十两,肯定会没事的。” 冯冠点点头,没说话。 事情就这样定下,气氛不对劲,就连冯母回房拿钱也没敢表现出不舍来。 屋内,冯母便从藏起来的存钱罐中取出十两银,摸着剩下的银钱,很是痛心。 其实冯家不算穷,靠着一家杂货铺,即便在镇上都算难得的殷实人家,十两说少不少,可于冯家也不算伤筋动骨,若是娶媳妇抑或其他,冯母还没这么不舍,偏就是肉包子打狗,还是不知哪里的野狗,便格外叫人吝惜。 “唉。”一声无奈的叹息过后,冯母将钱取出,交给冯父,不放心地叮嘱,“按对方要求送到指定的地方,可别自己花了。” 是的,那送来勒索信的人格外狡猾,并没有要求当面交易,而是要求冯家人将银钱装在一个牛皮纸包里,再交由商队将东西送到隔壁镇的镖局,按照指定的暗号去取。而且,雇镖局的钱也得冯家自己出。 真是怎么想怎么不畅快,偏不得不照做,冯父接过十两又二百钱,没直接去镖局,而是去找一群狐朋狗友喝酒消愁。 结果,却听苏三说,他准备娶妻正经过日子了,等媒婆找到合适的对象,估摸年底就该娶妻,届时让兄弟们都去喝酒吃肉。 其他兄弟们都热情地恭喜,甚至提前送上了贺礼,唯独冯父与热闹气氛格格不入,但最后还是假装替人开心,同样送上了贺礼二百文 为此,请镖局的钱没了,冯父不得不掏出自己的私房钱补上。 他不知道的是,转头,苏三就用今日的贺礼钱去给媒婆送礼,让她给自己挑一个媳妇,知道自己混混身份招人嫌,他要求也不高,十六到二十岁,身体健康没毛病、能干活的就行,至于其他的,不多求。 初见人上门的媒婆心中打鼓,可听了要求,顿时喜笑颜开,连连保证一定会给他挑一个顶顶好的,想来以媒婆的热情态度,年底娶妻问题不大。 苏三拎着剩的半只鸡回到冷清的家中,顿觉家中果然缺了个人,就得有个女人照看才对。 心情大好,想到几天后,还能收到一笔十两的巨款,别说娶媳,起码够家中安生过上两年,他就忍不住笑得开怀,还得多谢谢老冯啊,不,或许更该谢谢阮家那姑娘,可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位于临辉村的阮柔,虽然一开始就不怀好意,却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苏三就跟血蛭般,只要盯上了猎物,就绝不会松口,可以预见,只要苏三不学会自力更生过日子,冯家就要一直受其威胁。 不断的钱财损失、以及日夜处于惊惧中的精神压力,算是给冯家的一个教训吧。 冯家的事还有些遥远,此时的她正头疼该怎么安抚住闹腾的阮父。 且说那日苏三带人离开后,碍于跟苏三有些不可说的默契,以及后续可能会有的麻烦,回家后,阮柔就让阮父开始装病,为此还请了村中的赤脚大夫上门看病。 本来一切计划的都很好,让阮父在家中安生多待几日,等冯家人的视线被转移走再说,万没想到,第一个忍不住的就是阮父本人。 “昭昭啊,我一个汉子天天在家闲着算怎么回事。” 这就是阮父每天在阮柔耳边念叨的话,乡下的农人,就是一天都闲不下来,既不放心心思细的阮二叔,更不放心大大咧咧的阮三叔,简言之,地里的事不亲眼看着,就是惦记着。 对此,阮柔只得无奈,过几日在村中转悠一圈,得知冯母果真跟人打听过消息,这才放了阮父出来。 “行,可以了,不过您年纪不小了,干活可悠着点。”阮柔叮嘱,却压根没听进阮父的耳中,什么年纪不小,上有老下有小,他且能干着呢。 结束阮家这一遭,阮柔开始做新的打算。 虽然吧,回到阮家后,不论是亲爹娘弟弟,还是爷奶叔婶,都没表达出嫌弃,面对村人的八卦打听,还会直接怼回去,维护之意明显,让身处其中的阮柔很是感动,但越是如此,她越不好给家中添负担。 阮家靠种田为生,没有她发挥的余地,她就只能朝外看。 临辉村附近较为发达的地区,也就寿康镇,但一来镇上有冯家在,二来小镇发展机会有限,若可以,阮柔还是想去更远些的县城看看。 当她提出自己的想法时,不出意料,遭遇阮家上下的一致反对。 “你一个姑娘跑那么远,叫家里怎么放心。”阮母忧心忡忡,怀疑女儿是受不了流言蜚语想要避开,连忙安慰,“那些人也就是嘴碎说说,你在家待着不碍事的,等过阵子找媒婆给你相看相看,找个好人家,冯家那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阮母的循循善诱,却拦不住阮柔的心,“娘,一个冯家这样,焉知下一个是什么样的,我总归嫁过一次,也不指着嫁人过日子,不妨让我出去闯闯。” 阮父头疼,出去闯闯的话哪是一个姑娘家说的,倒不是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而是外面对女子来说实在太过危险,相较而言,他们更希望女儿在眼皮子底下安安生生,不要再有意外发生。 可转念想到冯家那群挨千刀的干的缺德事,劝阻的话就说不出口。 良久,沉默的阮父阮母对视一眼,由不甘不愿的阮母开口。 第360章 阮母的话语颇为不情不愿,半晌才在阮父的催促下开口。…… 阮母的话语颇为不情不愿,半晌才在阮父的催促下开口。 “去县城也不是不可以,你爹有位远房姑母当年嫁到了县城,算来你得称呼一声姑祖母,如今也是当祖母的年纪了,等让你爷去封信,若是她能帮忙照看,我们就同意你去。” 阮柔遂开怀,对着阮父阮母好话一箩筐,直到将人哄得笑逐颜开才作罢。 之后,盯着阮爷爷写信,便第一时间将信寄了出去,期间,没忘在镇上打听下消息。 听闻苏三家近来正在议亲,镇上的人不知内情,只当他攒了这么多年,终于攒够娶媳妇的钱,她却明白,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不过她也没继续火上浇油,以免惹火上身。 怀揣着旁人不知的秘密回到阮家,阮柔心情都是轻松愉悦的,对上阮母略带哀怨的眼神,颇有些不合时宜。 等了好几日,终于收到县城那边的回信,阮柔欣喜异常,回到家,当着阮爷爷阮奶奶、以及阮父阮母的面打开信件。 果真是县城阮姑祖母那边的来信,先回了去信的问候,言道姑祖母年纪还算康健,如今三代同堂,日子还算和顺,如今回信的是姑祖母的大孙子,如今年十七,正巧在书院读书,就写了回信。 后一段,则对阮家的近况表达了关心,以及对临辉村的思念,光是这些就占了四分之三的篇幅,最后四分之一才提及阮柔的事,言称欢迎她来陪伴姑祖母一段时间,骨头团聚,也好以慰姑祖母思乡之情。 一番话,听得阮爷爷红了眼眶。 “你们这姑祖母,初嫁时还回来过几次,后来就很少回来,算下来,也有几十年没见,昭昭啊,你去的时候带上家里的腌黄瓜,她年轻时最喜欢这一口,老婆子,你再准备一些礼,昭昭去做客,伙食费咱们家却得出。” “哎。”阮奶奶应着,倒没反对,人年轻时还不觉得,等到上了年纪,就愈发思念年轻的人和事,阮爷爷都五十好几的年纪,感伤在所难免。 阮爷爷阮奶奶如此神情,阮母再不舍,只得依了,却要求等过了中秋再出门,若无事,等到年关就得回城,也就是说,她最多能在县城待上三四个月时间。 阮柔全都应了,实则想着等到了县城再说其他。 日子在期盼中过得飞快,中秋团圆夜,阮柔与阮家人一起欢闹着,在前院赏月、吃月饼。 月饼是自家做的五仁月饼,盘子大一块,用刀切后一人一块,实心的料,只一块就足以人饱腹。 欢笑过后就是离别,是夜,阮柔收拾了包裹,带上银钱后,安然入睡,翌日上午,跟阮家人告别,从镇上坐镖局的车赶往县城。 偏不巧,马车上竟与苏三撞见,不过两人都当没看见对方,默默找个位置坐下。 临辉村与寿康镇相邻,而寿康镇与县城中间却隔着足足三个小镇,位置相对偏远,经济贸易也较为落后,而县城下辖十几个小镇,尤其还临近码头,商贸极为发达,机会也更多。 马车一路没停,足足走了三个时辰,才终于在天黑前赶到县城。 入城需交十文的入城费,阮柔还好,那苏三交钱的时候龇牙咧嘴,十分肉痛的模样,之后阮柔瞧见他去往镖局,便无心多管,只循着姑祖母的信寻找钱家的位置。 阮家姑祖母当年嫁的是县城的一户小商户,家中有一间祖传的酒馆,同时传承了非常精湛的酿酒技术,可以说,只要没有大的变故,钱家人靠着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就足以在县城安生度日,这才是当年阮家姑祖母长辈同意这门远嫁婚事的原因。 事实也的确如此,除去距离临辉村太远,因琐事牵挂不能回家乡外,阮姑祖母还算事事顺畅,如今五十的年纪,已经开始在家享清静福气、万事不愁,与依旧需要在田中劳作的阮爷爷阮奶奶行成鲜明对比。 从城门后走过两条街,饶了一个弯,便可见一处热闹的街市,其中一家酒肆的招牌迎风招展,格外引人注目,走近细看,果真是钱家酒馆。 与寿康镇大多前铺后院的格局不同,县城的临界铺子多是二层小楼,一楼用于开店做生意,二楼则是居住的场所,从街口一眼看去,齐整的二层小楼鳞次栉比,颇为壮观。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酒馆正是热闹的时候,阮柔进门,来到左边的柜台,试探问了句,“请问这是钱家酒馆吗,我是来寻亲的。” 柜台后是一与阮母年纪相仿的中年妇人,只面相瞧着还颇为年轻,闻言放下手中的算盘,抬起头,态度颇为热情,“是,你就是阮家姑娘吧,快跟我过来,娘可是盼了你许久了。” 边说边从柜台后走出来,“对了,我是钱家媳妇,你得喊我一声表婶。” 或许是对方期盼的眼神太强烈,阮柔竟不自觉喊了出声。 “表婶。” “哎。” 不过一句称呼,两人的关系却似被拉近了不少,钱表婶问着些家中近况等,书信所述有限,到底还是面对面说话更为详尽。 “哎,没想你这年纪轻轻的竟就和离了,想来定是那冯家不是个东西。不过你放心,县城对和离看得没那么重,你多待一阵子,说不得就能寻一个佳婿呢,就是一时不想找也没事,你在县城多多逛逛,全当散心了。” 全程都是钱表婶在叽叽喳喳,阮柔愣是没插上一句话。 等上了二楼,穿过一条檐廊,东边尽头就是阮姑祖母的屋子。 “娘,昭昭姑娘来了。”一声清丽的嗓音,唤出了屋内的阮姑祖母。 按阮父的说法,阮姑祖母其实也就比阮爷爷小了三四岁的模样,此时光从外表看,差距起码有十岁之多,概因农家人日晒雨淋的,便老的格外快。 本以为方才钱表婶态度已是热情洋溢,不料到阮姑祖母这,更是多了几分情真意切,当然,如果不是揽着她一个劲感叹她跟阮爷爷长得像,那就更好了,知道,阮姑祖母到底是怎么从她这张更肖阮母的脸上瞧出阮爷爷的影子。 不过,初来乍到,阮柔也没打断,对于听到的一切全然接收。 等阮姑祖母说到暂且,她转身,打开自己辛苦背来的包裹。 “姑祖母,这是爷爷让我带来的,说有你最爱的腌黄瓜,还有山上新摘的板栗、野果,不值当什么钱,您可千万别嫌弃。” “嫌弃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阮姑祖母抹着眼泪,似是回到了年轻时那阵子,与兄长们结伴上山秋收的场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60-380 第361章 自从那日登门后,阮柔就在阮姑祖母家暂时住了下来,好在二…… 自从那日登门后,阮柔就在阮姑祖母家暂时住了下来,好在二层小楼房间充裕,钱婶收拾出一间客房,窗外就是街市,足够热闹,却又不过分喧嚣。 阮姑祖母家人口简单,阮姑祖父早年就去了,下面只有钱叔一个独子,并钱婶和外出求学的钱家表弟,拢共不过四口人。 钱叔早年跟长辈学了酿酒的手艺,如今铺子里的酒水基本都是自酿的,也有小部分是对外采购来的好酒。 钱婶则负责照看铺子里的生意,钱家酒馆不仅卖酒,还会顺带卖些配酒的吃食,诸如卤肉、花生米等,前者是去外面卤肉摊子以低于市场价买的,算是赚个差价,瓜子花生等则是自家炒制的,赚钱的大头还是在卖酒上。 阮柔来的第一日,除去带来这些家中阮爷爷阮奶奶特意让带上的土特产外,还有自己三个月的伙食费,但家中多口人,远不止钱的事,尤其阮姑祖母以及钱婶对她格外的好,故而阮柔只头几天在县城逛了两天,再后来,就学着在钱家酒馆帮忙。 这可让钱婶颇为松了一口气,实在婆婆年纪不小,很多事都只能自己来,儿子还在外读书,不好为了家里的琐事多费神。 钱家一般都是用粮食酿酒,没有特意经过过滤的酒水透着股浑浊,酒味不算特别浓郁,阮柔见状,还问了问,为何没有用果子酿酒,结果却得知,在之前是有果酒的,但因为不划算、精力不大够,就去掉了。 在县城,于普通人家而言,果子不比粮食易得,毕竟粮食只要花钱买就有,无非价格高低,但果子却不一样,只有特定的阶段有,且数量少,附近偶有村子辛苦抬来县城卖的,价格高昂,如此酿成的酒一般,度数不高,一般男子不爱喝,没什么市场。 阮柔想想也是,世道不一样,总不能一概而论。 钱家酒馆的酿酒技术不外传,准确点说,只传钱家的儿子,如今整个钱家也就钱叔会,钱婶大略知道,却没正经学过,而下面两人唯一的儿子,名钱学文,夫妻俩在很小的时候就将其送去进学,听说有几分读书的天赋。 这世道,士农工商,钱家就一个小酒馆,不至于沦为商人之流,但至多不过一个农工,内心深处自然渴望着能登上士的阶层,故而,将儿子的读书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家传的酒馆都排在后面。 但到底是传承多代的祖传手艺,如今无人可继承,也是件烦心事,至少光阮柔来的半个月里,都不止一次听见钱叔哀叹连连,感慨怎么没生两个,虽然每次说都要被钱婶捶一顿,却还每每都要再说。 对此,阮柔颇有些无言,也没法子安慰,毕竟既不能说钱家表弟以后读书无望会回家继承酒馆,更不能劝人收个学徒之类的,敝帚自珍,固然有其需要,也有其缺陷。 ————- 在县城待了半个月,趁酒馆不忙的时候,钱婶会带着她出去逛逛,还替她买了两身县城时兴的衣裳,梳上发髻,与县城本地的姑娘便也没什么区别了。 除此之外,中旬钱家表弟书院休息,两人终于见了一面,算是认了亲戚。 阮柔还在县城认识了两位朋友,一个是隔壁小首饰铺的小掌柜,十八九的年纪,店里卖的不是金银首饰,而是或编织、或雕刻成的首饰,原材料不贵,小首饰价格十分便宜,引得她在店里也买了不少。 另一位是一条街外酒楼掌柜家的小女儿,两人在酒楼相识,一见投缘,时常约着外出游玩。 总的来说,除去阮姑祖母有时望着她发愁,那一副想要替她寻门好婚事的心思怎么也遮掩不出外,其他一切都很顺心遂意。 倒是意外再次在镖局前见到苏三的身影,她内心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久后,从临辉村来的一封信,验证了她的猜想。 信是阮父寄来的,事实上,从阮柔来镇上,只初初落脚时送了一封信回去,阮家那边没有回信,毕竟送信也是要花钱的,能省则省,这次送信,实在是发生的事情太过让人震撼,且说起来,与她略有一丝关系,便来信告知一声。 从信中,阮柔方才知道,苏三死了。 寿康镇是座小镇,没有衙门和官差,镇上的秩序全靠镇长维护,家长里短、争吵打闹等小事,但却不包括人命官司。 那一日,苏三的狐朋狗友不见其身影,上门寻找,结果就在一片血腥气中找到了苏三的尸体,后来,得知消息的镇上请来县里的衙役和仵作,才发现,苏三是胸前连中十七刀,刺中心脏、流血过多而亡。 仵作验尸结果一出,满镇哗然,平静十几年的小镇,从没有过这般惨烈的杀人事件,一时间,人人自危,毕竟,苏三虽然是个混混,平时常在镇上街市收保护费,却没高到能让人冒着杀人风险的地步,否则,苏三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过得紧巴巴,连老婆都没娶。 好在恐慌的情绪并未蔓延太久,衙役们是经年的查案老手,在苏三家发现了藏起来的二十两银子,又顺着银子的来处,摸到了冯家头上。 冯家人自然是不认的,对二十两银子也只说是受了苏三的威胁,不得已为之,但衙役又不是傻子,这年头,什么样的秘密得值二十两银子,穷些的百姓家就是将一家人卖了都凑不齐二十两,为此杀人也是有可能的。 架不住冯父冯母一个劲哀嚎,自家一个受害者反倒要被县衙官差欺压,迎来镇民们好一波同情。 可惜,同情没能持续多久,衙差就在镇上一处小山坡发现了染血的衣裳,经查验后,证实是冯冠曾经在外穿过的。 霎时,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一向温和老好人的冯冠竟然会持刀行凶,见过苏三家当时惨状的人,不少回去都做了好几天噩梦,但冯冠这个始作俑者却没露出半点破绽,不得不叫人惊悚。 事已至此,狡辩没有任何意义,只冯家为何杀人,衙役们一直没能调查出来,冯家三人一口咬死是担心再次被苏三勒索银钱,但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说服众人。 还是后来,听说冯母一开始还想顶罪,可那明显的男式衣袍做不得假,至于冯父,得知儿子杀人,比一般百姓还要害怕,更遑论替儿子顶罪。 且他的理由也十分强大,面对冯母的期盼和指责,他振振有词,“若我进去,咱们冯家的香火可真就要断了。” 初听到的人不理解,待回味过几番,终于发觉不对劲。 按理,若冯父进去坐牢,外面的冯冠还年轻,完全可以娶妻生子重新开始,相反,冯冠进去,冯父冯母年纪大了,未必还能再生,与冯父所说正好相反。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冯冠不能生,联想到其已经和离过一回,两年的婚姻未能有一点儿女消息,不免让人生出几分相信。 至此,整件事情的脉络也就大概清楚,当时苏三不知从哪得知了冯冠不能生的秘密,以此为要挟,他还算有几分脑子,借了镖局周转,所以第一次没能发现,但不该有第二次。 以此勒索威胁,冯家愿意息事宁人,第二次,冯父无奈在冯母的逼迫下,还是咬牙出了十两银,但冯冠本人不干了,不知怎么摸到是苏三干的,一时激愤下,动手杀了苏三。 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是阮柔没想到的,但阮父来信不仅仅是告知,更担心作为冯冠前一任妻子,她会被衙门传召问话。 而事实上,的确如阮父预料,收到信的当天下午,从镇上回来的衙役们回来,县衙当即提审此案,阮柔没能躲过。 不过她问心无愧,从始至终,她都没向外人透露过冯家的消息,苏三会知道那肯定是冯家人泄密,人选无需怀疑,只有冯父这个可能。 猜测的那一瞬间,冯冠的眼神凶恶到喝不得把亲爹生吞活剥了,在此前,饶是被衙役找上门,也不见其有多少惊慌来着。 冯父被唬了一跳,躲开身子,不满嘟囔,“老子把你养那么大还欠了你的。” 冯母只一个劲哭诉,忏悔儿子只是一时冲动,并未有意杀人,恳请县令大人轻判。 但一条人命官司,也非县令可以轻轻揭过的,鉴于苏三威胁在前,没判冯冠死刑,可流放三千里,与死刑孰轻孰重也难说。 案子判下来,阮柔走出县衙的那瞬间,只感慨命运无常,少了她这么个冤大头,冯家竟就沦落到这地步,看着一气愤一哀伤的冯父冯母,再没了原主记忆中的凶恶可怕,又觉畅快无比。 冯母犹自不甘心,待在县衙前,哀求让自己与儿子见面说说话,冯父却是受够了周围人的视线,逃似地溜走。 再之后不久,冯冠被流放,冯父冯母皆回了寿康镇,只是,家里出了个杀人犯,家中的杂货铺再也无人敢关注,虽然他们自认为没有苏三手段低劣,但保不齐冯家人就想不开痛下杀手了呢。 开了十几年的杂货铺没了,一辈子没在外赚过一文钱的冯父冯母弯不下腰来低三下气,只得在家中坐吃山空,好在苏三拿去的二十两是预备娶媳妇用的,还没来得及花用,被还了回来,冯家才不至于拙荆见肘。 本就生计艰难的时刻,夫妻便当同心才是,冯父冯母却不然,彼此互生怨怼不说,冯父惦记着香火不能断,还闹腾着要娶个二房回来,本就污糟一片的冯家更是闹得鸡飞狗跳。 第362章 寿康镇,镇上百姓近来可谓看足了热闹。 先是冯…… 寿康镇,镇上百姓近来可谓看足了热闹。 先是冯父闹腾着要娶二房,说什么冯家香火不能断,冯母自然不依。 可惜,别看先前冯家都由冯家做主,可当冯父认真起来,冯母也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找红娘相看起来,还扬言能出高价十两银子。 冯父年纪不小,家中还有个老妻,可架不住膝下没有儿女,又有一间家传的杂货铺,竟在镇上还挺吃香,疼女儿的自然不考虑,可那等将女儿视为附庸的巴不得占点便宜,最好能生个儿子,把住杂货铺,一时间,冯家红娘进进出出,比一般的年轻人家还要受欢迎。 不过,冯父狠心,冯母也不是个好忽悠的,但凡冯父续娶,新人进门,生个一儿半女,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故而她也十分果断,将家中大部分存银都给在县城中即将流放的儿子送去,好让他路上有个保障,起码能活到安全到流放地,剩下一小部分,则偷偷送到娘家,算是留一条后路。 于是,等冯父与红娘介绍的一位姑娘相看好,走到下聘的步骤,却骤然发现,家中只剩下一百个铜板。 “家中银钱呢?”冯父没好气道,此时他还以为是冯母闹脾气将银钱全都藏了起来。 “没了。”冯母却是很光棍,“家里的银子我都送去给冠儿了,流放路上艰辛,有了那些银钱,他也能轻松些。” “你,你!”冯父被气个半死,拿起架子上的鸡毛掸子就是一顿狠打,打完之后尤不相信,再次问,“家中银钱呢?” “咳咳。”冯母弓着腰,却没改口,“都说给冠儿了,你个老不死的只惦记着娶小的,怕是把冠儿都忘在脑后了,若是冠儿走的那日。你同我去看一眼,我也不至于能塞那么多银钱给他。” 埋怨之意明显,不拘冯冠如何,冯母对儿子的心从来没变过,而冯父的表现太过让人齿冷,冷到让冯母估计不到太多以后。 见冯母神情认真,不似作假,冯父顿时失了方才暴怒的气力,“你干的好事,现在杂货铺没人上门,存银没了,以后咱俩喝西北风去吗?” “我想过了,”冯母眼神幽暗,“杂货铺的位置好,那些人不愿意上门是因为被冠儿的事吓怕了,只要咱们把铺子赁出去,租金足够我们每个月生活所需了。”只不过,租金肯定比自己开杂货铺赚的少,但少有少的好,与其赚更多的人让冯父去养小的,倒不如一起过糠咽菜日子。 她的打算很好,可冯父压根不按她的路子走,相反,没了儿子,往昔自豪骄傲的杂货铺也废了大半,前有断香火的担忧、后有生活无依的惊恐,冯父的心绪之复杂,仅用言语根本无法说清。 所以,脑子不清醒的他做下了一个决定,看着一脸事已至此你能奈我何的冯母,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让他吼着喊出了,“我要把这铺子卖了”的话来。 一语出,四下皆静,原本尚且平静的冯母此刻却彻底癫狂,一个猛子扑了上去,竟直接跟冯父厮打在了一起,其战况之激烈,屋内脸盆桌椅倒地,还是撞击的声音迎来周围邻居,在众人的劝解下方才分开来,只是看向彼此的眼神都饱含着浓浓的恨意。 众人唏嘘的同时,闻听冯父要出手杂货铺的店面,忍不住蠢蠢欲动,有的是家中存银不少,想要花钱买下来,不拘是自己开铺子,还是租赁出去,都能带来一笔不小的收益,还有些则是帮自家的亲朋惦记,出了冯家的门立即就去通风报信。 没两天,无人登门的冯家再次恢复热闹,上门的人络绎不绝,却并不那么叫人开心。 起码冯母是不高兴的,奈何拦不住冯父,最后杂货铺到底还是卖了。 冯家的屋子本就是前铺后院的结局,只卖铺子不搭院子,价格上被压了不少,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终于赶在冯父与红娘商量后的下聘日子前,将银子凑了出来。 铺子拢共卖了五十两银子,别看银子多,可其实,阮家杂货铺一年就能赚上十两银,五十两,不过杂货铺五年的净利罢了。 那女方父母本是图冯家的铺子,如今有了现银也不嫌弃,高高兴兴嫁了女儿。 婚后,冯父与冯母以及新嫁娘三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少不了争吵不休,开始冯父还勉强周全,待三个月后,新嫁娘显出怀孕征兆,冯父的立场就彻底偏了,冯母那叫一个怄,年轻时都没吃过的苦、没干活的累活,竟都在年老后一一体验。 待孩子呱呱坠地,是个男丁,冯父欣喜异常,娶名冯宝,意为冯家的宝贝,将其疼入了骨头里,连带母凭子贵,冯母在家愈发美乐乐见面,每日做的最多,吃的最少,奈何一把年纪,出去做工没人要,娘家不会收留,只能留在冯家,继续三人吵闹的日常。 其中重重,都成为了寿康镇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消息传到阮柔耳中时,也不过一笑置之。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若她亲眼见到冯父新纳的姑娘,定会惊讶不已,因为那正是前一世为冯冠生了儿子、继而登堂入室,最后与冯冠合谋谋害了原主的女人。众所周知,冯冠是不能生的,那孩子其实是不是冯冠的都不好说,如今这个孩子是不是冯父的同样存疑,不过这些都不关阮柔的事了。 早在冯冠流放当日,衙役压着冯冠的囚牢在县城示众一天,她就亲眼去见过,往日里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冯冠,彼时已在牢狱待了好一阵子,如今浑身狼狈不堪,身上肉眼可见的脏污、还不时散发出阵阵恶臭,叫县城的百姓一遇上就捂着鼻子、扭转方向,再不愿意去看去闻。 特意去围观的阮柔却与众人表现截然不同,不顾恶臭与嫌弃,她走到最靠近囚牢的地方,硬是沿着县城走了一圈,每走一步,都要跟原主说一声,你看,他得到报应了,而后,心口那层隐秘的束缚逐渐散去,顿时,海阔天空。 因着是流放千里的罪过,游街完,有一个时辰会见亲友的时间,阮柔眼看着冯母提着一个大包裹进去,空着手出来,眼眶红红,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她丝毫不为所动,等人走远,才给看守的衙役塞了几十个铜板,进去见了人最后一面。 如方才游街时所见,冯冠此时形象比起街上最落魄的流浪汉也不遑多让,整个人的神情也特别萎靡。 隔着监狱的栏杆,阮柔与其正面对上,没有说什么,只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冯冠,原来你落到如今这样了啊。”似是感慨,似是畅快。 冯冠却不知其中许多内情,见她来探望,还指望余情未了,无甚表情的面上骤然绽放出一丝光彩,“昭昭,你是来看我的吗?” “嗯。” “太好了,昭昭,我就知道你还没忘记我,我也一直惦记着你,想当初,咱们刚成婚时,感情多么的好啊,那时候,才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面带探究看向冯冠,竟分不清他此时的表现是真是假,抑或被美化的回忆欺骗,疑惑下她也直接问出了口,“那门婚事,自始至终,就是一场欺骗吧,那么从新婚第一天开始,你每一天都应当担心受怕、唯恐露馅才对,又哪里来的无忧无虑呢?” 她这话是真心不解,莫非作假把自己都骗进去了。 冯冠神色几番变化,最终苦笑着道,“昭昭,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还是要说,当初的一见钟情不是假的,与你成亲也并非完全作假,只是,到底是我意志不坚定,险些害了你。如今我这样,也不能继续照顾你,你重新找个好人嫁了吧。” 阮柔却是摇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只能说,你的喜欢真的太恶心了。” 她接着道,“至于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该找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还是多想想,流放后怎么保住这条小命吧。” 冯冠终于从一连串言语打击中醒过神来,他看向栏杆外的年轻姑娘,一如初见时那般好看,只看向自己时,剩下的唯有恶意,他喃喃问,“你不是来看我的。” “我是来看你笑话的。”阮柔诚实答。 冯冠再次被打击到,脑海中一瞬间竟闪现出许多的脉络,最后汇聚成一条,“我的事,是你告诉苏三的?” 阮柔继续摇头,“不是,我只是告诉了苏三,你们家有秘密,至于真相,应该是他从你爹那里套出来的吧。”她也不大确定,但这应该是最可能的答案。 冯冠一瞬间面色黯然无比,哪怕沦落到这步田地,他依旧不后悔杀了苏三,因为只有苏三死了,才能保守住自己的秘密,只是可惜他做的不够严密,落到如今的下场,也怪不到别人。 只是,心中犹自揣着某种激烈的情绪,是后悔、遗憾、愧疚交织而成的复杂心理——世界上有那么多可能,若一开始他就没有选错,不去想什么借种,而是老实地选择过继,是不是如今结局就不一样,他依旧是寿康镇冯家杂货铺那个安静俊秀的冯冠。 然而,世界上从没有再来一次,他如今身在囚牢,不知未来会去往何方、遇上什么样的事,再是后悔,也已经晚了。 望着女子离开时转角最后一丝裙脚,他喃喃,“昭昭,对不起。” 无人听见,也无人会在意这声廉价不堪的道歉,所谓的愧疚,终究只是他自导自演,感动自己的一出戏。 第363章 冯冠流放后,阮柔就没将其再放在心上,偶尔听到冯家的笑话…… 冯冠流放后,阮柔就没将其再放在心上,偶尔听到冯家的笑话,也不过一笑置之,彻底抛在脑后。 而县城的她,在阮姑祖母家待了三个月后,到底没有多打扰,而是自己另寻了住处,在隔壁不远的小巷子里开了一家茶楼,请了位说书先生,讲些话本,兴致来了还会自己写上两个小故事,还引起过不小的风潮。 这一过就是许多年,期间,阮家父母多次来信,言称要替她相看亲事,尤其后来两人年纪大了,儿孙饶膝,唯独放心不下这个孤身在外的女儿,催促愈甚,阮柔无奈,她根本没有成亲的心思,为了让二老操心,阮柔特意去县城的养育院收养了三个小姑娘。 对上阮父阮母怀疑的眼神,阮柔振振有词,“您二老不就是担心我老了没人照顾嘛,如今我手头不缺钱,又有了三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你们这下该放心了吧。” 阮父阮母苦笑不得,只当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到底没多强逼。 又过几年,阮父阮母逐渐老去,身体愈发老迈之时,三个外孙女已经缠在膝下喊着外祖父外祖母了。 这一辈子,他们儿孙孝顺,女儿虽经历挫折,可就如她自己所说,有钱有女儿,确实也无需再担心什么,离去时,面上都是带着笑的。 至于阮柔,就这么平静地待在县城,守着自己的小茶楼,一心养育三个女儿,偶尔给县里的养育院捐钱捐物资,最后竟还落得个阮大善人的称呼。 悉心养大的三个女儿也出息,十来岁的年纪,就开始在她的鼓励下,发展自己的爱好,老大年纪最大、性子也最安静,喜欢做绣活,阮柔帮她找了个绣娘学了一手好手艺,等到十六岁出师开始挣钱,十八岁就靠着绣艺在县城赁下一间绣铺,自己当了小掌柜。 老二性子活泼,从小就爱玩爱闹,阮柔将人送去镖局学了几年武艺,十六岁的年纪,身形高挑,看似纤瘦的身体实则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以一打三丝毫不是问题。 至于老三,最喜读书,三岁不过听她教两位姐姐三字经多读了几遍,就会跟着后面念了,由此被发掘读书天赋,阮柔遂请来夫子教导,就此沉浸书山学海,可惜的是,此世不容女子科举出仕,一身才学无法发挥。 但不管怎么样,三个女儿各自有擅长之事,靠着自己的才能技艺就能养活自己,再不济三姐妹还能互相帮衬,阮柔离开时,总算没有太过担心。 “叮,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昭昭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听到系统播报声,阮柔忍不住有些怅然,平平淡淡的一生竟也就这么过去了。 “叮,是否立即传送任务世界,请确认。” “传送。” “叮,任务世界已传送。” 系统提示音落下的同时,阮柔也已经来到一个新的世界。 只是一来,她就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睁眼,可眼前却漆黑一片,她初时还以为这一世的原主是一个瞎子,可接下来的事实却让她觉得还不如是个瞎的呢。 手不过略伸展,就触摸到了四周坚硬的形状,阮柔隐约察觉,自己好似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且不过动了一会儿,就感觉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 直到将这处小空间摸了个遍,阮柔心中才冒出一个最不妙的答案,自己如今似乎、大概、可能、也许在一个棺材里。 原主是已经死了吗,不,自己明明还能呼吸,肯定还是个活人,但为何一个活人会在棺材里呢。 除去阴谋诡计外,其中最大的可能,大概是殉葬? 想到此,阮柔预感越发不妙,使劲敲击棺材几侧,只听得几分沉闷的“咚咚”声,棺材可能已经不在地面,而是埋进了地下,这是要将活人生生闷死的节奏。 第一次开局遇上这样的场景,惊慌了一阵,她终于想起来接收原主的记忆,只是片刻后,黑暗中,她的神色愈发沮丧,颇有几分生无可恋的意味。 原主名为阮五娘,为宁山村阮家二房的五女儿,如今却是在棺材里,虽不是殉葬,却也与殉葬无异,因为原主是被结冥婚了。 越是偏僻封建的地方,女儿家越是不值钱,甚至素来有赔钱货的说法,阮家二房拢共生了七朵金花,原主排行第五,也没正经的名字,家里人和村中认识的都喊她一声阮五娘。 作为家中的七朵金花中的第五朵,原主没有在出生时被掐死,全赖宁山村周边十里八村的聘礼高,一个女儿养大不过几口饭的事,却能换来真金白银,故而阮家七朵金花都得以存活。 这算阮家姐妹的幸运,却也是她们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但凡阮家的女儿出嫁,不看男方如何,只看对方给的聘礼多少,聘礼给的多,不管老光棍、残疾有病的,都能嫁。 原主记忆中,上头的大姐嫁了隔壁村的老光棍,还了二两银子的彩礼,二姐送给一户寡妇家做童养媳,换了五百文,三姐长得好,被送到村里地主家做妾,得了足足五两银子,至于四姐,嫁给了村中一户人家的傻儿子,而原主,堪称其中最惨的,被十两银子配了冥婚。 时下冥婚可不是只要一张婚契就可以了,而是要正经的做地下夫妻,也即是活的那一方要被殉葬,所以,现在的她就在地下的棺材里,她唯一庆幸的是,没跟那个死人埋在一起。 但悲剧更甚,因为原主的怨恨就是自己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殉葬,封在棺材里埋进地下,被活生生憋死,她也反抗过、挣扎过,可都无用,直到躺在棺材里,听着外面的人一点点将土铲下来,唯一的一丝光亮褪。去——于是,她被彻底埋葬。 黑暗中,阮柔看不到自己的情况,却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疲惫,手指甲有一股强烈的疼痛感,是扒棺材扒的,手臂腿部也泛着酸痛,那是想要蛮力破开棺材,可惜没能成。 所以,最后的原主死了,死于窒息,临死时强烈的执念拉来了她。 然而此时的阮柔顾不了原主的愿望,因为她同样被困于棺材中,同样无能为力,大概率要落到跟原主一样的结局,这叫她如何甘心。 可是,不管怎么扒拉,用手扒拉、用脚踹,都丝毫不能动摇棺材半分,最后,累得气喘吁吁的她,躺倒在棺材里,竟与刚进这具身体时的表现一模一样。 第364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安静到可怕,密闭空间内,阮柔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安静到可怕,密闭空间内,阮柔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 方才的挣扎让她清楚意识到,仅凭自己,根本无法挣脱眼前的困境,偏偏,一开始任务就将她送到了这个节点。 棺材里的空气已经逐渐不足,用仅剩的思绪,她终于想明白,或许,这就是原主想要的——如她一般的挣扎无力、直至死亡。 想通后,她也不做无谓的努力,干脆继续躺着,直到死亡的到来,总归不拘原主还是系统,总不会让她白跑一趟。 或许是经历的死亡太多,这一次死亡,阮柔心理上倒没有太多的痛苦,但**上,那种因为氧气不足带来的压迫,极其强烈,强烈到让她什么也不去想,在混沌中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阮柔发现世界变了。 因为她好像不是人了,字面意思上的,应该是鬼魂一类的存在,她新奇地挪动自己漂浮的身体,魂随意动,不一会就出了棺材,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阮氏,还不过来。”还不待她查看四周环境,忽听一道老迈的声音说道,循声看去,只见一老妪形状的妇人,端坐高台,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男子正殷勤地侍奉左右。 “你们是?”阮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这是来到哪里了。 “哼,愚笨。”老妪冷哼一声,旋即慈爱地看向年轻男子,“宗儿啊,你自己的媳妇,自己调。教,咱们老孙家的媳妇,可得听话孝顺,尤其得侍候好你。” “奶,我知道的。”年轻男子清秀的面庞露出一丝羞涩,“我会好好教导她,和我一起孝顺阿奶的。” 阮柔这才明白,对面被称作宗儿的大概就是原主配冥婚的对象,孙光宗,老妪则是孙光宗的奶奶,如今跟自己一样都是鬼魂状态,这样,自己死去成为鬼魂的原因就很好猜了,因为最大的债主就是鬼魂。 做人的时候,报仇还要瞻前顾后,可如今做鬼,应当就没那么多束缚了吧。 面对正向着自己走来的年轻男子,阮柔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怒火,什么东西,就敢这样玩弄一个人的生命。 “阮氏,你是叫五娘吧,我是孙光宗,也是你的夫君,咱们在阳间已经配过冥婚,你以后就是我孙家的媳妇,如今虽是在地下,可各种规矩礼仪不能少” 废话滔滔不绝,阮柔眉头微挑,而后挥手,懒得废话,直接给了对方一拳。 感谢自己现在成了鬼魂,现在的她不需要考虑以往原主亲朋对这具身体的印象、更不需要在意以后,毕竟,都成鬼了,还有什么以后。 “你,你,你?”孙光宗被打懵了,一时间竟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才结巴着道,“大胆,阮氏,你可学过三从四德?” “三从四德,那是什么东西,没学过。”阮柔的回答十分光棍,本来嘛,原主也就一个乡下野丫头,饭都吃不饱,去哪学这些乱七八糟的糟粕。 孙光宗被气得说不出话,内心再生气,也说不出多难听的话,并不是他多有素养,而是读书人的身份使得他压根没多少骂人的词汇,以至于此刻想骂人都骂不畅快。 孙家既然能花十两银子给孙光宗买一个冥婚媳妇,就说明其不缺钱,也的确如此,孙家在原主所在的宁山村可谓一个土财主,且孙家不止有钱,还是一个书香世家,听说族长出过三品大员,即便如今,也是代代都有读书人的,就算当地的县令都不得不给几分薄面。 出身如此孙家的孙光宗,当然是一个读书人,且年不过十七的他,已经成功考中童生,眼见通过院试就能取得秀才功名,可惜天降大雪,身子孱弱的孙光宗就这么倒在考场上,英年早逝。 可想而知,这般优秀的孙光宗,在孙家受到何种看重和优待,在其死后又是如何的痛心与不甘。 若至此结束,阮柔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可惜并没有,孙家在儿子死去一年后,听闻是孙父孙母做梦,梦到儿子在地下喊着孤身一人,未能成家,祖母颇为遗憾,一直催促他成家,等等之语。 于是,本就还沉浸在儿子逝去悲痛中的孙父孙母颇觉痛心,加之本就随心所欲惯了,当即决定给儿子配一门冥婚。 然而,好人家的女儿选婿尚且要千挑万选,与孙家门当户对的绝不可能将女儿嫁到孙家,且孙父孙母还抱着些不好对外人言明的心思,倒不如挑一户穷苦人家买个女儿来得方便。 孙父孙母在宁山村挑了一圈,最后挑中了卖女儿专业户的阮家。 阮家是正正经经的穷苦百姓,可以说,祖宗十八代都没出过一个有钱人,若只是穷还罢了,偏没点人性,连亲生的女儿都卖,若放在平时,这样的人家跪到跟前,孙母都懒得多看一眼,如今,双方竟然要成为儿女亲家。 当然,孙母是不认这门亲家的,故而,买人的时候她就提前说了清楚,“我是花十两银子买了你家闺女,日后她是生是死,都与你不相干,你可知道?” “小人知道的,夫人,以后这丫头就是夫人您的了,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十两银子的诱。惑下,阮母脸上挤出一个十分谄媚的笑,殊不知那张皱巴巴的脸做出的表情让孙母不忍直视。 孙母嫌弃地挪开视线,一时间甚至怀疑对方知不知道自己买对方的女儿作甚。 可旋即,这点子怀疑消失,虽然她做的事不厚道,却没有瞒着人的打算,她的儿龙章凤姿,如今配一个低贱的农家女已是委屈,难不成还要遮遮掩掩不成,只能说,穷人的命贱、心也狠。 命贱心狠的阮母可不知道贵人对自己的评价,她欢欢喜喜接了十两银子,此时的阮五娘在她眼中,再不是过去讨人嫌的模样,而是散发着金光的模样。 有了钱,她难得生了点慈母心,朝着一旁懵懂中带着惊恐的阮五娘道,“五娘啊,去了贵人家好好听话,多吃好吃的、喝好喝的,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爹娘和弟弟会一直记着你的。” 这句话后,阮五娘哭喊着被带走,之后,却是过了几个月好日子,不过,那是孙母嫌弃原主模样太磕碜,担心人下去了惹儿子不高兴,故而好生将人养了几个月,养得身高拔了一截、脸上甚至有了几分肉感,就跟过年杀年猪前的好吃好喝一般供着,到了该宰的时间还得宰。 一日黄昏,原主被捆着跟一块排位成了亲,而后,被封进棺材,埋入孙家的坟墓堆中,彻底成为一抹魂。 第365章 这就是原主短暂而悲惨的一生,平淡而无趣,原主长得不漂亮…… 这就是原主短暂而悲惨的一生,平淡而无趣,原主长得不漂亮,没有自己的爱好,既不认字、更称不上懂礼,可不妨碍她想活着,她还有很多很多的愿望,小至生日当天能吃一个鸡蛋、啃上一颗糖葫芦,大到自己长大成人、离开阮家,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惜的是,一件都还没能实现,原主就死了。 所以,承载着原主的人生,实现其死后的心愿,也别指望阮柔能有多讲理。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不过脑子,不过是见到孙家魂,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很是强大。 是的,强大,死于巨大的怨气中,阮柔如今的鬼魂状态距离恶鬼仅一步之差,完全不是如温驯老母鸡般的孙家鬼魂能比的。 做人的时候,得看家世、看全力、看财富、看人数,倒是成鬼后,全看自身是否强大,也是可笑。 看着没能反应过来的孙光宗,她恶狠狠道,“离我远点,否则,”她比了个割喉的动作,威胁之意明显。 孙光宗不自禁后退一步,打了个寒颤,他怂怂地退后,而后,追赶上方才离开,将这片空间让给两人的老妪。 “呵!”她冷笑一声,转而查看起周围的环境。 这应当是一处属于孙家的阴宅,三进的宅院结构,除去周围有些阴森恐怖外,与阳间正常的宅院没什么区别,当然,还得忽略宅子里那随处可见的、如一张小小纸人般的傀儡下人。 真是不公平,富人在阳间享受有钱人的生活,在阴间照样能靠着后人的供奉风光得意。 而现在,她就要拨乱反正了,说来也怪孙家人自己,在阳间,原主与孙家的婚事一应手续齐全,使得如今的她在孙家阴宅也有着主人的地位。 招招手,唤来一个小纸人,小纸人有些迟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动作,颠颠跑过来。 “宅子里一共有几个人,几个跟你一样的纸人,还有其他的存在吗?” 说归说,真动手还得提前打探清楚消息,做好充足的准备。 小纸人不会撒谎,甚至没有撒谎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回答,“宅子里有三位主人,分别是老主人和老夫人,以及小少爷。纸人加上我一共有三十五个。” 阮柔点头,又问,“我如果要撕了你,你会怎么样。” “我会死。”小纸人继续诚实道。 “那我打你的主人呢?”阮柔好笑问。 “主人的行为,纸人无法干涉。” “很好!”阮柔表示十分满意,这样,她将孙家赶出孙宅的时候,就没人出来阻止了。 正想着什么时候开始,就听不远处方才的两人去而复返。 “阮氏,你好大的胆子。”老妪一脸凶相摆着祖婆婆的谱,而她左手边搀扶着的,不正是方才被她吓走的孙光宗吗。 “哟,这么大人了,还会叫家长啊。”阮柔讥笑一声,旋即爽快道,“正好,本来还想再了解一下,再跟你们算账,既然你们主动找上来,那就现在也挺不错。” “什么?”老妪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而孙光宗面上已经恰当地出现了恐惧之色,他比老妪更清楚,方才那股子对阮五娘自内心悠然而发的恐惧,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是一种来自魂体本身的直觉,就像,他天生低人一等。 灵魂还有等级之分吗,孙光宗不知道,自从一年前死后,他就直接来到了孙家的阴宅,过上了与阳间相差无几的生活,对外界几乎无甚了解。 没给他们太多的反应时间,阮柔尝试着释放出属于鬼魂的威压,用言语很难说清这种感觉,但阮柔就是知道,自己比眼前这两个鬼魂要高级不少,光凭借所谓的威压就能够压制他们,让他们驯服。 事实也的确如此,随着无形的威压碾压,老妪和孙光宗都被强迫垂下了身子,半弯的腰显示了他们的不甘心。 “阮氏,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你的长辈,光宗是你的夫君。”老妪显然不大适应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当即训斥道。 阮柔没有收手,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好笑道,“人都死了,还要维持阳间那套规矩呢,本能没有告诉你,谁的拳头大,谁就说话算数吗?” 不出意料,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反之是投来的两道怨恨的视线。 所幸阮柔也不指望跟他们讲道理,靠着强大的威压,直接一路将人赶到了孙家门外。 喊上两个纸人关上大门,而后,用自己的气息将这座孙宅标记,让其他人进不来,这才安心回去。 离开的阮柔走得痛快,可门外,怎么也进不去的老妪和孙光宗就有些懵了。 “奶,这怎么办啊?”孙光宗欲哭无泪,本以为是大好事,结果,乐极生悲。 老妪好似气得狠了,重重喘着粗气,“哼,小贱人,仗着自己是枉死的,就改这么无法无天,走,去找你爷回来教训她。” 于是,两人放下狠话,灰溜溜走了。 阮柔可不知道这些,宅子里只剩自己一鬼后,她就累极直接睡了,大概新生的鬼魂使用了力量会很虚弱吧。 一觉醒来,差使纸人奴隶摆上饭菜,阴间的饭菜当然也不是正经饭菜,而是香火供奉。 当然,对于如今的阮柔来说,这桌饭菜很是丰盛,毕竟阳间的孙家富裕且惦记下面的亲人,故而供奉就格外勤快。 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阮柔摸摸肚子,竟神奇地感受到了饱腹的味道,十分满意的她吩咐纸人们将桌上的饭菜撤了,正思忖要干些什么,以及怎么才能去往阳间,就察觉自己束缚在孙家阴宅的保护罩传来一阵震荡。 只是很可惜,那股力量比起自己的,还是稍逊一筹,故而保护罩虽然晃晃荡荡,却始终稳当,不曾破开一个缝隙。 而门外,已经响起了破口大骂。 “阮氏,你个缺德冒烟的,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这是我们孙家,你凭什么住在里面。” 一连串的咒骂传进来,阮柔思考的空间彻底没了,不耐烦地起身,决定会会外面的孙家鬼。 “嘎吱”一声,门开了,她在门内,门外则是老妪和孙光宗,以及一个陌生的老翁,想来就是孙光宗的祖父。 与孙光宗有些相似,那老头长得一身书生相,看着颇有几分文质彬彬的形象,只阮柔看着就想起一个词,“衣冠禽。兽”。 “阮五娘是吧,不如,我们聊聊?”对方开口,并无怒气以及辱骂,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有什么好聊的?”阮柔笑,“聊你们是算计我结冥婚然后成为如今的一抹冤魂吗?” 被阮柔认定为不怀好意的孙有才,此时也颇为头疼,毕竟,他自己也就是一个普通鬼魂,不过因为在阴间待的时间长了,懂的稍微多些,只力量依旧比不过对方。 先前老伴见孙子一人在地下孤孤单单,便念叨想要结一门冥婚,他听见后也没反对,毕竟,不管生前死后,作为孙家的老爷,他都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配个冥婚,在他看来,不过在阳间买给人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直至婚事已成,只等人咽气就会被动来到孙家阴宅,他压根没放在心上,结果却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鸠占鹊巢,明明是他们孙家的阴宅,这女鬼不过仗着被埋入孙家坟墓,就敢如此肆意妄为,简直可恶。 但阴间与阳间不同,碰上这么个凶性大的,拳头比不过人家,就拿对方没办法,故而他只得好声好气商量。 “阮五娘,我知你怨恨,可你的事也不能全怪我们,”孙有才顶着威压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们孙家是要配冥婚,可你就没想过,为何是你,而不是旁人吗?” “为什么?”阮柔假作好奇,看他能说出什么歪理。 “当然是因为你的爹娘,他们不过因为十两银子,明知是配冥婚,还将你送过来,毕竟我们孙家做事可没怎么遮掩过。” 不过祸水东引,阮柔有些失望,兴致缺缺道,“放心,收拾完了你们,他们我也不会放过的。” 她话说的轻飘飘,孙有才却听得心惊胆战,连自己的家人都不在乎,这恶鬼的凶性可真够大的,也是自家倒霉,他可是听说好几乎人家都娶了鬼媳妇,个个温顺听话得很,怎么这个就生了一副反骨呢。 除了哀叹自家倒霉,孙有才也没其他办法,他丧丧道,“那你到底要做什么,就把我们赶出去吗?” “嗯,想瞧瞧你们没了孙宅会怎么样。”阮柔显得饶有兴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孙有才却是脸色煞白,也不知道那副鬼脸是怎么表露出神情的,总之,不大好看。 作为阴间的一个老鬼,孙有才在下面已经待了有几十年,了解得也比阮柔多上不少,故而,十分清楚,鬼魂离开了阴宅会怎么样。 如阳间遮风挡雨的屋子一般,阴间的宅子也是能护庇他们鬼魂的,若失去阴宅,则会沦为孤魂野鬼,其后果,绝不是孙有才想看见的。 要知道,阴间可不全然安全,一般的鬼魂之间默认的规矩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这规矩却约束不了厉鬼以及部分实力强大的鬼,没了保护自己的阴宅,除去这种外在的风险外,更危险的是,他们再也不能享受到阳间后辈子孙的供奉,魂体得不到供养,只会越来越虚弱,直至彻底湮灭。 愿意滞留阴间不去投胎的鬼魂,大多是眷恋阳间亲情与钱财权,不舍得重新开始,但若魂飞魄散,反倒不如去投胎了。 第366章 沟通不畅,孙有才无奈看着大门再次关上,忍不住狠狠抽了隔…… 沟通不畅,孙有才无奈看着大门再次关上,忍不住狠狠抽了隔壁老妪一巴掌,“瞧你干的好事。” 老妪捂着脸,顿时泫然欲泣,“你打我做什么,给光宗娶媳妇的事你不是也同意的吗?”当时一起做决定的时候不说,现在出事了就知道责怪自己。 被揭出现实,孙有才不大自在,强自维持着脸面道,“你去问问一鸣,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挑一个听话的吗?” 老妪这才转移了注意力,恨恨道,“娶妻的事,一鸣一个大男人知道什么,我看,说不定就是那毒妇做的,故意弄个搅家精来折腾我们。” 孙有才睨了一眼老伴,懒得点明她的小心思,这俩婆媳在阳间的时候就不对付,如今一阴一阳搁着,关系也没能修好,只是淡淡道,“一鸣媳妇就是看不惯我们,总不能故意折腾光宗吧,那可是亲儿子。” 此话一出,老妪也知道自己的猜测多离谱了,讪讪低头,“等晚上我去找一鸣媳妇问问。” 阴间是没有日夜之分的,事实上,整片阴间都是一片阴沉灰暗,似是永远席卷着风。尘的荒漠,枯寂荒凉,没有生计。 但鬼魂们却不能随意去往阳间,阳间自有正气,尤其有太阳的时候,实力弱一些的鬼魂说不定触之即伤,故而,一般只有晚上,滞留阴间的鬼魂才会去往阳间,或给亲人托梦、或见见阳间的热闹。 老妪所说的晚上问一问,其实就是托梦,一般生人不能见鬼,也唯有托梦才能相见,上次叮嘱儿子儿媳给大孙子娶媳也是走的托梦。 两老鬼商量的时候,孙光宗一言不发,他下来才只有一年,魂体不强,对阴间了解也不深,只有听着的份,但他却突然萌生了一种转世的想法。 做人的时候他风光得意,是整个孙家的骄傲,就是可惜没能考中秀才,结果到了阴间,书本没了、科举没了,每日无所事事,要不是眷恋阳间的亲人,他恐怕早就去投胎转世了。 但,这种想法他却不敢说出口,爷奶还在,自己就要离他们而去,这可是大不孝。 最终,一家沉默地等待,直到阳间一片黑暗,大多数人陷入睡眠,老妪这才出了阴间,径直来到头顶的孙家阳宅。 夜深人静,此时孙宅熄灯闭宅,老妪熟门熟路来到主院,进入孙家当家主母孙母的梦中。 “孙氏,你是怎么挑人的,就给光宗挑了这么个恶妇?”老妪开口就是指责,而孙母在婆婆的威势下过了许多年,即便察觉不对劲,第一反应也是认错。 只见她低下头,先是认错,“娘,我错了。”只是她还有些不解,忙问道,“娘,我给光宗的媳妇是特地挑的,穷人家的女娃,瘦巴巴听话得紧,为了她配得上光宗,我还特意养了几个月,从没见她大声过,怎么会是个恶妇呢,若是不听话,你和爹好好教一教就是。” 这话若是放在一天前,老妪都觉正常,偏此时,就跟特意嘲讽她似的,她一张老脸顿时板正起来,“哼,也得我教得了。” 孙母察觉不对劲,不悦道,“娘,可是那丫头不听话,她一个乡下丫头配咱家光宗都算光宗耀祖了,还敢挑三拣四不成。” 老妪哪里好意思说对方如今鸠占鹊巢,将他们孙家的阴宅都给占了去。 “总之,你明天去把她的家人都带过来。”老妪扔下一句话,懒怠跟人多说,就从梦中消失。 屋内,孙母惊醒,半信半疑,见到一旁同样的孙父,忙问,“你也见到娘了?” 男人摇头,“是爹给我托梦了,让我把那阮家人带过来。” “娘也是这么说的。”两人一对,虽然说辞上有些许不同,可要求都是一样的,就是将阮家人控制住。 此时还是深夜,再急也没有这个时候喊醒下人去找人的,夫妻俩躺在床上,睡不着,索性讨论起方才的梦。 距离他们将棺材埋下已经有两三天,按理说,人也该下去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孙母疑惑问,“娘她看起来很生气,不是那死丫头在下面做了什么错事吧?” 孙父摇头,“爹也没有多说,明日先照做,等之后再说。” 孙母自然应了,想起大儿子,又是几分伤感,忍不住叮嘱,“耀祖那儿,我知读书要紧,可你也不要逼得太紧了,似咱们这样的人家,只要肯认真读,功名是早晚的事,你又何必。” 孙家下一代共有两子,长子孙光宗,正是青年人才,可惜上了考场身体支撑不住,回来后感染风寒、高热不退,一命呜呼,唯留下个小儿子孙耀祖,光宗耀祖,可见孙家长辈对其的期许。 孙父沉默点点头,儿子的死,也是他心中的痛,大儿子因为早产,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却在读书一道上颇有天分,小小年纪就考中童生,若不是身体问题,如定然也是个秀才公,说不定也在阳间娶妻生子,不至于沦落到阴间娶一个农家女,还为此招惹来麻烦。 孙家人鬼一齐忙活的时候,阮柔也没闲着。 她出了阴世,来到阳间,还颇有些新奇,特意去更夫面前晃了一圈,确定人真的看不见自己,这才飘远,唯留原地的更夫狠狠打了个喷嚏,带动手中灯笼烛影摇晃。 循着原主的记忆找到阮家二房,一间茅草盖成的破屋子,里面曾住着阮父阮母与七姐妹,如今还添了一个小弟。 与一般人家的父母在不分家不同,阮家二房因着生了太多女娃,被父母不喜,大房嫌弃,阮家二老赶在大房的宝贝大孙子成婚前,将二房分了出去,如此,只有三个孩子的大房,压力骤减。 分了家,亲人情分却还在,当然,这情分仅体现在大房需要人干活的时候。 偏阮家二房夫妻惦记大房的侄子,丝毫不敢不从,甚是上赶着送几个女儿倒贴干活,时常忙一整天都没一口饭吃。 直到二房七朵金花后,生下唯一的儿子,阮母这才腰杆挺了起来,彼时,几个女儿一一出嫁,带来大笔的彩礼,饶是大房眼馋也没占着半点便宜,全被阮母好生收起来,说是以后给儿子娶媳妇。 这些全都是原主的记忆,如今想来,阮柔只替原主姐妹觉得心酸。 多想无益,阮柔回神,先去原主先前居住的屋子看了看。 阮家这破屋拢共两间房,一间是阮父阮母带着宝贝儿子睡,辛苦得来的儿子,自然不错眼地盯着,就连睡觉都不敢叫人离了跟前。 另外一间屋,说是七姐妹的房间,其实跟杂物房共用,整个屋子,东边堆着快要积压到屋顶的杂物,乱七八糟,穿破了舍不得丢的衣物,破了几个大洞的筲箕等等,只留下一小片的位置,放置着一张床。 此时的床铺上睡着两个小女孩,都是瘦瘦小小模样,头发枯黄,穿着一身破烂衣裳,同样破旧的被子只勉强遮住两道小身形。 阮家拢共生了七个女儿,如今也只剩这两个还完好的,除去原主这个早早死了的,前面四个活着恐怕也是生不如死。 替两个小丫头拢了拢被子,被子梆硬,触之冰凉,哪里有一点保暖的作用。 心念一动,阮柔将两间屋子的被褥互换,崭新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厚重被褥盖在两个小丫头身上,原本瑟缩的身形逐渐伸展开来,她遂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感谢魂力,虽然她不能直接触摸到阳间的存在,却可以通过魂力搬运些东西,才不至于什么也做不了。 做完这些,她重新来到隔壁的主屋,阮父与阮母两人分别谁在床铺的两侧,中间是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娃,白白胖胖,好似年画上菩萨身边的童子,喜人得紧。 若是其他场合,碰上这样讨喜的娃娃,阮柔说不定也会心生欢喜,可农家能长成这样,本就说明其扎根在其他人的血肉上成长,从他身上,阮柔只能看见原主姐妹五人的悲惨人生,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喜欢。 忽略小孩,阮柔在阮父阮母两人中间纠结了会儿,选择了阮父,谁叫这个家阮父当家做主呢。 摸索着学会进了人的梦境,阮柔先来了一套厉鬼索命的哭嚎。 “爹啊,女儿死的可真惨啊,你好狠的心,可知女儿死得有多冤” 声声泣血,字字诛心,却都不如眼前情景可怕,险些让阮父吓破了胆,只见眼前一白衣女鬼,浑身染血,面色青紫,手指甲足有一只手那么长,幽幽闪着寒光,相貌与他的女儿五娘足足像了十成十。 他踉跄倒地,一边狼狈地往后退,一边涕泗横流地解释,“五娘,爹娘也不想的,可架不住那孙家强逼啊,你若是死了,就去找那孙家报仇吧。” “我已经去过孙家了,他们说是你为图钱财,才将女儿送去配冥婚的,爹啊,你们谁说的才是真的呢?” 阮父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暗恨那孙家真不是个东西,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还将黑锅往自家身上丢,眼珠子飞快转动,咕噜噜不知想着什么主意。 终于,赶在阮柔的身影追上他前,他慌忙出声,“五娘,我是你爹,哪里会害你,都是那孙家以势逼人,爹娘不得不应啊。” “那大姐、二姐呢,三姐四姐呢,都是你被逼无奈?”阮柔问。 阮父这下结巴了,再也解释不清,毕竟前面四个女儿如今过的什么日子,有目共睹,可没孙家这个幌子扯。 第367章 阮父不由得回忆起四个女儿如今的日子。 大女儿…… 阮父不由得回忆起四个女儿如今的日子。 大女儿是家中最懂事的,三四岁上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别的不说,最是听话不过,十五岁时被他许给了隔壁村的老光棍,也没说出一声不愿意。 老光棍一把年纪,都三十好几了,还没娶媳妇,他当时想着肯定攒的钱不少,要了二两银的彩礼,老光棍果然痛快应了,他还有些后悔,自觉自家女儿卖的价低了。 至于二女儿,比大女儿小上三岁,彼时刚得了老大的二两聘礼,心中蠢蠢欲动,就没忍住把十二岁的二女儿许给了同样隔壁村的周寡妇家,得了五百文,回来后媳妇说得的钱有些少了,倒不如多养几年。 故而后面的几个女儿都是养到了年龄才许出去的。 老三打小长得漂亮,绕是没吃喝什么好的,也出落得旁人家的闺女伶俐,十四岁就被村子里的葛地主家看上,给了足足五两银子,纳为了妾氏,就是可惜性子太过木讷,进了葛家几年,也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让他成为葛家外家的小心思跑了趟,听说后来被葛地主不喜,贬成了丫鬟,他也就懒得管了。 至于老四,生在中间,不甚懂事,长得也不漂亮,唯独一身力气极大,还时常顶撞长辈,是几个女儿中他最不喜欢的一个。在十五岁时一次顶撞后,他一气之下,将人许给了同村古家的傻儿子,好在人家不嫌弃,还极喜欢那大力气,说是能制住他家那傻儿子,二两银子欢喜将人接了去,偶尔在村里还能看见。 若说前面四个女儿仅是嫁得不好,起码还活着,那么五女儿就真的是丧良心了。 配冥婚的缺德事,也亏那孙家说得出口,他一开始也犹豫过,可谁叫孙家给得太多了呢,足足十两银子啊,他前面四个女儿加起来也没卖到那么多,就是真死,也值了。 其实自从孙家将人接过去,他就悄悄打探过消息,前几天听说人下土了,他远远的看过,虽然浑身被捆着,可穿着一身绫罗绸缎,被养得极好,一副大家少夫人的做派,他心想,起码享过福,死了也不算白来一趟。 哪里想到,都说人死如灯灭,成鬼后竟还找上门来了呢,且一看就是厉鬼的模样,他可惹不起。 偷觑一眼鬼魂女儿,阮父低头,嗫嚅着道,“五娘,爹知道对不起你,可也是穷的没办法了,要怪就怪那些富人太过狠心,看在爹娘生养过你一场的份上,原谅爹这一次吧。” 阮柔只是不理,径自出了梦境,她本来无事想好好折腾一番阮家人,现在却突然想去看看原主的姐姐们,四个苦命人。 先去的是距离较近、位于本村的三姐和四姐,三姐嫁的是本村的葛地主家,说嫁也不恰当,毕竟名义上算是奴仆,时下地主家是没有正经纳妾资格的。 作为宁山村的一个小地主,葛家自然富贵,在宁山村拥有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宅院,修得富贵气派,她要找人也不难,从上空飘了一圈,就在一处荒僻的小院子里找到了阮三姐。 从居住环境看,阮三姐显然过得不甚好,起码,不像一个妾氏的待遇。 阮柔蹙眉,小心入了梦,没有如之前一般强制打断原有的梦境,而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只看着看着,心内不由酸酸涨涨,难受得厉害,因为眼前这一幕分明是阮大姐还在家时,七姐妹难得一次背着爹娘,烤了一窝鸟蛋时的情景。 拢共十个鸟蛋,七姐妹一人一个,剩下三个被姐姐们塞给下面年纪最小的三个妹妹。鸟蛋其实很小一只,压根添不饱肚子,可唇齿间留下的那股香气,却似能带来无限的满足。 吃完后,熄了火,七姐妹相视一笑,可惜的是,为了避免暴露,七人依次漱口,确保隔着一段距离再也闻不见鸟蛋的香气,这才敢结伴回家。 仅有的一次小美好,却是七姐妹共同拥有的最美好的记忆,于这群不受父母期待长大的女孩们来说,彼此互相照顾、一起长大,姐妹情可想而知。 不等她思绪发散太多,眼前场景猛然转换,变成了葛家宅院后门处,门内是阮三姐,门外是阮父阮母,似是起了些争执,双方面色都不大好看。 她凑近了些,听见阮三姐说道,“爹娘,古家那人是个傻的,真的不能让四娘嫁过去。” “不嫁还能怎么样,”阮父不耐烦道,倒是阮母劝慰了几句,“三娘啊,爹娘也是没办法,家里穷,如今有了你弟弟,总要好好养着,那古家媳妇是个脾性好的,不会亏待了四妹去。” 阮三姐无奈,面露痛苦之色,她几乎是央求着道,“爹娘,那古家出了多少银子,我给你还不行吗?” “真的,你身上有钱?”阮母一喜,与阮父飞快对视一眼,眼中算计之色一闪而过。 之后的事,不用看,阮柔都猜得到,如阮父阮母这般人,阮三姐出钱,只会让其得意于多了一笔钱,哪里会去考虑这笔钱三女儿是如何才能积攒下来,且更为残酷的是,钱拿了,却照样将阮四娘嫁了过去。 阮三姐被困葛家,作为后院的妾氏,她甚至不如一般的下人丫鬟自由,按葛家主母的话来说,若是随意出去,混淆了葛家血脉可怎么办。 故而,等阮三姐得知消息,已是阮四娘出嫁当日,阮三姐只能狂怒、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四妹进了古家,成日伺候一个傻子,听说那傻子力气极大,又是个不服管的性子,时常对着妹妹拳脚相加,好性子的古家人也只是旁观而已。 如此,阮父阮母犹不满足,之后三番五次拿着弟妹做要挟找她要钱,一开始迫于无奈,想着妹妹们的日子能好过一些,硬生生从自己的份例里挤出来给了,可结果依旧不变,送出去的钱就跟进了无底洞般,妹妹们的日子丝毫没有好转。 时日久了,她才彻底死了心,不再用心积攒钱财,好在也不用去讨好葛家的老头子,一个人虽受冷落,可因为无宠,反倒不招主母的眼,安生在后院过日子,直到听说爹娘将五妹许了孙家配冥婚,忍不住再次求上门去,得到的回答却让她冷如心扉。 “你也是个靠不住的,你妹妹不许给孙家,那十两银子你来出啊。” 阮父理直气壮地指责,丝毫没有丁点愧疚之心,可阮三姐此时又哪里来的银子呢,浑身上下不过二钱银子,即便有,谁能保证爹娘不会如四妹那次般,出尔反尔呢。 于是,再次眼睁睁看着五妹被卖,那一日,阮三娘甚至都不敢露面,是愧疚,是懊悔,也是自责。 随着场景一点点变幻,阮柔的怒气逐渐被点燃,只觉方才待阮父太过客气了些,这样的人,压根不配为人父。 待梦境场景消失,回归一片虚无,阮柔方才现身于阮三姐眼前,叫了一声三姐。 本以为阮三姐会欢喜,却不料她竟是痛哭一声,“五娘啊。” “三姐,你怎么了。”阮柔结巴,紧张问道。 阮三姐却只是哭,好似要把一辈子的泪都哭完,阮柔没动,就那么任她倚靠着,感受心底那股淡淡的哀伤,她感觉,阮三姐可能猜到她已经死了。 果不其然,好半晌,阮三姐才勉强止住了抽泣,巴巴地问,“五娘,你在地下还好吗?” 猜测成真,却并不令人欢喜,阮柔故作轻松,“挺好的,阴间可比在阳间好多了,不用再干活、挨骂,而且啊,我比孙家那几个鬼的实力都强,如今占了孙家阴宅,都可以算是山大王了。” 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阮三姐却笑不出来,小五明明才那么小。 气氛有些凝滞,阮柔不知该怎么劝,又等了好一会,阮三姐喃喃,“也是,活着就是受罪,倒不如死了好,五娘,不如三姐跟你下去作伴吧。” “三姐,这可不行。”阮柔被唬了一跳,忙劝解,“三姐,咱们几姐妹没摊上个好爹娘,日子已经够苦了,如今地下有我就够了,我还想看着你和大姐二姐、老六老七一起过上好日子呢。” “好日子?”阮三姐歪头不解。 阮柔回她,“对啊,如今有我,我会帮你们摆脱现在的生活,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正常人的日子该是什么样的呢,不用被人买卖,辛勤努力劳作可以获得饱腹的食,一家人在一起平淡却幸福地生活。 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在阮三姐眼中,却已然是遥不可及的梦。 她忍不住喃喃,“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可是鬼哎,人不都是怕鬼的吗,以后我会护住你们的。”阮柔话说得信心满满,她不做恶,却希望能护住几姐妹脱离苦海,摆脱阮家开启新的人生。 就在两姐妹陷入对未来的美好幻想时,阮柔心中一惊,本能在提醒她,时间不多了。 想来是快天亮了,她顾不得更多,忙朝顾三姐叮嘱,“三姐,你可不要做傻事,等我再来找你,你要相信,我们一定可以过上好日子的。” “嗯。”阮三姐重重点头,这一刻,如枯水般的心田,忽又涌上一股名为希望的源泉。 另一厢,从阮三姐的梦境中离开,阮柔抬头,果然,外面天色微明,眼看着太阳就要出来,她慌忙赶回阴世入口。 转瞬,阳光倾泻铺满大地,阮柔忍不住庆幸,幸好赶回来了。 第368章 当夜,阮家。 阮父从梦中惊醒,惊慌地左右四顾…… 当夜,阮家。 阮父从梦中惊醒,惊慌地左右四顾,低喊了几声,“四娘?” 无人回应,本以为只是一场噩梦,低头,却觉手中触感不对,粗糙硬实,根本不是白日刚晒过的绵软被褥。 慌忙下床点亮桌上的蜡烛,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知何时,原本的被子被换成了一床旧被子,再去看门闩,严严实实,不曾被打开。 一瞬间,冷汗染湿了衣襟,正自惊慌无措间,就见阮母同样醒来。 他忙凑过去,问,“你也看见五娘了?” 阮母是被阮父一系列动作吵醒的,闻言满是不解,“当家的,你胡说什么,五娘不是在孙家吗?” “可,可,”阮父结巴,他到底说不出,阮母却已经反应过来,“前几天,不是说,送她下去陪孙家大少爷了吗?” 话说完,只觉屋内吹过一股凉风,阮父打了个寒颤,朝着屋内小声问,“五娘,你还在吗?” 半晌,无人回答,他才松了一口气,复又坐回床上,仍旧心有余悸。 一旁,阮母见他一系列动作心生不好的预感,再低头看见被子,忍不住问,“这不是六娘她们的被子吗,当家的,你换了被子作甚,别冻到咱们宝儿。” “不是我换的。”阮父无力道,不等阮母再问,他悄然道,“是五娘回来了。” 瞬间,一股冷汗席卷,阮母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向来信鬼神之说的她没多怀疑这个说法,只喃喃道,“难道五娘真的去了,可这还没到头七呢。” 时下一向有做七的说法,头七,亦即亡者死后第七日,有传言亡魂可归家,生者需设灵牌、焚香明烛,供献酒肴祭奠,余下六七,则坟地烧供纸钱,直至七七四十九日,亡魂离去,方才算了结。 如今,距离棺材下地才三四天,怎的就来了呢。 阮父气她关键时刻还想这些小事,气愤道,“还能为啥,人家头七是惦记活人,她回来就是来讨债的。” 此时尚且夜深人静,别说家禽,就是鸟兽虫鸣都听不见一丝,整个世界都安静地好似与世隔绝。 一时,两人互看一眼,都觉屋内凉飕飕,再看床上的破被子,怎么都不敢再待下去。 两人互相搀扶着,阮母还没忘记宝贝儿子,小心将人裹好,一家三口来到隔壁屋,果见簇新的被子铺在床上,两姐妹正睡得憨甜。 “这俩讨债的。”阮母第一反应是生气,就要冲进去抢回被子,被阮父拦住,“算了,左右我也睡不着了,先给她们盖一晚吧。” 若不是他那四下逡巡的眼神,阮母还真信了他状似体贴的话。 这屋子太小,除去一张床外,再无多余可下脚的地方,偏阮父碍于不知是否存在的五年的鬼魂,不敢直接去唤醒,只得委屈自己来到前厅,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不敢睡,也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估摸鬼不在了,阮父才僵着舌头问,“去做饭吧,待会还得出去干活呢。” 久违的,没有咒骂,阮家两姐妹睡到了自然习惯,犹觉做梦般,阮老六年纪到底大一些,睁眼就是后怕,连忙翻身起床,“七娘,快起来,做饭迟了。” 阮七娘同样慌慌张张起来,披了件衣裳就跟着往外跑,结果刚冲进厨房,就见背着孩子正在灶前忙活的阮母。 “娘。”两姐妹暗道不妙,做好挨骂的准备,结果却出乎意料,阮母的态度算不得多和善,却也没破口大骂,只淡淡道,“行了,来端菜吧,马上吃饭了。” 姐妹俩晕乎乎断了碗碟出来,都没回过神,只以眼神互相询问,却无果。 一家五口沉默地吃着早饭,阮家的氛围一向这样,除了吩咐干活外,阮父阮母一向是懒得搭理家里女儿的,此时却听阮父忽然开口,“昨晚睡得怎么样?” “啊?”阮六娘还以为是迟来的责骂,低头,如鹌鹑般回,“挺,挺好的。” “没遇见奇怪的事吧?”阮父探究的眼神盯着她们,像是要窥探什么秘密。 “没有啊。”阮六娘回着,隐隐察觉些许怪异,这股奇怪一直持续到回屋,见到床上那床被子,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几乎是有些惊慌地拽着阮七娘,“七娘,床上的被子!” 瞬间,阮七娘露出同款震惊脸,“这不是爹娘的被子吗?”对被子,她们倒是很熟悉,毕竟如今家里的家务活都归了她们,当然包括晒被子、拆洗被套这些了。 “肯定是出什么事了!”阮六娘斩钉截铁道,爹娘上好的被子莫名其妙到了她们的床上,这就算了,且看他们还没有拿回去的意思,兼之方才饭桌上阮父的试探,她可以肯定,却猜不出原因。 阮七娘有些慌张,看着床上的被子,询问,“六姐,这辈子要给爹娘送回去吗?” “不,”阮六娘眼神流转,思考了会儿才咬牙道,“不,我去问问要不要送回去。” 不问还好,一问,顿时给阮父出了个难题。 谁不想睡好被子,若是可以,他当然希望把被子拿回来,如今正值初秋,天气逐渐转冷,那床破旧的硬被褥压根不保暖,奈何,他不敢。 摸不准阮五娘到底是回来看一眼,还是以后夜夜都要来,在其明显对自己有怨气,且有意看顾两赔钱货后,阮父便不敢轻举妄动。 “你先盖着吧,等我要的时候再说。”纠结半晌,在被冻几天、和被鬼女儿找麻烦之间,阮父暂时选择了前者,反正还是初秋,冻不死人。 阮六娘心中震惊,甚至觉得阮父脑子坏了,面上却不露,只乖巧回着,“哦,知道了。” 阮父如今瞧见女儿就糟心,忙挥挥手,“行了,去干活吧,别杵在跟前偷懒。” 阮六娘闻言,忙一溜烟溜了,与阮七娘凑在一起,边干活边猜测,可惜怎么也想不到五娘变成鬼后上门算账上去。 ————- 另一厢,几乎与阮家同样的时间点,孙宅内,孙父孙母也开始了行动。 孙家的下人们今日很奇怪,怎么主子起得比他们还早,唯有资历老、与主子们走得近的几个老仆和管事心中不妙,这是又闹幺蛾子了,毕竟上次这般,还是几个月前,老爷夫人非要给早死的大少爷们配冥婚,净敢遭天谴的事,不知这回又是为何。 管事们战战兢兢去听令,就听自家老爷吩咐,“去把那阮家那两口子带过来。” 按理,哪怕是冥婚,孙家与阮家也是正经结了亲的,勉强称得上亲家,但孙父这么称呼,明显没把人当正经亲戚走动的意思。 “阮家那两口子?”反应慢的还没回神,反应快的就已经在心内哀叹,果不其然。 奈何做下人的,只有听主子的份,孙家大管事领了几个下人就往阮家去,也不多解释,就一句,“老爷夫人要见你们,”就直接把人带走了,这不免叫阮六娘阮七娘更为奇怪,难道是五姐的事出了变故。 年纪不小的她们自然知道,五姐是被爹娘卖给孙家配死人的,也争过闹过,甚至怂恿五姐逃家,可又能逃去哪呢,没有户引、没有银钱,一个独身女子出去的下场可能比死更可怕,最后还是只能接受。 五姐“出嫁”那天,三姐妹哭了一整晚,前几日,姐妹俩又哭了一场,为五姐、也是为自己,都说物伤其类、唇亡齿寒,前面的五位姐姐没一个有好结果,轮到她们不过早晚的事罢了。 阮父心慌,想起昨晚阮五娘入梦,担心莫不是还去了孙家老爷夫人的梦中恐吓,这么一想,脚下就先软了几分,走路一步一停,最后是被孙府的下人们架着去的。 宁山村占地面积不小,其中还包括了两座山头,村东边有一条溪流穿行而过,故而村中农田的粮食产量一向不错。 可惜的是,风调雨顺没便宜大多种地的老百姓,概因村中田地大都握在本村两个大地主手中,村民们只是佃农罢了。 葛地主是其一,另外一家就是孙家,且比起前者,后者家中时常出一两个读书人,有着当官的祖宗,在村中百姓眼中更多了几分尊贵,于阮父而言,同样如此。 故而,当初将女儿许给孙家那个童生大老爷,哪怕对方是个死人,阮父也不觉得自家女儿吃亏了,毕竟那可差点就是秀才老爷呢,如今被孙家传唤,在他眼中,跟被官老爷逮走也没多少差别。 颤颤巍巍到了孙家宅院,阮父试探着打听,“大老爷,不知孙老爷找我们,可是有什么事?” 管事却只是睨他一眼,并不回答,板着脸,“等到了就知道了。” 阮父讪讪,终于被押着到了偏厅,上首高高在上的正是孙家老爷夫人。 上下之差,云泥之别,阮父顿时不敢吭声。 只见孙老爷眼神示意孙夫人,示意她开口,孙夫人梦中被死去的婆婆训斥一顿,正满心不高兴,人死了还不安生,好在对着阮家人说话也无需客气,直接发问,“阮家的,你们家阮五娘可是做了什么好事?” 语带责怪,又牵扯昨晚刚见的五娘鬼魂,阮父没弄明白,就一下全招了,“老爷夫人见谅,真不是我,是五娘那死丫头自作主张,若有冒犯之处,你们尽管教训就是。” 瞬间,孙母的脸色阴沉如水,人都死去地下了,哪有自己教训的份,这人莫不是在咒自己早死? 第369章 就在孙母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之时,阮父阮母险些被吓到跪下,…… 就在孙母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之时,阮父阮母险些被吓到跪下,好在孙父及时打断了粘稠的气氛 他带着些书生气,看着要比孙母好说话得多,此刻温和着眉眼,说的话也斯斯文文,“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五娘既然成了我们孙家的姑娘,就要好好做一个好媳妇儿,你们阮家姑娘没教好,是不是要擎教着点?” “是的,是的。”阮父一个劲应着,也不去管到底说了什么,还拽了拽阮母,“孩子她娘会教的。” 结果,阮母却是僵硬着脸,几乎哭丧着道,“当家的,你不是说五娘昨晚才回来过吗?” 阮父好似此时才回神,顾不得孙父孙母气势的威胁,双脚顿时软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原地,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孙父眼神一凝,问,“怎么回事,阮五娘回去找你们了?” 阮母有些丧气地回答,“是,昨天来找他爹,还把屋里的好被子换了,依我看,那没心没肺的丫头,就是下去了也要好好教训一番,省得跟个白眼狼一样。”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孙家奶奶托梦说得轻松,可在场的都是活人,谁能教训一个鬼呢。 孙母不满敲击了下孙父,示意他想办法,自己可不想半夜再见到老太太那死人般的视线。 孙父却是话题一转,问,“听说你们还有个小儿子?” “对,叫宝儿,是我们夫妻俩唯一的孩子。”谈起儿子,阮母可就来劲了,顾不得在场其他人,开口就是一顿夸,直将孙母听得脸都青了,心想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乡下泥腿子还敢叫宝儿。 但意识到情况不对,孙母也不敢表露出来,无他,不敢招惹鬼魂罢了。 别看自家公婆经常托梦就以为鬼魂都是和善的,他们可都听过不少恶鬼索命的故事,还被公婆再三叮嘱过,故而,才想着通过阮家那边来控制阮五娘,再凶恶的鬼也不能对亲爹娘动手吧。 她想的也大差不离,没看阮五娘回去也就只是给人换了床被子,实则没有半点影响,可见其还是眷恋亲情的。 孙父孙母夫妻多年,彼此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眼中的含义。 依旧是孙父开口,今儿他扮的就是红脸,“唉,听着就是个好孩子,可惜就要被耽误了啊。” “孙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看不起乡下人,而是务农实在艰难,每每看见佃农在田间劳作,我就想起那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来,如此伶俐的孩子,却被耽误在田地中,可惜啊可惜。” 若叫旁人听见,怕不是要笑掉大牙,一个乡下的三岁男娃,既不识字、也不读书,还能看出什么伶俐来。 可眼前是男娃的亲爹妈,只觉自家儿子千好万好,此时听了,自然深以为然,不住点头,随即同样为自家儿子感到可惜,是啊,儿子太优秀,就是他们做爹娘的供不起,否则,出一个秀才,过几年他们岂不是也能跟这孙家一般,成为地主老爷。 瞧出阮家人眼底的可惜和野望,孙母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之色,倒是孙父颇为高兴,只要有在乎的,就代表他们能拿捏住。 他当即表示,“其实我家耀祖身边还缺个书童,凭咱们两家的关系,若不是你家儿子年纪太小,我还真想让人来当个书童呢。”孙父状似开玩笑道。 阮母顿时眼睛一亮,“不小了,我家宝儿虚岁都五岁了,听说贵人家的孩子读书就是这个年纪呢。”她听过不少神童的故事,什么三岁读书、五岁做诗、十二岁当宰相的,想来自家儿子也就缺少一份运道。 孙母心中嫌恶之情愈浓,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眼瞎挑中这么个人家,可一向,才忆起是找的大师配八字,寻了几个年岁合适的姑娘,一共三个,其中两个都是镇上好人家的姑娘,这才将主意打到唯一可能的阮家身上,哪知竟还招来个祸害。 想到此,她脸色越发不好看,恰应了此时说的话,“我孙家的书童能跟着耀祖读书,听夫子的课,可不是谁都能来当的。” 语带矜贵,显得高高在上,阮母却不觉不对,只是为自家儿子可惜,这也是大舅哥呢,就是女儿命薄,没能沾点好处,否则哪里还用为女儿的将来发愁。 此时的她完全忘记,从一开始他们给原主就是配的冥婚,且孙家连一句亲家都不愿意跟阮家人沾染上关系,何来的大舅哥之说。 只听她略带谄媚地道,“孙夫人,宝儿好歹也是五娘的弟弟,他出息了,您也跟着长脸不是” 说了好半晌,直将一箩筐的好话说尽,才见孙母有松口的意思,“做书童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家五娘的事,到底要解决了,否则,我这于心难安啊。” 兜兜转转,显然阮五娘成为了个过不去的坎儿,阮母再迟钝也咂摸出点意思来,当即保证,“老爷夫人们放心,五娘那丫头即使皮野了,等我教训教训,自然会好好伺候孙大少。” 尽管孙父孙母始终没说出具体的缘由,可闭着眼睛都能猜出问题来,阮母这么说也不意外。 双方商量妥当,一对儿希冀解决公婆托梦解决的难题,另一对儿慈父慈母则为儿子能成为书童思考办法。 等被仆人送出孙家大门,阮母还有些恍惚,掐着一旁阮父的胳膊问,“当家的,咱家宝儿真能当书童啦?” 不等阮父反应,她就发出一声惊呼,“我就知道咱家宝儿是个有出息的,我怀的时候,做梦梦见一片金光,跟那几个赔钱货可不一点不一样。果然,如今机会来了,宝儿是个聪慧的,等做了书童,最少肯定也能考个秀才,到时候,我们可就是秀才爹娘了。” 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阮母的嘴角高高翘起,仿佛已经亲眼看见那光辉的一幕。 然而,阮父的话无情打断她的美梦,“还是得先把五娘的事给解决了,这死丫头肯定在下头得罪孙家人了。” 阮母的眼神随之变得恶狠狠,“该死的臭丫头,要是敢耽误她弟弟的好事,就是做了鬼,我也要扒她一层皮。”那凶恶的神情,丝毫不像对着亲生女儿,而像是一个累世的仇人。 阮父喃喃,“只是要怎么解决呢,五娘如今好似成了恶鬼,过去的法子可行不通了。” 过去他们对待几个女儿的方式很简单粗暴,不听话,那就饿几顿,再不听话,多打几顿,只要不是性子死倔的,都跟那家养的狗一样,温驯听话得狠,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是死也没人敢反抗。 可如今局势不同,人鬼殊途,既不能打、也无法饿,无法控制,颇有人让人无可奈何。 “鬼尚且怕恶人呢。”阮母恶狠狠,“就是做了鬼,我们也是她爹娘,生养她一场,让她听话就得乖乖听话。” 若阮柔听到这句话,都要替原主可怜,这是卖了一条命不够,还要卖第二条鬼命啊,可惜的是不知道,此时的她还在孙家阴宅计划着如何解救阮家几个姐妹呢。 两人朝着家的方向而去,阮父眼神一转悠,问阮母,“你家不是有个姑祖母是做这些的吗,先回去问问,有没有办法控制人的。” 阮母点头,“我听我娘说过,那姑祖母嫁人当年就守了寡,一辈子无儿无女的,听说有些道行在身上,只要钱给的够,驱散恶鬼的事也能干。” “不要吝惜这点银钱,宝儿读书的事最重要。” “嗯。”阮母点头,所幸如今的阮家也不缺钱,事实上,还颇有盈余,几个女儿的卖身钱,除去大方花费在宝贝儿子身上的,其他都攒了其阿里,想着等儿子长大后建个新房、再娶个能干的媳妇,如今有了更大的前程,确实不需要担忧。 只是到底有些舍不得,阮父担心误事,只得安慰,“放心,不是还有六娘七娘嘛,眼看也快到年纪了,若宝儿能去读书,给挑几个好人家,当是给宝儿日后撑腰。” 为子计则深远,阮父阮母为了唯一的儿子,可谓殚精竭虑,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与之相比,女儿真就相当于路边的野草。 回到家,阮母匆匆忙忙提了些好东西和银子回娘家先打听消息,看那位姑祖母到底有无真本事,而阮父瞧着院子里辛勤干活的两姐妹,难得不是满脸嫌弃,而是颇为慈和地道,“六娘,七娘,你们过来。” 只是,对于阮六娘和阮七娘来说,再温和的阮父都是可怕的,因为其可能随时抬脚给她们来一下,甚至连阮母打骂时的借口都不用找,兼之卖了几个姐姐都是他做主,此刻顿时吓得战战兢兢,唯恐自己要被卖了。 “过来!”见温和不管用,阮父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两姐妹颤抖着走过来,一句话不敢多说。 “你们五姐可回来找你们呢了?” “没,没有。”阮六娘回应,她甚至不敢大着胆子问一句,五姐是不是真的没了。 “没用的东西,去吧。”阮父一挥手,就要将人打发了,旋即想起什么,叮嘱道,“你们五姐不是个好的,若是她来找你们,说什么都不要信,立刻告诉我,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依旧是阮六娘先站出来回答,只她的内心盘旋着无数疑问。 等无人处,两姐妹凑在一起,怎么也弄不明白其中关窍,小了几岁的阮七娘懵懂问,“六姐,要听爹的吗?” “不,我们要告诉五姐,爹在找她!”阮六娘斩钉截铁的声音道。 第370章 漫长的白日过去,有了昨夜的摸底,第二天傍晚时分,见太阳刚落…… 漫长的白日过去,有了昨夜的摸底,第二天傍晚时分,见太阳刚落山,阮柔就出了孙家阴宅,再次来到阮家。 出来的时候,正巧撞见孙家三人在外虎视眈眈,她回头,又用自己的魂力给宅子套上一层保护膜,这才放心离开。 一旁,预备等人离开后就进去的孙家三人顿时郁闷了。 孙光宗看向亲爷奶,“这可怎么办啊。” 居所定所了一日,三魂都透着些虚弱,孙家爷奶当鬼的时间长,尚且可以支撑,孙光宗这个新鬼却肉眼可见地淡了一圈。 孙有才心中几番思量,到底顾虑孙子,看向阴宅,定定心,做下决定,“咱们先去借个地方住几日,等解决了她再说。” 其实地下阴世跟地表的阳世规矩差不多,既然要找人借住的地儿,就得备礼,老妪摸遍全身上下也没找到能送礼的东西,倒是孙有才掏出了几支香烛。 阴世的人也是要吃东西的,不过鬼魂吃的乃供奉的香火,且不比人,三五日不吃都不妨事,但长久不吃,也于魂体不利。 孙有才经常在外走动,往来需要,这才有随身带香烛的习惯。 “走吧。”孙有才走在前,老妪担心看护着孙子,远远看起来好不可怜。 不过阮柔才不可怜,恶鬼也自该有她这个恶鬼来磨。 来到阳世的阮家,阮柔才发现自己心急来得太早了,阮家人刚吃过晚饭,还没歇息呢。 主屋,阮父阮母吃过饭,吩咐两个女儿洗碗烧水,继而走进屋内商量对策。 好在也不着急,阮柔在阮家上下晃悠一圈,连阮母藏钱的地儿都瞧见了,不过不敢距离人太近,只远远看着。 “你那位姑祖母如何说?”阮父原本是极其看不上妻子娘家这装神弄鬼混吃混喝的老婆子,如今知晓真有鬼魂之事,莫名多了几分慎重。 “姑祖母问了下下具体情况,我都照实说了。”阮母心里不大好受,因着这事,她还挨了亲娘好一顿说,指责她做的太过了。 可她也委屈啊,家里就这条件,为了宝儿的以后,不得不如此,只能怪五娘没福气。 她顿了顿,见阮父没因此发怒,这才继续道,“姑祖母说这事能办,但不能我们来管,嫁出门的姑娘那就是外人,我们就是亲爹娘也管不到了。” 阮父横眉,“那怎么办,孙家可是放话了。”他有些怀疑,“是不是东西送得少了。” “这倒不是。”阮母摆手,解释,“姑祖母手头有不少积蓄,不差这点,再者说了,她没个一儿半女的,将来还不是靠我大哥他们养老摔盆。” 这话一出,阮父就明白了,颇有些得意地笑起来,庆幸般说道,“多亏了咱们有宝儿。” “是啊。”阮母深有同感,自从生了儿子,她在家里挺得起腰杆,回娘家也不必被说,更不用听村里人碎嘴她是个只会生女儿的贱命,所以说啊,还是生儿子好。 “其实,姑祖母还说,鬼魂之事阳间人接触多了也不好,所以让我们能避就避,我想着是这个理,宝儿还小,咱俩可不能倒下。” “嗯。”阮父煞有介事点点头。 兜了一圈,阮柔正听得起劲,结果说到正事,阮母反而凑近了阮父,两人小声交谈起来,愣是让阮柔没能听清楚其中关窍。 第一次做鬼,别看阮柔行动颇为大胆,实则心内也是忐忑的,若真来个人捉鬼捉妖的和尚,还不知会如何。 阮父阮母这边没辙,阮柔索性换了个房间,隔壁,小姐妹俩同样在悄悄私语。 阮柔进来的时候,带起一阵轻风,震得木窗嘎吱了声,惊得屋内两姐妹凑更近了些,细看还有些瑟瑟发抖的架势。 结果,出乎阮柔意料,只见依旧颤抖的其中一个姑娘壮着胆子朝周围看了看,小心翼翼问,“五姐,是你回来了吗?” 阮柔挑眉,还不待做什么,就听她继续道,“五姐,你若是在,就听我说,爹娘已经在想法子对付你了,你赶紧跑吧。” 阮六娘说完这几句就不再吭声,她不知道五姐到底在不在,等了会儿见依旧毫无动静,这才轻舒一口气。 阮七娘等她说完才悄声问,“六姐,五姐来了吗?” 阮六娘没回应,只摇摇头,心中不止失落还是庆幸。 她自然也怕鬼,可只要想到那是平素照顾她们的五姐,就又觉得不用怕,她相信成了鬼,对方也不会伤害两个妹妹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阮柔听完只有暖心的触动,两姐妹知道的不多,阮父阮母算计她方才已知晓一二,但被这两个妹妹提醒,意义又不用。 她想了想,飘了出去,再次带动木窗一阵响动。 这声响过后,阮六娘阮七娘才真的放松下来,黑暗中,印着一层朦胧的月光,姐妹俩相视一笑。 阮柔其实也没有走远,在宁山村内晃悠一圈,听足了八卦,她这才重新进屋。 此时屋内,阮六娘和阮七娘已经依偎着睡着,床上的被子被换回了旧被子,她没再继续折腾,以免给两姐妹招来麻烦。 熟悉的入梦,阮柔驾轻就熟。 两姐妹中,年龄略大些的阮六娘显然是做主的那个,故而阮柔直接入了她的梦。 梦中,一片白茫茫中逐渐露出了其中场景。 阮柔没有太多时间耽误,只能挥手打散梦境,走到阮六娘跟前。 或许是白日做好了心里准备,也或许是在梦中无知无觉,很是轻易就接受了她的到来。 “五姐。”她唤道,一如不久前原主还在的时候。 阮柔应了一声,问候,“六娘,你和七娘近来可好。” “好,挺好的。”阮六娘回着,反问,“五姐,你在下面还好吗,可有什么事缺的。” “挺好的,什么都不缺。”阮柔不指望这处境不佳的两姐妹给自己烧什么,身处阮家,顾全自己尚且艰难呢。 “六娘,我来是想问你,若我能带你离开阮家,你和七娘愿意跟我走吗?” “离开?”阮六娘的眸中先是一喜,随后黯然。 都说唇亡齿寒,上面的五个姐姐都结局不佳,足以彰显爹娘的狠心,她不觉得到自己身上会有什么意外。 况且,以她看,那个弟弟越长大,爹娘对银钱的需求就越迫切,自己纵然不落到五姐的地步,可比起前面的四位姐姐绝对好不到哪去。 这样的情况下,阮六娘纵使为了自己的将来,当然是想离开的,可离开哪有那么容易。 需要的户籍、路引暂且不提,去了外面没有银钱,如何维生,遇到坏人,作为弱女子又该如何逃脱,桩桩件件,阮六娘不是没想到,而是想得越周全就越看清现实的无奈。 而今,五姐问自己想不想离开,她是既想答应,又害怕。 半晌,她到底没舍得拒绝,怯怯地问,“五姐,真的有办法离开吗?” “嗯,等我办完孙家的事后,就想办法带你们离开阮家。” 阮六娘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五姐,我相信你。” 旋即,她担忧问,“五姐,先前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爹娘他们恐怕有不好的主意。” “听见了,多谢你们,我能应付的。”既然说定,阮柔也没久待,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和七娘,近段时间不要惹阮父阮母生气,就出了梦境。 或许是这次托梦较为和缓,没有惊吓,也或许是阮六娘天生性格大条,阮柔出梦境之后便不见阮六娘醒来,姐妹俩依旧睡得香甜,阮柔只轻轻一笑,并不打扰,径自离去。 离开阮家,时间尚早,月明星稀,阮柔决定先去看看阮家大姐。 阮家大姐被阮父阮母二两银子卖给了隔壁的老光棍家,距今已有七八年光景。 那老光棍本就年纪大,兼之几乎花光存银才娶了媳妇,自觉牺牲巨大,对上阮大姐便是一副大爷派头,时常打骂加身。 尤其阮大姐自生下两个女儿后就再未有动静,本就乱糟糟的一家过得更是鸡飞狗跳,甚至于老光棍都有打算两个女儿卖了换些钱来,俨然要走跟阮家一样的路子。 近些日子,阮大姐是战战兢兢,连娘家的几个妹妹都照看不得,整日在家看着两个女儿,唯恐一不注意被老光棍提去卖了。 故而,她也不甚清楚阮家的近况,起码不知道原主已经离世的消息,毕竟孙家还不至于为一桩冥婚大办喜事。 阮柔入梦一开始,阮大姐都没察觉不对劲,还是等她表露来意,得知五妹已命丧棺材,顿时悲痛欲绝。 “我可怜的五娘,你才多大啊。” 哭得阮柔颇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安慰,“大姐,其实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没人能再保护我,孙家那几个鬼如今在我跟前都跟孙子似的,可潇洒了。” 阮大姐破涕为笑,止了哭意,担忧问,“五娘,你还没去投胎么,可有什么缺的东西,我去烧给你。” “不用破费,你身上有钱就好好攒着,总得为两个侄女以后考虑。” 阮大姐应着,只眼睛里都泛出苦涩她的两个女儿还能有以后吗? 第371章 女人似乎总是这样,阮大姐没多考虑自己的将来,但为了两个女儿到底…… 女人似乎总是这样,阮大姐没多考虑自己的将来,但为了两个女儿到底愿意冒一次险。 说服了阮大姐,阮柔继续出发去阮二姐那边。 阮二姐被阮父阮母卖给东边村子的周寡妇家作童养媳,寡妇家失了当家的男人,独剩一个儿子,当做宝贝疙瘩养大,阮二姐比那周家儿子足足大上三四岁,偶尔回来,原主见其过得也不大好,难免惦记。 阮柔过去的时候,也没弄出什么大动静,悄无声息进了宅子,主屋想来是周寡妇本人住的,她便去了东边的侧屋,本以为会看见两个人,结果竟只有阮二姐一人。 奇怪之下,她没直接入梦,而是直接在整个周家院子逛了一圈,结果最后在周寡妇屋里看见了周家儿子。 周寡妇年少丧夫,如今已三十许,而周家儿子,如今也已经十四五,这个年纪的母子,再如何也不该睡在一张床上了吧。 心中升起了股不好的预感,她选择先进入周寡妇的梦中围观。 梦境的场景似是最近才发生的,是周寡妇在东屋的窗户外,听儿子和儿媳的墙角,是不是还特意发出些动静来提醒里面的人,等到里面的动静结束,周寡妇急不可耐冲进去,狠狠朝儿媳啐了一口,“呸,小贱蹄子”,继而笑对儿子道,“走,跟娘回屋睡去。” 周家儿子竟也真的跟周寡妇一起回屋,母子俩倒没什么龌龊勾当,就是单纯睡在一张床上,可阮柔还是接受不了,嫌弃地瞥开眼,径自出了梦境。 里面两人正酣眠,阮柔却是越想越郁闷,这都什么人啊,阮家也真是会挑的,或者说,会花钱买人的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家,好人家都是要正儿八经走礼娶妻、一娶一嫁,可不是这等卖人的勾当。 郁闷中,阮柔进了隔壁阮二姐的梦境,白茫茫一片,可见阮二姐什么都没多想。 她缓缓现身,来到阮二姐身前,轻声唤,“二姐,二姐,你醒醒。” 睡梦中恍惚的阮二姐回神,看向眼前的五妹,有些迷糊,但还是问,“五娘,你怎么来了?” “二姐,我来看看你,你过得还好吗?” 阮二娘心头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继续追问,“五娘,你不是在孙家吗,他们怎么会放你过来的?” 见糊弄不过去,阮柔索性言明,“二姐,因为我如今已经不是人了啊。”她示意对方看自己飘忽虚幻的身形。 阮二娘自从来到周家,十二岁的年纪,就被当牛做马地使唤,一年到头几乎从不停歇,别说回娘家,就连出门都没有几次,只每年年节、或者阮家有大事的时候才被允许空着手回一趟娘家,故而压根不清楚原主的近况。 “你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就”阮二娘捂着嘴说不下去,眼圈渐渐红了。 阮柔也不隐瞒,只苦笑,“二姐,孙家花了大笔银钱买我,就是为了结冥婚,我在前几天就被他们封在棺材里,没吃没喝,是被活活闷死的。” 阮二娘目光越发怜惜,几姐妹虽然日子苦,可到底还活着,没想到五娘比她们几个姐姐还要命苦。 “你来找二姐是做什么,来告别的吗,你在下面日子还好吗,可缺什么,烧给你有用吗?” 几乎是与阮大姐同样的关切问候,阮柔依旧回,“不急,二姐,我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的,二姐,这样的日子你还想继续过下去吗?” 她的眼神早已表明看见了一切,阮二娘也没想着在死去的妹妹跟前隐瞒。 来到周家好几年,眼看着小丈夫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长成十五岁的少年,日子虽过得累,可她到底还是有过期盼,等人长大了,是不是两人能好好地过日子。 可惜,事实给了她重重一击。 被周寡妇在宠溺中护着长大的周家儿子,永远不会有长大的一天,人压根没一点担当,十五岁的年纪了,家中的、地里的活半点不沾,成日跟村中顽童闲逛乱玩。 这还就罢了,尤其前两年,周寡妇张罗着圆房的当夜,她事后才知道其在窗户下听完了墙角,之后当着她的面将亲儿子喊了过去同睡,几年下来皆是如此。 她便渐渐看明白,这日子是别想好了。若能走,自然是最好的,可想走哪有那么简单。 阮柔又是好一通说服,听说阮大姐决定试一试后,阮二姐便也松口,且她没有那么多顾忌,随时都能走,当下便应了。 一夜跑了两家,现在就剩阮四姐那儿没去,只能等晚上再来。 担心天亮来不及,她匆忙回了宁山村,入了阴世。 回到孙家阴宅,确认没有孙家人的气息,阮柔十分满意,唤来几个纸人仆人。 呆愣愣的纸人按程序问了句好,阮柔想了想自己的计划,开始做起准备。 既然想要带阮家几姐妹脱离苦海,自然少不了提前准备,包括不限于银钱、粮食、户籍路引等物品,以及未来的落脚地还有未来规划。 钱财方面,她倒是想了点注意,那就是拿阴世的东西与人交换,看能不能换来些银钱或值钱的物品。 这还多亏了孙家阴宅的阔绰,仓库里有不少香火蜡烛,想来够用了。 此处阴世与阮柔以前所听说过的都不同,准确点形容的话,这里更相当于已死之人的落脚地,又因为阴世其实是阳间所烧宅院的印射,两相对应,阴世的地理位置与阳间竟也相差不大。 “你们,说一下,知道周围都有哪些人家吗,了解多少。” 纸人只是行为刻板,但对这些消息还是足够了解的,毕竟若有客人往来也需要招待通报。 果不其然,一个反应稍快的纸人立即回,“主子,我知道些” 待其将宁山村上三代都说的差不多,地图才终于扩展的更远。 好一阵后,经过其他几个纸人的补充,阮柔也知道了个大概。 托了孙家条件还不错的福,与周边几家富户有些来往,她打听到几乎与孙家有过矛盾关系不大好、却又足够有钱的人家。 再三挑选,她从其中精挑细选筛出两家来。 其中之一是隔壁宁远村的纪家,两家结怨是因为孙家冥婚也曾打过纪家的主意,但纪家一来疼女儿,二来,家中不缺银钱没有卖女儿的心,在孙家人找上门来时,不仅没有谈拢,还因此互生怨怼。 阮柔觉得,作为纪家之后的第二个受害者,她或许能博取点同情分,再给孙家添点麻烦,想来纪家当是愿意的。 第二家则与孙家有累代的恩怨,据说祖上结了仇,几十年都没能解开,传到如今,恩怨反而越发的深重。 当然这两家在阳间的口碑都不错,倒是阴世的人无甚牵挂,大部分都去投胎,独留几个新鬼,意识还懵懂,不怎么在外出现。 正常人死后化鬼,但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新生鬼都是没有自己的意识,就跟一张纯白的纸般,随着魂力强盛,会渐渐恢复往昔做人时的记忆。 这样的鬼,若情感充沛些的,还惦记阳世的亲人不舍得去投胎的,就暂且留在阴世,而情感薄弱的,自是二话不说去投胎了。 当然,阮柔这种因为怨气过重,险些成为厉鬼,自带阳间记忆的,属于特殊情况,相对少见。 总的来说,就是那两户的鬼,应当比较好忽悠。 等打听清楚情报,已是阳世的正午时分,阮柔忽觉魂体一阵拉扯,比做人时头痛欲裂更强的恶心感席卷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阮柔不明所以,隐约听见了外面闹出的动静,是孙家三个鬼折腾出的声响,好似是想进来。 她可不信有这么巧的事,前脚自己不舒服,后脚孙家就上门了。 联想昨日晚上听到阮父阮母的商量,多少猜到这是阮母那位姑祖母的手笔,竟真是位有道行的。 脑海中仿佛被木棍搅动般,整个人都有股眩晕感,好在并没有对她的魂体造成实际伤害,阮柔强自支撑着没露出虚弱,来到大门前,挥手拦住孙家三鬼的试探。 “给我滚,只要我在,你们就别想进来。” 孙有才震惊看过来,却根本看不透对方的虚实,还以为压根没效果,不敢硬杠,麻溜的跑了。 “呵。”冷嘲一声,阮柔又在门前矗立了会儿,直至看不见人影,这才悠闲折返。 而实际上,关上大门的那一刻,她便难受得靠在门上缓缓下划,直至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太难受了,那种深入灵魂的痛让她的思绪直接空白,甚至隐隐感觉魂体虚弱了几分。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或许只是一分钟,也或许是几个时辰,那股疼痛眩晕感终于消失,她在纸人的搀扶下站起来,再无心思虑。 等缓过来,已经又到了阳世的傍晚。 在出去与不出去间纠结半晌,到底有了选了前者,总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不拘阮母那姑祖母有什么招,都得去了解一番。 也是赶巧,或许是对方自负今日的折腾足够给力,那姑祖母还在阮家与阮父阮母叮嘱着什么。 隔着一段距离,阮柔分明看到,阮母手中正拿着一个布娃娃,而布娃娃的头上扎满了细长的针,叫人瞧一眼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那姑祖母是一个很是老迈的老妪,看外表得有七八十岁的模样,佝偻着背,说话不甚清晰。 只听她道,“你们是她的爹娘,这种事做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也是要损功德、败坏家运的,最多不能超过三次。依我说,将法子交给孙家,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便是。” 第372章 阮柔暗暗咬牙,谨慎之下,没有露面。 老妪说完,阮父阮…… 阮柔暗暗咬牙,谨慎之下,没有露面。 老妪说完,阮父阮母面上露出纠结之色,毕竟先前孙家人可是说,让他们把女儿教好,才给书童的名额,若直接将问题甩回去,孙家未必愿意。 但这话却不好跟老妪说明,最后阮母迟疑着道,“姑祖母,那孙家势大,未必愿意,人家看我们一个不顺眼,这家里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哼!”老妪拄着一根黑漆漆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敲,“他们自己做的恶事,成就的恶鬼,哪来的脸,不怕丢命,尽管随他去。” 老妪的话掷地有声,十分有底气的模样,阮母一想也是,与阮父对视一眼,下定了主意。 “好,姑祖母,我和当家的待会就去找孙家人,这件事,还望您多指点。” “你们也忒不是个东西。”老妪不大高兴,平心而论,她也是看不上这位侄孙女和侄孙女婿的,世间因果报应循环不爽,但求到跟前了,看在侄子的份上,却不好不管。 等他们说完,阮柔方感觉脑袋的疼痛缓解不少,只依旧选择远远地看着。 送走姑祖母,阮父阮母提着一个崭新的布娃娃,匆忙赶往孙家。 孙家仆妇早得了消息,此刻连忙通传,将人迎进去。 “你们今日来,可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阮母迟疑片刻,取出布娃娃,呈给上首的孙父孙母。 “这是何意?”孙母不解。 “孙夫人,这是我家那逆女的布娃娃分身,是用她生前穿过的衣物所制,上面有她的生辰八字,高人说,只要控制着布娃娃,不怕她不听话。”阮母半遮半掩,将办法告知。 孙母先是一喜,后是怀疑,“就这么简单,那你们试过了吗?” “试过了,但高人说,这东西必须得正经的长辈来,我们虽然是五娘的爹娘,可她到底已经出嫁,出嫁从夫,不该由我们来管,所以那效果也是大打折扣。” 与孙父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跃跃欲试,丝毫没有怀疑,下面那两个低贱到不堪入眼的人敢摆他们一道。 “行了,等我们先试试,若没有效果,哼。” 威胁之意满满,阮母唬了一跳,壮着胆子问,“孙夫人,那我家宝儿的书童位置?” “急什么,等我试过有用,自然亏不了你。” 阮母也不介意对方那高高在上的语气,得到满意的回答,顿时喜形于色,与阮父欢欢喜喜离开。 只是等离了人前,不免忐忑,“当家的,你说,孙家不会发现问题吧。” “不会,姑祖母说了,就是损功德、败家运,这种东西,一时半会儿哪看得出来。” “也是。”阮母这才心安,美滋滋畅想起未来,“等咱宝儿以后考中了秀才,跟他孙家也不差什么。”或者说,若能取而代之,那才最好,但现在的孙家太过庞大,即便有小心思,阮母暂时也不敢说出来—— 另一厢,孙家,孙父孙母倒没有阮家想的那般,蠢笨到想也不想就照做,而是等晚上孙家公婆入梦,这才将布娃娃的事说了。 孙有才和老妪都不是啥有见识的鬼,哪里知道这有没有用,面对孙母求知的眼神,老妪便淡淡道,“你待会试一试,我去瞧瞧那死丫头受不受影响。” 梦醒,孙母拿出床头早就准备好的长针,试着从脑袋中央插进去。 不得不说,深夜,这一幕着实有些吓人,孙母做的时候心中都打着鼓,同时又有些隐秘的得意。 足足扎了三根针,孙母才重新躺下,待从梦中确认办法确实有效,这才信了。 而此时的阮柔,早已来到阮四娘所在的古家。 不同于阮家其他姐妹,阮四娘是七姐妹中唯一的暴脾气,力气大、吃得也多,在阮家时就颇不讨阮父阮母喜欢,当然,事实上他们对所有女儿都没有这玩意,但相较而言,阮四娘更招他们讨厌罢了。 在农家,阮父阮母作为当家主食人,掌握着一大家子的方方面面,大到婚嫁、小到一日三餐,阮四娘从没讨到好,却始终不曾弯腰,主动讨他们的喜欢,可见性格倔强。 到了能嫁人的年纪后,阮母只随意一打听,听说同村古家有意为傻儿子讨一个媳妇,给出的聘银还不少后,没两天就将阮四娘婚事定下。 从原主的记忆中,阮柔得知,当初阮四娘听说这门亲事,就在家大闹了一场,甚至还去古家折腾了好一阵,就想要搅浑这门亲事,愣是逼得最后阮父将人捆住,这才保证了婚事的正常举行,也不知这样性子的人,在古家如何生存。 唉,叹息一声,阮柔继续搜寻阮四娘的身影。 不出意料,她很快在侧屋找到了人,熟悉的入梦。 梦境不再是一片白茫茫,而是有着明显的场景。 状似是阮四娘刚来古家不久的时候,那张年轻的面庞尚透露着几分稚嫩,面带倔强,正被古家人训斥。 “你是石头的媳妇,他在水边玩,你怎么不在一边看着,任由人掉下水去,你是怎么做人媳妇的?” 阮四娘不吭声,眼中漠然,显然并不对方所说的,也是,这门婚事本就是她不愿意的,那傻子若落水死了才最好呢。 古家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顾古母的阻拦,古父随手拿过一旁的一根粗木棍,对着阮四娘重重地抽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足足抽了二十棍,古父才气喘吁吁停了动作,而此时,阮四娘整个背部到臀部已经溢出了血的痕迹,将整个衣服都染上了血红。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让人几欲作呕,阮柔不忍地别开眼,就听古母略带怜惜的声音响起,“唉,何必呢,你是石头的媳妇,他好了你才能好啊。” 阮四娘忍着不吭声,内心满是嫌恶,这作态,好似方才按压住自己不让逃跑的不是她一般,如今又来说这话。 这样的事情之后又发生了很多很多次,只要古家的傻儿子出了什么事,作为名义上的媳妇,阮四娘就会跟着遭罪,轻则饿上一两顿、重则一顿毒打。 久而久之,绕是阮四娘性子再倔,只要不想挨打,就得护着古家傻子不让出事。 落在阮柔眼中,就是典型的驯服,就跟训狗一样,做错了踢上一脚,做对了给个甜枣,时间长了,狗都能学会看人眼色,更何况人。 于古家人而言,阮四娘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照顾好古家傻子。 但于阮四娘自己而言,却并非如此,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也曾经梦想过,靠自己养活自己,过上不靠任何人的日子,但那终究也只是个梦罢了。 在古家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一场又一场的梦境,满是她的不甘与绝望。 又是一声叹息,阮柔现身,唤道,“四姐。” “五妹。”阮四娘明显愣了会儿,不明白怎么突然梦到五娘,但很快,看着对面虚幻的身影,她明悟,眼中浮上雾气。 阮柔苦笑,看样子不需要再解释了。 阮四娘伤感一阵,随即关切问,“你在地下可好,能去投胎转世吗?” 又是同一套说辞,几乎不用她怎么说服,阮四娘就连连点头,“五妹,只要你有办法,我一定跟你走。”语气之坚定,让人不容怀疑她的决心。 “好,”阮柔笑得开心,她保证,“四姐,我一定会带你们离开这里的。” 闻言,阮四娘再也忍不住,眼眶中勉强压抑的泪水倾盆而下,似是要将这几年的郁气与委屈一起哭出来。 这几年,她在古家干活、挨打,无数次希冀自己能离开这个地狱,然而不论古家人,还是阮家爹娘,都是叫她忍,忍到有了孩子,忍到古家老两口去世,她就算有了出头之日。 可她不服,凭什么要自己忍,她不欠古家什么,也不欠阮家的,凭什么忍。 如今,终于有个人跟自己说,要带她离开,多好啊,只是,如果对面不是已经身在地下的五妹,她或许会更开心。 就在姐妹俩说话之际,一阵熟悉的阵痛感传来,阮柔头晕目眩,就连梦境都隐隐出现波动。 阮四娘一慌,扶住人,问,“五娘,怎么了,可是入梦对你有什么损害?” “没事,估计是爹娘和孙家人为了控制我使了些阴招,我得先离开了,你放心,我那边做好准备就来通知你。” 说着匆匆间,人已经从梦中消失。 阮四娘惊醒,漆黑中,她无声地哭泣,泪水沾湿了枕头,怎么就她们姐妹这么命苦呢。 可很快,希望又从心中升起,或许五妹真的有办法带她们离开呢。 第373章 忍耐着剧痛,阮柔勉强支撑着回到阴世的孙宅内,这种状态下…… 忍耐着剧痛,阮柔勉强支撑着回到阴世的孙宅内,这种状态下的她,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意料之内,孙家三鬼又来闹腾,不停在门外叫嚣,纸人来汇报的时候,阮柔本想强撑着将人赶走,而后,似想起什么,她不再伪装,虚弱地伏在案前,任由他们闯入。 孙有才面露精光,心中不断思量,而老妪顿时喜形于色,孙光宗似有不忍,却始终没开口。 “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阮柔故作仇恨般说道,眼神都带着锋芒。 “呵呵,不过一报还一报,你如今有此下场都是应得的。”老妪得意道,随后四下看了一圈,眼见宅院没有什么变化这才作罢。 孙光宗上前一步,劝慰,“阮五娘,唉,你这是何必呢。” “小人!”阮柔看向他,不屑道,“你们孙家害死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一句话又将孙光宗堵了回去,大抵读书人还是得要些脸面的。 最后还是孙有才过来,说明了来意,“不拘过去如何,如今你是孙家媳,住着我们孙家的阴宅,合该伺候好光宗。之前你做的那些我们可以不计较,但以后可不能再如此。” 清楚她的不服气,他继续补充,“你别以为成为鬼魂就没制住你的办法了,别说你阳间还有爹娘亲人在,光是刚才这手段,多来几次,纵使鬼魂也未必能留有命在。” “果然是你们做的。”阮柔恨恨道,“你们若有办法,尽管让我魂飞魄散,否则我绝不会让你们好过。” 好赖话不听,孙有才和老妪颇觉棘手,这手段只能让鬼魂痛苦,一点点损伤其魂力,却不能保证能彻底让鬼消失,就算能,也不知得耗去多少时间,故而才有方才谈判的一幕,否则哪里用这么麻烦。 气氛一时间僵持住,没有哪一边愿意屈服,但好歹孙家三鬼终于回到阴宅,不必担心游荡在外的危险,总的来说,略有收获。 当晚,老妪就去托梦告诉了孙父孙母这个消息,并要求他们时不时给些教训,好帮助他们控制人。 这些,阮柔虽没亲眼见到,却大概清楚,只是为了迷惑孙家人和鬼的视线,暂且装作不知。 自那日孙家三鬼回归后,孙家阴宅就被分成了两片区域,一片是阮柔所占领的东边,而孙家只能待在西边区域,两边互不干扰。 孙家大概只以为她龟缩一隅,实则孙家阴宅多少年的藏品都在东边这一边,在孙家人以为她在东边屋子内养伤的时候,她一直悄悄出去,继续自己的计划。 与纪家和钱家的往来很是顺利,钱家就不说了,跟孙家一向不对付,可以说,这份仇怨哪怕到了地下,也丝毫没打任何折扣,一听能给孙家教训,钱家当即就答应下来,表示会配合计划。 至于纪家,既有出气的意思在,也有看阮柔实在可怜,愿意帮一把手的份上,但不拘如何,结果是好的。 商量妥当,阮柔便将孙家阴宅内积累不知道多久的物品通通打包运出,分作两批分别运进了纪家和钱家的阴宅,其中香烛纸钱占了大多数,其他的,诸如纸人、阴宅、衣服等都有不少,她只留了小部分备用。 这些虽说只要子孙孝顺,那边不愁,可玩意呢,但凡碰上个不孝顺、心里没祖宗的,底下的祖宗们就得挨饿受冻,故而,收下也没事,更何况,阮柔开口要的钱财不多,对纪家和钱家约等于毛毛雨。 然而,对于阮家这般的存在,两百两银子足够买阮家全家几十遍了,至少原主不就是被十两银子葬送了性命么。 有了这二百两银子,接下来的安排就好推进了。 先是请钱家出面,从县衙那办了几张假户籍路引,距离与宁山村中间隔了一个县城,如无意外,一辈子都不会再和阮家人有所接触。 钱家说起来,也是镇上的大户,听说早几代,钱家和孙家关系莫逆,两家的同辈约着一起上京赶考,彼时钱家那位学问比之孙家还要好一些。结果,孙家的学子考中,而钱家的学子却莫名吃坏了肚子,与当年科考失之交臂,至于其中到底是不是孙家从中做了手脚,如今隔了那么长时间,早已无从考证,两家的梁子结下却难以消弭,一直延续到如今。 只可惜,孙家自从当年那位科举在京都当了京官,钱家的发展就一直比不上孙家,为此一直暗暗较劲,如今见孙家吃瘪,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到这里,阮柔又忍不住为原主惋惜,孙家用给一个活生生的人结冥婚、害人性命的事,纵使告到官府,也是无用的,概因如今讲究长辈尊卑,爹娘卖亲生的孩子可以,公婆要了儿媳的命自然也可以,反正对官府来说,并不触犯律条,就跟主子打死下人一般,天经地义的事。 所以,只能她自己想办法,待户籍路引办好,阮柔托钱家人帮忙在落户的潜水县添置了一户房屋,花去了三十两银,如此,阮家几姐妹就算有了安生立命的居所,之后,就是考虑如何将人偷偷带走。 其他几姐妹还好,孤身一人,不拘是一起走还是分开走,都不容易引人主意,但阮大姐还有两个女儿,三人一起离开,少不得那老光棍警惕防范。 想了又想,阮柔谋划,让阮父阮母正准备欢喜送人去孙家做学徒前,偷偷让阮六娘引导,事关弟弟前程的大好事,几个出嫁的姐姐自然也该出份力,于是,顺利地让阮父阮母满心期待,将几个出嫁女儿一齐喊了回来。 不年不节的,本来不该回来的,但有阮柔提前通知,阮家四姐妹皆竭力争取,终于得以都回来了,其中阮大姐还带着两个女儿一起。 人皆到齐,饭桌上,稀疏的粥配上几个没油没盐的素菜,就是阮家招待几个出嫁女的伙食。 阮父清清嗓子,眼神逡巡一遍几个女儿,对她们的到来很是满意。 “今天喊你们回来,是为了你们小弟读书的事情,孙家松口让你们小弟去做书童,这是咱们阮家的大事,宝儿读书出来,以后也好给你们几个姐姐撑腰” 长篇大论,无外乎洗脑,可他也不想想,阮家几姐妹都被卖了一次,尤其阮五娘还银子丧命,哪来的脸让几个女儿再次付出。 好在不等说完,接连两声“咚、咚”响起,那是阮父阮母晕倒磕到桌子上的声音。 阮六娘有些忐忑,今天的晚饭是她做的,两人饭菜里被放了吃了会使人昏迷的野菜,但很快,想到五姐的叮嘱,她提起精神、壮着胆子, 牵着七娘的手,对几个姐姐道,“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都安排好了,我们走吧。” “嗯。”阮大娘抹了下眼角,毅然起身,按照计划行事。 有了接应的人和钱财,离开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离开并不意味着结束,因为阮家以及那几个名义上的夫家肯定会四处找人,只有断绝了他们的寻找,阮家几姐妹才能真正获得安生的生活。 顾不上晕倒的阮父阮母,阮大娘几姐妹匆匆来到屋内,换下身上的衣裳,换上提前准备好的新衣裳,而后,将换下来的旧衣裳绑在一块木头上,趁着无人时,来到村中河流处,将六根木头依次放进河水中。 从近处看,很容易就能瞧出不对劲,但此时正值正午,没有人在河边,若从远处瞧,就跟一个个人飘在水上被带走一般。 莫名有些惆怅,阮大娘来不及感伤更多,就被几个妹妹拽着飞速远离。 来到一处偏僻无人处,早有一辆牛车停在这儿,车前有一个身着深灰色衣裳的车夫,见人到齐,二话不说,架起牛车,朝着目标的方向而去。 从宁山村出发,一路疾驰到潜水镇,为了避免被人寻到去向,还特意饶了些路,直到晚上,天色一片漆黑,才终于来到了位于潜水县的宅院。 车夫将人送到,就立即离开,阮大娘领着几个妹妹和女儿进屋,一点点探索,心中依旧惶恐,却孕育着希望。 而与此同时,阮柔在阴宅也开始一阵折腾。 自从有了拿捏她的办法,孙家时不时就拿出布娃娃折腾一番,搅得阮柔经常头痛欲裂,这一晚又是如此。 但阮柔没有继续忍耐,而是直接跟孙有才三鬼对峙起来,“你们真是够了,既然想要闹腾,我就跟你们闹个够。” 说着,就要出阴宅,往阳世去。 孙有才见势不好,连忙跟上,结果,就见前面的身影一直冲到了孙家阳宅,竟直接来到正手持纸娃娃扎根的孙母跟前。 “你要做什么?”孙有才挡在一人一鬼中间阻止道,“鬼魂不能对人出手的,你想要魂飞魄散吗?” “她先动的手,没道理做人时憋屈,做鬼了还得被折腾,大不了一拍两散,能带走一个,我还赚了呢。”当然,在阮柔眼中,自己可比眼前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值钱,但于孙家人鬼来说,显然并非如此,一条贱命怎么能跟孙家人的金贵相比。 见对面的阮五娘不怀好意的眼神一直在孙父孙母身上徘徊,孙有才原本三分的担心变成了十分。 阵阵阴风刮过,孙父孙母只觉莫名的寒意上身,望望四周,却什么也没看见。 正在孙家一片混乱之时,阮家,阮父阮母终于从昏睡中醒来,正迷糊着,看见眼前的剩饭剩菜以及空无一人的饭桌,终于链接上了之前的记忆。 第374章 “那几个死丫头呢。”阮父狂怒,冲阮母吼着。 …… “那几个死丫头呢。”阮父狂怒,冲阮母吼着。 可阮母刚醒,哪里知道,支支吾吾,“天都黑了,说不定回去了吧。” “还有六娘七娘呢。”看看天色、再看看桌上的冷饭冷菜,再傻的人都能察觉不对劲。 喊了几声没反应,两人当即将家中搜寻了一遍,除去在主屋床上酣睡的宝贝儿子,再无其他人。 “都不见了。”阮父心中陡然而生不好的预感,六娘七娘还好,总归没出嫁,可其他四个女儿都是别人家的人了,在自家消失,这算个什么事儿呢。 “还不快去找!”他朝着阮母再次吼道。 “要去那几家问问吗?”阮母迟疑,她说的是几个女儿的夫家。 “去问问古家,其他几家先不要去。”同村最近的也就古家,当然,还有一个葛地主家,可人家大势大,阮父暂时还不想触霉头。 阮母应了,匆忙往古家去,远远地问了一声,听说人不在,又匆匆回来。 “当家的,古家说没见着人,这可怎么办啊?”想起方才古家人怀疑的眼神,阮母就开始喘不上来气。 短短时间内,阮父心头闪过很多种猜测,可无论哪一种,都不太现实,要说人回去了吧,古家没见着人,可要说走,又能走去哪儿呢,要钱没钱、户籍路引都没有。 “去葛家问一问,要是再没人,就直接告诉他们吧。”阮父到底下了决定,从中午到如今天黑,半天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拖久了,更没办法交代。 不多时,两人垂头丧气,也不遮掩着,大张旗鼓去通知古家、还有葛家,人不见了的消息。 “什么意思,什么叫人不见了。” 面对两家人的疑惑,阮父只得实话实说,“就是中午喊她们回来吃饭,结果我俩晕了,等醒来天都黑了,就是不见人。”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人满意,古家傻子心智只有七八岁,却有一身的大力气,对上成年男人都不惧,此时不知感受到什么,拽着阮父就是不撒手,边扯边喊,“你还我媳妇,你还我媳妇。” 阮父进退不得,唬得一旁的阮母连忙上来帮忙拉扯,古家爹妈看傻子儿子就跟看宝贝似的,哪里能忍,当即上去帮忙,一旁葛家的管家被主子派出来处理,同样满头黑线。 不够他比较好交差,阮三娘早几年进府还算受宠,可几年过去,葛老爷的心思早就放到其他更年轻、新入门的小妾身上,压根不在意府上少这一号人,只意思性地让他出来找找,毕竟葛家还是要脸的,人平白无故没了,总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至于葛家夫人,府里少了个年轻女人,听说人可能是自己离开了,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尽力找,故而,葛管家一旁看戏,姿态颇为悠闲,就是那小傻子满身横肉、涕泗横流的倒霉样子有点污眼睛,他嫌弃地撇开眼。 半晌,闹剧终于散场,天色也不早了,葛管家逮着空连忙放下狠话,“阮五娘是我们府上花钱迎进府里的妾氏,人如今在你们阮家不见,我们夫人说了,要么交人、要么还钱,否则,哼哼。” 威胁之意明显,阮父可不敢怀疑葛家的能耐,光府上养的那十几个壮年家丁,就足够他喝一壶的了,阮父当下点头哈腰,“葛管家,您放心,那死丫头跑不远,我一定把她找回来,原样送回府上。” “哼!”留下一句冷哼,葛管家悠悠然撤场,原地只剩阮家跟古家人。 面面相觑会儿,古家人正准备要个说法,结果那古家傻子估摸是到了往常睡觉的点,困了,就地往地上一趟,浑然不顾满身的泥巴野草,就闭上眼要睡了。 古家爹妈一见,不行啊,连忙一左一右将人架起来,一边安抚,一边就要往回走。 阮父正庆幸着呢,就见古父回头,恶狠狠放话,“明天我要见到人,否则,你们就赔钱吧,这么多年,崽都没下一个,要不是看在同村的份上,早给你休回去了。” 古家傻子不知听没听懂,一个劲哭嚷着道,“我要媳妇,我要媳妇” 魔音绕耳,直到人走远,阮父才松了一口气。 阮母在一旁抱怨,“什么人啊,一个傻子,还想生个小傻子,回头又赖过来。” 古家这傻儿子就是天生的,长到五六岁根上,古家人才发现不对劲,也找大夫看过,说就是天生的,没法治,古家爹妈也就死了心,当时还想着再要一个儿子,结果愣是没能再怀上,就把这傻儿子当宝。 阮母是顶顶瞧不上的,当初把女儿送出门的时候就担心生出个小傻子,还得败坏阮家名声,如今可倒好,人直接找不着了。 “行了,少说点。”阮父嫌弃她当面怂包,背后说人倒有劲了,“还有赖家和周寡妇家呢。”他提醒。 “我可不去赖家。”两家所在的村子相距都不远,去一趟也就两刻钟不到,但阮母不敢一个人去赖家,那老光棍就是个破皮无赖,听说本村的姑娘媳妇都躲着走,大晚上的,阮母哪里敢去。 阮父当即黑了脸,“行,你去周寡妇家,我去赖家,那老娘们也不是个好的,你可悠着点。” 阮母应了一声,当即分道扬镳。 一个时辰后,村口,两人面对面撞上,望向彼此,只见一张鼻青脸肿的猪头脸。 “你嘶。”阮母捂着腮帮子,到底没说完。 阮父捂着乌黑的左眼,恨恨道,“那老赖真不是个东西,平常自己待大娘还有两个闺女什么样,自己心里不清楚,现在知道打我,我呸,活该一辈子穷馊,没媳妇孩子,断子绝孙的货。” 阮父骂得起劲,从村口一路骂到回家,心中那股郁气依旧不平。 “你呢,怎么弄的?” “还不是那周寡妇,我刚说完呢,就扑了上来,非要说我们又把人给卖了,哪有这么冤枉人的啊。”阮母也委屈呢,再是想要钱,也不可能做出一女卖两家的事来,否则,下次还有谁敢上门啊。 “晦气。”正说着,进门的瞬间,却听见一阵嚎啕哭声,阮母一瞬间立即醒悟,“哎呦,宝儿一个人在家里呢。” 说着匆匆进去,安抚宝贝儿子,独留阮父在院子里,就着夜晚的徐徐凉风,思考人到底去哪儿了。 阮母一路抱着儿子去灶下做饭,宝贝儿子饿了倒是吃得香,阮父阮母两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百思不得其解,“你说活生生几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明天去村子各家问问,总有人瞧见吧。”阮父也是无奈,“要是让我找到人,呵,不剥掉她们几层皮。” ————- 夜半时分,孙宅,人不可见的区域内,阮柔被孙有才、老妪以及孙光宗三鬼团团围住。 阮柔作势要冲出去,孙有才苦口婆心劝解,“阮五娘,你死已成事实,何必再纠缠活着时候的官司。是,孙家拿你殉葬是有些不对,可要怪也得先怪你爹娘把你卖了,我们孙家可不会仗着权势其欺压他人,这事你就算活着高到官府去也没用啊,何不看开点。” 一字一句,皆不说人话,阮柔只作不理会,“你们害了我的性命,还要劝我看开点,等我弄死了你们唯一的孙子,看你们还大方不大方的起来。” 老妪顿时急了,眼神示意孙有才,“这可咋办。”孙光宗早逝,孙家就留有孙耀祖一条血脉,若真被害了去,孙家岂不是要断子绝孙。 孙有才何尝不急,拦着人急忙问,“阮五娘,人死不能复生,你到底要什么,你尽管说,能满足的我都尽量满足你。” “呵,行,谁对我下的手,先站出来,再说其他。” 孙母慌了,苏父没碰过布娃娃,都是差使自己扎的针,且手中证据确凿,压根抵赖不得。 孙有才松一口气,虽然不厚道,可儿媳到底没有儿子和孙子重要不是。 老妪站出来,指着孙夫人道,“是我这儿媳造的孽,只要不取人性命,你想要报复尽管去。” 阮柔目光落到布娃娃上,孙家人就是靠这个拿捏住了自己,也不知那阮母的姑祖母是如何制成的,但想来也不至于可以一直做下去,她索性趁机,要求孙家先毁掉再说。 生命威胁之下,孙母顾不得许多,拿了把简单,将布娃娃减掉,阮柔顿觉原本牵扯自己的那根线断了,整个魂体都轻松不少。 孙有才没好气,“这下可以了吧?” “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阮柔冷哼一声,“我要你们好好安置我几个姐姐,保她们一声平安无虞,想来对你们孙家并非难事吧。” 孙有才听后纠结,不要求富贵,若只要平安无虞,自然简单,随意安置在一个庄子上就是,可那不就代表他们被人威胁住了嘛,今日还只是平安无虞,说不得明日就要他孙家的银钱、后日就要孙家的祖产基业。 “哼!”阮柔的目光再次投向孙耀祖,那是一个尚年轻的少年郎,全然不知相距不远的地方,自己生命正时刻受到威胁。 咽下一口老血,孙有才无奈再次妥协,“行,不过这需要些时间,且你几个姐姐都嫁人了,你爹娘和她们夫家是否同意,都有的闹腾。” “我相信你们孙家还不至于搞不定几个人,总之,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我的姐妹们都好好的,吃得好穿的好,不挨饿受冻。” 阮柔才不管那些,阮家几姐妹早就走了,如今不过做戏,假装她们消失之事与自己无关罢了,要求多些还更显真实呢。 孙父听了不过小事一桩,在乡下这片地界,钱能摆平的事都不算大事,但难免埋怨孙母办事不严谨,招惹了这么个祸端,凭空惹来许多麻烦,搞不好就危及生命了。 殊不知,孙母也冤枉得很,人选也不是她一个任定的啊,还不是请高人看的生辰八字,当时定下来,孙父和公婆还夸她动作利索干得好呢,如今锅怎么就全扣自己头上了呢。 “也行,三天之内,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结果,行了吧。”孙有才没好气。 阮柔这才作出满意状,“好,就给你们三天时间,若还没好,且等着吧。” 说着就气势汹汹折返回阴世,带起一阵凉风。 估摸着鬼走了,孙父埋怨,“都是你干的好事。” 孙母委屈,问,“那这事,是办还是不办呐?” “办,当然要办,还得办好咯。”孙父咬牙切齿,“不要舍不得银钱,等拿捏住了那阮家几姐妹,不愁她不听话。” 孙母一听也是,顿时一扫萎靡,笑得畅快。 第375章 翌日,天明,孙父孙母连忙派下人去找阮家几姐妹,吩咐不拘…… 翌日,天明,孙父孙母连忙派下人去找阮家几姐妹,吩咐不拘是威逼、还是利诱,总要将人拿捏住。 孙家管事领了命令,匆匆而去,原以为要费不少功夫,结果到阮家一看,却见阮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这是怎么回事?”孙管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作为孙家管事,他经常在外面跑,收租子、与各家往来等,时常要与村民们打交道,一眼看出眼前纠缠的几户人家,就有本村的古家以及葛家的管事,那标志性的肥头大耳傻儿子还杵在那呢。 若阮柔在场,定能一眼忍住,眼前这一锅大乱炖可不只有古家,那赖家的老光棍,胡搅蛮缠的周寡妇、蛮横的古家,以及葛家派过来的管事,齐聚一堂,而前三家险些跟阮家人大打出手。 他凑近隔岸观火的葛家管事,两人以前有过不少接触,算是熟络,忍不住向他打听,“老葛,阮家这是怎么了?” “阮家昨天把几个闺女喊回去,结果昨晚说人不见了,这不,主子派我来看看,”他朝纠缠的中心看去,“喏,那是另外几家。” 听说人不见,孙管事心中一咯噔,他可没错过孙父孙母吩咐时,那势在必得的眼神。 再顾不得看好戏,吩咐几个下人看守阮家,他急忙赶回去报信。 “什么?人不见了!”孙母不可置信惊呼。 “葛家管事也在,我便向他打听了番,阮家六个闺女,昨儿一起不见了。” “那还还不去找。”孙父呵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有个着落。” “是。”孙管事不敢得罪盛怒中的主子,再次出门,只这次心中满是忐忑,也不知事情要是办砸了,主子会不会怪罪下来。 等他再次回来,阮家已经暂时消停下来,倒不是打累了,而是阮家咬不还钱,其他几家无奈,只得继续找人。 六个人当然不可能活生生消失,在村子里打听一番,总能有些消息。 其中就有一个壮年汉子,犹豫着,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说,半晌,良心纠结下,还是将昨日看见的说了,“我昨儿中午一直在地里干活,来河边挑水的时候,好像看见河里有什么,好像是几个人。” “什么!”所有人再次震惊,这河流可是活水,人在里面,除去投河,也没其他可能。 一个猜测,缓缓在大家心中升起,很快被大多数人认定为现实,那就是,阮家几闺女实在受不了娘家的压迫,六姐妹一起约着跳河了。 经过一个上午的发酵,此时的消息可不只有阮家及几户姻亲知道,而是传遍了整个宁山村。 等阮家女投河自尽的消息一传出,顿时一片哗然。 这年头,要说卖女儿的,当然不止阮家一家,可哪家都没有阮家这么狠的,前后七个闺女,前五个出嫁的都没落着好,尤其老五更是丢了命,谁家背后提前时不得骂几句狠心啊。 骂归骂,可非亲非故的,谁也不愿意为了没关系的几姐妹讨阮父阮母的嫌,没见连亲兄弟的阮大伯家都没吭声嘛。 阮父阮母本是阮家二房,当初因着一直生女儿、没能有个儿子,在家中待不下去,被阮家爷奶分家分了出来,跟阮家大房几乎闹翻。 彼时阮家一穷二白的,说起来也可怜,可自从开始卖女儿后,那日子倒是一日日好了起来,再到三年前生了个儿子,夫妻俩尾巴都要翘上天,在村子里阮母更是逢人就说,好似下了蛋的母鸡,恨不得“咯咯咯”让全天下都知道。 说曹操,曹操到,闹的动静这般大,阮家大房也无法装瞎,阮家大伯和大伯母臭着一张脸过来,浑身上下都被黑气笼罩。 “老二,老二媳妇,你们自己说,都做的什么事,把几个侄女都逼死,你们就满意了,别说宁山村,我活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你们不要脸,我们阮家还要呢,以后咱阮家的儿子闺女婚丧嫁娶,还有人敢来吗?” 开口就是熟悉的指责,原本就烦躁的阮父看这位亲大哥也是越看越不顺眼,没好气道,“咱们两房早就分家了,你管我做什么。” 阮大伯母横了他一眼,反驳,“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阮字,本村的知道我们大房看不惯你们二房行事,早早分了家,外村人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大房跟你们一样心黑呢。” 阮母也被说得黑了脸,当初还在阮家老宅时,靠着给老阮家生了两个儿子,日常在自己跟前炫耀、压榨自己的,不就是眼前这位好大嫂嘛,如今倒知道装贤惠要脸了,我呸。 想要反驳,偏大房夫妻俩说得大气,且话语间,明显是要跟他们撇开干系的意思,倒显得他们多招人嫌弃似的。 “行了,到底是不是大娘她们几个还不知道呢,你们做大伯伯娘的,要是有心就帮着找找,少说些闲话。”阮父没好气道。 阮大伯阮大伯母闻言并不反驳,今儿他们来,就是担心二房的事牵连到自家,这才当着村人的面出来做场戏,表示一下自己的无辜,顺带撇开干系,向外界表明,阮家大房可和被分出去的二房不一样,如今做戏做到底,也不在乎浪费这一天时间。 阮大伯摆出老大的派头,“老二,方才都有人说了,看见几个人影,除去大娘六个,村里可还有人消失。” 围观的村人们彼此看看,有不放心的还从人群中揪出自家的娃,不时有人应和,“没有,我家里的人都在呢。” 答案显而易见,消失的只有阮家几个闺女。 阮父面子上过不去,在这个大哥面前,他还是要几分脸面的,便又反驳,“指不定是这几个贱丫头自己跑了呢,哪有那么容易就寻死的。” 阮大伯鄙夷看了一眼阮父,逼走女儿、跟逼死女儿,前者难道比后者能好多少,况且,这年头,几个女人跑出去,其下场未必比直接投河好,其中阴暗,只略一想就能明白,偏这个二弟还想装糊涂。 他也懒得直接戳破,只问,“那家中可有少了什么,人跑出去,总得准备干粮和一身衣裳吧,银钱也少不了,户籍呢、路引呢?” 一番话将阮父问得结巴,他何尝不知道这些,早在发现人不见了后,他们就翻过家中上下,什么东西都没少,这才叫人越发心慌不是。 “东西倒也没有少,但这总不能证明什么。”他依旧死鸭子嘴硬。 “懒得跟你个糊涂东西多说,”阮大伯嫌弃撇开眼,朝着围观村民们大声道,“乡亲们,那几个到底是我阮家的姑娘,她们亲爹娘不在意,但我这个做大伯大伯娘还有家中爷奶,却不能袖手旁观,还请劳累大家帮忙找一找,若能找到人,我必备上厚礼,若找不到,也不会叫大家白忙活了去,还请大家帮忙。” “哪里的话,大娘几个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是得找一找。” “就是,你做大伯的好心,我们做长辈的也愿意尽一份心。” 一时间,对阮家大伯大伯娘的赞赏,倒是压过了对阮父阮母的责怪与鄙夷,惹得阮父心中愈发不快。 葛管事见状,面上不显,心中有了几分明悟,看来人不拘是跑了还是投河死了,总归是找不回来,如此,他回去跟老爷夫人也好交代,吩咐几个下人帮着一起找人,等回去也好说尽力找了。 至于孙管事,则是真心帮着找人了,方才两位主子狰狞的面色在眼前浮现,他只求阮家几姐妹,好歹留一个活口。 说干就干,以阮大伯带头,领着一群村民沿着河流往下,一路寻找过去。 可惜,到底迟了一日,任是河流的水再和缓,想要找到昨日几个顺流而下的木桩子,到底不大实际。 不过,虽然没找到人,但却从下游不少人家口中听说,确实见到几个身影。 这年头,死人晦气,即便有人猜到是活人投河自尽,跑遍几个村庄,也没有人多管闲事,好心将河中人捞上来的。 阮大伯气喘吁吁,望着空无一物的河流发呆,半下午的时间,他们拢共往下走了三个时辰,问遍十来个村庄,愣是没一个人伸手,也是邪门。 “都说看见人影,没捞,这可咋整,再往下可就有分叉口,更难找了。”有人边擦着额头的汗,边询问。 “是啊,我估摸人是没了。” “唉,这阮家二房也是造孽,好好的几个女儿,宁愿死都不愿意活着,可见有多苦。” “啧啧,还是太年轻经历的事少,再苦再难总有过去的一天,如今可好,一个想不开,命都没了,听说自杀的人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也有人不赞同。 闲聚在一起,众说纷纭,但找人的心思却是淡了。 阮大伯将一切听入耳中,顿时有了决断——不找了。 今儿不拘如何,面子上做足了,人找到更好,找不到也不管自己事,再继续下去,反倒容易招来埋怨。 面上做出一副极其沮丧落魄伤心的模样,阮大伯红着眼、沙哑着嗓子,“今日辛苦大家了,你们先回吧,我再往下找找,指不定呢” 一番话说得村民们都忍不住动情,深感阮家二房虽然不是个东西,可大房还有几分人情味,最后难免感慨,也是那几个姑娘生的不是地方,若在阮家大房,起码能跟一般人家姑娘一样好好活着吧。 事已至此,眼见没希望,村民们跟着劝,好歹将执意要继续往下寻找的阮大伯劝住。 阮父却不干了,拦着众人不让走,“人还没找到,怎么能回去呢。” 第376章 本就不屑阮父作为的村民们,一个个叫嚷起来,结伴往回走,…… 本就不屑阮父作为的村民们,一个个叫嚷起来,结伴往回走,理都不理阮父的言语。 阮大伯重重叹气一声,失望地看向阮父,“老二,大家都是看在同村的份上,才过来帮忙找人,耽误人家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咱们的不对了,哪有强求的道理,唉,你啊。” 那失望中夹杂着谴责的语气,一下子让阮父想到了很多年前,彼时阮家还未曾分家,每每自己做了什么,阮大伯都是这幅神态,好似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般,这么多年,便是自己有了儿子,仍旧如此。 他气鼓鼓,“大哥,你看笑话看够了,就赶紧走,别耽误我找女儿。” 阮大伯正愁话说得太满,此时不好跟着村民离开,此时有了台阶,当即作气愤状,转身就走、 人群逐渐走远,看着阮大伯真离开了的阮父彻底懵了。 原地,阮母与阮父面面相觑,不知该跟着回去、还是继续找人,倒不是为了装样子,而是真心想找到人,好跟那几家招待,否则,一个个泼皮无赖似的人,可不会让他们轻易过关。 “当家的,这可怎么办?”阮母问。 “凉拌。”阮父没好气道,眼见天马上就黑了,从昨天傍晚到现在,他可就没休息过,如今可撑不住了。 还没待阮母反应过来,阮父率先跟着往回走,只距离前面人有段距离,省得再被嘲笑,她便连忙跟上。 一路无话,等阮父阮母到家,早已累得够呛,阮父往椅子上一躺,阮母本准备坐下,却被盯着问了一句,“还不去做饭?” 阮母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六娘七娘都不在,家中自然无人做饭,无奈,总不能不吃饭,她认命站起来,去灶台忙活,可惜因着七个女儿的存在,阮母早已多年不下厨,如今只觉得生疏,连放多少盐都把不准,最后还招了阮父一顿埋怨。 阮母顾不得生气,饭桌上忧心忡忡,“当家的,你说大娘她们几个,真的没了吗?” “差不多吧。”阮父语气平淡,不见多少伤心和难过,仿佛死的不是他亲女儿。 而阮母则是真的有些伤心,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虽说生下来时嫌弃是个女儿,可好歹养了这么多年,人还在倒罢了,人死了,难免有些不舒坦。 只是不等她想太多,宝贝儿子刚吃几口饭,就叫嚷着不好吃,要吃鸡蛋羹,阮母只得满足。 一时忙活起来,倒将方才的伤感忘记。 等到晚上,忙完一切休息,刚躺上床几乎就阖眼,再顾不得想更多。 而另一边,阮大伯跟着村民回到家,阮大伯母早已在家蒸好了几锅大馒头,虽然不是白面,于村民们而言已是不错的伙食,一人领了两个回去,倒也兴高采烈。 送走人,阮大伯才松口气,冲着阮大伯母道,“差不多了,总算没败坏咱家的名声。” 阮大伯母冷哼一声,“是没败坏,可嚯嚯了我一大袋子玉米面呢。”时下粮**贵,阮家大房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哪有不心疼的。 阮大伯无奈,“不然能怎么办,当初,爹娘将二弟单独分出去,就招了不少村里的留言,要是再不注意些,以后就真的不好说亲事了。” 阮大伯母有些小得意,“那倒不至于,咱家田多,在媒婆那可吃香了。” 阮大伯便也跟着笑了,“行了,这是就算结束,以后再如何也不干我们的事。” 阮大伯母深以为然,刚发馒头时,村人们可是满口的感激与赞扬。 —————— 另一厢,回去报信的葛家管事,先是跟葛老爷回禀,葛老爷早已忘记人具体长什么模样,只记得刚进门时还是个年轻娇俏的小姑娘,如今斯人已逝,难免有些感慨,但也就只是感慨。 而葛夫人反应更是平淡,听说人真的投河自尽,道了一声“晦气”,就吩咐人将阮三娘原先住的房间收拾出来,至于原先旧的衣物及可能有的财产,一应交由葛管事处理。 阮三娘的消失就这么在葛家雁过不留痕,而其他几家,则远没那么轻易。 先说回隔壁老光棍赖家,赖麻子已是三十八的高龄,人长得寒碜不说,家里更是穷得叮当响,原先阮大娘在,好歹有人伺候,唯一的遗憾就是没个儿子,如今可倒好,一朝回到解放前,又恢复老光棍一个,且比起多年前更惨,毕竟年纪更大了、且存银也没了,可想而知,这样的赖麻子,如何会放过阮家。 至于古家,古父古母倒是无所谓,人不见了就不见了,反正没生娃,再娶一个就是了,可架不住傻儿子一个劲嚷嚷着要人,不管怎么解释人没了、投河了,一个傻子懂什么,只闹腾得古父古母心力交瘁,宝贝儿子睡下才算作罢。 而周寡妇家呢,一边欣喜于讨人嫌的儿媳没了,另一方面,总不让年轻的儿子一直单着,总得再找,复又陷入烦闷。 最不能接受的莫过于孙家,孙父孙母受了好一顿威胁,事后从公婆口中得知了全程,忍不住倒吸一口吸气。 等孙管事跟着找人的村民中回来禀告,气得孙母摔了一个茶盏,“废物”。 孙管事当即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好半晌,孙母挥挥手,让人退下,孙管事如蒙大赦,连忙溜了。 而孙母则依旧蹙着眉头,“当家的,这可怎么办?” 孙父同样横眉竖眼,一脸愁苦相。 “晚上问问爹娘吧,若人真死了,指不定她们姐妹还能在阴间相聚,倒省得我们从中安排。”说到后半句,话语中竟带了些不怀好意的笑意。 被孙家人惦记的阮柔,却也没闲着,与孙有才三鬼井水不犯河后,她出了孙宅,自顾自在阴世闲逛。 孙光宗偷偷在门内瞧了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这才掩上门。 阴世孙宅久违地恢复了平静,但这股平静中,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惊胆战的味儿。 阮柔先是去谢过钱家和纪家,随后从阴世借道,直接来到了阮家几姐妹定居的潜水镇。 潜水镇距离阮家所在的宁山村,中间隔了两三个镇和村落,基本不用担心会撞上阮家或其他相熟的人家。 约莫两刻钟,估摸着位置差不多了,阮柔就近寻了个阴世出口,等出来一看,果真就在潜水镇。 作为一个小镇,潜水镇比之宁山村当然要兴旺发达不少,且人肉眼可见地多,哪怕阮柔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街道两边仍有小部分商铺在开门迎客,不时有人路过。 小心绕过活人,如今的她身带阴气,别说与人相处久了,就是短暂性地穿身而过,对活人都会造成些不好的影响,当然,这样的事情做多了,对阮柔自己也没好处。 来到早前添置的宅院,阮家几姐妹刚到一天,身处陌生的地方,且刚从家逃出,正是心情激动的时候,此刻正齐聚一堂,互相诉说着过去几年的经历,以及对未来的忐忑。 是的,忐忑,离开熟悉的环境,既没有立身之本,也没有足以保护自己的本事,唯一比过去好的大概就在于,不必担心被亲人再卖一回。 穿过厚实的木门,阮柔停在前院,默默听了会儿,才犹豫着进去。 鬼魂虽说以魂体的形式存在,一般人肉眼看不见,可实力足够强大的鬼魂却是可以让自己显现在人前的。 阮柔这具身体临死前的怨气足够大,死后化成的鬼魂体强大,显形自然不在话下,先前只是没有必要,也不好让外人察觉罢了。 如今没了危险,她倒也不吝惜这点魂力。 进门时略带起一股风,算是做了提醒,随后她才显露身形,出现在人前。 “大姐、二姐七娘。”她轻声招呼。 阮家七姐妹,不知多少年后,再一次相聚,只是阴阳相隔,难免叫人唏嘘。 “五娘。”阮大娘几个瞬间湿了眼眶,阮柔只得笑着上前安慰,“哭什么,如今不是很好么,以后啊,优我护着你们,天天都是好日子。” “你如今这模样,怎么好得起来。”阮大娘听不进去安慰,只要一想到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妹妹年纪轻轻就没了,就是止不住的伤心涌上来。 阮二娘、阮三娘同样如此,反倒是一向性子直爽的阮四娘大大咧咧,“五娘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活得舒心,我要是胆子大点,早就跟五娘作伴去了。”她在古家好几次都要跟人拼命,只是到底害怕,才苟活至今。 这话惹来几个姐姐一顿嗔怪,“瞎说什么呢,五娘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以后只有连她的份一起活了,才够呢。” 阮六娘、阮七娘到底年纪小,待在家中也就是干活和挨骂,出于畏惧才跟着几个姐姐一起跑了,此时想到以后,更是充满希望,比之几个经历太过沉重的姐姐,多了一份生气。 几姐妹便都笑了,不拘过去如何辛苦艰难,只要未来有了希望,就总有一股劲支撑着她们跨过去。 伤感过后,便是对未来的美好畅想,阮柔过来也正是为此。 六姐妹如今是安置下来,除去买宅院的七十多两,二百两还剩下一百二十两,算是一笔不小的财产,这笔钱如何安排,是存、是花,添置资产抑或其他,总得有个章程。 阮大娘几个都是没出过村子的,日常见识就一亩三分地,最有见识的阮三娘也不过多见了些富贵人家后宅的纷争,对于以后生计根本无从想起,唯一的念头,大概就是可以买田地,不拘自己种还是收租,总是不亏的。 阮柔的想法却不止于此。 第377章 面对桌子沉甸甸的银钱,阮家几姐妹不仅有欣喜,还有未知的惶恐。…… 面对桌子沉甸甸的银钱,阮家几姐妹不仅有欣喜,还有未知的惶恐。 阮柔却自若点着银两,“一百二十两,存二十两,再买五亩地,大概四十两,剩下六十两,在镇上寻家转手的铺子,试着做点小生意吧?” “做生意?”几道诧异震惊的声音同时响起。 大眼瞪小眼半晌,阮大姐才扭捏着问,“五娘,我们能做什么生意啊?” “什么都行,总不能坐吃山空,只要不亏钱就行。” 阮柔的回答颇为光棍,听得阮大娘更心慌了,不住喃喃,“那可是五十两啊,能做什么生意呢。” 或许是觉得这个妹妹也没什么好的建议,阮大娘转头跟另外几个妹妹商量起来。 “二妹,我记得你绣活还可以。” “不行不行。”阮二娘连忙推辞,“我就家常缝补衣裳,哪能拿得出手。” “三娘,你是不是会调胭脂水粉?” 阮三年到底见过几分世面,没有拒绝,而是反问道,“大姐,开胭脂水粉铺可得花不少钱,虽说赚钱,可五十两肯定不够。” 唬得阮大娘连连摇头,五十两她都嫌多呢,生怕被败光了。 再后面,她也没再问,毕竟阮四娘就一身的力气值得看,而下面年纪更小的阮六娘和七娘,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艺。 最后,反而是阮二娘问,“大姐,要不咱们开个杂货铺吧,啥都卖,卖不掉就自家用,起码不愁亏钱。” 这个提议立即迎来了几姐妹的肯定。 “对啊,杂货铺多好,肯定不愁生意。” “我记得小时候去过几趟镇上,杂货铺能卖好多东西呢。” 阮大娘和阮二娘先前嫁人后,都要操持家务,自然进出过不少次杂货铺,阮三娘和阮四娘就几乎没怎么来过,更别提阮六娘阮七娘。 “五娘,你觉得杂货铺怎么样?”阮大娘小心征询她的意见,毕竟银钱都是她给的。 阮柔略思考了会,其实一开始,她是想让开家成衣铺或者餐馆之类,多少能挣些钱的,也能学会门手艺,不至于心慌,但转念一想,杂货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能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是什么好像也不大重要。 “挺好的,杂货铺得寻个位置好的铺面,倒也不着急,等你们休整好也再说。” “休息什么,明天我就上街去找。”捏着一大笔钱,阮大娘莫名心焦,“还有合适的田地,四十两足够买八亩上好的良田了。” 夜很沉,当清幽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时,所有人方才察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时间不早了,今儿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阮大娘一句话,算是给纷杂的一天写下句号。 阮柔早在她们还讨论时就隐了身形旁听,此时闻言,便准备打道回府,省得引起孙家那边的注意,临走前,她也没忘跟阮大娘打一声招呼。 回到阴世,昏暗枯寂的阴世很是冷清,与阳世的欣欣向荣截然不同,不过一个晚上,原本适应的环境突兀地就不那么令人舒坦。 “还是早点完成任务回去吧。”阮柔喃喃,等折腾完了孙家和阮家,应该就差不多了。 之后的几天,有空时阮柔也会往潜水镇跑一趟,替阮大娘几个参谋一番,但更多时候,还是任由她们自己做决定,都是经历过磋磨的大人,有足够一步步往前走的勇气和决心,她只要从旁略提点一二就足够。 倒是阮家这边,她还没做什么呢,就险些被另外几家闹腾翻了。 先是赖麻子上门要钱,阮父阮母僵着不给,赖麻子索性直接赖在阮家不走了,吃阮家的饭、睡阮家的床,每天晚上还要闹腾出些动静来,搅得谁都睡不好,偏还拿他没办法。 赖麻子十分理直气壮,“你们弄丢了我媳妇,要不赔一个媳妇、要么退钱。” 阮父气急,“怎么就是我们弄丢的,大娘明明是自己投河的,要我说,还是你平打骂太过,听说还要把两个孩子卖了,大娘肯定是受不了才投河的。” 赖麻子才不听这些,闻言只是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阮父阮母,那眼神明晃晃表示,“当初你们不也是这么做的,不还活着好好的?” 质问的语气,让阮母羞臊着脸躲开。 要是光他们自己受影响倒罢了,但家中还有一个年幼的孩子,晚上被吵醒就嗷嗷大哭,几日下来眼见精神头都不好了,将宝贝儿子当做命根子的阮父阮母顿时急了。 但赔钱是不可能赔钱的,不说卖女儿得的那些钱早就被用了,就算是还在,他们女儿嫁出去那么多年,替人洗衣做饭生孩子,万没有再把钱还回去的道理。 两家人商量来撕扯去,最后阮家退了五百文钱,赖麻子见阮家实在抠搜,没有办法只得接受,他总不能在阮家住一辈子,遂拿着到手的五百文,想着去哪能再买个媳妇儿。 赖家的麻烦刚过去,转头,又来了周寡妇家。 周寡妇行事可就要比赖麻子温和多了,她也不折腾阮家人,甚至大多数时候都不进阮家的门,说要避嫌,但却比赖麻子更让人恶心,因为她只要有空过来,就在阮家门前哭,常引得村民们前来围观,阮父阮母还得笑着跟人解释招待,那叫一个憋屈。 周寡妇面上可不是来要钱的,而是百般诉说自己跟儿媳的关系多么好,周家是多么和善的一家子,如今好儿媳在阮家不见了,她便要求一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自从那日寻人过后,阮父阮母便默认那几个死丫头已经投河自尽,如今尸身恐怕都不一定幸存,如何找得到。 再要解释,周寡妇就只是哭,打不得、骂不得,活人都能被她硬生生憋屈死。 好在周寡妇豁得出去,但周寡妇的儿子却是个要脸的,阮母去寻了他几次,好说歹说,终于将人劝了回去,只是到底也赔了五百文出去。 阮母为此颇为心痛,赖家收了二两退了五百文,好歹挣了一两半,老二这笔账算下来,绝对亏了,但他们来不及为此多心疼,转头,古家也上门了。 古家家底厚实,不为钱发愁,却为丢了人发愁,若真想找,哪怕古家儿子是个傻的,也多的是人愿意送闺女上门,偏问题就在于,古家的傻儿子被阮四娘照顾习惯了,如今连亲爹娘都不认,就只要阮四娘。 古父古母年纪大了,拿这个傻儿子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认其闹腾,在傻儿子找上阮家要人的时候,就在一旁苦大仇深地看着,没有丝毫办法。 人天天在门口打滚闹腾,得亏时日不久,尽管如此,阮父总觉得自家成了村子里茶余饭后的笑话,本来村里人吃饭闲聊的地方都在村口,如今眼见有往自家门前转移的趋势。 古家最后愿意松手,多亏了小傻子的耐性不强,或许是日日在家被人伺候惯如今折腾累了,也或者将人忘记得差不多了,第一天小傻子没来,不仅阮父阮母,就连古父古母都颇为松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地开始继续给傻儿子找儿媳。 只是,这次挑来挑去,都没找到一个合眼的,听话懂事的倒有不少,但能摆布得了小傻子的却是少数,毕竟小傻子蛮横起来那股莽劲一般人根本制不住,最后还是矮个子里挑高个,选了个勉强满意的,只再没有以前那般省心。 葛家最是利索,管事将原先属于阮三娘的一堆破旧衣物丢回来,告知两家以后再无关系,便痛快走了,阮父阮母在破烂里搜寻半天,也没找到丁点值钱的物件儿,忍不住暗啐一口,穷酸玩意儿,不知是骂他们的女儿阮三娘,还是骂可能从中克扣了的葛家管事。 最让阮父阮母头疼的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孙家,论起来,孙家聘的阮五娘是被他们自己殉葬的,之后两家就再无关系,先前孙家管事过来打听就足够奇怪了,如今更是莫名其妙。 看着门外的孙家管事,阮母纳闷,“当家的,你说他们这是干嘛呢?” 阮父同样不解,只他的眼神闪烁几下,联想到先前托梦的阮五娘,既然对方能折腾亲爹娘,还能少得了罪魁后手的孙家,指不定就是五娘开始回来报复了呢。 但这个猜测他不敢对外宣扬,一来鬼神之说向来玄妙,阮父也是个俗人,生怕犯了忌讳,二来若被孙家看出来,免不了自找麻烦,不如当做不知道,孙家反而不会因此做些什么。 但阮父却忘了,阮家还有软肋捏在孙家手上,不是别的,而是阮家每年租赁的田地都是孙家名下的。 阮家不是多富裕的人家,尤其阮父阮母当年几乎是被净身出户的,便格外的穷,如今多年下来不过置办下来几亩薄田,勉强只够自家吃喝,便又赁了孙家的几亩田种,多年下来一直相安无事,如今却被突然通知,孙家需要收回田地,在这地里还种着庄稼的空当,不仅意味着地里的收成没了,还代表着一年的辛苦白费。 第378章 阮家租赁的三亩田地到底被孙家收回,背后最大的功臣非阮柔莫数,她…… 阮家租赁的三亩田地到底被孙家收回,背后最大的功臣非阮柔莫数,她最近可是兢兢业业在孙父孙母以及孙耀祖的梦境中来回蹿。 对人类动手,看似简单,实则对一个鬼魂来说伤害极大,比人伤人的后果可要大得多,哪怕害死原主的就是孙家人。 故而,她得使用这种钝刀子磨人的法子,孙家人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可为此造成的烦扰却不少。 因着夜里噩梦连连,压根睡不好,半日里没精神,孙父处理家中事务时都有些懈怠,时不时就要出点小问题,而孙母处理家中杂务尚可,在外出与人交际时险些当面睡着,可是失了大礼,至于孙耀祖,因着年龄尚小定力差,是受影响最大的,兼之还在读书,夜里睡不少,白日没精神,功课一落千丈,还挨了夫子几顿训斥,可谓憋屈。 又一日,孙家三口凑在一起,皆精神萎靡,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模样。 “老爷,总不能一直这般下去。”孙母无奈朝孙父道,意思是让他想想办法,同为鬼魂,怎的公婆就一点用没有呢。 孙父同样束手无策,“爹娘那边跟人相安无事,不好再下手,否则,也怕阮五娘真的下狠手。” 孙耀祖听得厌烦,不耐烦道,“爹娘,阮五娘不是大哥的妻子嘛,不能让他管管,要是管不了,不如干脆将人放走。” 没理会小儿子口中的埋怨之意,孙父脑海中也顿时浮现念头,对啊,为什么不将人放走呢,人间还有休妻一说,阴间说不定也有同样的办法,等没了关系,大不了再弥补一番,最好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念头起了就再也消不掉,当晚,梦中,阮柔熟门熟路的入梦,一挥手给三人织造了七八个噩梦,保证人一晚上都睡不着,就准备离开。 忽听见孙父开口,朝虚空中喊道,“阮五娘,你在的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阮柔默然不语,听他能说出些什么来。 孙父提了提胆子,继续说着,“我知你不忿,但事已至此,一直纠缠下去也没意思,你不想当我孙家妇,我放你离开就是。” “离开?”阮柔的耳朵动了动,有些动心。 人在阴世的身份受阳间影响,譬如原主跟孙光宗有夫妻名分,到了阴世这份关系依旧存在,除非解除,否则对彼此都有约束关系,不论阮柔自己还是原主,显然都不想跟孙家有所牵扯。 几乎不用犹豫,她便立即同意,在梦中显露身形,对着孙父道,“好。” 孙父欣喜,没敢直接提出双方恩怨尽消,只尽心尽力,跟孙母一起拟了放妻书,将双方关系解除。 接过放妻书的那一刻,阮柔只觉得整个魂体一轻,似是解除了某种禁锢,好处显而易见,但坏处也不少,想着阴世的种种,她顿时心生不妙,连忙从梦中脱离,重回阴世。 果不其然,望着脱离自己控制的孙宅,阮柔无奈,趁着未被发现前进去。 孙有才也察觉到了异常,此刻正虎视眈眈,见阮五娘回来才歇了去东边看看的心思。 阮柔回到东厢,却知道久待不得,早晚孙有才都会过来,届时发现不对劲,冲突在所难免。 索性阮家姐妹都被转移了,没必要继续留在孙家,主意已定,她干脆利索卷包袱跑路,当晚趁着无鬼注意,麻利溜了。 没了孙家,她一个孤魂野鬼,竟然没地方去了,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阮大娘她们所在位置的阴世安家,以后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她一个鬼,身上的行李也就从孙家卷出来的一些物件儿,可谓一穷二白,搬家自然也简单,当晚,阮柔再次安家,可惜的是,没了阴宅,晚上休息都不安生。 翌日,阮柔上来阳世看看杂货铺的进展,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杂货铺已经顺利开张,不过,与阮柔想象中的不同,阮家姐妹的杂货铺,除去盐、布料这些自己暂时制不出来的成品,其他东西基本都自己包揽了。 譬如,能用竹条编制的簸箕箩筐,阮大娘手巧,一日闲着无事编出几个就够铺子里卖的了,其他的,手帕、荷包等,但凡能自己做的,就坚决贯彻不花钱去买。 对此,阮柔只能笑着接受,给人找点事情做,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挺好的。 阳世的事一切顺利,阮大娘心情大好,也有空关心阮五娘了。 她问,“五娘,你还是住在阴世吗,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现在我们一切都好,你要不要去转世投胎?” “嗯,挺好的,前几天刚从孙家阴宅搬出来,还有些事要做,等做完了,我就去投胎。” “什么事?”阮大娘正准备问,想起什么,到底压下,有些事情,或许不知道才最好。 阮柔显然也没有说的意思,叙旧完毕,干脆利落的走了,还招呼她,如果有人去闹事,就去找纪家或者钱家,对方应该会伸手帮一把的,再多,她也管不了了。 接下来,阮柔的心思没怎么放在这边,而是继续折腾其他其他几家。 拿走赖麻子家和周家、古家的部分钱财,以及阮家卖几个女儿挣的钱,起码这些属于阮家几姐妹的卖身钱,不该继续归他们所有,至于没了这些钱的几家会如何,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最难办的是孙家,一条命横亘其中,代表阮柔可以做的很多,当然,不能采用直接伤害的形式,却可以曲折着来,正好先前结识的纪家和钱家都跟孙家有恩怨,找些孙家的把柄递到对方手中,就足够孙家头疼了。 孙家整个产业都受到不小的影响,孙父为此焦头烂额,就连搬到书院一心读书的孙耀祖在书院都受到不少影响,没多久就只能再次搬回家中。 确定了孙家不会有好下场,阮柔这才满意,最后,留下来的就是孙有才三鬼了,要不是孙有才提出给阴世的孙光宗娶妻,原主或许不至于丧命。 先前拿走孙家阴宅积累许久的带阴气的物件是一桩,但这还不够,阮柔计划送他们去投胎转世,届时,不拘做人还是为鬼时,因果自会计算清楚,还原主一个公道。 除此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如阮柔能靠着鬼魂的身份折腾出不少事情来一个道理,孙家的鬼不去投胎显然也有其原因,靠着鬼魂的身份给孙家谋取好处,就是其中一项,难说孙家如今的身份地位与此有没有关系。 不拘有没有,阮柔都打算给搅混了,强大魂力加持下,她直接押送三鬼去了转世投胎的入口,面上笑眯眯,脚下却丝毫不留情地将三鬼踢了下去。 于是,等孙父遇到困难,想要找亲爹孙有才寻求帮助时,却发现根本召唤不出来人,就连上供祭品都没用,活人管不到地下事,再担心孙父也无法知道阴世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继续手忙脚乱应对孙家的危机。 阮柔就这么看着孙家一点点败落,直到最后被打压得跟一个普通农户人家一样,这才满意,有时候干脆利落的死可不是惩罚,长久地活在泥潭里才是。 解决完了孙家,又去吓唬了连带葛家在内的几家,唬得他们在梦里连喊以后再也不做恶,这才满意。 眼看着一切趋向圆满,再次回去看了一眼阮大娘她们,确认一切无事后,阮柔方才与她们告别。 “大姐,二姐,你们好好的,我准备走了。” 闻言,阮大娘几人先是一股强烈的不安不舍涌上来,随即是愧疚,明明五娘帮了她们那么多,结果,好不容易能去投胎了,她们竟还卑劣地希望,五娘能一直护佑着她们,真是不应该。 阮大娘红了脸,压下那些小心思,真心实意地道,“真好,五娘,你放心去吧,我们会好好的,你这辈子命苦,下辈子一定会投个好胎的。” “嗯。”阮柔心知自己不会转世投胎,但这份期待是对原主的,她欣然接受。 与阮家几姐妹一一告别,接了一箩筐祝福,之后在阮家几姐妹充满希冀的眼神中,转身离开。 早在孙家倒台时,系统就已经提醒了她,原主的心愿已经完成,她随时可以选择离开,但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不大保险,但她想试试。 她可没忘记,当初阮母那位据说有些能耐的姑祖母做的原主的布娃娃,还因此颇吃过些苦头,先前她担心对方还有什么手段,一直没敢正面对上,只是威胁孙家放弃,如今趁着离开前,正好去看看。 阮家这位姑祖母年纪不小,如今已经七十来岁,无儿无女的,孤寡一人,看着挺可怜,实则,缺德事没少做,阮柔去的时候,这位正一人在灶台前做饭,阮母的兄长,这位姑祖母的侄子看来可没多照顾人。 熟门熟路去阮母的娘家折腾一番,顺利搅和地两家离了心,原本想要侄子给自己养老的心思彻底断绝,这位姑祖母再没了精气神,肉眼可见,不过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好似老了十岁。 没多久,一个灿烂的晴天,她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着头顶的晴天白日,喃喃了一句,“我做错了啊。”而后,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阮柔并不关心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又有多少愧疚,只是对着刚成新鬼的人一顿输出,而后麻利溜了。 “嘀,阮五娘的心愿已完成,任务已完成,传输中。” 阮柔回到系统空间,终于不再是阴沉的阴世背景,她颇为送了一口气,不由感慨,还是阳间好啊,同时暗戳戳嘀系统,表示下次可不要这样世界背景的任务了。 第379章 “浅浅,娘是不是又为难你了。”阮柔再次睁眼,就听到耳边想起一道…… “浅浅,娘是不是又为难你了。”阮柔再次睁眼,就听到耳边想起一道磁性低沉的嗓音,话语间带着心疼和怜惜。 新的世界,阮柔不了解具体情况,只含糊回了句,“没事。” 青年的神情却更加怜惜,“浅浅,等我取得功名,定不让你再受委屈。” 阮柔顿觉这话不对劲,一时却说不出来,只得暂且按下。 “我去更衣。”扔下话,阮柔寻了个方向匆匆而去,硬是将男子接下来的话堵在嗓子眼,原本温文尔雅的面容突兀显出几分郁郁不平。 寻到更衣房,阮柔闭眼,接收记忆。 原主名阮浅浅,是省城阮秀才家的长女,自小跟着父兄读书识字,去岁及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阮父的同窗,韩秀才家中长子韩嘉成婚。 男才女貌,本该是一段佳话,但这门婚事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韩嘉是韩秀才长子,其生母却早逝,如今韩家当即的乃韩秀才的继室,韩张氏,更尴尬的是,韩张氏进门后育有一子一女,颇得韩秀才疼宠。 虽是秀才,可在省城这般地方,举人尚且有几分地位,秀才不过略有些名声,不然也不会有穷秀才的说法。 阮父与韩秀才皆在省城的崇文书院当夫子,靠着每个月的束脩以及抄书等赚钱养家,不过勉强过日子。 阮家尚好,只有原主与弟弟两个孩子,阮小弟名阮子康,如今年十三,跟着阮父在书院读书,预备来年下场试一试,书院对夫子家的学子有一个优惠名额,压力虽有,可日子还算轻松。 但韩家就不一样了,有三个孩子要养,且其中两个儿子读书的花销,足以拖得韩家抬不起身,甚至于韩张氏都要在家中接些零散活计,以贴补家用。 有道是人穷是非多,韩家并不富裕,亲生兄弟尚且可能有利益之争,何况继母继子之间,矛盾更是不可避免。 韩家这般情况,阮母先前有所顾虑,女人家最是知道内宅纷争,担心女儿过去会受磋磨,但架不住阮父看好韩嘉,认为其来日定能金榜题名,困难时嫁女那叫缔结良缘。 不好说两者谁对谁错,毕竟初衷都是为了原主好,但事实显然比阮父阮母想的要更加复杂。 原主原先在阮家不说锦衣玉食,可每日不过也就待在家里帮衬阮母做家务,绣花亦或出门与小姐妹聊天谈心游玩,半点苦没受过,到了韩家,为人媳,上头还不是亲婆婆,日子可想而知。 进门那一日,就因为先给韩家原配还是继室先行礼,与韩张氏起了纷争,好几天没给好脸色,之后更是承包了家中大小家务,上至一家六口的饭食衣物,下至院落打扫,皆要原主负责。 按理这也没错,新媳妇进家门管事,那说明夫家对人看重,可一般而言总要婆婆从旁帮衬,不至于直接当甩手掌柜,可谁叫原主惹怒了继婆婆韩张氏呢。 但原主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夫君韩嘉对自己很好,每每自己受了委屈,总会得到对方的细心安慰,以及认真的承诺,光那一句,“浅浅,等我以后取得功名,定不叫你再受委屈,”就不知听了多少次,偏原主傻乎乎每次听了都感动非常,受了再多苦都不觉苦。 若阮柔在,定会提醒原主一句,谁知道韩嘉取得功名要什么时候,要是一辈子不中,难道忍一辈子,再者说了,就算有了功名,名义辈分在那,韩张氏再是继母也是母,难不成还能翻天。 可惜,这道理原主不懂,只将一切埋怨在韩张氏身上,婆媳关系愈发恶劣,加之家中经济紧张,韩嘉读书进学都要钱,韩张氏借口家中不宽裕,屡屡不给钱,韩嘉不过又在原主面前哭惨几句,原主就心甘情愿将嫁妆拿出来贴补。 眼见进门才一年,阮家心疼原主给的丰厚嫁妆被挪用得七七八八,手也糙了不止一倍 如果说这些都只是小挫折,起码前面还有韩嘉画的大饼吊着,但既然阮柔来到这里,就说明事情远不止如此,原主最后是在生产时一尸两命,就此香消玉殒。 原主死后,韩嘉一度怀疑,是继母韩张氏做的手脚,为的就是不让韩家长房长孙顺利出生,以免占了韩家大部分资源。 一条人命,韩张氏当然不认,理由也很正当,她进门晚,生的次子比韩嘉这个长子要小上七八岁,除非韩嘉一直不生,否则,她做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再之后,韩嘉与继母韩张氏彻底闹翻,恰巧彼时韩嘉已经取得秀才功名,正要去参加乡试,若取得举人功名,就可彻底摆脱韩家的约束,便趁势搬出了韩家,独自居住, 待韩嘉考中举人,可谓升官发财死老婆的典型,还因为为亡妻守孝三年,得了个痴情人的好名声,在三年后去京都赶考,被榜下捉婿,成为当上礼部尚书的得意门徒,迎娶高门妻,可谓意气风发,除去阮家的亲人们,谁又会在意早已死去的原主呢。 接收完记忆,阮柔一声叹息,按谁获益谁有嫌疑的思路来看,韩嘉是最有嫌疑的一个。 且理由比之韩张氏要更加充分,简言之,除非韩嘉本人没了,否则韩张氏跟其子就要永远排在韩嘉这个原配子的后面,相反,原主的死可是让韩嘉得到不少好处。 韩父愧疚下的弥补,银钱和人脉的扶持,以及爱妻的好名声,可都为韩嘉后期崛起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暂且将疑惑放下,阮柔整了整衣衫,装作一切如常地出来。 下午,阮柔提出要回娘家去看一看,时下出门的女子要回娘家并不是一件得人称赞的好事,反之,还会招来外人的非议和嫌弃。 故而,当韩张氏面上露出嫌弃之色的同时,阮柔提出了正当理由,“夫君前几日说缺一本书,我记得我爹那里好像有,索性离得不远,干脆回去问一问。” 牵扯到继子读书的事,韩张氏原本准备好的指责也说不出口了,韩父对两个儿子的读书事宜看得一向很重,其他事上她还可以为难一二,唯独读书进学上,是半点碰不得。 “行,你去吧,就是千万别忘了回来。” 语气阴阳怪气,阮柔全不在意,同意了就行,只是回娘家总不能空手,偏原主的嫁妆用得差不多了,她眼珠子一转,理直气壮朝韩张氏开口,“娘,我回去总要带点东西,您看我带什么好。” 韩张氏瞪眼,惊讶不已,万没料到一直表现十分有骨气的继子媳妇竟舍下脸朝自己开口。 “家里有什么你都知道,要是不嫌弃,灶房里还有几个鸡蛋,反正我没钱。”韩张氏也光棍,鸡蛋是家养的鸡生的,银钱可是她辛苦攒下来给儿子读书娶媳妇用的。 “不嫌弃,正好我娘家没养鸡。”阮柔笑眯眯接受,闹得韩张氏愈发疑惑,甚至怀疑这便宜继子媳妇吃错了药。 下午,阮柔拎着二十个鸡蛋,回了娘家。 如今不是荀休,阮父和阮小弟还在书院授课读书,家中只阮母一人。 往常,原主回娘家,为了不让爹娘担心,总是报喜不报忧,说的也都是韩嘉对自己的好,使得阮父阮母对这个女婿影响很好,时常帮衬,搜寻有用的书本、引荐人脉,否则韩嘉未必能那么顺利一路高中。 如今么,阮柔进门就面带愁绪,关心女儿的阮母一下子察觉,免不了担心,“浅浅,你是不是在韩家受欺负了?” 阮柔犹犹豫豫,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急得阮母愈发急躁,“这傻孩子,你快说呀,是不是韩张氏那厮,她做了什么,娘去给你做主。” “也不是,”阮柔纠结着道,“娘,韩嘉如今读书进学需要的钱越发多了,我手里的嫁妆几乎都用完了,你说着以后可怎么办啊?” “什么?”焦灼的阮母没料到会听到这个答案,还有些发愣,讷讷问,“你是说你的嫁妆用完了?” “嗯。”阮柔低头,很有些心虚,出门子前,阮母可没少交代,嫁妆是她以后的保障,一定要好好收好了,万不能挥霍了去,可惜,谆谆教诲全成了耳旁风。 “你这孩子,吓死我了。”阮母又是气又是好笑,嫁妆再重要也没人重要,为了安抚女儿,她还特意劝慰,“没事,娘这儿还有些,待会拿给你。” “娘,不用,你的钱存着给小弟。”阮柔连忙推辞,韩嘉是读书人缺钱用,可阮家也不轻松,阮小弟正是进学的关键时刻,等过两年赶考,才是花钱的时候呢,亲儿子和女婿,万没有先就着后者的道理。 闻言,阮母面露愁绪,“唉,当初我就说有后娘的不能嫁,你爹偏不听,给你许这么个人家,哎呦,只要想想我都发愁。” 这下轮到阮柔安慰对方了,“娘,没事,韩嘉说了,现在的委屈都是暂时的,等他考中就好了。” 安慰是安慰了,可阮母直觉不对劲,脱口而出,“要是一直考不中呢。” 话音刚落,对上女儿诧异的眼神,阮母颇为心虚摸摸鼻子,讪讪解释,“浅浅,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你。” “娘,没事,爹总说,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能考中,若韩嘉不能中,那就是我的命不好。” “呸呸呸,你的命好着呢。”阮母不大高兴女儿如此贬低自己,“你说我和你爹的女儿,怎么会命不好,要说还是韩家不好,家宅不宁,等你爹回来,我让他找你公爹说道说道。” 内宅的事,本不该找男人,可谁家韩家那个是后娘呢,只得找韩父了,阮母对此可不心虚。 第380章 略过不太令人愉快的话题,阮柔呈上带回来的礼物,“娘,这是我带回…… 略过不太令人愉快的话题,阮柔呈上带回来的礼物,“娘,这是我带回来的鸡蛋,你和爹小弟补补身子。” “傻孩子,回来就回来,带什么东西,你婆婆没为难你吧?”阮母嗔怪,可眼角眉梢皆带着喜意,显然还是高兴的。 “没,我说是替韩嘉回来找书的,娘,你说,我没进门前,也没听说韩家有那么多矛盾啊。”阮柔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说话却一针见血。 阮母纳闷,“以前怎么就没有矛盾了?” 继母继子的,怎么可能没有矛盾,但顺着话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一年多光听女儿说继婆婆怎么怎么不好了,以前可没听说过这些。 “兴许以前家丑不可外扬吧。”阮母猜测。 阮柔不置可否,似抱怨道,“若我当初不嫁韩嘉就好了。” 阮母一惊,手里提着的东西险些落地,探究的眼神看向女儿,“韩嘉对你不好?” 阮柔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不好,就是活得太憋屈了,总是让我忍忍忍,也不知要忍到什么时候。” 阮母也是无奈,同时忍不住有些后悔,若是她当初坚持些,不听阮父那些话就好了,可再如何后悔也无法更改女儿已经嫁到韩家的现实。 心头堵着一股郁气,阮母接下来的动作中都带了些出来,阮柔便没有继续说什么,刚才只是给阮母提个醒,以及打预防针,以免后面自己做出什么惹来怀疑。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话,确定阮家真心疼爱原主后,阮柔进书房随意选了一本书,便预备回去,阮母还惦记给她带上点东西,阮柔没拒绝,带回了一斤肉,算起来跟带来的鸡蛋价值差不多。 回到韩家,原本想阴阳怪气的韩张氏看见肉,眼珠子顿时就亮了,“哎呦,浅浅回来了啊。” 态度之热情,叫阮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有些无语,淡淡应了生,“嗯。” “来,今天累了吧,快回去休息,今天的饭我来做。”韩张氏笑盈盈说着,顺手接过阮柔手中的肉,任是谁都能看出她真正的目的。 阮柔乐得轻松,且她本来就有意缓和跟对方的关系,此刻笑着应了,显得十分温顺的模样。 韩张氏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以前吧,这个便宜继子媳妇虽然看着温温柔柔,可骨子里憋着一股劲,跟韩嘉站一条战线,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大多不会拿出来分享,叫她十分看不惯,今儿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不过想到人刚从娘家回来,说不定是阮家那位提点了些什么,韩张氏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兴高采烈地去灶房做饭,荤腥在韩家也是不常见的,她可得做好了,给读书费脑的儿子补补。 不过一斤肉,做好了还是一家人吃,就轻易缓解了矛盾,阮柔弯了弯嘴角,心情很是愉悦。 接下来直到傍晚,韩张氏都没有再喊她干活,阮柔一个人躺在卧房里,很是轻松。 直到日下西天,阮柔再次走出房间,韩张氏已经和女儿韩梅准备好了晚膳,她帮着端了饭菜,不一会,韩秀才就带着两个读书的儿子一起回来。 “今天不错,还有肉啊。”韩秀才虽是个读书人,性子却并不迂腐,反而非常随和,与韩张氏这个年轻妻子的感情也很好。 韩张氏听了也不恼,看着阮柔笑着道,“还是托了嘉儿媳妇的福,从娘家带回来的。” “哈哈哈,你爹明儿知道,该说我馋他一顿肉了。”韩秀才笑着入了座,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模样,唯韩嘉肃了一张脸,看着有点不大高兴。 若搁原主,早就忙前忙后关切了,阮柔只当没看见,听见韩秀才这位公爹的打趣,笑着回了一句,“爹说笑了,我爹哪里会小气一块肉。” “来来来,先吃饭,有话待会再说。”韩张氏见众人让座,忙催促着开饭。 韩家是读书人家,于礼仪方面颇为看重,只有韩秀才先启动,其他人才敢继续伸筷子。 于是,只等韩秀才动了筷子,韩张氏丝毫不客气,从那碗红烧肉里一口气夹了整整三大块,直接塞到亲儿子碗中。 韩乐,即韩张氏后面生的韩家次子,羞涩地锤头,颇为不好意思,倒是一旁年纪更小些的韩张氏女儿韩梅,利索地自己伸手夹了一块肉,美滋滋尝着。 别看一斤肉听着不少,可做成红烧肉,不过十来块,眼见就少了一半,韩嘉心情愈发不悦。 偏这时,韩张氏还招呼着,“嘉儿媳妇,你也吃,给嘉儿多夹几块。” 里子面子都照顾到了,阮柔便听话地给韩嘉夹了一块瘦肉,而后给自己也夹了一筷,便低头认真吃起了饭菜。 一顿饭油水充足,大家吃得都很是满意,连带着气氛都轻松不少,饭桌上闲聊几句,等吃完,韩秀才才掩了狼吞虎咽,斯文地漱口,一派读书人的儒雅模样,韩嘉与其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 等吃完饭,韩张氏识趣地喊阮柔去休息,她带着女儿收拾饭碗,阮柔也不客气,当即回了房。 韩家的院子是韩家祖上传下来的,足有三进的院落,很是宽敞,韩秀才和韩张氏带着女儿住在中间一进,西边是书房以及韩乐的居所,阮柔与韩嘉居于东厢。 此刻,阮柔就在东厢内,时辰尚早,无事可做,便拿出原主做了一半的绣活继续。 难得的,韩嘉没有在晚膳后去书房继续读书,反而跟着她回到了卧房。 此时原主与韩嘉的关系亲密,阮柔不好什么都不说,便装作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今日累了,不用读书么?” 韩嘉没吭声,一副郁郁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今日在书院受委屈了?”阮柔继续关心。 “没,浅浅,我就是心疼你。”韩嘉语气心疼,跟早晨如出一辙。 阮柔莫名所以,“我怎么了?” “你从娘家带回来的肉,全便宜了他们。”他们指的是谁显而易见,无非韩张氏和她的一双儿女。 阮柔恍然,挤出一抹笑,“没事,今儿我回娘家,娘教训我了,说既然在一个屋檐下,做事就不能那么独。” “娘她怎么说的?”韩嘉眼神幽深,直觉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故。 “娘她到底经的事多,比我们小年轻可要懂的多多了。”阮柔一副钦佩的样子,继续道,“她说你到底是继子,不是娘她亲生的,大面上过得去就差不多了,也不能强求她对你视同己出。” 韩嘉本想挑拨一二,闻言面色一僵,本来想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僵着一张脸问,“娘还说了什么?” “我娘还说,娘她不敢做的太过分,小乐毕竟也是读书人,以后还要考科举的。” 韩嘉点头,表示同意,“这些年其实也没苛待我,就是委屈了你。” “没事,我不怕委屈,而且你看,今日我带回来一斤肉,娘她待我的态度就好了很多,我娘说以后会帮我多准备一点,俗话说,吃人嘴软,娘以后肯定就不会为难我了。” 似是看不出来韩嘉的情绪,阮柔一副欢喜的模样,“我娘说的可真有道理,若真的如此,你以后就可以专心读书,不必担心我在家中受委屈了。” 韩嘉:内心有无数句吐槽,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 “怎么了?”发觉他不说话,阮柔放下手中的绣活,好奇问。 “娘说的对。”韩嘉无奈,他总不能说,岳母这些话不对吧,毕竟不管从道理还是事实上的,都证明了法子的有用,今日妻子确实没有被使唤干活了,但又有一股无名的憋屈闷在心头,同时有一股隐隐的恐慌。 韩家的资源有限,阮家的同样如此,只是比之韩家略显宽裕,所以还能接济阮柔这个出嫁女,但资源有限,代表其接济有限。 以往,妻子回娘家,不是直接带银钱回来、就是一些读书上有用的物件儿,譬如上好的纸张、砚台等,大大节省了他在读书上的开支,也是因为阮家的存在,自从成婚后,他就没再体验到读书经济上的压力,只用一心读书就行,不像婚前,没有亲娘,万事都要自己操心。 如今,这份资源换成了全家公用的吃食等物,确实能够让妻子少受继婆婆的使唤和琢磨,但于他而言,损失更大,偏他不好直接提出,以免显得自己太过凉薄。 于是,他只能委婉着道,“浅浅,真是委屈你了。” “没事,等你考中后,家中宽裕了,日子就好过了,你要是能跟爹一样,考中秀才能进书院当个夫子,我就满足了。”阮柔一副憧憬的模样,这也确实是原主的期望,她不敢希冀韩嘉能得中状元,只要能考上秀才,足以养活一家人就成。 当然,韩嘉的志愿远不止于此,很难说,原主的难产而死有没有韩嘉的顺水推舟,但少不了他的冷眼旁观,后来更是踩着原主的死摆脱韩家的约束、直至攀上高枝。 如今么,阮柔就要活着好好的,拖着他在韩家挣扎,想必对心存大志的人来说,这般寻常的生活反而是一种折磨吧。 想着想着,阮柔忍不住笑了。 韩嘉瞧见,愈发憋闷,不好继续离间,闷闷地丢下一句,“你先休息吧,我去书房温会书。”说着便直径而出。 望着人离去的背影,阮柔轻呵一声,韩嘉惯常用这种法子冷落原主,逼得原主自己反思是否有哪里做的不对,如今么,阮柔停了绣活,往床上一躺,轻松进入睡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80-400 第381章 且不提韩嘉半夜从书院归来,看见熟睡的妻子是何反应,反正阮柔是一…… 且不提韩嘉半夜从书院归来,看见熟睡的妻子是何反应,反正阮柔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那一斤肉的威力足足又持续了两天,期间阮柔在韩家的生活可谓轻松至极,可惜的是,三天一过,一切恢复如常。 韩家拢共不过六口人,其实家务活并不多,但架不住韩张氏勤劳能干,不仅会张罗家里的女人做绣活,还会从四周邻里家接些洗衣服的活计,故而,阮柔的一天很是忙碌。 当然,这些活计主要是阮张氏带着女儿做,得到的钱也归她自己,而原主则负责家中各项琐事,不仅累、还没钱,简称白干。 晨间,作为读书人的韩嘉早早起来,从原主的记忆中,韩嘉读书很是勤恳,不至于三更起五更眠,可早晚读书少不了,否则也不至于将来在千军万马中考上进士。 睡在陌生的地方,几乎是韩嘉一起身,阮柔就紧跟着醒来,索性睡的时间充足,干脆起身,循着原主的记忆,开始烧水、做饭。 忙碌小半个时辰,一锅稀粥和一屉馒头以及一份咸菜,这便是韩家的早饭。 韩张氏这时才跟韩秀才一起出来,洗漱后就能直接吃上饭。 “嘉儿媳妇,今儿我接了几件活,家里你有空给收拾一下,午饭随便吃吃就行。” 时下,粮食并不丰盛,韩家虽不至于跟一般穷苦农家般一日两餐,但在韩秀才并两个儿子在书院读书的情况下,家中仅剩三个女人,韩张氏对午餐并不看重,一般都是随便收拾点东西吃吃。 阮柔没反驳,径直应了。 见桌边众人表情尚可,阮柔试探地问了一句,“爹娘,要不是我也去外面接些活计吧?” 韩秀才皱眉,一时没吭声,任由韩张氏做主。 而韩张氏呢,没直接拒绝,反而端着一张笑脸,十分和蔼的模样,“嘉儿媳妇,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家里的活计不少,再多怕是做不来吧。” 言下之意很明显,家里的活计还是她的,就算接了活计挣钱,也不能脱手。 不出意外,阮柔表示很能接受,她一脸不大好意思的模样,“夫君读书费钱,我的嫁妆用的差不多了,娘家那边也没什么银钱接济,就只能想着法儿挣些了。” 短短一句话,将在场出去韩梅外的其他人都噎着了,未免内容过多,韩秀才平稳的模样端不住了,韩张氏的笑脸落了下去,韩乐更是狠狠呛了一口,至于韩嘉,脸色阴沉乌黑,好似六月的暴雨前夕。 按当下律令,女子嫁妆归属女子所有,即便在婚内用掉,若有朝一日夫妻双方分开,男方也要归还属于女方的嫁妆,所以,民间又有一种看法,即只有没用的男子和夫家,才会使得女子需要动用自己的嫁妆。 韩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出门在外都要脸,阮柔方才一番话,若是传出来,理解的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若有多嘴的,说出的话能把韩家上下羞死。 韩秀才轻咳一声,看向韩张氏,家中银钱都归她管来着。 若是可以,韩张氏只想当自己没听见这句话,可惜,众多视线围绕,她躲避不得,只能正面应对。 “什么,”她装作一副吃惊的模样,“怎的就到了要用你嫁妆的地步,家中虽然银钱吃紧,可还不止于此啊。” 韩张氏也的确不心虚,反正儿媳的嫁妆她一份没沾,反倒还能看看便宜继子的笑话,一个男人窝囊到要用妻子的嫁妆,出息的他。 阮柔低头,支支吾吾,最后憋出来一句,“夫君读书费钱。” 韩嘉想要开口解释,可又觉根本无法解释,与其狡辩,不如干脆什么都不说。 韩秀才看不下去,其实这事只要不传出去,都是一家人,也没那么重要,遥想当年,他也是用过前任媳妇的嫁妆来着。 “辛苦嘉儿媳妇了,”表扬一句,随即冲着韩家道,“嘉儿啊,你媳妇为了你连嫁妆都动用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儿子知道。”韩嘉低低应下。 韩张氏瘪瘪嘴,到底没有如韩秀才所期望那般,说出些自己填补上继子媳妇嫁妆的话来。 有道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放在韩家,韩秀才不至于如此,却也几乎不需要为钱烦忧。 一开始,韩秀才还未考中时,全靠前任媳妇的嫁妆和做活挣钱维持,可惜前任短命,也或许是辛劳太过,在韩秀才考中没两年就去了。 而后,韩张氏这个继室进门,有继子当前,韩张氏还没傻到全心全意奉献,而是小心为自己和一双女儿打算,除去公中的钱,她的私房多少,就连韩秀才都不一定知道。 当然,也多亏了韩秀才心大,只要不亏了日常吃喝,以及偶尔的笔墨纸砚花销,于日常上没什么太高要求,一家子才算和谐。 韩张氏不会亏待了韩秀才和自己一双儿女,对待韩嘉这个继子,明面上一视同仁,实则不过面上光,譬如给自己的儿女做衣裳,不会漏了韩嘉的一份,家中的笔墨纸砚都是两个儿子一人一份,但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所以,韩嘉若有想要买的书本、外出与人交际,所需银钱都得自己想办法,在娶妻钱,韩嘉只能靠抄书之类的法子挣钱,挣不到多少钱不说,且还耽误读书的时间,娶妻后,有了原主填窟窿,倒是轻省许多,已经很久不必为银钱烦心。 眼下当面提出来,韩嘉只觉面颊发烧,火辣辣的疼,那是在亲爹继母跟前丢脸臊的。 韩秀才勉强不得,索性起身,“想起书院那边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说着溜之大吉。 阮柔眼巴巴看向韩张氏,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娘,您看?” 韩张氏一双眼笑眯成弯月状,颇为大方地道,“我是没意见的,只是你也不要太辛苦,嘉儿,你一贯读书不用为银钱操心,但需记得你媳妇的不容易,日后用钱节俭着些。” “是。”韩嘉几乎是咬着牙,才憋出这么一句。 阮柔可不管两人打什么机锋,当下应了,“多谢娘,等我挣着钱了,给小乐小梅买糖吃。” 韩张氏看看一双儿女,再看看便宜继子和继子媳妇,眼带玩味。 饭毕,韩嘉迫不及待起身,好似屁股底下有针扎般,走前还不忘拽上阮柔。 阮柔没反抗,顺从地跟着出去,刚回两人的卧房,韩嘉就阴沉了一张脸,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不悦,咄咄逼人的语气道,“你方才在桌上说那些干什么?” “啊?”阮柔装傻,“什么?” 韩嘉咬着牙,“就是用你的嫁妆。” 阮柔这才反应过来,略显羞涩,“这不是没钱了嘛,我若只说想接活计赚钱,爹娘肯定不同意。” 韩嘉想要指责的心顿时熄火,语气放软了些,“那你也不必说的那么直白,我那继母听见,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嘲笑我们呢。” “不会的,”阮柔颇有把握,“我听说爹以前也是如此,多亏了娘供着,她笑我们,岂不是等于在笑话爹。”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很明显,韩嘉的怒火就被这么三言两句彻底熄灭了,尤其在对方的出发点还是为了自己的前提下,他发火不仅显得自己无能,还特别小心眼。 故而,他只得道,“浅浅,等我考中,定不负你。” 闻言,阮柔面上带笑,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实则心内吐槽,光是过来的这几天,类似的话都不知听过多遍,韩嘉画饼画得委实有些勤快啊。 “嗯,夫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韩嘉便十分怜惜地将人揽进怀里,屋内一派温情脉脉。 阮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勉强忍了会儿,便一副想起什么的模样,急忙将人推开,“饭碗还要收拾,再不出去,娘又该说闲话了。” 韩嘉闻言,不好阻拦,看着人出去,眼见时间不早,也匆匆收拾了书袋,赶往书院。 其实,韩嘉如此不待见韩张氏,不止在于对方是继母,有着天然的利益冲突,更因为韩张氏说话殊为不客气,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一点不忌讳,与韩嘉幼年记忆中温婉的娘亲截然不同,。 光是随意一想,记忆中,数落他晚上看书太晚费蜡烛,不知当家的难,又如,他去书院不带韩乐这个小弟,也会埋怨他没有长兄的气度和责任,总而言之,桩桩件件,总能找到他的错处,当着韩秀才的面,也不指责,但那股嫌弃的语气,就让人心中憋火。 偏韩秀才在长子和继室见从不站队,不管韩张氏说什么都只是听着,对韩嘉不指责也不维护,久而久之,双方矛盾愈发得大。 而此时,想象中可能会陷入跟自己以往一样境地的妻子,阮柔此刻却与韩张氏相处和谐。 阮柔再次回到正厅用膳的房间时,却见桌上的饭碗已经不见。 见人过来,韩张氏笑着招呼,“我让小梅去收拾了,你坐下歇歇,跟我说说,你想接些什么活。” 阮柔便在一边坐下,其实接什么活她还没想好,但总归得有钱,面对很多事情才能游刃有余,她谦虚的模样问,“娘有什么建议吗?” 韩张氏眼神一瞬间复杂,她接的活大多都是些替人洗衣的糙活,索性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娘家也要洗一大家的衣裳,做这些不觉丢脸,但眼前的继子媳妇不一样,作为秀才的女儿,那双手甚至能提笔写字作画,若同样去做洗衣服的活计,她又难免觉得糟蹋。 想罢,她又觉好笑,继子媳妇,哪里用得着自己来操心呢。 第382章 那日,韩张氏到底没有提出什么好的建议,阮柔只得自己想。 …… 那日,韩张氏到底没有提出什么好的建议,阮柔只得自己想。 原主会的技艺不少,时下女儿家会的,琴棋书画、针织女工,不说多精通,起码都会些,但仔细搜罗一番,能用来赚钱的到底不多。 抄书是其中一项,但书坊这类地方却不收女子所抄写的书本,问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从原主记忆中得知这一点,阮柔都有些怀疑这群读书人把脑子读坏了。 作画同样如此,且原主的画技并不足以到能售卖的地步,最后还是回归女子常用的记忆。 原主的女工倒是不错,但这无疑是项辛苦活,尤其在韩家的家务活不少的前提下,做针线活的时间大概率在晚上,累且伤眼,阮柔再次排除。 不过,做绣活再次被排除,阮柔却想着,能不能自己画些绣样来卖钱。 简单的荷包、绣帕暂且不提,但凡大些的绣活摆件,诸如屏风、贺寿图等等,都需有一副原本的绣样儿,绣娘才能照着绣,少有绣娘能自己作画绣的,故而绣坊多是花大钱请读书人来画,就这,读书人还一副自己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好似画个绣样就会名声受辱。 思量一番,深觉可行,阮柔说干就干,将手中的活计收拾完,跟韩张氏说了一声,就出门往家附近的绣坊去。 省城繁华,其内绣坊的数量不在少数,但规模最大的独有两家,一家在城东,名为玲珑绣坊,距离韩家较近,而另一家则是锦绣坊,就在阮家不远处,她预备先去玲珑绣坊看看情况。 想了想,欲出门前,她抽出了原主的纸笔,画了一副简单的兰花图。 是的,原主也有属于自己的笔墨纸砚,在阮家,原主虽是个女儿家,可阮父阮母只得一双儿女,原主又是长女,几乎刚出生就是听着阮父的读书声长大的,长大后更是由阮父启蒙,学识比不上男子,但也不差。 匆匆卷了兰花图,她便直奔玲珑绣坊而去。 东大街,足以四架马车并排而行的青砖大道上,人群来来往往,中间位置,一座二层小楼,精致典雅,看着就颇为气派,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从外往内,可见铺陈开的各色布料,陈列期间。 从原主的记忆,一楼主要是售卖布料以及一些小的绣活,荷包手帕等物,大的、更精致的绣活,则在二楼。 没有纠结,阮柔进入绣坊,迎面便是一个热情小二的招待。 “客人,请进,是买布料还是绣活?” 小二是个有眼色劲的,瞧见人手中没有提着一般来卖绣活人的手提篮,便认定是客人,笑意盈盈招待人入内。 等被小二带到里面,阮柔才反应过来,朝小二问,“掌柜的可方便,我有一笔生意要与他谈。” 小二面色一僵,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似要将她的真实意图看个清楚明白。 偌大一家绣楼,掌柜也不是谁想见都能见的,否则,掌柜一日什么都不用干,光接待人都够了,小二在这儿干了许多年,以前也见过二话不说就要见掌柜的,此刻却拿不定主意。 他试探着问,“客人这是要做什么,可是要买大件儿,有什么要求,跟我提也是一样的。” 阮柔定定瞧了他会儿,方才缓缓开口,“自是好事儿,我这儿有几幅绣样,若掌柜方便,可看看需不需要。” 一听是绣样,小二神情顿时正经许多,他可是知道,掌柜的时常为绣样儿烦心。 这年头,在省城,除去技艺最顶尖的那几位绣娘,其他绣娘差距并不大,但绣坊只见仍有个高低优劣,为什么,自然是作为绣件灵魂的绣样不同。 好的绣样,经由绣娘的手编织出来,可以早就一副精美绝伦的艺术品,而一般的绣样,再好的绣娘出手也不过平平,这也是为何掌柜的总要去花大价钱请动擅画的读书人来画绣样的原因。 牵扯到绣样,不拘真假,小二自己都做不了主,当下打定主意去请掌柜的来定夺。 再次摆出面对贵客的热情笑脸,小二将人引到一旁,“客人,您先坐会儿,小的这就去请掌柜。”说着匆匆而去。 被独自留下的阮柔百无聊赖,打量店内来往的客人们,来往皆衣着不凡,很少有衣着朴素寒酸的,她的这身穿着在其中不过勉强够看,可见玲珑绣坊做的都是贵客的生意。 不多时,便见方才的小二领着一位身着锦衣罗裳的中年胖掌柜穿梭人群,直直朝自己而来。 “掌柜的,就是这位姑娘。” 隔着一段距离,阮柔与这位胖掌柜互相打量,而后,阮柔就见其露出一个不甚上心的笑来,“客人手上可是有上好的绣样?” 胖掌柜姓孙,外人常称呼一句孙掌柜,倒也不是他看不起人,而是一个女子,能做什么,他猜测多是拿着家中父兄之类读书人作的绣样过来,以往也常有这样,读书人好面子,不愿意亲自过来的,算是司空见惯。 “没有,”阮柔否认,“我是想来问问掌柜的,需要什么样的绣样儿,我会点简单的绘画,或许能画出令掌柜满意的绣样。” “啊?”孙掌柜明显没反应过来,愣了些会儿,饶是笑脸迎人,此刻也不免露出些许不屑,“姑娘会作画?” “嗯。”阮柔认真点头,知其不信,取出自己准备好的兰花图,“这是我作的兰花图,仓促而成,难免有些粗糙,掌柜的看看,是否可行。” 孙掌柜半信半疑打开画作,只见画卷上,春兰两株,正兀自盛开,如蝶舞般,兰叶柔美,整幅画作清爽而秀雅,带着蓬勃的生气。 明明与以往所见的兰花并无太大不同,却又带着股说不出的秀美意味,颇为不俗,孙掌柜眼睛越看越亮,思及眼前女子所说,不过仓促之作就有如此美感,若精心雕琢一番,岂不大有可为。 “姑娘,作这画之人你可愿意牵线,我愿出丰厚的价钱,保证让人满意。” “这画就是我所作,掌柜的跟我谈就行。”阮柔颇为无奈,但叫她如何证明自己,除非当场再作一副画出来,她没这功夫,亦不想大出风头。 孙掌柜一收,原本的热情都减了三分,随即想起什么,眼前女子既然能带着画来,说明与画作主人相熟,即便不愿出面,应当也有意售卖画作,想到此,他的心情蓦然大好。 将人带到一旁议事的小房间,房门大开,既不至于叫外人听见,也不会扰了姑娘的清誉。 “行,跟姑娘谈也行,这幅兰花图还是太简单了些,你看,左上角有大片留白,或可提诗词一首,若能不吝留下印鉴,就更好了。”孙掌柜思忖,到底是城中哪位才子,思量来思量去,也没个人选,只当是哪个不知名的落魄寒门子弟。 “掌柜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价格合适,我尽量画出来。”阮柔开口,依旧是以自己为主,掌柜误会是掌柜的事,但她可没有树一个靶子的习惯。 孙掌柜心道口风还挺严谨,但转念一想,只要有好的绣样,谁画不是画呢,当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城中但凡大规模点的绣坊,其实都挺缺新鲜的绣样,否则,来来回回都是那些,大户人家都看烦了,哪里还愿意购买,偏读书人难请,但凡不是囊中羞涩到一定地步的,都羞于上门画绣样,僧多粥少,便格外珍贵。 好长一通说,阮柔认真倾听后,细细记下。 碍于是第一次合作,孙掌柜只先提出要求作一副苍山翠柏图,据说是要送给城中某位举人的贺寿图,以苍山翠柏赞其坚韧不拔的品质,先前他也寻人画过,只总没那个意境,达不到送人的标准,都快要放弃另寻其他绣样了。 此时正好有人撞上来,孙掌柜便将这要求提了,阮柔点头表示记下,随后商谈起价格。 画画是独属于少数读书人的专利,甚至于贫苦些的读书人都不一定有这能耐,故而孙掌柜开的价钱极高,言道只要画作达到要求让他满意,最少五两、最高十两。 别看这钱不多,可一幅画真要画起来,最多不过半月光景,就能挣十两银子,而如韩秀才、阮父这般的秀才在书院,一个月的束脩也才不到二两,几乎相当于其半年的收入,更不用说十两银都足够镇上一个三口之家过上富裕的一年了。 对价格颇为满意,阮柔在孙掌柜的殷切眼神中,表示尽力,同时在离开前,表示不希望透露自己在绣坊画绣样的事,请孙掌柜代为保密,不要外传。 孙掌柜自是欣然允诺,事实上,在他眼中,不是为眼前姑娘保密,而是为其背后的读书人。 阮柔不管这些,被孙掌柜亲自送到门前,而后,并没有折返阮家,而是继续前往另一家锦绣坊,毕竟,她可没打算将自己为绣坊画绣样的事暴露于韩家人前。 到了锦绣坊,就没那么多事了,她只当自己是来接绣活的,花几百文买了些针线绣布,又回阮家看望了下阮母,方才回到韩家。 韩张氏许久不见人,还以为是去干什么了,见是接了绣活,才放下心来,只是少不了问一句,“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去了锦绣坊。”阮柔笑答,丝毫没掩饰自己的小心机。 韩张氏恍然,锦绣坊离阮秀才家距离近,想必是为了有借口多回娘家,但这事与自己无关,她也懒得多管,当下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第383章 之后的日子,阮柔做完韩家的家务活,就会躲回房间,在韩张氏他们看…… 之后的日子,阮柔做完韩家的家务活,就会躲回房间,在韩张氏他们看来是去做绣活,实则是画绣样。 玲珑绣坊的价钱给得高,要求自然也高,阮柔作画得费十二分的心力,兼之要赶出些绣活来做做样子,很快力不从心。 望着手下方才完成一般的绣样,阮柔不免有些着急,第一笔挣钱可不能就这么被自己给毁了。 一日,午饭,家中依旧只有她和韩张氏母女三人,韩张氏与女儿小梅亲密地说着话,阮柔突的起了主意,“小妹,你最近有空吗,我想请你帮忙做点活?” 顿时,韩张氏原本愉悦的脸上浮现不悦之色,“嘉儿媳妇,我知道你忙着挣钱,可为人儿媳,最重要的是管好家里这一摊子,小梅年纪还小呢。” 阮柔一怔,明白这是以为自己要白白使唤人了,也怪她说话没说清楚,倒也没因此生气,而是笑着解释,“娘,我是最近赶绣活,家里的事情有些忙不过来,所以想请小梅帮忙,也不白帮,我从绣活挣的钱里分三分之一给小梅,您看行吗?” 韩梅年纪还小,闻言眼睛放光,“嫂子,那是有多少钱啊,能买一串糖葫芦吗?” 韩家所在的巷子时常有货郎来兜售,诸如糖葫芦、麦芽糖之类的零嘴儿,最是受小孩子的欢迎,但韩张氏一向管得严,只偶尔才得允许能买上一串尝尝。 一串糖葫芦不过三文,约等于一个半荷包,阮柔想了会便道,“一天应当有一串糖葫芦。” 韩梅哪管三分之一是多是少,见有一串糖葫芦,忙欢快地应了,“好啊好啊,嫂子你有什么活就喊我,我干活可快了。”一副献殷勤的谄媚模样。 韩张氏眼中含笑,面上不表,冲继子媳妇道,“都是一家人,谈什么钱不钱的,有什么事,你喊一声,我和小梅有空自然会帮把手。” 没直接同意,却也没拒绝,阮柔便知道她的意思,既是一家人,给钱自然不好,但可以换成其他的方式,诸如韩梅喜欢的糖葫芦,或者家中其他需要的物件儿,总归,价格能让韩张氏满意就成。 时间眨眼又是十天过去,期间,阮柔尝试将属于自己的家务活分了些给韩梅,并在当天下午,从货郎那买了三串糖葫芦,三人一人一串,算是开门红。 吃人嘴软,韩梅干活也不推脱,如她所说,干活十分利索,可见被教得很好。 甚至有时候,韩张氏得空了,也会帮上一把,她倒不是看在钱的份上,女儿自己挣的她可以给攒着当嫁妆,她一个长辈拿就不合适了,她之所以帮忙,是看在这个继子媳妇突然懂事,不跟自己顶撞的份上,起码省心了不少。 十天时间,阮柔全心全意,终于将绣样儿画到自己满意的地步,跟韩张氏提了一句,便提着画作出门,当然,明面上还是拿绣活做借口,她当着韩张氏的面在院子里绣过几针,故而并不会惹人怀疑。 领拢绣坊,连续半个月都没动静,孙掌柜颇有些心急如焚的意味,若不知不知道人是谁家的,恨不得找上门去。 这一日,又眼巴巴看向门外,来往客人都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一旁小二瞧见熟悉的一幕,不免觉得掌柜恐是变成了望夫石,顺带往门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面上下意识露出一个极其殷勤的笑来,“姑娘来了,掌柜在里面等着呢,快请进。” 阮柔都有些被唬着了,孙掌柜着急是肯定的,但还不至于将希望全放在自己一人身上,一来到底不熟悉,二来,大户人家要的东西,不会独要一份,总得多备几个选择才保险。 “怎么样,可画好了?”孙掌柜主动从柜台后迎出来,热切看向她带来的东西。 “嗯。”阮柔点点头。 孙掌柜霎时喜形于色,将人领进一旁的小房间,即而用催促的眼神看过来。 阮柔也不卖关子,径直取出花费了自己十日才精心画出来的翠柏图,“掌柜的看看,可还满意?” 结果图册,孙掌柜没来得及说话,先被画作吸引,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吐一口气,“先生大才。”这声大才当然不是夸阮柔的,而是夸其背后的读书人、这幅画作真正的主人。 “掌柜的满意就好,我还担心不够格呢。”阮柔道,两人各说各的,颇为矛盾,却又无比自然。 “哪里,姑娘谦虚了。”孙掌柜小心将画收好,继而谈起价钱,“先前跟姑娘说的是五两到十两,但这幅画大出我所料,在十两上再加上二两,一共十二两,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很好,非常好,我很满意。”阮柔是真的高兴,创造出的作品被人欣赏不说,还能赚到丰厚的银钱,自然满意。 孙掌柜也不含糊,当即取出是十二两来,没用铜板,而是亮闪闪的银锭,一锭大的十两,一锭小的二两。 接过银子,阮柔面上的笑更真诚了几分,“多些掌柜的赏识,若有合适的活计,还望掌柜的多牵线。” 孙掌柜自然道是,心道最近还有什么大户人家需要贺礼的,他可得好好打听打听,别看一幅画就给出了十二两的银钱,但这画并非一次性的,绣娘可以照此绣出很多副绣作,而绣活的价钱又远非十几两可比,总的来说,孙掌柜能赚的更多。 “掌柜的,若无事,我就先走了。”钱到手,阮柔顺势提出告别。 想起方才绣篮里的几个荷包,孙掌柜试探着问道,“姑娘,方才见你也做了绣活,若不介意,可以我这人一起给你收了?”他算盘打得噼啪响,一个荷包才几文钱,不拘手艺如何,收了全当做个人情。 “啊?”阮柔愣了会儿,想起自己做戏绣出来的几个荷包,摇摇头,“不用了,我另有去处。”说着她尚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再次叮嘱,“掌柜的,我来这儿卖画作的事还请您帮忙保密,不要对外说,若以后有人问起,就说我是来送绣活的吧。” “哦哦。”孙掌柜是个机敏的,想起上次交谈,明白对方身后的人不想暴露,借此作掩护,双方利益相同,自没有不同意的,且他还有层隐秘的心思,没人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就不可能挖他的墙脚。 想到此,顿时保证道,“姑娘放心,我绝不会往外说,你就是来卖绣活的。” 信誓旦旦的模样,十分严肃正经,见人当回事,阮柔便满意了,“多谢掌柜的,铺子里人多,您忙,我就先走了。” 说着,不顾孙掌柜的挽留叙旧,径直出了绣坊。 而身后,孙掌柜原是想将人送到门口的,但才承诺过不暴露,这会儿不好自己亲自去,便扒拉了一旁的小二送人。 而此时的阮柔,早已大踏步继续往锦绣坊去。 城西,锦绣坊,就没这般大的声势,将几个荷包手帕递给一旁的女小二,那伙计仔细甄别了下绣技,给了个中等价,一共结了五十四文。 有方才的十二两打底,阮柔也不嫌少,开心收了钱,去街口买了两斤肉,这才顺道回了阮家。 阮家也只有阮母在,见她回来,又是高兴又是嫌弃,埋怨道,“都嫁人了,怎么又回来了?” 阮柔不理她的口是心非,答她,“我来锦绣坊交绣活,顺道回来看看,我公婆他们都知道的。” “什么,绣活?”阮母惊讶,随后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缺钱啦?” “嗯。”阮柔承认,“不过没事,我现在能挣钱了。”她提了提手上的肉,一副求赞扬的模样。 阮母稀奇地看了会,“你嫁人后倒是勤快了,还晓得给我们买肉了,晚上你爹回来,肯定高兴,前两天还说想你了呢,你要不要晚上留在家吃。” 瞧,方才还嫌弃她回来得太勤快,现在又留人吃饭了。 不过阮柔没留下来的意思,第一次交绣活,总得回去给韩张氏和小梅看看,自己不是食言的人。 “不了,我买了两斤,给家里一斤,还得带回去一斤呢,我那小姑子帮了不少忙,总不能让人白忙活。” 别看都是一斤肉,可阮家三个人吃,到了韩家,就是六张嘴,差距就拉开来了,可见阮柔还是更偏向娘家。 阮母有些失落,不过没好说什么,问,“要不要坐坐?” “嗯,娘,我那房间还留着吧。” “放心,给你留着呢,我隔几日就打扫一回,你随时回来都可以住下。”阮母答。 阮家这一代总共就一双儿女,阮家小弟年纪还小,暂时不用当心房间不够用的问题,再者,就是将来有了孙辈,私心里,女儿的一间房,阮母还是想给女儿留着的。 “那我进去会,藏点东西,娘,你可别乱翻啊。”说着,放下手中的东西,飞快进了房。 “嗐,这孩子,嫁了人还这么毛躁。”嘴上嫌弃,还是将放歪了的篮子摆正,眼神在院子里逡巡,看有什么能给女儿带回去,否则,指不定要被韩家说闲话呢。 于是,等阮柔将银子藏好,从房间里出来,就见阮母塞了一袋子黄糖,比不得肉值钱,可也不差什么。 想着索性不多,阮柔接了,可却没打算全给交到公中,韩家的伙食一般,她在家吃了饭总觉得饿,正好留着甜甜嘴。 又待了会儿,母女俩闲聊几句,阮柔便起身告辞。 “娘,我先回了,等下次再回来看你和爹、小弟他们。” “行,家里不用你惦记,去吧,少回来,你公婆嘴上不说,难免心里嘀咕两句。”阮母继续碎碎叨。 阮柔应付点头,匆忙出了房,明明是欢喜她回来的,偏为了旁人的话,还得将人往外赶,养个女儿可真不容易。 第384章 等阮柔回来,就对上韩梅殷切的眼神,眼巴巴的模样,好似盯…… 等阮柔回来,就对上韩梅殷切的眼神,眼巴巴的模样,好似盯着肉骨头的狗狗,随时都能扑上来。 “嫂嫂,你回来啦。” “嗯,买了肉,等晚上再做,”阮柔将肉递给韩张氏,随后取出黄糖,“喏,还带了些糖回来,你尝尝甜不甜。” “糖肯定甜。”韩梅望着糖块的口水险些流下来,却懂礼地看向亲娘,询求她的同意。 韩张氏轻点头,表示同意,韩梅顿时扑了上来,美滋滋吃了块糖,随后又捡起两块,分别递给阮柔和韩张氏,两人都接了同样放入口中。 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蔓延,给人带来好心情,阮柔提着篮子,“娘,我先把东西放回去。” “嗯。”篮子上面盖着一层布,看不见里面有些什么,韩张氏猜测应当有些好东西,但有了一斤肉和一包糖打底,不好苛求,便放人离开了。 回到房,阮柔取出篮子里的半包糖,韩张氏猜得没错,阮母初时给的是一整袋糖,在听说她馋嘴后,直接一分为二,包了两份出来,其中给她的那份还略略多点儿。 心情甚好地将糖块收好,这可是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零嘴儿,等再出来,她手中还拿着几枚铜板,那是先前答应给韩梅的工钱。 不过,一共才几个铜板,她绣活一共挣了五十四文,去掉买肉和买糖块的钱,算下来应当还剩二十四文,三分之一正好是八文钱。 “娘,这是先前跟小梅说好的,今儿是第一次,买了些东西,也就八文,你给她收好了。” “哪里能要你的钱。”韩张氏先是一番推辞,你来我往一阵,才终于收了银钱,也不嫌少,更没计较买肉和糖块花去的银钱,毕竟这些也是一家人吃喝,分得太清楚,家里的活也不是一个人的,对方本就没必要给钱才对。 其实除去这种算法,还有一种,那就是她和女儿把家里的活包揽了,让阮柔专心干绣活挣钱,不管怎么说,绣活挣钱总比替人洗衣挣钱要来得轻松,可韩张氏也有自己的算计。 一来,朝人伸手拿钱总归不如自己挣的,况且那人还是继子媳妇,届时低人一头,她和一双儿女的日子才难过呢,反倒不如现在这样,她自己依旧挣钱,还能给女儿攒点,再好不过。 再者,就是她愿意,也不能保证继子媳妇愿意全部上交自己挣的钱,否则,那继子读书的钱从哪里挤。 到底利益冲突,韩张氏要求不高,大房自己想法子挣了钱,就不用从公中多要钱,算下来,应当差不离。 阮柔可不知道对方的这些小心思,但她将赚钱的大头藏起来,本就不止防范韩嘉,也有防韩张氏的意思,如今轻松过关,概因利益不够大,彼此愿意互相退一步罢了。 韩梅得了糖块,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等到傍晚,灶房传来浓郁的肉香,更是脚步轻快,期待无比,唤阮柔的声音都甜了几分。 依旧是韩张氏掌勺,上次做的是红烧肉,奢侈了一会,这一次,韩张氏就精打细算下来,拢共一斤的肉,做了两道菜,一道红烧,一道肉丝炒菜,甚至还剩了点儿拌菜,说是明早包肉包子。 对此,阮柔只有心悦诚服的份。 傍晚,领着两个儿子从书院回来的韩秀才却是无比熟悉这套操作,毕竟过去无数次都是这般,尤其肉分开了,不容易瞧出分量,更容易做些手脚,韩秀才瞧着妻子做继室不容易,又有一双小儿女,大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糊过去,亲爹不说,韩嘉这个当小辈的更是不好多说。 只他有些纳闷,问,“前几天才吃的肉,怎么今天又买肉了?” 韩家的经济条件在这,往常一个月也就最多吃两回肉,分量也没这么多,甚至有时只能买上二两回来打打牙祭,可许久没这么丰盛过了。 韩张氏看看阮柔,笑道,“还是托了儿媳的福,她今日拿做好的绣活去换了些银钱,就割了斤肉,还买了黄糖,可把小梅高兴坏了。” 韩秀才自然没错过女儿高兴的模样,眼神转向这个儿媳,就带了几分温和,“辛苦嘉儿媳妇了,不过,以后挣了钱,自己收着就是,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可不禁花。” 男女有别,韩秀才跟这个儿媳的接触很少,大多只能从妻子的口中得知几分,以往听到的多是抱怨,如今显而易见的夸赞,可见两人关系转好,心中不免欣慰。 “嗯,爹,我知道的。”阮柔应着,也没忽略韩嘉有些阴郁的眼神。 避过人,阮柔问他,“怎么了,不高兴?” 韩嘉依旧一副为她抱不平的姿态,“没,就是觉得你辛苦挣的钱,就这么给家里用了,替你委屈。” “没事,咱们不也吃到了嘛,你最近看着都瘦了,待会饭桌上可不要客气。” 说是这么说,可其实阮柔知道,韩嘉别看心中锱铢必较,但其实当着外人的面格外要脸,就说饭桌上,韩张氏给一双儿女抢食的时候,韩嘉向来是不参与的,且矜持着呢。 果不其然,晚上的饭桌上,阮张氏毫不客气,给一双儿女、韩父以及自己夹了不少带肉的菜后,还给阮柔夹了不少,唯独韩嘉一人慢悠悠,等他伸第二筷子的时候,碗碟里已经没什么肉了,心中那叫一个憋屈,等用罢饭,回房就爆发了。 “浅浅,你到底怎么想的?”想起近来的诸多不顺,以及想要没却没钱的一本大家注释的古籍,忍不住怒从心头起。 “啊,什么怎么想的?”阮柔装傻。 “就是你给家里买肉和糖块的事,咱们这么缺钱,还要便宜了他们。” 他们自然指的韩张氏并一双儿女,或许是真的心急了,说出口的话都不那么谨慎,带了几分不满出来。 “也不算便宜,”阮柔尝试着解释,“你是知道的,我自入门就开始包揽了家务,压根没时间做绣活卖钱,如今这时间还是我请小梅帮忙挤出来的,若什么都不表示,娘能乐意?” 韩嘉没想到还有这一节,尤其看着妻子好似跟继母交流不错的模样,更是心梗,“小梅不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怎的还要你表示?” “那不然呢?。”阮柔也生气了,“一天的时间就那么点,要么干家务、要么做绣活,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儿,你要是不愿意,我明日跟爹娘商量,家务活我放手,一心做绣活,反正挣的钱都要交公,想必爹娘不会不同意。” 韩家的规矩如此,于韩张氏来说,选择艰难,但于韩嘉来说,未尝不是如此。 若韩嘉只有他一个儿子,亦或上面的娘是亲娘,那钱在谁手上都不是问题,继母后娘,问题就多了,说到底,谁愿意伸手求人给钱呢。 韩嘉面色一僵,语气有些示弱,“浅浅,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辛苦挣的钱,我是真心疼。” 见此,阮柔便也软了神色,“夫君,我如何都没关系,只要你读书上进,将来考中了,我的辛苦就都值得了。” 这番话,往常都是韩嘉对着妻子说,如今从对方口中听到,还有些不习惯,但他还是维持着神态,“嗯,那一日不会远的。” 说着,又露出烦恼的神情来,好似有什么烦心事,表露得太过明显,阮柔不得不陪着问,“怎么了,可是读书上有什么不顺?” “没,就是最近有一本书,同窗们都有,独我没有,想着去买一本,但价格太贵,不好朝爹娘开口。”韩嘉蹙着眉,眉头紧锁。 “要多少银子,我这儿凑一凑还有一两。” 一两当然不够买本书,一般的三百千或许够了,但牵扯到四书五经,都得二两起步,若是朝中哪位大儒所著,价格更是昂贵,一本三五两的不在少数,想必韩嘉看中的书价格不低。 “不够,那本书少说要四两。”韩嘉以退为进,“算了,钱不够就不买了,我努力些,多读几遍书,想必能赶上同窗的进度。” 阮柔恍惚记得,原主第一次动用嫁妆时,听到的言语好像就跟这次差不多,臂时原主刚嫁进来不久,听了阮父阮母的话,一心想着帮助夫君上进,二话不说动用了自己的嫁妆,一次、二次,嫁妆就这么渐渐被掏空了。 当然,钱换来的书籍也不是毫无用处,起码于韩嘉的才学上确有进益,可惜,夫妻两人看似在一艘船上,可若妻子落船,夫婿依旧能青云直上,未免叫人心寒。 思绪飘飞不过一瞬间,回过神来,阮柔神色为难,“夫君,上次买了你要的狼毫笔后,我的嫁妆就空了,上次回娘家找爹娘,我娘也说家中不宽裕,挪不出银钱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是的,花光了妻子的嫁妆后,韩嘉又盯上了其娘家,先是孤本、笔墨纸砚,再之后是银钱,硬生生将原本还算厚实的阮家家底给掏空,就这,阮家为了女儿的将来,还心甘情愿。 如今她先将话头堵上,彻底断了韩嘉的主意。 韩嘉眼中闪过犹疑,试探问,“爹娘是不是不愿意伸手帮一把?” “没有,我听娘说,爹打算送小弟去含章书院,那里的夫子最低都是举人,听说还未致仕的进士呢,就是离家远了点,花费的银钱就能把多年的积蓄掏空了。” 阮柔所说并非假话,阮父阮母早就有这个意思,后来打消也有原主屡次回家要钱之故,如今阮母虽未提出,但想必也在暗中打听消息了。 只韩嘉听了,心情更加郁郁,那阮家小子比自己还小几岁,就有人为其考虑,牵线含章书院,偏自己娘早死,爹续娶,如今毫无依仗。 第385章 “夫君,怎么了?”阮柔故作不解地看向韩嘉,似是不明白他…… “夫君,怎么了?”阮柔故作不解地看向韩嘉,似是不明白他情绪的突然变化。 “没事。”韩嘉勉强维持住神情,话语间只带了些微遗憾,“只是觉得小弟有人为其打算,将来定然大有前途。” “哦,原来是这样,”阮柔轻笑,“我还以为你是不高兴呢。” 看着妻子轻松的模样,韩嘉内心阴暗不断滋生,甚至忍不住想,若自己娶的是独女,那阮家的一切、阮家父母的精心盘算,是不是都是自己的了。 然而,到底虚妄。 阮柔继续安慰,“小弟的天资不如你,自然要在书院、夫子上多下些功夫,你学问好,爹说了,按部就班下去,肯定能考中的。” 是啊,按部就班是能中,可那又要等多少年,难不成要跟那小不点一起考中秀才,蹉跎的时光,本该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啊。 韩嘉为自己的时运不济暗暗叹气,顶着一张黑脸安慰,“没事,浅浅,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白辛苦的,只是要多辛苦你一阵子。”所以,要想不那么辛苦,就回阮家哭诉吧。 “没事,我不辛苦。”按照过去半个月的赚钱速度,她完全可以将家务全转给韩张氏和韩梅,大不了从那十二两里挪用一些,更何况,还有继续挣钱的机会呢,想到此,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而这笑落在韩嘉眼中,却是妻子心甘情愿为自己付出的证明,心中埋怨顿时少了些许,忍不住想到过去一年对方提供的帮助。 两人的思绪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但气氛异常地和谐。 翌日,阮柔想着阮家小弟去含章书院的事,未免再横生波折,索性跟韩张氏提了一句,回娘家看一看。 “怎的又要回去,嘉儿媳妇,你要清楚,你如今是韩家的媳妇。”虽然不在意,可韩张氏作为婆婆,还是得点一点,不能让旁人说了闲话。 阮柔自然找了借口,“我爹娘想送小弟去含章书院,只一直没动静,昨日跟夫君提起来,他也关心得紧,让我回家问问什么情况,若能跟含章书院的夫子结识一番,那就更好了。” “含章书院。”韩张氏眼睛一亮,她可是知道含章书院的。 论起来,在省城,如韩父、阮父所在的书院只能算中等,内里的夫子大多都是秀才,只能教导从初入学识字、到考中秀才的书生,再高层次的,夫子自己都还是个秀才,能教导的实在有限。 再上一等的,就是含章书院这般的,一个省城虽多也就一两家,是足以让读书人挤破脑袋也要进去的地方,里面的夫子最低举人起步,还有未入仕的进士,以及偶尔的官员前来为学子解惑,探讨朝堂最新问题,总的来说,踏入含章书院,等于半只脚进入了仕途。 如此书院,可想而知,进入其中的艰难,不仅需要银钱,还得有足够的才学以及人脉,韩张氏有个读书的儿子,当即惦记上,“这样啊,那你回去就是,读书的事要紧。” 闻言,阮柔就要起身,又听韩张氏紧张地问,“嘉儿媳妇啊,你爹娘是不是有能把人送进去的法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现在还只是个打算,能不能进还不好说呢。”阮柔含糊,她了解得其实也不算多,只听阮父阮母提过两次,再者,就算知道,也没理由全盘跟韩张氏说了。 “这样啊。”韩张氏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就听她扬起声音,“行,那你先去吧,路上小心。” 这回,阮柔可就空着手上门了。 当然,阮母见着人又是一通埋怨,不过阮柔没顾及这些,反而问,“娘,我记得爹先前说过,要将小弟送到含章书院,怎么后来没消息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阮母有些愣。 “就是想起来了,是没成吗?” “也不是,就是要的价钱有些高。”阮母有些纠结,“你爹先前一个学生,家里有含章书院的关系,惦记着你爹的教导,便说给一个名额,只是需要的花费得自己备齐,你爹一直没下定主意呢。”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含章书院,能进当然要进。”阮柔颇为不解地看向阮母。 阮母看向女儿,眼神有些复杂,她和阮父纠结的点就在女儿的夫婿身上,如果真进了含章书院,家底几近要被掏空,届时想帮女儿都无能为力,这才一直耽误了下来。 阮柔蓦的反应过来,“娘,不会是为了韩嘉吧。” 见阮母僵硬的神情,阮柔知道自己猜对了,她颇为恨铁不成钢,“娘,韩嘉只是你的女婿,小弟可是你和爹的亲儿子啊,孰轻孰重,怎么没个数呢。” 被女儿看笨蛋的眼神盯着,阮母有些无奈又好笑,“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他吗,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更应该让小弟尽快考上啊,最好考上个举人,那样韩家就没人敢欺负我了。”阮柔振振有词。 “现在难道有人欺负你?”阮母横她一眼。 “没,”阮柔弱弱,随即认真道,“娘,我是说真的,韩家只是你和爹的女婿,若我有事家里的钱给我用倒也罢了,韩嘉又不是没有爹娘,何必太过费心,总不能因为他耽误了小弟的进学。” “唉,你这傻孩子。”阮母叹息,“若韩家父母愿意全心为他打算,我和你爹又何必多事。” 见死活说不通,阮柔也急了,她刚才说的都是虚理,真正的理由是韩嘉就不是个靠谱的,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原主的死上动手脚,升官发财死老婆,韩嘉是一样没落,就算没关系,阮家的便宜也不能给他占了去。 不等阮母再说什么,阮柔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多时,又蹬蹬蹬回来,只手中多了一个木盒。 “这是什么,毛毛躁躁的。” “娘,家里若是缺银钱,我这里还有,你看够不够。”阮柔明白,阮父阮母有一颗为女儿的心,她劝多少都无用,不如向他们证明自己有钱,不仅不需要帮助,反而还能帮上他们,这样一来,当能心安了。 看见日光下白闪闪的银子,阮母却是不喜反惊,敛容问,“你这钱哪来的,嫁妆不是说都用光了吗?” 阮柔面上浮现一张狡黠的笑容,颇为得意地炫耀,“我自己挣的,本想攒着,现在,给你了。”说着,将小木盒往阮母手上一塞,一副任她做主的模样。 “你上次来就是藏这银钱的?”阮母都被这孩子的心大惊到了,若有小偷小摸的上门,他们又不知道,届时丢了可怎么办? 阮柔点头承认,“这不是韩家没藏钱的地方嘛。” “你那继婆婆会翻你们的屋?”阮母第一反应想到此,但转瞬明白不对,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慎重,“你是不放心韩嘉?” 她的眼神中满是担忧,不明白,不过才短短一年的时间,明明先前两人都好好的,怎么就到了如今需要防范的地步。 但作为亲娘,她无条件相信女儿,顿时觉得是不是韩嘉做了什么,惹得女儿怀疑不放心。 她试探着问,“是不是韩嘉做了什么不对的?” 阮柔焦躁地左右动动,见阮母关切的模样,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她尝试解释,“其实也不能说做了什么,但他说的话,每次都让我挺难受的,而且,他好像故意让我和继婆婆相处不和谐,先前的事我没怎么跟你们说,是怕你们担心,也是我自己没想明白,最近脑子忽然就清醒了些,看的清楚了。” 这解释,阮母越听越糊涂,脑子里的思绪都快打结了。 阮柔叹口气,就知道是这结果,但都开始说了,总要说了明白。 她打了一个比方,“就说昨天,我买了一斤肉回去,虽说花了钱吧,可家里人都挺高兴的,偏韩嘉不高兴,一回屋就说心疼我受委屈了,辛苦挣的钱还要便宜了婆婆和小梅,但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是不是以为你在讨好继母?”阮母一针见血,“他不希望你跟韩家其他人关系处得好,这是为什么,你们是夫妻,最亲密的关系,他是想让你一心一意帮衬他?” 到底活了几十年,阮母开始不明白,等细细想,又觉说得通。 道理很简单,若女儿在韩家没有任何依仗,那她就只能全心全意,只希望韩嘉考中秀才脱离韩家,甚至于,难保没有拖阮家下水的意思,相反,若女儿与韩家所有人都相处和谐,对韩嘉考取功名的欲望就淡了,阮家见女儿生活得好,更不会伸手费大力气去提携。 阮柔继续点头,如小鸡啄米,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崇拜,“娘,你可真厉害,我想了一年才想明白的事情,你这么会儿就理清楚了。”事实上,从始至终没想明白的是真正的阮浅浅。 旁观者清,不拘是她还是阮母,只要略一想,就能清楚韩嘉的算计。 “傻孩子。”阮母好笑,又如何,刚得知的坏消息的恶劣心情都淡了些许。 “看来,你爹说他聪明,也不算说错,可就是太精明了,这算盘都打到我和你爹头上,也不怕磕了手。” 阮母的语气着实算不上和善,她愿意帮衬女儿和女婿是一回事,被女婿惦记家财又是另外一回事,说白了,除去女婿这层身份,两人跟陌生人没甚区别,难不成还指望她真心实意不成。 不等阮柔反应,就听她继续道,“不行,这事我得跟你爹通个气,还得尽早送你弟去含章书院。” 第386章 好吧,阮柔叹气,虽然饶了一圈,但结果还是好的,等阮小弟…… 好吧,阮柔叹气,虽然饶了一圈,但结果还是好的,等阮小弟去了含章书院,韩嘉就是再惦记,阮家想拉拔他也是有心无力。 本想着今日一切顺利,就听阮母幽幽的语气问,“所以,你这十二两银子哪儿来的呢?” “啊?”阮柔愣了好一会儿,没料到一连串的变故后,阮母还惦记这茬。 索性没什么不能说的,阮柔遂将自己如何去绣坊跟掌柜谈判,画绣图花了多少时间,以及用做绣活遮掩,一连串的事全一骨碌倒了出来。 阮母听后免不了震惊,“原来绣坊给钱这么大方,早知道,就让你爹也”话还没说完就闭了嘴,不是阮父画不了,而是不能画。 这年头,一般人写字画画都有自己的风格,一旦阮父画绣图这样的事传出去,他自己未必在意,但若坏了名声,丢了书院夫子的活儿,那才叫因小失大呢。 所以,这钱好赚,非万不得已,却不能赚,想通这点,阮母心中的蠢蠢欲动顿时被压了下去。 随即看向眼前的女儿,她夸道,“还算有点小聪明。” 女儿身,不必担心仕途经济学问,又能赚钱,倒是一笔好买卖,难为她想到这点。 阮柔刚被压下去的小尾巴再次翘了起来,嘚瑟道,“可不是,只要每年来上这样几单大生意,以后咱家可就不愁钱了,你们尽管送小弟去含章书院。” “那韩嘉呢?”阮母问,看清机关算计是一回事,但现在两人是夫妻,再多算计,也不能单为了人家的小心思,就和离了吧,名声也不好听啊。 “再说吧,他的心思太深了,我害怕,都怀疑是不是等他考上,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至于怎么个退法,当然不是和离之类,而是丧命。 话说得太过直白,阮母的脸色霎时白了白,“不至于吧,他也未必就能考上。” 阮柔戳破她的幻想,“你忘记爹当初为啥坚持要把我嫁给他了,不就是图他学问好,一定能中嘛。” 阮母恨恨,“我就知道不该听他的,什么眼光啊,当初我还不同意来着。” 当然,先前没能阻止的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且论起来,她当初不同意,更大原因是担心女儿夹在丈夫和继婆婆之间难做,婆婆若想刁难,总有无数种法子,万没料到,问题出在韩嘉身上。 “没事,”阮柔安慰,“这不是还没事吗,我现在就是没下定决定,若他真做出什么来,还正好趁机和离呢,只要爹娘你们不嫌弃我就行。” “我嫌弃你什么,只要你回家来,总少不了你一口饭吃。”阮母答,实则不抱什么希望,当下夫妻,除非实在过不下去,否则,轻易不会和离的,她只当女儿不过说一说罢了。 “那可说好了。”闻言,阮柔心里美滋滋的,虽说她未必就非要回到阮家,但见到自己被家人无条件接纳,心里总是高兴的。 “好什么好,长的一点子心眼全冲我来了。”阮母抱怨,语态亲昵。 母女俩聊了好一会儿,眼见天色不早,阮柔急着回去,总不好在韩父后回去,更不好不回去。 阮母近些日子见了女儿不少次,并不留恋,只是有些可惜,“昨儿你爹好说,好一阵子没见你了。” “是啊,我也想爹了,可惜不方便。”相比较随时在家的阮母,阮柔确实与阮父和阮小弟见得少,往往他们回来的时候自己早已回去,就连一个月两天的旬休,都因为韩秀才同样在家,少有机会能回来。 “等着,下个旬休是你三叔祖的生辰,到时候我让你爹跟你公爹打声招呼,你记得回来。” “三叔祖?”阮柔有些愣,硬是没想起来对方是谁,阮家的亲戚可不多。 “是你祖父当年乡下的亲戚,算下来是实在亲戚,就是很久不走动了。”阮母也是灵机一线,才想起这号人物,“恰好前些日子乡下有人上门,说有些事情要商量,喊你爹回去一趟呢。” “什么事?”阮柔按捺不住的小八卦。 “不知道,”阮母摇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忍不住拍了下她的头,“少打听,天色不早,赶紧回去吧。” “嗯,这就回了。”阮柔说着就要走,身后,阮母不由得露出忧心忡忡的眼神来,当着女儿的面表现得再轻松,也免不了为女儿的未来忧心。 恰此时,阮柔回头,正对上阮母的眼神,没说什么,而是指着木盒子道,“娘,既然你都说藏我那屋不安全了,那以后我挣了钱,可就要麻烦你帮我存着了。” “去去去,赶紧走,只要你放心就成。”阮母不耐烦的赶人。 阮柔忙一溜烟跑了。 等回到韩家,依旧没个消停,韩张氏已经做好饭菜,但那一双盯着自己的炯炯眼神,看得阮柔直发毛,“娘,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你弟进含章书院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还没呢,我今儿回去,我娘说是含章书院有一个认识的人,想托对方帮忙,看能不能塞个人进去,但不保准,而且,费的银钱肯定不少,我娘都想着找人借钱了呢。”阮柔状似唏嘘的模样。 “大概要多少钱啊?”韩张氏想起儿子,壮着胆子问。 “请人帮忙少说就得二十两,还不保证能成,等入了书院,束脩、住宿费伙食费都不是个小数目。”阮柔大概说了一下,其实也不算欺骗,只是隐瞒了阮父只要去提,阮小弟就大概率能进书院的消息。 韩张氏倒吸一口气,倒不是韩家真的拿不出这笔钱,而是不好拿出来。 还是那个原因,韩家有两个儿子,且原配的是长子,她作为继母,暗地里一碗水端不平就算了,若明面上闹出这么大的差距,是要遭人说项的,又不是寻常百姓人家被说几句闲话都没关系,她儿子可是要读书考科举的,万不能坏了名声。 半晌没个动静,阮柔也不吭声,任由人自己想个清楚。 韩张氏纠结半晌,还是没能下定主意,含章书院就跟前面吊着一根胡萝卜般,明知吃不到,可却免不了惦记。 焦急的等待中,等韩秀才带着两个儿子回来,第一次,等不及吃饭,韩张氏就将人拽回了屋, 韩乐年纪还小,也不在意,许是累了,径直放下书袋子,坐到座椅上休息起来。 韩嘉却看出来不对劲,疑惑的眼神顿时瞥过来。 阮柔压低声音小声给他解释,“是为了含章书院的事,今儿我回娘家问问情况,结果她知道了,就死活追着问,这种事情,我也插不上手,但估摸她也有点动心。” 出乎意料,本以为韩嘉会失态,却见其态度不冷不淡,十分有把握的模样,“放心吧,爹不会同意的。” 阮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笃定,是,韩嘉是原配长子,但韩张氏的枕头风也不可小瞧吧。 韩嘉便解释给她听,“我是长子,且学问比韩乐要好得多,若爹真有意送人进含章书院,那人选一定会是我,而不是小弟。”这点他十分笃定,但他也十分清楚,正因为这样,韩父绝不会送任何一个儿子去,以免坏了家里的平衡。 道理很简单,家里三个读书人,全靠韩张氏带着女儿操持,不说功劳也得论苦劳,若夫妻真离了心,韩父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如此,与其花钱不讨好,不如索性谁都不送,还省了笔银钱呢。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人说开了,他面子上也过不去。 事实证明,韩嘉所猜没错,等韩张氏和阮父再次出来的时候,就见两人紧绷着一张脸,不大高兴的模样,看来是没谈拢。 两人也没当着孩子面说这些,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了晚饭,韩张氏扔下空饭碗就回了房,阮柔只得承包洗碗的事宜。 等她回房,免不了又跟韩嘉解释一番阮家的打算,跟与韩张氏所说一般无二。 听说要二十两银子,韩嘉彻底打消了算盘,因为韩张氏绝不可能愿意给他出这份钱,总归又不是亲生的。 “唉。”一声叹息,韩嘉难得无心读书,仔细思考,除去死读书外,究竟还有什么快捷的途径,论才学、论认真刻苦,他敢肯定没几个同窗能超过自己,但就这样他在同窗间也不过排前几,远不到将众人甩在身后的地步,为何,还不是资源人脉跟不上。 朝廷的邸报,大家的书法、读书编著等,府官的喜好派别,要么需要大笔银钱,要么就得有人脉,韩父虽然是秀才,可省城的秀才没那么之前,一抓一大把,根本够不着上层的阶梯,阮家也是如此,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过,含章书院却是一个例外,看来,他需要跟阮家小弟走得更近些了。 阮柔可不知道几句话功夫,就坑得自家小弟被缠上,不过,知道也无济于事,唯一的安慰大概是,世界上总不止韩嘉一个聪明人,阮家小弟有阮父教导,自有应对的法子。 这一夜过后,含章书院的话题就彻底在韩家绝迹,连阮柔都不会主动再提及。 一晃眼到了阮母说好的旬休日子,早晨,韩张氏就拿出昨日准备好的礼品,东西不多,聊表个心意,至于消息,还是昨晚韩父回来说起的,至于继子媳妇事先知不知情,她就没能看出来了。 最开始,这个便宜儿媳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还是很好懂的,可惜人总会长大,如今,她已经很难从其面上瞧出什么。 听着那清脆又欢喜的道谢声,韩张氏心中如此想道。 第387章 提着一小包东西,阮柔脚步轻快出了门,如约定好的那般,径…… 提着一小包东西,阮柔脚步轻快出了门,如约定好的那般,径直来到了阮家。 阮父阮母带着阮小弟也已经收拾好,正等她来,见着人,阮父面上现出欢喜,“浅浅回来了。” “嗯,爹,许久不见,我可想你了。” 一句话把阮父说得不大自在,他向来是个内敛的人,不惯应对这样亲热的表达方式,当即后退一步,让出在后面的阮母。 “别一回来就腻腻歪歪的,来了正好,把东西提上。”阮母毫不客气将手中的一个袋子递了过来。 阮柔接过,掂了掂,还挺沉,忍不住好奇,“娘,是什么啊。” “花生,你三叔公家里没舍得种这些,我正好带些过去。”阮母答着,又点了一遍礼品的数量,终于放心出发。 三叔公所在的乡下,说是乡下,其实就在省城周边,被一道城墙隔开,真走起来,距离并不远,碍于人多,阮母没舍得坐牛车,而是一家四口一起走着过去。 阮父阮母走在前排,似是讨论乡下的一些事,作为阮家族里走出来的一份子,且有着秀才的功名,阮父哪怕不住在乡下,在宗族中也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就如今天,说是回去给三叔公国寿,其实也是为了宗族里的一些事情,说是族里要建个私塾,找阮父这个秀才讨主意呢,阮父自然是高兴的,毕竟族里人才越多,可阮母却担心族里提出些过分的要求,叮嘱阮父凡事小心着些。 两人聊得挺热络,身后,距离两步远的地方,阮柔和阮小弟间就有些尴尬了,许是有一阵子没见,往昔关系亲近的姐弟此刻竟略显生疏。 还是阮柔先开了口,“近来在书院怎么样,读书可跟得上。” 阮小弟欣喜,十分积极地应答,“挺好的,爹都夸我了呢,就是也夸姐夫了。”看样子还为此不大高兴。 “嗯,你读你的书,等过阵子,说不定爹娘就要送你去含章书院,那儿压力更大,等去了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姐,我知道的,爹前几天带我去见了含章书院的季夫子,季夫子可是个举人,可有学识了,年纪比爹还年轻呢,我以后一定也要跟季夫子一样。” 阮柔眉毛跳了跳,第一时间看向前方,就见阮父原本平稳的脚步微不可觉顿了顿,再看向阮小弟,眼神就带着几分怜惜,你说你羡慕季夫子就羡慕,扯上亲爹干嘛,比就比,还让人亲耳听见,后面可有得罪受了,少说要多写几张卷子。 阮小弟压根没这意识,继续欢欣雀跃,“姐,你在韩家是不是过得不好,我前几天瞧见娘哭了,肯定是韩家欺负你了。” “没欺负。”阮柔否认,“你年纪还小,我的事你不用操心,好生读你的书就是。” 阮小弟是个读书人,年岁不大,不好插手她和韩家的事,阮柔便不想将他牵扯进来。 “哪里年纪小,我可以马上要当秀才的人。”阮小弟十分傲娇,却不掩眼神里的关切,“姐,我是说真的,虽然我现在还不能为你撑腰,可你只要你想回来,那就回来,等过两年我长大了,就能给你撑腰了。” 阮柔心中熨帖,摸了摸他的毛脑袋,“行了,真不用操心,你姐我是能让自己吃亏的人吗?” “娘可说了,你嫁妆都被掏空了。”阮小弟嫌弃的眼神看过来,似是看哪家的二傻子。 “之前是我乐意,以后不会了,”顿了顿,阮柔继续补充,“若是爹娘担心,你也别拱火,多劝着些,我自有我的主意,不会吃亏的,放心吧。” 阮小弟半信半疑地歇火,眨眼就走到了城墙。 与繁华热闹的省城相比,城外就肉眼可见的荒凉,两架马车宽的官道延伸向不知名的方向,稀稀疏疏的树木,在轻风中微微晃动腰肢。 原主自幼在城内长大,少有能出来的时候,阮柔见了便也心生欢喜,更别说一直被闷在家里和书院的阮小弟了。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情都畅快几分,阮母见状,过来叮嘱几句,无外乎是到了三叔公家要懂礼,不能欺负看不起人,若有什么不合适的,且先忍着,等回家了再说。 乡下地方过得糙,人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阮母免不了担心两个孩子受委屈,又担心他们受不了,说或者做出些什么来惹人闲话,毕竟名声还是挺重要的。 阮柔和阮小弟自是听话地听了,不过就是半天功夫,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了。 叮嘱完,一群人继续往前,待穿过一条狭窄的石子路,眼前蓦然一片竹林,就到了阮家所在的竹眠村。 村口早早有人等着,正是三叔公家的人,阮母上前寒暄两句,在对方的带领下,七拐八拐地进了村,来到阮三叔公。 一路在阮母的介绍下,阮柔大概清楚了竹眠村的大概情况,因着村子东西两面都被竹林环绕,由此得名,而村内有两大姓氏,一则姓阮,阮氏族人几乎都聚居于此,二则为郑,两姓占了村中大概八成的人口,另有两成不过是些小姓,但也在村中定居了几代之久,要么是祖上逃荒过来,要么是从周围迁居过来。 思考着这些,眨眼到了阮三叔公家。 三叔公家的院子,不出意料,是一间茅草屋,好在房子的下半部分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地上也细心地用了小石子铺路,整体看起来并不显落魄。 “来,快进去,一路辛苦了吧。” 屋内此时已经高朋满座,彼此寒暄许久,好不热闹。 阮父在一位被阮母称呼为庆叔的人招呼走,连带阮小弟一起走了,阮母则带着阮柔来到后厨帮忙,其实后厨也没什么事,早有好几位伯娘婶子将各个位置占了,烧火的、择菜的、炒锅端菜的,总之,没个空闲的。 阮母左右瞧瞧,拽着女儿来到其中一个择菜的位置,朝着另一婶子喊了一声,“大表嫂。” “哎,秀才娘子回来啦。”妇人很是高兴的模样,秀才娘子的称呼也并非讽刺,在乡下是很高的赞扬。 “嗯,大表嫂,今儿来的人不少啊。” “可不是,”夫人昂首挺胸,“今儿可是老爷子七十大寿,三代里但凡还在走动的,几乎都来了,不为别的,就图个热闹,沾沾老爷子的喜气。” \“可不是,还是三叔公有福气,也是大表嫂你们照顾得好。\” “照顾什么,也是尽本分。”大表嫂谦虚两句,转而问,“秀才公也回来了?” “来了,刚来就被庆表兄拉走了。”阮母回,知是打听情况的。 果不其然,就听大表嫂继续问,“先前说的那事,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族里若能办个族学,自然是最好的,不说考功名当官,就说认识了字,以后去城里找活计也容易,不至于一辈子待乡下。” “可不是。”大表嫂深表认同,诸多亲戚里,她最羡慕的就是眼前这位,相公是秀才、自己就是秀才娘子,儿子也是个能读书的,连带女儿都嫁到了秀才人家,可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 “对了,松子的婚事如何了,上次不是说定了吗,怎么一直没消息。”不想继续谈族学的事,阮母另起了一个话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阮柔在一旁安静如鸡,只悄悄探起小耳朵,认真听着八卦。 只见这位大伯娘一转方才的喜悦,叹息一声,“唉,黄了。” “怎么就黄了,松子我看着挺好的啊,人踏实、也勤快,更别说你这个婆婆更是个和善性子。” “勤快和善有什么用,”大表嫂子叹息,“人家相中了城里的一户,咱们这乡下的可不就不入眼了吗。” 语气带着些酸溜溜的意味,这话,同作为城里人的阮母不好接,只是安慰,“这家不行,再看就是,大好的小伙子还能缺了媳妇儿,再说了,等以后族学办起来,还愁没有姑娘愿意嫁进来。” “那倒也是。”大表嫂转而又松快开,“别说,族学的消息一传出去,咱们族里的小子在媒婆那里都吃香了,松子也不少人介绍呢。” 阮母心暗暗提了提,状似不经意问,“开族学可是因着这事?” “也是,也不是,松子哪有那么大的面儿,还不是一直积累下来的问题,”大表嫂继续道,“族长他老人家早就提了,只是先前大家一直提不起精力,这次是真下定决心了,说来,还有你家秀才公的原因呢。” “什么原因?”阮母纳闷,同为一族,分居在城墙内外,其实联系很少,阮父作为一个秀才,在书院教学,除非阮氏族人有愿意供着孩子读书的,其他事上阮父少能帮得上忙。 “一个秀才的名声,这还不够响亮,这可是咱们族里的骄傲。”大表嫂与有荣焉。 这话倒也不假,时下宗族名义极强,但凡族内有人考取了功名,那外人看整个宗族都得高看一眼。 “哪里的话,也是多亏了族里,当年公公走出来,可是受了族里不少人的帮衬。”这话就是客气了,阮家族内一群地里谋生的,阮家祖父当年纯粹就是受不了田地里的苦,毅然决然走了出来,听说当年还听过不少族里的闲话呢。 但人嘛,生存在世,又不能真的掀了屋顶,就只能说些场面话维持。 “也是秀才公自己争气,我就盼着啊,等族学建起来了,送下面孙子去读上几年书,不求秀才,但凡能考中个童生,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阮母没答,她可没能耐承诺什么,且等阮父那边怎么说吧。 第388章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从族学说到亲事,之后又拐到不知族里……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从族学说到亲事,之后又拐到不知族里哪个女孩儿夫家的小姑子,总是七绕八绕,阮柔对这些辈分一向弄不大清楚,人也不熟悉,很快就被绕晕。 好在没持续太久,等一样样菜洗赶紧进锅,一顿爆炒再出锅,饭菜的香气萦绕,宴席也正式开始。 灶房里忙活的一群伯娘婶婶,利索地收拾干净,将碗筷端上桌,顺便在一旁的圆桌上围成一圈。 当然,少不了一番你推我让,那位和善的大表嫂还推着阮母上一席,只是被阮母推了,母女里在侧下方入座。 宴席也的确热闹,院子里满满当当坐满了人,一眼瞧下来,大概有足足六桌,俱是阮氏族人,以及外嫁女的夫家、阮家儿媳的娘家等关系亲厚之人。 酒过三巡,贺寿的话说了一箩筐,终于来到今日的正题。 正中央的主座上,一位须发皆白的干瘦老者起身,朝四周敬了一杯酒,随即开口,“今日小老儿七十大寿,本不算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拿不定,借此请各位一起来出个主意。” 在场能来的就没有不知道族学一事的,当下认真听着,阮氏族人且不说,其他亲戚也关心着呢,毕竟若族学真办起来,他们家的孩子也能借着亲戚的名义入学。 “族学一事,族内考虑已经有很多年,始终下不定决心,一来,是因银钱之故,开办学堂,请夫子、大件课室、书本笔墨,都是不小的开销,好在积累了这些年,族里也小有积蓄,勉强能支应起来一个小私塾。” 许是年纪大了,有些累,他缓了缓,才继续道,“二来嘛,大家都知道读书好,咱们阮氏也出过一个秀才共,可族内读书的那么多,也才出了一个秀才,大家心里都打鼓,读书到底有没有用,若是花了大银钱还没读出个名堂,又该如何。” 话说完,阮柔就瞧见在座不少男男女女赞同地点头,这两点可谓说到点子上了,她还注意到,不少人看向了阮父所在的席位。 作为今日的中心人物,阮父的位置被安排在了阮三叔公的右边,左手边则是阮氏族内如今的族长,跟三叔公差不多年纪,只是身体壮硕不少,看着就要年轻好几岁,只一直静静听着,没说话。 等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了,阮三叔公抬手,“大家静一静,听我说。” 人群中窸窸窣窣声渐停,但依旧有三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阮三叔公扫了一眼,继续,“我跟族长也商量了许久,族学一事有利有弊,但不能因噎废食,咱们阮氏族内发展这么多年,却始终在地里刨食,眼见着子孙后代越来越多,分到个人手头的田地却越来越少,倘若一直继续下去,日子总会越过越差。” 很简单的道理,时下农人都讲究一个多子多福,既是因着儿子多了,无人敢欺,干农活也顺手,但田地就那么多,耕田的收益无法再去购买更多的田地,就会有一个很尴尬的情况,儿子越多的人家,反而越穷。 譬如,原本还算富裕的一户,祖父辈一人还能分上三四亩田地,等到祖父辈去了,分到孙子辈头上,一人只剩一两亩,别说娶妻生子,就连养活自己都困难,久而久之,人就穷了,这也是阮氏族内的现状,若非实在看着族里落魄下来,族长和几位族老也未必能下定决定。 “所以,开办族学是无奈之举,但也是一件大好事,咱们村距离省城近,往常有小子们进城,最多也就在酒楼客栈当个伙计,累不说,干不了几年就会被遣散,少有能留在城里的,大家说是不是?”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迎合声,城里那些掌柜的可不傻,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是闭着眼收,等到二十好几,眼见着体力下来了,就开始往外赶人,要不说翻身难呢。 “所以啊,等办了族学,大家都送家里的孩子来读上一两年书,若有读书天分的,咱们族里咬咬牙,把人供出去,若没这个天分,认识几个子,将来进城里找活,那账房先生可是年纪越大的越吃香。”说到后面,已带了些玩笑意味,众人顿时轰然大笑。 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少人确实被说动了,但也有理智的,关心的则是其他更具体的问题。 当即有人高声问,“族学的好,我们自然知道,可大家家中都不富裕,这束脩到底要多少、平时买笔墨纸砚又要花费多少,三叔公你可得给个准话,若太高,我们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是啊是啊,家里好几个小子,供一个就算了,全供了,那日子也别过了。” “可不是,供一个那家里还不得打起来,不行不行。” 一个个发表自己的意见,阮柔也瞧得稀奇,不能说他们没远见、也不能说他们自私只顾自己,家家都是要过日子的,考虑的也最朴素,银钱、精力、回报,不外乎这些,起码没人短见到说送孩子读书会耽误下地的活计。 “静一静,老三刚才说了不少,我也来说说吧,”阮族长终于起身,扫视了一眼全场,缓缓开口。 阮三叔公和阮族长,算下来是同一辈的亲堂兄弟,关系亲厚,打配合也极好。 只听他说,“束脩的钱,我们都仔细算过,笔墨纸砚也是,族里都有一些贴补,绝不会多收了大家的,但书本贵、笔墨纸砚也贵,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但办法也不是没有。” “什么办法?” “书本贵,那就三五个人共用一本,笔墨纸砚贵,那大家就先省着,在沙盘上练习,至于私塾的位置,村东边老七家的老屋就不错,那院子也大,老七,族里借来用用,你没意见吧。” 依旧是主桌上,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高声应了一句,“当然没有,将来我家小子可也要进族学的,族长,你可要找个好点的夫子啊。” “那是自然。”阮族长笑应着,看向对面的阮父,“秀才公,夫子的事还得劳你费心。” “族长客气了,能为族里尽一份心,我也很高兴。”阮父应着,“族学一开始只要开蒙,我的意思是,先请一位老夫子,教三百千是没问题的,等到这些都会了,届时另请夫子,还是将学生送到城里的书院,届时再看,族长你看如何。” “老夫子啊,”阮族长摸着胡须,心下思量,老夫子意即没有任何功名的读书人,连个童生都未考中,优点就是便宜,要的束脩不会太高,缺点么,学问没有保证,若请个糊弄人的,他们也认不清啊。 好在族里还有一位秀才公,由其推荐的人选,大概率没有这个问题,暂且能放心。 考虑一圈,确认没有问题,阮族长这才应了,“那就托你找个合适的人了,除了你,我们也不认识几个读书人。” “城里我认识的不少,到时一定推荐个学识好,涵养好的来。”阮父当即保证。 阮族长眼一瞪,话语间都带了点凶气,“要什么涵养好的,就要那脾气不好的,谁家的崽子不认真读书,就给我打手板,打坏了我兜着。” 阮父顿时愣神,这可跟书院那套不一样,毕竟能到书院的都是半大少年,除去几个家里有钱的,其他学生在学问上都很认真,不用打板子,光是那每个月的测评成绩出来的压力,都足够了。 不过读书人嘛,最不缺脾气臭的,不消半刻,阮父脑海里就浮现出几个选择,不过,具体的还得等跟人谈过再说,也不是谁都能接受从城里到乡下当夫子的。 夫子的事托出去,接下来又谈了些其他,不外乎族学的课程和钱财花销,族内显然早做过充足的准备,应付起族人的问题,有理有条,十分全面。 等问题讨论差不多,又有人发问,“阮族长,我们这些姻亲,若想送孩子来族学,是否允许,收费多少,可是与阮氏族里的等同。” 那自然是不同的,族内又不是钱多的花不掉,帮衬族人已是拙荆见肘,哪有闲钱去帮外人,但话不能说得那么直接,阮族长一番陈情讲理,总算将人说服。 等又过了半个时辰,酒桌上的饭菜吃得差不多,众人的疑惑也尽皆得到解答,接下来的中心就到了如何修缮七叔公家的老屋作为学堂,以及其他需要准备的物件。 阮父成功功成身退,让到一旁的位置,阮小弟眼神中都带着庆幸,要知道,他刚才就坐在阮父的下首,整桌都是三叔公一个辈分的,把他担心得够呛,唯恐哪不得体丢了面子,如今可算解脱了。 阮母去帮着收拾,阮柔则被推到阮父这边,父女三人有志一同,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约莫到了申初(下午三点),太阳逐渐有落山的迹象,阮父阮母提出告辞,拎着三叔公家回赠的礼物离开。 路上,只剩下一家四口,阮母说话自在许多,看先阮父,庆幸道,“还好,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不至于。”阮父笑,他跟族里的关系没那么亲近,族长和族老不是傻子,若真提出些他无能为力的,不止没用,还会闹翻彼此的关系,如今这般恰好,帮忙寻摸夫子,不过费些功夫。 阮柔和阮小弟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招来阮母好一顿教育,将人情世故的道理又讲了一通,等入了城门,时辰不早,阮柔还得回韩家,只得依依惜别。 “爹娘,小弟,我先走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 “等等,这些东西你带些回去,省得你公婆说闲话。”阮母从一堆礼物中扒拉出些什么,塞给阮母,随即挥手,“行了,走吧,我们也回了。” 夕阳西下,阮柔提着礼盒,身影在余晖的照射下,映出又细又长的一条,莫名带着些孤寂。 第389章 “唉。”远处,离开的阮母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叹息,随风消逝…… “唉。”远处,离开的阮母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叹息,随风消逝在空中。 另一厢,阮柔回到韩家,晚饭早已准备好,韩家几人俱在。 韩秀才向来是个好性子,见人回来,也不生气天黑方回,反而笑呵呵问候,“嘉儿媳妇回来了啊,三叔公身体怎么样了?” “三叔公身子骨健朗着呢,他托我向您问声好。”阮柔便也笑着答。 韩张氏本来想埋怨几句,见此不好再说什么,将手中的碗筷重重放在桌上,“好了,既然回来了,快收拾下过来吃饭吧。” “好嘞。”阮柔应着,将手中的东西递了一半过去,“娘,这是三叔公给的回礼,您收着吧。” 之所以只给一半,完全是因为阮母心疼女儿多给了一份,如今的一半对应韩张氏早上给的礼物,正正好。 韩张氏接过,见是农家田地里的出产,也不嫌弃,总归这些东西在城里都是要花钱买的。 话毕,一家人在饭桌旁坐下,韩秀才今日仿佛很有谈兴,动筷子没两下,又开始问她些问题,“先前听你爹说,阮氏族中要开族学,可是当真?” “是,今日既是为三叔公贺寿,也是为了商量此事。”这事没什么好瞒的,稍后阮父还要在城里帮忙找个夫子呢,韩秀才问,她也就答了。 “嗯,不错,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都是一家人嘛。”韩秀才说完,想了想,“罢了,有什么事我问你爹去,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阮柔笑笑,没吭声,实则心想,她有什么好做的呢。 之后,韩秀才又问了许多关于阮氏族学的问题,问得阮柔莫名其妙,就连一旁的韩张氏都有些惊疑不定。 “当家的,你问着这些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韩秀才含糊应对,没敢说实话。 韩张氏却没敢信,只想着饭桌上不好直接问,等回了房,一定要问个清楚,可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韩秀才和韩张氏的眉眼官司,阮柔只当没看见,也并不关心。 倒是后面,又听韩张氏和韩秀才争执过几句,似乎是韩秀才想跟阮父一样,为族里修建族学,且虽然两人同为秀才,可境遇却不大一样。 总的来说,阮父考上秀才,是亲爹阮家祖父供的,阮家族中并为因此帮衬过什么,所以,阮氏宗族要开族学,阮父只需略微帮衬一二,而不用劳心劳力。 而韩家则截然相反,韩父这个秀才的功名,有一半是宗族供出来的,而韩秀才自考中秀才家中充裕后,也开始回馈族里,并且一直将恩情记在心里,时刻想着能为其做些什么,这不,阮父那边提过一次族学的事他就开始惦记。 但两边情况完全不同,导致韩秀才有心而无力,在与韩张氏争执几次、看清家中经济后,暂时歇了这份心。 时间一晃过去半年,新的一年到来,眼见即将迎来二月县试,整个省城的读书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韩家,韩嘉年岁不小,先前是被书院的夫子压着,希望他能一举考中秀才,这才等到今年,必然是要下场一试的,而小了几岁的韩乐,年纪不大,学问也不精,别说书院,作为亲爹的韩秀才都不让他下场。 至于阮家,自去年花费了大笔银钱和精力人情,将阮小弟送去含章书院后,不得不说,同为书院,彼此差距可谓千差地别,按阮父所说,进了含章学院就跟开窍一般,以往不懂的问题如今都能理解得透彻,也是因此,原先不准备预备下场的阮小弟被阮父盯着下场,不图一定考中,但总得去试一试。 于是,两家都陷入了备考的紧张情绪中,家中其他人也都噤若寒蝉,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唯恐惊扰了人。 两家同在省城,倒是有一点好处,县试在省城有考点,倒是不用麻烦,跑去陌生的地方住客栈租房子。 就在这般春寒料峭中,县试开始,阮柔跟着韩父和韩张氏送韩嘉来考场,考场门前人山人海,身着衙役制服的官差正严肃地核验身份,人群中,阮柔看见了阮父阮母和阮小弟。 跟韩父和韩张氏打了声招呼,阮柔穿行过人群,来到阮家所在的位置,人群太过喧嚣,故而,她没看到身后韩嘉蹙起来的眉、以及韩父朝着韩张氏的喃喃,“嘉儿媳妇是不是太惦记娘家了。” 韩张氏眼珠子一转,嫌弃道,“嘉儿媳妇那是关心弟弟,她若是不去,你是不是还要说她不挂念家人。” 韩父一噎,那点子埋怨彻底消失,韩张氏这才露出满意来。 正常来讲,她就应该给老大两口子添堵,在韩父跟前使劲说他俩的坏话,若能离间小夫妻两个的关系,那就再好不过,毕竟,谁叫她是继母呢。 如今没这么做,自然是有更好的办法,想到半年前,这个继子媳妇所有的变化,串联起来,她内心早有了一个令人惊诧的推测,那便是大房夫妻两个早已离心。 是的,离心,别看两人面上依旧是,实则,她仔细观察过,便宜儿媳许久没有从娘家带回过好东西,便是有也多是给一家子用的,总结下来,就是便宜继子半点没占到阮家的便宜,当然,借口也是有的,那就是阮家为了送儿子去含章书院,费尽了银钱,这理由糊弄韩父和韩嘉足够,却骗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一个女人,对男人上不上心其实是很好观察的,就看她自己,对韩父可谓关怀备至,却少了那份亲密无间,就是因着她是后来的,中间横亘着原配、继子,为着自己与一双女儿,最多也只敢放六分心。 韩嘉则是纯粹的不悦,阮小弟和他虽然是妻舅关系,可到了考场上,那就是竞争关系,原本他的学问要远胜于阮小弟,自然不吝指导一二,摆出一副大哥的派头来。 可惜,自从阮小弟去了含章书院,学识一日千里,几近与他不相上下,原本的和善就变成了隐隐的嫉妒,此时见妻子不顾自己过去关心,更是不悦,但很快,他将这点小心思抛下,目光灼灼看向考场的入口,只要得中,一切都不是问题。 另一边,阮家这边,阮父阮母看到阮柔,倒没惊讶,而是与韩家人点头示好。 “爹娘,小弟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好了,我和你爹都看过三次了。”阮母笑着,关系一辈子的大事,若学识不够没考上倒罢,因为这等琐事恐怕得后悔一辈子。 阮柔也不说信不信,扒拉了一圈小竹篮,见东西确实齐全,这才放心,而后朝向阮小弟,“小弟,你可紧张。” 阮小弟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紧张,又没有很紧张。” 阮柔了然,正经来考试,跟阮小弟这种来试水的到底有区别,据她观察,韩嘉最近几日可都吃不好睡不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扑在书本上,做最后的准备。 没说几句,考场大门打开,衙役检查过的学子们依次进入考场,而阮柔这般送考的人只能在远远围观,目送人进去后,许多人也经久不散。 “爹娘,咱们先回去吧。”县试一考就是一天,总不好一直在外面等着。 阮母摇头,“不回了,索性今天没事,就在门外等等吧。” 阮柔也不意外,县试的日子,书院给夫子和学生都放了一天假,更别提阮父这般家有考生的,兼之家中无人,找个茶楼坐上一天倒是可行,但韩家就没那么方便了,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呢。 “嘉儿媳妇,咱们回吧。” “爹娘,要不我也在门外等着吧。”人群散去后,韩、阮两家的位置便近了不少,略走两步路,阮柔对着韩父韩母如是请求。 韩父方才还寻思娶的儿媳不顾家,此刻却多了几分满意,没等韩张氏开口,便直接同意,“行,虽说不会有事,但有个人在外面照应总是更好。” 阮柔点头,韩父明显以为她是为了等韩嘉,但也没解释的必要。 “中午可要给你送饭?”韩张氏见事已成定局,转而问道,眼下之意其实是不会给她在外吃饭的钱。 阮柔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了,我跟我爹娘那边一起吃就行。” “行,那你照顾好自己,我们先回了。”韩张氏就做个面子情,面上到位,她还惦记家里的一双儿女呢,忙跟着韩父往回。 原地只剩阮家三人,阮父率先提脚,往右侧的茶楼二楼去。 茶楼名为状元楼,想来是为了讨个好彩头,见客人进门,机灵的小二立即上前相迎。 寻了个上佳的位置,三人在二楼坐定,点了一壶茶、两盘子点心。 其实在场的人都没有心思吃喝,哪怕早上压根没怎么吃,还是阮母看着不放心,招呼父女两人多少用一点。 茶楼的位置绝佳,价格也不便宜,光是这一个座位一日的花销就要一百文,还不包括额外点的茶水点心。 阮柔捻了一块糕点入腹,顿觉美味,倒来了几分胃口。 等到中午,茶楼也有午膳,随意吃了些,直等到太阳落山,已然能见到考场内部的烛光。 随着一声沉重的锣鼓声,整个安静的考场转向喧嚣,交卷的考子们排队走出考场,俱是精疲力竭,既有一天伏于案前导致的身体疲惫,也有心理上的沉重压力。 但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重重吐出一口气,这一场总算结束了。 第390章 县试一连考了三天,等到结束,肉眼可见的,韩嘉和阮小弟都…… 县试一连考了三天,等到结束,肉眼可见的,韩嘉和阮小弟都瘦了一大圈。 阮母为此连杀三天的鸡,说是给补补,炖的鸡汤不忘喊上阮柔。 至于韩家,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结束的第一天,韩张氏忍着不舍,给杀了一只鸡,就这还是一大家子一起吃的,韩嘉拢共就喝了一碗鸡汤一个鸡腿,差距可谓悬殊。 而阮柔,则借此跟韩张氏闹腾了一圈,话里直拿韩嘉跟阮家比,指责她一个当继母的不厚道,苛待正科举中的继子,那言辞振振、气势汹汹的模样,连内心暗自感到委屈的韩嘉都有些吃惊。 他还以为妻子跟自己生分不在乎自己了,结果原来是这般在乎,都敢为了自己跟婆婆叫板,心下感动的同时,却还是得将人拉住,总不能真吵起来。 继母继子的关系也是母子,天然带着约束,韩张氏不敢明目张胆苛待前头的儿子,唯恐被人发现招致恶毒继母的骂名,可同样,在韩张氏没有做出什么的情况下,韩嘉还得恭恭敬敬喊对方母亲,压根不敢不敬,否则坏了名声,就是科举考中都可能因着不孝的名声被撸下来。 “浅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眼下不是跟她吵的时候,你明白嘛?” 阮柔故作气氛的模样,委屈道,“我明白,可我就是不高兴,我爹娘可是杀了三只鸡,结果你呢。” 一番话将韩嘉心头的委屈愤懑也勾了出来,彼此互相说了几句韩张氏的坏话,勉强算是掀过去。 而韩张氏也没闲着,拉着韩父哭哭啼啼,一个劲地叫嚷着委屈,直将手头的存钱罐都甩了出来。 “我自然我进门后没有苛待过前头那位一丝一毫,但凡我是个恶毒的,他还想读书科举,娶秀才家的女儿,早被我赶出去挣钱养家了,可结果呢,到头来这样责怪我。” 韩张氏边说边哭,连带两个小的韩乐韩梅也跟着哭,三道哭声一齐响起,直哭得韩父脑壳疼。 “好了,小辈的不懂事,我又没说你,哪里至于。” “怎么就不至于,她今儿敢当面指责我,明天就敢出门去胡说八道,外人哪管许多,还真当我是那样的呢,你说,我有哪里亏待了他?”韩张氏不依不饶,外人的眼光,自从她与韩父订婚,知晓自己成为继母,就清楚面对的该是什么,多年来,早已练成铜皮铁骨,她要的只是韩父的承诺与保证。 韩家到底是韩父说的算,只要韩父认可,她这个继母就算是合格的,韩嘉哪怕考中秀才举人,都得待自己恭恭敬敬。 韩父无奈,只得小心哄道,“不会的,我明天就训一下嘉儿,你放心,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去的。”他不好直接教训儿媳,便只得拎着儿子训。 韩张氏又提了许多要求给自己和一双儿女争取好处,待韩父一一应下,这才满意。 韩父松口气,不明白就两只鸡的事,怎么就闹到这般地步,认命地将存钱罐还给韩张氏。 若阮柔知道他的疑问,定会轻嗤一声,哪里是两只鸡的事,而是韩家的经济条件本就不允许韩张氏大方,总不能为了照顾韩嘉一个人,一大家子都跟着节衣缩食吧。 第二天,果不其然,韩嘉招来了韩父的一顿教训,话里话外让他教着些妻子,以免在家里搬弄是非,但他也不想想,阮柔是为了韩嘉出声而站出来,韩嘉又怎么可能真的将人训一顿。 反倒韩张氏在韩父的督促下,不舍地又杀了一只鸡,仍旧是一家人吃,阮柔这才消停下来。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阮柔都处于这种挑拨离间的状态,力图在韩嘉和韩张氏中间制造矛盾,让两人再无可修好的空间,原本相安无事的韩家,时不时冒出**味来。 一直到县试的结果出来,不出意料,韩嘉考中,位列十八,算是不错的名次,而阮小弟,位列二十,两人几乎可以说相差无几。 县试不过是有了参加府试的资格,而只有府试过了,才算有了童生的功名,严格来说,童生并不算官府的功名之列,但民间百姓出于对读书的尊敬,且知之不深,多半也会称一句童生老爷。 不过在韩、阮家这般的读书人家,只有考中秀才,方是真正的读出头。 四月,府试,两家人依旧紧张,好在早已轻车熟路,且府试一考就是三天,无需在外面等待,各自心神不安几日,等到府试的院门大开,亲眼见到人安全地出来,虽是疲惫,可到底松了一口气。 “考得如何?”前面,听见韩父问韩嘉,后面,阮母也问起了儿子,“考的题可都写了?” 阮父笑看儿子一眼,“放心,这点水平还是有的,否则他夫子也不敢让他去考。” 阮小弟便不好意思地笑笑,“娘,我也没太多把握,等回去请爹和夫子帮我看看。” 府试不比县试,结果还是很重要的,阮父便和韩秀才商量着,一起来到韩家,比对两个学生的成绩。 书房里,因为要默写出今日考场上的答卷,唯剩下阮父韩父以及韩嘉、阮小弟,其他人俱在外面等候结果。 约莫小半个时辰,焦急等待的众人只听里面传来两声爽朗的大笑,阮柔听出来,是阮父和韩父的,看着开怀的模样,考上童生应当问题不大。 果不其然,之后四人走出来,韩秀才到底矜持,没好意思直接吹嘘自己亲儿子,倒是阮父,拍拍儿子的肩膀,“这小子不错,不枉费家里为你辛苦一场,要是秀才有望,可就是我们老阮家最年轻的秀才。” 阮小弟闻言,瘪瘪嘴,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其实阮家至今不过就阮父一个秀才罢了。 “还有韩嘉,你的发挥正常,不出意外,院试当也没问题吧。”阮父又夸了一声女婿。 “岳父谬赞,我且还有得学呢。”韩嘉嘴上谦虚,实则心中也信心满满,踌躇壮志。 两家一起用了顿饭,席间多是阮父和韩父对两个学生的安排,科举路上,考试一场比一场重要,疏忽不得。 故而,等到翌日,昨日的欢庆气氛就不见了,该上学的上学,该忙家务的忙家务。 而阮柔,趁着无人注意的时间,又悄悄出手了六副画,也是孙掌柜大方,她足足从中得了五十两的巨款,手头有了钱,对未来的很多计划就有了底。 和离是必须的,且时机尤其重要,等韩嘉真考中秀才,阮父阮母未必就愿意她和离了,毕竟韩嘉也没真的做出什么来,到了一定程度,心机算计反而是可以允许的了。 她的计划便是在韩嘉院试前成功和离,这样一来,不管韩嘉是中、还是不中,都不会影响到她。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韩家人都颇觉心累,概因阮柔开始在家闹腾,仗着韩嘉科举的紧要关头捞好处,不是今儿功课累了要杀只鸡补补、就是明儿要换上好的笔墨,才能练出更好的字,总而言之,一出出的,没个消停。 不知情的,便会以为她是恃宠而骄,借机给韩嘉谋好处,然而,韩张氏冷眼旁观许久,却觉未必如此。 出于某种小心思,韩张氏并未戳破,而是相当隐秘地予以配合,搅弄出来的架势,就跟两人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还几次三番闹到韩父跟前去。 然而,韩父能说什么呢,教训儿媳吧,人家处处为了自己儿子着想,直接教训未免不近人情,却容易跟儿子疏远了关系,可要叫妻子忍忍,家中银钱数量有限,韩张氏已经放话没钱了。 怎么就这样了呢,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若儿子得中,一门双秀才,该是何等的荣耀,韩秀才纠结之下,只得暂时听之任之。 而与韩嘉呢,家中的争吵确实有些烦心,但争取来的好处是实打实的,尤其科考现场条件困苦,没有一个好身板,再好的学识也不顶用,韩嘉沉默之下,任由阮柔一次次闹腾。 所有人都在想着,或许等等就好了,等院试过后、等考中秀才、等家中经济宽裕起来,但谁也没想到,冲突竟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小,不过阮柔问韩张氏要求买了三十个鸡蛋,说好一天给韩嘉煮上一个,鸡蛋的价格不贵,一个才两文,拢共才六十文钱的东西。 偏这日,阮柔早起煮了鸡蛋,结果等洗漱完后,再来看,鸡蛋却不见了。 韩家的男人是不下灶房的,日常进出的也唯有家里的三个女人,韩张氏、阮柔以及韩梅。 阮柔自然第一时间找上了韩张氏,问她要个说法,韩张氏第一反应当然不认,但见对方说得信誓旦旦,难免有些怀疑,叫来一双儿女,就见到了两人牙齿上尚还残存的蛋黄痕迹,当下眼前一黑。 勉强支撑着,她问,“韩梅,是不是你拿了鸡蛋?” 韩梅惯来是被宠着的,闻言也不害怕,还颇为抱怨地道,“娘,鸡蛋真好吃,明天你多煮一个给韩乐吧,他也是读书人呢。” 韩张氏心中宽慰,原是女儿为儿子抱不平,但问题总要解决,心虚之下,她冲继子媳妇讨好地笑了笑,“嘉儿媳妇,梅子也不是有心,我马上就让她再煮上两个给嘉儿补上。” “哼,一个鸡蛋都馋,真没出息。”丢下这句话,阮柔转头就走,又去韩嘉跟前告状,收获对方一连串安慰以及拱火。 第391章 “没事,小妹还小,我再等等也没关系的,你还是少跟娘吵,省得被欺…… “没事,小妹还小,我再等等也没关系的,你还是少跟娘吵,省得被欺负。”韩嘉状似宽慰道。 “哼,都多大了,还当自己是个小孩呢。”阮柔十分不满,抱怨连连。 这件事的后续以韩张氏补上三个鸡蛋结束,但这之后,所有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原先就气氛紧绷的韩家,此刻犹如炸了的火药桶,充满硝烟味。 韩张氏狠狠教训了女儿一顿,又赔了不知多少小心,最后还惹来韩父一阵教训,心中不大自在,遇着大房的事能退则退,做足委曲求全的模样,终于又挽回韩父的满意。 但争吵总是不可避免的,一日韩嘉晚上归来,灶上却没有热水,阮柔又借此发作了一回。 韩家的家务一贯是两边轮流做,原本阮柔在的时候,灶上总是留着热水的,这天轮到韩梅却没留,阮柔疑心她是故意的,兼之先前鸡蛋的事儿,彼此那是相看两生厌。 韩梅自是不认的,只嚷嚷着没注意忘了,阮柔又吵吵对方是故意找不痛快,说起来是件小事,烧热水不过就是往灶膛里塞把柴的事,但闹出来却仿佛成了件天大的事般,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时值韩嘉准备下一场考试的关键时刻,韩父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委屈了大儿子,便再次要求妻子和小儿女忍一忍。 人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韩张氏此刻却再也忍不下去了。 “就是小梅忘了,不过添把柴的事,怎么就成了我们故意害韩嘉不能好好准备考试了?”韩张氏护着一双儿女,与对面的韩嘉夫妇形成对峙之势。 “怎么就不是故意的,我看就是,上次鸡蛋你敢说她不是故意的。”阮柔蛮不讲理纠缠。 “上次是上次的事,我已经教训过小梅了,你怎么还是回回提?” “我不提你们还把我们当鹌鹑呢,韩嘉要读书,这是整个韩嘉的大事,韩梅这个妹妹不上点心,反而故意添乱,指不定就是你指使的呢。” “” “” 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双方谁也不让谁,吵到最后,吵架的两人没觉得累,反而一旁看着的几人只觉得脑袋泛疼,嗡嗡作响,其中就包括韩嘉本人。 平心而论,妻子为自己鸣不平,当然是该高兴的,可若当这样的事发生得太多,就不那么令人愉悦了。 至于对方所说的,继母故意指使继妹使坏,他不好说有没有那心思,但两人屡次吵架却切切实实打搅到了他的备考,有心想劝几句,可根本劝不动,内心的焦躁越发明显。 终于,当脑海中嗡地一声炸开,韩嘉看着眼前的闹剧,怒吼一声,“够了。” 这股声音太过响亮,又是响在耳边,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住,怔愣在原地,一时间屋内静得落针都能听见。 过去几息,韩秀才方才轻咳两声,“好了,就是场误会,嘉儿,你带你媳妇回去,都是一家人,以后有事好好说,”说着又朝向韩张氏,“小梅年纪也不小了,做事总这么靠不住也不行,你多教教。” 几乎是各打五十大板,阮柔被韩嘉拽着回去,韩张氏心里松口气,今日这一遭总算过去了,以后她可要多盯着点,省得再出幺蛾子。 正这么想着,忽而隔壁厢房传来“砰”地一声巨响,争吵的声音再次传来。 韩张氏原本正安慰着小女儿,见状悄悄侧了耳朵,想要听清在吵什么。 “你还敢凶我,我都是为了谁啊。”是那个会闹事的便宜儿媳妇的声音。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一直跟她们吵也不是个办法,若我考上秀才,一切都会好的。” “你总是这么说,现在退一步,可等考中呢,秀才想要继续考,不还是得在这个家里,继续憋着气受委屈?” 听着听着,韩张氏的嘴角微微勾起。吵!吵得越凶越好! 相比较她的含蓄,韩梅的幸灾乐祸丝毫不加掩饰,捂着嘴偷笑个不停,韩张氏有心想教训两句,到底没舍得,只点了点她的脑袋,“偷着乐就算了,外人面前可不能这样。” 韩梅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转而偷偷问,“娘,你说他们吵什么呢?” “你管许多,赶紧洗洗睡吧。” “哎呀,娘,我睡不着,你不去劝劝吗?”韩梅怂恿,主要是想看热闹。 “我去不去的,跟你也没关系,赶紧关门睡了,我去找你爹问问,今晚不陪你睡了。”韩张氏原本准备今日同小女儿睡,权当安慰,但此刻显然顾不得许多。 韩梅也不失落,闻言,眼睛亮晶晶的,甚至语带催促,“娘,你快去。” 韩张氏无奈,又警告了句,“晚上不准再出来了。”随后匆匆回主屋跟韩父商量去了。 本来小两口的吵架,长辈不好掺和,韩秀才先只想着观望,若只吵两句就消停也就罢了,可大晚上的,越吵越凶的架势,让他无论如何也坐不住。 韩张氏便问他,“你一个人去吧,我刚刚跟他们闹了不愉快,别是看见我更生气了。” 听了前半句,韩秀才还不大高兴,觉得妻子一个大人生小辈的气,太不体面也不够大度,直至听了后半句才觉有些道理,便道,“行,我先去看看,你要等不急就先睡吧,明儿还有事呢。” 韩张氏哪里敢睡,要真出了什么事,保不齐她就成了那根导火索,索性没应承,连忙催韩父出去。 且说韩父出了主屋,手持一根蜡烛,晃晃悠悠的火光照亮往厢房的路,及至到了跟前,他在门上轻叩几下。 屋内,正吵得欢的两人动作一停,齐齐看向窗外,韩嘉无奈看向妻子,“是我不对,行了吧,不超了。” “什么叫行了吧,我说是你的错了吗,我说你不懂得争取,头上顶个后妈,下面一双弟妹,这次考试若考不中,要是再有了孩子,还有以后吗?” 阮柔气势不饶人,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韩父的束脩只有那么多,但凡家中再添一口人,韩嘉和韩乐两个人,其中势必有一个人不能再读书,韩张氏可没有成人之美的好心。 韩嘉自然懂这个道理,但一来这是以后的事,眼前他正志得意满的时候,更听不得这话,只觉不吉利。 “你怎么就知道我考不中了,要是考中了,一切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韩嘉忍着额头的青筋直跳,低声喝道,不想叫外面的韩父听见。 可只隔着一道门,还不怎么隔音,韩父听得清清楚楚,心头简直五味陈杂。 枉他先前一直以为治家有方,家中继室和原配子相处和谐,日子虽说艰难了些,可好歹供了两个读书人,日子总是有盼头的,眼下听大儿媳一说,怎么危机感重重,随时有土崩瓦解的可能呢。 莫名的焦虑,韩父再也等不得,使劲拍了拍门,“嘉儿,嘉儿媳妇,有什么事出来说清楚,这么吵下去可怎么成。” 屋内,阮柔和韩嘉面面相觑,到底不好叫长辈一直等,只得开了门走出去。 一行三人重新回到大厅内,韩父叫了妻子女儿出来,既然吵,就干脆吵个明白,他方才也看出来了,儿子未必真有什么心思,还是娶的儿媳闹腾。 有道是娶妻不贤祸三代,这次不压下去,恐怕以后也没个消停,这么一向,韩秀才便打听主意要好好教训这个儿媳一顿。 偏他自觉自己作为公公,不好直接训斥,便想着拉上韩张氏一起。 韩张氏本是得意了,可瞧间对面人那冷静的双眸,忽而有一些不确定起来,到底最近闹的这些是为了什么,说到底不过小事,还是有更大的图谋,尤其记起自己前阵子察觉的不对劲,缓缓的,一个猜测逐渐在心里成型。 可不应该啊,几乎是刚浮现的那一刻,韩张氏又将其压下,毕竟,离了韩家,女子二嫁又能选什么好人家呢。 到底有了顾忌,韩张氏面对韩父的示意丝毫没动,反而率先道歉,“嘉儿,嘉儿媳妇,今晚热水的事,是小梅不对,我已经教训她了,我跟你们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态度诚恳,语言真切,且做出了保证,诚意满满,看在自觉长辈权威受到挑战的韩父眼中,却愈发火大。 “韩嘉,你来说说你们吵什么?”韩父点名。 而韩嘉当然不能说,气氛一时陷入沉默,韩父却更加生气,几乎是指着韩嘉鼻子骂,“我是怎么教你的,一家人就要互相体谅,一点小事就闹得鸡飞狗跳,这日子还能够吗,如今还是我供着你读书,没到求你的时候呢。” 韩嘉摸摸鼻子,“爹,您说哪里的话,我没这意思。” “哼,可我看有人这意思。”韩父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住瞥向一旁的阮柔,指桑骂槐之意明显。 阮柔哪里受得住,当即冷哼一声,“爹,你不用这样含沙射影,我自认我有私心,可我也是为了小家好,您要是看不惯,直说就是。” 韩父一介读书人,向来说话斯文,不拘是在家中作为一家之长,还是在书院作为夫子,在家人、学生面前,一贯维持温和有礼的模样,此刻看着顶撞自己的便宜儿媳,却压根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他冷眼看韩嘉,“你就是这么管你媳妇的?” 眼见韩父生气,韩嘉心中一跳,连忙拉住阮柔,“好了,爹说的你听着就是,有什么话我们回房去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索性我在你们家谁也看不惯,我看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话一出,全场安静,各人脸色变幻,异常难看。 第392章 四下皆静,时下大环境对女子虽不算极为严苛,可却也并不宽松,阮柔…… 四下皆静,时下大环境对女子虽不算极为严苛,可却也并不宽松,阮柔能说出这样的话,众人只当她是一时冲动,毕竟,韩家的条件其实很不错了。 就连韩张氏开始都有些怀疑,但女人敏锐的第六感提醒她,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 出于种种顾虑,她第一个站出来道歉,诚意满满,“嘉儿媳妇,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家受了委屈,小梅这孩子不懂事,但你们夫妻俩能走到一起也是缘分,可千万不要说这些话,嘉儿,快哄哄你媳妇儿。” 韩嘉脸色有些僵,在韩父和韩张氏屡屡使眼色下,愣是说不出求和的话来。 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只见过升官发财休妻贬妻的,还从未见过女子主动提出求去,故而刚才那一幕,短暂的惊慌后,便是一股莫大的耻辱,好似自己被个女人嫌弃了。 “好了,还嫌闹得不够么,你要是真不愿意过了,那也成,明天咱们就去衙门。”韩嘉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后悔了,可不知怎的,这些话就是说出来了。 他低垂眉眼去看对面女子的反应,却见其无悲无喜,既不见想象中的悲伤失落,也没有丁点开心愉悦,只有一丝如释重负,显然,这段婚事到如今只成了累赘。 可为什么呢,韩嘉想不通,脑袋如同一块浆糊,怎么也分不清现状。 “啪。”响亮的巴掌声唤回了他混沌的思绪,韩嘉正欲解释,就见女子冷着眉眼,淡淡应了一句“好。” 韩父再次给大儿子来了一下,“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夫妻间过日子,可不能说气话,嘉儿媳妇啊,你别当真,我来教训他。”这会子可顾不得长辈的矜持,别说儿子怎么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若儿子和离的消息传出去,在附近邻里以及书院,会引起何等轩然大波。 “不用了,既然双方都无意,不如到此为止,以后一别两宽。”阮柔的态度坚决,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交代了一句,“我去收拾东西,明日就走。” “唉。嘉儿媳妇,你等等。”韩父和韩张氏齐声喊道。 韩嘉拽住韩父,“爹,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了,你去把人哄回来。”韩父肃了一张脸,做下决定,“要是人哄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你说什么呢,”韩张氏挤出一丝笑,劝慰,“你爹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俩可惜了,都说千年修得共枕眠,又不是有非要分开的理由,何必呢,若是她还怨我和小梅,我们道歉赔偿,她提什么要求都行。” 倒不是韩张氏大方或者真为便宜继子着想,而是实在没办法,和离是多大的事啊,若牵扯出女儿的事来,明白人不会怪罪,可多是那不靠谱的张嘴瞎说,届时坏了名声,带累儿子女儿一辈子,那才不值当。 韩嘉眼神微微触动,闷不吭声跟上去,不住在心里打腹稿,想着如何示弱求和。 奈何一腔准备白费,回到屋的阮柔早已从里面插上了门闩,此时听见声音,只扬着声音朝外面道,“今晚你另找地方睡吧,我明日一早就走。” 韩嘉还能说什么,若无人,他还能低三下气,可身后,亲爹继母俱在,他没那个脸。 隔着一道门,他压低声音,“浅浅,咱们谈谈吧,你到底为什么要提和离?” 是的,和离,尽管阮柔说的是分开,可韩、阮两家家世地位相当,阮柔又没明显的过错,休妻显然不可能,便只能是和离,和离牵扯到的事就更多了,且韩嘉莫名想到了被自己花掉的嫁妆,明明当前的要紧事是哄好妻子。 “不为什么,就是过不下去了。”阮柔答,“你看,这个家,你永远忍,忍不了就叫我冲在前面,这样的日子有意思吗?” “你,你什么意思。”韩嘉结巴,没料到她竟然看明白了,明明先前一直都稀里糊涂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的记忆一点点回溯,却根本想不出来。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怕冲在前面,就怕哪日叫身后的捅了刀子。” 韩嘉愈发无言,暗藏的小心思被戳穿,压根没法解释。 就听里面的人继续说道,“你条件挺好的,马上就要考中秀才,我也不耽误你,你再找个就是,但先前的嫁妆你得还我,我回娘家住总不能空着手。” 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语结,他无奈,“浅浅,你知道的,那些钱都用掉了。” “我知道,但你也是韩家的儿子,如今还未分家,这份钱本就不该我出,你若不说,我去找爹娘要!” 阮柔的态度强硬,逼得韩嘉只能答应,“好,我去说,但结果不敢保证。” “我相信韩家这份钱还是拿得出来的。”要不说读书人要脸呢,花妻子嫁妆可以,说出去,绝对不行! “行了,就这些事,若没事,我先睡了,明日还要早起呢。”遂虽是问句,可随着话音落地,里面的烛光被熄灭,屋内陷入一片昏暗。 阮柔倒不至于这么没心没肺,她在发愁该如何跟阮父阮母交代,早前打过心理准备,可自己二话不说跟夫家和离,回去少说也得是一顿训。 “唉。”想到明日即将面临的絮絮叨叨,阖眼思考的阮柔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而屋外,韩嘉面对关灯关门的房间,只得离开。 韩家条件尚可,除去一家五口住的房间外,还另有两间客房,今晚总不至于没地方睡。 只不等他前进几步,就被一直等候的韩父和韩张氏揪住,“你跟我们过来。” 两个小的早被韩张氏赶回屋睡觉,此时堂屋三人,在昏暗烛光的映衬下,皆带着难言的阴暗。 “嘉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韩父严肃问,不问清楚,他晚上也不用睡了。 韩嘉支支吾吾,方才说的那些话显然不能说,否则,韩父状态就不是此时的为他担忧操心,而是冷笑一声道“和离得好”了。 他瞅瞅韩张氏,正想着该怎么解释,韩张氏抖了抖身上的寒意,“你可别全赖我身上,这几次的事,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就是想着法子找不自在呢。” 确实,韩嘉心中过滤几番言辞,到底开口,“爹,浅浅是觉得家里情况太复杂了,她在阮家就是被宠大的性子,我总劝她忍忍,她便认为我不站她那边,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难免心寒。”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先前功课上,多买了几本书,借用了她的嫁妆,这点是儿子的不对,但我实在不想麻烦家里,只想着夫妻一体,这才做了混事。” 韩嘉的解释前后连贯,也在情理之中,起码在韩父能接受的范围,故而,他没多迟疑就信了,实在是不信也没办法,他颇为苦口婆心,“唉,家里又不是没钱,哪里就到你要用妻子嫁妆的地步了。” 韩嘉继续认错。 韩张氏直觉不好,以她的敏感,总觉得其中蕴含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但不给继子钱用于读书,从而逼得继子动用妻子嫁妆,搅和得继子夫妻失和,继而和离,这般言辞,只要一想,韩张氏就觉一口黑锅扣在了身上。 见韩父若有所思看向自己,韩张氏装作不满提醒,“不是我不愿意给,一来嘉儿确实没开过口,孩子读书的事情一向是你来管,我也不大清楚,二来,你忘了嘉儿媳妇的嫁妆有多丰厚了?”最后一句说的极其小心。 韩父一僵,聘礼嫁妆都是要过明路的,他自然知道,当初韩家给了六两银子的聘银,另有聘礼若干,而阮家呢,不仅将聘礼聘银全都陪嫁回来,还添了四两凑成一个十两的银锭,他一直记忆深刻。 十两银子,于读书上确实不算什么,可韩嘉一切花销都由家中操心,便是读书上,韩父的藏书就有不少,若真是必须要的东西,诸如笔墨纸砚,韩父不可能吝惜,这便说明,韩嘉买的书作用有限,此外,他买来书后依旧隐瞒只顾自己观看,叫韩父心头不大是滋味,明明眼前的孩子年纪还不大,可却早已与自己有了隔阂般。 “爹,我那日翻了好几遍,真的对我帮助特别大,不然我也不能学识进步这么快,没拿给您看,是因为我害怕嫁妆的事露馅,就没敢说,我这就去把书拿来。” “算了,且不急,书的事后面再说吧。”韩父精疲力尽,好似失了全身的力气,“你是要劝回你媳妇,还是真的要和离,可要想清楚了。”说完,看向韩张氏,“家中还有多少存银,可有十两。” 韩张氏脸色漆黑,眼珠子转了转,故作为难道,“有是有,可这还有预备给嘉儿赶考的钱,若是花用了,将来可怎么办。” “没事,先把钱凑凑准备好吧。”韩父要面子,这钱不能不换,大不了后面他再找其他夫子拆借,总能度过难关的。 “好,钱明日就能拿出来。”韩张氏痛快应下。 第393章 第二天一早,阮柔早早醒来,对上继续昨晚未收拾完的东西。 …… 第二天一早,阮柔早早醒来,对上继续昨晚未收拾完的东西。 属于原主的东西不少,她一一归入箱笼,值钱的东西贴身放好,这才出了门来,预备喊阮家人过来,先把和离的手续办了,顺便把东西都搬回去。 只刚打开门,就见正前方杵着一道身影,正是韩嘉。 眼前人大概一宿没睡,整个人精神萎靡,眼下乌青,好一副可怜模样,若是原主在,说不定还有几分怜惜,阮柔内心毫无波动。 一夜过去,韩嘉没再想着挽回,而是递出手中的手帕,里面包裹的是一锭银锭,从大小看是十两,恰与原主的嫁妆相等。 果不其然,就听韩嘉道,“这是还给你的嫁妆钱,过去一年多,多谢你的照顾,愿你未来一切都好。” 场面话说得漂亮,阮柔也无疑跟人针锋相对,收下银子,淡淡回,“愿你以后也好,我待会先回娘家,等人到齐后,再商量和离的事。” “嗯。”韩嘉应着,让开身子。 和离这般大的事,早在清晨,韩父就托人帮父子俩在书院请个假,把家中的事先处理妥当。 阮柔径直出了韩家,穿过热闹的结果,回到阮家,将昨日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 不出意外,招来阮父的怒目以及阮母不重的几下拍打,“你说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情好歹提前说一声,什么都自己闷不吭声干完了再通知我们。” 好吧,关注点与阮柔预料的不大一样,但又好像在意料之中呢,阮柔嘴角刚准备勾起一个笑,胳膊上就被阮母重重拍打了一巴掌,“还给我笑,待会出门给我垮着一张脸,记住没。” “记住了。”阮柔不大服气,和离于绝大部分女子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哪怕真的内心欢喜,也不能表现出来,以免被外人捕风捉影,说些有的没的。 “她爹,你怎么说。”阮母自己倒还好,和离了无外乎以后跟韩嘉不走动,但阮父跟韩秀才同在书院共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难免尴尬。 “还能怎么说?”阮父吹胡子瞪眼,看着自己的女儿颇为苦大仇深,“唉,你这孩子,先给我留点余地,去跟韩秀才通个气呢。”两人平常关系就不错,否则也不会结了儿女亲家,如今看来,以后可不好再经常来往了。 “爹,我这不是不想您出面当恶人嘛。”如今这情况,可以说阮柔自己一气之下的决定,牵扯不到两方家长,“现在反正已经说好了,你待会可得和小弟一起上门帮我把嫁妆抬回来,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再嫁了呢。” “再嫁也不能用这些旧的。”阮母连忙反驳,新婚就讲究一个好彩头,从屋子到嫁妆,样样都得崭新,图个好意头,以后小夫妻的日子才顺畅。 “那也得搬回来,总不能便宜了韩家吧。”阮柔不敢反驳,低低地嘀咕。 “姐,你是不是要搬回来了,可太好了,你放心,以后我给你撑腰。”如今的韩小弟,年纪虽小,却已经有着童生的身份,说这话并不算夸大。 “行,以后我可就靠着小弟你了,你可得好好读书啊。”阮柔笑着开玩笑。 姐弟俩真心实意,阮父阮母看在眼中,既觉欣慰的同时,也有成年人的隐忧。 女儿和离回来,如今他们当家做主还好,可等以后儿子娶妻生子、两人百年,女儿再待在娘家,日子可就不一定好过,还是得早做打算才是。 阮母心中暗暗思忖,以女儿这性子,再嫁恐怕没那么容易,再者,第一次婚姻就没走对路,第二次,她和女儿都得睁大眼挑一个真正好的才行,若寻不到,不如不嫁了。 阮柔可不知道阮父阮母心中为女儿忧心的种种想法,此时的她领着阮父阮母以及阮小弟出门,不知情的见了,还以为是上门去讨说法的呢。 等到了韩家,一行人停下,阮母整了整衣着,确认浑身得体,不输一丝气势,才示意女儿上前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 熟悉的敲门声响起,堂厅内,坐定的三人霎时惊醒,唤韩梅去开了门,韩张氏同样扬起一个笑脸,力求输人不输阵。 “韩秀才,秀才娘子。”和离当前,阮母的称呼从亲家变成了生疏的韩秀才。 阮父跟韩秀才走到一边,阮母跟韩张氏凑到一起,虽说两个孩子已经将事说定,但双方大人还是得商量一番,其中包括阮柔的嫁妆,和离后对外的说辞,以及一些场面话。 阮柔百无聊赖坐在座位上,看着不远处两伙慢慢踱步的人,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最后愣是说了一个时辰,这才回返。 此时,四人面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显然,不仅没有发生争吵,反而商量得相当不错。 “浅浅,你过来。”阮母朝着女儿招手,阮柔应声而来,“娘。” “你在韩家这段时间,受了不少韩伯父韩伯母的照顾,跟他们道声谢。” “谢谢韩伯父韩伯母。”阮柔十分乖巧,依从吩咐说道。 韩秀才和韩张氏含笑点头,看不出内心如何,但面上至少是和善的,“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心。” 彼此一番场面话,便到了真正和离的步骤。 时下人们成婚,婚期都会归入衙门存档,故而和离也非两家人口头说过就算,而是必须要到衙门备案,取消婚契,以后才能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由韩秀才手写一封和离书,至于和离的理由,则是双方性格不合,相处不来,这才和离,无任何纠纷产生,对外的东西,写得好看些,才不至于丢了两家的颜面,对此,阮柔表示理解。 瞧过和离书,几人纷纷在上面按下手印,因着身边没有族人在,倒也不好大动干戈,直接拿去衙门备案也行,等之后再去族里更改族谱。 待从衙门回来,阮柔已经恢复独身,接下来就是搬嫁妆的事了。 不同于和离书的悄无声息,阮柔的嫁妆里不少大件,譬如被子、箱笼衣柜等,总归避不过人,两家人商量过后,便正常搬运,对外解释就按和离书的统一口径,问题倒也不大。 正中午的,阮父阮母领着阮小弟便开始了行动,阮柔跟在后面提一些小东西,不会意料,几乎刚出韩家门,就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街坊问道,“韩娘子,这是怎么了?” 韩张氏看过韩父一眼,得到肯定的回应,这才开口,“两个孩子相处不来,和离了,也怪我们当长辈的当初直接应下,凑了一桩不合适的缘分。” “和离了?”瞬间,几道声音几乎异口同声响起,其话语间的惊诧程度,险些将屋顶掀翻。 “小两口这不是相处挺好的嘛,怎么就和离了呢?”这是不解的。 “韩娘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那阮家姑娘做对不起韩嘉的事了?”也有人阴暗心思,探头探脑,希望得到一个大八卦,好出去吹嘘。 也有人幸灾乐祸,“呵,当初成婚可壮观了,还以为能好一辈子呢,结果这才多久啊,我就知道,那韩家的大小子,个个都说他有才学,一定能考中秀才,到现在还没中,依我看啊,铁定是吹的,人家阮家知道真面目,这才把女儿接回去。” 那些人与阮家人不熟悉,眼睁睁看着四人身影离开,所有的疑问都砸在了韩家人身上,偏还躲不得,否则明日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就能衍生出几十个版本来。 “没有的事,就是两个孩子相处不来,,没别的,都中午了,大家没事就都回去吃饭吧,别饿坏了。”韩张氏依旧这个解释。 一众街坊们半信半疑,他们不大相信,就因为相处不来这般简单的理由,就会有人选择和离,可若不是这个理由,还能为啥呢。 韩家人相处一向和谐,顶多偶有小摩擦,且那阮家人态度和善,不似真闹了矛盾的模样。 于是乎,有一半人选择相信这个说辞,却也还有人不信,甚至质疑起为何只有韩张氏一个后娘说话,继子和离,会不会是她从中作梗。 当即就有人喊话一旁的韩父,“韩秀才、韩童生,韩娘子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韩秀才和韩嘉同时回道。 那人自讨个没趣,想着等会一定要拉阮家人问个清楚。 等阮家一行人去而复返,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乱七八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阮家人自也是一样的说辞,也不管别人信不信,闷头越过人群,继续从韩家搬运嫁妆。 来回三四趟,东西搬空,离去的阮家人不会再回来,韩张氏索性将大门一关,隔绝外面人灼灼的视线以及八卦讨论。 门外,人们继续议论纷纷,门内,韩家人沉默地坐在堂屋,良久,韩秀才叹息一声,“嘉儿,过不到一起去,和离了也好,等你考中秀才,我让你娘再给你寻摸一个好人家的闺女。” “嗯。”韩嘉的回应低若蚊蝇,随即道,“爹,我回书房温书去了。” 韩父知他需要独自一人静静,便也不说什么,只提醒一句,“明日还要去书院,”便将人打发了。 正相反,此时的阮家可没有丝毫颓靡,即使有,也被阮柔全身流淌出的欢乐气氛给融化了。 “娘,我记得家里还有腊肉,我好馋你的手艺啊,我早上见到院子里还有一条鱼来着,今天是个大喜日子,可得好好庆祝一番。” “瞎说什么呢。”教训归教训,思及女儿在韩家日子不好过,阮母还是去街头买了一块豆腐回来,做了丰盛的一餐团圆饭。 第394章 虽然面上嫌弃,但最后面对一桌的好饭菜,阮家四人皆吃得肚…… 虽然面上嫌弃,但最后面对一桌的好饭菜,阮家四人皆吃得肚皮溜圆,哪怕矜持的阮父也不得不起身慢慢踱步消食。 吃过饭,也没散去,一家人继续谈心。 阮柔取出自己的全部家当,拢共六十多两银子,其中十两是嫁妆,另外五十两都是她自己挣的,在省城不说富贵,起码很长一段时间不用为吃喝发愁了。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阮母震惊,她还以为顶多只有二三十两呢。 “画花样子挣的啊,”阮柔十分骄傲抬头,顺带鄙视地看了眼阮父,言下之意是,竟然有人嫌弃这么好赚的钱,莫不是个傻子。 阮父黑线,很想说,并不是每个读书人都能画出值钱的花样,咳,他才不会说自己在女儿第一次拿回银子时就动过心思,结果在书房画了半个月,除去多费了不少墨和纸张,一无所获。 这么想的同时,又免不住有些骄傲,还是自家女儿有本事挣钱,这才有胆子和离,忽的,他面色僵住,自己都想的什么,和离这般事都做得出来,难不成还要夸她不成。 见一旁阮小弟蠢蠢欲动的模样,他连忙拦住,“停,你可不许带歪了你弟弟,读书人到底还是科举为重,知道了吗?” 阮小弟蔫蔫应了,其实他画画一般,就是羡慕能挣那么多钱,若是他也能,是不是就可以大大缓解家中的经济压力了。 “爹,我什么都没说,你可不能冤枉我。”阮柔喊冤,“小弟,爹说得对,你好好读书就成,我自己赚的钱够花了。”其实还是不大够的,起码在省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座一进的小院子就得七八十两,但总归不着急。 玩笑话过后,阮父阮母想了想,还是免不了担忧询问她问未来的打算,不是要逼她必须做什么,但总得有个计划,才不至于将生活过成一遭乱泥。 “我想着先挣钱,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阮柔回道,“爹娘,你们暂时可不要再安排亲事了,我现在还不想再嫁。” 阮母点头,“依你的。” 阮父面上微微的不赞同,在他看来,女子能自立自足固然很好,可终究要嫁人生子才算完整,但思及女儿刚刚和离,不好谈这些,遂怏怏作罢。 如两家人预想的那般,和离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好在省城地方大经济发达,光是为了生存很多人就需要整日忙忙碌碌个没停,再者,和离的事罕见却并不是没有,于是很快,阮柔和韩嘉的事就再无人关注。 阮母颇为松了口气,风头过去,之后再出门买菜做什么还是如同很久以前一样带着女儿,母女俩亲亲密密好不自在。 家中和谐,唯一的烦恼就是,阮柔若再去玲珑绣坊交货,还得去韩家那边的方向,有几次竟然跟韩家人碰上,只微微点头示意。 进入玲珑绣坊,阮柔熟门熟路找到掌柜,就见掌柜的眼神怪异,想说什么又有所顾忌不敢说的模样。 一段时间的相识,阮柔很是了解这位掌柜的性格,当即便道,“掌柜的,有什么就直接说吧。” 掌柜不好意思笑笑,问,“阮姑娘,你是先前嫁入韩家的娘子吧?” 阮柔没想到,竟然连街道上的这些商贩都知道了,还以为只在韩家所在的巷子里传开呢,不过她也不否认,承认道,“对,不过现在已经和离了。” 掌柜的面色更奇怪了,似是十分纠结,半晌,终于纠结出了结果,小心翼翼问道,“阮娘子,这些画难道不是韩家的读书人画的?” 阮柔这下终于弄明白他的疑问,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有鸡蛋就够了,何必管下鸡蛋的母鸡呢?” 掌柜不好意思笑笑,事关绣坊的发展,他哪能不关注,一开始阮柔上门他的确没想什么,可等后来,绣样的价值越来越高,绣坊的生意也因此越来越好,唯恐金主被人挖走,他便悄默默派人打听了阮娘子的住处,连带家世过往,但凡公开的都查了个遍。 只不过,彼时他以为是韩家的读书人不便出面,遂委托了阮娘子,两人和离时,得知消息的掌柜简直比当事人还要揪心,一度以为生意要黄了。 故而,今日才会特别震惊,外加一点点的怀疑。 “放心吧,不是。”为了让掌柜安心,阮柔到底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却不知掌柜的思绪跑得越来越远,若不是韩家的,难道是阮秀才,也对,也是先前他先入为主,以为阮娘子嫁入韩家就以为是韩家。 想明白关键,他顿时不纠结了,重新露出满面笑容,“阮娘子您说得对,是我多想了,来,我们来看一下今日的花样。” 回归正事,掌柜的就严肃正经多了,一顿夸奖,给结算了银钱,期间态度始终和善,未曾因为她和离的事露出半分异样,这让想换家绣坊的阮柔暂时打消了主意。 掌柜的小心觑了眼她的神色,笑哈哈打岔过去,“阮姑娘,这画作的画技还是这般好,唉,就是量不多,不然啊。” “量不够?”阮柔神色有些欢喜,原先因着在韩家的功夫,她经常一个月才能画完一幅,且也担心画多了反而不值钱,掌柜的这么多,岂不是意味着她能赚到更多的钱。 “是啊,可是有不少达官贵族喜欢这些绣样的风格,可惜,数量有限,我一幅画也不敢绣太多了。”掌柜陷入甜蜜的烦恼,“要是再多些就好了。” “再多不是不行,但价格可得保持这样的水平?”阮柔询问。 “那是自然。”做梦都渴求这样的好事,掌柜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同意了。 “行,那我争取半个月画出来一幅,最近有什么需要画的可以多说几个。”阮柔道,绣样难不止难在画画,还难在很多时候都有指定的要求。 掌柜欣喜异常,当即将自己先前认同拒绝的单子要求一一列出来,整整列了十幅画,这才作罢,末了小心翼翼问,“这个数量可以吗?” “可以。”阮柔应下,领着记下要求的小册子回转。 她欲要走之时,却被掌柜再次留下,“那个。” 在阮柔直直的目光中,掌柜没有太过犹豫,问道,“若韩家人来打听,我该怎么说?” “先瞒着,若瞒不下去,不要透露我早前就在给你画绣样就行。”虽然这年头没有什么婚内财产的说法,但若被韩家知道,届时编些小话,难免徒增麻烦。 “好,我知道了。”掌柜的若有所思,送走人,嘴角翘起,心情十分愉悦,这和离的好啊,虽然有些不厚道,可自己能赚的钱可翻倍了,谁管韩家人怎么想。 而被两人分别惦记的韩家人,此刻最大的难题,却不是和离的事,风言风语最多让人烦心,但银钱不够,就是切实影响日常生活的大事了。 回到韩家小院,没了外人,韩梅试探看向娘亲,“方才那是大嫂吧?” “是前大嫂,现在该称呼一声阮姑娘。”韩张氏纠正,随即点头,“不过确实是她。” “娘,阮姑娘还在接绣活呢,说起来,她先前在家里做的绣活也没留下来。”韩梅不满。 “瞎说什么呢。”韩张氏蹙眉,“她跟咱们家没关系了,以后碰见问个好就行,至于钱不钱的,不是你个小丫头该惦记的事。” 韩梅蔫蔫,“可是大哥赶考的钱怎么办,总不能真跟爹说的回去借吧?” 当时拿钱出来的时候,韩张氏就说过了,那十两银子是存着给韩嘉赶考的,提前用了,那赶考的钱就不够,可不得想办法。 韩家这一大家子,就韩秀才一个有正经收入的,至于韩张氏自己接零活挣的钱,自然不会归到公中,否则,她才不会辛苦劳累接下许多活计。 由此也导致韩家公账十分贫瘠,更何况十两这样的大缺口,韩秀才当时说的好听,不行他出去借,可真等到需要他出去借的时候,又犹犹豫豫、畏畏缩缩,唯恐丢了自己书院夫子的脸面。 “我明日回去一趟,你少操心,你爹会想办法的。”韩张氏脸色难看,那挨千刀的竟然怂恿自己回娘家借钱,且不说她娘家有没有那么多银钱外借,就算有,又凭什么借给韩嘉赶考,又不是她亲生的外孙,傻子才借呢。 韩梅依旧担忧,大哥大嫂和离,爹娘没有责怪,可有时候瞧见大哥那幽幽的目光,都觉瘆得慌,就想着若大哥考中秀才,是不是就不会埋怨自己了。 韩张氏看出女儿的心思,安慰道,“你大哥就是一时没有转过脑筋,你若害怕,吃过饭就回房待着。” “嗯。”韩梅点头,心想自己能做些什么帮忙挣钱才好,可惜她的女工不好,靠绣活肯定没希望了,至于洗衣服的活,自己一个未嫁闺女,肯定也是不行的,思来想去没什么好主意,眉毛纠结地蹙起。 “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少想些有的没的,你大哥跟阮姑娘和离原因很多,不过借你的事发作罢了。”韩张氏劝慰,事实也的确如此,若不然,韩父和韩嘉岂能这般轻轻揭过。 韩梅胡乱应着跑开,也不知有没有想开。 韩张氏无奈,暂时顾不得女儿,她还得考虑明日回娘家该怎么说,到底要不要带些钱回来,原本就皱起的眉头愈发高耸,最后到底回房,从自己的私房里取出部分来,全当给女儿弥补,想来韩嘉以后也不好借这一桩事说项。 第395章 不止韩张氏为此忧心,韩秀才和韩嘉本人同样在想办法。…… 不止韩张氏为此忧心,韩秀才和韩嘉本人同样在想办法。 韩秀才能想到的不过就是找人借,书院大多都是秀才,家中条件基本都不错,但又称不上顶好,至少还不到眼都不眨借出十两、且归期未定的外债,若借的范围大了,他又担心影响不好,有碍名声。 纠结来纠结去,干脆打算先把亲近的亲戚借一圈,若再不够,从书院找人借不迟。 至于韩嘉,事关自己的赶考,他是最上心的,且他怀疑家中不止这点银钱,但没有证据,也不好闹僵,只能另外想办法。 他认识的人也都是书生,就算家中有钱,也不好自己去借,故而他想到的是自己的外家,当然,不是韩张氏的娘家,而是自己亲娘的外家。 因着中间有一个外孙联结,两家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韩母的逝去而断开,而是正常走动,每年年节,韩父都要带着韩嘉上门拜访,贺礼更是没缺过,外祖父外祖母更是对自己多加怜惜,多次敲打韩父和韩张氏不能苛待了自己,想来上门,多少能借点儿吧。 怀揣着这点小心思,他没跟韩父打声招呼,下课后,自己寻摸着就出门了。 来到外家,果然受到了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几位舅舅的热烈欢迎和寒暄,“嘉儿怎么来了。”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妈,我就是来看看你们。”第一次张口要钱,韩嘉有些放不开,说出来的话都支支吾吾,半晌没能说到正事。 “嘉儿,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尽管说。”性格舒朗的大舅率先开口。 看着嘘寒问暖的大舅,以及同样神情关切外祖父外祖母,早已提前想好的言语终于出口,他磕绊着道,“外祖父外祖母,我是来借钱的,过一阵子赶考的钱不够。” 因为不好意思看向对面的人,韩嘉半垂着头,故而也就没有看见几人神情骤变,互相对视一眼,由性格大咧咧的大舅开口。 “怎的就不够了,先前不是还说早已准备好了银钱吗,是不是那个女人故意为难你。”大舅怒气冲冲,第一时间怀疑起了韩张氏这个后娘。 眼前的一幕很熟悉,在韩嘉年纪尚幼的时候,很多次自觉在家中受了委屈,都会找上门来求外祖家给自己做主,外祖家也从不含糊,每每冲上韩家一阵闹腾,逼得韩张氏退步,还是后来长大读书明理,知晓这样的做法不对,这才没有继续。 面对外祖家人的维护,韩嘉心中感动,却只能摇头,“大舅,没有,是有另外的事才导致钱不够了,我想借几两银子,以后会还的。” 奈何他如何解释,大舅和外祖都不相信这番说辞,一心认定了韩父偏心、韩张氏欺负人,故意为难他,说不定就是打着阻断他前途的坏心思,当即就要上门找韩父讨个说法。 韩嘉哪里敢叫人这么上门,本就是自己用了人家的嫁妆,才导致家中少了十两,韩父为此十分烦心,屡屡用失望的眼神看向自己,若外祖家再去闹腾,保不齐真惹恼了韩父,遂只得将发生的事情一点点说开。 当然,在韩嘉的口中,自己是无辜的,夫妻一体,用了妻子的嫁妆,但他也预备以后再还上的,和离不过意外罢了。 外祖闻言蹙眉,大舅却依旧不大高兴,“你读书的钱本来就该韩家出,你爹什么意思,不会护着那女人吧,就算偏心也该分个轻重缓急,你赶考那是顶顶的大事,那韩张氏肯定还藏着掖着呢。” 这话确实不假,韩张氏是继室,当然不可能跟韩嘉这个继子推心置腹,藏私房也是正常,但人人都有猜测,不代表他们能将这笔钱掏出来。 落在大舅等外家人眼中,却是,同样夫妻一体的韩父和韩张氏对这个长子藏私,这般情况下,外家当然不愿意出钱,从而便宜了韩张氏。 “你不用管这些,我去找你爹说道。”大舅说着,不等韩嘉再解释阻拦,一个猛子冲出家门,就往韩家的方向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等韩嘉反应过来,面对的就是远去的大舅身影,心头都然而生不好的预感。 “舅妈,外祖父外祖母,这可怎么办,大舅不会跟爹吵起来吧。”韩嘉焦急询问,却见外家其余几人都一副不大在意的模样。 外祖母见他着急,劝慰,“没事,你大舅是去说理的,你要不放心,咱们也过去就是了。” “那赶紧的。”韩嘉闻言,转身就要跟上去,奈何外家几人脚步缓慢,不急不躁,他只得放慢脚步,内心祈祷可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韩家院内,天色已经有些黑了,韩张氏刚带着女儿做好晚饭,韩父自打回来就坐在前厅,皱巴着一张脸,显然在为什么烦心。 “吃饭了。”她招呼,吩咐小女儿去喊另外两人来吃饭。 不一会,就听女儿韩梅和小儿子韩乐一同过来,“娘,没见着大哥,他回来了吗?” 韩张氏哪里关注这些,还以为韩嘉跟以前一样回来就进屋看书了呢,闻言,疑惑的眼神看向韩父,“嘉儿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没,说是有点事,很快就回,”韩父回着,不悦道,“这么紧要的关头,还到处乱跑,真是。” 正当这句话出口,就听外面传来“啪啪啪”的敲门声。 “嘉儿回来了?”韩父疑惑间,就见外面的人推开大门,进来的人他们也很熟悉。 韩张氏几乎是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就皱紧了眉头,不怪她不欢迎,任是谁天天来找自己麻烦,都会觉得烦心吧,更何况大多数时候对方还都是无理取闹。 韩父对这位亡妻的大哥感官同样不好,亡妻还在时对方就看自己不顺眼,等亡妻走后,更是天天挑唆大儿子在家闹腾,跟自己过不去,好在后来大儿子懂事了才没继续受外家挑唆,但至今他依旧升不起一丝好感。 韩家人集体头皮发麻的时候,来人冷笑开口,“韩秀才,听说我大侄子的赶考钱不够了。” 作为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韩秀才早已习惯旁人这么称呼自己,但其他人都是语带尊敬,再不济也不会带着这种明晃晃的嘲笑和讽刺,让人心头不适。 “没有的事,你怎么知道的?”韩秀才刚问出口,就知道了答案。 果不其然,就听对面道,“我怎么知道的,若不是嘉儿上门借钱我还真不知道呢,你们韩家就穷到这一步,嘉儿刚考中童生就闹这一出,是不是诚心让人考不好。” 张口就是栽赃污蔑扣黑锅,久违而又熟悉的套路,让韩父眼皮子直跳,他直觉否认,“钱的事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不劳你费心。” 韩张氏闷头不吭声,在韩父原配的娘家人面前,她永远低一头,吵不过、也没有必要吵。 “想什么办法,出去借吗?”韩嘉大舅嘲讽,“我就不信你们家还真能缺了这十两银子。” “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这任妻子可没把我们嘉儿当亲生的,还藏着一手呢,你敢说没有。” 韩父不敢,可那些钱也是他默认的,一来,他觉得自己年纪到底大,将来肯定得走韩张氏前面,留下钱傍身总是好的,二来,他与韩张氏一双儿女,留给韩张氏也就是留给自己的孩子,没必要分那么清楚。 在亡妻娘家面前当然不能这么说,他立即否认,“瞎说什么呢,哪有什么私房钱。” 韩父不认,韩嘉大舅也不能冲进房去,便只得揪着韩张氏没把继子当作亲生的、以及韩父这个当亲爹的不厚道说项,说得韩父跟韩张氏跟鹌鹑似的,更别提早就极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韩梅以及韩乐。 好在韩嘉的回来解救了韩父等人,韩嘉几乎是冲上前来,拦住说得正兴起的大舅,将门关上。 “爹娘,大舅他没别的意思。”对上韩父阴沉的脸色,韩嘉讷讷解释。 当着外人面,韩父没教训儿子,僵着一张脸不吭声。 许是说痛快了,韩嘉大舅终于消停,看向韩父以及一众韩家人,最后目光落在韩嘉这个侄子的身上,眼中眸光闪烁。 “嘉儿啊,你赶考的钱不用担心,你爹和后娘不出,我这个舅舅来出。”大舅打包票,不等韩嘉露出欣喜的神色,就听他继续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韩父问,“什么要求?”他印象里,这便宜大舅子可不是个手松的。 果不其然,接下来他就听见一个离谱到家的要求,“嘉儿不是正好和离了嘛,他总要个人照顾,我家欣儿就挺不错的,要不给他俩结一门亲事吧。” 欣儿是家中老二,其实当年韩嘉的亲事他就打过主意,但架不住韩父牵线了一个秀才的女儿,对比起来大女儿实在拿不出手,这才作罢,如今正好机会来了。 韩嘉大舅说得风轻云淡,韩父却是险些捂住胸口,被气得。 自家儿子已经是个童生,眼看就能考中秀才,将来合该配最更好的女子,对方怎么敢。 不提韩父,就连韩嘉都觉有些不可思议,震惊看过来,“大舅,我只把欣儿当作妹妹。” “你俩是表兄妹,当妹妹也没错。”韩嘉大舅才不管那些,一心要牵成这门婚事,当着韩父等人的面,他还劝侄子,“嘉儿,你有后娘,爹也是个后爹,我们跟你才是一条心,等你们成了婚,欣儿一定会照顾好你,不叫你吃亏。” 于是,原本不怎么在意的韩张氏眼皮狠狠跳了几下,好家伙,这是要找个搅家精回来啊。 第396章 接下来的韩家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场闹剧。 韩嘉…… 接下来的韩家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场闹剧。 韩嘉的外家一再表示可以出韩嘉赶考的钱,乃至后面读书的费用,都会帮衬一二,唯一的要求就是两家联姻。 韩家人自然不答应,双方你来我往,聊到最后,彼此都带了火气。 韩嘉被大舅揪住,“嘉儿,你自己说,你愿不愿意跟欣儿在一起?” “这事哪有一个小辈决定的份。”韩父见不得儿子受委屈,当即反驳。 奈何大舅丝毫不退步,只问韩嘉的意见。 “大舅,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爹娘的安排。” 这意思就是不同意了,大舅冷笑一声,“好,是我们自作多情,妄图攀你这个准秀才的高枝,不过白白被羞辱,放心,我还是有脸的,不纠缠,这就走了。” 说着,领着爹娘兄弟媳妇一众人气势浩大地离开,那“踏踏”的脚步声,充分显示了其怒气之重。 “爹。”韩嘉与韩父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没事。”韩父弱弱回一句,赶考的费用还没解决,又多添个麻烦,偏跟人讲道理又讲不通,颇有一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 韩张氏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这下,她是半点愧疚感都没了,若不是为着自己以后着想,她还当真恨不得这门婚事能成,倒要看看继子摊上这么个岳家后能有什么好结果,可惜,不能够了。 韩梅和韩乐悄无声息跟着离开,原地只余韩嘉和韩父。 看着儿子,韩父重重叹息一声,“你怎么就自己上门去了,这钱要是能借到,我自己就去了。” 韩嘉无言,他哪里敢说自己不放心韩父和韩张氏,这才想要自己努力一把。 韩父不戳破他的小心思,以往很多问题,他看在儿子还小、需要亲情的份上,并不愿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可现在看来,还是要说清楚。 “你觉得你外家如何?”韩父问。 韩嘉怔愣,第一反应想说很好,可思及刚才的场景,又说不出来了。 见他不答,韩父也不恼,继续问,“你是不是想说很好,那我问你,你想想看,从小到大,他们除了上门来替你出头,还为你做过什么?” 这一下彻底把韩嘉问住了,他记忆里的外家就是一副永远维护自己的形象,此刻回想起来,竟然有些印象模糊,最深刻的永远是他们为自己跟韩父、韩张氏争吵的模样。 可除此之外呢,他们有给自己买过什么贵重的东西,抑或者把自己当做家人嘛?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并没有。 韩嘉本就聪慧,此时被一点拨,立即明白过来,自己是一叶障目了,他以为的外家对自己很好,实则那种好是有限度的,不触及他们自己利益的时候,这份好是真切可触及的,若涉及切身利益,如这次的借钱,那真面如就暴露出来,十两银子,要一门亲事,他们怎么敢的。 韩嘉的面容因为得知了亲人的真相而扭曲,一点一点变得阴沉下来,望着韩父的眼神,满是愧疚不安。 韩父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年纪还小呢,以前只顾一心读书,不了解这些,等以后啊,见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慢慢明白。” 韩嘉点点头,表示明白,久违的父子谈心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韩张氏将饭菜又热了一遍,招呼吃饭,这才作罢。 饭桌上,韩嘉郑重向韩父、韩张氏表达了歉意,“爹娘,对不起,我没想到大舅他们会这样,才惹了这些麻烦。” “没事。”韩父摆摆手,动了筷子,韩张氏哪怕心中再恼怒,也不好多计较,只阴阳怪气了一句,“嘉儿别听信外人的话,还真以为我藏了多少银子就成,这家中你爹能挣多少钱你也看得到。” “不会的。”韩嘉忙应着。 之后,一家人便正常吃起了饭。 风过无痕,但这件事到底在韩张氏心中留下了印记,原本准备去娘家借钱的打算彻底打消,韩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趁着旬休的空档找几户关系亲近的族人借了银钱,可惜,杯水车薪,拢共才三两银子,对比十两银子的空缺,还遥远得很。 韩父无奈,实在没有其他人可借,只得到书院开口。 韩张氏冷眼看着,心中为自己和一双儿女打算的念想越发强烈,若韩嘉能中自然最好,若不能,这笔债还是要家里来还,她自己无所谓,但女儿嫁妆要钱,儿子读书、将来娶妻生子都要钱,指望不上韩父,就只能自己努力。 事实上,书院夫子们的钱也不好借,虽说都是秀才,可自古有穷秀才一说,在人才济济的省城,秀才不过勉强在温饱线以上,多是跟韩家以及阮家这般,家中有些许存款但有限的人家,且因着秀才的儿子都要读书科举的潜规则,读书的花销高昂,日常生活反而捉襟见肘。 韩父只好意思向自己交好的几位夫子开口,每位夫子借了二两,三人一共借了六两,勉强够韩嘉赶考的费用,只这笔钱约定好了一年内要还上。 借钱回来的那天傍晚,韩父的精神气意外萎靡,仿佛消耗了所有的精力,唯留一具空壳。 他将之前拢共借来的九两银子交给韩张氏,叮嘱她小心收好,随即朝着韩嘉道,“赶考的钱准备好了,我们做爹娘的也就只能到这儿,剩下的还要你自己努力。” “爹,我会努力的,辛苦你和娘了。” 韩嘉刚表示感动,就听韩父继续道,“借来的钱是要还的,若这次你还中不了,家中不一定能继续支持你全身心读书。” 韩嘉一怔,木然点头,再没了方才的喜悦,只余沉重的压力负担在肩背上,仿佛随时都会被压垮。 银钱的事解决,科举压力在前,韩嘉不敢不努力,几乎是日以继夜在读书,且家中再没了烦恼打断,苦读无人打扰,进展却远不如之前。 一来,虽然赶考的银钱凑齐,但韩嘉手头没钱,遇到想要拓展的时候,没钱买书,只能询问韩父,但韩父自己也只是个秀才,见解远不如那些出书的大家,自然进步有限。 二来,就是连番变故下承受了过大的压力,此次考中,前途光明,若考不中,未来的日子简直不敢想象,他可是见过一些家境贫寒的同窗,一遍给书肆抄书等谋生一边读书的,可谓辛苦。 两者加持之下,结果自然不如人意。 ————- 与此同时,同样备考的阮家,阮小弟就可谓轻松享受了。 他年纪尚小,家中阮父阮母以及书院夫子都没给太大的压力,只说下场一试,多积累点经验,二来,有阮柔这个姐姐在一旁关怀备至,见人读书辛苦,隔三差五杀只鸡、割斤肉回来,说是补补,其实一家都吃得满足,阮小弟眼中怀疑这是大姐拿自己做改善伙食的借口。 吃喝上都如此大方,更别提其他,阮小弟需要的书,都二话不说给买回来。 当然,因此回娘家后,自打陪着阮小弟去了一趟书店,阮柔就彻底迷上了话本,什么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女侠劫富济贫的游侠故事,都能看得津津有味,还招致阮父好一通教训,称她是玩物丧志,被阮柔给堵了回去。 理由也很正当,她一个女子,如今能挣钱,偶尔做做家务,看点话本打发下无聊的时间已经是她碍于时代的循规蹈矩了,否则,不说什么周游世界、起码从商做生意是没问题的。 阮父一想也是,他是把女儿当儿子教训了,可女子又不能考科举,读不读书也不好强迫,就连阮母都笑言他在书院习惯了教训学生,到家都改不了习惯。 几次下来,阮父索性眼不见为净,只对待儿子越发严格。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看就快到院试的时间。 院试又称为秀才试,比之前面的童生试可要受重视得多,且秀才试不能在原籍考,所以才需要准备赶考的费用。 提前半个月,赶考的学子就得开始准备出发。 有钱的自家配上马车下人,没钱的找个商队跟队,一时间,天下无数读书人背上行囊,奔赴院试目的地。 阮小弟的队伍是阮父找人打听,约上几个同样赶考的同窗,又寻了合适的商队护送,阮父陪同,两人一齐上路。 其实阮柔还生过自家买一辆马车自己赶考的念头,可惜被阮父打断,一来自己上路没有大户人家的家丁护卫,很容易出事故或者意外,若为此耽误了赶考就不划算了,二来,赶考的氛围得有吧,人多了阮小弟压力大,若因此影响了发挥就不好了。 阮父振振有词,阮柔只得放弃,可惜她来这个世界许久,除去邻近省城的阮氏族地,还未去过其他地方呢。 阮父和阮小弟出发的那一天,阮母将行李一一打包好,递给商队牛车上的阮父和阮小弟,一句句叮嘱,“盘缠都准备好了,头几日先将做熟的吃了,省得路上坏掉,吃完熟食,再吃其他炒面干粮,记得配上热水,不然噎嗓子。” 顿了顿,她继续,“油布雨伞行李里都有,遇不上最好,若是遇上,千万别湿了行李,能带进考场的东西都准备了两份,千万看顾好了,若到省城有所损坏,不要吝惜银钱,一定要先补上” 叮嘱声中,阮柔几乎望红了眼,眼馋的,等下一次,她一定也要找机会出去玩玩。 此时的阮柔没想到的是,机会来得那么快且猝不及防。 第397章 送走阮父和阮小弟,阮母委实消沉了几天才在阮柔的权威下缓…… 送走阮父和阮小弟,阮母委实消沉了几天才在阮柔的权威下缓过来,只每次早中晚吃饭都要念叨几句,太阳大了、刮风了,都得担心一阵,唯恐遇到什么意外。 好在半个月后,家中收到阮父来信。 信件是到了地方写的,先是说路上一切顺利,如今已顺利安顿,就在考场不远的客栈,家中勿要担心,稍后说了异地城市的繁华与热闹,与久居的省城又是另一番风味,与信一同寄来的,还有当地的一些特产小吃。 阮柔读完信,阮母的神色转忧为喜,嗔怪道,“也就你爹,这么重要的时候还记得往家里寄东西,什么时候寄不行啊。” 口嫌体正直,阮柔替阮父说好话,“爹这可是记挂家里,你这埋怨要是叫爹听见,可要伤心了。” 阮母睨她一眼,眼中笑意满满,“我这心啊,提了好几日,总算能放下了,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当年你爹赶考我可没这么担心。” 照阮母这爱操心的性子,阮柔才不相信,不过也不戳破她,任由她去说。 看完阮父和阮小弟的信,阮母想起近来巷子里的热闹,忍不住又叮嘱女儿几句,“院试在即,最近周围多了不少陌生人,你若无事就不要出门去了。” 阮柔点头,虽说应当都是赶考的读书人,人品信得过,可保不齐有人浑水摸鱼,家中只剩女眷,确实需要当心些。 之后,母女俩深居简出,除去必要的出门采购,几乎足不出户,但安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门内的安宁。 “谁啊?”阮母提着搓衣板,在门内喊道。 “阮秀才家的,我是隔壁的阿庆嫂啊,你开个门,有个事跟你商量下。” 听声音确实是隔壁邻居的声音,从门缝里,阮母瞧见阿庆嫂身后站着两个陌生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到底打开了门,不好直接让陌生人进来,两边就站在门前说项。 却原来是阿庆嫂的一户远房亲戚前来赶考,孤儿寡母的无处投奔,只得寻上了她这门亲戚,阿庆嫂见人可怜,外面客栈确实又贵,便想着将人留下。 但阿庆嫂家中人口不少,只余一间客房,母子俩总不能同住一屋,只得另外再找个住处。 “阮娘子,事情就是这样,你家不是还空着吗,就让我这位远方堂姊妹住上几日,放心,正常给房钱,不会叫你家吃亏。”阿庆嫂口若悬河,说了好长一通,胜在条理清楚,阮母和阮柔都听明白了。 两人目光转向阿庆嫂身后两人,却见果然是母子模样的两人,年轻的那个身材笔挺,一身青衣打扮,格外清隽,年纪大的那妇人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衣物,皮肤黝黑,手上有老茧,可见家境不好,贵在两人看过来时眼神清正,不是坏人。 因为家中两个读书人的缘故,阮母天生对读书人有一种好感,兼之身份来历清白可考,在阿庆嫂的软磨硬泡下到底答应下来,“也罢,住倒是可以,但我家男人带着孩子赶考去了,男人不能进来,房费嘛,看着给就行,不用多,也不靠这赚钱。” 闻言,阿庆嫂喜笑颜开,拽着自己的堂姊妹炫耀,“瞧,我就说这位秀才娘子是个心善的,你啊,就安心住进着,等吃饭的点,我喊你过来。” 妇人局促地双手握拳,却坦荡道谢,“多谢你了,可帮了大忙,要不然我们母子俩真不知道怎么办。” “哪里的话,读书不容易,我家男人也是经历过赶考的艰难,自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必挂在心上。”阮母客气应着,至于两句话不离我家男人,倒不是别的,而是为了震慑,既告诉家中有男人,又说明是秀才身份,不是能随便打歪主意的。 妇人自是明白,热情道过些,先跟着阿庆嫂回去,等阮家这边收拾好,再行上门。 无人主意,阮柔跟对面年轻人眼神对上的瞬间,心中有股微妙的直觉,对面那人,好像就是他啊。 回到隔壁的阿庆嫂家,妇人取出从家中带来的包裹,从中取出两根大火腿,一根递给阿庆嫂,“堂姐,家中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自己家腌制的火腿,你收下吧,全当给家里添个菜。” “哎呦,这么好的火腿,得费了不少功夫吧。”阿庆嫂眼神放光,倒没拒绝,利索地收下,继而道,“既收了这么大一条火腿,房费我可不敢再收了。” “那怎么行,一码归一码,这是谢礼,还得耽误不少时间呢。” “放心,你俩的伙食费我照收,家里人口不少,确实负担不起,但腾出一间房又没什么损失,我不收,你也别过意不去,等你家儿子考上了,我可也是有秀才亲戚的人了,那面子,大大的,比什么都强。” 闻言,妇人忍不住轻笑,没再拒绝。 阿庆嫂接着又说了些隔壁阮家的事,“阮家父子俩可都是出息的,阮秀才在省城书院当夫子,阮家小子更是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童生,这次要是考中秀才,那就是一门双秀才,多威风啊。这样的人家,你住进去也只管放心,是厚道的人家。” 她语带羡慕,曾经她也送自家儿子去读过书,不敢想秀才,只要考中个童生,就算光宗耀祖了,可惜,儿子是个愚笨的,学了三年净在学堂打瞌睡,不过多认识了些字,好在凭着识字,在城中酒楼找了个活计,这才生计不愁,但到底心中惦记,就羡慕读书人的风光。 妇人认真听着,便也幻想起未来儿子得中秀才,生活一点点好起来的画面,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笑,很快被压下。 “多谢庆姨。”年轻男子感谢道,面上是真诚的感谢,配上浑身的书生气,让阿庆嫂立即觉得自家的儿子不够看。 “谢什么,都喊我姨了,还不给你安排好了。”阿庆嫂越看越满意,恨不得是自己亲儿子,当即亲热万分领着人去看屋子。 屋子是东厢房一间朝南的客房,宽敞明亮,整齐规整,屋内床铺、桌椅板凳俱全,看着就叫人心生好感。 青年眼中感激愈浓,再三道谢,方才将东西放置下来,“阿庆姨,真是多谢了。” “客气啥,就当自己家住下来,放心,你正是要紧时候,旁的都甭操心,等高中了,姨还得吃你的喜宴呢。” 青年挠头,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不一定会中呢。” “考前可不许说丧气话,我听你娘说夫子都夸你呢,肯定能中。” 青年遂也不反驳,只想着这几日一定要努力再多看些书,才不枉费一片心意。 不多时,三人重新出来,阿庆嫂家准备了午饭,一群人吃过饭,阿庆嫂才再次领着远房堂妹登隔壁的门,而青年则被留下收拾即将入住的屋子。 阮家的门再次被敲响,阮母很快将人领进去,不好意思地笑笑,“屋子原先没人住,才收拾出来,可千万别嫌弃。” 妇人是个知礼的,当即再次道谢,“哪里的话,只有给您添麻烦的,”说着,递出手中的荷包,“这是这阵子住在这里的费用,请您收下。” 阮母没有拒绝,接下荷包,掂量了下重量,随即在心中肯定这人的品性,比外面客栈收的高价少,但比一般的借宿费用可要厚实很多,是个实在人。 收了钱,那办事就更得利索了,阮母带着人看了屋子,朝向一般,胜在宽敞干净,妇人还算满意。 “对了,厨房你看要不要用,柴火什么的我们自己也是买的,偶尔用一用我们不收钱,但若一直用,可就要收钱了。”阮母介绍了一遍,最后提起厨房的使用问题。 妇人略思考会儿,答:“厨房大概是要用的,您放心,需要用的调料柴火,用多少都会给钱的。” “行,我话说在前头,有了规章后面也好办事不是。”阮母说着,将人带进堂屋,“今日才到,累了吧,快歇歇。” 阮柔适时端上两杯茶水,另一盘小零食,阮家因着阮父的缘故,时常需要招待客人,故而家中备着不少好茶叶,此时正好派上用场,至于零食,则全是阮柔自己的存货。 阮母见到东西的时候诧异一瞬,随即恢复正常,只心中多了些估量。 双方闲话家常,彼此家中都有读书人,就多了许多话题,阮家的情况不必多说,妇人家中就复杂许多,原是妇人年轻丧夫守寡,辛苦供着独子读书,可谓艰难。 阮母唏嘘,对比起来,阮家的日子真是轻松多了,起码一家人都在,儿女也努力,不叫人操心。 聊了好一下午,等到天快黑了,妇人才匆匆告别,今儿晚上隔壁阿庆嫂准备了接风宴,她得回去帮忙。 等人离开,阮柔正要回房,就听阮母的声音幽幽从身后响起,“浅浅,你过来。” 阮柔头皮发麻,回过头来,讨好地笑笑,“娘,有什么事吗?” 阮母一瞧,更觉不对劲,“过来,你今日可是殷勤过头了。” “有吗,人家婶子大老远过来也不容易,我就客气了点。” “那你上午老盯着人家后生干嘛?”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阮母此时一回想,处处都是破绽,晶亮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女儿,似是要将人盯出一个洞来。 阮柔被盯得不好意思,扭过身子,“娘,你看出来啦?” “看出来你对人家小后生动心了?”阮母没好气瞪她一眼。 第398章 被点破,阮柔索性不否认了,大大方方承认,“娘,你看人家…… 被点破,阮柔索性不否认了,大大方方承认,“娘,你看人家多俊秀啊。” 阮母半晌无言,敢情这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呢,不过她却不大中意,一来,对方是寡母带来的,民间有传言,寡母的儿媳难做,二来,虽然女儿在自家人眼中千好万好,但对方是个读书人,若是考中了秀才,未必愿意娶个二嫁的。 这么一想,阮母的脑袋就泛疼,忍不住再次问,“真看上了?” “嗯。”阮柔点头,态度颇为郑重,“我先前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谁了,可看见对方第一眼,我就觉得,是他了。” “你等等,”阮母打断,“还不知道人家是否成婚或者有婚约,姓甚名谁,家在哪里家中几口人,你少动些歪心思。” 阮柔声音甜甜,“娘,那可就要麻烦你了。”她一个姑娘家总不好去打听这些,但阮母就不一样了,两人唠嗑的功夫就能把消息打探清楚。 阮母没好气,“去去去,赶紧做饭去。” 阮柔一溜烟跑去灶房,辛勤地生火做饭。 尽管嘴上训斥女儿,但到底挂心,留在原地的阮母则思量开了,对方人品相貌初看下来自然可以,至少配自家闺女是足够的,不过还是要多观察观察。 不过,刚等阮柔将火烧起来,外面就有人来喊饭,原是隔壁的阿庆嫂家来请人,阮母想起糟心的女儿,最终带着人过去。 饭桌上,听妇人和阿庆嫂寒暄,阮柔和阮母也得以知道了对方更多的消息。 妇人自称唐赵氏,夫家姓唐,青年名为唐明德,听说祖上也曾出过读书人,只是到唐父那代早已落魄,好在家中田地尚且富裕,唐父惦记着祖上风光,便咬着牙愣是供了读书人,也就是儿子唐明德。 明德,意为光明之德,出自大学,是唐父找了村里的老读书人取的,可见其望子成龙之心。 若唐父尚在,日子虽然艰难,可好歹能过,奈何,唐明德七八岁上下时,唐父一天赶夜路回家结果摔入地沟,等半夜唐赵氏发觉不对劲出来找时,人已经没气了。 强忍着伤心刚办完唐父的唐母和唐明德,转头就迎来了其余唐家人的狰狞面目。 唐家早已分家,按理,唐父走后,唐家的财产本该由独子唐明德继承,但架不住孤儿寡母,唐家人借着唐母还年轻,保不齐就要卷着财产二嫁的理由,硬是要将二房财产占为己有。 唐父是家中二子,本就不受宠,人死后,亲爹娘也不见多少伤心,反而站在唐家大伯和小弟前面,朝着唐家伸出了罪恶之手,想要强夺唐家财产。 彼时还年轻的唐母也是个硬气的,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儿子,直接找到唐氏族中,发誓一辈子不外嫁,这才保住了家中产业。 但十几亩田地,家中没个男人,又舍不得请人,除去娘家来帮忙的几个兄弟,唐母多数时候都靠自己一个人干,可想而知其中辛苦,也是因此,唐母如今年纪比阿庆嫂还小几岁,面相看着却要老上好几岁。 众人听着,颇为唏嘘,不由得感慨唐母的命运坎坷以及当断则断,反倒是唐母自己,早已不大在意,“我跟他爹感情好,本就没准备再嫁,如今将明德养大,若能考中秀才,将来去地下也能跟他爹有个交代。” 阮母听着,心中先肯定了几分,起码唐母是个拎得清的,家中也有几分家产,而非那等借钱读书的人家,将来女儿若嫁过去总不至于吃亏受罪。这么想的阮母丝毫没意识到,此时的她已经不大抗拒这门亲事,哪怕八字还没一撇。 饭毕,时辰不早,阮母带着阮柔往回,路上,阮柔悄悄问她,“如何?” 阮母不大反问,“什么如何,你先给我消停点,如今正是备考的关键时候,你若是打搅了,不说人家绕不绕得了你,我这儿你就过不了。” 阮柔顿时蔫蔫,其实就如自己认出对方一般,对方也早在见面那一刹认出了自己,却没有相认,想必也是想等院试尘埃落定再说,否则,很容易招致唐母的嫌恶。 之后的日子,唐赵氏就此在阮家安顿下来,大多时候她都只待在屋中,很少出来,一副不想给人添麻烦的客气样,而出来的目的也基本是给儿子准备吃食等。 不过阮母还是将需要的消息打探到了,唐明德至今还未谈婚论嫁,据唐母说是儿子志气大,总说什么先立业再成家,娶妻了反而容易分心,唐母一想也是,便推拒了所有媒婆的相看。 阮母得知,更加满意,甚至借口帮他寻摸的理由,问出了唐母的择媳要求。 如今这年头,娶妻不止看当事人双方,更重要的还是父母的意见,故而,搞定了唐母,其他就好说了。 唐母提的要求倒不高,“我啊,也不图儿媳的照顾,就想着找一个读书识字的姑娘,将来跟明德一起也有话可说,至于其他的,拎得清、长相过得去、跟明德处得来就成。” 阮母悄默默看了自家女儿一眼,读书识字,拎得清、长相还不错,硬性条件先过关了,至于跟唐明德相处如何、以及二嫁会不会受影响,这些就得等院试后再说了。 随着院试时间的临近,肉眼可见的,唐母有些心神不宁,阮母也是,切菜还险些伤到手指,无奈,阮柔只得接下了家里做饭的活计,索性连带堂母那份一起做了。 三人一起吃过饭,阮柔安慰,“娘,爹不是说小弟就是下场试试,不用抱太大希望,你怎么又这么着急。” 阮母没好气瞪女儿一眼,“试归试,我担心归担心,二者有关系吗?” “没。”阮母气势下,阮柔弱弱应了句。 唐母笑着解围,“这是年纪还小呢,我家明德倒是信心满满,说一定考个秀才回来给我,我还不是担心得夜里睡不着觉。” 同为娘亲的两人惺惺相惜,衬得一旁的阮柔颇没良心。 望眼欲穿下,院试的日子到底来了,一大早上,阮母就醒来,帮着同样早起的唐母去隔壁帮忙,将唐明德送去考场,回来后就开始食不下咽、夜不能寝。 “娘,唐伯母吃饭了。”阮柔招呼。 一考就是几天,终于今日该结束了,傍晚,陪着唐母接回唐明德,几人一齐去隔壁阿庆嫂家,听唐明德讲述考试的经过。 唐明德不是个爱诉苦的性子,简单略过考场简陋的环境不提,重点说起了考卷。 “这次卷子不算难,很多题目夫子都见过类似的,但也因此,录取的标准恐怕会很高。”唐明德实事求是道。 “那你考得如何?”不等唐母开口,阿庆嫂急切询问。 “考得尚可,但也没把握能考上。”实则唐明德心中有八九分把握,但自己心中有成算是一回事,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得谦虚几分的。 等谈完考试,唐家人便面临着两个选择,是选择离开省城回乡、还是在这里等待结果出来再回。 来之前,他们商量的是前者,可以节省些费用,但如今么,唐明德看着对面娇俏的姑娘,自然改了主意。 “娘,还是等结果出来再回去吧,正好我带你在省城逛一逛,买些东西回去给爷奶他们。”唐明德道。 “行。”唐母没多犹豫,她跟老宅因着当年的事关系不算好,唐家老两口还算看重这个有出息的孙子,临出门前,还偷偷塞了五两银子的银钱呢,她也不好拦着不让儿子孝顺。 这一厢,唐家人考完在原地等结果,另一厢,考完的阮小弟则是跟阮父马不停蹄地往回赶,问就是想家了。 去时提前了半个月,回来只需要七天,当风尘仆仆的父子两人赶回家,迎接的就是家中多了一口人的惊喜!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阮母有些震惊,“没等结果出来。” “没,回来等也是一样的,”阮父摇头,看向陌生的妇人,“这位是?” 阮母一看,乐了,“嗐,这是隔壁阿庆嫂家的亲戚,她家儿子也是来赶考的,就住在阿庆嫂家里,她家没位置了,来咱家住几天。” 三言两语将事情讲清楚,阮母便有些着急,许久不见,想要一家人凑一起说说话、问问情况。 唐赵氏也是个会看眼色的,当即借口要去儿子那,将空间还给了阮人。 没了外人,说话做事就自在了,阮母将父子两人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连连道,“瘦了,瘦了。” 阮柔作证,阮父和阮小弟是真瘦了一大圈,连番赶路加上院试的压力,吃不好睡不好,可不就瘦了。 面对阮母的关切,阮父笑着道,“可不是,就等着回家补补。”阮小弟只顾嘿嘿笑。 一家和乐,阮柔端来热糖水,“快喝点热水,可饿了,要吃些什么,这就去做。” “我要吃酱肘子。”阮小弟先点单。 “我来点热乎的就行,有粥最好,路上吃冷的,总觉得胃里难受。”阮父摸着肚子,感慨,“这都多少年没远行了。” 阮柔和阮母便连忙去灶房生火,熬粥的熬粥,做菜的做菜,至于阮小弟所说的猪肘子,别说家里暂时没有,就是有也得炖上半天,怎么都得等晚上了。 一桌六七个菜上来,有荤有素,俱是清淡的。 阮小弟初始有些哀怨,可很快被美食吸引了注意力,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阮母一边给两人夹菜,一边问,“对了,我忘记问,小弟考得怎么样?” 阮小弟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第399章 阮父瞅儿子一眼,“还行吧,过与不过在两可之间,依我看,…… 阮父瞅儿子一眼,“还行吧,过与不过在两可之间,依我看,不过最好,下次去还能考个好名次。” 阮母闻言,嗔怪,“那当然中了最好,管它名次如何。”对普通人家来说,是不是秀才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名次,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阮父只笑笑,不说话,读书人间,这名次可就顶顶重要了。 说到阮小弟,难免提及书院相熟的学生,按阮父的说法,同去之人中,除一人答卷格外优秀外,其他人均表现平平,运气好或可中一两个,运气不好,就得全军覆没。 至于阮父教导的学生,这次A7参考的只三两个,还留在考场等结果呢。 熟悉的人都唠过一遍,阮母忽的问,“那韩家的呢。” 阮父还是愣了会儿,才想起韩家的是谁,可不就是前女婿韩嘉嘛,他有些无语,“都没关系了,还管他作甚。” “你只管说就是。”阮母可不听这套,不知道结果她总觉心里牙痒痒。 “不好说,听他的夫子说,答卷过于刻意凸显文采,或许也是察觉到答卷普通难以得高分脱颖而出吧,是个聪明人。” 阮母顿时纠结开了,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若说不希望人家中吧,好像显得自己不怀好意,可韩嘉要真中了,她心里更不是滋味,总觉得女儿错过一个好夫婿,那叫一个I纠结万分。 “爹娘,隔壁的那书生好似学问不错呢。”见话题转到不该的地方,阮柔赶忙岔开话题。 “哦,哪里人,多大年纪了,还住在隔壁?”阮父好奇,这还是家里第一次住进来外人,且跟自家娘子和闺女相处不错的样子。 “可不是,说是希望很大呢,人倒是年轻,跟那个韩嘉差不多岁数。”阮母语气酸溜溜,又瞪了女儿一眼。 阮父再傻也察觉不对劲了,屡次三番地因为一个外人起纷争,难道是人有什么问题? 到底在吃饭,阮父挥挥手,“好了,不提外人了,待会吃完饭,我还得带人去一趟书院。” “人不是都还没回来嘛,怎么还要去书院?”阮母纳闷,“不先休息会儿?” “去把卷子默写下来,交给书院一份,以免时间久给忘了,书院里的夫子们也得研究研究,看怎么给下面的学生布置课业。” 阮柔顿时懂了,这不就是真题模拟考,不免为学生们哀叹,可真辛苦啊。 “行,那你去吧,正好下午我去买两只猪蹄,炖点黄豆,给你们补补,”阮母提醒,“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得嘞。”阮父媵下,说是饭后出发,还是被阮母推着回房睡了个午觉,才准两人出门。 临出门之际,阮柔背着阮父,悄默默凑近他耳边,“爹,不如去问问隔壁的书生去不去。” “他又不是我们当地的,更不是书院学生,去做什么。”阮父皱眉,当下可是十分讲究地域等关系的,同出一地,那就是天然的同乡关系,比之外地人都要亲密几分,反之,外地人想要融入可没那么容易。 阮父脑筋转的得飞快,眉头紧紧皱起,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他花言巧语骗你了?” 阮柔语噎,“爹,我还没那么傻,人家跟我说话都没几次呢。” “哼,那就更说明那人心机深重,不可信!” 斩钉截铁的话刚出来,就听见隔壁木门嘎吱一声响,旋即从里面打开,走出一青年,正是他们话题的中心人物。 阮父,阮柔以及阮小弟面面相觑,尴尬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 “咳咳。”阮父干咳两声,瞪女儿一眼,“你快回去,不然我喊你娘了。” 他倒不是反对女儿自己找喜欢的对象,可满打满算,自己离开拢共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对方就将女儿的心勾走了,这还能是什么好男人,保不齐就是那等没几分学识还借着读书人的身份招摇撞骗的。 阮柔怏怏,害怕真给阮母招出来,只得恋恋不舍地回去,还不忘给青年使眼色。 “咳咳。”两声更重的咳嗽声传来,代表着阮父的抗议。 阮柔再不敢耽搁,一溜烟跑没影了。 原地,青年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很快隐没,随即恭敬看向阮父,“先生,听闻您是书院夫子,还请您帮忙看一看我此次的答卷。”读书人么,自然还是得以文采学识获得他人的认可。 阮父本不想理会,可一想,竟然不是自家女儿剃头担子一头热,顿觉更加看眼前人不顺眼,遂接过纸张,心想定要好好挑人的毛病才是。 可结果,打开卷子的一刹那,先是被其书面所震慑,只见铁树银钩,字体强劲有力,毫不掩其锋芒,不看其内容,只看字迹,阮父就先推翻了对其的莫须有揣测。 再去看其答卷,皆言之有物,切中要害,且引经据典,有文采却不浮夸,可见其学识过人。 做夫子的,总归喜欢聪明学生,阮父见猎心喜,当即对眼前青年多了几分喜爱,也没了方才抗拒女儿提议的心理,一句邀请脱口而出,“待会可还有空?” “有的,先生是有何事?”唐明德坦然回答,实则内心喜悦,他自上午听见隔壁的声音就开始关注,这一波撞上也属精心设计,为的么,自然是与阮家长辈相识。 阮父刚出口就有些懊悔,又不好反口,便只能继续道,“学院有一场交流会,你若有时间,可以跟我去看看,若愿意的话,可帮忙对一下今科的考卷。” “自然愿意。”青年答。 一旁,阮小弟看着这一幕,蓦的回头,果看见自家门缝见依稀可见自家姐姐的身影,他心想,爹爹,你这回可算引狼入室了。 但阮父显然无法知道儿子的心声,二人队伍扩到了三人,一路上,两人高谈阔论,越谈,阮父对青年越是满意,甚至生出一种人为何不是自己学生的惆怅感,至于阮小弟,完全成了无声的陪衬。 阮家屋内,目送人走远,阮柔这才从门后挪开,正正对上阮母的视线,她低头,以为自己又要挨一顿骂,结果却听阮母十分好脾气问,“我要上街买些东西,你可要一起i?” “一起一起,正好我有一副画要送到绣坊去。”阮柔连忙道,这阵子,忙着照顾心神不宁的阮母,一幅画耽误了许久,说不定绣坊掌柜又要念叨了。 母女俩出门,好一番大采购,吃的喝的用的,但凡阮母看见觉得家中需要,丝毫没吝惜地买下,可见其心情高兴。 等东西买的差不多,阮母先行回去,阮柔则要转道去稍远些的绣坊交画。 也是赶巧不巧,上次就在绣坊门前撞见了韩张氏和韩梅,这次更不凑巧,竟直接撞上了韩嘉。 昔日的夫妻见面,一时间两人都没反应过来,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阮柔便只当没看见,就要往绣坊去。 不料,韩嘉竟直接迎了上来,,堵住她的去路,“浅浅,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挺好的,我还有事,麻烦让一下路。”阮柔说话可不客气。 “浅浅,你知道吗,我去参加了院试,刚回来,对,你弟弟也回来了,他有提起我吗?” 阮柔干脆利索摇头,“没有。” 韩嘉本是来炫耀的,院试他自觉考得很好,该发挥的都发挥出来了,基本可以说十拿九稳,这次敢上来交谈。 “哦,那提前恭喜你高中。”阮柔依旧反应淡淡,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对方,好似对方脑子有什么毛病般。 韩嘉顿时受不住了,撂下狠话,“浅浅,你会后悔离开我的。”说着,匆匆离开,望其背影,明明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着急回家,反而跟自己在大街上说些有的没的,真是毛病。 吐槽两句,阮柔很快将人忘在脑后。 交了绣画,果不其然挨了掌柜的一顿催工,直听得阮柔头大,“我会努力的,这阵子是被院试给耽搁的。” 一听科举,掌柜想起来眼前姑娘家中可是有两个读书人,顿时消停,也不催促,反而端着笑脸,“阮姑娘,那可就提前恭祝令弟高中了。” “不用提前,还不知道中不中呢。”阮柔没怎么在意,若真中了,自然是要大摆宴席庆祝的,届时再说。 掌柜的心中自有思量,又说了几句喜庆话,随即想起什么,“前面说的那些你先别画了,看能不能出几幅蟾宫折桂、三元及第之类好彩头的绣画,花样你自己选,若不确定,可以先打个样来找我。” “好嘞。”阮柔接活的心还是很活跃的,主要是能挣钱,这不,今儿又挣钱了八两。 告别掌柜的,阮柔揣好银子,从绣坊回到家中。 阮母早已忙活开了,她刚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肉香,配上烂熟黄豆的滋味,简直叫人馋得直流口水,此外,还清蒸了一条大草鱼,宰了一只鸡,可谓十分丰盛,比起过年也不差什么了。 见此,阮柔从兜里掏出刚到手的银钱,递给阮母,“娘,家里最近花了不少钱,这是今日的工钱,你收下吧。” 阮母却不接,推开她的手,拒绝道,“放心,家里还有点存款,若真没了,我会找你要的。” 阮柔才不管她还有没有钱,一个劲塞了过去,随后一溜烟跑回屋,打掌柜所说的好彩头画样。 阮母看着手中的碎银,心中熨帖,女儿能挣钱、还懂事孝顺,这样的好闺女,什么人家配不上,配隔壁隔壁的书生绝对绰绰有余,反而对方不一定配得上自家闺女呢。 第400章 傍晚,阮家,依旧不见阮父和阮小弟回来,阮母就忍不住念叨…… 傍晚,阮家,依旧不见阮父和阮小弟回来,阮母就忍不住念叨,也不知是关心还是埋怨,“你爹肯定是又给忙忘了,到饭点都不知道回家,不知是不是还饿着肚子呢。” 阮柔觑了眼她的神色,试探问,“娘,要不咱们先吃。” 一问,阮母又不乐意了,“得,小没良心的,你爹还饿着肚子,你就惦记吃了。” 知晓是玩笑话,阮柔也不恼,笑着调侃,“娘,刚没良心的还是爹呢。” “去去去,没事给灶下再添把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菜可不能冷了。” 面对口是心非的阮母,阮柔的应对就是去灶台添火,而后端了个小凳子,摸摸看向阮父所在书院的方向,颇有一副等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好在阮父多少还记得出门前妻子的嘱托,尽管天色已经漆黑,还是带着人匆忙赶了回来。 “哎呦,闺女怎么在这等着啊。”阮父走在当前,暮色中压根没看见门口有人,直到走近,险些唬了一跳。 “爹,我等你呢,你再不回来,娘可就要生气了。”阮柔偷偷传小话。 “害。”阮父有点点心虚,“就是聊得兴起,给忘了,这不,他们说一起去吃饭我都没去呢。” “这话啊,您跟我娘解释去吧。”阮柔端起小板凳,往里吼了一声,“娘,爹回来了。” 阮父一个哆嗦,对上阮母威胁的眼神,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行了,快洗洗吃饭。”阮母失笑,也没多说什么,照顾人吃饭。 阮父前进几步,直接露出身后的一道身影。 “呃,这是?”阮母疑惑,看向阮父的眼神堪称死亡视线。 阮父回头,看到人,心虚一瞬,他回到家就把人给忘了,讪讪道,“小唐啊,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一顿,隔壁恐怕没留饭。” “我娘还没回来吗?”唐明德奇怪问。 阮母一拍脑袋,“哎呦,我这记性,她没回来我也忘记问了。” 说着,急匆匆推开堵在门口的两人,去隔壁喊人。 事情发展太快,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阮母带着唐氏回来,两人相处很是客气,“唐家的,今儿怪我,给忘了,真是对不住。” “没事,堂姊正好邀我吃饭,我想着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去,就应了,忘记跟你打声招呼。” “害,没事没事,我看啊,咱俩也甭互相客气,家里今儿做了好饭好菜,你待会再吃一点。” 一边说,一边越过原处的阮父,将其余人都留在了身后。 阮柔望着发呆的阮父偷乐,小声提醒,“爹,小弟,唐公子,来吃饭吧。” “咳咳。”阮父重新端起大家长的架子,走在当前,阮柔落后一步,跟唐明德并排,小声说着话,留在最后的阮小弟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思考。 很快,六人在桌旁一一坐下,尽管唐氏借住了许久,但这还是第一次唐明德来阮家吃饭。 私心里,阮母不大喜欢这个青年,可既然自家女儿看上了,她该考虑的就是别的,譬如人到底靠不靠谱,家庭经济条件如何,学问能否真能考上秀才乃至举人。 有意打听下,一时桌面和乐融融,彼此互相交谈,其中尤以阮母最为积极,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偏其中不少问题都叫阮父给回答了。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在书院里,不少老伙计可是都问自己从哪里淘来这么个宝贝学生,叫阮父得意得不行。 “明德这学问,今科必中!”阮父笃定道,不拘是偏爱文采斐然的、还是更重实事的,都不会吝惜给一个名额给这般优秀的学生。 “先生谬赞了。”唐明德谦虚道。 阮母闻言,连忙道,“叫什么先生,你跟着叫伯父就成。” 唐明德便顺口改了,一时阮母又夸其懂事之类的,阮柔看着,也是乐在其中。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阮小弟的气氛有些萎靡,似是被打击到了。 也是,亲爹觉得自己考不中,转头就会另一个素不相识的学生大加赞赏,是人都会心里不平衡,阮柔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还小呢,看他多大年纪才来考秀才,你才多大啊。” “那姐,你觉得我会比他厉害吗?”阮小弟眨巴着眼睛问。 “呃,这就不好说了。”阮柔犹豫,在阮小弟谴责的视线中补充道,“得看你有多努力,你看啊,现在的他比你厉害,你要是不努力,那他肯定会一直比你厉害呀。” 一番话绕下来,成功把阮小弟绕晕,信心满满地握拳,“对,我要努力,一定能超过他。”小小的少年,以往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只知道要奋发向上考科举,如今终于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清晰明确的目标,也算一件好事吧。 等阮柔将人劝好,抬头的一刹那,就见青年眼中含着一抹揶揄的笑。 吃罢饭,将唐明德送出院子,唐赵氏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屋,阮家四口人重新聚集到一起。 阮父先是解释了一番为何今日回来晚,“今年的题说难不难,说不难想答得出彩也不容易,有几个夫子见了,就像试着答一遍,结果,一个个写得兴起,就给忘记了时间,”随即替自己找补,“他们还说要找馆子继续讨论呢,我都没答应,直接回来了。” 阮母笑,不戳破他的小心思,转而问,“那个唐明德是怎么回事,你带去书院了?” “呃,”阮父摸摸鼻子,“今儿出门我不小心说了些不合适的话,正好撞见,他给我看了一眼他的卷子,那是答得真好,我见猎心喜,就把人带上了。” 阮母一点也不意外,又问,“你知道你闺女的小心思吗?” “看出来了一点。”阮父老实道,“其实我觉得人还挺不错的。” “哦,怎么个不错法,我问的不是学问那些。”阮母纠结,不拘是自己看到的、还是其他人所描述的,唐明德都是极好的一个少年。 能在众多豺狼长辈面前护住自己跟亲娘的财产,逆境中坚持奋发读书且有很大考中功名,为人恳切有礼,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好,但阮母依旧不放心。 阮父看看女儿,小声问,“真相中了,你跟人才见了几面啊。” 阮柔瞅他一眼,问,“爹,我当初跟韩嘉也没见几面啊。” 一抬出韩嘉,阮父就理亏,霎时没话了。 阮母敲了下她脑袋,“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情况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我看中的,以后肯定过得好。”阮柔信誓旦旦。 “你才多大就知道以后了,我问你,你对人家家里了解多少,你跑那么远,以后爹娘见你一面可就难了,隔那么老远,以后被人欺负了我们都不知道。”阮母话里行间,满满都是对女儿未来的担忧。 阮柔心中暖暖,没了方才那股随意,认真道,“爹娘,我已经不小了,能看清楚一个人,也能为未来做好准备,你们有什么顾虑都可以提,我看中他不代表就得一切都依着他来。” 阮父欣慰抹了一把眼泪,伤感着,“女儿这是长大了啊。” 阮母没好气瞪他一眼,随即看向女儿,欣慰的同时又有隐忧。 “娘,距离的问题我想过,以后他只要有出息了,不管我是嫁在省城还是外地,以后都不可能在这儿久待,爹,你说是吗?” 阮父下意识点头,阮母几乎要冷笑,“你闹着跟韩嘉和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阮柔丝毫不心虚,此一时彼一时,她跟韩嘉没有感情、也并无信任,做出的判断完全是基于客观的角度,可没有故意糊弄。 “还有,你担心唐家的家境,不说人家有十几亩田,就按爹说的,他考中秀才,届时怎么也不会饿死吧。” “他要是一直考但一直考不中呢。”阮母可见过太多这样的读书人,一年两年,直至蹉跎一生,始终无法从高中功名的幻想中醒来,最后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 “那就去赚钱养家啊。”阮柔毫不犹豫,她的态度很简单,能考就考,考不了自然该找点别的事情做。 看见女儿理所当然的样子,阮母略欣慰,起码脑子还在。 阮父不赞同地看向阮母,“人家什么态度还不知道呢。” 阮母斜了他一眼,甚至都懒得跟他解释,若没意思会跟女儿走那么近、会特意凑上来跟他这个亲爹打交道,也就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好了,他们离开应该还有几天,我再看看。”阮母想着等院试结果下来再说,至于对方会不会因此觉得自家端着、要求高,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若那样,不成反而更好呢。 阮柔点头,她没意见,只要阮母不一口否决就行了,至于阮父,此刻对青年俊秀满心的喜欢,竟觉得对方配女儿很不错。 而阮小弟,作为一个父母眼中的孩子,还压根没有发言权,若稍加注意,就能见到其眼珠子咕噜噜转动,仿佛在打着什么歪主意,事实上,他正打算近距离考察未来的姐夫候选人。 时间一眨而过几天,期间,阮家和唐家母子来往密切,彼此相处很好,在院试结果出来的前一天,约定好一起去县衙旁边的茶楼等候揭榜,那样会比衙役上门结果更快一点。 至于阮家,虽然没抱太大希望,但阮母还是准备好了赏银、喜糖等物候在家中,若能得中就可以派上用场,唐赵氏早就从儿子口中得知几率很大,也欢喜地准备了许多。 一行人期待又忐忑地等候最终的结果。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0-420 第401章 茶楼,靠窗的一角位置,阮家三人以及唐明德正坐在这儿,喝…… 茶楼,靠窗的一角位置,阮家三人以及唐明德正坐在这儿,喝着茶、吃着点心,不是朝楼下的县衙公告板看一眼,却始终毫无动静。 其实阮柔本来准备在家中帮阮母招待的,阮母却非推了她出来,说是来看看热闹,总在家呆着对人不好,对此,阮柔只能欣然接受。 从清晨等到了半上午,才终于见官衙的官差出来,手中捏着几卷公告,公告栏前,早有不少人围在当前,见人终于出来,阮小弟当即按捺不住,急切的眼神看向阮父。 阮父含笑,“去吧,明德,你可要一起去?” “眼下人太多,我待会再去吧。”唐明德有自信高中,又不想跟人挤,当即拒绝,对上犹豫的阮小弟,道,“你去吧,带我一起看看。” 阮小弟闻言,再也按捺不住,险些蹦跳起来往下面而去。 不多时,从窗口向外,就能瞧见其雀跃却又带着几分犹豫的步伐,缓缓靠近公告栏,挤进重重人群中,阮小弟年纪小,个子并不高,立即不见了身影。 “爹,你说小弟能中吗?”阮柔便也跟着忐忑起来。 阮父同样眼神凝望着下方,没有回应。 或许是一会儿,也或许是很久很久,终于,阮小弟的眼神重新出现在人群外,远远的,阮柔看见其表情不甚欢喜,心头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阮柔再次看向阮父,“爹,小弟是不是没中。” 阮父自然也看到了阮小弟的表现,心中有几分失落,可到底作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没中就没中,他年纪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 话音刚落,阮小弟一步步迈上楼梯,回到桌边。 他并没有直接落座,而是先来到唐明德面前,勉强挤出几分笑意来,“唐大哥,恭喜,你考中头名了呢。” 唐明德微一挑眉,估摸不是父女俩猜测的那般,先是颔首表示感谢,继而问,“多谢,你呢?” 阮小弟不是很想回答,缓了会儿,终究沮丧回答,“我是最后一名。” 一时间,阮柔竟不知是该替他高兴还是可惜,高兴自然是因为这一中,阮小弟就是名副其实的秀才公,而可惜,则是这最后一名着实有些不大好看。 但转念一想,历来只有会试前三甲最受关注,至于眼下,只要是个秀才,管它第几名呢。 一想通,阮柔的面上露出明显的欢喜神色,“小弟,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这么年轻就考中秀才,以后前途定然坦荡。” 阮小弟一愣,呆呆抬头看向姐姐,委屈巴巴问,“姐,你不嫌弃我是最后一名吗?” “这有什么好嫌弃的?”阮柔十分不解,“多少人想考这最后一名都考不上呢,再说你年纪小,考中最后一名也不丢人。” 阮小弟顿觉振奋,面上也现出了几分得中的喜色来,低声道,“其实我不是年纪最小的,我在考场还见到年纪更小的呢。” “那我也不管,反正你考中秀才就很厉害了,至于第几名,那不重要,”阮柔故作胡搅蛮缠道,见阮小弟依旧提不起精神,笑着朝阮父道,“爹,你说是不是?” 阮父看看女儿,再看看儿子,其实他本来想作为严父再训诫几句的,奈何儿子瞧着实在太过可怜,叫人不忍心再苛责,遂微微点头,表示肯定。 然而,这轻微的动作,看在阮小弟眼中,却成了莫大的肯定,他一扫方才的萎靡失落,露出几分少年气来,欢欢喜喜炫耀,“爹,姐,我中了哎。”似是在宣告什么重大消息般。 阮父心想,劳累了这么久,就让孩子高兴会儿,遂配合地夸赞道,“嗯,很不错。” 阮小弟愈发欢喜,又朝阮柔说了一遍,而后是两遍、三遍,说到阮父眉头青筋直冒,再也忍不住,“最后一名说明你学问还不大扎实,明日就回书院继续跟着夫子读书去。” 一句话,阮小弟耷拉了眉眼,如被主人嫌弃的狗狗般,垂头耷脑应了句,“是。” 这会子功夫,楼下的人群已经散开,阮父本想着该回去了,就听唐明德道,“先生,今日喜事成双,不如由我来请夫子一家,感谢这几日的悉心教导。” 阮父犹豫了会,到底同意,“好,只是家中。” “阮姑娘,可否劳烦将家母与令堂一起接来。”唐明德见阮父同意,当即打蛇随棍上。 阮柔起身欲走,随即想起什么,看向阮父,征询他的意见。 阮父嘴角抽抽,最后没奈何挥手,“行了,你跟小弟一起去吧。” 阮小弟正是恨不得将自己考中秀才公的好消息昭告天下的亢奋时候,跟着阮柔欢天喜地地走了,正畅想着回家后,该如何面对娘亲和街坊们的赞扬,就听亲姐的声音传来,“戒骄戒躁,你考中是件好事,自己人面前你可以高兴嘚瑟,到了外人面前可得端重着些,好歹是个秀才公了。” 阮小弟一想也是,收敛了雀跃,作出一副沉稳小大人的模样来。 回到家时,阮母和唐母也受到了喜讯,此时正给左邻右舍发喜糖,见两人归来,忙将手中的喜糖一把塞给面前的一位邻里,而后扯了儿女到跟前,掩上门,一副喜庆模样,问,“你爹和明德呢?” 阮柔遂将人想要请客的事说了,阮母微蹙眉,没说什么,那样的人品家世,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行了,走吧。”家中也无甚好收拾的,阮母洗了遍手,整了整衣襟,胜在今日为了招待客人,特意穿的体面衣裳,也不用再换。 正当四人往客栈方向走的同时,客栈包间内,阮父和唐明德之间也正进行着一场较量。 ————- 没了女儿在跟前,阮父说话随意了许多,问唐明德,“今日结果出来,明日你也该回去了吧?” “是,只弟子有一件心事未了,恐得完成后才能安心离去。” “哦,所为何事?”唐明德这话几乎是在明摆着说自家闺女,阮父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与阮母不同,他自始至终都很看好对方。 眼下也没了遮掩的必要,虽则家中经济一时难以改善,但秀才的功名好歹能撑一撑场子,唐明德这才敢在此时提出,而不惧阮家的拒绝。 “回先生,我心悦阮姑娘,还请先生成全。” “你可知,她曾和离。” “自然知晓。” “你也知她的性子,容不得人欺骗作弄,将来成婚后,若有不如何,你可愿放她和离?” “弟子不会让阮姑娘有丁点不如意的。”唐明德没有掉入阮父的陷阱。 “若将来你母亲嫌弃儿媳不够孝顺恭敬,你该当如何?” “我身为儿子,自当孝顺恭敬,奉养百年,但婆媳间实乃以心换心,若我娘真心疼爱儿媳,就不会有这份责怪,若非真心相待,又何必强求儿媳孝顺,不失礼即可。” 阮父心中赞赏,继续问道,“你将来做官,四处奔波,可会将妻子留在家中侍奉婆母,操持家事?” “不会,夫妻一体,我为官无法自主,若妻子愿意,自是我在哪,妻子在哪。” “两地相隔甚远,若她思念家中,抑或我和她娘思念女儿,又当如何。” “若我可随意走动,自当带阮姑娘回家探亲,若不可,则当派人护送阮姑娘,抑或先生愿意奔波,吾亦愿意派人接送周全。” “哦,你有那份银钱和实力?” “眼下没有,但未来必定会有。”唐明德说得斩钉截铁,他对自己有信心。 一问一答间,阮父也知晓面前青年的心意,不得不说,他愈发满意,私信里,他是极愿意这门婚事的,但女儿的婚事可不由他做主,早前阮母就三令五申,让他不许轻易许诺,故而,眼前青年还需征得阮母的同意。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阮父生出一种看好戏的心理,也不做提醒,端起茶杯,且看其如何度过未来丈母娘这一关。 唐明德可不知阮父的小心思,但显然他也明白其中关窍,心里早已打好腹稿,比之应付阮父的还要复杂上许多。 紧张中,阮母一行到来,小二见客人到齐,连忙一盘盘菜往桌上端,很快摆满了整整一桌。 阮母看着桌上的十几道菜,先给人扣了一分,心想,大手大脚真不会过日子。 点都点了,吃自然也要吃尽兴,等美味的饭菜入口,阮母可顾不得许多,阮家家境不错,可真正下馆子的日子还是少之又少,好在眼下儿子考中秀才,以后总归会越来越好。 饭毕,一桌人皆心满意足,阮母再没了开始的不高兴。 唐明德视线扫过桌上众人,最后对上阮柔含笑的双眸,心知她在看自己热闹,颇觉无奈。 回到阮家门前,本来唐明德是该去隔壁阿庆嫂家的,可他脚下愣是没拐弯,跟着进了阮家,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阮母挑眉,看向青年。 唐明德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若他自己能看见,便能知晓那份谄媚与他清俊的面容有多不搭。 “伯母,我有话想要说。” 阮母心道一声果然,将儿子和女儿赶走,继而听他道,“我心悦阮姑娘,还请伯父伯母成全。” 唐母此时也同样在场,早前儿子就跟她表述过自己的心意,她其实有些微不赞同,到底拗不过自小有主见的儿子,只得同意,心头却期盼着阮家不要答应才好,可转念一想,自家儿子这么优秀,阮家若不答应,那她就得替儿子叫屈了,真是越想越矛盾。 忐忑的气氛中,就听阮母开口。 第402章 “心悦?你们才认识多久。”阮母对此不置可否。 …… “心悦?你们才认识多久。”阮母对此不置可否。 唐明德认真回,“虽则时间不长,但我对阮姑娘一见倾心,相处的几日,更是情根深种,若此生无法与阮姑娘携手,我大概只得孑然一身了,还请伯母成全,我定然不会让阮姑娘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阮母嘴角抽了抽,偷瞄一眼身边还在场的唐氏,深觉人脑子多少带点问题。 如阮母所想般,唐氏初听到确实有些不是滋味,辛苦养大的儿子,长大娶媳妇本事应当,可儿子一副非卿不可的姿态,让她这个当娘的心头泛酸。 但复杂的思绪也只是一瞬,因为她清楚了解儿子的性格,自然也相信此时说的是真的,若娶不到阮家姑娘,儿子真的会孤苦伶仃一辈子。 想到此,什么犹豫纠结顿时没了影,反而依着儿子所说去看,越看阮家姑娘越欢喜,再一思量,阮家姑娘的亲爹和弟弟都是秀才公,阮家夫人也是个知礼良善的,再说阮家姑娘,人长得好看又有本事,将来生个小乖孙也定然玉雪可爱,怎么看,都是自家高攀了。 如此一番,还没等唐明德做思想工作,就先把自己说服了。 而阮母,瞧着青年认真的模样、眼中的含情脉脉,再瞥见门外露出女儿的小脑袋,反对的心顿时全消,只想拿起鸡毛掸子将人狠狠抽一顿。 “进来吧。”她没好气朝外面道。 立即,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齐齐从门后挪出来。 “浅浅,你自己说,是个什么想法。” “女儿亦是愿意。”阮柔低头作羞怯状。 丝毫不出乎意料,阮母眼皮子都没动,全当给自己一个台阶,“既然你们都愿意,那就请媒人来吧。” 唐明德顿时大喜,期待看向一旁唐母,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媒人那边还是得唐母出面,才算名正言顺。 阮母自然清楚这点,故而才出此言。 唐氏深感儿大不中留的同时,面上带笑,“阮姑娘如此优秀,是我家明德有福了,提亲我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只是唐家根底不在次数,手头银钱有限,恐须得准备一阵子。” 其实两家相距不远,快马加鞭不过一日路程,一般车队得走上两日功夫,一来一回,加上聘礼的准备,最快也得三五日。 阮母点头,“婚姻大事急不得。” 唐氏犹觉不安心,想了想,抬起手腕,露出腕上一节碧绿的玉镯,她缓缓褪下,朝一边阮柔的方向去,“这是当年明德他爹的聘礼,算不得什么珍贵物件儿,全贵在一个心意,浅浅,你可愿戴上。”这便是事先定下的意思。 阮柔没第一时间接,而是看向阮母,见她点头,这才伸出左手。 唐氏小心将玉镯给未来准儿媳戴上,赞了一句,“浅浅肤色白,配玉镯正好。” 阮柔道谢,“多谢唐伯母。” “好,好姑娘。”一声伯母,叫唐氏有些恍惚,好似回到很多年前,那时唐家上门提亲,她也是这般称呼未来婆母,只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太多太复杂,原来回首,已是那么多年。 阮柔没察觉唐氏的晃神,只听她继续道,“明德是个苦命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爹,我是个没用的,家里家外全靠他撑着,将来你嫁过来,他定然疼你惜你,你也待他好些罢。” 到底是当娘的心疼儿子,唐氏还记得,男人刚去的那一年,她还沉浸在伤心中,唐家其他人就如豺狼般扑上来撕咬啃噬。 娘家见她年轻,一味劝她改嫁,反倒是年纪小小的儿子挺身而出,找到唐氏族中,方才保住了他们这个小家,之后,儿子读书出息,她渐渐再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以后,能看见儿子娶妻生子,将来小家和乐,或许才是最好的。 阮柔看向唐明德,眼中含笑,微微点头,“伯母,我会的。” 三言两语间,两人的亲事就这么简单定下。 彼此又说了几句话,唐氏细细问了阮家这边对于聘礼等的要求,有无特殊习俗,待问清楚,见时辰不早,这才告辞。 出了门,来到小院中,唐母就拉着儿子商量开了,家里有什么现成能用的,有哪些要采买的,还有哪些需要来省城才能添置的,一一盘算妥当,这才安心。 临走之际,唐明德认真看向唐氏,“娘,以后我会和浅浅一起孝顺你的。” 唐氏心头积攒的什么东西,一瞬间消散了个干净,露出一个浅笑,“明德,娘只希望你过得好。” “嗯。”唐明德沉默点头,接了一句,“娘,我中了秀才,等回去,爷奶大伯他们都得称你一句秀才他娘了。” 唐母彻底释怀,拍拍儿子的肩膀,“回去吧,收拾收拾,明日咱们就回去。” 这一番回去,估摸得不少时日,首先得准备唐明德的谢师宴,其实也就是变相的秀才宴,只免得人说得志猖狂,便改作谢师宴,但相熟的师长亲朋、同窗学子都得请来,起码得几日功夫,抽空还得准备聘礼,请红娘,合八字,且有的忙呢,还是早回去早准备。 唐明德点头,转身离开。 翌日,唐氏果真收拾好了行李,与阮家人告别后,跟唐明德一起离去。 阮家门前,一家四口目送人远去。 别看阮母先前风轻云淡,一副没什么的架势,结果等唐家人走后,就开始忙得团团转。 按理阮柔是二婚,依习俗不需要大办,但阮母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她振振有词,“头遭那婚事只持续了不到两年,完全可以当作没有嘛,再者说了,若办得低调,人家还以为咱们胡乱将女儿嫁了呢。” 对此,阮父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朝着女儿,阮母也一腔大道理,“阵势就得办得大些,才能叫人看重。如今你弟弟也是秀才,完全不输那唐家,你未来婆婆许是个好性格,但听她说,其他唐家人可不是好相处的,你过去了,得强势着些,可不能被人欺负。” 阮柔依偎进她怀里,颇为依恋地道,“娘,你真好,我不想离开你。” “早做什么去了,如今都要定下了,来说这话。”阮母敲敲她的脑袋,见女儿一副贴心小棉袄的样,又满腔怜爱,“我想过了,你弟肯定要继续往上考,那明德也是个出息的,只要继续往上考,咱们以后总有再见的时候。” 阮母想得明白,若真是穷乡僻壤的什么人家,再好的家世、再好的人品,她也是不考虑的。 阮柔这时才完全明白阮母的苦心,只觉感动至极,扑进阮母怀中撒娇了不停。 阮母嫌弃将人推开,“好了,多大的人了,还这般。等过阵子唐家人过来,婚事估摸也不远了,你嫁衣得绣起来了,我还得给你准备嫁妆,你有什么缺的、想要的,也尽可跟我说。” 阮柔暂时想不到什么,摇摇头,随即想起什么,匆匆起身跑回房,不一会又蹭蹭跑回来,“娘,我的嫁妆你用这些银子来置办吧。” 二嫁还是有些麻烦的,譬如前面搬回来的那些嫁妆,一般人家不讲究的会继续用,但阮母不想女儿带着旧物件儿过日子,便想着重新置办一番,银钱上就得多费上不少,阮母正为此发愁呢。 阮柔强硬将银子塞过去,“娘,我那里还有呢,你先用这些,还有小弟的谢师宴,可不能糊弄了去。” 阮母看着手中的银子,足足五十两,准备嫁妆和谢师宴绰绰有余,有心想要拒绝,手头又着实拮据,只得接下,“这算娘借你的,以后手头有钱了再还你。” “娘,你还当不当我是女儿了,什么借不借的,多生分啊。”阮柔不满,“左右我还能挣,你是知道的,一个月勤快点,十几二十两不是问题,你且安心吧。” 阮母一想也是,遂不纠结了,只是道,“嫁妆倒也罢了,谢师宴的钱,我会告诉你小弟,让他记着。” 阮柔胡乱点了头,继续叽叽喳喳,“娘,小弟的谢师宴你准备办在哪儿,家里还是酒楼,要不选酒楼吧,省心还倍有面子,反正钱也够。”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阮母念叨着,却还是同意,不图别的,考中秀才多大的喜事,在家办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愿意花钱,很多事就好办了,第二天,阮母出去晃荡了一圈,随即商定了酒楼,开始给亲朋好友广发请柬。 阮母这边的亲朋且不说,阮父那边也有不少人邀请,书院的夫子学子们,以及其他一些相识的读书人,以及阮小弟的同窗夫子等,阮氏族中那边也出了几个族老,光是请帖就发了十来桌,叫阮母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等到宴席那一日,阮家四口皆穿上体面的衣裳,阮母还好生打扮了一番,整个人容光焕发,好似年轻了好几岁。 出了门,一家往酒楼去,他们要赶在中午客人来前,招呼酒楼准备好一切,以及需要登记的贺礼等,忙得很呢。 阮柔一席鹅黄色衣襟,显得整个人十分俏丽,四人面上皆带着喜色,叫人一瞧就知有喜事。 阮父带着阮小弟招呼书院的夫子学生们,阮母招待阮家的亲眷,阮柔负责在门前登记,不管相熟的、还是陌生的,算是将阮家亲戚认识了个遍。 本是大好事,偏有人提不喜庆的人。 这不,进来一妇人,瞧见阮柔,先是恭喜,而后一副八卦模样,“浅浅,你这知道吗,你弟都中了,韩家那位可没考中,当初我还觉得你傻,现在看来,还是你有眼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阮柔斜了她一眼,飞快记录好,随即指着一桌的空位,“那边还有几个位置,快去坐下吧,否则就要等下桌了。” 那妇人惯常喜欢占便宜,闻言顾不得八卦,三下五除二赶在另一人前占据了位置,心理美滋滋。 第403章 就在阮家热热闹闹准备谢师宴的同时,城中另一处的韩家,却…… 就在阮家热热闹闹准备谢师宴的同时,城中另一处的韩家,却是处于水深火热中。 如那妇人所言,自诩很有把握的韩嘉,这一科却没能中,刚好名落孙山,落在阮小弟身后,看见红榜的那一刻,韩嘉险些红了眼,就差一名、就差一名啊。 没考上本就是伤心事,结果上面还是刚和离的前妻的名字,羞辱感简直加倍。 韩嘉从人群中冲出来那一刻,看见阮小弟的身影,心中甚至隐隐滋生怨恨,为什么,为什么对方年纪这么小就要来参加院试,甚至还考中了,占据了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但他到底还残留了几分理智,心知这样的想法只能自己心中想想,万不能对外人提及半分,只是,脚步却显得沉重了很多。 回家的距离并不远,走上一刻钟也就到了,但他愣是磨蹭了半个时辰,不想回、也不敢回。 一想到家中父亲失望的眼神,以及继母和继弟妹们讥笑嘲弄的神态,还有对自己期望颇深的夫子们,韩嘉就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只希望这条路能走到天荒地老。 然而,短短距离,绕是走得再慢,终有走到的一刻。 门照例没有关,只是半掩着,门内还能听到父亲和继母讨论的声音,似是正在讨论自己是否能得中,抬着僵硬沉重的步伐,韩嘉到底上门推开了门。 “结果如何?”最先出声的不是韩父,反而是近来相处不大和谐的继母韩张氏。 韩嘉清楚,对方早已嫌弃自己在家碍事,如今不中,又要等上两年,还不知会如何嫌弃自己。 他嘴巴张张合合,沙哑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落入他耳中,他分明听见两个字,“没中。” 一刹那,韩张氏的神色变幻之复杂,难以用言语言述。 别说韩嘉看不明白,就连韩张氏自己都说不清楚,她那一刻到底是高兴更多些、还是失望沮丧更多些。 前者,自然是因为两人不大对付,有着本质的利益冲突,原本她还能靠着长辈的名分,若考中秀才,就不是自己能拿捏的了,而后者,则是沮丧于家中还不知要继续供养多少年,给家中平添多少压力。 倒是韩父,神色间虽有失望,却并不强烈,勉强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来,安慰道,“没事,你还年轻,想我当年考中秀才,还是第三次才中呢。”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天才,不过是一次失败,再来一次。 韩嘉含糊着点点头,脑中如一团浆糊般,撕扯不开,混沌得很。 他一时想到自己没中,一时又想到录取的最后一名,正是阮小弟,越想越是烦心,不知该不该对韩父说明,阮父与韩父同在一家书院共事,知道不过早晚的事,此时不说,待日后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反而多了几分尴尬。 纠结着,他到底说了,“得,我是落选的第一个,前面就是阮家小弟。” 韩父这下是真吃惊了,阮家那孩子的学识他也是知道的,远远不如自己儿子,对方不过才进入含章书院半年的功夫,竟然进步如此大么,还是说,考官取名次的时候有偏向,不喜自家儿子这种。 “好事啊,阮兄肯定高兴坏了。”韩父心中酸溜溜,说出的话倒坦荡,儿子和离之事使得两人生疏了些,可到底多年情分。 韩嘉见此,再也说不出其他的来,只道了句,“爹,我先回房了。” “嗯,去吧,一次没中不算什么,下科再来就是。”韩父难得温情,拍拍韩嘉的肩膀,安慰了句,作为曾经科举中的一员,他深知落榜后心理的落差。 韩嘉沉默地去了,院内至于韩父和韩张氏、 韩张氏觑了一眼韩父的神色,揣度着道,“嘉儿没中,也不算大事,我这两天让两个孩子安静点儿,一面搅扰了他的心情,想必等过几日缓过来就好了。” 韩父欣慰,“你有心了。” “还有,阮家那边,到底你跟阮家那位共事,阮家那孩子考中了,肯定要请客,你看礼是不是要先备起来?” 韩父顿了片刻,才回,“嗯,先准备着吧,用不用再说。” 韩张氏见韩父心情着实算不上好,心知他的失望远非自己能比,恐怕和韩嘉本人也差不离,便也不多打扰,借口手头还有活就离开了。 无人后,韩父苦笑一声,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呐,明明先前自家儿子那么受看好,结果还不如阮家那个年纪尚幼的孩子,莫不是含章书院真有那么神奇,早知道,咬咬牙,他也将儿子送去了。 “唉。”风吹过,带走一声叹息。 可以说,同一时间,阮家气氛有多欢喜,韩家的气氛就有多萎靡不振,韩梅和韩乐两姐弟说话都不敢大声,唯恐招了继兄的眼。 就在一日韩父从书院回来,忽的提及,“阮家明日宴请,我得过去一趟,韩张氏,你准备些礼物,明日带上乐儿跟我一起去吧。” 同在饭桌上的韩嘉闻言没吭声,显然是不想去的,韩父也不勉强,直接点了小儿子,他估摸届时会去不少读书人,小儿子去了也能有自己的交际。 韩张氏应了,转头准备礼物的时候,悄悄将礼物加厚了两成,当时当初和离没将自己牵连进去的谢礼,也是为儿子结一门好人缘。 一顿饭依旧在沉寂的氛围中结束,韩嘉吃完饭,便回书房苦读,按说,考完后是要比之前放松些的,可韩嘉却比之先前更刻苦了,每每读到深夜。 若韩张氏亲娘,定然要心疼,跟着晚上过去嘘寒问暖,奈何她是继母,两人还须得避嫌,便只当自己没看见,至于韩父这个亲爹,瞧见儿子苦读只有高兴的,哪里估计些许小事。 于是,不期然的,韩嘉就想起了前不久,起码还有一个阮氏在,能同自己一起喜、一起忧,而现在,她恐怕正为亲弟得中而高兴吧,可会想起自己呢。 ————- 一夜思绪辗转难眠,第二日便是阮家请客的日子,听说在城里顶好的酒楼,一口气请了十来桌,可见其喜悦以及阔绰,也不知阮家哪来许多银钱。 韩父带着小儿子去了,喝得尽兴而归,满口不住夸赞阮家小弟,“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我是见识了,不过去含章书院小半年,学识长进可谓肉眼可见呐,嘉儿,你没去可惜了。” 一句话,惹得韩嘉心头委屈,他倒是想去,奈何没有一对愿意供自己去的爹娘呢。 “对了,可知,你阮伯父还请了此次的头名,唐明德,你可认识?” “没听说过,不是省城的吧?” “不是,外地来的,听说家境一般,还是借住在阮家隔壁才认识的,我看着与阮家关系不错。”韩父为人机敏,这种自然而然的缘分,别看现在没什么,若以后在官场相见,就比旁人多了几分亲近。 韩嘉却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问,“这位唐公子今年多大?” “跟你差不多吧,看着倒比你成熟些,举止从容有度,看着就不是一般人。”韩父眼神已经有些迷离,拉起韩嘉的手,语重心长道,“嘉儿,你要努力呀。” 韩嘉一时僵住,先前韩父只劝慰他想开些,如今这么说,难道是觉得自己懈怠了。 他没吭声,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不等他回,韩父就扑通一声,倒在了面前的桌上。 不多时,韩张氏闻声过来,见此,连忙将韩父搀扶回房。 韩嘉心头思绪复杂,一会想韩父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一会又想那唐明德如此年轻,又与阮家往来友好,两人若结识,会不会发生什么。 平心而论,阮浅浅的条件很好,可她到底和离过,就是二嫁,嫁一般人尚可,如唐明德这般中了秀才的,恐怕艰难,想到此,他微微安心。 可安心没两天,一日在书院,偶尔听到一个消息,阮家的姑娘好似和上次的秀才头名要定亲了,为此,阮夫子最近可谓是满面春风,喜气洋洋,也是,亲儿子中了秀才,未来女婿更是了不得,可不就高兴嘛。 韩嘉遭受连番打击,心情本就郁郁,闻言当即受不住,脚下一个踉跄,随即改了方向,匆匆往阮家方向去,要问一个答案。 阮家的气氛最近甚是轻松,阮柔更是趁机往家里囤积了不少好食材,给家里人一日三餐的补,一家人的气色都肉眼可见不少。 银钱花不出不少,阮柔倒也有了危机感,有空便回房画绣样,努力多挣些回来。 韩嘉闯上门的时,阮柔正在书房画画,听见外面的争吵,忍不住探出半个头来,结果一眼韩嘉,险些怀疑自己看错了,自和离后两人除在路上遇到过一回,就再无交集,这人怎么上门来了。 看其架势,是要进门来寻自己,阮母正极力阻拦,但哪里拦得住,眼见人马上要闯进来,阮柔从窗户往外喝了一声,“你等我出来。” 说罢,扔下手中的笔,气冲冲往外赶。 “韩嘉,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你来干嘛?”阮柔说话丝毫不客气。 韩嘉捂住胸口,眼中带着一丝受伤,隐怀期待地问,“浅浅,你是不是和那个叫唐明德的定亲了?” “没呢。”见韩嘉神情高兴,阮柔顿了下,补充,“不过应该快了,不出意外的话。” “他有什么好的,竟勾得你抛下我。”韩嘉整个人佝偻下来,似是被打击到了。 阮柔听话音只觉不对,再看周围看好戏的人群,心下暗恨,嘴上却解释得分明,“你这说的什么话,唐公子来赶考,我与他才第一次见面,远在你我和离之后,跟和离有什么关系。” 旋即,她继续,“不过我爹见他才学品信样样子俱佳,这才为我说媒,我们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认堂堂正正,可经不起你的污蔑。” 韩嘉表情一僵,方才那些话,他不过脱口而出,其实没太多复杂的心思,没想到被对方误解,“浅浅,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我们和离才多久,你就要另嫁他人,心中实在难受。” “停,没什么好难受的,若你考中秀才,你家恐怕也再为你议亲了,犯不着一副对我情根深种的样子。”阮柔打断,压根不听他的啰嗦,“你若是来就为了说这些,还请你离开,以后无事我们最好都不用再见了。” 说着,将人往后一推,门“啪嗒”一声关上,彻底将人拦在了门外。 第404章 将人赶走,阮母这才松了口气,眼看女儿在议亲,要是再跟韩…… 将人赶走,阮母这才松了口气,眼看女儿在议亲,要是再跟韩嘉扯出些什么闲话,可就不好了。 “娘,没事的。”阮柔宽慰。 “哼,估计那韩嘉就是自己没考上,就看不得你过上好日子。”阮母不由得阴暗地揣测。 阮柔颇为赞同地点头,毫无疑问,韩嘉未必有什么坏心思,但显然心有不甘。 “晦气,不提他了,”阮母懒得去想,转而提起离开的唐家,“说起来,唐家离开也有几日了,也不知哪一天过来。” “应当还有几日吧,”阮柔倒是不着急,“咱们家也才办了谢师宴,唐家估计还没开始呢。” 阮母一见,横了她一眼,“就你是个心大的。”两家相隔这么远,若真有点变故,怕是哭都来不及。 阮柔总不能说自己纯粹是相信唐明德,遂只能道,“唐家要是毁婚,那也是他的损失,我才不担心呢。” 说着,阮柔转移话题,“对了,娘,我手头有几幅画好了,预备明日给掌柜的送去。” 阮母知道她出去交画就是挣钱了,当即也不在意韩嘉那点小事,喜笑颜开,“好,要不要我陪你去?” 阮柔摇头,“不用,就这点路,我都多大了。” “你多大都是我闺女。”阮母嘀咕着,继续回灶台忙活。 不一会,阮父和阮小弟陆续回来,一家子开饭。 第二天,阮柔去玲珑绣坊交画,得了三十五两银子,以及掌柜一阵叨叨,提着针线布料回来。 手下描描画画,心中却在思量,也不知唐家那边如何商量,若是她真要离开省城,玲珑绣坊的这门生意就算断了,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留在省城。 她自己的钱倒是足够在省城买一座宅子,却不知唐家那边如何作想,尤其唐明德还要进学读书,不是那么好挪移的。 想着想着,手下渐渐停了动作,一整日都无心思再继续。 如此又过几日,比阮柔更心不在焉的则是阮母,整日都惦记着唐家人该来了。 终于,距离唐家人离开约莫半个月,总算去而复返。 与去时的两人的轻车简从不同,这一番来,两人变成了七八人,小小的两个包袱变成了一驾牛车的聘礼,因着是提亲,不好再借住阿庆嫂家,故而,只能住进附近的客栈。 唐家没有再特意请红娘,而是请了阿庆嫂做中间媒人,跟着上门说亲。 唐明德如今有着秀才功名,这次提亲又是带着家里和族中人过来的,唐母以及唐家爷奶以及大伯大伯娘,还有唐氏族中的几位叔公等,就是为了让这次婚事郑重严谨。 两家人早已说好亲事,此时见唐家上门,阮家自然大开家门,唯一需要商量的就是聘礼以及嫁妆等,还有具体迎亲的日子。 对于聘礼,其实阮父阮母都没抱太大的希望,接触的那一段时间,唐家大概的情况他们是知道的,至多不过出十两银子,再多肯定没有了。 不过,这次唐家显然让人出乎意料,看着唐明德掏出来的五个大银锭,阮母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不会是弄错了吧,聘礼有就行、给多少不强求,你可别为此做错事。” 以前她也听过,有些考取功名的人会收取商人的供奉,但钱哪有那么好拿的,收了钱就得办事,搞不好就得毁了以后的前程。 阮柔好奇看向唐明德,也好奇他的钱是哪里来的。 唐明德顿时肃了神色,“伯母,这钱来路正当,你们尽可放心。你们愿意把浅浅嫁给我,我也不能让她受了委屈,这些聘礼你们就收下吧。” 阮母见此,不好多说,只得先将钱收下,想着等无人时再问问。 其实不止阮家好奇,就连唐家众人也很是纳闷,唐明德母子靠着几亩田地吃喝不愁,可为了读书也过得穷爸爸,如今拿出这么大笔银钱,没有一个人不眼红的,可惜彼此关系有限,占不到便宜。 唐家这边的聘礼给的阔绰,阮母也没小气,不仅许诺聘礼全由女儿带过去,还另外给了嫁妆。 时下嫁妆是女子的私产,既是私产,就要在婚前有个具体的金额,最好列下单子,经几方签字在官衙辈分,一般百姓家不大在意,但大户人家嫁女嫁妆丰厚的,则必得有这一程序,否则,少不得就被夫家给吞了。 阮母心想自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钱给了女儿,总得有个明目,便列了单子,那嫁妆,也是让唐家人吃惊不已,转念一向,竟也觉正常,一开始以为是阮家高攀,现在看来还算门当户对。 两家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大多是阮母和唐母说和,偶尔唐家奶奶插几句,好在唐奶奶如今得意这个好孙子的出息,不比小时候偏心,才不会至于有矛盾。 至于当事人阮柔和唐明德,反而大多时候没他们什么事,毕竟既不知道当地的风俗习惯,具体的婚事也不由他们操办,只能在一旁看着两家人商量。 等大概的事情商量得差不多,提到迎亲,便又是一桩大事。 按理,阮柔应该到唐家那边,但唐明德显然有不同的想法。 “伯父伯母,我想着在省城这边买座宅子,以后赶考也方便,但手头不大凑手,想着先从浅浅这边借一点。” 其实这事说起来不大光彩,哪里有给出的聘礼还借回来的道理,但事不是这么论的,只要名义上是给出去的聘礼,到时候作为嫁妆,归属的就是阮柔,而非唐家,就算借用了以后也是要归还的。 更何况,在省城买了宅子,自家闺女哪怕以后不长期住在省城,偶尔回来也能有个地方住,阮家岂有不高兴的道理,起码此刻的阮母,嘴角已经咧开了,面上的笑意遮也遮不住,阮父也没好到哪里去。 “好,好,哪有什么借不借的,以后这钱啊,都是你们小两口的。”阮母再高兴也没有给人留话柄。 唐母也没反对,对于一般人,远离故土不是件好事,但一来他们是从偏远的小地方搬来繁华的省城,二来,读书人总窝在小地方那才没出息,若能到京都安居,那才叫光宗耀祖呢。 至于儿子跟自己说的那些好听话,什么看不得她以后再辛苦下地,唐母只信了一半,要有这个心早几年就办了,还不是为了娶这个儿媳妇。 唐母也就是这一个儿子,眼看他看重,懒得计较罢了。 阮母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一脸高兴,恨不得面面俱到,自己全包揽了。 事不宜迟,阮母心急,当即就将事情拍板定下,挪出八十两银,言说明日就出去寻摸合适的宅子。 不过婚事还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办,等到请好的婚期,唐家上门娶亲,将新娘迎回唐家村,毕竟后面还得成婚见长辈以及上族谱,不回去一趟不行。 商量着商量着,只要一想到,乖乖闺女就要离开自己,还不比上次嫁去韩家同在省城,不愁见面,就心情低落。 阮柔无奈,只得安慰,“娘,明德跟我说了,约莫也就是明年初,他就会先来省城读书,到时候,我也会跟着来的,也就不到半年功夫。” 阮母被小辈安慰,有点不好意思,拭去泪,只到底抹不去那抹伤感。 整整商量了一天,终于才将大概的事情定下来,唐家人心下都松了一口气,来一趟不容易,住客栈每天都要钱,他们巴不得赶紧把事情确定尽早回去。 唐明德随着唐家人一起离开,阮家,只余家中四人。 寂静的气氛在蔓延,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气,阮小弟蔫巴巴的,明明是一个小秀才,可在家中还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阮柔自己也被这股离愁别绪影响,没有心情安慰,一家人怏怏吃了晚饭。 很快,时间来到了定好的迎亲日子,早在前几天,唐家族人就陆续回去不少,留在省城这边的,只有唐明德嫡亲的几位家人,跟着一起上门。 喜服、嫁妆,迎亲的马车,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的唐明德身前戴着一朵大红花,瞧着格外喜庆,喜轿侧边是作为没人的阿庆嫂,作为红娘,她的笑脸可丝毫不比唐明德少。 吹吹打打间,喜轿到了阮家门前。婚事当前,阮家里里外外围了起码三圈人,阮父带着阮小弟在外招呼亲朋好友,阮母则在闺房陪着阮柔。 女儿即将离家远行,阮母简直有念不完的话,一句句,都是母亲对女儿的殷殷教诲。 阮柔一一记在心里,再三安慰,过不了多久一定会回来看望他们。 阮母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觉得稀里糊涂,女儿就跟着轿子出去,饶是家中还一大堆客人,她依旧觉得家里空荡荡。 阮父实在看不下去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劝,“先前嫁到韩家也没见你这般,如今闺女嫁的也不差,你且安心吧。” 阮母没好气瞪她一眼,跑去门前呆呆看着轿子离开,直至消失在视线内,这才恋恋不舍地往回。 回屋后,也没来得及招待客人,先去屋子看一切是不是都妥当,可别落下什么东西,这一走,再回来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结果,没见到有什么落下的,反倒在闺女屋中的柜子里见到一个小荷包,里面竟有整整二十两银子。 阮母看着银子,眼泪忍不住再次落下来,“这傻孩子,以后的日子不过了,我们手头哪就缺她这点了。” 在轿子中颠簸的阮柔没看到这一幕,但阮父阮母真心待自己,她不过添些银钱,只希望他们之后的日子能更顺遂些。 第405章 坐在轿子里的阮柔没看到,距离阮家不远处的街角,站着一位…… 坐在轿子里的阮柔没看到,距离阮家不远处的街角,站着一位熟悉的身影。 韩嘉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来了这儿,自从听说阮浅浅的大婚之日,他就心神不宁,今日下午甚至难得跟书院夫子请了假,偷摸前来观礼,却又不敢露于人前,只远远的看着。 直到亲眼看着人上了喜轿,远远的被唐家人接走,这才怅然若失地提起脚步,等转过身,却压根不知道去哪儿。 书院已经下了学,按理该是回家的,可韩家现在的氛围,也叫他很是不喜。 韩父只知督促他学习,好似先前没考上就是自己不努力似的,至于韩张氏和那一对继子继女,双方井水不犯河水,除去吃饭这般一家人必须在一起的活动,其他时候几乎毫无交集。 也正是这样的无视,让韩嘉心头越发愤懑,又无能为力。 尤其这几日,韩张氏好几次饭桌上提及家中银钱不凑手,前番为赶考借的银钱还没还上,眼看着新的一年,又要准备年货、新衣,又要给两个孩子准备束脩等物,桩桩件件都是钱,惹得原本不大在意金银俗物的韩父都有些发愁。 家中经济紧张,韩嘉受到的影响自然不小,不比原先家中银钱紧着他的盛况,韩嘉就连手头缺纸了,都没能有机会提起买新的。 再次,在书院中,原先处于同一起跑线的同窗们也有了不小的变化,考中的自然欣喜,没考中的继续努力,韩嘉夹在其中就成了一个异类,作为夫子们曾经给予厚望的学生,这次的失利显然让夫子们很是失望,连带着更加严格。 总的来说,韩嘉只觉哪哪都不对劲,谁都看自己不顺眼,由此愈发想念曾经的平和安生日子。 彼时,他起码还有相知的妻子一心为自己着想,生活上关切,银钱上支援,再没有不顺心。 只可惜,后来不知为何,两人突然分开,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签下和离书,之后到如今,对方另嫁他人,他至今仍置身梦中,稀里糊涂。 不论他如何作想,喜轿到底渐行渐远,韩嘉清楚意识到,此后二人再无关系,而且,于此时的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这些情情爱爱,而是更为重要的科举。 一次不成,继续往上考就是,韩嘉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唯一的难点就是,家中是否允许自己再全心全意苦读两年,毕竟家中还有继母和一双弟妹。 不由得,韩嘉突兀萌生了再娶的想法,韩家在省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真要挑一个条件不错的姑娘,总是好找的,且若能选一个家境稍富裕的,起码日后不用再为银钱发愁,韩嘉再是清高,经过此前种种,也知道没有银钱难办事。 只是婚事不是那么好说的,说不得还要经过韩张氏的手,他可不希望娶进来的媳妇跟继母一条心,还得好生思量一番才是。 远去的阮柔可不知道韩嘉的思绪那么跳跃,前脚还在惋惜自己的婚姻,后脚就开始寻觅新的妻子人选,不过就算知道估计也只是一笑了之,毕竟她本就知道对方的凉薄。 且说阮柔跟着喜轿离开,彼时已近黄昏,自然不能在这个时间出声,于是一家人只得来到唐家临时租住的小院,等住上一夜,明日一早离开,约莫两天的路,就能到达唐家所在的唐家村。 唐家村,顾名思义,其内最多的当然是唐家族人,位于岚川郡东边洪昌县下辖的村落。 两日一夜的奔波,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赶到唐家村,阮柔身心俱疲,还得面对唐家这边的喜宴,等一切结束,整个人瘫在床上动弹不得,连嫁妆都没力气整理,只放在院中。 新婚头三天,阮柔得以好好休息一阵,三天一过,唐母就急不可耐带着儿媳四处拜访亲族长辈,以及巡视家中产业。 说是产业,其实也就是唐明德名下的三十来亩田地,其中一小半是唐家当年分家的财产,大半都是唐父当年敢闯敢拼,自己挣下的家业,当年唐父死后,唐家老宅那边就惦记上了,后来还是唐明德自己闹到族中,将这些田地全部过到自己名下,才总算消停。 “可惜你爹早早去了,否则,家中也不至于过得紧巴巴。”时间早已过去十几年,但唐母提起唐父,依旧满面的笑意,眼中依稀可见追忆。 阮柔心想,那唐父定然是一个很好的人吧,她宽慰,“娘,爹若是见到今日,也一定很欣慰。” “是啊。”唐母将那点忧愁甩开,大喜的日子,当着新儿媳的面,总不好说这些伤感的事,继续将话题转到刚巡视过一圈的田地上。 “咱们家的田地基本分为两大块,刚才都带你看过,不管你以后住不住在这边,家中的祖产总该熟悉些。”唐母道,这些年再难,她从也没想过卖掉田地,就是因为此。 “嗯,娘,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有我,你好歹能轻松点。” 唐母听了只点头,并不回话,从儿子考中秀才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小村子留不住儿子,或许将来也留不住儿媳,但总归她是要留在这里的。 唐母悉心教导,唐明德也经常带她外出,认识了不少同窗的学子及其夫人,好歹在陌生的地方不至于一个人都不认识,饶是如此,阮柔依旧呆不惯。 一来,她在唐家没有自己的事,人一旦闲了就容易想东想西,二来,婆婆到底不如亲生爹娘,唐母再温和,也是一个婆婆看待儿媳的标准来要求她,远不如在阮家自在。 如此,阮柔越发期盼能回到省城。 好在时间过得飞快,冬日很快过去,冰雪还未消融,唐明德就计划着北上乡试,而北上必须得路过省城,届时,阮柔不说久待,起码能回去看看,顺带将自己无聊赶出来的十几幅画给交了。 是的,阮柔并未放弃玲珑绣坊的这门生意,做生不如做熟,她当初上门,将自己要远嫁的消息提了,本是想要绣坊掌柜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多接了什么单子、抑或被其他绣坊打个措手不及,不料绣坊掌柜死活不同意。 “阮姑娘,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绣坊的生意可怎么办。”掌柜的很是可怜巴巴,他就是再傻,这么长时间也知道,阮姑娘背后的作画人并非韩家人、也非阮家人,而是她自己。 对此,掌柜的并不在意,毕竟带来的生意是实打实的,他又不是那些酸朽文人,念叨些三从四德,恨不得将女子成日困在后院。 阮柔也颇为无奈,“非是我要走,而是这一嫁,就天各一方,总不能继续耽误绣坊的生意。” “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掌柜的冥思苦想好一会,终于自以为想出个好主意来,“本来你出画的速度就不快,多这来回两天时间,我其实也没那么着急。” 闻言,阮柔心内腹诽,先前每次催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哪次不是十万火急。 掌柜的继续,“终于来回路费嘛,阮姑娘,你看你我二人,一人承担一般可否?” 按照两地距离,托付一幅画的费用估摸也不低,阮柔却二话没说答应下来,“那敢情好,多谢掌柜的照顾了。” “哪里哪里。”掌柜的客气道,见她答应,这才安心,以后的生意不用发愁了,至于耗费些许银钱,倒是小事了。 于是,这门生意就这么被保留了下来,往来寄送物件倒也没那么频繁,偶尔阮柔寄东西回家,托商队一起,再由阮家去绣坊交货,倒也便宜。 阮柔还不知道的是,因为阮家人频繁地往绣坊跑,一次不小心被熟人看到交画的过程,还以为是阮家秀才不顾名声,借着读书人的名声行商贾之事,可是说了不少闲话。 此乃后话,当下,阮柔看着自己无聊之下,勤恳作出来的十几幅画作,心中寻思,也不知道绣坊收不收。 期盼中,离开的日子终于到来,唐明德再三劝说唐母同行,都被其拒绝。 “原先你赶考,身边没个人跟着,我实在不放心,这才跟着你跑,如今你有媳妇了,也不需要我再多操心,且家中这一摊子也甩不开手,你尽管去吧。” 唐明德抿抿嘴,不吭声,实则依旧有些不放心,实在是唐家跟谁都不亲近,倘若唐母出个什么事都无人帮衬。 唐母知晓他的心思,轻笑一声,知晓儿子是关心则乱,提点他,“如今你是秀才,我成了秀才他娘,我要是在,你还能回来,还记得唐家村这一片地界,要是我出个什么事,你跟唐家村的联系也就淡了,且放心吧,不提老宅那些人,族中都会帮忙看顾着我的。” 人就是这样,当年他们还是需要求到族中寻求庇护的弱者,如今,已经是族中需要谨慎度对待的人物,当然,唐明德这个秀才给唐家村确实带来了不少好处。 不提以后的前途,光是他考中秀才,算是踏进正经读书人的行列,也就代表他的身份不同,也有了更多的话语权,不提在县里,起码周边村子再无人敢欺,族中子女说亲都更容易些。 这些都是眼下切实带来的好处,只要唐氏族中不短视,就会长长久久地护着唐母,叫其安安生生,那样,唐明德才会心生亲近,以后有机会也能帮衬一二。 其实唐明德哪是不明白,说再说,人不在跟前,就是不放心,但说服不了唐母,他只得多嘱托族中几位叔伯婶子,请他们办法多费心照看,还许下不少好处,这才放下心离开。 第406章 再次乘上牛车,望着逐渐远离的唐家村,阮柔内心其实是松了…… 再次乘上牛车,望着逐渐远离的唐家村,阮柔内心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依旧两天的路程,阮柔便再次回到省城。 此番过来,一方面是方便后续赶考,二来,省城的读书人更多,书籍等资源也更充裕,唐明德继续在省城待上几个月,有机会的话,也能多参加几场省城的文人间的聚会。 阮家门前,阮柔上前敲门。 不一会,门开了,阮母的声音从内里传来,“谁啊?” “娘,是我。”阮柔顿时激动上前,感觉上仿佛没离开多久,可其实已经大半年了,见到人她才发觉自己思念得紧。 “浅浅,你回来了?”阮母的兴奋同样不言而喻,顾不得外人在场,牢牢地将女儿拉到跟前,仔细打量。 半晌,她才终于不甘地承认,女儿好像并没有瘦,反而比起先前离开时的气色还好了些,唯独面上残留几分赶路带来的疲惫。 “女婿也来了。”阮母这时才注意到唐明德,恍然,“你爹前阵子还说你们什么时候过来呢。” 唐明德态度谦逊,“这段时间要麻烦爹娘了。” “哪里麻烦。”阮母才不会嫌自家闺女呢,只有欢喜的份,她解释,“先前说的宅子我也寻摸过一阵,有几处看好的,但都有几分小缺陷,你们看有没有时间跟我去看看。” “娘,明德要读书,我明日跟你去吧。”阮柔应下此事。 三人边说边往里走,很快来到客厅。 今日不是旬休,阮父和阮小弟此时自然不在家,阮母热情地端来家中的糕点、泡了茶,母女俩人慢慢诉说这些日子的琐事。 阮家这阵子十分平静,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故而阮母说的也就是些家长里短,而阮柔说的可就多了,什么村里的鸡鸭、田地,真要让她过村里的日子,那肯定是苦涩的,但只是短短一段时间,却是充满了趣味。 阮母被逗得开怀,短暂离别的生疏立马消却,母女俩有说有笑,倒衬得一旁的唐明德有些融不进来,他只淡淡含笑看着两人说笑。 晚间,阮父和阮小弟前后脚回来,见着阮柔,自是欣喜万分。 但阮父显然更关心另外一点,那就是唐明德后续的赶考,他将儿子和女婿都叫到书房,详谈接下来的一些准备。 阮柔则跟着阮母进了灶房,没了外人,阮母有些话才好说,“我看了几处宅子,不过最满意的还是隔壁巷子的那间,就是价格有些贵,估摸要一百两,不过地方宽敞,距离家里又近,你明儿个跟我去看看,若是没意见,就趁早定下,正好加上你先前留下的银子足够。” “好,要是差不多就定下,以后我不想做饭,还可以回来蹭一顿。”阮柔笑着道。 阮母便也跟着笑,问她,“这阵子,唐家没多花你的钱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也是被韩家给折腾怕了,生怕再遇上个一样的。 “没,唐明德自己能挣钱,我的钱我自己花就行。”阮柔回得干脆,她也懒得去分辨对方的钱是怎么来的,反正不犯法就行。 “那就好。”阮母松了一口气,见外间没人,压低声音悄声道,“你还不知道吧,那韩嘉另娶了。” 阮柔不大在意,“我都嫁了,他娶就娶呗。” “可是听说那韩嘉娶的是什么商户家的女儿呢,不过倒是很有钱就是了。”阮母嘀咕,这些也是她后来才听说的。 “商户家的,韩家能同意?”阮柔奇怪,时下都说士农工商可不是虚的,读书人天然看不起满身铜臭味的商贾,韩嘉娶妻商户,会对他在读书人间的名声有不小的影响。 “谁说不是呢,但韩家不是也缺钱嘛,听说韩嘉过阵子就会搬出去了呢。”阮母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八卦,说的津津有味。 没过一会,三菜一汤都做好,阮柔端菜边招呼书房的几人出来吃饭,只是饭桌上依旧谈论着读书科举那些事。 阮父当年也去考过几次乡试,可惜都没考上,不然也不会如今只是个秀才了,但到底有几分经验,此时能传授一二,阮小弟和唐明德听得认真。 不过阮小弟今科没准备下场,按阮父的话来说,就是学识还太浅,等多沉淀几年,再者说了,考中举人就能参加会试,这么小的年纪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等吃过饭,阮母去收拾了房间出来,其实就是阮柔当初的闺房,一段时间没住,被褥床单此时都换新了,估摸阮母经常拿出去晾晒,此时闻起来味道还不错,并没有异味。 在阮家一住就是半个月,期间,唐明德跟着阮父出去交际,参加诗会等,而阮柔则安心待在家中,什么都不用做。 早在来的第二日,阮柔随阮母去看过宅子后,当场拍板定了下来,原本要价一百两的宅子,在中人的说和下,以九十五两的价格成交,双方去衙门更换了地契,从此,阮柔在省城也算有了自己的小窝。 不过,宅子虽然有了,但谁也没有住进去的心思。 唐明德且不提,于阮柔而言,在娘家有吃有喝的,何必过去收拾一间住不了几天的新宅子呢。 心大的阮柔不仅没有住进去,反而转头就将钥匙甩给了阮母,“娘,过几日我们就要走了,这宅子还请您帮忙照看着吧。” 阮母苦笑不得,“你就不怕我把这宅子占了?” 阮柔纳闷,“咱家又不是没房子,你就我和小弟两个孩子,你占了给谁去,您要是愿意去住,我还要高兴呢。” 阮母摸着女儿的头,调侃,“就不能拿去卖了换钱?” 阮柔无奈甩了个白眼,“那地契上还是我的名字呢,也得您卖得出去啊。” 也不知道阮母为何会做这些试探,但阮柔又不是傻的,即便阮父阮母没这个心思,她也多少得提防一点未来的弟媳,不至于全盘交底。 阮母试探一番,心情愉悦,出门采购了不少粮食,回来大手笔地开始制作干粮。 阮柔这就来劲了,外面卖的干粮她实在吃不惯,从唐家村出来还是唐母亲手制的干粮,这次出门还不知要多久,有阮母的手艺在,起码短时间内不愁吃饭了。 她颇为殷勤地在灶下烧火,还不是提着自己想吃的小点心等,招来阮母的一顿白眼,“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美的你。” “娘,您可得体谅我,那路上风餐露宿,有的干粮简直不是人吃的,您给我多准备点。”说着,阮柔掏出了一锭银子,大气道,“不叫您白忙活。” 阮母也没拒绝银子,做干粮要用到不少猪油和糖块以及粮食,费的银钱可不少呢。 阮柔也不在意,她这次去交画,绣坊掌柜见她一次交了十几幅画,简直大喜过望,也没怀心思地压价,而是照着往常的价钱给了,在听闻她要赶赴京城后,还颇为失落呢。 不过掌柜的显然也不是全无盘算,他已经计划好了,这一批画不一次性放出去,而是每隔十天半个月放出一副,如此以来,十几幅,怎么也能撑上个大半年,等下一批画作过来。 有钱赚,阮柔自然欣然应允,且随着外出走动,眼界的开拓,阮柔的画风也有了明显的变化,相较以往更多了几分大气和从容。 两周后,绕是再不舍,阮柔也不得不跟着唐明德出发,赶考乡试。 此番远去,是为了奔赴更好的未来,阮父对唐明德此行抱有极大的期待,此时,站在门前,拍了拍唐明德的肩膀,示意他此去一定要好好考,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瞧着两人亲近的模样,阮柔不由得想起当初他待韩嘉同样如此,也不知是阮父就是这么个性子,还是男人看待的角度与女人不同,阮父似乎自始至终都只关心她夫婿的学问,至于其他则全然不操心。 还是阮母从头到尾都提心吊胆,唯恐女儿再次选错了人,这几日功夫打听了不少事,见人靠谱,这才放下长久的担忧。 思绪飘得有点远,等阮柔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外面的街道,阮家三人一路送到巷子口,这才看着人渐渐远去。 “唉。”阮母一声叹息,迎来阮父的感慨,“明德是个有出息的,儿子,你也要努力了啊。” 阮小弟接收到莫名的压力,还不待回一句,就听阮母继续道,“是啊,你好好学,日后跟你姐夫一样,还有相聚的机会。”否则,阮家继续困在省城,以后相见的机会定然寥寥。 阮小弟此时哪里敢反驳,闷闷地应了,其实他也想姐姐了。 同一时刻,目送阮柔离开的,不仅仅阮家人,还有不远处正赶往书院的韩嘉。 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他浑身上下皆有了不小的变化,若说其中最大的,便是瞧着富贵了许多,概因他娶了一个商户家的小姐。 其实一开始在韩父说起这门婚事的时候,他是拒绝的,商户女,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名字,可韩父与对方家有几分交情,韩父说合,韩嘉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很快便依言成了婚。 但婚后,他就意识到了有钱的好处。金银本是俗物,但当银钱能买到原先买不起、抑或压根没有渠道购买的书籍孤本,家中再也不用为了些许银钱斤斤计较时,他娶一门商户妻便微不足道了。 不过他那位妻子也不是个善茬,手头银钱丰裕,却也只愿意给小夫妻俩花,至于韩父,勉强可以沾点边,至于继母和一双继弟妹,则是半点便宜都别想。 想来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分家出去另过,对方看不上韩家那点微末家底,不想着分家产,只想分家出去、过上头没有长辈压着的轻松日子,这样,也挺好。 第407章 远行的阮柔此刻满心都是前方,早在之前,他们就研究过这一…… 远行的阮柔此刻满心都是前方,早在之前,他们就研究过这一路该如何走,路上有哪些不可错过的风景以及美食。 不过,行程略有点紧,不可能跑得太远,只顺路的时候,阮柔可以从马车上下来,欣赏沿途的风景与异地的热闹繁华。 一路的好天气,让阮柔等人没遭太多罪,顺顺利利到了地方。 连续几天的考试,阮柔难得安生在租住的宅院里,静静等候最终的结果。 最终的考试成绩并未出人意料,唐明德高中,就此成为举人,但名次并不高,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阮柔知道,他这是在藏拙,否则那么多世的经历,就是再笨的人考个名列前茅总归不成问题。 唐明德本身其实也并不在意成绩,他就是想有个身份,能让自己以及阮柔以后的生活轻松些。 等送走报喜的官差,阮柔问她,“以后怎么打算,是继续往上考,还是歇一歇。” “歇一歇吧,咱们回省城待两年。” 阮柔知道他在为自己考虑,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下来,反问,“好,那要不要把你娘接过来?”她这也算投桃报李了。 唐明德思考了会儿,摇摇头,“不用了,娘她其实不喜欢往外跑。”更准确的说,唐母喜欢的是那片有她和唐父共同回忆的唐山村,而非其他,如此,远离反而成了一种折磨。 “好吧。”阮柔再是伪装,也抑制不住地流露出高兴来。 两人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当地大肆采购了一番,吃喝玩乐,四处逛了个遍,丝毫没理会在省城以及唐家村的亲人们收到信件后是如何望眼欲穿。 约莫过了半个月,两人终于启程返回,就这样,一路上阮柔还不是往周边的城市逛一逛,可谓将随心刻在了骨子里。 如此,从返程到回来省城,又是一个月过去,一晃时间过去几个月,省城的枯叶都开始打着旋儿往下落,空气中也多了几分萧索的味道。 “可算回来了。”阮柔望着熟悉的城门,感慨道。 唐明德瞥她一眼,好似在外撒欢似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阮柔可不管许多,因着路程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两人也没有通知阮家,此时自然没有人来相迎。 不过阮柔可不客气,马车径直往阮家去。 今日正巧是旬休,阮家一家三口都在家中,阮母照例忙着家中琐碎,阮父在院子里教导阮小弟功课,阮小弟虽说已经考中了秀才,可到底垫底,说明其学识有限,短时间内,阮父自认还是有教导资格的。 一家三口各忙各的事,突兀听见一阵敲门声还有些奇怪,谁会找上门呢。 不耐烦唯一一天的旬休还要被按在家中读书,阮小弟几乎是听见声音的刹那,就一个猛子起身,冲去开门。 结果,等门打开,他面上原本的欣喜更大了几分,“姐,姐夫,你们回来了?” “嗯,爹娘在家么?”阮柔招呼着,跟人一起进去。 “爹娘,姐姐回来啦。”阮小弟的咋呼声说明了一切。 一下子,原本稍显安静的阮家小院顿时热闹起来,阮母放下手头的活,阮父也顾不得训斥躲懒的日子,皆朝着阮柔二人嘘寒问暖。 早一个多月,他们家就收到衙门的邸报,说是唐明德中了举人,一开始阮父阮母还很兴奋,期待着人回来后是否要摆宴请客,但左等右等,人始终不回来,阮母的热情一天天冷却,到如今,人真的回来,反而激不起什么波澜。 倒是阮父,望着新鲜出炉的举人女婿,眼睛都快发光了,当即拽住人去一旁说话。 可惜的是,本以为回来能躲懒的阮柔,第二天就被阮母赶回了自己的宅子,好在新宅子位置足够宽敞,且没了长辈在一旁,反而更加自由,阮柔悄悄找了个妇人帮忙收拾屋子,没敢让阮母知道。 举人宴最后到底还是办了,比起没什么实权的秀才而言,已经摸到当官门槛的举人身份更为贵重,故而阮家帮忙操办的宴席来的人也比阮小弟那一次更多,城里但凡熟悉的读书人都来了。 这一下,唐明德可谓在省城阮家的交际圈彻底出名了。 正好阮父得知他此番回来无事可做,唯二的计划就是读书以及在家陪伴妻子,悄悄瞪了阮柔一眼,转头将人请进书院,当个半路夫子。 唐明德想了想后,在征得阮柔同意后,答应下来,没多久就进入书院,成为了书院最年轻的夫子。 他学识好,气质佳,听闻在书院受到不少学子的追捧。 同处一学院,韩嘉自然不会不认识这位最近风头无两的新夫子,更别提两人还有那样的牵连了。 韩嘉刚维持不久的好心情,在第一次书院中见到唐明德就被破坏了个干净。 前阵子,他刚跟家中商量,从韩家搬了出来,住进妻子的嫁妆宅子,相较而言,这处宅子距离书院更近,光是来回路上就能节省出不少时间,不仅如此,家中有了仆人奴婢的收拾打扫,再也没了韩父和韩张氏的念叨,一切都让韩嘉有一种所有事情都向好的方向发展的错觉,直至唐明德的出现。 有了碍眼的存在,唐明德再次萌生转往含章书院的念头,早在阮小弟转去之时,他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当时韩家经济条件不支持,韩嘉只得无奈放弃,院试落榜时,还曾暗暗埋怨过这一点。 而此时,韩嘉心想,不得不去了,反正如今这个书院是待不下去了。 当日回到家,韩嘉就朝妻子提出了这件事。 他的妻子姓隋,是城中富户隋家的庶女,为人精明能干,成婚大半年来,万事妥帖,叫韩嘉最开始的不情愿如今都化为了满意。 隋氏是个性子好的,也不吝惜银钱,听他这么一说,当即蹙眉,“也不知去含章书院有何要求,银钱上我还能帮上忙,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韩嘉心道最大的困难就是银钱,也不知含章书院的山长如何作想,对待要入学的学子,不仅考察学问,还收取高额的束脩,但他对着妻子没有明说,而是道,“我明日回去问问爹,他说不定有熟识的夫子可以推荐。” 听闻他要回去,隋氏小心问,“你明日要回去么,我要不要跟你一起,顺道跟爹娘请个安。” 韩嘉点头,这又是隋氏的一大优点,不论心里如何想,面上都会考虑周全,彼此面上都过得去。 第二天,果然,隋氏备了礼,陪着韩嘉一起回去。 隋氏在隋家虽然是个庶女,可隋家富裕,隋氏也是惯常被人伺候的,于家务上只懂个皮毛,说是回来请安,也就只是请个安。 私心里,韩张氏是不大喜欢这个便宜儿媳的,无他,那态度,太高傲了,好似谁都要占她的便宜似的,当然,韩张氏不敢说自己没打过主意,可这不是丁点都没占到嘛,如此,她也无需低人一头。 “嘉儿媳妇,过来,把菜端上桌吧。”韩张氏动作麻利做完了饭,饭桌上,看着父子俩略有生疏的模样,心中暗道,这样也挺好,韩嘉娶了个有钱妻子,那么韩家的一切她的儿女说不得可以占大份了。 韩嘉正在跟韩父提及想转去含章书院的事,于读书有利的事,韩父自然没有拒绝的必要,只是看着儿子的势在必得,他到底想劝一句,“书院还在其次,你自己上心才是正道。” 韩嘉不耐烦地皱眉,继续重复自己的请求,“爹,我记得你在含章书院也有熟识的夫子,可否引荐一二。” 韩父到底应了,第二天就跟书院请了假,带韩嘉去含章书院拜见自己的故交。 韩嘉的学识本就不差,又有银钱开道,没两日,韩嘉就顺利转到含章书院,从唐明德跟前消失。 对此,唐明德只嗤笑一声,这不过说明对方怕了。 与之相对的,阮小弟在含章书院见到来上课的韩嘉还是颇有些吃惊的,回家还跟阮父阮母念叨了好久,最后只得到一句爆炒栗子,以及一句“你好生读你的书”,遂蔫蔫放弃了八卦的心思。 院试两年一届,如今已是秋天,等到来年,又是院试年,很快,阮小弟就没了闲心看韩嘉如何,只顾埋头看书。 而韩嘉只有更忙的,含章书院的夫子水平确实更高,对学生们的要求也严,韩嘉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只当年冬天,很是突兀的,阮柔突然听说韩嘉妻子产下一子,作为故交,阮父还去贺礼,回来很是哀怨地盯了阮柔一阵子,就连阮母也劝,“难得能在省城待几年,如今生孩子正正好,我还能帮你带几年,等明德要出去闯荡,孩子年纪大也能跟着,不必一家子分离。” 阮柔没吭声,对待孩子一事,夫妻俩态度很是一致,那就是随缘,若有了,就生下来好生抚养教导,没有,也不强求,人生苦短,生养孩子并非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说了没用,劝了不听,阮母也没狠心到找什么偏方给女儿用,索性不再管她,最后一双眼睛净盯着阮小弟,嘘寒问暖,盯得阮小弟每日心中发紧,生怕阮母哪一天爆发了。 而新近得子的韩嘉固然高兴,却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发觉,有了儿子,隋氏对自己好似没有那么在意了,以往他晚上回来得晚,隋氏总会一直等他回来,而如今,早早就陪着孩子睡了,问就是以后是孩子娘,要多为孩子着想。 韩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当自己是心理不舒坦,好生调节了一番。 若阮柔知道,定然是要笑个畅快的,显然隋氏对韩嘉这个夫君也没多少感情,故而才将儿子放在了第一位,不过谁说这样就不好呢。 第408章 韩家的事不过无聊时一乐,阮柔没怎么放在心上。 …… 韩家的事不过无聊时一乐,阮柔没怎么放在心上。 顺遂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等过了年,院试在即,阮父愈发繁忙,恨不得将脑袋里那些知识一股脑灌给不争气的学生。 与此同时,韩嘉也在全心准备,今时不同往日,在含章书院恶补过一段时日的功课,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唯一的难点是,上一任考官三年任期已到,新考官的喜好还不清楚。 上次吃了个大亏,韩嘉对此颇为看重,不仅自己四处打听,还请韩父以及隋家那边帮忙询问,以便选择适合的文风。 尽管忙碌非常,努力认真,但奇怪的是,这一次,韩嘉依旧没能上榜。 连阮柔听说,在家都纳闷了,奇怪问唐明德,“这次韩嘉为什么没中?” 唐明德眉眼间也带着些无语,“这次考官的风格偏向华丽,众人打听得倒没错,但鲜有人知道,他的座师出自寒门,最不喜摛章绘句。”换言之,考官的喜好并不影响他取第名次,以迎合其座师。 闻言,阮柔都有些同情韩嘉了,真真是一步晚、步步晚,她当初在院试的关头折腾,纯粹是不想韩嘉好过,当然,也有点担心韩嘉考中后,和离之事出现变故,诸如阮父阮母不同意之类事故。 但她也只以为自己不过耽误其两年时间,今科怎么都该中了,可谁知道,这考官他里外不一。 默哀了一瞬,阮柔心情变得极好,乐得看其笑话,也不知接连两次失利,会不会影响韩嘉原本的命运,毕竟其原先可是一路高中后入朝为官,崭露头角的。 不过这些与如今的阮柔没太大关系,她只在一旁看戏变好。 院试与阮家人无关,但院试的结束,也代表着来科的乡试距离不远,一时间阮小弟瞬间忙碌起来,就连唐明德因着要准备会试,不再整日闲在家中。 期间还发生了件有趣的事,因着阮小弟名义上是跟阮父一样的秀才功名,有一次阮父估摸教导得严了些,惹起了阮小弟的不服气,脱口而出一句“我都是秀才了,以后不用你管。” 一句话给阮父气的,阮柔当时不在场,但据阮母事后描述,阮父差点直接拿起鸡毛掸子,给阮小弟来一顿,即便后来被拦住,依旧气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盯着眼睛下浓重的黑眼圈,宣布了一个震惊全家的消息。 “这次乡试,我也要参加。”一语出,全家上下都惊呆了。 阮母结巴问,“可你现在都当了多少年夫子了,去的话能考得上吗?” 气头上的阮父可顾不得许多,气哼哼道,“我就不信我还比不过这个臭小子了。” 阮小弟明白事情因自己而起,当即缩了缩脖子,求救似的看向阮母,希冀她能说服阮父不要胡闹。 结果,阮母的态度却十分平静,“行,既然要考,就好好准备,我看你书院里的夫子职务要不先辞了吧。” “啊?”这下惊讶的变成了阮父,他结巴问,“你不反对?” “反对什么,”阮母看着他这模样,忍不住感慨,“当年我生了他们姐弟俩,家中生计太大,你这才放弃了读书,入书院当夫子,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孩子如今也大了,你若想试一试,就尽管去吧,中不中都不打紧。” 阮小弟有些发愣,阮父却是感动非常,当众拉着阮母的手,两人情意绵绵,衬得阮小弟像个小没良心的。 小没良心的阮小弟事后找阮父道歉,郑重承认了错误,但依旧没拉回阮父要赶考的心。 他跟书院请辞,毕竟也没办法请那么久的假,但山长听说他是去参加乡试,压根没反对,十分大方地给了几个月的假期,还承诺书院里的书籍随他借阅,唯一的要求是,若阮父考中后不出仕,希望他能继续回来教书。 阮母称赞了山长几句,顺带问阮父,“你若考中了,想谋个小差事做吗?” 时下律法规定,举人功名者可入朝为官,不过一般也就是一个偏远小县城的县令,若留在省城,估摸最多不过一个小书吏。 “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阮父调侃着,“我一把年纪了,让我去当一个小书吏,我估摸也干不来,再者山长对我挺好,考中了应当还是回去当夫子吧。”阮父这一辈子就干了两件事,读书科举、以及教书育人,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本身想要参加乡试就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为了教导不听训的阮小弟。 不拘阮父做下什么决定,阮母都是支持的,夫妻携手一路,比之子女更能理解彼此。 总的来说,阮父参加乡试就这么决定下来。 阮柔事后听说,也只觉神奇,跟唐明德稀罕了许久,没几日,唐明德就开始了在阮家读书的日子,按他的话是,是互相探讨学问,实则就是变相指导阮父与阮小弟。 与院试乡试不同,会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考中者可参加殿试授官,身份就此与百姓不同,唐明德却在此重要时刻,愿意花费宝贵的时间指导阮家父子,阮母便深刻意识到,女儿这次嫁的人没错。 阮柔可没想那么多,她心知唐明德的学识足够,此科乡试,九成九的把握得中,但之后就是授官,若运气好,尚能留在京城,运气不好的,还不知被发配去哪个偏远地方,甚至开始思量手头的银钱够不够进京打点,抑或置办一间小的宅院。 一晃眼一年时间过去,乡试来临,阮父与阮小弟同时参加考试,可是震惊了不少人。 当时人浑然不觉,就连偶然得知消息的韩父,都忍不住跟韩嘉感慨,“老阮是真的有魄力。” 这么大年纪还有勇气去参考,若是没中,必然是个打击,说不得还会招致不少人的笑话,反正韩父是没这个胆子的,他看了一眼日益颓丧的儿子,不免鼓励,“沮丧什么,只要你想考,继续往下考就是。” 韩嘉没吭声,第一次失败,他虽然失望,却没有颓废,反而越挫越勇,于读书上愈发努力,但如今第二次失败,自以为做足了完全准备,结果却依旧失败,其结果带来的打击是巨大的。 人在失败的时候,尤其见不得人好,两相对比,韩嘉不由得更加关注阮家那边的动静。 乡试结束,结果出乎意料,阮小弟没中,阮父却中了。 阮母在家颇为纠结,到底是该表现出喜色,还是沮丧,最后,到底还是没能按捺住心中的高兴,笑得开怀,招来阮小弟十分哀怨的眼神。 虽然阮小弟十分悲催地做了陪跑,不过阮父高中到底是一件喜事,就连书院的山长都亲自上门恭贺,这可是先前从没有过的,便让阮家的面上更加光荣,阮父也没辜负山长的期待,当场承诺过阵子就回书院上课。 送走山长,阮父的尾巴险些翘到天上去,若不是阮母阻止,估摸阮父恨不得出门溜达一圈。 阮家走向越来越好的方向,便更加让韩嘉不愤,时时念叨上天不公,怀才不遇,甚至私底下暗骂考官有眼无珠,唬得隋氏险些当场翻脸。 她抱着孩子,肃了神色,“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输不起,何必做此等情态,有这时间不如放在读书上,说不得将来一句得中三元。” 对于一般人,隋氏这话没问题,奈何韩嘉自认不是学问不够,而是怀才不遇,书院的夫子谁不称赞他,就连韩父也说不出他在学问上有何问题,偏他就是两次落第、就是中不了。 如此心理落差下,读书于韩嘉而言都是无用的,他希冀的是一个能够真正赏识自己的人,但若没个秀才乃至举人功名,谁会赏识一个白身的读书人呢。 也不知何时,或许是习惯了借酒消愁,也或许是苦闷无处诉说,总之,在韩家人不知道的时候,韩嘉染上了酒瘾,猛灌酒后,韩嘉也不干别的,就是缩进书房读书。 因此,一开始隋氏并未察觉异常,等到后来一日,突兀发现,韩嘉竟养成了一日无酒便会焦躁不安的脾性。 “酒呢,我要酒。”醉醺醺的韩嘉从书房出来,昨日的酒味还未散去,偏家中没酒了。 隋氏抱着孩子退后了几步,远离那股酒臭味,忍不住面带嫌恶,“家中无酒了,你好生吃饭吧。” 酒水并不是一个便宜的物件儿,毕竟粮食都不够吃,何况用其酿的酒呢,隋氏不是买不起,而是没必要,她有钱宁愿给自己买首饰、给家中添宅置铺,给孩子买些吃食玩具,而不是毫无用处地被韩嘉饮下。 听见没有酒,韩嘉蒙昧的双眼难得闪现出一丝锐利,“隋氏,你这是什么意思?” 隋氏被他的眼神震颤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整座宅院都是自己的人时,方才缓和,语态平稳,“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天天喝酒不好,不如戒了吧。” “戒,怎么戒,没酒我压根读不进去书。”是的,韩嘉自己也有所发觉,他如今竟然不喝酒就拿不起书本来,他不能不读书,换言之,也就是不能无酒。 “那你先吃饭,等过会后,我让人去买些回来。”隋氏皱眉,心中不免后悔早前为何没提早干预,如今等人上了酒瘾早已为时晚矣。 韩嘉没想许多,听闻会有酒,也不愿意等待,当即盯着隋氏派人去买酒,隋氏无奈,只得取了银子吩咐小矮人去了。 也是同一天,阮柔和唐明德再次出发,这次参加会试,若是顺利,短期内就真的没时间回来了。 阮母眼中满是不舍,看向阮父的时候,脱口而出一句,“不如你也去试试吧?” 第409章 时光飞逝,转眼间,阮父与唐明德此时已参加完会试。没等结…… 时光飞逝,转眼间,阮父与唐明德此时已参加完会试。没等结果出来,阮父心知不中,兼之京城花销昂贵,早早归了家,唯留下阮柔和唐明德,等待最终的结果。 不出意料,二甲三十六名,不高不低,既不引人注目,又不至于沦落三甲被人看不起,这个名次,也足以在参加之后翰林院的选拔。 唐明德这一世没什么大的目标,如今天下国泰民安,虽免不了些许蛀虫,但整体方向是欣欣向荣的。 事实上,他来这个世界,主要是为着这具身体的原主,毕竟一开始唐家母子的结局并不如何好,他来此是为了实现那个小小稚童的愿望,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让母亲在族中光宗耀祖、挺直腰杆,再也不惧任何人,如今,这些可以说都做到了,接下来他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与唐明德一样,阮柔对未来生活的要求不高,唐明德考中进士,最主要还是保证未来不必被人欺压,能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如今目标实现,京城本就是当朝最繁华的都城,两人思量暂且留下来,靠翰林院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翰林院出来的人与一般官员不同,可谓清流,也算皇帝的心腹,一般负责史书的修定,书籍的整理手机等,但他们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指责,那就是替皇帝起草文书,算是皇帝的笔杆子,可见其重要性。 当然,那是受皇帝赏识的翰林院学士才有的待遇,多的是怀才不遇的进士们,进入翰林院后,一辈子都当个六七品的编修。 阮柔和唐明德如今的目标就是后者,若将来不想干了,辞官归家也不会有什么阻力。 唐明德一向是个有执行力的,考翰林院那天,阮柔压根没怎么担心,已经开始计划在京城何处添置宅院了。 都说京城大居不易,在满是权贵富商的京城买下一处合心意的宅子当然不容易,起码于此时荷包并不充裕的阮柔而言。 在看过几个众人介绍的宅子后,阮柔难免哀叹,早知道就勤奋些多赚点钱了,省得如今连个宅子都买不起,以她如今的存款,要么就是位置好但极小的宅院,两个人住都嫌挤的那种,要么就是京城远郊便宜处,可那样唐明德上朝又成了一个问题。 两相纠结,一直定不下主意,直到唐明德考完,神清气爽出来,见她烦恼,掏出自己的小金库,足足五百两银子。 阮柔先是眼睛一亮,随后纳闷,“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可怜她辛辛苦苦作画挣的钱,总共还没这么多呢。 唐明德笑而不语,阮柔懒怠问他,欢欢喜喜接了钱,道,“这下可以选个合心意的宅子了。” 靠着这笔银子,两人在两进宅院的前提下,选了个位置不远不近的宅院,没几日,翰林院的录取通知下来,唐明德被授官六品编修,两人也算就此在京都安家。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翰林院的工作并不繁琐,除了俸禄有些低,简直哪哪都好,反之,也因着俸禄不高,买宅子几乎花光所有存款的阮柔,不得不再次开动脑筋赚点钱回来贴补家用,闲暇之余,两人逛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偶有沐休的闲暇时间,还能去京郊的庄子上住几日散散心,可谓舒心至极。 ————- 与阮柔和唐明德相比,继续在科举路上奋进的阮小弟还算上进,至于阮父,早已完全放弃了再考的想法,一门心思在书院传道受业,力图多带出几个得意门生,落在外人眼中,也算欣欣向荣。 但这一切落在韩嘉的严重,就无比刺眼了。 二次不中后,韩嘉便染上了酒瘾,若只是一个毫无上进心的人也就罢,偏韩嘉是个想要有所作为的,便陷入了苦苦的挣扎中。 一方面,周围同窗以及夫子异样的眼神,让他不想面对现实,屡屡沉浸在醉酒中,试图忘记一切,另一方面,依旧想要科举的心仍在蠢蠢欲动,时刻提醒着他,不能继续喝下去,否则真的可能被酒毁了。 醉酒时极尽沉迷,酒醒后奋发上进,很长一段时间,韩嘉的状态都在二者中切换。 开始,妻子隋氏看不过去,还会劝诫几句,毕竟家中还需要一个男主子,孩子也需要一个依靠,但很快,无数次的重复令她彻底明白,有些东西一旦沾染过头,就很难再走出来,就如染上了酒瘾的韩嘉。 是,他是可以凭借短期的毅力不喝酒,试图戒酒,但意志力到底有限,身体长期被养成的习惯难以更改,每每坚持个几天,就会发疯般地四处找酒,那癫狂的模样,隋氏每看一次,都要心惊胆战一宿。 一次又一次,眨眼间,一年过去,韩嘉的酒瘾不减反增加,隋氏已经完全放弃了督促韩嘉戒酒的想法,而是完全任其发展,反正结果也不可能更差,甚至于她都开始安慰自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韩嘉是一个童生,面子上勉强够用。 韩嘉如此,隋氏尚可接受,半路夫妻,本就没多少感情,实乃利益的结合,最为痛心的,莫过于韩父。 韩嘉可谓是韩父一手教养长大的,尤其是读书学习上,从开蒙、到后来的入书院读书,他都对这个长子寄予厚望,本以为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万没想到不过两场小打击就让人停滞不前。 接到含章书院通知的那一天,韩父再次上门,不出意外,看到的依旧是韩嘉醉醺醺的模样。 若说前阵子他还能理解几分,帮着劝慰一二,收到含章书院退学通知书的韩父,可谓将面子里子全给丢了。 “韩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有多久没去书院了。” 听见韩父的声音,韩嘉勉强撑起身子,醉眼迷蒙,“多久没去书院?”他自个呢喃,“好似有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来着。” 韩父气不过,将手上含章书院老友送来的信一股脑甩到韩嘉面上,“你自己看,整整三个月了。” “原来已经三个月了啊。”韩嘉恍惚。 韩父深谙,跟醉酒的人是讲不清道理的,见人不清醒,来时路上满腔的怒火,此时泄了个七七八八,只听他无力道,“你也是出息了,含章书院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劝退的学生。” 事实上,含章书院的学生们并非都是学识好的,也有成绩不好的,但不拘哪种,起码态度尚可,不似韩嘉这般,一连几月不去尚可,偶尔去一次,还带着满身的酒味,连带其他同窗都受影响。 饶是看在韩父的面子上,含章书院的秦夫子也终是看不下去,最终禀过山长,方才出了这份退学信,收到信的那一刻,韩父的脸都羞得通红。 但此时,他忽然觉得很没必要,若人学识不好,是可以通过努力学习来进步的,但若连上进的态度都无法保证,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扶不起来的。 “如今这样,也是你咎由自取,好在你娶了个好媳妇儿,以后不愁吃喝,你要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就继续蹉跎下去吧。”仍下这句话,韩父气汹汹离开。 原地,隋氏送走公爹,眼神复杂看向踏上不修边幅的韩嘉,初时,她也是有过期待的,期待夫婿高中,她得以封妻荫子,凤冠霞帔,如今一切终成空。 但她忽然又想起出门子前,娘亲说过的话。 她说,韩嘉眼看着是有大出息的,隋家开始帮衬一二,以后得到的回报必然不菲,娘亲还告诫,但凡有所成就的男子必然都会三妻四妾,但不管如何,都只有她是韩家正经娶的妻子,不必在意那些许靠美色侍人的女子。 哪个女人愿意看着夫君左拥右抱,隋氏向来是个要强的,内心酸楚,面上却端着,应和娘亲的话,只是在嫁进韩家后谨慎地与韩嘉保持了距离,日常悉心周到,实则半点没交心。 而眼下,韩嘉貌似成了一个废物,别说科举高中,为官做宰,就连日常的生活都得依靠着人,甚至于,她都怀疑,离了自己,还有谁愿意供养这么一个人。 但没关系,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孩子,为着儿子,她愿意忍,反正以她的嫁妆,又不是供不起一个酒鬼。 于是,看着看着,她浅浅露出一个笑来,细声细气问,“韩嘉,爹说的你可听见了” 韩嘉眼中倏忽闪过一丝清明,但不过眨眼,又被浑噩所取代,他嘴中嘟囔,“酒,酒呢。” 隋氏喟叹一声,吩咐下人拿酒来,自己再懒得搭理,出了门去,儿子年纪不小,眼看着要启蒙读书,她最近正寻思去哪找合适的启蒙夫子,可没时间耗在韩嘉身上。 韩父回了家,本想找韩张氏唠叨几句,就见韩张氏欢喜摆弄着女儿出嫁的嫁资,扫兴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何必呢。 韩嘉原本不说在省城,起码在韩家这一片都是极其出色的后生,如今一堕落,不知引起多少人的主意,有人说伤仲永的,也有说是心性太差的,甚至还有指责阮家做事不厚道,毁了一个好后生的,叫阮父阮母每每,听了都忍不住怼回去。 好在关注这些的到底是少数,一个韩嘉倒下去,总有新的人展露人前,就如韩家次子韩乐,天分不算最佳,胜在勤恳踏实,性子良善,若坚持下去,未尝没有收获。 很快,韩嘉成为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伤仲永,而这一切,与京城的阮柔二人则毫无干系,只叫阮柔在听后感慨一句物是人非、因果循环。 第410章 很多年后,在京城待了许多年的阮柔静极思动,唐明德索性寻…… 很多年后,在京城待了许多年的阮柔静极思动,唐明德索性寻了机会,谋了个外放的官儿,带着妻女看遍大好河山。 直到年岁渐长,再也走不动,唐明德索性辞了官,一家子回到省城。 奈何唐明德性子闲不住,当了几十年官、上了几十年衙,还没忙够,转头又经人引荐,进了一家书院当夫子,以他的经历,正经当过官的二甲进士,给一群白身秀才的读书人授课,那绝对是大材小用,可人家干得开心,阮柔也不拦着。 这些年各地跑的时间多,也认识了不少人,如今回来,闲暇时晒晒太阳,给各地的朋友们写写信寄寄本地特产,倒是不怎么作画,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索性停了笔。 彼时,阮父阮母早已过世,是年纪大寿数到了才走的,算是喜丧,而阮小弟,则带着一家老小在外为官,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 跟看得看的阮柔夫妻不同,阮小弟下有两子两女,还得兢兢业业为儿女打算,可不敢轻易退下来。 除此外,省城其实熟悉的人不同,原主年轻时的小姐妹,大多没怎么来往,这么多年过去,早已不认识,唯一有些熟悉的人家,竟然只有隔壁原先的阿庆嫂一家以及稍远些的韩家,不过阮柔空闲多,巷子里一逛,多少认识了些人家,听些省城的八卦,日子别提多有限了。 韩家作为这一片的有名人家,自然在八卦之列,韩家早些年分了家,韩父性子公正,饶是老大不缺银钱,依旧将整个家一份为二,一人一半,丝毫没给人留话柄,只韩家的老宅子还是留给了老二韩乐。 韩嘉是个酗酒的,人废了,好在有个能干的媳妇,将嫁妆经营得蒸蒸日上不说,还将儿子教导得极好,年纪轻轻就是秀才,可比亲爹有出息多了。 至于韩嘉本人,反而没什么人提及,偶有人想起来了,也至多不过两声叹息。 到底是年纪大了,回到省城略住了几年,阮柔便觉得身体越发不济,好在这时她的女儿已经出嫁,有了自己的小家,就是唐明德,如今成了个小老头,可还身子骨壮实,估计她走后还能活好几年呢。 如此想,她也就这么说了,说的时候还带着笑,不带一丝阴霾,唐明德却不吭声,闷闷地给煎了药,看着人喝下去才说了两句话,“别瞎想,你会好起来的。” “总会再见的,不是吗?”阮柔看向他,眼神柔和。 唐明德便不说话了,阮柔恍惚回忆起,好似一开始,对方的话还稍多些,不知何时起,话就越来越少了。 但人总是不能由自己的,尤其他们靠着完成系统的任务,才在诸多世界中不断辗转,活的是自己,却也不全是自己,就更不能提更多要求。 阮柔到底没挺过这个冬天,也不知哪一日的窗子没关严实,也可能是她想透透气开了窗,总之,寒气入骨,身子越来越疲倦,眼皮子逐渐耷拉,只勉强撑起精神跟唐明德说了告别的话,就合上了双眼。 离开的阮柔不知道,她走后,原本看着还算精神的唐明德勉强办完了她的丧礼,就此倒下。 ————- “嘀,阮浅浅的心愿已完成,奖励10000积分。” 回到系统空间,阮柔怅然若失了会儿,方才提起精神头来。 果然,她所猜不错,其实原主所求,不过就是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不必为了其他人再牺牲自己,她做的刚好符合原主的期待,正巧,韩嘉没了原主的助力奉献,两次失利后自暴自弃,都省得她再动手捣乱,任务完成得轻轻松松。 伸展了个懒腰,不想被繁杂的思绪扰乱心神,阮柔很快再次接取了系统任务。 “嘀,任务世界传输中,请完成阮卉的心愿。” 熟悉的眩晕,阮柔立稳身子,发觉周围一圈都无人,快速闭上眼,接收原主的记忆。 这一次的任务世界,是类似平行世界的七十年代末,原主名为阮卉,家在清河村,是村中阮家的长女,阮家是村中的老人家,阮父阮母都是老实性子,兼之只生了一双女儿,自觉挺不起腰杆子,故而在村里很是沉默寡言,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一般爹妈老实过头,底下的孩子性子要么跟着怯懦到底,要么就是完全相反,原主就是后者,性子干脆利落,风风火火,做事都有自己的一套主意,且特别不听劝。 乍一想是挺好,可有时候一旦路子走偏了,结局就不那么美好了。 譬如此时,阮母因着常年的劳累过度,营养跟不上,昨日在地里干活时倒下了,送到村里赤脚大夫那,大夫诊断一番,说是严重的营养不良,以后不仅不能干重活累活,还得吃好的喝好的,休息好,否则有损寿数,指不定什么时候撑不住就去了。 原主一听,吓得够呛,当即勒令阮母不准再下田干农活。 阮母都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了,却还是没应,乡下人命贱,只要还活着,就得下地干活,否则,吃什么喝什么,粮食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更何况,家中还有两个女儿,靠阮父一个人,怕是饭都吃不起,更遑论吃好喝好,反正人总归是要死的,累死总比饿死好,死了还能给家里减轻负担呢。 阮母想得开,原主这个尚年轻的女孩却想不开,她见家中条件实在困难,牙一咬、眼一闭,托媒人给自己介绍了个对象,愿意给高聘礼的那种。 七十年代,清河村所在的整个榆关镇都并不富裕,于男婚女嫁上,聘礼彩礼都不高,有钱地界儿所说的三转一响,在榆关镇有一样都算是顶顶有面儿的了。 可想而知,阮卉这个要求之下,媒人介绍的都会是什么样的人家,正经的鳏夫都算是好的了,多的是那种三四十没成婚的老光棍,龇着一口大黄牙,怎么看怎么恶心,哪怕于此时暗下决心的阮卉来说,都难以接受。 最后挑来挑去,竟还真有了一户镇上的好人家,名孟伟,人长得高大英俊,相貌堂堂,还是国营厂的正式工,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对方曾经有过一个妻子,不过听说那女方家成分不好,前几年被分配到北方大农场改造,为了不被牵连这才离了婚。 婚是离了,可两人间感情还在,何况还有一双儿女在,孟伟本是没打算再结婚的,可他工作忙,下面两个孩子没人照顾,实在没办法,又有一堆媒人来介绍,实在没办法,只得找一个女人来照顾孩子。 是的,照顾孩子,而不是照顾自己,孟伟心里存着人,除了名义上已经离婚的前妻,他不愿意承认任何人是自己的妻子,所以挑选的对象也就有些挑,城里那些憧憬爱情和美好生活、家境不错的娇娇女显然不愿意来做一个免费老妈子,来自乡下的阮卉就成了一个好选择。 一方要钱,孟伟恰好不缺钱,一方要一个照顾孩子的保姆,阮卉也不介意当两个半大孩子的后妈,两人在媒人的介绍下,飞速定下婚事。 阮卉的要求干脆直接,孟伟出了五百的聘礼钱,震惊了整个清水村,但孟伟却没说真话,或者说,他只说了一半,愿意结婚,却并不愿意与二婚妻子组成新的家庭,更没提自己早早结扎,根本不打算与真爱以外的人生育孩子。 懵懂却直爽的阮卉,就那么进了成,成了孟家花五百买来伺候两个孩子的后妈。 后妈不好当,尤其孟伟的两个孩子都有七八岁,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对阮卉这个后妈可谓深恶痛绝,每日里动不动就是戏耍捉弄,在孟伟跟前诉苦装委屈,搅和得两人感情一直不好,这也就罢了,还心安理得享受原主的照顾,开口就是嘲讽阮卉是古代卖身的奴才,伺候他们都是应该的。 偏原主真因为当年那五百的聘礼自觉理亏,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自己忍下,成婚几年没孩子,还以为自己身子够问题,跑了镇上医院,还在孟家婆婆的捣鼓下,喝了不知多少乌七八黑的所谓偏方土药,可惜始终没能有自己的孩子,期间,孟伟一直冷眼旁观,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曾有过。 更可惜的是,那五百阮家父母压根没舍得用,没两年,阮母就去了,走之前,还将那五百块还给了原主,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好不容易煎熬了半辈子,终于将孟伟的两个孩子养成,两人都是正经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留在了读书的省城,没两年还将亲爹接了去,原主当然是没份的,又不是亲妈。 原主早就看清了现实,也不指着继子继女孝顺养老,索性自己一个人在镇上,住在孟家房子里,自己找了个一份活儿,帮人带带孩子,也还能过活,可惜,清静日子没几天,孟伟与那被下放回城的前妻久别重逢、破镜重圆,一脚将阮卉给踹了,还将原主赶出了属于孟家的房子。 身上没几分存款,一大把年纪的原主无儿无女,挣不到多少钱,还因为年轻时候劳累,早早患了癌症,最终踏上了跟阮母同样的结局,临死时,无论是夫妻几十年的孟伟,还是亲手养大的一双孩子,都没回来看过一眼,还是原主的妹妹咬牙将人送进了医院,送了人最后一程。 回忆结束,阮柔第一时间看现在的时间节点,不巧,正是两人相亲的一个月后,就在昨天,孟伟已经来送过聘礼,五十张十元大团结。 第411章 阮柔匆忙回了房间,原主还没出门子前,这钱还是由原主保管…… 阮柔匆忙回了房间,原主还没出门子前,这钱还是由原主保管的,按照记忆,她从枕头里拆来,取出五百元。 这后妈当然是不能当了,可这婚到底要怎么退,还是个问题。 七十年代的清河村,说开放是有那么点的,起码男女能自由恋爱,小年轻两人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谁说啥,可要说有多开放其实也没有,名声很重要,定亲的男女基本就等于结婚了,再退婚虽说不比离婚,可也是要遭人说嘴的。 原主前面一系列行为本就惹人争议,知道的夸她孝顺,不知道的还当她一心攀高枝儿,名声可经不起更多折腾了,所以,婚是一定要退的,但要退得漂亮,最好还是让自己处于受害者一方,反正那孟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后妈、养两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这在当下人们看来都不是事儿,那唯一可以说嘴的,就是孟伟结扎了的事儿,毕竟结婚、生子向来放在一块儿说,可见其重要性。 正思量着呢,外间忽然有人敲门,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不用多想,阮柔就知道定是阮母。 阮母名为田秀芳,是前些年灾荒年间跟着人往南边来的,后来嫁给了阮父,等同于没有娘家,或许如今身体不好,也有早些年吃过太多苦的原因。 “妈,你怎么来了?”阮柔起身,看向来人。 田秀芳努力按捺下喉咙处的痒意,缓声道,“卉卉,我们谈谈吧。” 要搁原主,肯定没得聊,但如今成了阮柔,聊就聊呗。 五百的大团结还摆在床上,田秀芳一眼看见,抿了抿嘴,心里闷闷的,只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女儿。 “卉卉啊,那孟伟条件是不错,还是城里人,可他有了两个孩子,你才十八,一进门就得当后妈,就算他是个好的,可你都还是个孩子,能照顾好那两个孩子吗,再说了,都说后妈难做,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后,田秀芳继续,“就算不提这些,你是农村户口,进了城,没工作没口粮的,全都要靠着人家,妈身体不好,大不了不治,可妈不希望你去过那样的日子。” 阮柔故作轻松,“妈,那孟伟不是挺好的嘛,年纪不算大、有一份铁饭碗,就算不找他,我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此话不假,当下人们都爱讲究多子多福,虽说天天口号上喊着男女各顶半边天,可其实,如阮家这般没个男丁的人家还是会被村里人嘲笑是断了香火,甚至于阮家人在村子里都会受到一些人的欺负打压。 故而,阮家姐妹在村人眼中,实在不是什么结婚的好对象,人口少、没有兄弟,意味着与之结婚的男方将会没有任何助力,这在靠种田为生的乡下来说,着实是一个大缺点,至于城里人,或许并不在意这个,但本身乡下人的身份就是致命缺点了。 更何况,阮母的身子骨差,以后每年的医药费还不知有多少,正常有脑子的人家,都不会看上阮家姐妹。 想到此,田秀芳苦笑一声,女儿确实说的没错,可作为一个母亲的私心,她还是不希望女儿去做两个孩子的后妈。 “卉卉,你听我的,不要去。”说着说着,阮母再次剧烈咳嗽起来,那惊天动地的架势,好似要将心肝脾肺肾一起咳出来。 “妈,你没事吧。”阮柔将人搀扶至床上坐好,顾不得思考更多更远的东西,急忙道,“娘,你要不愿意,我就不嫁了,你身体不好,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原主是个孝顺的,否则也不会拿自己的婚事做交易,只为了给阮母治病,如今说出这话来,竟也没引起阮母的怀疑,她抬头,面上有着痛苦之色,眼中却带着希冀,“真的?” 阮柔没吭声,状似后悔。 田秀芳顿时急了,拽住她的手,“卉卉,你就听我的吧,别嫁那孟伟,咱们找媒人挑个好人家,你以后好好和人过日子,妈就是死也能安心。” 阮柔无奈,“妈,说什么呢,你会好的,医生都说了,你这就是累的,以后少干些活、多吃点好的,不会有事的。” 田秀芳嘴唇嗫嚅半晌,终究没将内心话说出来,贫苦的阮家,吃饱是件难事,遑论吃好,更何况,乡下人哪有一天能闲着的。 看着对方的表情,阮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叹了声气,哄着她道,“好,我不嫁孟伟。” “真的?”田秀芳狂喜,看着床上的大团结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那咱们明儿就去把婚事给退了,这五百给人还回去,妈不用你的卖身钱。” 是啊,卖身钱,说是婚事,可原主内心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之后的大半辈子,才会在孟家受尽了委屈也从没想过离开,就是惦记当初那五百的恩情。 可其实在田秀芳眼中,为了自己治病,将女儿搭进去完全不值当。 “好,我过几日就去退。” “明天就去。”唯恐出什么意外,田秀芳几乎是迫不及待,若不是今日已经完了,去镇上没有牛车,她恨不得立马去把婚退了。 “过几日吧,我们想想退婚的理由。” “退婚的理由,”田秀芳愣住,就听女儿解释,“定亲之前我们就知道孟伟家的情况,如今再退婚,怕不是会惹恼对方,还是得想个理由出来。” “也对,”田秀芳活了几十年,不是不懂人情往来的小年轻,可到底关心则乱,这时候才恍然醒悟,“可能有什么好的理由呢,要不娘上门去跟他们说清楚。” “不用,妈,你就好好歇着吧,我跟你保证,最多一个月内,一定把婚退掉。” 昨日定亲,婚期定在三个月后,毕竟双方还要准备嫁妆聘礼等,时间不算长,也不短。 所以,一个月,勉强在田秀芳的接受范围内。 “好,那最多一个月,你一定要把婚给退了,哪怕坏点名声,也不重要。” 阮柔点头应承下,其实偷偷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阮家一穷二白,全家上下存款都不超过二十,这般情况下,阮柔想要挣钱,当然不容易,可有了孟伟的这五百,稍微借用一下,等退婚的时候补齐,自然没啥问题。 七十年代末,社会局势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原先经营性的活动只能国营商店从事,但凡私人倒买倒卖的,一律打为投机倒把,只要被抓到,不是发配农场改造,就是蹲大牢。 但今年,大领导巡查后,重新定义了资本剥削,没再严格限制私人买卖做生意,但雇佣的人不能超过五个人,否则就会被打为资本主义。 清河村作为一个偏僻的小村子,没人胆大到敢出去做生意,不过近来村里人去镇上,明显感觉到形势的变化,街道两边摆摊做小生意的人多了,那些戴袖章的人也不再四处逮人,他们能买东西的地方多了,价格还比公社和国营商店便宜不少。 所以,阮柔还是想做生意,谁叫做生意来钱快呢。 不过,做什么生意显然是一个大问题,虽说做生意的人多了,可舍得花钱的也就镇上那么些人,没有足够的诱惑,谁也不会舍得掏出兜里的钱来。 按理,做倒买倒卖的声音,从南方大城市进货,不拘是衣服手表收音机,还是其他,从其中赚个差价,都能赚到大钱。可还是那个问题,一来,局势不明,政策反反复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变回去了,二来,她一个女人,没多少武力,来回坐一趟绿皮车,人不被强行拐走都算好的,可不能对当下的治安有太多期望,所以,也只能做点本地的小生意了。 阮柔第一个想到的是吃食,谁叫这年头缺衣少食,不拘哪个肚子里都缺油少盐呢,甭管卤味还是其他,在这个时代都算是好吃食了。 送走阮母,阮柔思考一圈,最终决定试试做蛋糕,当然不是后世样式繁多的生日蛋糕,而是最简单质朴的老式鸡蛋糕,只要有基本的油、糖、面粉以及鸡蛋就可以做出来,当然,原材料的成本不低,做出来的鸡蛋糕价格估摸也不便宜,但哪个年代都有有钱人,阮柔相信,只要做的出来,就能卖的出去。 说干就干,阮柔没坐一会儿,就起身去灶房,准备先试验一锅。 原材料家中都还有一些,其中鸡蛋是自家养的鸡下的,一共十只鸡,大概一天能捡五六个鸡蛋,油是那种猪板油,后世的人可能觉得腻,可以如今来看,正是喷香的呢。 至于糖,是那种略有些粗的白砂糖,大的一块有拇指盖那么大,是前阵子阮母生病,来探望的亲戚朋友送来的,不过显然,看这分量,阮母压根没舍得吃用。 阮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还不是穷闹的,等她赚了钱就好了,保管叫阮母吃到腻。 鸡蛋糕的做法并不复杂,只是以前从没有人做过,阮柔一边磕了几个鸡蛋进碗里,舀了几勺白糖,便开始用力搅拌起来,也不知搅了多少圈,等到蛋液发白,泡沫细腻,再将细面粉倒入搅拌均匀,加点菜籽油,之后,材料就算准备好了。 只是看着材料,阮柔又有些发愁,没有合适的容器,最后,只得去外面扯了芭蕉的叶子,如今农家自己蒸馒头,就用的这种大叶子。 生火、放水、上蒸架,盖上锅盖,望着严实的大锅,阮柔期待着最终的成果。 第412章 约莫蒸了十来分钟,蒸笼中逐渐有香气溢散,属于蛋糕的霸道…… 约莫蒸了十来分钟,蒸笼中逐渐有香气溢散,属于蛋糕的霸道香气,很快占满了鼻间,阮柔享受般的深呼吸一口。 第一锅,她只蒸了十个小蛋糕,蛋糕的个头做得并不大,小小一只瞧着就袖珍可爱,配合上那浓郁的香气,更显香甜可口。 阮柔没客气,直接嗷呜一口,一个蛋糕只需两口就吃完了,等咽下后,她才想起,原是准备尝味的,这下可好,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压根没尝出啥味儿,只得又吃了一个。 这回是细细品尝,只觉得入口细腻,满腔的香味,引得人口舌生津,但很明显,口感还略有些粗糙,当是用的面粉还不够细腻,自己吃尚可,等到去摆摊的时候一点小问题可能都会赶走一个顾客。 将问题记录下来,阮柔将蒸笼上剩余的八个小蛋糕取下放置一旁,利索地将锅和蒸架清洗干净。 取了两个小蛋糕,阮柔来到阮母的房间,“娘,您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 “什么?”田秀芳刚跟女儿说了好一通话,精力不济,只得回到房间躺下,这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做的鸡蛋糕,妈,你尝尝。”阮柔说着,不等阮母反应,直接将蛋糕塞到了她跟前。 田秀芳接过,好奇地瞅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是什么做的,不过刚才听女儿说鸡蛋糕,想来当有鸡蛋吧,她有些心疼,问,“你做这个干嘛?”家里的鸡蛋一般是用来卖的,她最近在给两个女儿攒嫁妆钱,女儿没有个兄弟,就只能多攒点嫁妆,以免日后到了夫家被人看轻。 “你先尝尝。”阮柔坚持。 田秀芳无奈,放入口中,眼睛霎时一亮,好吃。口感甜香软滑、富有弹性,还有一股浓郁的鸡蛋香味,是她平常吃不起的好东西。 “妈,味道怎么样?” “好吃。”望着女儿期待的小眼神,田秀芳到底没忍心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劝道,“卉卉,这过日子就得省着点,这东西再好吃也不能当饭吃,你” 没等她说完,阮柔打断,“我也没准备当饭吃啊,我准备做了去镇上卖,妈,你说能卖得出去吗?” “去镇上卖?”田秀芳有些惊恐,声音都不由自主变细,“那可是倒买倒卖,被捉到要关牢子的,你疯了!” “妈,我看现在风向变了,上次咱们去镇上,街上不是好多摆摊的嘛,那些红袖章也没逮人啊。”阮柔试图劝说,“咱家现在就爸一个壮劳力,一家子都要吃喝,总得想点别的法子。” 田秀芳想起上次去镇上的情景,还是女儿去跟孟伟相看,街上确实很多摆摊的,卖包子馒头烧饼面条的,一条街上都飘散着香味,不过他们最后还是去国营饭店吃的,因为孟伟是国营厂的工人,最是看不惯这些小摊贩,饭桌上还狠狠贬低了一顿,故而她记得很清楚。 想起家中的境况,她不由得有些犹豫,如果官方不禁止,那倒是不碍事,但,她转瞬又纠结上了,“可卉卉啊,我们都没做过生意,这能挣到钱吗,不会赔本吧,而且,家里没有多少本钱了。” 阮柔听了也不恼,耐心跟她解释,“妈,你觉得鸡蛋糕好吃吗?” 阮母还是那个回答,“好吃,可用的材料也贵吧,这得卖多少钱啊?” “一毛钱一个。”这年头,有钱的人不少,可也不多,在一斤肉才卖七八毛的十大,一个鸡蛋糕卖一毛是绝对的高价了。 阮母依旧忧心忡忡,想劝女儿吧,可女儿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她压根说不出拒绝的话,可不劝,若是将家中仅剩的存款花光了,以后一家子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纠结着纠结着,等她回过神来,阮柔早丢下一句话跑了。 “妈,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找摆摊用的材料,你若是身体好些了,可以来帮我一下忙?” 阮母的身体是不能过度劳累,却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弹,似帮着她烧烧火之类的小活,还是没问题的。 田秀芳原本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如今被一刺激,可倒好,竟觉得恢复了点力气,她觉得,起码该去盯着女儿,可千万别糟践了好东西。 这么想着,她起身穿上了衣服,循着声音往灶房走去。 此时的阮柔,则继续开始和面,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她将面粉又过了两遍,多加了点糖,再次上锅蒸。 其实方才那一锅的糖度,在阮柔看来,已经够甜,甚至略有超出,但考虑到这个时代缺油少盐少糖的艰苦作风,她还是决定多加点糖,吸引客人。 田秀芳瞧见,也没阻拦,默默来到灶下,看顾灶里的火。 这时候用的灶还是很原始的柴火,必须得人看着才能控制温度,添柴或者通风,总之费人又费事,阮柔格外想念现代的烤箱,那才是烤制蛋糕最便捷的工具,可惜,如今还不知发明出来没有。 一连蒸了三锅,阮柔才挺下来,塞给阮母一个,其他的都收进橱柜,随后才道,“妈,我准备明天去镇上摆摊试试,你要一起吗?” 田秀芳紧张,“这就去摆摊了,不要做什么准备吗?” “要啊,”阮柔回答,“这东西冷了也能吃,可热的才香,也能吸引客人过来,所以还得准备一个小炉子,另外,从村里去镇上距离可不远,最好能有个小三轮车,不过咱们现在买不起,但最起码也能有个木板车” 听女儿滔滔不绝地说着,田秀芳心惊胆战,心想这得花出去多少钱呐,随后想起家里一共才二十多的存款,大不了任女儿折腾去,这才心安。 “卉卉啊,家里一共就二十块钱。”她有些不好意思,即便在贫穷的清河村,阮家也算是穷得格外突出的,其中一大原因就是阮家只有两个女儿,还都供着上到了高中,阮父阮母两人辛苦供着两姐妹,压根存不下来钱。 “没事,我这还有五百呢。”阮柔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腰间,这里可揣着五百的巨款。 一句话,田秀芳险些给吓得从嗓子眼蹦出来,她结巴着问,“可这是孟家给的聘礼啊,你不是说要退亲吗?” “是啊,退亲,可这不是还没退呢嘛,等我挣到钱了,就还回去。” 阮柔说得如此理所应当,一时竟让田秀芳都找不出毛病来,但她就是知道这样做不对,她结巴道,“卉卉,这样不好。” 阮柔心内暗叹,还真是个老实人,她当然明白这样做的问题在哪,不是自己的钱,本就不该用,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嘛,一来,孟伟不是个好东西,借用一下对方的钱,她可丝毫不心虚,二来,这不是实在缺钱嘛,若不是这年头银行不会借钱给个人,她都敢上银行贷款去。 这话当然不能直接跟阮母说,她狡辩着,“妈,你就说这钱我一个月后还给孟家,有没有问题,总不还要收我利息吧?” “那当然不行。”听说过退聘礼嫁妆还得还利息的,至少田秀芳没听说过,再者说了,一个月,能有多少利息,她担心的倒不是钱,若是担心若亏了钱,女儿没钱退不了亲,挣钱是小事,女儿的婚事才是大事。 “你看,这不就是了,不过借用一下,等我赚到钱了,多还点都不是问题。” 阮柔说得洒脱,可田秀芳依旧不放心,“现在用了,要是之后还不上呢。” “不会的,大不了去借,这门婚事,我不想它成,它就成不了。”阮柔笃定道。 坚定的语气和神态,让阮母微微动摇,她不由得有些诧异,在此之前,女儿一直坚定这门婚事,甚至于认为是对全家都有好事的大喜事,缘何突然改了主意。 她问,“卉卉,是不是那孟家有什么不妥当?” 阮柔心知阮母的性子,不透露点消息,怕是晚上睡觉都不安心,想了想,她问阮母,“媒人说过孟伟前头那任妻子吗?” “说过啊,不是说成分不好下放了,为了不连累孩子,两人才离婚,也是可惜了。”阮母是个心软的性子,饶是对方是自己女儿订婚对方的前妻,依旧说不出对方一句不好,反而为她可惜。 “所以,孟伟和他前妻子,实际还是有感情的。”阮柔说。 阮母没吭声,她只认离没离婚,至于感情什么的,日后再培养也不是不可以,她反对这门婚事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对方有两个孩子,女儿一嫁过去就要做人后妈,实在辛苦艰难,若孟伟没有孩子,她或许会同意这门婚事。 “我说这个不是为旁的,而是我听说,孟伟当年跟妻子感情深厚,在其妻子诞育第二个孩子时难产大出血,孟伟伤心之下,直接去做了结扎。” “结扎?”田秀芳瞪大了眼睛,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跟未婚的女儿谈论这个话题是否合适,而是被女儿扔出的重磅消息砸晕了脑袋,气得脸色涨红,想要怒骂,可一向老实的性子压根说不出多少骂人的话,只不断重复着,“怎么能这样做?”“孟家也太过分了!”“这是骗婚!”之类的话。 阮柔深知,时下人们对男子结扎的接受度很低,即便在几十年后的现代社会,依旧是以女子避孕为主,哪怕男子结扎其实很轻易就可以去医院取消,也依旧少有男人愿意去做的,好似结扎是多丢脸、伤男子尊严的事,更别提现在了。 当然,孟伟去结扎的消息并没广泛流传,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晓一二,这也是原主为何会被蒙骗那么多年的原因。 不过现在也正因着这份错误的认知,阮母坚定认为孟伟结扎就是不行了,只听她恶狠狠咬着牙,用难得凶恶的语气道,“这门婚事必须要退!” 阮柔忍笑,问她,“妈,那你现在还觉得我暂时借用孟伟的钱过分吗?” 田秀芳纠结,没赞同也没否定,而是道,“你想做就去做吧,要是明天卖不出去,咱们就别**了。” 或许是长久困苦没有希望的生活太久了,阮柔发现,阮母想事情总是往悲观的角度去想,不过没关系,等她一点点成功,摆在跟前,阮母自然会慢慢改变。 母女俩说着话,刚收拾完灶房,门外,就想起了木门的嘎吱声,不出意外,应当是阮父回来了,毕竟阮家也没什么交好的人家,至于阮小妹,还要更晚些,才能从镇上的学校走回来。 第413章 果不其然,正是阮父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阮…… 果不其然,正是阮父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阮父有着这年代最普通的农家汉子形象,个字高高瘦瘦,仿佛一跟瘦竹竿,皮肤黝黑,面上不带表情时看着有些凶,可等阮柔出来迎她,对上妻女,那面向瞧着就有些憨厚。 “卉卉。” “爸,你回来了,累了吧,来尝尝我刚做的鸡蛋糕。” 阮父性子老实巴交,吃惯了苦,却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闻言,看向女儿手中端着的东西,没敢伸手,好奇问,“这是什么?” “鸡蛋糕,是用鸡蛋和面粉做的。” “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一听是鸡蛋做的,阮父心疼东西,顿时失了兴趣。 “别啊,爸,这是我准备做了去摆摊卖的,妈刚才说味道不错,你也帮我尝尝,看好不好吃。”阮柔算是看出来这夫妻俩的性子了,简直一脉相承的老实。 阮父一听,这才伸手,他的手并不脏,回来路上去池塘边洗了手,此时伸手捏住一个小蛋糕,只觉蓬松柔软,他都害怕不小心捏碎了。 小心翼翼放入口中,不舍得一口吃掉,而是一点点抿着,品尝其中的甜腻与蛋香,明明不到巴掌大小的小蛋糕,阮父愣是吃了许久。 “爸,味道怎么样,你说我去摆摊能挣钱不?”阮柔眼巴巴问。 阮父免不了回味一番刚才的味道,笃定道,“好吃,一定可以挣钱的。” 听见回答,阮柔心想,阮父倒是比阮母稍好一点,没那么多顾虑,不过,也可能纯粹为了安慰女儿。 不过阮柔暂时没管那么多,对着自家人她也不客气,直接问阮父,“爸,明天去摆摊还缺一个炉子和一辆板车,你看有没有地方能借用或者买到的。” 一听买,阮父就犯了愁,家里可没钱,他瞅瞅一旁的妻子,试图问下她的意见。 田秀芳刚被刺激了一番,此时也没畏缩的情绪,反而抱着股一定要好好干的心气儿,回屋掏出家中全部的存款,一共二十三块五,没有大团结,都是一块、一毛的毛票子,被平平整整地铺在一块。 “卉卉,这钱,你拿着去买一个炉子吧,板车让你爸先借一辆来。”这点钱,买板车肯定是不够的,不过买一个炉子并配套的炭倒是足够了。 “也行,妈,你知道哪里能买炉子吗?” “这东西村里可没有,得去镇上了。”田秀芳道,村里的人烧的都是土灶,去山上、地里捡木柴就能烧,可不用费钱的煤炉子。 “今儿太晚了,炉子可以明天再去买,不过板车今天就得借过来。”说着,阮柔看向阮父,眼神间的催促之意明显。 阮父愣了会,回神,很快道,“行,田三家就有一架板车,我去问问。”说话间,人已经往外去了。 田秀芳见状,人都给气笑了,哪有上门借东西,一点礼都不带的,不过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想了想,从灶房拿了两个鸡蛋,连忙跟了上去。 身后,阮柔眨巴了下眼睛,虽然穷了点、苦了点、老实巴交了点,可原主父母的性子,还蛮好的嘛,还没见着钱呢,她空口这么一说,就愿意跟着忙上忙下的。 等待的功夫她也没闲着,径直去了灶房,将阮父从自留地里带回来的菜洗净切菜,趁着灶膛里的火还没熄灭,直接油锅下去,一顿利索的翻炒,出锅,没一会,两个菜就好了。 阮家常吃的都是地里的时节蔬菜,至于一斤只要七毛钱的肉,在阮柔看来很便宜,可于除种田外几乎没有任何收入的阮家来说,无疑是奢侈品,而鸡蛋,阮家人也是舍不得吃的,基本都留着去供销社换盐巴等生活物品了。 菜蔬出过,阮柔抓了两把糙米,淘洗一番,扔进刚才做菜的锅里,没办法,阮家就这么一口铁锅,其实早些年还是有两口的,一口大锅煮饭,小锅做菜,可惜后来吃大锅饭,两口锅都被收走搞生产建设了,后来大食堂散了,村里想办法才一家还了一口小锅,这事儿,都没处说理去。 放上适量的水,盖上锅盖,确认灶膛里的火足够煮熟饭,阮柔也没闲着,继续揉面打鸡蛋。 不过,很快她就停了手,不是别的,而是手臂没劲了,搅鸡蛋看着是个轻省活,其实极费尽力,想将鸡蛋打成混合状,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不断搅拌,对臂力、腕力都有着极高的要求,显然,原主一个小姑娘显然气力不够。 好在家中还有阮父,她索性先停了手,将两盘菜端到客厅的小桌上,等人归来。 阮父阮母还没回来,倒是先迎回了阮小妹。 阮家一共就俩姐妹,原主去年高中毕业,没考大学,在城里又找不到工作,只能跟着下地干活,而阮小妹,比原主小了两岁,今年才刚上高一,每天都要往返镇上和清河村,很是辛苦,就连村里很多男娃都做不到。 “姐。”看着在门口坐在小板凳上的阮柔,背着小书包的阮小妹明显愣了一下。 “嗯,回来了,饭菜已经好了,马上就可以吃了。”说着,阮柔也没从小板凳上起身,继续向外张望。 阮小妹好奇,“姐,你不是在等我吗。” “不是,我等爸妈呢。”阮柔回。 “爸妈做什么去了。”阮小妹也不急着进屋了,而是坐到另一个小板凳上,与阮柔同款表情。 又等了一会儿,才见阮父阮母拖着板车回来,两人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走着。 家里没点灯,待一路来到家门口,对上姐妹俩,田秀芳惊了一跳,捂着胸口,不住呢喃,“哎呦,吓死了,怎么在门口等着,快回去。” 阮柔起身,帮着把板车推进来,关上嘎吱响的大门。 阮小妹更疑惑了,“借板车干嘛?”一般阮家用到板车的也就是收粮的那会子,其他时候,都靠阮父挑着簸箕,鲜少麻烦别人。 板车可不是白借的,田秀芳一想就有些心疼送出去的两个鸡蛋,一时没吭声。 阮父倒是老实答了,“借来给你姐去摆摊。” “摆摊?”阮小妹疑惑,“姐不是都定亲了嘛,怎么还要去摆摊。” 田秀芳急忙否认,“这门婚事不做数,你姐说了,要去退婚的。” 阮小妹更奇怪了,前几天还一门心思要嫁孟家,甚至跟爸妈顶撞的大姐,怎么就突然要退婚了。 阮柔没有给她详细解释,阮小妹在她眼中还是个孩子呢,她只是点点头,承认了摆摊的说法,“正好,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去镇上摆摊,正好跟你一道。” 阮小妹依旧满心疑惑,可听见会解除婚事,顿时满心的高兴,“太好了,姐,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她没告诉家人,其实她偷偷看过孟伟以及那两个孩子,却一点都不喜欢,她那么好的姐姐,值得更好的。 “嗯。”阮柔煞有介事点头表示赞同,孟伟肯定配不上原主的。 “那姐,你准备摆摊卖什么啊?”阮小妹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阮柔回她,“你等着。”人已经蹬蹬跑回灶房取小蛋糕了。 另一边,阮父阮母将板车安置在院子里,阮母转头来灶房盛饭。 说是米饭,其实不过是糙米,吃起来还有点喇嗓子,不过此时,阮小妹尝着小蛋糕,颇有些享受。 “姐,这是怎么做的啊,真好吃。” “最多吃两个,其他要离留着明天摆摊卖的。”田秀芳心疼地看着摆在桌上的鸡蛋糕,她刚才看了一眼,原来灶房一共攒了三十七个鸡蛋,过几天凑足五十个就能去卖了,可刚才倒好,一共少了二十个,给她心疼的,这可都是真材实料做出来的,金贵着呢,可触及小女儿那瘦巴巴的模样,她又觉后悔。 “没事,吃吧,等赚了钱,姐买肉给你吃。”阮柔语气格外豪气,听得阮小妹两眼放光,肉家里可是好久没吃了。 阮父没吭声,田秀芳却是摇头,这钱还没开始挣呢,就想着怎么花了,这可不行,有心教育两句,又担心打击到女儿,她还是希望女儿挣钱的,不提改善家里条件,就说去退孟家的亲事,有钱总比没钱有底气。 “对了,爸妈,明天你们有空吗?”阮柔想着那板车,她自己一个人估计折腾不过来,只能求外援,阮母身体又不好,只能靠阮父了。 阮母自打上次进卫生院被叮嘱不能劳累,就一直在家休息,就连家里的活计,基本都叫原主包办了,有的人,恨不得什么都不做,清清闲闲,也有人,休息一天就坐立不安,阮母就是后者。 一听有事叫自己帮忙,田秀芳欣喜,“有空的,我就说我身体没问题,是医生危言耸听,你们偏不信,明天你一个人去镇上可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阮柔懒得搭理她,反正病人就得听医生的,她再瞅向阮父,果见人纠结着开口,“地里的事不着急,我明天先跟你去镇上。” 阮柔便笑了,“那可好,咱们一家一起去,等挣了钱,就买吃肉。” 阮小妹笑得开心,阮父和阮母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 晚饭后,阮柔又使唤阮父打鸡蛋,阮父也没叫她失望,一双手将筷子舞得虎虎生风,她索性将家里的几十个鸡蛋全用了,浑然不理会一旁阮母的欲言又止。 鸡蛋打好,面粉和好,蒸笼备好,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明天买了煤炉,就可以正式做生意,阮柔很是满意,将阮父阮母以及看热闹的阮小妹全赶回去。 一夜好眠,翌日,公鸡刚打鸣,一家四口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第414章 挣扎了片刻,阮柔艰难起身穿衣,尽量不闹出动静,但显然,…… 挣扎了片刻,阮柔艰难起身穿衣,尽量不闹出动静,但显然,阮小妹也睡得不大安稳,她刚下床,就对上阮小妹清凌凌的视线。 “姐。”她含糊着喊了一声,随后跟着起来。 “你再睡会儿吧,”阮柔叮嘱。 结果阮小妹一骨碌爬起来,精神满满,“姐,你要做什么,我来帮你吧。” 阮柔见状,看了看窗外,天色还漆黑,但公鸡打鸣,说明距离天亮不远了,索性不再劝。 姐妹俩洗了脸漱了口,一同来到灶房,阮柔先是看了看昨晚揉的面,此时发酵得正好,她用家里洗净的脸盆装了面团,刚准备将东西运到板车上,转头就对上了阮父阮母。 “爸妈,你们怎么也起来了。”阮柔心内感慨,这一家子可都是勤劳能干的,可惜,这年头,勤劳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嗯。”阮父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但眼里看得见活,见闺女端着个大木盆,当即接了过去,“我来吧。” 阮父不仅将木盆接了过去,还将往常家里烧柴火的木炭罐里的木炭全取了出来,南方没有炕,冬天取暖就全靠一年下来攒的没烧完的炭烧火盆,也算是珍贵的资源了,不过用自家有的总比出去买煤要好。 阮柔没拒绝,虽说她觉得买的蜂窝煤更好用,可这不是没钱嘛,凑合着来呗。 等将东西收拾好,天边已微微泛出一丝白,眼看天就要亮了,卖吃的就得赶一日三餐的点,于是连早饭都来不及正经吃,阮母从柴房里拿了几个红薯,一齐塞上板车, 阮柔身上揣了一百块钱,并阮母那零零碎碎的二十元零钱,一家子就匆匆出了门。 从清河村到镇上其实很有一段距离,阮父在前拉着板车,阮母带着两个女儿跟在后面走,但阮母身体不大好,刚走上半刻钟,就不大喘得过来气,捶着胸口一副痛苦的样子,给阮柔吓得够呛。 “妈,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和爸去就成。” “没事,就是走得累了,我缓缓,慢点走,没事的。” “卉卉,扶着你妈上板车吧。”不知何时,领先她们一步的阮父已经停了下来,将板车的后侧落在地上。 阮柔有些犹豫,这可不比牛车,全靠阮父人力,多个人还不知得多费多少力气。 阮母心知自己身体不好,是个拖累,可放老实的丈夫和年轻的女儿去镇上摆摊做生意,她打心眼里不放心,咬咬牙,上了板车,“行了,走吧。” 一场小风波后,行程继续,赶在天蒙蒙亮,总算到了镇上。 “卉卉,咱去哪摆摊?”阮父放下拉着板车的绳子,擦擦汗,大清晨的,他愣是累得满头大汗。 阮母赶忙从板车上下来,同样殷切地看过来。 阮柔自己没来过镇上,但原主在镇上了好几年学,对小镇的大街小巷基本熟悉。 要说镇上最舍得买蛋糕这类精贵物的地方,也有几个,一个就是东边国营厂那边,几个厂子的家属院建在一块儿,工人家庭能挣钱,也就舍得花。 第二个,就是镇上的两所学校,当然,小学生手头没钱,先不考虑,阮柔惦记的是镇上的中学,说是两所学校,可其实在一道围墙里,老师们都是共用的,算一个地儿。 再有一个,就是镇上的卫生院,二层小楼,里头来往不少病人和家属,这年头,小病小灾的,一般百姓熬熬就过去了,再不济开点药,万不敢住医院的,所以说,医院里住的大多都是有钱人。 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阮柔征询另外三人的意见,阮父和阮母平素来镇上就是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国营饭店都没进去过,哪有主意,于是,唯一发表意见的成了阮小妹。 阮小妹试探着问,“要不就去学校试试,我们半晌有好多镇上的同学,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鸡蛋糕味道这么好,他们肯定愿意买。” 左右没个比较,阮柔连犹豫都没,直接同意下来,“行,那就去你们学校。” 阮小妹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她甚至开口问,“姐,要不我待会出来帮你吧。” 阮父阮母没听出不对劲,倒是阮柔眼神微妙,出来,怎么出来,当然是逃课了,看来这丫头也不是个好学的呀。 如今是1979年,高考恢复都有一年多,光是清河村周边十里八村听说的,就考走了不少大学生,至于原主,那是纯粹没去考,家里情况不好,她作为长姐,不说给家里帮衬,总不能添负担。 阮柔如今来了,也不用考虑高考的事,就阮家一窝子大大小小的,想办法赚点钱改善生活才是正经。 商议完摆摊的地方,阮柔计划着去买煤炉子,这玩意正经买其实要工业票的,但阮父给的法子是买人家二手的,给足够的钱就行,倒是不用折腾。 让阮父拉着板车先去学校门口,阮柔去国营商店后街的二手时常,轻轻松松提了一个煤炉回来。 另一厢,阮小妹兴冲冲领头,距离不远,阮母没有再上板车,跟在板车后面慢慢走,等到了地儿,她还待跟着凑热闹帮忙,结果就被阮母毫不留情地赶进了学校,“时间不早了,你把这个红薯吃了,然后赶紧进去上课。” 阮小妹也不嫌弃,放了一段时间的红薯甜滋滋软糯糯,其实味道不错,就是平常都是配着煮粥,吃多了烧心,生的她还是喜欢的,当即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校门外,陆陆续续有学生过来,阮母顿时有些急了,“卉卉这孩子一个人行吗,要不我去看看吧。” 阮父劝了两句,不仅没有打消阮母的担忧,反而被说的同样忧心忡忡,就要去寻摸人了,没走两步就见女儿艰难提着煤炉的身影。 “哎呦,卉卉,提得动吗?”阮父连忙上去帮忙,将炉子卸在了地上。 炉子是二手的,当然算不得多干净,为了搬这炉子,阮柔浑身弄得脏兮兮的,抹了一身灰,不过也顾不得在意干净,眼看着学生们的身影,阮柔立即忙活开了。 吩咐阮父将路子点起来,她自己则带着阮母,将蒸笼取出,将小面团一个个放进去,每一个下面都用干净的白纸垫好。 炉子好似不大通常,阮父折腾了大半天,在炉子冒了一阵烟后,总算着了。 四人皆齐齐舒了一口气,阮柔眼见火势起来,立即将蒸笼架了上去。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一点点过去,期间又有不少学生进校,周围其他摆摊卖包子馒头油条的都开张了,生意红火,阮母难免有些着急,一个劲问,“好了没”,“好了没”。 阮柔却是不急不缓,耐心等着蒸笼里的蛋糕,事实上,也没用太长时间,阮母的鼻子翕动一番,闻着香气,面露喜色。 蛋糕的香味极其霸道,逐渐碾压了一旁包子馒头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吸引着所有过路人的视线。 很快,第一个询问的客人上门,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跟阮小妹看着差不多大,“老板,你们这卖的什么啊,怎么这么香?” “小蛋糕,鸡蛋白糖做的,可不香嘛。”阮柔招待客人面上也带着笑,特意掀开最底下的一个蒸笼,顿时,原本就十分强劲的香气更加浓郁,占据了周围所有人的嗅觉。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问,“这就是小蛋糕,怎么卖的?” “一毛钱一个,五毛钱六个。”阮柔笑盈盈答,这价格说贵不贵,不贵其实也挺贵,毕竟一个鸡蛋糕其实挺小的,就是胃口小的女生,一口气吃六个也不是啥问题,当然,舍不得的吃两个解解馋也够用。 眼前的姑娘明显不是差钱的,闻言,痛快地掏了五毛钱出来,“给我来六个。” 第一单生意就挣了六毛,阮柔高兴不已,收了钱,包了六个热腾腾的鸡蛋糕出来,“来,趁热吃才香。” 小姑娘显见是个嘴馋的,第一时间塞了一个进嘴,烫的直呼气,可仍是舍不得吐出来,面上表情都是吃到美食的享受,不仅嘴馋,胃口还打,一口气将六个鸡蛋糕吃干抹净,还是阮柔见势不对,给她递了碗水,不然铁定得噎住。 猛灌几口水,缓了过来,小姑娘羞涩地笑笑,“太好吃了。”嘴上说着,眼光还盯着蒸笼,不过有心无力,恋恋不舍进了学校。 有了第一个客人打头,很快又有客人上门。 一蒸笼拢共才能蒸十二个鸡蛋糕,阮柔将最底下蒸笼里剩的六个取出来,让阮母放上新的面团,她自己则负责招待客人,问的人多,听见价格后,舍得买的人却不多,不过好在一次性做的也不多,很快,上下五层蒸笼都卖了两轮出去。 不等第三轮蒸好,就听学校里传来一阵叮铃铃的铃铛声,之后便见校门口原本慢悠悠晃荡的人齐齐加快脚步,飞奔似地一股脑涌进学校。 阮柔看得都有些傻眼,还是从原主的记忆中想明白,原来是预备铃,再过十分钟,早自习就开始了。 要说前几年,高考还没恢复的时候,别说预备铃,就是真上课了,也没几个人着急的,老师们被斗怕了,也不敢管,不过如今时局不一样了,高考恢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以后读书人才吃香,舍得送孩子上到高中的,眼光都且长远着呢。 知道是怎么回事,阮柔顿时淡定了,甚至还有空将家里的几个红薯放到炉子里,还没吃早饭呢,烤红薯也是很香的。 也不知是不是阮母太着急,竟带了一小袋子红薯过来,火堆里烤着吃,也不用洗太干净,确认表面没有泥土后,阮柔直接扔了四个进去。 这头刚忙活完,就有边上同样摆摊的摊贩凑过来。 左边是一个壮实的高大汉子,卖的包子,香喷喷的肉包,哪怕蛋糕很香,也压不住肉带来的诱惑,阮柔深呼吸一口,手中蠢蠢欲动,却被阮母按下,“红薯马上好了。” 倒是那汉子极热切地问,“大妹子,你们这卖的啥呢,咋恁香。” 阮母其实还想遮掩下,没妨阮父是个老实性子,当即回道,“蛋糕。” “哟,蛋糕,是那老外吃的蛋糕?” 阮父阮母哪里知道,看向女儿,阮柔含笑点头,“差不多吧,比不上人家,吃个新鲜。” 那汉子考虑了会,道,“我这还有肉包子,卖两毛一个,听说你们的蛋糕一毛一个,要不要换两个?” 阮母有些犹豫,包子换来了也不能卖钱,可肉包子同样难得,没等她纠结出个结果,就见自家闺女一溜拿了四个来,“麻烦叔了,换两个肉包子。” 第415章 之所以同意换,阮柔也是有考虑的,一来,蛋糕不比包子,蒸…… 之所以同意换,阮柔也是有考虑的,一来,蛋糕不比包子,蒸的时间久了,蛋糕老了影响口感,二来,跟周围摆摊的搞好关系,有利无害,最后,才是小小的嘴馋。 拿过两个肉包,阮柔递给阮父一个,今儿花了大力气,得补补,自己则和阮母一人半个,肉包子吃得喷香。 等包子吃完,炉子里的烤红薯也好了,滚烫的红薯,剥开一层焦黑的皮,就露出里面软乎乎的红心,于有些微凉的早晨吃来,格外爽口。 “叔,我看你们还没走,这学生们上课了还能出来吗?”红薯不值钱,阮柔随手递给包子大叔,原主是个乖巧的,只要上课了,就从不出学校,还真不太清楚。 那大叔性子豪爽,也不遮着掩着,而是详细解释,“这些学生们早上不会来得太早,不过等会早自习结束,没吃东西的还会出来寻摸吃食,那时才是咱们做生意的好时候呢。” 大叔啃着红薯,虽是吃惯了的,可热乎乎的红薯谁不爱呢。 另有旁边的摊贩凑过来,小小一家学校门口,竟摆了五家摊位,正好有空,阮柔细细看过去,卖包子的、卖豆浆油条春卷的、下面条的、馄饨的、芝麻饼的,五花八门,吃的喝的都有。 阮柔只是感慨,阮母可就是惊叹了,在乡下村子里,别说包子,红薯粥配咸菜就算好吃食了,不过想想镇上都是职工家庭,有商品粮,也就不稀奇了,倒是因着摆摊的多,反倒安心,不再担心会被人逮走。 几个摊子互相熟悉了,就见另外还闲散的几个摊贩严肃起来,也不说话了,利索地收拾起来,下面条的下面条,下馄饨的下馄饨,那包子老板小声提醒,马上那群学生就出来了,快些准备吧,说完也径直去忙活自己的。 得了提醒,阮家这边也开始忙活起来,连忙将蒸笼里的蛋糕取出来,而后,放入新的小面团,阮父给炉子里通风透气,原本闷住的火立即呼啦啦燃烧。 赶在学生们出来前,一炉蛋糕熟了,连忙再上一笼。 阮柔仔细计算了下,蒸笼一共五层,一层大概放十到十二个,也就是最多六十个,一个一毛,六十个就是六块,这还只是收入,去掉成本,能有三成利就不错了,也就是说,一笼最多挣一块八。 而早上学校门口时间有限,而一笼蛋糕就要十分钟,阮柔估摸,即便有早自习后的休息时间,估摸也就最多卖个五笼,再多就不能够了,配上早上三笼,一早上卖出去八笼,才挣不到十块钱。 十块钱多吗,其实不少,这年头,一般工人的工资也就二三十,但眼下摆摊出动的可是足足阮家三口人,每天不挣个三四十,阮柔都觉得亏本了,所以,还是得另想办法。 不过,很快,一股脑涌出来的学生们就奔赴各个摊位前,买起自己心仪的早饭,托早上的福,有几个学生估摸是看到有同学吃蛋糕,是直奔着阮家的摊子来的。 经过先前一轮,阮家三人已经有了准备,阮母负责收钱找零,阮柔招待客人,阮父蒸蛋糕以及给煤炉添炭,此时忙活起来,乱中有序。 送走这一波客人,阮柔估摸了下,比预计的好一些,这一波总共卖了六笼,也是有些学生不着急上课,最后闹得阮母都有些心虚,担心耽误了人家学习。 好在随着上课的铃声响了三遍,学生们再是不舍的也都纷纷冲进了学校。 原先拥拥挤挤的学校门口,再次只剩下了几家小摊。 阮柔左右看看,主动凑到那个和善的包子老板跟前打听,“叔,学生们都进去了,咱们这摊还要继续摆吗?” 包子大叔一边收拾着摊子一边回答,“可以继续摆,待会儿还会有学生出来的,也有住这边的,知道这有早餐,都会往这走,要是等不及,也可以换个地方。” 要说等,自然是可以等的,但阮柔准备的面团不少,都是真材实料做的,若卖不完,再待一天,怕是口感就不好了,所以能卖还是赶着一天卖掉。 阮柔这么想着,问阮父阮母,“爸妈,咱们要不换个地方吧?” 阮父阮母哪里有什么主意,到了镇上,他们就是多走两步都要看一眼闺女的眼色才安心,这会也全指着听女儿的,当即点头。 三人商量定,阮柔又惦记阮小妹来,别他们走了待会找不到人,只能托包子大叔帮忙照看下,若有一个叫阮燕燕的学生出来找,就让她去镇卫生所来找她们,包午饭。 闻言,大叔也明白她们要去的地方,笑着道,“那倒是个好地儿,记住了,你们放心走吧。” 于是,阮父又将东西搬上板车,蹭蹭往镇卫生所去。 镇上的卫生所修建得颇为气派,是一栋三层小楼,一楼是抓药的地方,有一位坐堂大夫,顺带着看着小毛病,到了二楼,就是正经看病的地儿,听说还有不少检查仪器,都是省城那些大地方淘汰下来的,就这样,在小镇也算珍贵了。 至于三楼,算是一个小型住院病房,一些得了大病的病人、以及镇上一些有身份的人员家属,基本都会住在卫生院,当然,也得是家里条件好的,否则,也舍不得住这每天都要花钱的卫生院。 阮柔一行过来的时候,卫生院前已经有不少小摊占据了最佳的位置,阮父只能将板车放到略偏的位置。 有过学校门前那一遭,这会子熟门熟路,重新铺展开摊子,给炉子通风点火,呼啦啦,蒸笼再次冒出热气。 卫生院的位置绝佳,不比学校在一个单独的区域,周边还有成片高高矮矮的房屋,算是居民区,很是热闹,不过卫生院占的面积也不小,三层小楼围着一圈小花园,闹中取静,风景上佳。 阮柔只略打量了片刻,很快有客人上门,就再顾不得了。 如预料中一般,卫生院的病人们都格外大方,或者说,连其内的医生护士们也手脚阔绰,对上一毛一个的鸡蛋糕,很是舍得。 别看鸡蛋糕跟一个素包子一样,都是一毛钱,但这年头的包子分量足,用料实在,基本上一个就够人勉强填肚子,两个就绝对能吃饱了,而鸡蛋糕呢,小小一个,随便一个女生都能一口气吃上五六个,而六个,就是五毛钱,在人均月工资三四十的当下,其实称得上奢侈品。 不过,镇上有工资三四十的普通人,也有六七十乃至八九十工资的国营厂子高级工,并不吝惜一点小钱来满足口腹之欲。 因着鸡蛋糕的香味诱人,恰好他们的位置虽然偏,却正好对上三层小楼的窗户,随着枝头的树叶刷刷作响,一阵微风飘过,烟雾袅袅上升,不时飘进三层窗户内。 有一个中年妇人此时正在三楼,她其实病得不重,摔了腿,吊了板子回家也行,但家里人总担心磕到碰到,硬是让她住院,这不,连续住了一个星期,天天喝鸡汤吃营养餐,吃得她看见鸡汤就想吐,每每闻着下面的香味解馋。 刚巧,家里人来送饭,不巧,又是鸡汤,妇人,也就是粮食局副科长的周巧兰,轻轻翕动鼻子,扭过脸去,对上女儿送来的鸡汤面,看都不看一眼。 周巧兰的女儿田珍无奈轻笑,“妈,医生说了,你这得多补补。” “再补也不能天天喝鸡汤啊,天天还小,你给他喝了补补身子。”周巧兰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吃厌鸡汤的一天,虽说她是粮食局的副科长,家里粮食没缺过,可如今供应紧张,在以前,鸡鸭鱼肉也是从没吃够过的。 说话间,田珍已经盛好了鸡汤面,一口大大的海碗,径直递给亲妈,“来,昨儿炖的烂烂的,快吃了,待会让天天陪着你,我还得去上班呢。”搁平时,她早上班去了,也就最近亲妈伤了腿,单位领导体恤,特意让她晚到一个小时,当然,这一个小时晚上下班是要补上的,不过兄嫂不在家,她也只有感恩的份。 周巧兰也就耍耍小性子,心知鸡汤来得不易,女儿也没多少空闲,她还是接过,忍着那股子腻味秋风扫落叶般将面条吃完,就连鸡汤都喝干净了。 田珍收拾好东西,叮嘱儿子看好外婆,就匆匆赶去上班,压根没留意亲妈的异样。 偷偷朝门口瞅了两眼,确定女儿真的走了,周巧兰这才露出狼外婆般的诱哄神情,“天天啊,你早上吃的什啊,吃饱了么?” “饱饱的。”天天摸摸肚子,很是高兴。 是女儿田珍的独子,向来被娇惯着,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周巧兰当然知道亲家亏不了外孙,可这不是引起一个话头嘛,她继续哄着,“天天啊,你帮外婆去楼下买点吃的,行不行。” “买什么。”天天看着钱,有些纳闷,刚刚妈妈在,外婆怎么不说啊,他哪里知道,如今周巧兰的一日三餐,全被女儿把持住了呢。 天天已经七八岁,眼皮子底下的小事,周巧兰还是放心的,“来,这是五毛钱,你看,楼下那个姐姐的摊子,告诉她你要买五毛钱的来。” 天天接过钱,也不推拒,小孩子可喜欢大人正经安排事情了,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外婆,保证完成任务。”说着滴溜溜一股脑往下。 周巧兰从病床边探头,只要孙子出了卫生院,她就能看到,不怕人丢了。 果然,略等了一会,就见一道小小的身影旋风般冲出来,直抵目标的摊位。 于是,阮家的早点摊前,迎来了今日年纪最小的一位小客人。 第416章 看着摊子前的小个子,阮柔条件反射朝四周张望,没看见大人…… 看着摊子前的小个子,阮柔条件反射朝四周张望,没看见大人,这才低头问,“小朋友,你一个人来买吃的吗,你爸妈呢?” 天天仰头望天,指了指窗户的方向。 阮柔抬头,看见一道身影,知道有大人照看,这才放心,“你要买鸡蛋糕吗,一毛钱一个,五毛钱六个,你你要几个?” 天天掰着小指头数了半天,最后乐滋滋道,“我要五毛钱的。” 阮柔利索包了六个小鸡蛋糕,目送人回了卫生院才放心。 很快,她就无暇他顾,络绎不绝上门的客人让阮家三人忙得不可开交,累并快乐着。 从学校离开大概是八点左右,而到了十点半,做面包用的面团全部消耗殆尽,遗憾告诉后面等着的客人们没货了,将最后一个鸡蛋糕交给满面期待的客人,阮家小摊今日圆满收工。 一串又一串的客人上门,阮家三人压根没能有丁点空闲,这会儿终于能休息,一时间谁都没动弹。 缓了会儿,阮柔回过劲来,开始慢慢收拾摊子,阮母身体不好,但看着放钱的盒子,只觉浑身满是力气,跟着干起来。 阮父干惯了农活,不怕脏不嫌累,扒拉着黑乎乎的煤炉,倒腾整齐放回身后的板车上,不一会,一切收拾妥当。 “卉卉,咱们这就回去?”阮母问,她这两天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大闺女是个有主意的,至少比他们夫妻俩有头脑。 “先不回,家里面粉和鸡蛋都不多,要先去买点儿,还有,燕燕中午饭没带,总不能让她饿着肚子。” “哎呦,我这脑子,给忘了。”阮母一拍脑门,往常,早上一家四口吃早饭都会顺便给小女儿准备午饭,中午到学校热一热就能吃,结果今天早上一顿忙活,连早饭都没顾得上,更别提小女儿的午饭。 “没事,等会收拾好了,咱们去找个地方吃点儿,顺便给燕燕送点儿过去。”阮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在镇上吃啊?”阮母有些犹豫,活了几十年,她在外面吃的次数屈指可数,总是觉得糟蹋了钱。 “对,就在镇上吃。”阮柔语气笃定,连带打消了阮母那点儿犹豫。 依着阮柔的要求,阮父将板车推到偏僻城的一个巷子里,所幸街上人来人往的,板车上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仅有的钱都揣在阮柔身上,不必担心被偷。 原本几人计划去国营饭店吃,虽然要票,可价格便宜啊,但巷子出去拐弯,就见巷子口有一家半开的侧门,里面隐隐传出饭菜的香味。 走在最前面的阮柔脚步一顿,当下就拐了弯,身后阮父阮母晕乎乎跟着进去。 果不其然,内里就是一家小餐馆,估摸是出于谨慎考虑,担心以后被翻旧账,特意遮掩了点儿,正门都没开,反而开了半扇侧门。 餐馆进门处就有一块木板,上面清楚写了今日能供应的饭菜,阮柔大概扫了一眼,一共才十几个菜,大部分都是荤菜,少数几个素菜也掺了鸡蛋之类的,不难理解,这年头人胃里缺油水,馋肉呢。 “爸妈,咱们就在这儿吃吧。”虽是询问的语气,可看着女儿已经坐下来,阮父阮母讷讷。 阮柔可丝毫没客气,对着一旁的服务员点菜,“来一道红烧肉,再来一道韭菜鸡蛋,一个肉丸子汤,再来三碗米饭。” 阮母又纠结了,“卉卉,这是不是太多了?” “哪里多了,今儿挣了钱,咱家都多久没吃肉了,妈,医生说了,你要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爸,你成日干重活累活,也得多吃点好的,还有燕燕,早上都没吃什么,待会可不得带点好的。” 阮母一听,还真是,而且,菜都点了,后悔也来不及,只能默默等菜上来。 现在才十一点多,没到正经饭店,餐馆的客人不多,很快,两菜一汤陆续上来。 餐馆的用料十分实在,用的都是大盘子,满满的一盘,绝对够四个人吃的了,也让阮柔打消待会打包一个菜带走的念头。 菜上齐全,三碗米饭也上来,阮柔拿起筷子,给阮父阮母各分了一双,随即道,“爸妈,开始吃吧。”说着,率先动了筷子,给两人分别夹了一块红烧肉。 阮父阮母捏着筷子,吃了几十年的饭,竟是头一次觉得,筷子都不知道怎么使了般。 “爸妈,快吃啊,都是荤菜,待会凉了可就不能吃了。” 阮父阮母这才回神,先将碗里的红烧肉给吃了,那一刻,原本心里的担忧负罪感都消失了,唯留红烧肉那香甜软糯的口感,简直回味无穷。 第一口下去,接下来的就顺理成章,阮柔自是迟到十分痛快,而阮父阮母呢,则一边暗暗心疼一顿花的钱,一边却又忍不住为眼前的美食心动,矛盾极了。 但总的来说,三人的吃相都有些狼吞虎咽的架势,不过也不用担心别人看了笑话,这年头,大部分人都这样。 约莫半个小时,两菜一汤,除去提前留给阮小妹的,其他都被三人吃的干干净净,就连菜汤都没留下,而是被阮父拌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阮柔吃得微微有些撑,靠在椅背上,不大想起身,可随着饭点的到来,餐馆里客人渐渐多起来,总不好一直霸占着位置,缓了会儿,见店里差不多都坐满了,只得起身,“爸妈,我们去给卉卉送饭吧。” 阮父阮母在餐馆里,也觉得浑身不自在,连忙起身,眼巴巴盯着她。 阮柔好笑,“爸妈,店里人多,我去付钱,你们先到外面等着吧。” 阮母“嗳”了一声,压根没打算留下来。 其实那木板上就写着每道菜要多少票多少钱,拢共三道菜,略一算就有数了,可有数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钱送出去又是另一回事,阮母拦不住女儿花钱,而且她自己吃得也挺香,就没脸再说孩子什么。 阮柔一人去付了钱,三道菜,拢共花了两块二,付完钱,她都忍不住有些心疼,今天折腾半天也没挣几个钱呢。 不过转念一想,赚钱不就是为了花嘛,起码吃点好的,是吃到自己肚子里,对身体也好,总归不浪费就行。 一想通,阮柔只觉心情舒畅,下定决心以后要努力挣钱,争取下次再来餐馆吃红烧肉。 至于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就得看挣的钱多少了,今天毕竟是第一次挣钱,下馆子,阮父阮母不舍得也没拦着,明儿可就说不准了,而且,在餐馆吃到底太贵了,不如自己家买了肉做菜实惠。 想到这里,她心念一动,凑到刚才的服务员耳边,小声耳语几句,两人交流了几句,那服务员纠结片刻,往后厨跑去,不多时,提着一个袋子出来。 阮柔接过,又掏了钱,方才提着东西出来。 这一来一回沟通的时间就有点久了,原本在门口安静等着的阮父阮母都有些不放心,从门外往里张望。 “爸妈,好了,咱们走吧。” 两人见没事,便继续往外走,忽而,阮母察觉不对劲,纳闷问,“卉卉,你手上提着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找餐馆买了一斤,回家咱们自己做,能省不少钱呢。” “费那个钱干啥,刚吃那么好一顿,哪就用买肉了。”阮母依旧心疼钱。 阮柔依旧是老说辞,给阮母补营养,家里人劳累得补补身子,总之,都是必要的钱,最后安慰,“妈,你不用担心,以后咱家能挣到钱,这挣钱了可不就得花在吃上吗?”给阮母说得既想要赞同,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来。 将人忽悠住,阮父拉着板车,重新来到学校门口,午饭的点,也有不少学生出来吃,想来都是家里不差钱的,否则,自己就带了饭菜在学校热了吃。 原先的包子摊倒是还在,不过站在摊位前的换了个人,不过同样人高马大,看模样,跟原先那汉子是夫妻,想来是两人轮流看摊儿。 阮柔在心里慢慢记下,他们家也可以这么干,不过清河村跟镇上有段距离,倒是有点麻烦。 跟人打过招呼,阮母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小闺女,“燕燕,这儿。” 阮燕燕原本靠在校门口,听见声音就抬起了头,目光对上,面上不由露出欣喜神色。 两边碰上,来到无人的角落位置,阮柔将装好的饭盒递过去,“吃吧,我们刚才餐馆吃过了,提前给你留的。” 阮燕燕早上就吃了一个红薯,肚子早饿了,可她身上没钱,正想着去找人呢,就看姐和爸妈先找过来了。 打开饭盒,一股子肉香扑面而来,阮燕燕眼睛霎时亮了,“姐,有红烧肉呢。” “嗯,快吃吧,别等会儿凉了,吃了坏肚子。” 有红烧肉当前,阮燕燕可没客气的想法,扒拉着筷子呼啦啦吃开了,边吃还边嘟囔,“真好吃啊。” 三人没说话,静静等着人吃完,阮柔这才招呼,“吃饱了就回教室休息会,下午还有课呢吧。” 阮燕燕吃好了,只觉得浑身都舒畅,“好,姐,鸡蛋糕卖完了吗,你们要回去了吧。” “嗯,刚才就卖完了,等你进去我们就走了。”阮柔答。 又叮嘱几句,阮燕燕回了学校,阮柔三人返程,路上没忘买上不少的面粉、鸡蛋和白糖。 凌晨天不亮就开始折腾,午后终于回到家,三人都有些累了。 不过休息前,还有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数钱。 阮柔将钱袋子掏出来,咕噜噜将钱倒在桌面上,零零散散的,几乎都是毛票。 阮母望着钱,没伸手,看着女儿一点点数。 一毛,两毛一块,两块,数着数着,三人眼睛越来越亮,就连阮父常年皱巴着的面上都舒展开几分。 第417章 “一共是一百五十块五。”阮柔数完,阮父阮母才敢大口呼吸,不等两…… “一共是一百五十块五。”阮柔数完,阮父阮母才敢大口呼吸,不等两人欣喜,她接着道,“不过原本咱们一共带上了一百二十三块五,也就是说,多了四十块。” 阮父阮母听闺女继续念叨,“买炉子花了四十,还有,这些材料用的是自家的,还有炭,不过家里都没有太多存货,以后肯定都是要买的,我估摸,一天下来,最少能挣上三五十。” “有这么多?”阮母有些不大相信,一个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这一天能挣工人一个月的,怎么想怎么不敢相信呢。 阮父心内默默算了一番,发现跟大闺女说的差不多,面现欣喜,“我算着也差不多。” “真有这么多啊。”阮母有些发呆,难怪街上那么多摆摊的呢,都在偷摸着发财,按少的算,一天挣三十,一个月就是三百六,一年指不定就能成万元户。 一笔笔账算下来,阮家三人都兴奋了,原本的困倦疲惫,在金钱的刺激下消失得彻底,阮父起身,欢喜地在堂屋里转圈,阮母面上都多了几分红润。 阮柔将钱全部收起来,拍了两下巴掌,引来阮父阮母的注意,“爸妈,我觉得这门生意可以一直做下去,你们觉得呢?” “当然要一直做。”阮父阮母两人异口同声道,而后,三人对视,皆忍不住笑了。 说话间,阮柔打了一个哈欠,身体的困倦再次席卷上来。 “卉卉,这些待会再说,你先去睡一觉吧。”阮母心疼道。 “嗯。”阮柔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中都泛出了泪花,被阮母推回了房。 她也没抗拒,进了屋,想起什么,“爸妈,你们也先休息会吧。”说着,往床上一扑,彻底失去了意识。 阮母失笑,给闺女掖了掖被子,关上门,轻手轻脚出去。 “睡了。”阮母对着阮父悄声道。 “嗯,你身子不好,也歇会儿吧。” “你不歇会儿?”阮母听他话音,诧异问。 “上午没下地,下午总要去的。” 如今还是公分制,虽说有钱就可以买粮食,也未必差种田这点公分和粮食,可能多挣点儿总是好的,话毕,他提着锄头再次出门。 阮母想拦,犹豫片刻的功夫,阮父已经不见了身影,她只得留下一道长长的叹息。 到底是欢喜的,回到屋里,阮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愣是高兴地睡不着,最后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才终于闭上眼睛陷入梦乡。 直到傍晚,阮父从田里回来,开门的声音惊醒了阮柔,她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下山,随即起身,阮父阮母正在院子里择菜。 “爸妈。”阮柔招呼。 “哎,卉卉起来了,饿了吗,我马上开始做饭。”阮母手中不停,口中还在关心着。 “不饿。”阮柔摸摸肚子,这是真的,中午那一顿吃得实在,这会儿肚子里还饱着呢。 阮母便笑笑,忍不住回忆起中午那一顿,就是有些费钱了。 “没事,燕燕回来还有段时间,等她回来就估摸差不多了。” 这倒也是,阮柔点头,想起今日买回来的东西,便赶忙去收拾,“爸妈,这东西你们怎么没收拾啊。” “你买的,你先看看,要我收起来的就给我。”家里的粮食一向由阮母保管,阮柔压根没想那么多,但家里用的,跟做生意要用的,区分开还是有必要的,毕竟这样算账才能算清楚。 其实阮柔不止买了摆摊需要的糖、鸡蛋和面粉,还额外买了一些点心零食,以及从餐馆买来的两斤肉。 一家子之前的日子都不好过,阮父阮母都劳累过度,阮父或许是底子好,如今还不显,阮母是切实被医生诊断营养不良,会影响寿数,以后肯定都要好吃好喝养着。 至于原主和阮小妹倒是还好些,可阮小妹正读高中,眼看着就要考大学,更不提还欠着孟伟的钱了。 事实上,若不是数着自己五百多的存款,阮柔都险些忘记孟家这一档子事了。 婚是肯定要退的,阮柔可不想为此损害了自己的名声,所以得找孟伟结扎的证据,请人办事,总要花钱,总而言之,依旧是桩桩件件都要钱。 不过,好在有摆摊卖鸡蛋糕的生意在,缺钱的问题很快都不是问题。 将东西分成两堆,阮柔从原主读书时候的一堆书里,找出一本草稿纸和一枝笔,开始了记账。 今天摆摊的材料是用的家里的,阮柔今天买的已经补上了,所以,最大的支出就是今儿买材料的钱,还有买煤炉的四十块钱,包括今天吃饭的钱,都算在来到成本里。 简单记了几笔账,阮柔换了一页,开始写接下来的计划。 第一步,阮柔希望能攒钱先买一辆自家的板车,如今这辆是花了两个鸡蛋借来的,暂时只借了几天,最好等到还的时候家里就能有板车,板车其他的倒容易,就是两个橡胶轮胎不好买,恐怕还得去镇上找找门路。除此外,若能买头驴就最好了,毕竟拖着板车去镇上,着实费体力,阮父年纪大了,总不好一直让他拉车。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买辆自行车,但自行车金贵,还要专门的自行车票,非费些心思寻摸,暂时不用着急。 第二步,就是去镇上,找人打听孟家的事,婚期距离不远,还是趁早解决比较好。 第三步,阮家的房子有些老旧,最好能翻修或者干脆推倒重建,阮家四口人,起码得修四间屋,另外的灶房库房柴房,最少的预算也得七八百,怎么都要过几个月再说了 将自己需要做的都列支清楚,阮柔来到灶房,阮母正在做晚饭,看她气色不错,阮柔也就没有上前帮忙,而是到另一边准备明日摆摊的材料。 面粉、鸡蛋、白糖,昨天做了两轮,今天手熟,做起来快了不少,就是臂力不够,最后还是阮父来做的体力活。 等阮母饭菜做好,阮柔的材料初步处理妥当,先放在一旁,等晚上再处理,正巧,阮小妹趁着夜色归来。 “爸妈,姐,我回来了。”阮燕燕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哎,快进来,洗洗手可以吃饭了。”阮母招呼着。 等阮燕燕来到餐桌旁,霎时眼睛一亮,今天的伙食可真不错啊,中午那一顿餐馆的好饭菜就不说了,晚上一道辣椒炒肉,闻着就有一股肉香伴着呛人的辣味,引得人胃口大开,还有一道鸡蛋羹,配上一道青菜,对比起以往的伙食,算是绝对的高标准了。 “姐,今天挣到多少钱了啊?”阮小妹美滋滋吃着辣椒炒肉,忍不住好奇起来,肯定得挣钱了,家里才能吃这么好啊。 “你个小孩子家家,吃你的饭,读你的书,问那么多干嘛?”阮母见她问,连忙打断。 阮家一共两姐妹,与早熟的原主不同,阮小妹就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心性,阮母压根没把人当大人看待,还担心她嘴不严,对外说了出去。 阮燕燕瘪了瘪嘴,委屈巴巴看向阮柔。 阮柔失笑,给小妹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读书费脑子,至于摆摊嘛,肯定是挣钱了,但挣多少,你就不用知道了。” 阮燕燕知道自己人小没发言权,索性不再好奇,继续开心地大快朵颐。 一家子饭毕,阮母去收拾碗筷,阮父继续去揉面,阮柔刚坐一会儿,就见阮燕燕一蹭一蹭地靠过来,“姐,你真的准备去退婚啊?” “嗯,退了不好嘛。” 阮燕燕想了下,答,“退婚是好,可对你的名声会不会不好啊,唉,你这婚就是定的太急了。” 阮柔没吭声,她是自己有手艺,总能想办法挣钱,所以也不指着靠人,可原主就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就是再早熟、再能担事,也变不出钱来,只能把自己卖了换钱,可惜,到底没算准人心,既没猜到孟伟会对前妻一往情深,再婚只是为了找一个伺候自己和两个孩子的保姆,更没料到,阮母一片拳拳爱女心,压根没舍得用女儿卖身钱,最后还是因为身体破败早早去了。 可以说,原主完全做了一门亏本买卖。 可如今呢,阮柔的嘴角扬起浅笑,“那就不让名声受到影响就是了。” “啊?”阮燕燕没大听清楚对方的呢喃,可阮柔却没有再重复一次的打算,想起眼前的阮小妹,在原主出嫁后,为了照顾家里,在高一就辍学的事,她忍不住担忧起来。 “燕燕,你正是高一紧要的时候,两年很快就过去了,你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以后就是咱阮家第一个大学生了。” 阮燕燕闻言,略显心虚,她的成绩在班上中等偏上,还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想起大姐因着赚钱,压根没参加高考,就忍不住心疼,“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习,连带着你的那份一起。” 阮柔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若是她还想读书,自己就可以去读,压根不指望别人,她只是单纯希望阮小妹以后的人生能一帆风顺,大学只是一个好的起点罢了。 第418章 没有想象中的姐妹谈心,反而被叮嘱了一堆好好看书问些功课…… 没有想象中的姐妹谈心,反而被叮嘱了一堆好好看书问些功课,考个好大学的嘱托,阮小妹颇为头大,正打算脚底抹油偷溜之际,正巧阮母回来,一家四口都在,阮柔的规划也做得差不多,想着以后要做的事,干脆就趁机召开一次家庭会议。 摆出自己记得满满当当的小本子,阮柔重重咳嗽两声,以示开场。 “爸妈,小妹,今天是咱家有重大改变的一天,也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阮柔抬头,看想桌上的另三人,阮父阮母面上含笑,阮小妹亦是郑重其事,她继续道,“以前,咱们只能种地挣公分,爸妈靠着种田养活了我和小妹,还辛苦供着读书,为此累坏了身子。如今时代不一样了,摆摊做生意是政策允许的,也是能挣到钱的,虽然也辛苦,可比起下地总要好些,爸妈,你们说是不是?” 阮父阮母有些沉默地颔首,今儿一天挣的钱,都比得上他们往年种地一整年的收入了,事实上,以阮家的家境,一年也攒不下四十块钱,所以,哪怕仍旧心有担忧,却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起码,这钱是靠着自己辛苦劳动挣来的,而不是大女儿靠卖掉自己换来的。 阮小妹更是点头如捣蒜,还不忘拍马屁,“姐,还是你厉害。” 阮柔失小,接着说,“所以,咱家这摆摊的生意,就得长长久久地做,挣足够多的钱。到时候,妈,你可得跟着我去医院看大夫,爹也不许一天挣十二个公分了,至于小妹,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考上大学,不拘省城还是外地的。” 阮小妹顿时蔫了,倒是阮母,欲言又止,犹豫半晌还是开口,“卉卉啊,那孟家的婚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退。”这件事不解决,就始终是他们夫妻心头的一根刺,时刻提醒他们,是他们做爸妈的无能,才让闺女为了自己操碎了心。 阮柔眉头一皱,好在她早有打算,此刻话张口就来,“爸妈,这件事我有自己的打算,婚是肯定要退的,但孟家做的事不厚道,我不愿意直接退婚便宜了他们。” 阮母心知她提的是孟伟结扎一事,虽然也觉得孟家有骗婚之嫌,可到底是从未惹过事的村里人,对上城里人的孟家,天然就矮了一截,见她一副要找麻烦的模样,忍不住讷讷劝,“卉卉,人家是城里人,咱们把婚退了就行,就别做多余的了吧。” 阮柔还没回答,就听阮父气鼓鼓的声音,“孩子她娘,这事你就别多管了,那孟家差点害了卉卉的一辈子,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阮柔刚松口气,结果就听阮父话音一转,“不过,卉卉啊,咱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不值当为了孟家把自己搭进去,你说是不是。” “当然,爸妈,在我心里,咱们一家人可比其他人都要重要得多,但孟伟结扎了,我还听说他跟下放的前妻还有联系,时不时接济一二,肯定心里还惦记着,这样的人家,还指望再找一个冤大头呢,如今我还有回头路,若不揭穿他的真面目,以后再有跟我一样的被孟伟骗了去,可怎么办呐。” 阮柔是故意这么说的,若单纯为了自己,以阮父阮母不愿意得罪人的性子,肯定不会同意,但若为了避免更多女孩上当受骗,就会犹豫了。 果不其然,听闻还会有其他人上当受骗,阮父阮母没再反对,只是一再让阮柔小心保护好自己,万事以自己的安全为先,阮柔自然一一应允。 两大棘手问题解决,会议的最后一个议程也来了。 阮柔取出今日净赚的三十块钱,“爸妈,这是今天挣的钱,从今天来看,以后这生意肯定还是咱们一家子一起上,这挣了钱自然也要一起分。” 阮母一听,急了,“都是一家人,哪要分得那么清楚。” 若放在一般人家,当家做主的自然是阮父阮母,可阮家情况不一样,一来,这钱是大闺女自己想着法儿挣的,二来,夫妻两人性子弱,反倒不如大闺女有主意有主见,所以,不管从哪方面,阮父阮母都没插手的理由。 “那可不行,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咱家也一样,算得清楚,人人能分到钱,以后才更有干劲不是。”阮柔振振有词,其实道理摆在这,钱是人的胆,若只自己有钱,阮父阮母说不得还是原来那性子,等手头有钱,也就有了底气。 阮柔没等两人再次反驳,从三十块钱里拨出了十五块钱,“鸡蛋糕的生意是我想的,房子也是我的,以后摆摊赚的钱,我拿五成,爸妈你们一起五成,你们看怎么样?” “要不了那么多,我和你爸做的那些,哪里要这么多。”阮母连忙推辞。 阮父也是一个意思,“是啊,这些活随便来一个人都能做,卉卉,你既然说亲兄弟明算账,那就要算清楚了,不叫我和你爸妈吃亏,你自己也不能吃亏。” 阮柔无奈看向两人,见十分坚持,只得退了一步,“行,我拿六成,爸妈你们俩一人两成,这样总行了吧。” 阮母一算,这样来的话,一天挣三十,自己和阮父都各自能分六块钱,一个月就是一百八,恐怕比镇上工资最高的工人还要高,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当即点头,“行,那就这么算,不过以后添置东西的成本都扣掉,赚的钱这么分就行。” 阮柔和阮父都无异议,暂时的分配比例就这么定下。 三人分钱,唯一的局外人阮小妹,看得眼睛亮晶晶,可惜,没自己的份,想到摆摊能赚那么多钱,她都恨不得不读书,跟着去摆摊赚钱,可是,显然不可能,方才姐姐叮嘱读书考大学的话语还在耳边,阮小妹蔫蔫,没精打采的。 “对了,今天小妹也帮了不少忙,不能白辛苦,这样吧,小妹,给你一毛的辛苦费,你看行不行。”说着,阮柔将一毛钱推了过去,送到阮小妹面前。 白花花的钱摆在面前,傻子才会拒绝呢,阮小妹眼疾手快将一毛钱收起来,喜得美滋滋,对着阮柔就是一通吹捧彩虹屁,“大姐,你可真厉害,对爹娘孝顺,对我也好,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争取做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阮母白了她一眼,“村里不是已经出过几个大学生了,你咋还做第一个呢。” “去年和今年那几个参加高考考上大学的,可都是知青,没有一个咱们本村人,我可不就是第一个。”阮小妹可算计得清楚着呢,反正这么说也没错。 阮母无奈笑笑,可那眉眼间分明是带着纵容的。 阮柔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阮小妹如此懂事乖巧,顿时起了怜爱之心,想起因着家贫,阮小妹上学从来早出晚归,且从未在外面吃过饭,都是从家里带去的,还不是什么好粮食,多是粗粮配水煮菜,当然,原主当初也是这样过来的就是了。 此一时彼一时,姑娘家长大了,总有要花钱的地方,若是没吃饱在镇上也可以买点零食、添置文具,跟同学一起出去逛逛,反正,手头最好多少有点钱。 一毛钱显然不大够,想了想,她从自己的钱里面再次取出一部分,“喏,不叫你白忙活,刚才那一毛是你的报酬,这五毛是我这个当姐姐的给你的,你自己随便花,不要浪费就行。” 阮小妹喜出望外,活了十几岁,她还是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钱财,抑制不住兴奋,她将钱小心收起来,这钱她可舍不得话,得好好存起来。 阮父阮母对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家里没钱的情况下,别说两个女儿,他们自己都舍不得花钱,哪里会考虑到孩子的零花,可如今,大女儿都给了,他们这做爸妈的不给好像不像样。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半辈子,只一个眼神,就能大概明白彼此的意思。 几乎是同时,阮父和阮母分别从自己刚分到的六块钱里取出一部分来,由阮母开口,“卉卉说的对,以前就不说了,以后,只要家里还能挣钱,我和你爸就给你们发零花,这钱随便你们怎么用,我们不过问。” 她将两个一块钱塞给阮柔,又将两个五毛钱给了阮燕燕,顺口解释,“卉卉大两岁,花钱的地方也多,我和你爸各给一块,卉卉还在读书,就只给五毛,要是有要花钱的地方,你跟我们开口,再另外给。” 阮柔看着自己分得的部分,有些苦笑不得,“爸妈,我的就不用了吧,我现在有钱。”她的钱还摆在桌上,足足十八块呢,哪里好意思再拿阮父阮母的。 “你有是你的,我和你爸给的是我们的,有什么干系。”阮母嗔怪,“你就当是我们做父母的一片心。” 阮母都这么说了,阮柔不好再推辞,接了钱,虽然不多,可她心里暖暖的,这是还把自己当孩子呢。 分了钱,时间已经不早了,将阮小妹赶回房间,阮父阮母和阮柔再次来到灶房,准备明日的材料。 做过一次,今日明显熟练很多,约莫晚上九点左右,东西就准备好了。 “爸妈,你们快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阮柔催促两人去休息。 “嗯,我们这就睡了,你也早点睡。”阮母应着,可等回到房间,却是久久难以睡着,是激动的。 “孩子她爸爸,你说我们是不是在做梦呢?” “还没睡着呢,做啥梦。” “你不觉得这两天就像做梦一样嘛,卉卉清醒后愿意去退婚了,还学会了做鸡蛋糕摆摊,这挣的钱,我拿着就跟做梦似的。” “放心吧,不是做梦,不信你掐我一下。”阮父中午没休息,连续忙了一天,此时早已睡眼朦胧。 结果,阮母还真给他来了一下,疼得他清醒不少,“真疼,你这力气可真大,要是睡不着,你就再去数数钱。”其实就是刚才分到的十二块钱,给了两姐妹三块,剩下九块,如今就在阮母的枕头底下放着呢。 阮母老觉得不安心,竟还真将钱取出来,没舍得点煤油灯,就着纸窗户透出来的月光仔细数了一遍,九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才安心。 心情放松后,再也抑制不住睡意,很快闭上眼睛,陷入了梦想。 而隔壁的房间,阮小妹还点着煤油灯,就着昏黄的灯光,挑灯夜读,她可是在爸妈和大姐面前打下包票,要考上大学的,不然可对不起三人给自己的零花。 至于阮柔,压根没考虑那么多,因为她知道,以后她会挣到更多的钱,很快,阮家就不必为钱费心了。 第419章 一连摆摊七天,入账两百多,阮柔尚且稳得住,阮父阮母更是欢喜。 …… 一连摆摊七天,入账两百多,阮柔尚且稳得住,阮父阮母更是欢喜。 但在镇上这么多天,客人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意料之中,孟家那边也很快得知了阮柔摆摊的消息。 孟家的人员构成并不复杂,孟家一共三兄弟,其中孟伟是家中老小,之前最受家中疼爱,靠着家里走关系,在镇上国营厂有了一份工作,其前妻没有工作,跟孟伟结婚后有了两个孩子,便一心在家做家务照顾孩子,孟伟的工资,加上孟父孟母时不时的补贴,过得很是轻松。 偏出了孟伟前妻娘家被打为黑五类,这年头,但凡被冠上这个名头,最低都会是一个游街批斗的下场,更严重的,下放到偏远的农村荒野,乃至冤狱中横死的,不知多少,更可怕的是株连。 孟伟前妻虽然已经嫁人,却依旧没有躲过革委会的追究,还险些牵连孟家,还是孟父察觉风声不对,硬是逼着孟伟离婚,才摆脱了可能的灾祸。 夫妻俩感情甚深,还有个两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孟伟当然不同意离婚,架不住孟父强逼施压,孟伟无奈,甚至因着气愤,原本三兄弟在一起的孟家,就此因为这件事分家。 然而,坚持的孟伟到底没扛过压力,孟伟前妻娘家集体下放后,革委会每日上门搜查,打砸破坏,就连孟伟工作的国营厂都名声受损,国营厂厂长、主任接连来做孟伟的工作,希望他能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再来上班。 工作就此停职,若只是这样,孟伟或许还能坚持,但事实比之更为残酷,彼时,孟家的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都被送到了家属区的附属幼儿园。 孩子本该是最单纯天真的,却因受到大人的影响,幼儿园的小孩们集体孤立,两个孩子不得已从幼儿园退学,一家四口丢工作的丢工作,失学的失学,原本就因为大手大脚为数不错的存款很快告罄,一向疼爱小儿子的孟家父母不愿意伸手,就仿佛全世界都在逼他们分开。 孟伟始终坚持,最后,是孟伟前妻提出的离婚,理由很正当,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影响孟伟、影响孟家还有两个孩子。 孟伟无奈同意,两人去办了离婚,孟伟前妻很快被革委会送去下放,孟伟一个人既要上班,根本没时间带两个孩子,只能将孩子送去父母家。 奈何,早前孟家就分了家,三房早已单独分出来,两个孩子送回去,不说花费孟父孟母的时间,口粮、精力都是大问题,跟孟家父母同住、且承担将来为其养老责任的大房当然不同意。 时日久了,矛盾渐生,两个孩子本就因着在幼儿园被欺负,性子有些畏缩,在孟家老院虽得爷奶看重看护,可其他的堂兄弟姐妹早早得了爸妈的教导,离跟黑五类沾边的两兄弟远远的。 直至闹得几方都精疲力竭,孟父孟母到底年纪大了,不能跟以前一样,遂自己的意去补贴小儿子一家,最后,实在无奈,提出要给孟伟重新娶一个妻子的想法。 孟伟一开始当然不同意,可等后来,两个孩子没人照顾,家中也因为没了女主人乱糟糟一片,生活工作一团糟,到底还是妥协了。 虽同意结婚,可结婚人选却是孟伟自己做的主,他不敢找镇上的姑娘,那些女孩大多家境不错,一来未必愿意当后娘,二来,即使愿意,也不一定能如希望那般,照顾好两个孩子,孟伟想的透彻,他对二婚妻子没有什么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照顾好两个孩子,那是他和妻子的宝贝,是两人为之愿意付出一切的存在。 恰巧,阮家缺钱,原主托了媒婆相看愿意出高价彩礼的,而孟伟同时找了做媒的在乡下寻摸,最后两厢一比较,正合适,孟伟求着孟父孟母,掏出压箱底的养老钱,凑了五百的彩礼,要求就是原主以后一定要照顾好两个孩子,必须得当亲生的一样。 原主同意了,她只以为是上门当后娘,却不知道,任何礼物都暗中标好了价格,五百,是足以买下她一生的价格,起码在孟伟的眼中是如此,而后原主开启了一生的悲剧,全心全意照顾孟家父子,直至孟伟的前妻归来,功成身退的她再无人关注,辛苦活了一辈子,到最后什么都没能留下。 但那些都是很久以后发生的事,眼下,孟家、孟伟,都是真心期盼着阮柔嫁进来,缓解孟家当前的困局。 故而,在得知阮柔一家在镇上摆摊之后,孟伟赶着去厂子里上班前的清晨,匆匆来到听说的地点。 原以为只是别人乱说,结果一看,还真是,他眉头高高皱起,语气不悦,“卉卉,你这是做什么?” “摆摊啊。”阮柔手下不停,示意他自己看,这随意的态度跟之前讨好的姿态,判若两人。 “你怎么干摆摊这么丢人的活计,我不是才给了五百的彩礼,总不能这么快就花完了。”孟伟那语气,好似五百是多大的恩赐般。 若搁在一周前,阮父阮母连带两姐妹肯定都是这么认为,毕竟全家几十年下来的存款都没超过五十,五百,是比他们一家的命还更昂贵的存在。 但现在么,阮父阮母看向颐指气使的孟伟,这位险些成为他们未来女婿的存在,眼中却只有厌恶。 还不待孟家人有什么反应,不少摆摊的客人却是悄悄竖起了耳朵,五百的彩礼,于镇上人稍有些家底的人来说,只能算不高不低,毕竟三大件加一起最少都得五六百,条件好点的可能会更高,但眼下不是听八卦么,连清晨的困意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摆摊也是靠自己劳动挣钱,有什么丢人的。”阮柔知道,如今依旧是国营厂子、公家单位最吃香的年代,不仅工资高待遇好,还格外受人尊重,但凡家中有个工人,别人都要高看一眼的。 但这不代表摆摊就不光荣了,同样是劳动,摆摊能挣钱,只能说是供求关系决定的,一方买一方卖,彼此互相得到自己想要的,怎么就丢人了。 孟伟向来要面子,此刻脸色涨得通红,被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说不能摆,就是不能摆。” “我们还只是订婚,你还管不了那么多。”阮柔有意激怒他。 果不其然,以孟伟的性子,果真上当,或许也是他从来没将乡下的阮家看在眼里过,所以才会这么高高在上,“好,你非要摆是吧,我话放在这里了,我们孟家不可能要一个当众摆摊的媳妇,要是你不停了摊子,那我们退婚。” 孟伟知道阮家缺钱,阮母的病需要钱来养,所以有恃无恐,提出退婚也只是单纯的威吓,至于真的退婚,不是阮卉卉也会是旁人,起码阮卉卉听话孝顺,以后想来也能当好一个好后妈。 阮柔可不知道对方短短时间想了这么多,听他提起退婚,正中下怀,被阮父阮母一天几催,弄得原本不着急的阮柔一想到就觉得心烦,还是早早解决为好。 “行,退婚就退婚!” “你知道就好”孟伟习惯出口,才意识到不对,“你,你说什么,你要退婚?” “是你要退的,我只是同意了而已。” 这下,结巴的成了孟伟,他显然没反应过来,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应,好半晌才回,“你可要想好了,要是退婚,那五百的彩礼是要原封不动退回来的,我看你们这摆摊应当添置了不少新东西,不知有没有钱还呢。”幸灾乐祸嘲讽的语气实在太明显,摆明了吃定阮家没钱,也就退不了婚。 也是习惯使然,哪怕政策放松,有不少人出来摆摊,可有谁会傻到把自己挣了多少钱说出去,巴不得摆摊的人越少越少,自己就可以赚的更多。 所以,虽然有部分最先开始摆摊的赚得荷包满满,却很少有人知道,尤其以国营厂工人身份自傲的,更是看不起摆摊,认为是丢了面子,失了身份,保不齐就要被秋后算账,孟伟如今这番话也不算奇怪。 但阮柔只是笑笑,“退婚自然要退彩礼,但有些账目,我要跟你先算清楚,再说彩礼的事。” 望着不卑不亢的阮柔,孟伟心中奇怪,先前一直低自己一头的人,怎么会突然这么理直气壮。 正思量着,就听对方继续说道,“毕竟,我也没想到孟伟你会骗婚。” “什么骗婚,你不要瞎说。”孟伟下意识反驳,甚至压根没意识对方说的是什么。 “那你早已结扎,还跟前妻纠纠缠缠,也不知你一份工人工资,养自己和两个孩子,还要接济前妻,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供你娶个新媳妇,不会要人家进门当后妈,还得跟你吃苦受累吧?” 阮柔的语气尖酸刻薄,但此时孟伟已经没心思顾及这些了,他的心神全被那句结扎吸引,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第420章 “嚯,好好的小伙子,竟然结扎了!”比当事人反应更快的,…… “嚯,好好的小伙子,竟然结扎了!”比当事人反应更快的,则是周围假装路过,实则脚步半点不挪的一群围观群众,此时也顾不得隐藏,一个个眼睛亮晶晶,还有不少中年大妈大爷们,一双眼睛不老实地往下三路看去,看得孟伟一个大男人都感觉自己遇到了流氓。 “我还是那句话,退婚!你骗婚在前,我现在要退婚也正常。”阮柔再次重复道。 “小孟啊,我们也不想追究你什么,就退了吧。”阮父看着眼前的孟家小子,其实除去人结过婚有过孩子,孟伟本身的条件其实很好,但再好,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去当一个后妈,还是结婚就被剥夺生育权永远不会有自己孩子的后妈,此刻能笑对孟伟,而不是一拳头挥上去,多亏他还有理智了。 孟伟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结扎的事,是他当年不忍妻子再受生育之苦,才商量着去医院结扎的,未免被人看见,还是特意去的省城大医院,没敢叫周围人看见,阮家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然而,顾不得想太多,一道道灼热的视线让孟伟恨不得找道地钻进去,他抬手掩住面容,匆匆离去,身后,依旧是叽叽喳喳戏谑八卦的议论声。 阮父看向阮柔,心知女儿是故意在大庭广众揭穿孟伟结扎骗婚的事实,有心想责备几句,却说不出口,若不是为了家里,女儿何苦考虑孟伟这样的结婚人选呢。 “唉。”最后,他只轻叹了一口气,“待会摆摊完,我们去孟家说清楚吧。” “好。”阮柔应着,目的已经达成,小镇就这么大,孟家也不是无名无姓的人物,相信要不了半个上午,孟伟结扎的事就会传得整个小镇居民都知道,届时,自己退婚不说,孟伟想再找个冤大头当后妈也不容易了,毕竟,当后妈是一回事,当个没有自己孩子、全心全意为继子服务的后妈、丈夫还对前妻一往情深,又是另外一回事。 眼中泛出一丝笑意,阮柔收敛心神,面对一拥而上问题不断的八卦群众们,她没给出任何回应,只是继续做着自己的生意。 托了孟伟的福,摊子前的客人前所未有地多,将小摊一圈围得密密实实,这些人也不是都花钱买了鸡蛋糕,但其中大多数都掏钱了,一来嘛,看人家笑话有点不好意思,二来,鸡蛋糕的味道着实香,买点解解馋。 可惜的是,阮柔摊子的材料有限,看着空荡荡的蒸笼,她不好意思冲周围笑笑,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今日的鸡蛋糕卖完了,实在对不住,大家还没吃的,还请看看周围包子馄饨吧。” 客人们见状,遗憾摇摇头,三三两两地散去,只是面上带着的八卦神情,显然还在说着些什么。 “爸,收摊吧。”阮柔将蒸笼拆开放回板车,阮父熄了煤炉,等一切收拾妥当,三人收了摊子,推着板车,直奔孟家。 小镇不大,他们摆摊的位置距离阮家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期间,阮柔甚至观察到,背后有人偷摸摸跟着,也不知是哪家没工作的人闲得无赖,等这么长时间就为了听个八卦,但正合她意,不是么。 路上,阮父态度坚定,他跟女儿一个想法,那就是无论如何都得把孟家这么婚给退了,阮母虽也这么想,但她活的一辈子小心谨慎惯了,不得罪人更是刻在骨子里,眼见要跟孟家撕破脸,她还有些担心,忍不住问女儿,“卉卉,你说这婚能退掉吗,孟家要是不愿意退怎么办?” “不会的,孟伟要是不退,我就让他在镇上都抬不起头来。”阮柔恶狠狠道,吓得阮母没敢再吭声。 约莫走了三刻钟,终于到了孟家的位置。 是的,来的是孟家,而不是孟伟单独的居所,毕竟谈婚论嫁向来都是长辈间谈,可没有小年轻自己做主的道理。 “笃笃笃,笃笃笃。” 阮父手指微弯,敲在木质的厚实大门上,发出沉重而清亮的声音。 按照早前知道的,孟父如今还在工作,如今每个月拿着七十的工资,孟母的工作则是让给了小儿子孟伟,如今在家中帮着带孩子,除此外,孟家二儿媳应当也没有工作,此时大概都在家。 而事实比阮柔猜测得更好,因着早上孟伟在小摊前闹的那一出,虽然孟伟本人没好意思回家来说,可不少街坊邻里却是极为“热情”地回来,告知了孟母这个颇有些炸裂的消息。 孟母听了,当场脸色就青了,心知不好,连忙去厂子里叫回了孟父以及孟伟两人,至于孟家老大和老二和大儿媳,想了想,不好请假扣工资,到底作罢。 早在阮家人到来之前,孟家早已提前兴师动众,召集了一家人开始想办法。 “孟伟,这婚是你自己要定的,你自己说,要怎么办,是退还是不退。”孟父一双锐利的双眸盯着被宠坏了的小儿子,不允许他有丝毫逃避。 “退,当然要退,那死丫头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还当着大庭广众说咱们阿伟结扎的事,我反正不要这个儿媳了。”孟母咋咋呼呼道。 孟父无奈,慈母多败儿,小儿子这万事自私随自己的性子,就是被老妻惯的。 孟伟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有气无力,“那就退吧。”说着,他对孟母刚才提起的结扎还有些怨念。 被小儿子哀怨的眼神盯着,孟母顿时不高兴了,“嫌我,嫌我说你倒是没做啊,你倒是瞒得好,为了那个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是吧?” 孟伟不吭声,他想说你们不懂,他和妻子是自由恋爱结婚,跟孟父孟母这种相亲成婚平平淡淡一辈子的生活完全不是一回事,但他到底没说出来。 孟父开口,“既然你自己愿意,那就退婚,先前给了阮家五百的彩礼,咱们只要回四百,剩下的一百就留给阮家当做补偿了吧。” “凭什么!”孟母一听还要损失一百块钱,顿时不乐意了,虽然一百也不多,但她就是不愿意便宜了阮家那群人,明明是自己上赶着来定魂的,如今竟还要给出赔偿。 “就凭你儿子结扎瞒着对方,骗婚在先。”孟父没好气,他也懒得跟孟母争论,依旧看向孟伟,“你说呢?” “好,给就是了。” 孟母又炸了,“他说给有什么用,那钱又不是他的,是我借给他的,这要赔了阮家,不是我亏了么。” 孟父简直无奈,“我给你补上,行了吧。” 孟母依旧嘟囔,“你的钱不也是我的,补上有什么用。”可也只是嘟囔,自家儿子做的不对,不管是真心替儿子补窟窿,还是做给外人看,这一百块钱都是必须要给出去的。 正讨论着,敲门声响起,不用想,十有八九是那阮家人。 方才吵得凶的孟母,这会儿却是蔫了,别说阮家,要她有女儿遇见这样的混蛋玩意儿,她感觉自己能提刀给人霍霍了,可这不是自家儿子做的嘛,她底气就弱了三分。 孟父好笑看她一眼,使唤二儿媳去开门,“老二家的,你去吧,态度和善着点。” 孟老二的妻子娘家同样是镇上的,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有个工作,只能留在家里做家务,帮着带大房二房的几个孩子。 孟老二在孟家中排行老二,中不溜,既比不上老大受孟父这个当家做主的受重视,也不必孟伟这个小儿子孟母心中的地位,半点便宜不沾,就连孟老二的工作都是自己找的,如今能看老三的笑话,看孟父孟母吃瘪,心中竟隐隐有些畅快,同为女人,让她面对阮家那位被骗婚的姑娘还有些怜惜。 定婚的时候两家人是互相见过面的,一见着人,她心中暗道果然,面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将人请进来,不忘将大门紧紧关上,隔绝外面偷窥人的视线。 可惜的是,木门并不严实,哪怕门关上了,中间还是有一道可容纳小孩通过的大缝隙,而两旁起码同时有六七道身形偷偷凑上来,试图看现场版的八卦。 阮父阮母当前,阮柔跟在后面,被孟老二家的安排了座位。 两家人面对面,情形跟上一次定亲的场景颇有些相似,只是,还不到一个月,物是人非,再见竟是退婚。 到底孟父先开口,自家儿子做错了事,他这个当老子的不得不帮着擦屁股、赔笑脸,“阮老弟,镇上对不住了。”知道阮家要退婚,他没有再喊亲家,而是选择阮老弟这个称呼,别看阮父面貌比孟父苍老十岁的模样,实则还要小上几岁呢。 阮父没搭腔,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孟母哪怕心中不满,依旧沏了茶水端上来,三人一人一杯。 孟父在心底将倒霉儿子再次骂了几遍,再次开口,“这事是我们家孟伟做的不对,我们先前不知道,当然,他能做出这事,也是我们当爹妈的没教好,我们刚才已经教训过孟伟了,现在还是跟你们道一声对不起,孟伟,你也道歉。” 孟伟始终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闻言,干巴巴挤出一句,“对不起。” 孟父深呼吸一口气,按住暴打儿子的冲动,继续赔笑,“你们要退婚的事,我也听孟伟说过了,事情呢,现在已经成这样了,我不好说什么其他的,只是眼下怎么解决才是最重要的,阮老弟,你说是不是。” 阮父颔首表示赞同,早把事情解决了早安心。 “当然,我们尊重你们和卉卉的意思。我作为孟伟的父亲,现在在这里跟你们保证,如果婚约照旧,我们再补上五百的彩礼,这一千块钱都不用带过来,留着买点吃的养养身子。” 阮父摇头,“这婚我们是肯定要退的,什么彩礼就不用提了。” “行,那就说说退婚的事。定亲就是两家口头上说话,咱们到时候请媒人做个见证,解除婚约,形式上也就可以了,你们说呢?”孟父开口,有些惋惜,其实他还挺看好阮家姑娘的,若婚事照旧,以后小儿子一家起码不用操心了,可惜,也没人是傻子。 “可以。”阮父答,他只庆幸女儿知道得早,还没结婚,否则,那才叫难呢。 “至于先前的彩礼给了五百,我想着,你们留下一百,就当我们家给的赔偿了,当然,要是嫌少,我们可以再谈,只是家里不富裕,这钱也是一家子凑出来的。” 言下之意,最多一两百,多了没有,这番话,使得原本还对其有些好感,当他明事理的阮父,彻底看清了为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20-440 第421章 孟家的话说得漂亮,什么愿意给一百的赔偿,其实不过变着法…… 孟家的话说得漂亮,什么愿意给一百的赔偿,其实不过变着法儿把彩礼要回去罢了,阮父虽性子老实,可也活了几十年,还是听得出来的。 一百的赔偿,其实也不少了,虽然这阵子摆摊挣了不少,可白来的钱,没有不要的道理,但这到底是女儿的事,阮父没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看向大女儿,意思显然是让她来做决定。 接收到视线,阮柔也没躲着,干脆直接站到前面,跟孟家人直接对上。 “孟伯伯,赔偿就不用了,我们阮家穷,可也不缺这一百块钱,五百的彩礼,我今天正好带来了,这就还给你们。”说着,从兜里掏啊掏,凑出一沓大团结,不多不少,正是五百元。 这场景别说孟家人,就连阮家人都唬了一跳,孟伟今儿是直接找上门来的,也就是说,阮柔一直揣着五百在身上,这谁不慌啊。 “妈,你去请一下媒婆吧,请她做个见证,难得跑一趟,也省得下次再麻烦。”没有外人做证,阮柔可不敢将这五百直接还了,她还担心孟家翻脸不让人说没收到钱呢。 阮母没多犹豫,出门就去好人,也亏得那媒人就是镇上的,来回跑来一趟,要不了多少时间。 没想到的是,走出孟家没几步,就有一人匆匆而来,跟阮母正正撞上。 “哎呦,谁啊,跑这么快。” 听见熟悉的嗓音,阮母一抬头,果然是媒人,对方几乎在同时认出了阮母,不好意思地笑笑,“真对不住了,是阮家嫂子啊。” “没事没事。”阮母挥挥手不在意,问,“全媒人,您是往孟家去吗?” “可不是,我在家听说你们和孟家要退婚,这可是怎么弄的,当初说的好好的。”全媒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媒婆,最爱拉煤牵线,阮孟两家的婚事她可都收了媒人礼,如今竟然要退婚。 阮母一听就生气了,将孟家做的那些破事全都抖落出来,气汹汹地道,“孟家这样,我们是不敢让卉卉嫁过去的,您也替我们做爸妈的想想,女人家一辈子没个自己的孩子,那可怎么行。” 全媒人其实在家就打听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只是装傻罢了,孟伟结扎的事她自然也听说了,忍不住抱怨,这孟家,结扎就结扎了,怎么好闹到阮家人都知道,这让她还怎么从中说和,她就拿份媒人钱,可没想干些缺德冒烟的缺德事。 “唉,我也是才知道,真是对不住了。”全媒人先是道歉,表明自己的无辜,之后,试探着开口,“我听说男的结扎,是可以去医院取消的,实际上也不影响什么,若孟伟愿意去取掉,你们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阮母才不信这鬼话,就算是真的吧,可那孟伟一开始就瞒着,难不成还能指望结婚后他自己良心发现去医院取消吗,若没有良心,以后没孩子的锅岂不是要扣在自家闺女身上,要她看,孟家就是丧了良心,故意算计自家女儿呢。 不过也怪她自己身体不好,这才让闺女病急乱投医,这不,投到一个心眼子比蜂窝煤还多的黑心孟家,而且,听女儿的话音,那孟伟还惦记前面那个,保不齐前妻回来,就把自己女儿一脚瞪了,这可不行。 只要一想到未来女儿被净身出户的场景,阮母就打了个寒颤,听说上面的政策变了,不少以前被下放、被归为黑五类的人都平反回来了,指不定那一家子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届时还有自己女儿什么事啊。 想到这些,她也就全给全媒婆说了,听得全媒人眼皮子直抽抽,心道还真有可能。 “总之啊,孟家这门亲我们阮家是攀不上了,您还是给孟家另说门亲事吧。”最后,阮母抛下一句话。 全媒人心里泛着苦,若事情没闹出去,给孟伟说亲还有可能,但现在,除非孟伟愿意去医院取消结扎,否则,就算有谁家为了钱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也得顾忌会不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先不说这些了,既然要退婚,我去做个见证就是,只是以后阮嫂子,你这身体可还行?”当初阮家往高了找婚事,不就是要高彩礼给阮母补身子,也不知彩礼还剩下多少,若缺的不多,她得劝劝孟家,就当是给阮家的赔偿,起码不能臭了名声吧。 阮母不知道全媒人的想法,还没说到彩礼的事,就已经到了孟家。 好家伙,门口里三层外三层,老人、孩子还有没工作的媳妇儿,全都在这蹲着看热闹呢。 赶又不好赶,左右自家又不住镇上,阮母一想,是孟家做事不厚道,这才宽心,甚至还有心情对着门外的人笑着打招呼。 全媒人一向名声好,说了这么一门亲事,如今闹到要退婚的地步,头都抬不起来,唯恐旁人误会她是为了图媒人钱就不管小年轻死活的黑心媒人,还不住跟阮母念叨,“我真不知道孟小子能干出这种事。”明着是说给阮母听,实则解释给围观的邻里街坊,挽回点自己的名声。 阮母其实心中对全媒人也有点抱怨,即便不提孟伟结扎的事,孟家这一摊子,就不是什么好人家,不过自家也理亏,她做不出谴责,却也无意替全媒人周全。 两人就在几十双眼神的注视下,走进孟家,阮母还特意留着门没关。 自打阮母离开去找媒人,孟家的气氛就很是尴尬,阮家人一声不吭,也没个笑脸,孟家即便想搭话,都得不到一句回应,最后也只得跟着沉默。 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孟父孟母可算松了一口气,“阮妹子,全媒人,你们来了。” “嗯。”不比对上阮母的温和,全媒人面对这声问候,不冷不淡地回了句,显见对孟家不大待见。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些,既然你们要退婚,我就来做个见证,待会那媒人钱,我也给你们退回来。” “不用不用。”孟母连连推拒,十几块钱的谢媒钱都要回来,那他们孟家可真就没脸了。 “这些待会再说了,先来说退婚的事,当初你们孟家给了五百的彩礼,因为钱给的多,其他的东西都没给,这都是有单子的,你们都没问题吧?” “没。”双方一致摇头。 “好,那就五百彩礼,你们是怎么想的,孟嫂子,你家伟小子做得不厚道,你们当爸妈的可得说一句公道话。”这便是在提前孟家人赔偿了。 孟母苦着一张脸,“全媒人,刚您没来的时候,我们家是想着给一百的赔偿,但阮家妹子没同意,说是不要,你看这可怎么板?” 全媒人惊诧挑眉,一百的赔偿都不要,她可是知道阮家有多缺钱的,“阮妹子,孟家做错事,赔偿是应该的,你们拿这钱是应该的,不用担心别的。” 阮父摇头,“不管应不应该,这钱我们都不想要,也不想跟孟家扯上关系。” 全媒人顿时懂了,哪里是不想扯上关系,这是不想因着一百块钱,让孟家名声受损,人的思想总是很复杂的,若阮家收了一百的赔偿,保不齐就有人在背后说闲话,还觉得阮家占了大便宜,只要不收,阮家就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相反,孟家的行为会一直被人谴责。 但,名声又不能当饭吃,她觉得阮家人有点傻,到手的钱那才是实在的,可她总不当着孟家的面劝阮家收钱,只得作罢。 “行,那就这么着,阮家把彩礼退了,这婚也就退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全媒人见双方都没意见,干脆拍板定下。 阮柔这时才将五百的彩礼还给孟家,之后,全媒人掏出之前定亲的文书,又要了孟家和阮家的那份,一式三份,全给撕了,随着纷扬的纸屑,昭告着这段错误的婚约彻底结束。 阮家三人齐齐呼出一口气,面上不自觉现出笑容。 阮母寒暄道,“既然事情解决,那我们不耽误,这就走了。” “慢走。”心知阮家有气,孟父也没有挽留,等阮家人走后,孟母去关门,这才发现刚才门压根没关,气得脸都红了,恶狠狠等了门外一眼,嘟囔道,“个没福气的。” “好了,你还有脸说人家。”孟父怒喝一声,刚才当着阮家面压下来的火气,此刻全都冒了出来。 孟母一缩脖子,看向全媒人,示意他家里还有外人呢。 全媒人只当自己没看到,板着脸,取出当初孟家给的十五块钱彩礼,“阮家没要你们的彩礼,我也不敢要你们家的谢媒钱,这就还给你们,也省得败了我几十年的声誉。” 全媒人是镇上公认有福气的,娘家夫家父母皆健在,兄弟姐妹一堆,还生了两双儿女,夫妻和谐,可是镇上难得的十全人家,这才能出来做媒人,且一做就是几十年,不知促成了多少对姻缘,还是第一次碰上孟家这样的。 “别介,全媒人,真是对不住,这事一开始我们做爸妈的都不知道,也不知那阮家是从哪里打听的。” 听着孟母还要给阮家上眼药,她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你们家骗婚还要怪人家识破了?” “不是这个意思,”孟父不敢再让老婆子说话,忙自己站了出来,“全媒人,劳您跑了一大圈,这婚事不成,但这谢媒钱是你该拿的,就收着吧。” “就是,我家孟伟的婚事,以后还得托您帮着相看呢。”孟母瞥了眼小儿子,跟着讨好道。 全媒人被人捧着,原本还挺高兴,结果一听,顿时打了个哆嗦,猛地摇头,“你们家孟伟这婚事啊,可别找我了,我没那么大本事,这媒钱你们还是收下吧。”说着将钱塞进孟母怀里,干脆利索开溜。 第422章 全媒人跑得太快,等孟母收拾好十五块钱,再去门口追人,哪…… 全媒人跑得太快,等孟母收拾好十五块钱,再去门口追人,哪里还见得到人,早跑没影了。 “这全媒人还真是,给钱都不知道赚”孟母嘟嘟囔囔说着抱怨,被孟父打断。 “好了,你有时间说人家媒人,不如教训教训你这好儿子。”孟父没好气道。 若搁以前,孟母第一反应就是维护自家小儿子,但眼下嘛,好好的婚事没了,虽然吧,她也不大看得上对方一个乡下人,可被人就这么退了婚,总感觉自家被人嫌弃了似的。 而且,阮家不是重点,就如全媒人说的,以后这婚事可不好找,孟母想了一圈,终于转移了对象,“孟伟,你给我过来。” 孟伟今儿除去被孟父教训那阵子,阮家人上门后几乎就没说过话,此刻皱着眉头,不耐烦听孟父孟母的教训,“爸妈,厂子还有事,我先走了。” “你能有什么事。”本就看不惯这个儿子的孟父更气了,旁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早几年前儿媳被打成黑五类的时候儿子就被从生产岗位调离,安排了个闲职,连工资都少了十几块,能有什么忙的。 “坐下坐下。”孟母过来,将儿子拉着坐下,“咱们一家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正好趁着今天坐下聊聊。” 孟伟终于软话,坐下来,说出了今天第一句软乎话,“爸妈,对不起,让你们费心了。” 道歉的话一出,孟母满腔的埋怨生气顿时烟消云散,“嗐,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当爸妈的操心儿女,那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她没看见,一旁二房儿媳偷偷甩了个白眼,心道“你那是愿意给小儿子操心,老二可从来没见你操心过”。 孟父脸色也和缓了些,“孟伟,有的事,你自己做主,我和你妈都不想多说什么,但这婚事,你要是还想找一个,就趁早去医院,把扎解了。” 孟伟脸色一变,扭过头去,别扭道,“我不去,我有两个儿子,以后不需要再生。” “你不需要生,那你以后的媳妇也不要生了!”孟父一见小儿子这倔模样就来气,恨不得跟小时候一样,拿跟竹条把人抽一顿。 眼见父子两人又置气上了,孟母无奈,“老孟,你跟儿子好好说,他年纪不小听得懂了,还有孟伟,你都多大的人了,好话歹话听不出来啊,你爸说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好。” 两人依旧不说话,孟母坐到儿子身边,语气和缓,“只是孟伟啊,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总得有个章程,两个孩子年纪大了,你在厂里上班,总有顾不到的时候,家里总得有个女主人不是。” 孟伟依旧没吭声。 孟母继续,“先前找上阮家那姑娘,不就是看她是乡下来的,以后能照顾好你和两个孩子嘛。” “我不需要人照顾。”孟伟闷声闷气反驳。 “那两个孩子呢,在外面被人骂没妈的孩子,你就忍心。” “他们有妈,只是被下放了。”孟伟回。 孟母心想,有个下放的妈,还不如没有呢,起码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派个闲职,但不好当着倔驴儿子面说,她慢慢劝,“反正阮家这门婚事已经退了,你是怎么想的,再找一个,还是以后就自己带着孩子过,你先别回答我,自己好好想想,先前那样的糙日子,你能过,两个孩子能过吗?” 孟伟不由得想起上次,自己在厂里有事跟着领导出去了一趟,结果正撞上大儿子发高烧,小儿子一个人在家急得不行,最后还是邻居帮忙,把孩子送去了卫生院,否则,还不知道会烧成什么样呢。 所以,他没应声,也没反驳。 孟母的话犹如响在耳边,“所以,你看,就是为了两个孩子,还是要再找个人结婚,是不是?” “妈,你到底要说什么。”孟伟开始不耐烦了,每次孟母提起,他都要想起前妻来 “你妈的意思是,你要是不结婚,以后我们就随你去,要是还想结婚,你要么找个带孩子的寡妇,要么就去医院把扎解了。”孟父没好气道。 孟伟自然是不愿意去医院的,结扎的事,那是外人误会了,其实并不影响什么,而且,离婚是前妻为了自己和孩子不受牵连,说好的假离婚,自己再娶已经够对不住妻子,若再跟后面的生个孩子,自己岂不是忘恩负义。 但若不结婚,孩子若出个什么事,那可是一辈子的事,至于娶个带孩子的寡妇,孟伟又犹豫了,他倒不介意寡妇,但人家要有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好,他可是听说过不少后妈虐待继子女的事。 犹豫着,半晌没能给出回答,孟父见他这模样,冷哼一声,“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都几十岁的人了,我和你妈还能管你几年。”说着将手背在身后,摇晃着走了。 孟母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她也不希望儿子娶个带孩子的寡妇上门,否则,还不知道家里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呢。 见天色不早,她问,“今儿时间不早了,你去把两个孩子接来,中午在家吃吧。” “不用了,我回去吃。”孟伟没同意,早已分家,他来吃饭就得遭大哥二哥一家子嫌弃,要不想人说嘴,就得带粮食来,倒不如去外面吃来得便宜。 孟母知道他的性子,肯定又是出去吃,忍不住埋怨,“天天就知道出去吃,你那三四十的工资,还够干啥啊。” 说话的功夫,孟伟已经起身离开,门外看热闹的人早已三三两两不见,他出了门,径直回家,懒得做饭,干脆带着两个孩子出去搓一顿。 但吃饭的时候,他不免想起孟母的话来,因着当年不愿意跟妻子离婚,他从原先车间里的技术岗,调成了行政办的文职,别看文职轻松自在也体面,其实工资还不比不上一线工人,他原本五十多的工资,被降到了三十五,加上各种补贴,一个月最多也就四十。 四十,在会算计的人家,养活一家几口人都够了,可孟伟家不同,一来,他们家没个女人,孟伟自己又不会做饭,隔三差五下馆子,发的那点粮票全被嚯嚯了,有时候到月底还要花钱换粮票,二来,孟伟自觉离婚愧对两个孩子,故而,遇到儿子的事就格外大房,要吃给吃的、要穿给穿的,从上到下,用的都是最好的。 所以,四十的工资也就将将够孟家三父子过活,至于存钱,孟伟至今每个月的存款都不到十块钱,还要孟父孟母时不时接济,就连先前五百的彩礼,都是借来的。 前世,阮家压根不知道这点,见阮家给出了五百彩礼,虽然一嫁过去就要当后妈,可起码物质上应该不缺,可实际上,原主嫁过去后,也就是孟家的免费保姆,一日伺候三父子的一日三餐,吃也就是混个肚饱,反正好的好是没有的,就连衣服,一连几年都是穿嫁人前的,别说过好日子,还不如在阮家呢。 在孟伟想七想八的时候,孟家的餐桌上,孟父也在叮嘱孟母。 孟家条件好,孟父以及两个儿子一个儿媳都是有工作的,大房二房虽然分家了,可还住在一块儿,每个月交二十的家用,加上孟父孟母的补贴,伙食还是很不错的,基本一周最少能吃一回肉。 这会子,晚饭就很好,孟母早上从供销社抢的一条鱼,炖的鱼汤熬成奶白色,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孟家几人食指大动,等孟父拿筷后纷纷开动,孟母还有些惋惜,小儿子一家没来吃饭,就听孟父说道,“以后,你也少去给孟家家里收拾,等他和两个孩子过成一团糟,就知道要找个媳妇过日子了。” 孟母反驳,“那怎么行。” 事实上,在搬离孟家院子又离婚后,小儿子不愿意看嫂子脸色,一般能不怎么回来,都是孟母上门帮忙收拾,顺便带点粮食过去贴补,帮着做饭洗衣啥的,否则,孟伟家还会更艰难。 “怎么就不行了,他要一辈子不结婚,你还能去伺候一辈子,就算你能,等我们都走了呢。”孟父瞪着眼睛,随即语气稍缓,“也不是一直不让你去,但那小子总不能一直不结婚,让他自己带着孩子过,要不了两个月,就得哭着喊着娶媳妇。” 孟母不大相信,“真能成,他可都离婚好几年了。” 孟父没好气,“那还不是你上赶着伺候,什么都给他忙活完了,哪还需要娶媳妇。” 孟母可不同意这个说法,但也没反驳,半信半疑着道,“行,那我先不去,等两个月看看再说。” 孟父孟母商量着热闹,孟家大房二房冷眼旁观,谁都没吭声。 一开始,小儿子离婚,孟母还想让两个儿媳去帮着收拾,她们又不傻,借口叔嫂不好单独相处给拒绝了,至于孟母,那是长辈她们管不了,可也看不惯,今儿看一场笑话,别提多畅快了。 要说孟家这矛盾,其实早就有了,大房还好,孟家老大最受孟父看重,娶的媳妇也有正式工作,其实条件不差,但家中大小琐事都是孟母做主,家中的吃食上难免就偏向三房,就连孙子辈都是三房的最受孟母欢喜,时日一久,矛盾可不就多了。 好不容易等到分家,结果孟伟一离婚,还是照常带着孩子上门吃喝,这谁受得了啊,大房夫妻有工作,吃点亏也不在乎,二房的没工作,可不就受不住,几次三番的嘲讽,孟伟是个要脸面的,之后轻易就不带孩子上门蹭饭,孟家的矛盾这才消停,只孟母经常上门帮衬,两房的人看不惯,也不好多说什么。 故而,眼下见三房被退婚,既担心以后还要添麻烦,又忍不住看笑话,既然情深,有本事就别再结啊,那不害人家女同志呢吗。 孟家人的复杂心绪,阮家人全然不知,不过也不重要了,婚退了,从此他们跟孟家再无关系,以后最好再也不要有见面才好。 出了孟家门,阮父来到借口,将托别人照看的板车拖上,一家三口往回。 路上坑坑洼洼,时不时还有大坑小坡,其实推着板车走路很是累人,明明天气不热,阮父愣是热得满头大汗,阮柔抿抿唇,心想,一定要早日挣钱买个三轮车回来。 回到阮家,虽然累,可三人心情都挺好,阮母还说明天找个媒人上门,阮柔唬了一跳,还以为阮母是要给自己介绍对象,结果阮母说的话大出所料。 第423章 “你年纪还小,结婚的事不用着急,但你先前跟孟家定亲,村里很多人…… “你年纪还小,结婚的事不用着急,但你先前跟孟家定亲,村里很多人都知道,如今退婚了,镇上是闹得热闹,但村里人不一定能知道,所以啊,我找个媒人上门,顺便把消息传出去。”阮母是个小老百姓,可小老百姓也有自己的生活智慧,说着阮母看她一眼,有些小得意 阮柔听了,自是好一番感谢,“妈,可多亏你了,我自己可想不到这些。” 第二天,阮母果真找了个媒人上门,跟人说好了,先宣传,不用介绍人相看,还塞了五块钱,为了女儿的名声,她可算是大出血了。 解决了孟家的婚约,阮柔彻底解决了麻烦事,也有更多时间放在生意上。 鸡蛋糕的生意不错,但因着只有一个品种,最近生意逐渐有下滑的趋势,阮柔见此,便想着再开发点新品种,开始做的就是鸡蛋糕,后面也不好转成包子之类的,阮柔就想起了面包以及汉堡,汉堡的材料有些复杂,还需要大量的肉,可以再往后放放,面包倒是可以,说起来鸡蛋糕也算面包的一种。 上午摆完摊回来,数过钱,阮柔确定生意的确是越来越差,便把自己的打算跟阮母说了。 “爸妈,你们说怎么样。” “生意的事我们不懂,都听你的。”阮母直接道,也是她的心里话,没有女儿,一家子还在苦兮兮过着穷日子呢,哪里有如今想吃肉就能吃肉的好日子。 “行,那我先研究研究。”阮柔便开始尝试着面包的做法,还尝试自己打奶油,这可是味道极好的,甚至还尝试着托人找了些鲜牛奶回来,每天下午就窝在厨房摸索,阮父阮母见了,也不打扰,只默默在一旁帮忙。 只是,还没等阮柔想出办法来,镇上很快就出现了第二家卖鸡蛋糕的,甚至比阮家摊子还周到,还同时做豆浆油条包子的生意,一时间也大受欢迎。 客人总共就那么多,去新摊子的少了,阮家摊子这边客人就少了,生意肉眼可见的冷淡,原先忙到没有一点空闲时间,而现在等到半上午,鸡蛋糕还剩了不少,中间很是空闲,就连一向摆摊生意很满足的阮父阮母都忍不住心中犯嘀咕,难得追着阮柔问新产品的进展。 阮柔正苦恼着,最面包最大的困难不是技术,而是缺少原材料牛奶,清河村地处南方,至少原主的记忆里是没有喝过牛奶的,无奈,她只得想办法另花高价买了奶粉,全当牛奶用,做出来的面包竟也还不错。 这一次,她总共做出了三款面包,最简单的是白面包,不比全麦面包,是用正经的小麦粉制作,吃着就有股浓郁的麦香,还有一款红豆面包,吃起来有股甜甜的红豆味道,最后一款的制作过程最费心,是后世颇为受欢迎的奶油泡芙,奶油对任何时代的人来说,都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当然,制作工艺和原材料的成本逐步递增,价格也很是客观,阮母尝过一个泡芙,对其味道大加赞赏,但听到阮柔说的价格后,却连连说若要花钱,自己是肯定不会吃的,给阮柔弄得哭笑不得。 哪怕是百姓普遍很穷的现在,贫富差距依旧是非常大的,同样的国营厂,学徒工才十几二十的工资,高级技术工就能到一百多,有的人已经能用上自行车电视机,也有的村里连点灯都没通上。 所以,阮柔的东西是做给如今有钱的那些人吃的,他们家总共就三个人,精力有限,做包子之类的吃食,不仅竞争压力大,且会更加劳累,不如做面包这些新鲜吃食轻松。 新品制作成功,试过味道很好后,阮柔第二天便上架了新产品。 原先只有鸡蛋糕一款产品,阮家的小摊十分简单,甚至连个招牌都没有,如今四款产品,阮柔想了想,让阮父直接动手做了一个招牌,其实就是一块长木板,上面刨平整后,在其上刻了阮家早餐铺五个大字,再找点油漆描一遍,便是看着很正经的招牌了,当然,阮家每日来回镇上的板车上也多了一样东西。 说起板车,阮柔早就有在镇上租一间铺子,但阮母担心生意不长久,到时候千万别入不敷出,不过阮柔跟她商量好了,若三款新产品卖得很好,就正式在镇上租一间铺子,到时候,省得来回跑的功夫,他们就可以多点休息时间,也可以多做些东西出来卖。 翌日,因为多了三款产品,阮家人起来得都比往常早了半个小时,才将将跟往常一样的时辰出门。 来到镇上,阮父匆忙去买了两个煤炉回来,三个炉子同时开动,不过他们在家就提前准备好了不少面包泡芙,此刻直接摆出来,倒比往常轻松了很多。 除此外,阮家还新添了豆浆窗口,不图赚多少钱,最大的目标还是让顾客满意,省得吃一个早饭还得跑几个摊子,当然,配面包的最优解是牛奶,不过这不是没有么,阮柔无法,干脆带了些高价奶粉回来,到时候有客人想喝的话,可以现场冲泡一杯奶粉。 照例先去了学校门口,阮小妹在校门口帮了会忙,等预备铃响起来,匆忙进了学校。 阮氏早餐铺的牌子下方,贴着一张大大的纸张,上面写着新产品的种类和价格,有了这个,就能省去很多问价回答的时间。 如预料般,摊子刚摆出来,就有熟悉的客人上门,见着新东西,有人认识的,看价格合适,就直接掏钱买了,也有不知道的,问清楚后,有的看价钱不舍得买,有的想着尝尝味道就先买了一个,上新第一天,阮柔通通给人免费送了半杯豆浆,当然,用的杯子是人家自己的,好在这时候,学校什么都不提供,从吃饭的饭盒到喝水的杯子,全都要自带,也没学生嫌费事。 送走第一波学生,闲下来,阮母悄悄点了点卖出去的份数,嘴角悄悄勾起一个笑来,果然,她闺女就是有生意头脑,还好她没有把舍不得白送豆浆的事说出来,或者,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到此,阮母连忙回转心神,呸呸呸,上门照顾生意的客人们可都是散财童子呢。 没分神多久,很快有其他客人上门,是学校里的老师们,因着课程的时间不同,老师们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通常是学生们到几点,老师就要跟着到,这不,预备铃刚响,老师们就跟着到了,待会巡查过一遍教室,还能回办公室备会儿课。 不过老师们显然没学生那么着急忙慌,甚至颇有些悠闲,不少老师直奔熟悉的早点摊钱直接付钱走人,也有的在几个摊子前徘徊,肉眼可见地纠结。 也有习惯在阮家摊子买早饭的老师,这会儿见有新品,都试了试,最后不约而同地打包了一盒子泡芙走,阮柔心内暗道,果然饱含奶油的泡芙才是大家的最爱。 与阮家热闹的生意相比,另一家卖鸡蛋糕的小摊,今日生意就颇为冷淡了。 另一家摊子的摊主是一对年轻的兄妹,阮柔听人说过,姓孙,是镇上本地人,至于为什么做鸡蛋糕的生意,则是因为一次来买鸡蛋糕见生意很好,特意去外地找人学的鸡蛋糕做法,据说还是花了小二十块钱学的,也是孙家摆摊的地方跟人家不在一个地方,否则就是再多二十人家也未必教。 本来嘛,手艺都是各看各的,鸡蛋糕又不是阮柔发明的,她自然不介意有其他人售卖,可孙家兄妹做事着实不讲究,镇上这么大,哪里摆摊不行,非得跟阮家摊子相邻,打的什么主意,谁会不清楚呢。 这也就怪不得此时阮家人幸灾乐祸了。 送走一波老师,阮柔视线扫过孙家铺子,收获孙家兄妹的怒目瞪视,主要是那个孙家老大,听说原本是个街溜子,专业在家啃老,听说做生意挣钱就颠颠来了,不过嘛,他是个吃不得苦的,做鸡蛋糕和摆摊做生意全靠亲妹妹,自己就负责数钱收钱,大概是怕赚的钱被私藏了。 对此,阮柔嗤之以鼻,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亲兄妹都不能互相信任,早晚这摊子得拆伙,自家有了新品,压根不怕对方搅和自己的生意。 而以对方摆摊的短暂时间,就打一天能挣二十来算,就这几天的功夫,怕是还没回本,更别提去学新的手艺,毕竟路费以及学手艺要交的学费,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今日客人格外多,等到早自习结束,大概不少学生从同学的口中得知阮家小摊新品的存在,一个个蜂拥上来,绝大部分都是冲着泡芙来的,还有少部分舍不得买泡芙的钱,只能买一个白面包或者红豆面包解解馋。 就这样,阮家的生意也很是可观了,原本准备的泡芙数量,阮母还担心价格贵卖不完,此刻竟是最先卖掉的,无人时,阮母悄悄嘀咕,“镇上的有钱人可真不少。” 阮柔问她,“你觉得泡芙不好吃吗?” 别说这是自家的吃食,就算不是,冲着昨天尝过的好味道,阮母也说不出昧良心的话,但这不是价格太贵吗,小小一个就要三毛钱,买十个才送一个,可十个就得三块钱,谁舍得啊。 有没有人舍得那是肯定有的,但更多学生也学聪明了,反正三块钱十个,还能送一个,就有聪明的学生们约了几个人一起凑十个买,多出来那一个按三毛钱算,这样,只买一个的价钱就低了三分,只要二毛七,虽然还是很好吃,可谁叫东西好吃呢,不怎么缺钱的学生们只要兜里有钱可就耐不住嘴馋。 第一日的上新大获成功,最后,不仅泡芙和面包,就连前几日有些滞销的鸡蛋糕今天都全部卖完了,阮母喜得眉开眼笑,再没了忧愁,那是只有钱才能带来的舒心。 且今日结束的时间还特别早,不到早上九点,东西就全部卖光了,难得一家子早早回去。 回家照例第一件事是数钱,由阮母先点一遍,再由阮柔核对,一致后就开始记账。 “嚯,今天赚了有三百一呢!”阮母惊诧。 阮柔知道,阮母数的是比早上多出来的钱,其实就是净收入,真正算赚了多少钱,还要去掉利润,因为泡芙的利润空间高,毛利率起码有三成五,也就是说,今天最少赚了得有一百零八点五元。 这是阮家摊子的单日利润首次突破一百,不仅阮柔高兴,阮父阮母同样满脸激动,将女儿夸了又夸,直夸得阮柔不大好意思。 “爸妈,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没有你们,我可做不出这么多的鸡蛋糕和面包。” “嗐,我们做的谁都能做,还得全靠你的主意。”阮母谦虚,也是真心话,早在一个多月前,她意外晕倒,被医生诊断不能劳累、还得好吃好喝供着,她其实甚至考虑过一了百了,省得托累家里,还是实在担心两个年幼的女儿,担心丈夫再娶、担心女儿没母亲教导会走了歪路,将来婚事没人做主,这才选择了苟活,那时的她哪里想到,还有这样的好时候呢。 她的眼中泛着泪花,不好当着阮父和女儿的面表露,只悄悄背过身去,用手帕擦干净,回过头来,又是一张笑脸。 阮柔和阮父其实都看见了,此刻也全当没看见,过去的苦尽了,以后就全是甘来了,好日子且在后头呢。 第424章 事实证明,新产品大受欢迎,第一天净赚一百,接下来连续几…… 事实证明,新产品大受欢迎,第一天净赚一百,接下来连续几天,每天赚的钱都稳步提升,大约一个星期后,每日利润稳当当停留在了一一百五十元上下。 阮父阮母人逢赚钱精神爽,阮母如今面色红润,身体康健,跟着摆摊从不觉得累,当然,也有家里伙食大为改善的原因,阮家的餐桌每餐四道菜,其中必定有两道荤菜,可谓是油水充足,长久一来,自然能补足阮母亏空的身体。 至于阮父,一开始摆摊回来,还坚持去地里忙活一下午,等到后来,因着摆摊花费的时间更长,一来精力不够,二来,挣的钱足够让人安心,后来倒是不坚持一定去地里了。 阮家早摊铺蒸蒸日上,而小镇上,孟家最近的日子却不怎么好过。 自打那日阮家人来过一趟,孟家算是彻底在小镇上出了名。 第一件出名的大事,自然是孟伟结扎,满镇上找不出第二个来,对此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孟伟脑子有毛病,才想着去结扎,也有的称赞孟伟深情,与妻子真心想爱。 前者嘛,自然对孟家避而远之,满心看热闹,而后者,也同样不敢接近,尤其孟家没几天又传出消息,要替小儿子相看,据说都没媒人敢上门,唯恐坏了一辈子的招牌。 而身处孟家,糟心的远不止孟父孟母,孟母跟二儿媳待在家中,一天就要招待往常一年才能见到的街坊邻里,甚至还有不少压根不认识的,就想着来看个热闹,简直把孟家当成了动物园里逗人取乐的猴子,一开始,孟母还能笑脸迎人,等到后来,脸都险些笑僵了,索性将门一关,除了自家人谁也别想进门。 相比较孟母还能躲避在屋内,孟父和孟大夫妻以及孟二可就憋屈得多,天天上班被人看西洋景般,上级领导异样的眼光,同事们或打趣或试探的话语,一切的一切,都让四人觉得颇为煎熬,活了一辈子,从没有这么丢脸过,孟父恨得直咬牙,埋怨小儿子实在不懂事,结扎就结扎,为什么还能接受媒人的相看,如今自食恶果,牵连他们跟着遭殃。 又一日,结束糟心的工作,孟父脚下飞快钻出厂子,径直往家,一路谁也不理、谁也不看,谁说话都当没听见,等回到家,啪嗒一声关上门,随即臭着一张脸坐在院中,好似谁欠了他几百万。 “哼!”瞧见孟母路过,孟父冷哼一声,道,“老婆子,你最近没有登小三儿的家门吧。” “没呢。”孟母回,其实不是她不想回,事实上,许多天没见,她很是担心,毕竟小儿子一向粗心大意的,家里那些琐事压根懒得理会,又有两个小的,她可不得多操心,奈何被人围观盯得紧,她担心出门被人说嘴,这才忍着担心没去看看。 “没去就好,咱们老孟家几辈子的清誉,都被他给毁了,你说他个好好的男人,离婚带俩孩子,找个同样寡妇带孩子的,不正合适嘛,就你觉得他是个好的,还非要给他找个黄花大闺女,真是缺了大德了,也不怕人家爹妈知道了找你算账。”孟父满腔的愤怒憋屈愤懑此刻都朝着孟母发作。 孟母也委屈着呢,“那些寡妇说不定都克夫的,怎么能给小三儿找这样的,再说,依我看,那阮家就是一个乡下的破落户,配咱儿子都是高攀了,再说了,我两个孙孙怎么了,有了儿子还省了她来生的功夫呢” “所以,你听外面人说的那些话就是活该。”孟父都懒得跟孟母掰扯这些话到底多么无理取闹,作为孟家的当家人,他干脆直接下了决定,“这事儿要想趁早解决,只有给小三儿再相看一个媳妇,他的条件就摆在这,既然他不愿意去医院把扎解了,我看也别挑了,就找媒人寻摸一个有孩子的寡妇,不拘乡下镇上,能正经过日子就成。” “那怎么行!”孟母惊呼,不敢想象如孟父所说,小儿子要娶个什么样的,寡妇,带孩子,还乡下的,就是小儿子愿意,她也不愿意有这么个便宜儿媳啊。 “怎么就不行了,你当你小儿子是金疙瘩呢。”孟父横她一眼,到底提点,“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人家阮家上门说的那些,你以为就你儿子结扎这件事最重要吗?” “那不然呢,咱家被看这么多天热闹不就因为这个吗?”孟母不解。 “错,你也说了,结扎顶多让人看看热闹,不会有其他的影响,可阮家人上门可还说了,”孟父顿了顿,语气艰涩,“人家说,你小儿子对前妻余情未了,还经常送钱送物过去呢。” “那又怎么了,人不是咱们家儿媳,也是咱孙子她妈啊,我看小三儿就是有情义,这才说明他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呢。”孟母总能看出宝贝小儿子的优点。 “呵,有担当,当初他坚持不离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说不得咱们一家早就丢了工作、跟着一起下放了,还没如今这些狗屁倒灶呢。” 孟母顿时讪讪,没了争辩的心思,毕竟,当年她也是施压逼小儿子离婚的一员。 “再者说了,”孟父继续给她分析,“眼下局势不明朗,他若真的跟人再牵扯上,以后再出个什么事,保不齐一家子都得给她陪葬。” “可我看不少人被放回来了。”孟母小声道,唯恐被人偷听了去。 “谁知道呢,要是能回来就再说吧,反正现在,你先寻摸着,有合适的就给小三儿安排上。”孟父不大看重这些情情爱爱的。 “可寡妇也太,这不是给人家养儿子嘛。”孟母替儿子抱屈。 “不然呢,你以为他还是个香饽饽,”孟父瞪她,“说清了,总比坑害人一辈子好得多,实在不行,你就找个镇上有工作的,要是有那瞎了眼的能看上你儿子的话。” 孟母顿时思量开了,镇上有工作带孩子的寡妇,这就容易接受多了,反正儿子有了两个亲孙子,加上人家能自己养活自己和孩子,不至于给小儿子平添压力,说不得还能补贴一二呢。 想得美滋滋,她甚至已经开始寻摸,自己是否认识条件好的寡妇,想来想去,也没找到一个,不行,还是得找媒人牵线,她们手上才掌着打量镇上以及周边村落适龄婚嫁男女的信息。 “当家的,那我就去找媒人说合了?” “先去跟小三儿说一声吧。”孟父本来想直接应下,又担心小儿子倔驴脾气犯了,只得耐心道,“你跟他好好讲一讲,就是不为了自己,光是为两个孩子,他也应该长大点了,以后,我们做爹妈的帮不到他多少,让他凡事多上点心,都是两个孩子的爸了,少跟以前一样随着心意来。” 孟母连连应下,讷讷问,“那我能去看看小三儿吗,他一个人带孩子,我总担心?” “担心个屁,”孟父难得爆粗口,“真担心就趁早给他找个媳妇,你别忘了,咱们分家是跟着老大一家,就算现在跟老二一起住,人家也是交了伙食费的,没得叫你成日贴补的道理。” “我可没拿他们钱贴补,都是拿的你工资。”孟父如今还在工作,因着工龄长技术好,如今一个月能拿六十多,在镇上都算是高工资了,别说养他们两人,三个儿子可都没少补贴呢,在这点上,孟母可丝毫不心虚。 “那先前五百的彩礼呢。”孟父凉凉扫她一眼,孟母顿时没声了,虽然孟父挣得多,可花得也多,那五百彩礼其实有一半都是大房和二房交公的那一份,可怎么说呢,当初孟家分家本就不是正常分家,而是为了躲避灾祸,在孟母看来,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再说了,小儿子离婚不也是为了保全一家人,那由公中出这份彩礼,有什么不对的。 当然,这样的诡辩孟母是不敢说给孟父听的,以免引来什么不好听的话,她只当做没听见,而后假装若无其事问,“那小三儿要是寻摸到合适的,那彩礼怎么算?” “都是二婚,还能要多少彩礼?”孟父不耐烦道。 孟母终于不敢坑声,等吃过晚饭,她回到房内,悄悄取出自己的小金库,是一个乌漆嘛黑的大罐子,就是最寻常的那种用来腌咸菜的坛子,里面装的几乎是整个孟家的财产。 孟母看见摊子里的钱票,清楚知道具体到分的金额,便没再数,而是取出里面的一个小坛子,那才是她和孟父的私房钱。 “三百三十八。”她喃喃,“这点可不够,就算不当彩礼,小三儿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总得补贴点。”可孟父的工资就那么多,花销也大,还得补贴大房二房一部分,哪里还存得下来。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最后,孟母决定,暂时减少对家里的补贴,多存点钱下来,到时候交给小儿子。 第二天,孟母赶着公鸡第一声打鸣,悄悄从被窝里钻出来,去厨房取了十个鸡蛋,又带了两块钱,从门内探头出来,见周围确实没人,这才敢出门。 从家中出来,她目标明确,直向着城南而去,她都想好了,给小三儿相看,最好还是找全媒人,毕竟吉利嘛,但保不齐人不答应,上次可是气狠了,当然,她可也不止一个选择,还有好几个备选媒人,总之,她出十块钱的彩礼,谁能说成这门亲事,她就给包个大红包,就不信这样还没人介绍。 于是,只见黑暗中,一道黑漆漆的身影在各条巷子中穿梭,仿佛做贼似的,唯恐别人发现。 等终于到全媒人家中时,距离孟家已经有段距离,心想这儿总算媒人认识自己了吧,方才敢抬头挺胸做人,熟悉的全媒人家门前,“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此时,全媒人家中将将有人起身,听见声响,急忙来开门,心中却忍不住埋怨,谁这么没眼色,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等见了孟母,这个最近镇上都颇为出名的大人物,来开门的全家大儿媳都惊呆了,“婶儿,您快进来。” 托对方的福,全媒人家最近从所未有地热闹,作为自家人,她可是知道得再清楚不过,心中暗暗为自家婆婆道一声倒霉,她可是回来就声称,再也不管那孟家的亲事了。 两人不知道的是,这一幕恰好被一路过的邻居看见,本还混沌的眼神顿时亮了,忍不住跟左右邻里八卦起来。 第425章 前脚,孟母刚到全媒人家,后脚,这消息就满镇子乱飞,不到…… 前脚,孟母刚到全媒人家,后脚,这消息就满镇子乱飞,不到半个时辰,传得人尽皆知,就连街边摆摊的阮柔都听人好说了好几嘴。 无人时,阮母悄悄嘀咕,“这孟家还真不讲究。”刚刚名声臭大街,这会子就能回过神来,央着媒人相看,也不知是真那么着急娶媳妇,还是图别的什么,总之,吃香有些难看。 “好了,你就少说些吧。”阮父瞥一眼女儿,担心她心中依旧不舒坦,阮柔注意到,笑着道,“孟伟早点相看结婚,对我也是一件好事呢,省得以后还有人把我跟他扯一块儿。” 阮父一听,心知女儿心中压根就没有过那个孟伟,也对,女儿年纪还小呢,那孟伟年纪那么大了,怎么都看不上,再者,女儿也是全然为了家中着想,心中越发怜惜。 阮母纳闷问,“孟家都这样了,还有女方能看上呢,恐怕只有带孩子的寡妇了吧。” 阮父和阮柔都没接话茬,左右不相干,管那孟家找什么样的呢,却没想到阮母猜的正正准,孟母当着全媒人的面,就是这么提的要求。 “全媒人呐,上次那事,我知道是我家那小子做的不地道,可这种事,我们做父母的都不清楚,我家小三儿总不能自己朝外说,这不,就误会了。” 全媒人活了一辈子,做过的媒都上百,哪里看不出孟母话里的小心思,压根不搭理,依旧不拿眼看她,“我早说过,不做你家的煤,这东西你还是提回去吧。” 孟母暗暗咬牙,心道不就是看你名声好、做的煤也好,如今还拿乔上了,自己又不是不给钱,但这句话她也知道不能当人面说出来,否则那就不是求人办事,而是砸人饭碗了。 孟母憋了憋气,重新挤出一个笑脸,“看您这话说的,上一次不是说只要我家小三儿愿意找一个带孩的,你这边就能给相看吗,你看我家这边好不容易给孩子工作做通了,你这可不能撒手不管。” 闻言,全媒人这才抬头,认真看向孟母,“你这话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孟母斩钉截铁。 “那人家要是带个男娃呢。”全媒人接着问道。 这下子,孟母是彻底纠结上了。 要知道这年头带女儿改嫁和带男娃改嫁,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前者一个女娃,不过养上几年一副嫁妆赔出去,说不定还能挣点彩礼回来,再者说了,女娃手脚勤快,还能帮着家里干活打扫,总归不亏本,但若带着一个男娃就不一样了,孩子长大了,总要给人娶妻生子,少不得出一份彩礼,而且半大小子吃穷,男娃费的伙食也多,从这点上来说,男娃可比女娃要赔得多了。 想着自家小儿子并不高的工资,以及几个宝贝孙子,孟母纠结问,“那若是只要带着女娃的呢?” “那人家可不愁嫁。”全媒人十分坦诚,却听得孟母愈发心梗,“你可说了,最好要带工作的,人家自己就能养得起孩子,嫁人不就是图再生一个孩子、才能过到一块儿去吗,你家那位又不能生,人家嫁给你家三儿图啥呢?” 孟母跳脚,“谁说我家三儿不能生了,都说了是结扎!结扎!结扎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我可是去问过医生了,那扎既然结上了就可以再解开,到时候还是再生的,只不过我家三儿自己不愿意。” 对此,全媒人只是一声嗤笑,“若你家三儿愿意,你可就不一定在这儿了。” 孟母顿时讪讪,舔着脸凑上去,“好妹子,你就帮忙相看想看,先找带女娃的,不拘寡妇还是离过婚的,我们都可以接受,不是很多人家苛待女娃的嘛,我们家保证不苛待,给人好好养着。” “行吧,那我就先寻摸看看,丑话说在前头,可不保证一定能找得着,毕竟这二婚家庭,没个孩子,它就不一定能过到一起去,所以说啊,夫妻还是原配的好。” “可不是嘛,可当初,”孟母喟叹一声,“唉,谁能知道呢。” 全媒人难得见她软和语气示弱,也有了几分帮忙的心思,且她本来就做的媒人生意,靠牵媒拉线吃饭的,只要不坑蒙拐骗,正经的相看她自然还是有一大把资源的。 “那行,我正好知道有这么几个合适的人选,等我先去探探口风,你等你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那敢情好,多谢大妹子了,我家小三儿的事情可就托给你了。”孟母说着从口袋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两块钱来,跟着手上提着的几个鸡蛋一起塞过去,“这钱钱你先拿着,上一次的事,我知道委屈你了,麻烦你这次多费点心挑个好的,到时这谢媒钱啊,少不了你的。” 全媒人看着谢媒钱,忽然想起什么,拽住要走的孟母,问,“等等,你还没说彩礼能给多少呢?” 孟母一怔,似才想起来这回事情般,纠结着,“全媒人,说实在话,这回彩礼肯定给不到五百了,上次那阮家姑娘虽然是村里的,可到底是黄花大姑娘,一来就当后妈,少不得委屈,加上她家里情况特殊缺钱,我们家就给多了点,那钱还是找我家老大和老二借的,若真找个寡妇,真真给不了那么多。” “那你给我交个底,到底能给多少。”全媒人可不信这套说辞,孟家工人多,条件好,她可是再清楚不过。 “一百,你看怎么样?”孟母试探问。 “这也太少了。”全媒人皱眉,“其实上次给的五百彩礼也不算顶高,你家三转一响可一样都没出,这次你要是想在镇上寻摸,就算是寡妇,也不可能让你一百就娶一个媳妇的,不然以后家里谁说了算?” “那当然是男人说了算。”孟母毫不犹豫地答道。 全媒人嗤笑一声,“人家自己有工作,一个月就能挣二三十,要不了半年就有一百,你光出一百的彩礼谁看得上?” “那你说得多少?”孟母纠结,忍着心痛问。 “最少两百的彩礼,外加三转一响中不拘哪一样,只要你同意,我就有把握替你寻摸个好的。”全媒人想了想,回答道,彩礼不是说越多越好,可有时候,还真不能少了,否则人女方当你不重视呢。 孟母万分纠结地皱着眉头,不停在原地转圈,心中同时思量开了,三转一响,即四大件,分别是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要谁家娶媳妇嫁女儿,能凑齐四大件,那就是最大的光荣,说明人家家境富裕充实,有能耐,对女方看重,当然,其价格着实不便宜。 其中,最便宜的哪怕一块过得去的手表也得一百多块钱,也就是说这彩礼最少要三百多,比起先前的五百是少了不少,但是在孟母中总觉得不值当,迟迟下不了决定。 她试探问,“真不能再少点。” “再少也行,就是恐怕人选不那么合你意。”全媒人也不是真说就必须得这么多彩礼,但这年头多少彩礼就代表着你能娶什么样的媳妇,如孟母所说的一百彩礼不是找不到人,而是不会合适。 孟家的家境着实不错,除去孟伟结扎恶意隐瞒这件事外,还真没什么其他的丑闻,说明家中大体和谐,且经济上充实,看中这条件愿意嫁进来的肯定有,但肯定多多少少有点缺陷,不是太过顾娘家了,就是有其他的小心思,未必会对孟家交心,届时两个人日子过不好,不还是怪罪她这个媒人当得不好。 当然,她一个媒人不能保证促成的每一对一辈子都是好好的,但起码得是家境、爱好、选择都相当的,起码看着能把日子过到一起去的,这也是她当媒人的良心,否则管它呢,反正亲事成了谢媒礼也就拿到手了,可那不是砸自己招牌嘛,她全媒人干不来这种事。 “你要是不愿意出这么多,我也不勉强你,这条街上还有几家媒人,你都知道是谁,自己去登门就是。”全媒人愿意赚钱,可也不勉强人。 说来也是巧合,全媒人所在的这条街,原名叫做三元巷,据说以前这里曾经出现过一个三元及第的读书人,所以得了此名。三元巷的正名后面,如今大家口头上还有一个诨名,亦即媒人巷,概因一条巷子拢共出了三四个媒人,镇上的人来男女婚事,都喜欢往这里找没人。 三个媒人的风格也各不相同,全媒人是三人中最负责的一个,这里的负责,不只是她对当事人的年轻男女,而且对各自的家庭也都很负责任,故而她促成的婚事也是婚后生活融洽最多的,除她外,还有一位桑媒人和钱媒人。 桑媒人最爱看年轻男女的意见,只要两人看对眼了,管它三七二十一,总能有办法凑成一对,是镇上自由恋爱的有情人最爱找的媒人,可惜,相爱时浓,婚后一地鸡毛的比比皆是,故而其名声毁誉参半。 至于钱媒人,人如其名,全朝钱看齐,只要媒人钱给得够多,能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玩的一手颠倒黑白的好伎俩,人鳏夫说成是年纪大存钱多知道疼人,穷光棍说成轻体力好早晚能挣钱,老赌徒说成胆子大早晚能发财,打老婆的那叫有男人气概,不知坑害了多少年轻姑娘,但凡是疼女儿的人家,都不会相信钱媒人的半个字,也是三位媒婆里,名声最差的一个。 孟母在镇上活了大半辈子,对着三位媒人哪里有不清楚的,所以才盯准了全媒人,起码对方不会坑骗自己不是,找的人也是过关的,就如上个阮家,要不是得知了小儿子结扎的事闹着要退婚,就是她看重最合适的三儿媳,能干活、性子又实在,又对孟家有感恩之心,不会对继子不好,就是可惜了。 想明白后,孟母也不再继续纠结,左右三百多对孟家并不算伤筋动骨,只是有点舍不得罢了。 “行,”她咬牙道,“就听你的,两百彩礼外加三转一响的手表,你找个带闺女愿意以后不生孩子的寡妇或者离婚的来,等婚事成了,我给你再包个十块钱的谢媒礼。” 加上刚给出去的两块,一共就是十二块钱的煤人钱,不说别的,光是看在钱的份上,全媒人都得好好替她寻摸,且她留了个心眼,说的是婚事成了再给,不是上次的定婚就给,上次还以为定亲了就是十拿九稳,哪知道最后就出了问题呢,这回干脆等真结了婚再给。 全媒人也没计较这点,上次没说成,她自己都把钱退回去了,可见压根就不是个小气抠搜的,奈何有人这样看她,她也懒得解释。 最重要的要求和彩礼说定,其他事情就都由全媒人这边来牵线,孟母算是暂时放下了一门婚事,人刚走出巷子,只觉神清气爽,还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小儿子,好一阵没去,不知道家里脏不脏乱不乱,两个孩子有没有挨饿受冻。 正想着呢,结果一转弯出了巷子,就听有几个老婆子在一块悄悄嘀咕,虽没听仔细,可也大概听到了孟家这样的字眼,她心中怀疑是八卦自家的,有心想上去理论几句,可又压根没听清楚,到时候人家狡辩也不占理,只得当做没听见,脚下飞快走过去,只是,去小儿子家看看的心情是没有了。 与此同时,孟伟家中,孟伟还不知道亲妈又托媒人给自己相看了,他正忙着处理家中一团乱麻呢。 ————- “老大,说过多少次了,你穿过的衣服不要乱扔到地上,那边有脏衣篓专门放这个的,都多大人了,做事还是没个轻重。” 孟伟家中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孟文栋,小的叫孟文敏,都是他与前妻生的,与心爱之人所生的孩子,他自然百般疼爱,然而,架不住孩子自己瞎捣乱。 孟文栋如今年十二,已经读初中,按理来说应该懂事明礼了,这年纪,在一般人家,都是能当半个大人用的了,可偏偏孟文栋不知道回事,就好像存心故意给家里添乱似的,不论他怎么说、怎么教,就是不听话。 孟伟甚至怀疑过,大儿子就是故意报复自己,因为他跟前妻离婚的时候,大儿子已经知事了,当时哭着求着要父母不要离婚,可当时局势已经非常危险,再耽误几天,说不得一家人都要受连累,他是个大人还好,可孩子怎么办,所以妻子坚持下,他再不忍也只得去办了离婚手续,也是那之后,原本十分乖巧听话的大儿子成了一个混世魔王,叫他操不完的心。 至于小儿子,如今才七八岁,还不怎么懂事,每天只知道浑玩,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不说,还经常跟别人家孩子打架,惹得别人家长早上能来要说法,亲儿子打人,他这个当爸的能怎么办,只能跟着赔礼道歉,东西送出去不知多少,这还算了,大儿子起码读书上认真,也有几分天赋,学习上从不要他操心,小儿子呢,天生榆木脑袋,八岁的人了,两位数的加减还学不会,有时候孟伟都想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浆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家里这俩儿子,他疼得紧,可也操心得慌,加上他的工作虽然是办公室,不怎么忙,却要时常跟着领导外出,一旦人不在厂子里,出个什么事,都没人能帮把手的,时隔这么多年,他松口相看,就是因着上次小儿子出门疯玩,老大在家发烧没人管,险些烧成了肺炎的事给吓着了,心想怎么看,再找一个都比两个儿子在无人照看下出事要强得多,这才愿意重新找一个。 至于相中阮家姑娘,也是看她乡下来的,勤恳能干,且眼中的感激做不得假,想来会对两个孩子好的,结果哪知道,他好心帮忙,别人不理情也就算了,竟然到处宣扬把他结扎的事说出去,惹得他成了厂里乃至整个镇上的笑话,真真乃妇人蛇蝎心肠,如今再想起来他依旧牙痒痒的慌。 本来吧,这事过去,他暂时也歇了再找的心思,心想自己带着孩子,加上爸妈那边的帮忙,好歹能好好将孩子养大,但是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亲妈不过几日没上门,家里就乱成一团糟,他想要收拾一下吧,结果却越收越乱,到最后连自己明日要穿的衣服放在哪都找不到了,这才对着大儿子生气发火。 有心想要去找亲妈来收拾一下,可一来,抹不下面子,他可不想再听大嫂二嫂闲话,说什么他一分钱不孝敬,反倒天天上门来劳烦二老,别当他不知道,冲锋陷阵的是两位嫂子,实则不满的就是他亲大哥二哥,不就是看不得自己最受亲妈待见么。 他担心自己上门,亲妈又在那说一堆有的没的,不是劝他再娶,就是在工作上要好好表现,可前妻娘家的身份牵连,他如今哪里还有上进的余地,不过是在厂里混日子,勉强每个月拿三十的工资罢了。 “脏衣篓都满了,我马上都要没衣服穿了!不扔地上你看得见吗?”正当孟伟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孟文栋终于忍不住,气呼呼说出了真相,他都上初中了,也是要脸的人,总不能天天穿着脏衣服去上学吧。 “什么,脏衣篓满了。”孟伟诧异,脚步拐向墙角,恍惚中好像是有好几日没来了,不过以前家里衣服就不是他洗,哪里会记得,到了墙角一看,果真如大儿子所说,脏衣篓不仅满了,而且满满当当还堆出来一部分,也不知是攒了多少天的了。 他面色难看,也是这时才想起来,为什么自己找不到衣服穿了,因为衣服都穿脏了仍在脏衣篓里。 对上亲儿子埋怨的视线,面上过不去的同时,忍不住埋怨亲妈为什么这么多天不过来,以前明明三四天就会过来一趟,不仅将家里收拾得焕然一新,脏衣服、厨房这些都会打扫得干干净净,半点不叫他操心,如今不过几天没来,看家里都脏成什么样子了。 再担心被亲爸妈和哥嫂们说嘴,他也顾不得了,当即留下儿子吩咐他看家,就匆匆往孟家老院那边去,打算喊亲妈过来一趟。 这还是头一遭自离婚之后,他需要上门去请的,以往他爸妈因着逼迫他离婚的事对他多有愧疚,一直都主动来帮忙,而非全然出于疼爱他这个小儿子的目的。 一路上,孟伟的思绪比之方才更加复杂,一会儿想,若是当初他跟妻子没离婚,一家人始终在一起,那该有多好。 一会儿又想,若是那阮家姑娘没来退婚,按时间算,他们俩现在说不定都成婚了,家里有个女主人肯定会好很多,当然他是不会变心的。 想到这里,他又颇觉愧疚,想着如今听说许多人平反了,不知妻子的娘家情况如何,有没有回来的那一日。 本身家里就不远,不过半刻钟,等回了家,果不其然,先是一通没甚新花样的训斥,就连大嫂二嫂讽刺的话都没什么新意了,听了这么多次,不说毫无感受,起码不至于为此产生争吵,孟伟只当自己没听见,对着孟母道,“妈,你怎么这么多天没来,阿栋和阿敏都说想你了。” “哎呦,真的,”孟母闻言开心不已,“不愧我那么疼他们,孙子们孝顺,我这个当奶的也不能空着手出门。”说着就要进屋去拿东西。 孟伟没有阻止,他妈疼孙子,拿点小孩子喜欢的零嘴怎么了,也就两个嫂子眼皮子恁浅,看什么都眼红,他都不屑搭理。 果不其然,大嫂二嫂眼红的视线投来,那里面满满的都是嫉妒与不甘,他全都没看见,有本事就让妈也这么疼他们的孩子啊。 只是孟母的脚刚抬起没走两步,甚至还没进屋呢,就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是孟父咳嗽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且是刻意加重的,一听就叫人知道,这是故意的,孟伟不明所以看过去,却见孟母早已停了步子。 “咳咳,老头子,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昨晚睡觉被子没盖好啊。”孟母说着,跟孟父挤挤眼神,表示自己还是想去小儿子家看看的。 孟父只一个劲咳嗽,“小三儿,我身子不大舒服,你妈今日走不开,等改日再说吧。” 话音刚落,孟伟顿时脸色青黑,委屈看向孟母。 孟母不大自在,虽说先前跟老头子说好,暂时不去小儿子家,逼得人急了,自然愿意娶媳妇,可这不包括儿子主动来请啊,而且,小儿子可说了,孙子都想她这个当奶的了,不去是不是不大好啊。 孟父才不信小儿子说的鬼话,他提醒一句,“你今儿不是去了全媒人家里嘛,正好跟小三儿说说。” 孟伟再次皱眉,“爸妈,我不是说了,暂时不想再婚了嘛。” “不想再婚,你就上门来请你妈,你当你妈去做什么的,我们都不知道呢。”他不是不疼小儿子,可日子不是这么过的,一味沉湎在过去,只会导致谁都过不好,不如干脆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再怎么,都比如今要好吧。 孟伟口中的遮羞布被扯下,面子上有几分不大自在,当然,口头上是不会承认的,他含糊着道,“爸,你说什么呢,真是两个孩子想妈了,我才过来的,若是妈有事不方便那就算了。”说到最后,还似有几分委屈。 别说,孟母还真就吃这一套,一看小儿子这模样,顿时顾不得孟父的交代,扯过儿子到一旁,仔细跟他说托全媒人相看的事来,“我今天都跟全媒人说好了,给你找一个镇上的,这次咱们找个带孩子的,就不会闹出先前阮家那回事了” 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孟伟实在不耐烦,见人请不回去,家中还有一大堆要收拾呢,实在没时间多待,“爸妈,我的事真不用操心,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两个孩子在家我不大放心。” 说着,不顾孟母的絮絮叨叨,扯过自己的胳膊,三两下没了身影。 从孟家老远离开,孟伟心中忒不是滋味,想起家中的乱糟糟,一时不想回去收拾,不知怎么走的,脑海中明明什么都没想,可脚步有自己的主意,走着走着,就来到镇上卫生所,也是阮家摆摊的位置。 果不其然,他看见了熟悉的三道身影,比起上次,还多个一道招牌,阮家早餐铺,看着便有模有样了,摊子前,客人们络绎不绝,只见阮家人熟练地笑着招呼客人,跟他印象中畏缩怯懦的乡下人印象截然不同。 不知怎的,忽然就油然而生一种怅然感,倒不是感慨退掉的婚事,而是那种看着旁人家生活蒸蒸日上,而自己仍在原地退步、甚至倒退的失落与不安。 蓦然间,他的眼神隔着重重人群,与阮家摊子前的阮家姑娘对上,两人都是一愣,孟伟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买点东西,就见对方如常低下头来,好似没看见自己这个人似的。 孟伟一怔,随后嘲讽般笑笑,他才想起来,自己出门来,身上压根没带钱,也舍不得花钱买这么贵的吃食,否则到了月底,又要为口粮和没钱四处想办法。 无人搭理的街头,孟伟沉重的脚步再次挪移,这次,是真的朝着家中的方向去。 第426章 这日,摆摊结束,阮家三人收拾摊子的功夫,阮母忽而问了一…… 这日,摆摊结束,阮家三人收拾摊子的功夫,阮母忽而问了一句,“刚才我看见孟家那小子了,在街口不知道看什么。” “什么,他来做什么,总不能是来买早饭的吧。”阮父一直专心摊子,还真没注意到。 “这谁知道,或许是记仇了呢。”阮母从不觉得孟家这等人会是什么好的,所以不吝以恶意揣测。 阮父没吭声,阮柔也没答应,阮母便也不再提。 等回了家,阮柔再次提起在镇上租一间铺子,“爸妈,现在家里生意这么好,每个月房租好的位置也就几十块钱,有这功夫,咱们能多做不少东西来卖呢,总不会亏的。” 这已经不是阮柔第一次提出租间铺子、而不是随街摆摊了,但之前,考虑摆摊做生意不稳定,兼之舍不得租铺子的成本,阮父阮母一直没松口。 但如今,随着生意蒸蒸日上,一天赚的钱都够几个月的房租,这样的情况下,两人不得不认真思考租铺子的可行性,仔细一想,倒还真不是不行,就如女儿说的,有铺子后,原先有限的摆摊时间就可以无限延长到一天,多赚的钱肯定可以覆盖房租。 “而且,”阮柔补充,“小妹如今在镇上读书,租了铺子,也就省得来回了,天天披星戴月的,你们难道不担心。” 说不担心当然不可能,可乡下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要么到了年纪就不读了,要么就自己辛苦来回赶路,在阮父阮母想来,读书总是更加重要的,如今一听,愈发动心。 “是可以去看看铺子,”阮父阮母对视一眼,由阮父开口道,“那等明天摆摊结束,我就去街上看看,有没有位置好价格合适的铺面。” “爸,我明天跟你一起去。”阮柔当即道,让阮父一个人去看,她可不大放心。 阮父点点头,事情就这样定下。 口头上商量着,阮柔手下数钱的手也没停下,没多会,喜滋滋朝阮父阮母道,“爸妈,今天挣了一百六呢。” “真的?”阮母同样欣喜,“哎呦,卉卉,你可真是有能耐,放在三个月前,哪里能想到还有能挣这么多钱的时候。” 他们夫妻俩辛苦在地里忙活了一辈子,也就将将挣够自己和两个闺女的口粮,多的余钱是一分没有,偏她的身体还不争气,险些害了闺女,如今这样的好日子,是阮母做梦都要笑醒的。 “嘿嘿,也多亏了爸妈你们帮忙,以后啊,咱家肯定会越过越好的。”阮柔坚持不懈给两人灌鸡汤,随后要求加福利,“爸妈,明天再买一只鸡回来炖汤吧,最近实在太辛苦了,给一家人都补补。” 一只鸡最贵不过三四块钱,如今阮母光是自己一天的工钱就不止这么点,当然不会如先前那般抠搜,当即道,“好,明天我给你们买。”这意思就是用她私房买的意思了,阮柔听了只是欢喜,钱不多,也就随阮母高兴。 第二天,上午十点,准备的东西都卖完了,收拾好板车,将其托到一户熟悉的人家请人帮忙照看,而后,一家三口开始在镇上的街道四处搜寻。 街道上,除去国营的商店外,如今早已出现了不少私人的店铺,阮柔大眼一瞧,就能瞧见布料店、成衣铺,包子、杂货铺等等,可见,任何时代,都有先知先觉、善于把握住际遇的人。 只是,做生意的人多了,临近街面的铺子就紧俏起来,他们走了一条街过来,问了几家对外出租的,价格都不低,最低的一家,面积不大,看着也就二三十平方,估摸摆上家伙事,人转身的功夫都没有,更遑论准备桌椅让客人们在店里用餐了,阮父阮母倒是心动,毕竟价格是最低的,只要一个月三十五,阮柔却是径直将他们拉走,“还是再看看吧。” 结果,这一看,愣是走了两条街道,也没有找到一家合适的,不是价格太贵、就是面积太小,要不就是房子太久需要大功夫收拾,总之,总有哪哪不合适的。 “镇上位置最好的就这两条街,再找位置可就偏了。”阮父瞅了一眼女儿,提醒道。 阮柔蹙眉,做吃食生意尤其早餐,最重要的就是路段好,人流量高,毕竟大早上的,不比中午和晚上,大家还愿意为了吃顿好的跑远点的距离,所以,这铺子的位置就得好。 只是,方才那些对外出租的铺子她着实没看上,正苦恼着,转过街角,眼角余光看见什么,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过去了。 她一左一右分别是阮父阮母,她脚步一停,阮父阮母的眼神就看了过来。 阮柔倒退几步,再次紧盯一户门上贴的告示。 【房屋转让,临界铺面外带宽阔后院,房屋状况良好,房主诚心出售,一口价,两千元整。有意者可至寻芳街54号洽谈,交钱后可办理过户手续。】 来回将告示看了两遍,阮柔的眼睛霎时亮了。 见女儿如此,阮母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她闺女如今,不会不想着租房,而是直接买房吧,她不认识几个字,便戳戳阮父的胳膊,问他,“这上面说什么呢。” 阮父其实也不全认识,但大概看得懂,便大概念了出来给阮母听,“这间铺面要出租,要两千块钱装让费。” “两千!”阮母惊呼,她悄声问,“咱家这阵子赚的钱有两千吗?” “肯定有。”阮父笃定道,毕竟如今一天就能净赚一百多,除去给自己二人的,女儿手中恐怕都不止两千。 “可花两千买个不当吃不当用的,多可惜啊。” 阮母这纯粹是思想没转变过来,阮柔听见两人对话,心神终于从告示上离开,跟两人商议,“其实两千已经算很便宜了,这铺子正好在路口,能招揽的客人肯定不少,而且,它自带院子,以后咱家都能在镇上住,省了来回跑的功夫,在这,别看要两千的转让费,可要换成租的,少说一个月租金就得四十,保不齐以后还会涨价,就算不涨,也就是四五年的租金,能换一套属于自己的铺子,妈,你说划不划算。” 女儿这一下,彻底给阮母说懵了,她仔细一盘算,嘿,还真是这个道理,租金一时看下来是便宜,可给出去就是没了,买铺子虽然一次没了两千块钱,可起码收获了一处镇上的房屋,再不济以后缺钱了还能卖掉换钱,总归是不亏的。 母女两人讨论的时候,阮父也皱眉思索,只是,从没处理过这么大的钱财问题,往日清明的头脑,此刻却怎么都不大通畅,他忍不住问,“卉卉,这真的划算?” “那当然了,以后镇上的房子肯定会越来越值钱的,咱现在买,还是赚的。” “行!”阮父一咬牙,“那就听你的买,我和你妈手头上也攒了有几百,到时候都拿给你。” “不用,我这里的钱绰绰有余,你们的钱自己收好就行。”阮柔挥挥手,不打算拿阮父阮母的钱。 阮母却是劝道,“家里的生意都要你操持,你手上可少不了钱,这钱反正我和你爸拿着也没有,放在家里还担心被人偷了去呢。” 这是真心话,毕竟阮家以前从没有这么多钱,家里没钱小偷都不会上门,如今摆摊做生意,虽然他们对外说没挣几个钱,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一家的精神面貌和吃食上的改变,自从身上的钱超过一百后,她就老担心有小偷小摸上门,夜里睡觉都不如以前安生了。 阮柔闻言,却是一噎,好笑道,“你要担心早说啊,镇上不是有储蓄所吗,明儿把钱带过来,以后满一百就来镇上村了,反正天天都要来。” “还可以这样?”阮母惊奇,然后大为心动,“那敢情好,储蓄所总不会丢了钱。” 存钱只是其中的小插曲,最后,阮柔到底说服了阮父阮母,于是她揭下告示,一来,好顺着告示的地址去找房屋的主人,二来,先下手为强,免得同时有其他人看上,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手捏告示,她对阮父阮母道,“爸妈,走吧,咱们去找人。” 比起铺子所在街道的繁华热闹,告示里的寻芳街54号就颇为偏僻了,饶是对镇上挺熟悉,一路也是问了两拨人,才找到具体的位置。 “笃笃笃。”阮柔上前敲门,阮父阮母很自然地在她后面,也不知从何时起,一家的相处模式就成了这般,对外的大事上,都是女儿说了算。 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整洁,一看就是一个利索人。 人年纪大,可眼神丝毫不差,一眼看到阮柔手中的告示,有些好笑地问,“来买铺子的?” “对,不过我们要先看看铺子里面的情况,再决定买不买,还劳烦你派个人带我们去看看。”阮柔虽看中了位置,可铺子乃至院子里面也是很重要的。 “行,”老者转头,朝屋里喊了一声,“小帆,出来一下。” 不一会,一个十六七岁上下的年轻姑娘走出来,唤了一声,“阿奶。” “小帆啊,这是来看铺子的,你拿着钥匙,带他们过去看看,要是没问题,再谈买铺子的事。” “好嘞。”小帆应下,却是有些犹豫,“奶,这铺子可是您的嫁妆,真的要卖吗?” “卖吧,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换点钱带在身上,你哥他在外面也不容易。”老者喟叹一声,眼神中有丝丝怀念,她何尝舍得,却也清楚,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 小帆不再多言,对着陌生的三人道,“那请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 于是,三人再次回到铺子的位置,名唤小帆的姑娘取出钥匙开门。 第427章 随着大门“嘎吱”一声打开,内里的铺面完全呈现在阮家人面…… 随着大门“嘎吱”一声打开,内里的铺面完全呈现在阮家人面前。 约莫两进的铺面,显得很是宽敞,开一个小小的早餐店绝对绰绰有余,光是看面积,阮柔的满意就更上一层。 小姑娘小帆打开门,一边将人带进去,一边介绍,房子她曾经住了很多年,很是熟悉,说起优点来,娓娓道来,尽捡着好处说,阮柔听了,却是跟着直点头,房子确实好,她也不隐瞒自己的喜欢。 前面的铺子宽敞,后方的院子位置同样不小,更重要的是,院子内有一口井,因为一段时间没人居住,井水已经有些浑了,真要用起来,恐怕还要找专门的人也清理一下,可一口井的作用毋庸置疑,虽然现在镇上都通了自来水,可自来水的品质是没有井水好的,尤其她们做的还是吃食,水质更是重要。 跨过小院,后面有三间正经的宅子,刚好够阮家四口人住,还有额外的灶房和柴房,唯一的缺陷是,不好腾一个工作间出来做早点,不过灶房勉强够用,再不济,还有院子呢。 总的来说,看了半天,这处铺面是阮柔最满意的,两千的价格并不算高价,看完房子,小帆直白问,“怎么样,房子都看过了,确定要买吗?” “嗯。”阮柔点头,于是几人复又回了寻芳巷。 一行人回来的时候,那位老者正在收拾行李,看样子很快就要远行,难怪会卖房子。 有了先前的沟通打底,双方很快定下了章程,签订了买卖房协议,因为身上没有足够的钱,回一趟村里又太耽误时间,起码来不及去房管局办手续,于是约定明日再一手交钱一手去房管局办手续。 阮柔将连带今日赚的,一共三百块钱当押金,这才带着房屋买卖合同,脚步轻松跟着阮父阮母往回。 路上,阮母还有些精神恍惚,“咱们这就在镇上有房了。” 那模样,看着颇有些傻乎乎的模样,不过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毕竟过去的几十年,城镇户口都是令人欣羡的存在。 “对,花了两千块呢。”瞧着母女俩同款兴奋脸,大概十分心疼的阮父忍不住泼了瓢冷水。 于是乎,阮母一下子就蔫了,阮柔安慰,“钱还能再挣,这么好的房子可不好再找,正好我之前想着家里的房子太旧了,还准备花钱修一修呢,这下省了。” “倒也是。”买房子前,阮母万番纠结,买了后,倒是豁达许多,“还有小妹,省得来回跑了,也能多看会儿书,说不定将来还能考上大学生呢。” 见母女两人都看得开,钱还是闺女自己出的,阮父也没再多说什么。 去熟悉的地方取了板车,阮柔身上还剩几块钱零头,干脆买了几斤肉,当然,少不得阮父阮母又一顿叨叨她太不节省,阮柔左耳进右耳出。 回到家中,钱都交了定金,倒是不用数了,不过阮柔依旧记了账,随后,还将自己这阵子村的钱全部拿出来,仔细数了数,阮父阮母也将他们那一份拿来,不够就用他们的。 其实阮柔自己那一份就够了,这段日子的忙活没有白费,光是她的存款,就高达三千八百,数完的那一刻,阮父阮母都震惊了,知道女儿赚的多,可当一叠叠的大团结摆在自己跟前,还是忍不住惊讶。 “竟然有这么多。”阮母喃喃,“摆摊原来这么挣钱啊。” “所以啊,我的就够用了,你们的钱先收好,要是后面我要用,肯定会主动跟你们开口的。”阮柔劝道。 阮母依旧不搭理这话,“买了铺子不还得重新粉刷一遍,得重新买两口锅吧,还有店里总要摆几排桌椅,这些都需要钱,你先收着,要是有的多,再帮我们去储蓄所存起来,省得晚上提心吊胆睡不着觉。” 这话倒提醒阮柔了,她自己倒不觉得这些钱很多,但保不齐有人眼红来偷,别说晚上,就是摆摊他们一家人不在家,就很不保险。 想了想,原本只打算先拿两千块钱的阮柔索性将全部钱都收起来,“行,那我明天先拿去存起来,等要用的时候再去取。” 阮父阮母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刚经过买房的大事,阮父也没什么心情下地干活,且他对未来还有些迷茫,一时很有些纠结。 前不久,他还是个要靠下地干活挣工分养家糊口的农家汉子,现在托了女儿的福,不仅跟着去镇上摆摊,还分到了不少钱,这种情况下,他自然说不出不摆摊继续种地的话来,本来是想兼着干,但买了镇上的房子,以后肯定不会天天来回跑,这叫曾经把田地看得无比重要的阮父思想上还有些转不过来。 阮柔本来和阮母在灶房,瞧见阮父那样,阮柔接过了灶台,将阮母赶出去,“妈,你去看看爸,是不是不大高兴呐。” “这有什么不高兴的。”一起过了大半辈子,阮母哪里还不了解阮父,了然道,“就是一时没转过神来,我去跟他说两句就成。” 果然,等到吃饭的时候,阮父阮母一起过来,就见阮父满面的高兴,也没了方才那股纠结,只听阮母道,“卉卉啊,你爸还是放不下田地,以后过几天就让他回来一趟,也省得咱家住镇上还要买菜。” “成。”阮柔自然没有不应的。 事情定下,一家三口皆欢喜不已,等到晚上,阮小妹回来,还颇有些疑惑不解,偏问三人,都说要保密,等明日就知道了。 结果,次日,果真好大一个惊喜,中午下课后,阮小妹按照姐姐说的,来到街上一处位置,还以为是姐姐喊她来吃饭的,以前也有过几次,在镇上吃好吃的,就会喊上她。 然而,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铺子,阮小妹有些发愣,“姐,这是干嘛?” “喊你来看看我们在镇上的新家。”阮柔故意逗她。 “新家?”阮小妹没能反应过来。 阮母见两个女儿这模样,有些好笑,今天女儿要去房管局办手续,摊子上就她和阮父,耽误的时间就久了些,前不久才把东西卖完,不够好在不用赶着回去,阮母是个闲不住的,看着自家的新房子满心欢喜,忍不住上手收拾起来。 这会儿手下不停,嘴上欢喜跟阮小妹宣告了这个好消息,“你姐把这房子买下来了,以后啊,咱家在镇上也有房子,你上学也不用来回跑了,中午还能回来吃饭呢。” “真的?”阮小妹一听,压根没有怀疑,直接信了,十分开心,一个猛子扑上来,跟阮柔来了个大大的熊抱,“姐,你可真厉害。” 被抱住的阮柔有些没回过神,错愕的同时,内心也有些小小的雀跃。 第428章 回到家,整个晚饭时间,都是阮小妹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会儿…… 回到家,整个晚饭时间,都是阮小妹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会儿问房子大不大,有几间屋子,一会儿又问什么时候搬过去,甚至开始惦记起村子里的小伙伴们。 “好了,赶紧吃饭,待会都凉了。”见小闺女叽里咕噜个没完,闹得一家子饭都法子安生吃,阮母额头青筋不断蹦跶。 阮燕燕缩了缩脑袋,面上兴奋不减,却不再继续问没完没了的问题,对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大快朵颐。 吃过饭,一家三口继续在灶房忙活,往常这种场合,阮小妹都是不参与的,一来灶房地方小,二来,她还是个学生,学校里安排的作业不少,想要早早睡觉,就得勤恳做作业,不过,今天嘛,买房子的大消息太过刺激,阮小妹眼巴巴跟来了灶房,看着爸妈和姐姐一齐忙活摆摊的吃食。 香喷喷的姐姐口中的泡芙香气就在鼻子跟前飘荡,一家人清楚它的价格,却谁也没舍得吃一个,如往常一般,准备好了明日要用的材料,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九点。 阮柔打了个瞌睡,转头就看见双目炯炯有神的阮小妹,“干嘛呢这是?” 阮小妹嘿嘿笑,让开了一条路,等姐姐走过,随后跟在其身后。 “姐,今晚咱们一起睡吧,我有好多话想问你呢。” “别打搅你姐,明天还要早起呢。”阮母心疼闺女,这摆摊的生意,赚得多,可也着实辛苦,好在他们在镇上有了房,以后起码早上可以多睡会儿了。 “没事,我今天就和小妹一起睡。”阮家的变化堪称日新月异,几个月的时间,光景已大不相同,阮小妹作为家中一份子,平日里因着要上学上课,参与度低,可关于家中的发展变化,阮柔认为她也该有一定的知情权,阮家是一家四人的家,少了一个都不行。 “哇,姐,你真好。”阮小妹小跟班似的跟上来。 晚上,简单洗漱过后的姐妹俩躺在同一张小床上,阮小妹不由得继续自己满肚子的疑问。 “姐,你做蛋糕面包的法子是从哪里来的呀?” “听人说的。”阮柔含糊盖过,总不能说自己本来就知道,原主只是个在农村长大的小姑娘,可不会知道这么多。 “哦。”其实阮小妹也没寻根究底的想法,丝毫不在意被糊弄了,“那你真的买了镇上的房子,都是靠摆摊赚来的钱,摆摊有这么挣钱嘛,那为什么我还有好多同学嫌弃摆摊呢。” 阮柔无言,自古以来,为官为政是捞钱最快的途径,毋庸置疑,而这时代刚经历过一场政治浩劫,从根本上否决了私人组织在商品流通中的价值,乃至于阮家这种凭借劳动力最省钱的做法也被人看不起。 想了想,她回答,“他们嫌弃是他们的事,只要咱们自己做的事不犯法,不违背公序良知,靠自己养活自己,就没有任何问题。” “可之前摆摊就是犯法的啊,我听同学说,之前镇上好多倒买倒卖被抓的都关进去了呢。”阮小妹有些迷茫。 “你也说了,那是先前,法律总不是一时不变的,你看现在咱家在镇上摆摊这么多天,你们学校门口那么多人摆摊,有人来抓吗?” “没有。”阮小妹摇头。 阮柔翻了个身,又打了个哈欠,“这不就成了,不犯法,也没伤害被人,靠自己的能力挣钱,让咱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这不是好事么。” 阮小妹点头,又问,“姐,咱家有钱了,你还想要考大学吗?”她记得之前大姐是很想考大学的,就是被阮母的病耽误了,这会子人忙得昏天黑地,再也没提,可她每每在教室里读书的时候,总会想起来,爱学习的大姐辍学摆摊养活家里,而仅小了两岁的她,甚至都不如大姐那样会学习,却还呆在课堂上,这让她心理总有种浓烈的愧疚感。 “不了,我现在靠摆摊也能挣钱,而且,学习也不只是在课堂上,我现在虽然忙,可也在成长,若想读,以后再想办法继续读书就是了。” 话刚落,阮小妹还想再问什么,却听见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她侧头去看,果真,大姐已经睡着了,想来是太累了。 不过,好在短短的谈话,却轻松打消了她心中的复杂心绪,自母亲病重,大姐辍学照顾家中,甚至打算卖了自己给阮母治病,那时,她每天上学都听不进去课,再到后来,峰回路转,婚退了、大姐摆摊做得风生水起,她依旧愧疚,而今,这股子内疚感终于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满满的期待,她会很快长大,届时,就可以跟姐姐一样,肩负起养家的重担。 熟睡的阮柔可丝毫不知道阮小妹的复杂思绪,等她循着熟悉的生物钟醒来,天还漆黑一片,来到灶房,看到阮父阮母的身影,她也不再诧异,很快融入其中。 等到了时间,准备得差不多,阮柔回房喊醒阮小妹赶紧洗漱,一家人正要出门,阮母一个回身,取了灶房的一口大锅,两个木盆和两块破抹布,甚至还装了两捆柴火、两把菜和一小布袋米,而后,依旧是阮父推着板车,往镇上去。 来到镇上,阮母难得在摆摊时表现出急不可耐,等到十点,摊子前的人散得七七八八,眼见没什么人过来,阮母第一次在东西没卖完前,催促着收了摊子,往新家的方向去。 昨天只是来简单参观了下,今日房子已经确认在女儿名下,是板上钉钉的自家房子,阮母才敢来打扫,这不,需要的物什儿早上都带过来了。 “今天先收拾一遍,看有什么要添置的,若可以,明天摆摊跟老顾客们说一声,以后就固定在铺子里摆摊了。”阮柔有自己的打算,桌椅这些暂时没有的,也不太好寻摸,干脆等以后慢慢添置,先把位置固定下来再说,也省得来回跑的劳累。 “行嘞,房子我看还挺干净的,屋主是个讲究人呢。”阮母道,忍不住想起那日卖房的老太太和其孙女。 一家三口齐上阵,很快将前面的铺子打扫干净,在门口的位置,阮父将两口煤炉摆上,上面是堆了几层的蒸笼,还有,至于那口大锅,则架在灶房,当场点火烧起了热水。 “后面屋子还有的收拾,咱们中午就在家里吃吧,正好有米有菜的。”阮母开口。 阮柔第一个不同意,“要不出去吃吧,这可是搬家乔迁的第一顿,咱家不请人来暖屋,好歹吃好一点,图个好兆头。” 阮母一向多少有些信这些神叨叨的,闻言,看先阮父征询他的意见。 阮父自然是同意,“这些菜先放着吧,就如闺女说的,第一顿,等会把小妹带上,咱们一起吃顿好的,以后啊,继续好好干,也不差这一顿。” 听完,阮母恋恋不舍放下手中的菜,她其实也知道自家做不大现实来着,可这不是比在外面吃要来的便宜嘛。 正说着,阮柔想起来什么,从一个灰扑扑的布袋子里掏出一个小兜,“爸妈,我把你们的存款一起捎上了,等会去储蓄所存起来吧。” “对对对,是要存起来。”阮母连乡下的安全都不大放心,更别提人来人往的镇上。 约定完,等到了中午,阮小妹下了学,今天没带饭的她径直朝昨天刚知道的新家位置过来,一家人聚齐,存完钱回来的阮柔回来,分别递给阮父和阮母一张小存折,“喏,钱多少上面都有写,不管是往里存还是往外取。” “咱家现在不缺钱,暂时只有存的份。”阮母捧着存着,她不认得几个字,可上面的数字还是认得的,看着几百的存款,忍不住乐得眉开眼笑。 阮小妹回来,正巧撞见这一幕,好奇凑过来,“妈,你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没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阮母利索收起存折,而阮小妹已经懒得争执,大自己两岁的大姐已经能当家做主,而自己在爸妈眼中还是一个孩子的事实。 “今儿中午出去吃顿好的,小妹,你上课时间来得及吧。”阮父问。 一听有好吃的,阮小妹双眼放光,虽然家里的伙食改善不少,可论起味道,还是不如镇上这些开门做生意的餐馆的。 第429章 关上门,头一次阮父不用拉着板车,而是跟在家人身后,脚步…… 关上门,头一次阮父不用拉着板车,而是跟在家人身后,脚步轻松在镇子上闲逛。 阮柔依旧选择了第一次来镇上吃饭的那家餐馆,味道好,价格实惠,在镇上几家餐馆中算是性价比最高的一家。 餐馆的分量不少,不过这次阮家一共四个人,阮柔主动去点餐,一共点了四菜一汤,三荤一素。 今天的客人不多,点菜没过多久,服务员就端着饭菜过来。 “爸妈,小妹,吃饭吧。”阮柔抽出四双筷子,分别递过去,最近格外嘴甜的阮小妹又是好一顿夸,四人方才开动。 美食当前,也顾不得多说话,四人开始狼吞虎咽。 约莫两刻钟后,碗碟皆空,阮柔几人吃得肚子溜圆,坐在座位上简直走不动道。 正欲起身,还没出餐馆,迎面而来几道熟悉的身影,让双方皆是一愣。 一方要进,一方要出,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一时间竟行成对峙之势。 阮柔走在当前,望向面前的孟伟,丝毫不让。 “怎么了?”孟伟身后,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一时,孟伟无法回答,他总不能说,在媒人安排相看的时间地点,碰到了上一任已经走到定亲阶段的相亲对象,自己还是理亏的那一方。 就在两人僵持阶段,还是阮小妹见到人,原本慢腾腾挪移的步子,猛地快了几步,冲上前来,一把将孟伟推开,继而回头,“爸妈,姐,咱们走吧。” 看着孟伟那铁定的脸色,阮柔险些当场笑出声来,若不是阮父阮母在场,她倒真想看场热闹,可眼下,还是算了。 跟着阮小妹走出餐馆,孟伟终于能带着人进去,餐馆外,阮父阮母皱眉,“这孟伟是又相看了,不会还打着骗人的主意吧? “肯定不会。”阮柔十分笃定,不是相信孟伟,而是相信消息在镇上的传播度,孟伟铁定瞒不住。 “那倒也是。”阮母说着,依旧有些忧心,“我看那姑娘还年轻,别不是被家里人逼着来的。” 不过这种事,就不属于他们能关心的范畴,走远了些,阮小妹赶着去学校上课,阮柔悄无声息转移了话题,成功将阮母对孟伟相看的关心,转移到新房子的整理收拾上。 而餐馆内,将将坐下,孟伟正提着心,就听对面人问道,“刚才的人,你认识吗?” 孟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说不认识吧,以后早晚有被戳破的一天,说认识吧,就得解释先前阮家闹上门的骗婚,不管那种,他都感觉难以出口。 最终,迎着对方好奇的视线,孟伟艰难突出两个字,“认识。” “哦,是不是你前面那个相看对方,我先前买早餐好像看见过。”章秋月这话已经算委婉了,事实上,在媒人找上门的第二天,她就将孟家里里外外的消息调查了个清楚,当然没错过阮家这位前任。 “是的,不过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孟伟磕巴着解释。 “没事,”章秋月笑着,“她在前面,我跟你相看在后,也轮不到我计较。” 孟伟笑了笑,喊来服务员,问,“你看看,要点什么菜。” 张秋月也没客气,哪怕只有两个人,她也点了两菜一汤,总共要花两块多,不算贵,也不便宜了。 服务员去后厨跟厨师对接,因着来的时间晚,此刻周边的桌子并没有人,章秋月说话也就没那么顾忌。 “我们都不是第一次结婚了,我这边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前面那位是军人,不过牺牲了,部队里给了抚恤金,但我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才想带着女儿再找一个。”章秋月说起自己的囧事并不觉尴尬,既然二婚不图感情,这些就要提前说清楚。 孟伟反而适合这种开诚布公,“那我也介绍一下我的情况吧,我跟前妻是前几年形势不对离婚的,如今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所以才想着再找一个,我在国营厂有一份正经工作,每个月的工资恐怕只够我和两个孩子的生活,不过我有一处单独的房子,多住两个人不是问题。” 章秋月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满意了,她不在乎孟伟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在乎孟伟跟前妻、跟前任有什么纠结,甚至不在乎,孟伟工资多少,愿不愿意养家,因为她也有一份工作,足以养活自己和女儿,有一个容身之地,能够让她好生把女儿养大,就足够了。 “先前跟全媒人说好的,我要带着女儿过来,不过你放心,她爸留下了补偿金,我也有工资,不会给你添什么负担。”章秋月可不想以后改嫁了,自己女儿还要被婆家人称为拖油瓶。 孟伟面色一僵,颇觉自尊心受损,连忙解释,“放心,我这边孩子也不会叫你出钱的。”仿佛这样,他才没有低人一等。 章秋月于是更满意了,“那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如果你没意见的话,这门婚事就可以直接定下来了。” 虽然节奏有些快,可孟伟对目的达成还是较为满意的,家里有个女人,有人收拾,有人买菜做饭,其他的都好说。 饭菜还没上完,两人几句话就将终身大事定下,而后吃饭的时候,彼此竟再无一句话。 沉默着吃完饭,沉默着走出餐馆,告别总算不是沉默了。 “那待会回去,我就跟全媒人说了,婚期可以尽快定下来,我婆家那边不好多待,我希望尽快搬过来。” “好。”孟伟答应下来,总归要结婚,早晚在他看来都差不多。 于是,章秋月转身两人背对背,朝不同的方向离开。 等离了人面前,孟伟面上那一成不变的平静终于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痛苦和为难,他喃喃,“阿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我和孩子都很想你。” 话音随风飘过,无人听见,孟伟失落片刻,转而重新迈开脚步,阿茹不在,他得照看好两人的孩子,若日后回来,看在孩子的份上,希望阿茹不会怨恨责怪自己吧。 第430章 章秋月离开,去跟全媒人说了尽快办婚事的要求后,回到婆家…… 章秋月离开,去跟全媒人说了尽快办婚事的要求后,回到婆家,方才六岁的女儿正在院子里搓洗一家人的衣服,她深呼吸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将人揽进怀里带走,至于原地的衣服,谁的衣服谁洗去,反正很快她就要离开这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但为了女儿,她可以做到。 孟家,孟伟回到家,第一时间也找了两个孩子说话,“过两天,我和你们章阿姨就会结婚,她会带着一个妹妹一起住进来,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你们要跟阿姨和妹妹好好相处,知道吗?” “爸爸,你又要娶后妈了吗?” 孟伟当即脸一黑,解释道,“没有又,这是第一个,要不是你们成天把家里弄得乱糟糟,我哪里需要再娶,若是不愿意,那好,你们以后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老大,你年纪不小,可以学着做饭了,还可以照看弟弟。” “我不要。”两个孩子嘴一瘪,想到未来要干那么多活,那点子愤懑委屈也就没了。 老大仰头看着爸爸,委屈巴巴问,“爸爸,等后妈进门了,你是不是就不疼我们了。” “哪里的话,你们是我和你们妈妈亲生的,任何人都比不上你们在爸爸心中的地位,但后妈和妹妹进门,你们不能欺负人家,知道吗?” 两个孩子点点头,虽然有了爸爸的保证,可心头依旧跟坠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般,难受得紧。 孟伟暂时可管不了那么多,如章秋月所说,双方一个着急娶、一个着急嫁,至于孩子的想法,虽然重要,却无法左右这门婚事。 之后两人又匆忙间见了几次,勉强可以称之为约会,如果忽略掉男方带的两个孩子、以及女方带的一个小姑娘的话,这一对男女还是颇为般配的。 但全媒人显然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她心道,自己做的这次媒,现在双方看着倒都挺满意,但她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一门婚事到最后十有八九又是一地鸡毛。 不管全媒人怎么想,一切按流程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婚事按部就班地办起来。 因着双方都是二婚,兼之孟家经费紧张,整场婚事并没有大操大办,甚至可以说办得悄无声息,除去双方极亲的家人、以及住得亲近的邻里,其他人还是等后来新娘子在孟家日常出没,这才恍然,孟家竟然添丁进口了。 孟家的婚事,阮柔知道得比大多数人都要早些,这个消息还是跟孟伟同厂的一个工人来买面包时偷偷告诉她的,那人是厂里人事科的,收到孟伟的婚假请假单,又知道她跟孟家先前的关系,约莫以为她还关注着孟家,来买东西时悄咪咪跟她说了消息。 阮柔听后,只是笑笑,并没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以孟伟的性子,只要不是再碰上一个跟原主一样傻乎乎的姑娘,以后的日子就一定不会好过。 事实上,也正如阮柔所料,孟伟和章秋月成婚得仓促,本就各有目的和顾忌,两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少不了磕磕碰碰。 章秋月跟前婆家撕扯了一番,才带着一般的补偿金和女儿嫁过来,她自己有工作,就是前面死了男人,靠着自己也不是活不下去,只是跟前婆家矛盾颇多,这才想着另嫁。 结果,等到了孟家,章秋月才发现,情况压根好不到哪里去,唯一的好处就是自己的钱自己用,不用再辛苦挣钱上交给旁人,而且,孟伟这人要脸面,不轻易动粗,更不会张口就骂人,光这一点,就比前婆家好上太多。 她跟前夫是相亲结婚,两人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可实际并不如何熟悉,更多时候,她都疲于面对婆家人的步步紧逼,为难刁责是常事,她自己白天在外面工作,本就够累,回到家还得给婆家人洗衣做饭。 这样就罢,她每月往公中交钱,自己和女儿在婆家依旧跟下等人一样,女儿更是天天被婆家人骂赔钱货,她在跟前尚且如此,她不在时可想而知,女儿是被如何欺负,连带性子也变得怯懦不堪。 如此情况,守了寡后,她没有多少悲伤,反正那个人也没给过她们母女什么庇护,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替自己和女儿想一想。 选中孟家,是她深思熟虑后,在媒人的说和下同意的,孟家有种种不如意,孟家上面没有长辈压着,就是顶顶重要的一项。 但眼下,看着女儿懂事地收拾一屋子的脏衣服,章秋月的脸还是忍不住黑了。 “小花,你过来。” 小花犹豫地看向手中的脏衣服,又看看妈妈,到底纠结着走了过去。“妈妈。” “谁叫你洗衣服的。”章秋月忍着怒气道。 “是我自己洗的。”小花低着头,没敢说,是新家的哥哥使唤她干活的,之前在奶奶家,妈妈就老跟妈妈吵架,她担心又惹妈妈生气。 可章秋月是看着孩子长大的,哪里看不出来这些,努力将火气压下去,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我再说一次,这些活不用你做,记住了,要是谁再让你做,你来跟我说。” 她说这话时,孟家三父子都在,神色莫名,却都没有反驳。 小花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孟家父子仨是不会做饭的,至少章秋月进门后不用,所以,她教训完女儿,还得自己匆匆忙忙去厨房做饭,时间紧,做的东西也简单,日常就是两道素菜、一碟子咸疙瘩,一家五个人吃,寒碜是寒碜了点,可章秋月不打算往里面搭钱。 孟家基本也就晚上一顿是在家吃,早上来不及现做,都是随便在外面吃点,午饭她也懒得回来折腾,干脆吃食堂,还能带女儿开小灶,别提多舒坦。 当然,她也不是一点钱不出,家里的针线、油盐这些,孟伟一个大男人是想不起来买的,她就只能自己出钱添置,只是会控制着,她得替自己和女儿着想,女儿眼见就是能去上学读书的年纪,学费她也不能指望孟伟来出,只能自己多攒钱,更别提其他杂七杂八要花的钱。 好在有工作有工资,底气就是足,双方彼此磨合了一段时间,日子总算能过得顺畅,章秋月心中刚松了口气,就又有一件荒唐事发生,让她顿时陷入了更尴尬的局面。 那一日,下班回家,章秋月手中拎着菜,刚拿着钥匙打开家门,就见孟伟怀中搂着一个女人,两人举止亲密,宛如夫妻,女人含泪说着什么,男人眼中满是怜惜。 第431章 二婚夫妻,还没成婚几个月,章秋月对孟伟当然没有什么感情…… 二婚夫妻,还没成婚几个月,章秋月对孟伟当然没有什么感情,两个人甚至不睡一张床,准确点说,两人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搭伙过日子罢了。 但再怎么说,两人都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而现在,看着孟伟怀中的女人,章秋月神情微妙。 “这位是?”章秋月没有退缩,而是迎上前去,笑盈盈问道。 孟伟这时才反应过来,略显尴尬地推开怀中人,却又没有隔开太远,甚至隐隐有将人护在身后的架势。 也不知是不是在想怎么解释,亦或其它,好半晌,孟伟终于艰难开口,“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前妻,方茹,”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道,“这位是我现在的妻子,章秋月,前两个月刚成婚。” 刹那,两个女人眼中皆露出浓重的震惊与诧异。 章秋月震惊的是孟伟那位据说下放的前妻竟然回来了,听说两人当初感情很好,若不是因着成分问题,根本不会有离婚这一出,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她才是孟伟的妻子,没道理人回来,她这个现任妻子就得乖乖让路。 至于方茹,心绪更加复杂,只是,复杂的并不是孟伟再娶,而是孟伟再娶的那个人竟然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姓阮的。 是的,方茹是从几十年后重生回来的,姑且称上一世,家里被平反后,一家人被局势吓怕了,官方宣布他们能够平反,脱掉黑五类帽子后,他们悄悄回来,卷了所有财产,谁也没敢通知,经由她爸的关系,匆忙间偷渡到M国,企图在陌生的地方,摆脱过去多年的屈辱和折磨,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一开始,他们的资产不少,也有存款,确实生活得很不错,可M国远比当时的国内繁华热闹、纸醉金迷,很快,他们陷入其中,不可自拔,父亲手握大笔财产,被人哄着骗着,一笔笔投资款出去,却总不到钱回来,母亲跟着一帮子贵妇人做美容、买奢侈品,花钱如流水,就连她自己,也是跟着一帮小姐妹们肆意挥霍,享受着发达国家的阔绰与繁华。 然而,再多的钱也禁不住只出不进,很快,他们猛然发现,手里的钱不够用了,待回神过来,父亲再想去找往日那些追捧着他的所谓创业者们,才发现,不过是一群骗子,只可惜,为时晚矣。 于是,他们开始遍得捉襟见肘,宛如被打回原形般,富有资产的他们在M国可以当座上宾,然而,贫穷的他们却霎时从巅峰跌落山谷,彻底成为了M国的下等人,什么所谓的平等、发达,全都是幻象。 付不出账单,房子被收回,他们只得辗转各地租房居住,磕磕绊绊着学习谋生赚钱,作为H国人,他们在M国并不能找到什么好工作,更多不过端盘子之类的粗活,讽刺的是,其中大部分技能,竟还是在下放几年学会的。 其实那时,一家人就萌生了回国的念头,可当初他们的国籍直接换了,国内局势千变万化,他们不敢、也没钱回来,后来,父母相继离世,她凭着好相貌傍上一个大人物,这才积攒了些积蓄,无儿无女,异国他乡没有亲人,她这才想到当初国内的孩子,狠狠心带着大笔银钱回来。 彼时国内大力引进外资,她带着钱回来,那就是归国华侨,不仅受到了政府的热烈接待,还被一路开绿灯,投资出去的钱都落在了实处,赚得盆满钵满。 事业得意,情场上,她在国外周旋多年,早腻味了讨好别人,恰好,这时,一直将自己视为白月光的孟伟主动凑上来,还带着两个孩子打感情牌,她享受孟伟依旧把自己视为心中昔日女神的滋味,更希望与两个孩子重归旧好,这才纡尊降贵,重新跟孟伟在一起。 至于那个唯一的障碍,孟伟的第二任妻子,不过是孟家一个免费的老妈子,孟伟一次又一次跟她解释,生怕她误会。 而她自己呢,当时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保养得宜,昂贵的化妆和保养,让她的皮肤依旧如年轻时一般细腻,跟孟家那个黄脸婆站在一起,简直跟两辈人差不多,自然不会将人看在眼里,孟伟眼又不瞎,两个孩子也是有眼色的,天天凑到她跟前喊妈,说着多想她之类的甜言蜜语,方茹沉浸其中。 很快,孟伟如承诺般,将姓阮的踢出了家门,两人复婚,手中有钱,丈夫儿子哄着,她的小日子别提多舒坦。 或许也是上辈子后来在一起的生活太过熟识惬意,这一世,出国前夕,意外觉醒前世记忆的她只踌躇片刻,便飞快改了主意,死活没跟着爸妈一起出国,而是借口还有丈夫儿子,死活赖在了国内,这不,第一时间回来找孟伟。 然而,情况却与自己记忆中的不符,原先在孟家做牛做马几十年的人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完全陌生的一个女人,甚至那女人还带来了一个女儿。 记忆与现实的剧烈冲撞,让方茹一时回不过神来,恍如梦中,一时竟分不出究竟什么才是现实。 孟伟的介绍结束,章秋月全程维持着和善的笑容,“原来是方小姐,你这是回来了,那可是件天大的大好事,可得好好庆祝庆祝,正好,两个孩子也想你了,改明儿我跟孟伟整治一桌饭菜,给你接风洗尘……” 谁是客、谁是主人,一目了然,方茹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对方的回应,可见对方的性子并不怯懦怕事。 复杂的心绪依旧在冲击着大脑,方茹懒得在这时候跟人争吵,无力摆了摆手,面上的笑容有些落寞,“孟伟,我也累了,就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看两个孩子吧。” 孟伟担忧看向面前的女人,几年的磋磨,使得方茹此时的容貌远不及几年前那般年轻俏丽,可他依然会为之怦然心动,想到小茹千里奔波,第一时间回来看自己,却要面对自己另娶,两个孩子也开口喊别人妈的惨淡境况,忍不住愈发怜惜。 他的目光几乎要柔得要滴出水来,丝毫没有顾忌在场的妻子,声音柔和叮嘱,“好,那你去招待所住一晚,明天我带两个孩子去看你,顺带把老宅子收拾收拾,以后总要长期住的。” 方茹没有精力多说话,转身,失魂落魄的走了。 这人一走,连带着孟伟的魂也跟着走了,瞧着就心不在焉的。 章秋月见了,心中忍不住冷笑,这男人不会真当自己情根深种吧,当初不能共苦还能解释说是为了孩子长辈,结果借口自己不能照顾好孩子,相看都相了两人,前面那个都走到订婚一步,还是女方不同意给退的婚,没多久又相看了自己结婚。 这么个玩意儿,不会骗人把自己也骗过去了吧,章秋月严重怀疑。 心中嗤笑,她面上却不显,孟伟是她精心挑好的结婚对象,两人正经扯了结婚证办了酒席的,没道理前任回来了,她就得识趣地给人腾位置,就算要腾,也得是孟伟给足了好处、求着她走,否则,她凭什么白结这么一次婚,二婚还能说是死了丈夫,三婚说出去多难听呀。 想到这里,她叹息一声,对着孟伟道,“方小姐也是可怜,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你可要多照顾好人家,也不知方家情况如何,未来政策还会不会再变。” 前面还好,听到最后一句,孟伟神色闪烁了一阵,并没多说什么。 第432章 晚上,阮家新院子,前铺后院,阮家的面包店早已开张。…… 晚上,阮家新院子,前铺后院,阮家的面包店早已开张。 有了固定的铺子,早上不用早起赶路,阮家三人轻松了许多,更重要的是,原先只能趁着上午做生意,中午就得往回,准备第二天的材料,而现在,省去了赶路的时间,前面的铺子可以全天开张,只要留一个人看店,另外两个人完全可以在后院准备材料,甚至能够多休息一段时间。 因着早前摆摊就跟熟客们打过招呼,因而大多数客人都能找到铺子里来,只有极少数的客人,因为距离远了等各种缘故没有再上门。 尽管如此阮柔却没有任何失落,因为一间稳定的商铺所带来的客人是远远超出流失的,原先摆摊的时候,阮家一天的利润大概在一百五十上下浮动,开了店铺之后的利润基本上在两百往上,可谓有了不小的上升,就连一直心疼买房钱的阮父阮母见到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利润,都不再说什么。 至此,阮家面包铺算是初步在镇上站稳了脚跟,阮小妹上下学变得更加便捷,能将更多心思投入到学习中,成绩较之前也有了小幅度的进步,相信等参加高考时,起码能够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生存的问题解决,阮母心宽体胖,面上都有了红润之色,一直操劳农活干枯发瘦的阮父,在油水充足的情况下,脸颊上也不再是皮包骨头的模样。 至于阮柔,则一边忙着做生意,偶尔闲暇还能瞧瞧孟家的热闹。 在瞧间孟伟和章秋月经就那么相对平和的生活在一起,她还颇为遗憾,虽然孟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章秋月也不跟原主一样好使唤,但谁叫她看见孟伟过得好,就替原主心里不舒坦呢。 好在孟家平静的生活没有过上太久,就发生了一件让他同样震惊的事情,原主记忆红那个在十几二十年后才归来的贵妇人方茹,竟然早早的就回来了,还一回来就找上了孟伟。 几乎是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方茹肯定有问题,要么重生,要么穿越,后者么,不见得能看上孟伟这么个结婚带孩子的,所以,她猜大概率是前者,毕竟,上一世踹了原主后,孟伟和方茹破镜重圆,一个满腔的热爱,一个腰包满满,可是生活得顺遂如意。 “卉卉,怎么了?”来人招招手,奇怪问,“你在想什么呢。” “齐姐,我在想孟家那边会怎么处理呢,一个前任、一个现任,怎么都不好办。” “可不是。”齐容纠结地摇摇头,转而庆幸道,“卉卉,幸好你没嫁过去,否则,现在面对这一切的可就是你了。” “可不是。”阮柔笑笑,有意岔开话题,“齐姐,你是怎么知道孟家和方茹回来的事的?” 她是真有些疑惑,每次孟家的大寡,几乎都是对方来摊子或者铺子里买面包时说的,一度让阮柔怀疑,对方是不是时刻盯着孟家,可她知道不是。 齐容表情瞬间得意,“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跟孟伟一个厂里,我是人事科的,日常就是跟人打交道,可不就知道得多了,不过嘛,方茹的事,我是听我三姑妈娘家的外甥女说的,两人住在一片家属院,方茹回来的动静可不小,大张旗鼓地回了方家老屋,花钱请人收拾整理,也就你成天不往外跑,这才不知道。” 阮柔垂眸,上辈子,方茹明明跟着父母一起去了M国,在国外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等回来的时候可比现在这样阔气多了,直接买的当地顶尖的别墅区,还享受着当地政府商务人员和生意场上商人们的热烈欢迎和追捧,可谓风光无限。 对外,原主是一个在家里只会做家务、照顾孩子的黄脸婆,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全靠孟伟养活,而方茹,成功女企业家形象立得稳稳当当,两人站在一起,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选谁。 也是因为这样,孟伟踹掉原主、选择跟方茹重新在一起,才没有遭到别人的说项,当然,也是因为后世的风气远比现在开放,只要有钱,只要不违法犯罪,很多道德上的瑕疵都可以被忽略不计。 “齐姐,这是店里新出的牛角包,送您两个尝尝,下次再来可要给我提提意见。”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齐姐推辞了一阵,很畅快地接下,临走前还在叮嘱,“那孟家现在一团乱,你可千万不要搅和进去,远远看着就好。” 阮柔笑,“齐姐,我跟孟家什么关系都没有,想掺和进去也得有个理由呀。” “也是,”齐姐闻言,顿时放心,“卉卉,多谢你了,等我打听到新消息,再来和你唠唠。”说着,匆匆忙忙走了。 送走齐姐,阮柔面上这才露出饶有兴味的神色来,想来孟家这下有好戏看了。 也正如齐姐和阮柔所想象的一般,此时的孟家简直是一潭浑水。 先说章秋月,作为孟伟的现任妻子,不拘名分还是地位稳稳当当,显然不愿意轻易让位,别的不说,就说离开了孟家,前婆家又找过来、或者把强硬要把女儿抢过去,她就阻止不了,就算没有预想的这些,她带着女儿外出居住,又是一笔花销,总归是能省就省。 而于孟伟来说,旧情难忘的前妻终于回来,当年被迫分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再见,久别重逢,就如同破镜重圆一般恨不得立即在一起。 但他也有自己的顾忌,一来,他已经再娶了,哪怕是自己不愿意的,可是对外他是一个有妻子的人,就不好跟别人拉拉扯扯,以免惹出旁人的误会,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前妻,就算不为了自己,光为方茹,他也不能不考虑对方的名声。 除此之外,孟伟还有点不可对外人言说的小心思,是的,方茹家是被平反了,可回来的只有方茹一个人,至于方茹的父母,据她所说是不想回伤心地,所以去外地生活了,但他言辞打探间,还是寻摸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方茹的父母,很可能是跑了。 想起过去那十年,家里但凡有个亲戚在国外,都得遭到恶劣的盘查和追责,如今方茹的亲生父母出国了,以后但凡追究起来,不管他还是孟家都折腾不起,所以,哪怕心中再是旧情难忘,孟伟也不敢主动凑上前去、太过亲近,甚至心底深处暗暗庆幸,好在自己再娶,才有理由不跟方茹立即复合。 种种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只在夜晚夜深无人时才能窥得一二,白日里,孟伟是半点不敢展露。 而真正能决定这一切的当事人,方茹显见的没有立刻跟孟伟亲亲我我、重归于好的意思。有上一世的经历打底,方茹心中远不止情爱这点小事,更多的,她希望能够早点复刻前世的成功,享受功名利禄带来的勋章和刺激,等到钱权力都有了,所有的事都是小事,届时,只怕孟伟和两个孩子会主动搭上来,哪里还需要她小心巴拉去讨好男人。 不得不说,前世委屈求全在国外的那几年,方茹是受够了讨好人的委屈,如有可能,再也不想重复那些黑暗的经历。 章秋月寸步不让,孟伟心有所动,却有所顾忌,方茹如今更是只有满腔的生意经,一时间三人竟然在尴尬的局面中维持住了奇怪的平衡。 方家当年就有财大气粗,堪称富裕,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人可以针对,盖了一个黑五类的帽子,后来被下放时,家中所有财产都被充公,就连房子都被分给别人居住,但是等到局势明朗,方家平反后,所有财产包括房子都返还回来。 也是因为这笔钱的存在,上一世的方家才能在出国后挥霍好一段时间,当然,这一世,方茹父母不听她的劝解,依旧执意出国避难,带走了不少财产,但留给方茹的也不少,起码,作为生意的本金,是绰绰有余了。 而方茹有信心,借着这笔钱,重新开创自己的商业蓝图。 ————- 又一日,简单两句话打发走借口带两个孩子过来探望的孟伟,方茹回来多日,终于整顿好行装,走上街头,准备寻找自己的第一笔生意门路。 据她的了解,如今千疮百孔的国内生意市场一片空白,远比十几年后的市场更为广阔,发财、赚大钱的机会也更多,可以说但凡有本钱,有胆识、有能力、有头脑的人,只要抓住机会,就会一飞冲天,方茹希望自己就是那第一批人中的一个。 小镇其实并不如何繁华,以方茹远超如今几十年的眼光来看,甚至落后得可怕,最高的楼房也不过四五层,远非后世动辄三十四十层的高楼大厦所能比拟,至于做生意的那些商家乃至商品,衣服、吃食、生活用品等等,更是简陋粗糙到可怕,让方茹感慨的同时,更加兴奋,果然,她选择留下是对的,或许,她能比前世更快地积累财富,实现阶层的跨越。 尽管兴奋,但方茹还是有理智在身上的,她更多的是考虑到自己当下能做什么。 一番考察下来,毫无疑问,最快赚钱的方式就是倒爷,如今的南方商贸发达,手表、衣电子产品都远胜过其他地方千百倍,可以说。只要大胆跑一趟南下,身上如今的财产或许就能翻个几倍不止。 只是,方茹皱眉,她还没有被眼前的财富冲昏头脑,她一个女子孤身往南方倒卖显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安全问题,光她一个人也带不了多少东西呀。 毫无疑问,如今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可靠可信的生意伙伴,她出钱、对方出人出力,两方合作,才能真正赚大钱。 但,最难的就在人选上,既要保证对方不会轻易背叛自己,能共同瓜分利益,又有一定的能耐,拿得起主意,这样的人可不好找。 后者还好说,总有胆大心细的,但前者,她凭什么认定对方不会反水,毕竟,两个人分钱哪有一个人全拿来得多。 偏她刚回来,以前方家经营的人脉多年不联络,早已淡了,根本谈不上关系密切,主动找上门去,指不定会被怀疑包藏祸心,搜罗一圈记忆,唯一的人选,竟然是孟伟。 首先,孟伟对自己一心爱恋,前世几十年的经历证明了这一点,她相信这一世也不会改变,二来,孟伟是个体格正常的成年男人,体力、胆识都有些,无疑是个合格的人选。 唯一的难点在于,对方再婚,双方有着三个孩子,说服对方跟自己去南方跑生意,会不会引起误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当然也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让孟伟离婚,然后她和孟伟重新结婚,那两人是夫妻,不管一起做生意还是什么都可以名正言顺,,且她有绝对的自信让孟伟离婚,但是,方茹不愿意。 前世,她从国外带回大笔银钱,很是享受了一段时间受众人恭维的富婆日子,看尽繁华奢靡,最后才定下心来重新跟孟伟复婚,而且因为那些财产都是她的私人婚前财产,所以完全不必担心会被孟伟分走一半。但是如果这一次,她早早就跟孟伟复合在一起,后面做生意的钱就得有孟伟的一份,白白将钱分出去一半,方茹是绝不愿意的,所以哪怕眼下有困难,她也迟疑着下不了决定,她想,些许流言蜚语,或许等她有了钱之后,谣言自会不供而破。 犹豫了两日,不想再耽误时间,方茹终于下定决定,回来后,第二次去找了孟伟。 或许是上一次直接去孟家跟章秋月对上的局面太过尴尬,这一次方茹选择了去孟伟工作的厂里等他,地点她是极其熟悉的,只不好跟以前一样大剌剌在门口等,只得寻了个僻静的巷子等人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国营厂下班,就见孟伟满面疲惫地走出来,浑身都没有了以前朝气蓬勃的那种干净劲,方茹突然想到,好像孟伟受自己牵连,从一个受领导重视的岗位被调到了一个闲职,几乎没有任何前途可言。 方茹可没有什么愧疚,只觉得庆幸,如今她给出的橄榄枝,可不就是一个翻身的大好机会,当然,她不会跟孟伟平分赚的钱,但也绝对亏不了他就是了。 想到此,正迎面对上孟伟,她悄悄将人扯到一边,两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说话。 “小茹,你怎么来找我了?”孟伟面露欣喜,甚至冲淡了方才的疲惫之色,激动溢于言表,难得小茹来找自己,先前自己带着孩子上门,可都是要被提醒注意影响的。 “我有些事想找你谈谈,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吧。” 孟伟自然没有不同意的,欣然应允。 两人来到一处小茶馆,店里基本没有客人,要了一间包间,方茹开场铺陈了好一会,这才说出自己的来意。 “孟伟,我如今的处境你也知道,家里早年被充公的财产只退回了一部分,其中大部分还都被我爸妈拿走了,我手头上只有仅有的一点存款,还不知道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呢?” 孟伟一听,顿时慌了,“小茹,别怕,你还有我呢,虽然我现在的工资不高,可总不会让你吃苦受累的。” 方茹适时间露出意思苦笑,,“孟伟,如今不是几年前了,我也不再是你的妻子,你有什么名义来照顾我呢?” 孟伟闻言抿抿唇,有些苦涩地道,“小茹,哪怕你现在不是我的妻子了,但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更何况我们还有两个孩子,你不用管其他人怎么说的。” “是,其他人我是能不管,可你现在那位妻子呢,她怎么办,我如果接受你的接济,是不是就成了破坏婚姻的坏女人。” 孟伟自然连番否认,好一顿安慰,方茹见火候到了,这才表露来意。 “回来的这段时间,我仔细思考过了,我被下放那么多年,身上又没有拿手的技术,如今想找个工作可谓千难万难,为了不拖累你,只能另想别的办法,只我一个人撑不起来,还得你帮衬一二,也不知会不会太过麻烦你。” “当然不会,小茹,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做的,上刀山下火海,都会为你做到的。”孟伟神情认真,表态的神态就如对着自己忠诚的信仰,在朝圣宣誓般,郑重肃。 这个好男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深爱着自己,看清这一点后,方茹忍不住心情大好,对即将出口的打算更多了几份信心。 “是这样的,我听说如今南方经济发达,咱们这儿昂贵的衣服首饰电子产品,在南方很便宜就能买到,只要出点本钱,花点一来一回的时间,很快就能赚到大笔银钱,孟伟,你愿意帮一帮我吗?”方茹眼露期待,抬头看向孟伟,一如往日般依恋。 孟伟一怔,他没想到小茹提出的竟然是这样的要求,尽管颇为留恋小茹的目光,但是他还是忍着尴尬说道,“小猪茹,我自然愿意帮你的,只是我如今身上也没有多少钱,你也知道的,这几年工作被贬,我的工资光是要自己和两个孩子都够呛,实在没有多少结余,不过你放心,我可以回家找我爸妈和工友借,你要多少?” 方茹诧异,没想到孟伟联想错了方向,她身上其实还有些钱,然而,犹豫片刻,她没有拒绝孟伟的提议,总归本钱是越多越好,反正只要把钱换成东西带回来,到时货物转手一卖就是几倍的利润,还钱不是问题。 如此一向,她便道,“那就多谢你了,孟伟,若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她的眼中泛起泪花,泪眼盈盈地看向对方,让孟伟的心几乎软成一滩水,恨不得什么都给了她。 “钱的问题能借就借,就算借不来也没关系,我身上还有点,不行可以从小生意慢慢做起,只是还有一件,我一个人实在不敢孤身去南方,光是我回来的火车上就很是乱糟糟的,还险些被人拐了去,没能回得来,此番去南方进货,我一个人,实在害怕得紧,孟伟,你能不能陪陪我。” 孟伟顿时纠结,去南方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十来天,他倒是不怕辛苦,只是在厂子里还有工作,一家老小都等着工资吃饭,没了工资,到时一家总不能喝西北风去。 方茹见他犹豫,顿时心生不屑,这么畏畏缩缩没有个主意,难怪前世几十年后依旧穷嗖嗖、一副没有出息的样子,真是活该一辈子穷酸命,也就是她愿意带着人发财,还不赶紧把握住。 当然,真心话可不能说出来,她琢磨了一番措辞,委婉道,“我知道这会影响你的工作,可你如今在厂子里就是个闲职,以后也不一定会有太大的发展,倒不如出来闯一闯,让厂子里的领导知道,不重用你,是他们没眼光,再者说了,也不是叫你直接辞职,就算这一次不成,也依旧可以回去上班,这样吧,你在厂子里请假被扣的工资,我到时候双倍给你补上。” 孟伟闻言颇为感动,丝毫没有察觉对方话语里的陷阱,明明是两人一起出钱出力,他甚至还得借充当本钱,怎么到最后自己什么都没得到,就得到一个双倍工资,还是对方施舍般的赐予。 方茹只庆幸孟伟不是个纠结这些的人,只听他还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小茹,你我之间不必这样生分,等带回来的货赚了钱,你把扣的那几天工资补给我就行,不用双份的。” “孟伟,那可就这样说定了,我计划是后天出发,你要是没问题,我待会就去买后天下午的票。”方茹趁热打铁,直接定下,免得人回去后想三想四再后悔。 孟伟点头,“好,我明天去厂子里跟领导请个假,再安顿好家里,后天就能走。”言语间,丝毫没有提及自己不在家,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还是方茹上辈子被两个孩子孝顺,颇有几分感情,闻言问,“你不在家,那两个孩子呢,你妻子一个人能照顾好吗?” 孟伟还以为她是担心两个孩子被后妈苛待,当即改口,“我明天把两个孩子送回老宅那边去,让我爸妈看顾一阵。”他不觉得章秋月会故意虐待两个孩子,但一个人照顾三个孩子,总有粗心大意的时候,保不齐两个孩子就受委屈了,还是亲奶更让人放心。 方茹见状,这才不好意思垂首,讷讷解释,“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两个孩子,我跟他们许久没见了,也不知道他们生活得怎么样,有没有少吃少喝,也怪我个当妈的手上没多少钱,还得留着做生意的本金,否则” 余下的话没说完,但孟伟自觉懂得她的意思,心中激荡,原本就凑得极近的两人,在孟伟的主动靠近下,宛如靠在一起般肩并着肩,亲密极了。 正是用人的时候,方茹不介意给点小甜头,手悄悄覆上了孟伟的,两人指尖相握,默默温情流淌。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孟伟才惊觉时辰不早,早已过了他往常回家的点。 他匆忙起身,在方茹诧异的眼神中,解释道,“小茹,我得回去了,两个孩子怕是等急了。” “嗯,我明白的。”方茹跟着站起,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送出,“孟伟,这是我给两个孩子的礼物,你帮我捎带回去吧,只别叫你那位介意。” “不会的,孩子瞧见了肯定高兴。”孟伟说着,依依告别后,不舍离去。 等人走后,方茹心情舒畅,寻了家味道不错的小餐馆,一人就点了两菜一汤,她如今身子亏空,可得好吃好喝,将下放期间按受的苦都补回来。 吃过饭,方茹正要往回走,想起明天早上或许起不来,便想着提前买些早点回去。 钱前世在西方那几年,她早已习惯了西式的餐点,对如今国内常见的包子油条稀粥这些着实吃不惯,便想着看看镇上有没有面包店、糕点铺之类的地方。 穿过两条街,她隐隐闻见了一股面包的香味,循着味道走过去,果真是一家面包店。 看铺子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方茹有些诧异,如此先进的面包店,她还以为是年轻人开的呢。 “客人想要些什么?这些都是今天新鲜做的。”阮母面上带笑,熟门熟路招呼客人。 方茹对这些款式简单的面包糕点并不大放在心上,随意挑了几样,等结账的时候竟隐隐觉得有些贵,但好面子的她还是付了钱。 等着对方找零的功夫,忽见里面走出来一位年轻的姑娘,在看见人的那一刹那,方茹当场变了脸色。 回来的时间太短,她还没有太多心思去想,为什么嫁给孟伟的成了那个章秋月,而不是她前世记忆中的阮卉卉,只以为是自己引发的变故,抑或其他意外,并不会有太大影响。 但他分明记得,阮家就是一个土里刨食的人家,要不然也不亏眼皮子浅到将女儿卖给孟家,当牛做马,现在怎么会出现在一家如此时尚的面包店里。 太过诧异之下,她甚至顾不得伪装自己为什么会认识对方,连忙追问,“你怎么会在店里,你是来店里打工的吗?” 阮母奇怪看看对方,又看看女儿,还以为女儿跟人家认识,结果女儿摇摇头,明显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她纳闷,“这是我女儿,面包店也是她的店,怎么了吗?” 方茹大惊失色,忍不住喃喃,“怎么会呢,到底是出什么意外了。”半晌,她探究的眼神看向对面,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不对劲。 然而,对方望着自己的眼神只有疑惑不解,好似奇怪她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做出这番举动。 阮柔其实认识方方茹,原主记忆中最深刻的,永远是方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原主一退再退,直至连个容身之处都无,但阮柔并没有表露出来,反而颇为奇怪地问,“不好意思,这位姑娘,请问我和你以前认识吗,我不怎么记得了。” “没,没怎么,是我认错人了,真是对不住。”方茹说话间,接了找零的钱,匆忙落荒而逃。 等人走后,阮母奇怪看向女儿,“卉卉,你是不是知道她是谁啊?” “嗯,她就是孟伟的前妻,叫方茹的,前阵子听乔姐说她搬回来了。”阮柔漫不经心道,别说,偶尔这么吓一吓人,还挺欢乐。 阮母对方茹没什么意见,或者说,她有意见的,就是孟伟本人,对这个娘家被冤枉下嫁、又被婆家抛弃被逼离婚的姑娘,她甚至还有些同情,但也就是一丝丝,比起对女儿的关心,丝毫不值一提。 她担忧问,“卉卉,那她到底是来买面包的,还是来找你麻烦的啊,你跟孟伟又没成,找麻烦也应该找现在那位去啊。” “没事,应该就是来买面包的,或许是从其他人那儿听说了我,你没见他刚才见我一副震惊的样子,或许是没想到我会在镇上吧。”阮柔温和的声音打消阮母心中的担忧。 “那倒是,刚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我还以为她见鬼了呢?”阮母难得有对人这么刻薄的时候,显见还是有些怨气的。 “妈,今儿时间不早了,我看也没客人来了,干脆关店吧。”阮柔道。 搁在往常,这个点,还有面包没卖出去,阮母都会坚持再等一等,毕竟面包隔夜了就要降价出售,她舍不得,但刚发生那一出,让她有些心神不宁,没多说话,跟着关了门,直到吃饭的时候依旧有些不大安心。 当着女儿的面不好表露,等回了房,将今天发生的跟阮父说了,“你说,那孟伟的前妻是不是来找麻烦的?” “不会,我看你就是瞎操心,咱家卉卉可跟孟家没关系,要是有人敢来闹事,我拿着扁担给人打出去。”阮父为着女儿,也难得硬气一回,给阮母逗笑了,连带担忧都去了七八成。 阮父阮母这边安心,阮柔却是好奇上了,以她从原主记忆中了解到的方茹性子,可不是个简单的,既然没有跟上辈子一样去国外,而是留在国内,肯定说明国内有利可图,反正肯定比国外要好,这样一个人,也不知会闹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有心打听,没两天,阮柔就从齐姐那得知了最新消息。 齐姐面上满是纠结,带着浓浓的八卦之色,“卉卉啊,你知道不,那孟伟带着方茹跑了。” “跑了?”阮柔震惊诧异,继而是怀疑,“不会吧? “怎么就不会了,那孟伟跟厂子里请了十天长假,到处借了钱,还把两个孩子送回老孟家,说是去做生意,可那方茹正巧也不见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大家都猜是私奔了呢。” “有没有说去哪儿了?”阮柔面色更加怪异,怎么听都不像真的,总不能方茹辛苦奔波回来,就为了跟孟伟私奔,那孟伟还不配吧。 齐姐仔细想了想,“有人去车站打听,说是买了去南方的车票。” 一听是南方,阮柔便猜出了大概,试探问,“齐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是结伴去南方进货做生意去了?” “蛤?”或许是这个答案在对方看来比私奔更出人意料,只见齐姐猛一阵摇头,“怎么会呢,我看就是私奔了。” 阮柔霎时无言,她也无意替对方解释,爱误会就误会吧,反正等人回来,面对满城风雨的,又不是自己,这么一想,霎时轻松,甚至有了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第433章 孟伟和方茹这一跑,最无奈的就是孟伟的亲爸妈了,儿子把两…… 孟伟和方茹这一跑,最无奈的就是孟伟的亲爸妈了,儿子把两个孙子往自己这一扔,照顾吧,少不得吃两个儿子的,不照顾吧,扔回小儿子家,两个孙子有没有人照顾都少说,毕竟儿子都私奔了,还能指望刚成婚几个月的小儿子照顾便宜继子不成。 是的,私奔,谁的儿子谁知道,孟父孟母对儿子对小儿子私奔的传言比外人相信更甚,无他,他们最清楚小儿子对前妻的感情,说私奔完全有可能。 故而,他们不仅不敢把孙子送回去,还得去小儿子家安抚小儿子,一个劲地说着好话,生怕人弄着要离婚回娘家。 而实际上,章秋月对这个结果无可无不可,孟伟在,当然好,孟伟不在,她一个人带着女儿也不是不能过,前提是两个继子没扔给她,否则她说什么都不干。 最不满的当属孟伟的大哥、二哥一家子,家里多两口人,费口粮不说,两个孩子睡觉吃饭上学,都得费劲巴拉伺候着,硬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就在一群人焦头烂额之际,孟伟却是心情轻松跟着方茹踏上了南上的绿皮火车。 久违的轻松,没有父母亲人、同事领导们异样的眼光,不用顾虑两个孩子的生活琐事,呼吸着窗口透过来的空气,孟伟只感觉久违的自由和轻松。 可惜,同坐一排的方茹,感受到的只有绿皮火车上纷杂的异味,汗渍脚臭味、火车的机油味,以及人群的叽叽喳喳,让她的心情恶劣到极点,有一瞬间,无比后悔重生到落后的几十年前。 心情不好,脸色也跟着难看,对前妻,孟伟一向是时刻关切的,此刻见人脸色不对,连忙安慰,“小茹,火车上的条件不好,你再忍忍,等下了车就好了。” 方茹没吭声,这是下火车就能好的事吗,只要她还想做倒买倒卖的生意,就得一直忍着这股味道,等到高铁动车出来,还不知得等多少年呢。 孟伟讨了个没趣,讪讪闭了嘴,不过眼睛还是时刻盯着窗外,看着大好河山,只感觉自己以前的人生都虚度了。 经历了三天四夜,火车终于在第四天的清晨,伴随着“呜呜”的轰鸣声,停靠在了目的地。 “小茹,到站了,下车了,人多,你走在我前面。” 左右是来进货的,两人带的行李并不多,加起来才一个大包裹,一路都被孟伟紧紧抱在怀里,睡觉都不敢放松,唯恐被人偷了,里面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其中还包括孟伟厚着脸皮借来的一百块钱。 从挤挤攘攘的人群中离开车站,两人齐齐松了口气,随后被眼前的热闹的景象震惊住。 完全不同于小镇热闹,火车站的面积不大,但眼前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地全是人,人群中,还能见到一辆辆小三轮,那是车站门口做来往送客生意的。 孟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有些呆住,就连救过后世大场面的方茹,也没想到能在这个年代看到这般繁华的景象。 愣了好一会儿,两人方才反应过来。 孟伟朝方茹道,“小茹,咱们先找个招待所住下,再去打探下情况吧。” “好。”方茹到底是上辈子做过大世面的,也听说过不少来南边做倒爷发家的事迹,此时心里自有一杆秤。 等到了招待所,用介绍信开了两间房,孟伟原本还想把行李放在招待所,方茹没答应,用几件衣服裹着带来的大笔钞票,硬是要孟伟背着。 孟伟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大意,想了想,老老实实带在身上。 方茹在前,孟伟跟在后面,两人问了招待所的服务员几句,塞了几块钱,才问出来这边的贸易市场。 不比其他地方改革的慢脚步,南方,尤其广市,走在改革开发的前沿,在这里,什么投机倒把的罪名都是不存在,有的只是来来往、从国内各地奔赴而来淘金的倒爷。 服务员所说的贸易市场,其实就是一大片工厂,做什么的都有,服装、百货、电子厂,应有尽有,几乎叫两人看花了眼,就一会儿功夫,他们就瞧见好几群人走进工厂,随后拎着几个大蛇皮袋出来,里面满满当当全是货。 方茹看得眼睛发光,不是眼馋数目众多的厂子,而是想到以后自己靠着当倒爷能挣来大笔身家,不仅不用重复上辈子在国外的艰难岁月,肯定还能早发家十几年,到时候,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女创业家,可比上辈子还风光呢。 孟伟有些为难,他性子里多少带了些清高,做不来生意上的事,“小茹,咱们这趟批发什么,你有主意吗?” 犹豫了会儿,方茹做下决定,“先卖一批手表,等攒够了钱,再找人,到时候专门做服装生意。” 如今的手表还是稀罕物,在他们所在的小镇,少说也得七八十,但在广市的工厂,一个电子表只要十几二十块钱,只要有能力将货物带回去,就是翻几倍的利润。 孟伟点头,“好。” 两人身上有钱,进了电子厂,找到专门负责批发的何副厂长,还塞了不少钱,这才进了五百只手表,一万元的进货款,进了两批货,一种是进货价十八,进了三百只,还有一种二十八,进了两百只,花了一万一,都是方茹从方父方母手里抠出来的本钱,一路来回的车费伙食住宿费加起来也有小两百,那是孟伟从亲朋同事处借来的,可以说,这一趟把两人手中的钱花了个一干二净。 孟伟原先只大概知道方茹手头有钱,却不知道有这么多,见方茹跟何副厂长谈得风生水起,还有些踌躇,“小茹,这么多钱,一下子都花了,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方茹本来跟副厂长说得正好呢,都谈好下次再来进货要给打个折扣,结果,孟伟就来这么一句,何副厂长的脸当即拉了下来,谈兴霎时没了。 方茹眼光尖,见状连忙赔着笑脸,将人哄好,这才扯着孟伟出门。 等离了人前,方茹实在忍不住,生气道,“孟伟,你刚才是做什么啊,我都跟何副厂长说好了,你还说那种话,叫人家怎么看我。” 孟伟见她生气,有些不明所以,“小茹,我就是觉得你这样太冒险了,要是这趟真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办呐。” “呸呸呸。”方茹嫌晦气,“你怎么这么乌鸦嘴啊,我这趟才不会出事,还要挣到多多的钱呢。” 被吼了一顿,孟伟也蔫了,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敢说话。 回到招待所,取了行李,也没敢多呆,直接去车站买了回去的火车票。 五百只手表听着多,其实也就一个蛇皮袋,分量倒是不轻,不过孟伟背着,也不用方茹多操心。 怀揣着对手表卖完后大赚特赚的美好幻想,方茹一路总算没有抱怨火车上的气味太难闻、火车太过颠簸之类的。 两人离开的时间不长,前后才几天,小镇正是谣言传得热闹的时候,两人刚一在汽车站露面,立即被人认了出来。 有好事的当即上去问,“孟伟,你不是跟人私奔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不会没钱了吧。” 孟伟懵了一下,奇怪道,“婶子,我是去南方进货了,什么叫私奔了?” “真是去进货的啊?”那人瞄了一眼蛇皮袋,还想近距离看看到底进了什么货,能不能便宜买点,就被生气方茹推开。 “你们这群长舌妇,瞎说什么呢,到处传谣言,小心我去告你们。” 好事的婶子心头讪讪,到底不敢赌人家跟不跟自己计较,嘀嘀咕咕着走了。 第434章 人走后,孟伟神色有些怪,说诧异吧,是有点,说高兴吧,也…… 人走后,孟伟神色有些怪,说诧异吧,是有点,说高兴吧,也有那么点,唯独没有的就是被冤枉的愤懑。 他觑了眼方茹,小心翼翼道,“小茹,是婶子误会了,你别放心上。” “嗯。”方茹压根没惦记这些,她满心满眼都是刚带回来的一蛇皮袋手表,进货只是开始,最重要的还是接下来卖手表的环节。 她一个人显然销不了这么多的表,方茹想找一个合伙人,或者说,发展一群批发手表的小倒爷,五百只表看着多,但从小镇往四周扩散,拢共十几个村子,销五百只表并不算太难,但还是那句,她离开小镇许久,没有人脉资源,人家不信她,她也没有足以相信的人。 愁眉苦脸了好会儿,孟伟见了还以为是方才婶子说的话让人不高兴了,心里有些忐忑,将人送回了方家,这才往自家的方向走。 出去好一阵,路上又折腾得够呛,孟伟一时竟也忘记回父母家把孩子带回来,而是径直回了自家。 时间不早,家里安安静静没有丁点身影,孟伟看着冷锅冷灶,这才想起,章秋月怕是去上班了,而孩子也在上学,想到孩子,就想起被送到亲爸妈那里的两个孩子来。 孟伟猛一拍脑袋,他是真的这会子才想起来,原本想直接躺下睡一觉的,此时也不得不转身出门,得去跟爸妈说一声,晚上把孩子接过来。 等到了孟家,家中依旧只有孟家二老以及没有工作的孟大嫂,见了孟伟,孟父孟母还一阵排揎,只是到底亲生的,待确认真不是私奔后,孟母骂了两句,随即心疼起来。 “坐车累坏了吧,吃了没,我去给你热饭。”说着,脚步麻利往灶房。 一旁,瞧见眼前一幕的孟大嫂脸色肉眼可见黑沉了几分。正经来说,孟家是分了家的,钱财粮食和房子都分了,只是大房和二房都还住在一起,但两房在一起吃都是要交粮食的,三房送两个孩子来,吃的不是旁人的粮,而是大房和二房的。 这也就罢了,小叔出门,又是后妈,家里暂且养几天,只能忍,可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两手空空不说,还要在这连吃带拿的,给她恨的哟。 奈何恨也没法讲,谁家上人家亲妈是自己婆婆呢,孟家大嫂只得把火气咽下,甚至想着要不要彻底分个家,离老两口远远的才好,只是,她家那个是老大,担着养老的重任,恐怕跑不掉。 越想越气,全程孟伟吃饭的时候,孟大嫂都在一旁幽幽看着,弄得人饭都吃得不香了。 吃过饭,孟母滔滔问着孟伟南下的事来,孟伟遂将自己来回一趟的事说了个详细。 听着听着,孟大嫂的眼睛亮了,“你是说你待回来的是便宜手表,我能跟你买两个吗?” 孟伟露出为难神色,没有答应,而是解释道,“大嫂,这手表是小茹的,跟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她打算怎么卖。” 这话就是拒绝的意思了,是,手表是人家的,但问都不说问一句,明显没把她这个大嫂放在眼里。 孟大嫂这下是彻底歇了心思,懒得再搭理母子两人,干脆起身回屋,只留下啪嗒一声关门声。 孟母见状有些生气,忍不住嘀咕两句,孟伟尴尬,索性也走了。 孟伟和方茹结伴回来的消息,几乎是一天内就传遍了小镇,毕竟当初私奔的传言还在,如今人回来了,大家可得八卦好一阵呢。 章秋月回来时,早已知晓消息,看见孟伟也不惊讶,晚上,孟伟的两个孩子也被接回来。 孟伟想起镇上传得离谱的谣言,有心想解释两局,可惜章秋月丝毫没在意,反而直接提起另一件事,“这个月的生活费你还没给,家里快要没钱买菜了。” 孟伟又是一噎,只觉得回来才一天,怎么全是破事。 他身上有钱吗,当然没有,这一趟来回吃喝住宿加上车票钱,不仅花完了他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存款,甚至连原本借来的钱都没剩下多少,此时被妻子追着要钱,孟伟脸色都有些胀红。 他摸摸口袋里剩的几毛钱,不说这钱是借人家的,得还,就是这几块钱他也拿不出手,只得讷讷,“现在手头没钱了,等下个月开了工资,我再给你补上。” 于是,方才都心情毫无波澜的章秋月,脸色臭了,孟伟工资就那么多,一个月的工资大半得交生活费,剩下的他自己用些,也就不剩什么了,这个月的生活费要用下个月的工资来抵,就代表会从中赖掉一个月生活费。 熟悉的“啪嗒”声后,孟伟眼睁睁看着人扔下筷子,跟上午孟大嫂如出一辙,不过显然章秋月没有直接走人,而是认真问,“你请假跟人出去一趟,帮人运货,不仅没有挣到一分钱,还倒贴几十上百?” 明晃晃的质疑让孟伟有些讪讪,他解释,“小茹一个人不容易,手头也不宽裕,我帮衬着些,哪里还意思要钱。” 章秋月点点头,看似理解,其实呢,半点不能理解,但她不擅长跟人争吵,听了后,默默决定把家里伙食费降低几个档次,万没道理让她一个人补贴家里的伙食费,大不了一起啃糠咽菜呗,她给闺女开个小灶的事。 遂,孟家伙食降低了几个标准,孟伟有苦说不出,谁叫她理亏呢。 另一头,阮家的面包店人来人往,人多了,消息自然也就传得快,此时也知道了孟伟回来的事。 她自己反应平平,倒是阮父阮母颇有些不平,或许是当初自家女儿差点嫁到孟家的事在,阮父阮母对章秋月颇有些怜惜,没客人的时,同仇敌忾,对准孟伟就是好一顿骂,最后免不了来句,“幸好当初没嫁他。” 对此,阮柔也没有更多想法,毕竟光方茹回来一事,就跟原主记忆里的颇为不同,以后孟家的事,且走且看吧。 第二天,比孟伟没有私奔回家更震惊的消息出现,那就是方茹待回来一批电子表,价格便宜,有散卖有批发,一时间惹得小镇人心浮动。 第435章 事实上,在缺衣少食了十来年,如今依旧不大富裕的小镇,电子表的诱…… 事实上,在缺衣少食了十来年,如今依旧不大富裕的小镇,电子表的诱惑力依旧是巨大的,尤其这电子表价格还十分便宜时。 不等方茹想出个正经出路,安静许久的方家,一日之间客人络绎不绝。 大部分是镇上居民们,听说消息后想买电子表的,也有小部分消息灵通又有几分小聪明的,身上揣着钱,想要帮着销货,当然,少不得从中赚几分利。 于是,方茹望着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心头忽然松了松,也是,如今可是卖方市场,买方市场且得等十几年后呢。 方茹在回来的路上就想过手表的售价,便宜的一款,进货价十八,她计划加价二十,三十八卖出,而进货价二十八的,加价三十五,也就是六十三,其实也不算便宜,但总归比国营商店动不动上百的手表便宜得多。 面对一众来买手表的人,方茹面上难掩得意,招呼起客人来,仍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在这年头的人们早已习惯国营商店的高姿态,此时也不以为意,反而为自己捡到便宜而欣喜。 不一会,十来个买手表的挑中了自己喜欢的颜色款式,免不了跟方茹讨价还价。 方茹是不耐烦这些的,哪怕知道这时代的钱较后世更值钱,可为了三块五块的来回掰扯,着实有失她方大小姐的身份,“好了,就这个价,我这边不还价。” 生意买卖本就是漫天要价遍地还钱,本来大家也没准备还下几块钱来,但此时听见,难免觉得心中有几分不舒坦,心大的闻言直接掏钱付了账,而心思稍复杂些的,心觉不痛快,将手表放下,悄无声息地走了。 最后,院中大部分人都走了,唯留下两三个人,方茹分明见他们手腕上已经有一块手表,留到现在,目的不言而喻。 方茹很快跟其中两人商定了进货的事宜,至于另外一人,手头资金压根不够,还想记账,被她一口拒绝。 五百只手表,刚才卖出了二十二只,剩下的由两个人均分,方茹给了比零卖价低五块的价格,至于两人怎么卖、卖不卖得出去,方茹是完全不管的。 一口气将货全批发出去,一进一出间,不仅回本,还一次兴赚了一万块钱,堪称暴利。 方茹手中握着两万块钱,只觉得前不久的疲累困顿霎时消失干净,唯余对金钱的向往,她几乎立时决定,不能浪费赚钱的大好时机,她要立刻再次南下,当然,少不得再次拉上孟伟。 五百只手表,在小镇引起轩然大波的同时,不过三两日,肉眼可见,镇上多了不少手戴手表的人,就连阮母不喜方茹,也少不得羡慕。 阮柔便笑着问,“那我也去买一只回来?” 阮母连连摇头,“不,要买就去国营商店买。”她可不愿意便宜了方茹。 阮柔晓得她的小心思,铺子里的营业额逐步稳定,总归不差这几十一百的,她当即道,“那我们去国营商店,那的表还保修呢,坏了还能找着人。” 阮母没吭声,只当女儿自己想买手表了,结果,等一家四人到了国营商店,女儿大手笔一买就是三块手表,就连阮小妹,都承诺只要考上大学,就给买一只,给小妹乐呵的。 买的时候痛快,等买完,阮母就有些舍不得,忍不住碎碎念叨,“你说你也是,给自己买就是了,我和你爸又不出门,店里有座钟就够用了。” 阮柔才不搭理这些口不对心的话呢,光看阮母嘴角情不自禁的笑,就足以见得她如今有多高兴,也是先前想着家里条件不好,阮母不舍得花钱,她才没想到这些,如今看来,要买的东西可还不少。 自从来了镇上,阮父阮母每天铺子里的活干完后,几乎就没了事情可做,跟附近的邻里们又不大熟悉,人物质上得到满足,就难免有了精神上的需求,路上,阮柔暗暗将买一台收音机记在了心上,只等过几日有空寻摸一台来。 没过几天,在店里招待客人的阮柔,就又听说方茹跟孟伟一起出门了。 外人只知是南下进货去了,却不知,方茹胆子颇大,不仅带上了连带上次手表赚的所有钱,还难得拉下脸面,跟孟伟一起去借了几千块钱,欠条都不知写了多少张,就想着大干一场,等有了足够的原始资本,才有本钱做一些更大的生意。 孟伟到底是有工作的,再三请假本就惹得厂子里的领导不快,加上章秋月脸色不好,孟伟一开始想把孩子送去孟家老宅那儿,结果人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大嫂二嫂暗地里的嫌弃,憋了一肚子气将孩子带回家交由章秋月照顾,还将好不容易借来的本钱给了一百给章秋月。 有了钱,章秋月就很好说话了,她也不贪,亲夫妻明算账,“一百足够三个月的生活费了,两个孩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的。”可以说,一个月三十三,足够四口人吃好喝好了。 孟伟听了满意,后又觉不对劲,他还担心章秋月误会自己和小茹的关系,毕竟孤男寡女一出去就这么久,可怎么看着章秋月毫不在意的模样。 但时间紧急,容不得他想太多,相较上次的出门,这次孟伟熟练多了,临走前还去摊子上买了些干粮带上,行李照例没带多少。 依旧是颠簸的绿皮火车上,方茹望向窗外,怀揣着对赚钱的热切渴望,连带火车上的糟糕环境也可以忍受了。 一路上还算平静,除了偶尔听见哪节车厢又被三只手偷了,便再无其他的稀罕事。 再次来到广市,已经不需要花钱找人问路,在招待所休息了一晚上,方茹再次前往上次的手表厂。 她也是有几分生意头脑的,手表虽然是稀罕货,可最多也只能进这一次货,差不多市场就该饱和了,至于下一次买什么,暂时还不着急,等手头有了更多的钱,可考虑的也更多些。 在两人正欲进厂之时,就见一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偷偷朝他们招手,显见得有事要说。 孟伟为人谨慎,不欲搭理,结果,方茹不知想到了什么,扯上他一起跟了上去。 两人在厂子一处偏僻角落碰头,孟伟心头不大舒坦,结果,却见小茹跟对方聊得十分投机。 “小姐,上次你们来厂里,我就知道是位贵客,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发大财了。”男子恭维道。 方茹谦虚,“大财称不上,还得多谢厂长的照顾。” 男子面上依旧是那副谄媚笑意,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悄然道,“小姐,我这有一批比厂里价格更便宜的手表,不知小姐感不感兴趣。” “哦?”方茹动心,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比厂里价格更便宜,别是来路不正吧。”她可是打听过,这家厂的电子表售价是最低的了,再低,东西也就不是一样的东西。 男子见她怀疑,也不恼怒,嘿嘿笑了两声,“小姐好眼光,也不算来路不正,就是我们几个工友,背着厂里多买的原材料配成的表,你放心,质量绝对是一样的,但价格每一只最少能给你便宜五块钱。” 方茹心中飞快算着账,两万五的本钱,可以买一千多只手表,一只便宜五块,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多买两百只手表了,等算清楚,原本三分的心动顿时成了八九分,“能先看看货吗?” “小茹,他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咱们要不要小心点。”孟伟心脏怦怦跳,男子说的话有理有据,听着像是真的,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人生地不熟的,可千万别是个骗子,直觉想要阻止。 可惜,被即将到手的利益冲昏头脑的方茹想不到那么多,推开孟伟,厉声道,“孟伟,做生意就不能畏手畏脚,我只是先去看看,又没说一定要买,你若是怕,留在这就是了,我自己去看。” 孟伟哪里舍得方茹单独跟人离开,再焦急,也只能跟上,眼睁睁看着方茹验过货,当场跟人商定了采购。 付了一千定金,男子说去取货,不一会就不见了身影,孟伟依旧不安,“小茹,他不会是跑了吧。” 方茹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悦道,“孟伟,你到底是怀疑他还是怀疑我。” 孟伟讪讪,语带委屈,“小茹,我没这个意思。” 一个中年大男人,还露出那种少年般委屈,着实让方茹辣眼,但正是用人的时候,她忍着不耐,解释,“你说的也未必不无可能,他说的有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若是假的,我们不过损失一千块钱,若是真的,这一趟多赚的可远不止一千,还是值得冒险一试的。” 孟伟恍然,“小茹,还是你聪明,我就没想到。”其实哪里是没想到,而是一千块钱着实太过珍贵,谁舍得拿来试一个陌生人的话是否可信呢。 好在方茹的信任没有辜负,不一会,那言行猥琐的男子还真拖着两个大麻袋回来,“货我带来了,你们验验货吧,我可先说在前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是自然。”方茹嘴上应着,检查手表的动作却不慢,一千多只手表,她愣是检查了七八十只,确认没问题,这才交了钱。 男子拿了钱,很是高兴,乐滋滋道,“太好了,小姐是有大魄力的,早晚发大财,我这下和工友们可算没白辛苦,就提前祝小姐前程似锦了。”说完,人瞬间溜了。 有东西为证,哪怕觉得奇怪的孟伟也说不出什么来,任劳任怨地背上两麻袋的手表,跟上方茹,依旧不敢停留,路边招了一辆人力三轮,直接往火车站去。 两人没看到的是,原地,刚才消失的中年男子再次出现,一旁还多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剽悍汉子,两人皆是满脸得意。 第436章 “彪哥,我就说没问题吧。”方才那瘦小的中年男人满眼精光…… “彪哥,我就说没问题吧。”方才那瘦小的中年男人满眼精光,十分得意。 被称为彪哥的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男人,闻言睨了人一眼,“这次是他们被大便宜冲昏了脑子,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幸运。” 中年男人嘿嘿笑了两声,没回嘴,而后,两人又仔细讨论了下后面的安排,这才作罢。 另一厢,方茹走在前,孟伟提着个大麻袋跟在后,熟门熟路找了辆三轮,匆匆往火车站赶。 这时候的火车上还不太平,小偷小摸人贩子可不少,两三天的路程,即便上了车也不敢放松,只能轮流看着货物。 第一站,到站后,车上呼啦啦涌上来一大群人,这也是正常,不过,座位上被挤得够呛的方茹却是频频蹙眉,满脸的嫌弃。 孟伟最为在意方茹,见状,他自己身体侧了侧,将方茹护在里面,同时不忘嘘寒问暖。 只是,人心神一放开,难免给早就盯梢着的贼人可趁之机。 随着“呜呼呼”的长长嗡鸣声,火车再次到站,孟伟身边一个站了老半天的青年男人就拖着行李,准备跟着人群下车。 孟伟本也没在意,可就在前方火车门口人群散开的那一刻,猛然,原本横亘在他和方茹之间的麻袋被人大力拖走。 那可是价值一万多的电子表,孟伟脑子那一刻轰隆一声,下意识就要跟着人往外冲,吼出的声音险些将周围一圈人都给吓着够呛。 可人哪里是那么好追上的,那人既然敢来做这事,就是算计好了时间,卡得死死的,一点没给人追上的机会。 追上去的孟伟正巧巧赶上了门关闭的那一刻。 火车的门是大铁门,硬实得很,孟伟急得用双手抵着门,想要强行挤出去,被一旁围观的人们连忙扯住,倒不止是怕人出事,而是担心连累火车走不动。 于是,孟伟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车门一点点、彻底关上,隔绝了车站外人的目光。 甚至于,孟伟还瞧见了外面那一连俊秀的年轻人面上得意洋洋的微笑,那一刻,孟伟恨不得从窗子跳下去将人逮住。 奈何,火车已经缓缓启动,若这时候跳下去,怕是不死也残,钱再重要,他也是惜命的。 车站外偷电子表的人显然也不是傻的,得意过后,很快拖着麻袋消失在人群,哪怕孟伟一直盯着,一会儿的功夫,依旧瞧不见人影。 身后,方茹的震惊害怕丝毫不比孟伟低,准确点说,比之孟伟更甚,毕竟,进货的钱是她的,而非孟伟。 她急切呼喊,“孟伟,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候再问其实也已经晚了,因为火车已经开走了,孟伟一片浆糊似的脑子,想了许久,终于回到正轨,“我们得去找乘务员。” 事实上,不用他们去找,火车上发生这么大的事,要说早几年也确实有为了省车票扒火车的人,可那都是没买票的,就是真出事了,也不归他们火车管,要是从车上跳一个下去,火车站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这不,刚才有人去传消息,立马有人过来。 来的是两个身高修长的中年男人,板着脸,一脸严肃的模样,穿着制服,一看就知道是公家人。 方茹看见人,就仿佛看见了救星般,扑了上去,苦得稀里哗啦,半点不在意形象,“乘务员,你可要帮帮我们,刚才我们的货被人抢走了” 不比被抢的方茹和孟伟,乘务员可谓见多识广,闻言,眉头都没皱一下,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蹭蹭记录下来,随后淡淡道,“你们的事情,我先记录下了,等下一站,就会喊公安来处理。” 方茹一个劲追问,有没有解决的办法,能不能抓住那群强盗,乘务员半点口风没漏,后来,还是一个经常来往这趟车的老大哥凑到他们跟前打听。 只见他贼兮兮问,“你们这货的来源,正经不?” 孟伟一怔,问,“不正经,是个什么意思?” “嘿嘿,看来你们还是嫩头青啊,胆子倒是不小。”那人笑眯眯的,看不出有什么能耐,小道消息却是知道不少,“正经货,就是那些本地厂里出的,正经买卖,一般上了车,没有本地人敢坏了生意。”那是肯定的,要是所有过来进货的人都抢,就是这里的货再抢手、再便宜,也没人敢一直来啊。 “所以啊。”中年男人喟叹一声,“就有了不正经的来路,都是一些没工作的闲汉,不知从哪弄来的货,也不是卖,故意用低价吊着外来的人,回头再把东西抢回去,不仅货物还在,还能挣到一大笔货款呢。” “轰隆!”若说方才货物被抢,是震惊震怒,那现在,无异于晴天霹雳,那可是一万多的货款,不是因为他们不小心被人盯上,而是被陌生人欺骗,被盯上、进而进来这场祸患。 孟伟抱怨的话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小茹,我就说那么便宜的货肯定有问题。” 中年男人闻言也不惊讶,反而颇有些了然,他就说嘛,这样的愣头青,胆子也是不小,他又贱兮兮地打听,“你们到底进了多少的货,手头的钱全搭,进去了,不会还有借来的钱吧?” 方茹甚至都没了跟孟伟拌嘴的心思,只喃喃,“一万五呢,那是我全部的钱了,还有借来的两千多,这可怎么办呐。” 中年男人一听,瞬间把头缩了回去,也不瞎打听了,因为他怕再打听,自己会被人揍。 方茹没跟他计较,只默默期盼着车子赶紧到达下一站,他们要立即下车、报公安,抓强盗,把自己的损失抢回来。 随着熟悉的轰隆声,孟伟和方茹两人飞奔下了车,直奔向火车站的公安值班室。 而与此同时,阮柔的蛋糕分店今天正式开业,她这段时间做生意挣了不少钱,钱攒在手上也不是个事儿,总得花出去,才能挣更多的钱回来,盘算过本地的位置,她大手笔一次开了三家,从买房子、到装修、铺子摆设,忙活好几个月,才终于将一切准备妥当,趁着黄道吉日,分店干脆一次性开张,还特意请了舞龙舞狮队,鞭炮连放三串,可谓是办得极其热闹。 第437章 方茹的货到底没有追回来,本来就是陌生地界,陌生的人,孟…… 方茹的货到底没有追回来,本来就是陌生地界,陌生的人,孟伟甚至连抢麻袋的人脸都没记住,更别想在偌大的广市找到人了。 方茹失魂落魄,就差驻扎在火车站的公安局,惹得几名公安一个头两个大,劝说了好几天也送不走,愁得险些吃不下饭。 好在,方茹孟伟两人原本手头的钱都被用来采购手表,如今手头上就剩几十块钱,在外吃喝费钱,没几天的功夫,钱包空空,两人是再不甘愿回去,也不得不回去了,否则,离家几千里,总不能一路乞讨回去。 “公安同志,你一定要帮我们找到那个抢到啊。”方茹临走之前,还蹭在公安亭前,恨不得等到天荒地老,还是孟伟扯了下道,“小茹,火车马上要开,再不走来不及了。”更重要的是,车票用光了他们身上最后一点钱,要是再不走,就真走不掉了,孟伟简直不敢想。 在公安局等待的时候,好歹有个期盼,心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警察就把骗子找到,把强盗逮回来,可眼下一走,虽然公安一直好言安慰,可两人其实都清楚,若无意外,这笔钱很难找到了,尤其方茹,对比下如今黑灯瞎火地找骗子,再想想以后满大街的监控,越想越绝望。 遥想几天前,两人踌躇满志踏上火车,满满对未来的憧憬与期望,而如今呢,被骗得一干二净,不说本钱,还欠着不少人呢。 或许是默契,也或许就是时候到了,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能看见对方面上的愁苦。 孟伟小心翼翼问,“小茹,这批货,你借了多少钱。” 虽然看着是合伙一起做生意,可实则孟伟就是跟着跑个腿,生意的事半点没能掺和进去,连方茹的本钱有多少是存款,又有多少是借来的,都不大清楚。 方茹一愣,结巴着道,“一万三是我的钱,还有两千是借的。” “两千!”孟伟震惊,既惊讶于借款之多,也诧异于方茹竟然能借来这么多钱,原本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如今,却成了两人眼前的大石头。 甚至于,方茹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那批丢失的手表,而是这两千的借款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还上。 方茹本人其实不大急,或许是见惯了后世的大场面,也或许是还有别的盘算,总之不大急的样子,起码,孟伟比本人还要急切得多,一路不停地问,“小茹,这些债你有办法还吗,伯父伯母那边有没有能力帮衬一把。” 不提还好,一提,方茹想起上一世在国外的场景,脸色更黑几分。 她这到底是什么命,明明上一辈子回国后,靠着丰厚的资本以及归国华侨的名头,各地政府大开绿灯,要地给地、要人给人,可谓走得一帆风顺,唯一的区别就是,她这一世因为不想出国受苦,没有跟着方家父母一起出国,而是直接回来,打算从国内做生意一点点发家。 结果,最后就落得这么个下场,隐隐的,方茹觉得可能这一辈子还不如上一世呢,毕竟,国内到底保守,国外还能靠着自己女性的身份混得风生水起,回到国内别人不知道那些事,只会恭维奉承她,而在国内,就算方茹自己愿意,可一个离婚的女人,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想要找到一个有钱人也不是件容易事。 越想越烦,方茹索性懒得跟孟伟搭话,两人之后一路沉默着下了火车。 孟伟犹记得上次回来的场景,带着满满的货物,可谓志得意满,不用他们去找销路,就有大批人找过来,上赶着买手表、批发手表,而如今呢,口袋空空,身无分文,简直不要太凄惨。 两人甚至没有坐车的钱,好在车站距离不远,出了车站,靠着一双脚,硬生生走回了家,累得够呛。 孟伟将人送到家,也没了说话的力气,蔫巴巴归了家。 赶巧遇上星期天,章秋月和三个孩子都在家,瞧见人回来,她都没了质问的心情,左右她也不在乎,但人可以跟人出去瞎逛,但钱却是不能的,更何况人是跟着出去做生意,不求赚大钱,总得交点家用吧。 这一想,章秋月也就说了,结果,正好撞上孟伟的枪口上。 “钱钱钱,你除了钱,还知道什么!”孟伟那股子嫌弃厌恶,溢于言表。 章秋月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闻言,立即摔了手里的衣服,跟着杠上了,“是,我就知道钱,你个孟大才子是天上下凡的,那怎么就没钱养活你自个的儿子呢。” “你,你”孟伟哪里会跟人吵架,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章秋月可不惯着他,“早就知道你是个没用的,可那方茹不是挣了大钱吗,几万几万的挣钱,怎么,连儿子吃饭的钱都凑不出来。” 这话不可谓不讽刺,当着孩子的面,偏偏孟伟还就吃这套,当下急吼吼反驳,“你知道什么,小茹不是不管孩子,而是货被骗了,实在没钱了。” “什么意思,被骗了?”章秋月诧异,倒没有多少幸灾乐祸,毕竟,再傻她也知道,孟伟和方茹有钱,就多少得补贴两个孩子,那她和孩子也跟着占便宜不是。 孟伟说出实情,顿时泄了那口气,一五一十将路上的遭遇说了出来,章秋月听得忍不住感慨,“这钱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挣的。” 孟伟斜她一眼,好半晌缓过来,带着几分心虚问,“家里还有多少存款?” 章秋月一听,顿时眼神锐利,“家里哪来的存款,你带回家的钱我都有记账,一分一厘花在哪里,你要是有问题,我这就把账本拿出来给你。” 没等孟伟拒绝,章秋月蹬蹬蹬回屋,将一本厚厚的本子甩到孟伟身上,“你自己看看,要是我有贪一分一厘,我就跟你姓。” 孟伟再是清高,独自带了两年的孩子,自己和两个孩子花用多少还是有数的,以前家里还要孟母偷偷补贴点,自从二婚后,孟母就没再补贴过,家里人也没饿着肚子,可见,章秋月这个后妈,不说当得多好,起码还是称职的。 孟伟没脸质疑章秋月私藏钱,更没脸继续追问章秋月自己的工资存款,半晌,长长叹了口气,到底没再说话。 而章秋月,见孟伟不计较后,也不再搭理,而是沉默地回了屋,她要仔细想一想,接下来的日子到底要怎么过,原本想着跟孟伟搭伙,起码有个房子住,可眼下,这片屋檐也未必容得下自己和女儿。 第438章 小镇的消息向来传得极快,方茹一回来,周边的人一传十、十…… 小镇的消息向来传得极快,方茹一回来,周边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也有人试探着上门,想看看方茹又带回来什么稀罕东西,结果竟被人直接赶了出来。 不过,哪怕方茹再先瞒着,真相也很快被人扒拉出来,加上章秋月那边放出的消息,于是,小镇人们都知道,上次发了大财的方家姑娘,这次可是吃了个大亏,花大钱进的货全被人抢了,好在人没事。 世间人千番,有人替方茹惋惜,狠狠咒骂那群干强盗行径的,也就有幸灾乐祸看好戏的。 “我就说,一个丫头片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安生找个人过日子,天天往南方跑,不安分,被抢了活该。” “哪有这样的话,要我说,那群骗子强盗,就该全被拉去枪毙了。”也有人摇头晃脑不赞同。 说闲话的人不少,内心焦躁的同样不在少数,其中,就有借钱给方茹的几户人家。 说起来,其实他们跟方茹交情不深,倒是跟原先的方家有交情,借钱一来是看在两家以往的交情上,二来嘛,也是方茹说的前景实在吸引人,还承诺给利息,他们这才舍得掏出老本,现在一听说人货被抢了,哪里顾得上考虑方家如何,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借出去的钱怎么办。 甚至,等不及外人从方家门前散开,就匆匆上门,逼问方茹。 而方茹呢,辛苦藏着消息,就是担心传出去后惹来债主,结果倒好,自己这边隐瞒再好,也架不住孟伟那边拖后腿,再一想,货物被抢也是因为孟伟没看好,越想越是生气。 但眼下,方茹顾不得想更多,最重要的还是应付眼前几位债主。 方茹先前拢共借了两千块钱,方家以前家境很好,有交情的人家条件自然也不错,故而,方茹的大债主只有三个,此刻都在方家皱着眉要钱呢,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方茹好说歹说,将人糊弄过去,承诺三个月后一定还钱,将人送走后,不仅没松口气,反而更加愁眉苦脸。 但凡她还有本钱,还上这笔钱,不过是跑一趟南方的事,可现在,本钱没了,也被那群骗子吓得够呛,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相信孟伟了,个没用的男人,叫他看着货还能叫人抢走了,多年前离婚的记忆涌上心头,方茹愈发恨恨,深觉自己的失败,最大原因就是找了孟伟这么个没用的家伙。 而孟家,章秋月则是故意把消息散播出去的,为的就是叫方茹不好受,也省得以后方茹再回来折腾孟伟,否则,她就真的要离婚了。 方茹第二次南下做生意失败的事,传到阮家人耳中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倒不是别的,而是忙着新开的几家蛋糕店,压根腾不出时间跟人八卦,所以,在全镇人八卦过一轮后,阮家才有空坐下来慨叹几句。 阮母忍不住感叹,“先前赚了那么多钱,多少人羡慕,如今可倒好,一下全赔进去了,风险也太大了。” 阮父赞同,“就是,赚的多,风险也大,还是咱们如今好,安安生生的挣钱,不求大富大贵,起码生活不愁。” 阮柔听了便笑,“爸妈,这日子还不叫大富大贵,你们还想多有钱呢。” 阮父阮母同时摇头,随后一家三口眼神对上,相视而笑。 之后的发展,如阮柔所料,章秋月和孟伟到底是离婚了,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孟伟一心要帮方茹还债,乃至积攒本钱重整旗鼓,坚持要把一家住的房子卖了。章秋月本就看在房子的份上,见此,二话不说,跟人离婚不说,还借着两人的关系,以低于市价的价格,拿下了孟家的房子。 而孟伟,则带着两个孩子,搬回了孟家老宅。 当初孟家早就分了家,孟家大房、二房对三房时不时上门占便宜尚且不满,更何况搬回来吃他们的喝他们的,当即一个个闹着,硬是在宽敞的孟家老宅砌了几道墙,彻底跟孟家二老分开过。 就这样,孟家父母也舍不得扔下小儿子和两个孙子不管,一大把年纪咬着牙接过了重担。 而孟伟本人,满心扑在替方茹还钱的事上,不仅出去借遍了亲朋好友,还跟单位预支了几个月工资,但跟两千负债依旧有着不小的距离。 方茹没有办法,面对步步紧逼的债主,别说三个月,就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下去,无奈,忽悠着孟伟把工作卖了,再把方家宅子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给卖了,终于凑上了欠债。 只是,这一下,不仅两人都沦为无业游民,身上还同样身无分文,简单点说,吃了上顿没下顿。 孟伟还好,到底还有孟父孟母在,怎么都不会饿死,但对方茹这个蛊惑自家儿子的前儿媳,可不愿意接济半分。 方茹是谁啊,上辈子哪怕在国外,依旧靠着自己挣扎起来,回国后更是过着有钱富婆的潇洒日子,而这一世,明明多了一辈子的记忆和经验,哪里愿意过穷兮兮的普通日子。 她仔细思虑一番,决定背水一战,她现在没钱,但还有方家的这处房子在,作为方家几代人的老宅,这出宅子占地面积大,足足有十间房间,按理,其实她要是把房子租出去,不说发财,起码日常吃喝不成问题,可架不住方茹不甘心呐。 于是,将房子出手卖了三千多后,方茹再次准备南下,这一次,她可是比之前两次都要谨慎,不仅约了孟伟,还花钱雇了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做保镖,就担心发生上次被抢的事来。 至于结果么,阮氏蛋糕店内,正在招待客人的阮柔,听着耳边的八卦,忍不出幸灾乐祸,也是方茹点背,这一次倒没有跟上次一样货物被抢,可却依旧被偏了,几百只电子表,除了上面几十只是好的,下面的全是坏的,听说当时仔细检查过,不知道是被人偷偷换了还是货物本来就有问题,反正真正发现,是买了点子表的客人找上门来算账才发现的。 一开始方茹还不认,硬说人家自己弄坏了,可等几十人闹上门都是一样的问题后,方茹再不甘心,也不得不认,该退货退货、该退钱退钱。 于是,又一场白忙活,看着租来的院子里,一地的坏手表,方茹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她这可怎么办呐。 孟伟心疼得上前,将人搂入怀中,温声安慰,“没事,小茹,没事的,咱们还可以再来。” “还怎么再来,我连房子都卖了。”方茹冲人怒吼,不是为着又一次的失败,而是清楚知道,自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孟伟半晌无言,他身上也没钱,孟父孟母早就放下话来,回家吃饭睡觉可以,要钱没有,所以,他再想帮忙也无用,而且,他的房子也没有了,跟方茹半斤八两。 好一会,孟伟试探着问,“小茹,爸妈呢,他们去哪了?” 方茹一怔,随后想起来远赴国外的父母,恍然,对啊,按上辈子的时间点,现在的方父方母虽然已经被骗,却没有到倾家荡产的地步,思及此,她顾不得腿软,爬起来就往外面的电话亭跑去,她要找爸妈打钱回来。 孟伟慌忙跟上,将人护在怀中,看着人从拿起电话的欣喜、憧憬,到通话中的咒骂、怒吼、诅咒,那股子疯狂劲儿,让孟伟打从心里心寒害怕。 等电话“砰”一声挂断,听着方茹口中喃喃的“完了完了”,他也油然而生一种凄凉感,为什么全世界都要跟他们作对。 失望沮丧中的孟伟和方茹没有注意到,对面街道上,一家新开的阮氏蛋糕店,正生意兴隆。 将方茹安抚住,孟伟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孟家老宅,对上的就是孟父孟母略带几分心虚愧疚的眼神,“小三啊,你看,能不能去外面租个房子,把孩子带走,你大哥二哥又闹了一场,不让我们帮衬。” 孟家大嫂冷哼一声,心道,怎么不说,还有一句呢,要是非要帮衬,以后就让老三给他们养老,他们大房二房可就不管了。 原先怎么劝都不听的二老,一听威胁,立马同意将两个孩子送走,可见也没无私到那个地步,知道老三靠不住。 孟伟心慌,对上大嫂嘲讽的眼神,说不出多余求情的话来,麻木着带着两个孩子走出孟家老宅。 身上没有一分钱,无处可去,兜转着来到之前的房子里,只可惜,看着章秋月带着女儿玩耍的和煦声音,孟伟有一瞬间想不明白,自己折腾这一圈到底图什么。 无可奈何,孟伟最后来到他给方茹租的房子,说是房子,其实就是一处小院中的一间房,窄**仄,面积只有七八平米,做饭上厕所都得在外面,住方茹一个人还勉强凑合,可若孟伟带着两个孩子住进来,孟伟不敢想象。 可终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他早就支了几个月的工资,借钱也借不到,早就无家可归。 等方茹听说一切,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孟伟带着孩子一起住了过来,两个大人陷入愁苦中,倒是两个孩子,看看亲爸爸,再看看亲妈妈,只觉得终于一家团圆,可乐呵了。 小镇来来去去,明日都有新鲜事发生,阮柔在四家蛋糕店都走上正轨后,跟阮父阮母商议,到底离开了小镇,走向更远更大的省城。 而孟伟和方茹,前者碍于生活所迫,依旧做着厂子里的工作,因为没多大贡献,没几年赶上下岗潮,第一批下了岗,而后者,始终不甘于贫苦的生活,每当辛苦积攒了积蓄,就要折腾着做点小生意,企图再次发家致富,奈何总是时运不济,每每失败,愈挫愈勇,连带两个孩子上学都过得苦巴巴,一家四口始终蜷缩在小小的八平米租房,没能搬出去。 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破镜重圆的两人,到了最后,孟伟那股子心思彻底熄火,留下的只有彼此怨怼,终其一生,孟伟和方茹都没能挣脱这片地界。 偶尔,方茹也会幻想,是否曾经所谓的上一世就是一场梦,又或者,现在才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只有在看见那间陌生又熟悉的阮氏蛋糕店时,才会有几分确认,起码,上一世里,小镇上只有没有这间蛋糕店,更没有一个将蛋糕店开到省城去、让小镇人们交口称赞能干的阮老板,而只有一个孟伟家中的糟糠妻。 而阮柔,在迈步走向远方后,就很少回来,阮父阮母则一直跟着女儿,再后来,阮小妹高考顺利考上省城大学,一家四口彻底在省城安家,一切都与上一世有了改变。 第439章 “嘀嘀,阮卉的心愿已完成,任务结算中。” “…… “嘀嘀,阮卉的心愿已完成,任务结算中。” “任务已结算,即将开始下一个任务,请做好准备。” 阮柔前脚刚回,后脚,立马开始了新一次任务。 这一次,依旧是平行与六七十年代的华国,身边无人,阮柔第一时间接收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为阮茵,是一名下乡知青,十六岁下乡,如今熬过七年,好容易等到知青返城,终于能够回去。 她下乡的地方位于偏远的东北,一个乡下小村落,日子虽然过得艰辛,漫长的七年,从一个城里姑娘,成长为一个能下地干活、灶房家务一把抓的乡下知青,唯一的幸运大概是因为年纪不大,没着急成家,如今能毫无顾虑地回城。 只是,她没想到,待了七年、原本以为和谐友好的大岭村,竟有人心生妄念,企图靠着跟她产生关系,进而跟着一起回城。 阮柔睁着眼,如今还是白天,知青宿舍里其他人回城的回城,下地的下地,如今只她一人,正收拾着行李,惦记着城里的长辈。 阮家上有阮父阮母,上面有一兄长,七年前早已结婚,当时的政策是一家留一个,也就是说,只要有一个子女留城了,其他子女,只要没有工作、没有结婚的,就得下乡。 原主当时刚刚十六,还不到结婚的年龄,家里阮母的工作给了阮大哥,阮父是好几年的技术工种,一个月工资大几十,得养活一家老小,故而,原主也没能接阮父的工作,只得下了乡来。 好在阮父阮母到底心疼原主这个女儿,初初下乡后,补贴不少,只是,随着下乡时间渐长,听说阮大哥婚后生了两三个孩子,经济压力渐大,慢慢的,城里的越来越少,可以说,下乡的后几年,原主都是实在靠着自己的双手,辛勤劳动挣的工分养活了自己。 如今能回城,原主心情很好,却没想到,也就是今天,一场噩梦,毁了自己的一生。 回忆到此,阮柔一惊,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今天,村里一个二流子打了歪主意,青天白日的,进门**了原主。 这年代管得极严,流氓罪被抓住都会被判吃枪子,只要原主咬死对方耍流氓,就能送人去死,但那二流子早有准备,二流子姓孙,是村中大队长的表外甥,平常靠着这层关系可没少占便宜,在这事发生后,原主不顾同屋知青和村民们所谓“好心”的劝说,硬是咬牙报了警。 只可惜,大岭村里,那二流子早就打好关系,拜托了大队长的表舅,串通村中上下,硬是将两人的关系定义为早已谈婚论嫁的对象,甚至倒打一耙,栽赃原主是因为能回城,所以毁约要抛弃男人回城的狠心知青,同出多年的知青们,为了回城的希望,也不敢替原主说明真相。 三人成虎,前来处理的公安局同志也无法分清真相,囫囵着处理了,还劝原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能这么狠心。 一个二流子**犯,就这么荒谬地成了原主的对象,被二流子带上一家子赖着回城,跟着在阮家混吃混喝,什么也不干,愣是就这么祸害了原主一辈子。 想着想着,阮柔心头火起,来到灶房,先是拿起了灶台的菜刀,那菜刀极厚,但切口处十分光滑锐利,可见是时常磨刀的,只是,很快,她将刀放下,总不能真为了一个垃圾,搭进去自己的一条命。 搜寻半晌,她最终选中了灶台一根足有小臂粗的圆木棍,试了下力道,很是坚硬,这才满意将棍子随身携带,到底不放心,将菜刀提着塞到了枕头底下,若有个万一,也有个保障。 屋内的行李才收拾到一半,别看乡下知青日子过得穷,几年下来,积攒的东西可不少,原主一样都舍不得丢,想着坐火车回去,干脆都给收拾了。 左右无事可做,阮柔继续收拾着,等整理出几个大麻袋,耳尖的她听见门外传来异动。 心中一紧,她知道,定是那**犯来了,放下麻烦,提起圆木棍,来到门后,前脚,二流子刚撬开门锁,嘴角露出一丝邪笑,后脚,脑门正中就迎来一棍。 阮柔用足了力道,原主又是干惯了农活的,一棍下去,当场将人敲晕不算,脑门上还“汩汩”冒出鲜血,她登时唬了一跳,倒不是担心伤了人,在她看来,一个垃圾**犯,就是打死了都不可惜,她担心的是留下痕迹,牵连了自己。 手忙脚乱找了件旧衣裳,将人脑袋胡乱裹住,确保没有血液留在地上,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这二流子提前做了什么,左右四下皆无动静,阮柔出门看了一圈,见周围无人,使出吃奶的劲,愣是将人活生生拖了出去。 知青院位于村中偏西,离村民聚集处较远,西北方是一座小山丘,阮柔将人拖到山丘处,仍觉不放心,又使出洪荒之力,将人拖过了山丘,扔进一处小山谷。 取下包裹脑袋的衣裳,那血竟然已经停了,但仍血乎乎的,阮柔瞧了有些恶心,本来不准备对人做什么,担心人真的死了,但这明显不像案发现场,她犹豫半晌,将人脑袋提起来,将伤口处对着一块大石头又来了一下,然后,鲜血有汩汩留了出来。 阮柔拍手,好了,这下看着问题不大了,染了血的衣裳自然是没法要了,但也不能随意扔了,趁着血液还没凝固,她干脆凑了几件脏衣裳,一起去河边洗了,也好在人前露个面,有个人证。 洗了衣裳,晾在院子里,行李也收拾好,这下是真无事可做,但叫她睡一觉,也是不敢的,担心那二流子还有什么后手,按原主记忆,二流子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其实,知晓了原主的遭遇,阮柔大可以一走了之,人走了,二流子招惹不上,自然就可以避免后面所有的麻烦,但,凭什么呢,她这一走,天高皇帝远的,就彻底拿二流子和大岭村同流合污的一群人没办法了,原主不甘心,她也不甘心,所有才有那一出。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阮柔这一等,就等到傍晚,才有同处一屋檐下的知青回来。 她仔细观察一番,没有人露出异样,她便也当做不知道,笑着和人打过招呼,因为粮食早已收起来,也没和人凑一起吃晚饭,而是随意挑了些零食填肚子。 晚上,知青们都在,但阮柔依旧睡得不大安生,第二天清早,阮柔愣是趁着所有知青都没起身,背着几个大麻袋,艰难地来到村口,蹭上了牛车。 牛车缓行,逐渐离大岭村越来越远,直至来到县城,这才安心。 大岭村位置极为偏僻,从镇上还要坐汽车去县城,再从县城坐公交去省城,而后才能坐火车,前后倒腾三天三夜,才能回到原主的家,不说费的时间,光是车票,来回就得花上三十多,也是因此,原主下乡七年,拢共才回去三次,如今,倒颇有些近乡情的意味。 其实上辈子,原主回城后的回忆不大美好,也是,原主下乡多年,家中有兄嫂和三个侄子侄女尽孝跟前,感情本就不剩多少,更何况带上二流子一家,阮家又是要脸的,二流子一家吵闹着撒泼几次,就彻底熄火,还劝着原主安抚好夫家,趁早搬出去才是正理。 想到这里,心头就是一痛,阮柔攥紧手心,不停在心中默念,“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的、干干净净过完这一辈子,半点不叫那些脏东沾身。”而后,胸口蓦然一松,她知道,是原主暂时放心了。 第440章 颠簸的汽车上,阮柔有些昏昏欲睡。 与此同时,…… 颠簸的汽车上,阮柔有些昏昏欲睡。 与此同时,一向安静的大岭村,孙家却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孙二狗是个二流子,日常在外面偷鸡摸狗,加上孙家条件不好,伙食水平有限,故而孙二狗没回家吃晚饭,孙家人都习惯了,但再如何,晚上总要回来睡觉的,毕竟外面也没睡觉的地儿。 孙家父母睡得早,当时孙二狗还没回来,等到早上,孙家老三做完早饭,照例去喊人,这才发现,人一晚上没回来。 孙家人纳闷,“老幺这是去哪了?” 孙三姐迟疑片刻,方才踌躇着问,“爸妈,前几天老幺说的那事?” 孙母眼珠子转了几转,吩咐道,“老三,你先去老幺常去的那几家看看,老头子,你去知青院瞅瞅,那死丫头还在不在。” 只是,任是孙家人如何问、如何找,都没找到人,这才真切地慌起来。 孙母找到村里当大队长的堂哥,将事说了一遍,廖队长一向不怎么看得上堂妹一家,但谁叫两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连忙招呼村里人帮忙搜寻。 将往日里二流子常跑的几个村都问了一遍,又使人在村里四处搜寻,最后,终于在一处小山坡的山谷处,找到满脑门血迹的孙二狗。 孙母犹如护崽的恶狼般,扑上去就宝贝儿子紧紧护在怀中,当即哀嚎出声,“我的二狗啊,你这是怎么了,谁害了你,我要他给你偿命。” 那哀痛欲绝的场景,一旁看见的村人还以为孙二狗死了,大队长都想着要不要去公社报公安,却见被紧紧圈住的孙二狗猛烈咳嗽出声,“妈,你松点劲儿,我快被你勒死了。” 嚯,孙母都被吓了一跳,唬得够呛,将人松开,连忙问,“二狗,你这是咋地了,怎么摔在这山凹凹里。” 孙二狗瞅了一眼自己的位置,再摸摸额头,当着一众村人的面,不敢承认自己耍流氓不成反被人女知青敲晕,含糊着应承了孙母的话,“就是走到这不小心摔了下,”说着,不耐烦道,“好了,妈,我这头还痛着呢,你赶紧背我去卫生院看看。” 可孙二狗再怎么矮瘦,那也是个成年男人,孙母根本背不起来,扯了一旁的孙父,将人背起,孙家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那就是孙家二老的命根子,一颗心全牵着,一路跟到卫生院,听医生说没大事才安心。 当然,赤脚大夫说的没大事,就是死不了、也没缺胳膊少腿,后遗症还是有的,譬如大量失血,孙二狗整个脸色苍白一片,整个人都失了精气神。 大岭村民们看了场热闹,等到孙父背着孙二狗离开,三五结群小声议论,这个说孙二狗个二流子就是活该,那个说指不定其中有什么猫腻,总之,小小的大岭村,因着孙二狗的意外,很是热闹了几天。 而从卫生院包扎好回家的孙二狗,没了外人,将真实情况一说,立即一家子同仇敌忾。 孙家父母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上面三个都是闺女,上面老大老二已经出嫁,老三如今二十,因着要的彩礼高,至今还没能嫁出去,至于老四,也就是孙二狗,今年十九,是大岭村周围十里八村有名的二流子,别说婚事,普通人家碰见都得绕路走。 故而,当初孙二狗打上那城里知青的主意,孙父孙母其实都默认了,此时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只听孙母气呼呼道,“二狗,刚才你怎么不说,那贱蹄子把你害成这样,就该让公安把她逮走,还想回城,我呸!” 孙二狗在外混了那么多年,小偷小摸没少干,可也没害过人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心里还是有数的,要是事情成了,他有把握逼着知青认下,可现在不是没成么,要是再闹出来,少不得一个流氓罪,那可是吃枪子的大罪,他可不敢,因为,如今自作自受,也只能认了。 孙家的事如阮柔所想,基本没掀起什么波澜。 而阮柔,则依旧颠簸在回城的火车上,此时的她,正思考着回城的退路。 去年冬天,国家恢复了高考,可惜,原主知道消息时已经太晚,短短半个月的复习时间,加上下乡多年,天天在地里劳作,早将书本上的知识忘了个七七八八,高考自然没考个好成绩。 好在随着高考恢复,知青得以回城,阮家愿意接受,原主这才能够回来,只是,一没工作,二没多少积蓄,回城了如何谋生依旧是个大问题,总不能一直指望阮家养活,更何况,阮家也不一定愿意白养个女儿。 复杂的思绪中,绿皮火车行驶了三天三夜,期间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原主的家乡-沪市。 七年时间过去,如今的沪市,比之原主记忆中的,更为繁华热闹,一时叫阮柔有些目不暇接。 艰难拖着几个大麻袋,阮柔艰难下了火车,没走多远,就见前方不远处,几道熟悉的身影正朝自己走过来,正是原主的爸妈,阮父阮母。 岁月催人老,二老比原主两年前上一次见面比苍老了不少,鬓角的白发成簇成簇地扎根,显见已经上了年纪。 “茵茵,这儿。”阮母抬手招呼。 阮柔快走几步,迎上前去,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笑,“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这不是估摸你今天回来,我说我来接,你爸非要请了假一起来。”阮母上下打量女儿,眼角有些湿润。 “行李给我吧。”比起多愁善感的阮母,阮父有些沉默,看向女儿拖着的大大行李袋,伸手就要接。 阮柔也没拒绝,她自己着实没那么大劲儿,分了一大一小两个分别给阮父阮母,三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爸妈,你们身体还好吧,大哥大嫂和几个侄子侄女怎么样了?” “好好,一切都好,就是你在乡下受苦了。”阮母到底心疼女儿,絮絮叨叨个没完。 走出车站,阮柔抬头看了眼头顶明媚的太阳,有些感慨,“真是好久没回来,没想到沪市变化这么大。” “其实也就那样,你回来有时间多逛逛就熟悉了。”阮父笨拙安慰。 从火车站口到阮家有直达的公交车,所以也没浪费招呼人力三轮的钱,三人拖着行李上了公交,车上人多,很多话不是那么好讲,气氛便有些沉默下来。 又是颠簸一个多小时,终于,赶在中午饭点前,终于回到了阮家。 阮家在城西一片小弄堂里,是土生土长的沪市人,不过也只是听着光鲜,家中足足七口人,仅靠阮父和阮大哥大嫂三个人的工资过活,下面还有三个小的,日子可想而知,并不宽裕,不仅钱财上捉襟见肘,就连住房也是。 原主的记忆里,阮家房子不过三四十平方,两室一厅的格局,灶房和卫生间都是一个大层楼公用的,当年原主没下乡时,还是跟着阮父阮母住一间屋,中间想办法用薄木板隔开,阮大哥因着要娶妻单独住了一间,如今,七年过去,人口不见减少,反而增加,只要一想,阮柔就颇觉头大。 果不其然,上楼的空隙,就听阮母道,“你大哥的厂子效益一般,他又是本地人,家里有房,所以这么多年也没轮到他分房,如今还住在家里,你哥嫂带着两个侄子睡,你小侄女跟我们睡,就是你原先睡的那块儿,你回去了,就要跟你侄女挤一挤了。” “好。”回来的路上,阮柔就想过住房问题,如今只能接受,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阮母继续絮叨,“得亏你在乡下没结婚,好多在结婚有了孩子的,都没舍得回来,不过也有狠心回来的,你小时候玩耍的好的梅子姐还记得吗,听说就是跟人离婚了回来了,如今在家日子也不好过。” “我年纪还小呢。”阮柔回道。 “也是,你下乡的年纪小,也怪我和你爸没本事,”阮母有些心酸,“不过二十三也不算小,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等你住下来了,我找人给你相看相看,挑个好人家。” 阮柔皱眉,没有直接反驳,只是道,“妈,我不急,才回来,看看情况再说。” “嗯,等等再看吧,现在城里乱糟糟的,挑一个好的对象也没那么容易。”阮父难得插了一句,如今回城的女知青多,男知青只会更多,整个沪市仿佛都因此燥热起来,他没想稀里糊涂把女儿嫁了。 “可家里这情况。”阮母为难,心疼女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家里实在没有能力再养一个闺女了,自从知道女儿要回来,儿媳不知撒了多少回气,还是老头子强硬压住,否则啊,她都不敢想。 阮柔可不知道阮母心中的小九九,毕竟上辈子,孙二狗是直接赖上原主跟回来了,有那二流子在,阮家一家子倒是很安生,但凡敢说一句难听的,孙二狗就敢摔摔打打,几回下来,除去阮大嫂偶尔偷偷抱怨几句,其他人都不敢再说什么。 不过即便知道,以阮柔的性格来说,只要阮父阮母不赶她走,其实她就能安生待在阮家,毕竟,阮家的房子是阮父阮母的,可不是阮大哥自己挣的,但若阮父阮母站儿子那边,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几人心思各异,等进了巷子,阮母便收了话,跟一路碰见的街坊邻里打招呼,最近返城的知青多,原主夹杂在其中并不显眼,打过招呼也就完事。 阮柔跟在后面,边笑边喊人,好在有原主的记忆,不至于发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40-460 第441章 终于,上了三楼,阮家门前,阮母上前掏出钥匙开门,家中只有一个小…… 终于,上了三楼,阮家门前,阮母上前掏出钥匙开门,家中只有一个小豆丁。 阮母跟阮柔介绍,“这是你小侄子,大侄子大侄女都去上学了。”随后朝着小豆丁介绍,“来,成材,叫姑姑。” “姑姑。” 小豆丁很是乖巧,阮柔摸了摸小孩的头,从兜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成材乖,来,吃糖。” 沪市的孩子照样缺糖吃,小豆丁欢欢喜喜接过,剥了糖纸,直接塞进嘴里。 就如阮母所说,家里住房着实紧张,一共就三四十平的鸽子笼,分了两室一厅,阮柔跟着走进去,只觉得哪哪都挤。 “来,你到时候跟小红睡一张床,哦,对了,小红就是你大侄女。”听着名字,阮柔心里嘀咕,这老阮家重男轻女很严重啊,男娃就是成栋成材料,女娃就是随意的小红。 当然,兄嫂家的侄子侄女,阮柔管不了那么多,可推己及彼,可想她回来后的待遇估摸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路奔波,阮柔稍微整理了下行李,等到中午,阮大哥大嫂一起回来,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还是很欢迎的。 “小妹下乡那么多年,如今可算回来了,以后在家好好歇歇。”阮大嫂笑盈盈说着,一副心疼的模样。 倒是阮大哥,皱眉看着不大满意的样子,看向桌面上的几道荤菜,更是眉头蹙得老高,“回来就安生带着,看看能不能找个工作,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吃干饭。”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寂,片刻后,阮母笑着打圆场,“工作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你不也是接的我的班,小茵才回来,看看情况再说。” 话毕,众人有志一同忽略刚才的话题,继续吃饭,只是怎么都回不到一开始的轻松氛围了。 吃过饭,几人没多聊,阮父和阮大哥阮大嫂略坐一会儿,就匆匆赶回去上班,家中只留下阮柔和阮母以及小侄子。 阮柔正收拾着行李,准备先睡一会儿,火车上的三天三夜,她只有硬座,是坐也没坐好,睡也睡不安生,如今困倦得紧。 刚盖了被子,就见阮母进来,她奇怪,“妈,怎么了?”阮柔问。 阮母面上带着些愧疚,“小茵啊,你别把你哥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这里也是你的家,找工作的事不急,你才回来,等缓缓再说。” “嗯,我知道。”其实阮家还真不是阮大哥说了算,虽然阮大哥大嫂夫妻俩都有工作,可两个人工资加起来还不一定有阮父这个高级技术工高,更别说两人还有三个孩子,阮柔可以肯定,小两口肯定还靠阮父补贴了。 掂量了会儿,她问,“妈,我这次回来,也不知道你和爸是怎么想的,现在工作没那么好找,要是我一直找不到工作,倒不如不回来了。” 阮母嗔怪,“哪有这样的话,再不济你爸也养得起你,乡下哪里是你这样的姑娘待的地方,你还年轻,工作的先找找,要是实在找不到,等过上一阵子,我找媒人寻摸,看有没有好的对象。” 阮柔沉默,跟她想的差不多,对这个女儿,阮父阮母未必全然没有疼爱,可到底有限,起码比不过亲儿子亲孙子,想长久在阮家白吃白喝,显然没戏,当然,也不是说阮柔就是爱占人便宜的,哪怕对方是这具身体的亲爸妈,但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我知道了,妈。”阮柔暂时不想找对象,事实上,对未来的计划,她还是有打算的,前路无非三条,一条最简单也最不由人的,那就是嫁人,可下辈子过的如何,就全看嫁的是人是鬼了。 二来嘛,就是做点小生意,这年头,即将迎来改革开放,可谓遍地商机,只要肯花力气、舍得辛苦,就没有赚不到的钱,可太辛苦了,上辈子,辛辛苦苦将蛋糕店做成全国连锁的大品牌,阮柔可是没少操心,这辈子,她想走条轻松点的路。 所谓轻松的路,在阮柔这儿,其实就是参加高考。自打去年底,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恢复,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就激起了几乎所有知青们的热情,可惜的是,僧多粥少,长久与课本知识脱节,加上复习时间短暂,复习的同时还得继续下地干活,大多知青们只是做了个陪跑,白浪费五毛的考试费。 原主就是去年落榜无数考生中的之一,如今是三月,等到六月,就会有正经的夏季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间,阮柔想要趁着时间好好复习,争取一次上岸。 她也没瞒着,以后看书学习报考,都要在阮家人眼皮子底下,当着阮母的面,她索性说了,“妈,我想要继续参加高考。” “高考?”阮母一惊,“你去年不是考过了,没考上?” “嗯,去年人多竞争太大,而且还要下地干活,我就没考上,但我之后一直在学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想再努力一次,试试看。” 阮母有些犹豫,三个月白吃白喝,就是自己亲闺女,她也有些难以接受,可女儿想要参加高考,那是图上进,她们做爸妈的也没理由拦着。 半晌,她才笑着同意,“好,那你就好好复习,争取考上个好大学,也让我和你爸光荣光荣。” “嗯。”阮柔见她同意,这才伸手,从衣服内兜里掏啊掏,掏出个小布袋,“妈,我在家里吃喝,怕大哥大嫂那边不乐意,这点钱就当我的伙食费,不多,但供我三个月吃饭应该够了。” 阮母看着女儿递过来的三十块钱,有些沉默,三十多吗,其实不错,家里老头子一个月的工资就有六七十,少吗,其实也不少,起码绝对够一个人吃三月的饱饭了,让她沉默的是,亲女儿回来,不过在家吃几个月饭,竟然还想着要给钱。 这让她这个当妈的有些伤心,可伤心之余,想到中午饭桌上亲儿子说的那些,不免有些心酸,甚至隐隐有些齿寒,对亲妹子尚且如此刻薄,以后他们老了,还能指望上这个儿子吗。 不怪阮母想得多,而是他们老两口对亲儿子可谓掏心掏肺,当年儿子毕业,没有工作,是她从自己的工作上退下来让儿子顶岗,之后娶妻结婚生孩子,无一不是他们操的心、掏的钱。 再后来,大儿媳吵着闹着要工作,也是他们花钱买的,连带着女儿都没能捞上一个工作,硬生生在十六岁的年纪下了乡,一待就是七年,今年好不容易政策松动能回来了,结果,刚进门就是亲哥的嫌弃,怎能叫她不寒心。 也就是现在老头子还能挣钱,若等以后退下来了,保不齐他们也是被儿子嫌弃的废物,这么一想,阮母顿时觉得女儿受委屈了,而且,还有些不可言说的心思,毕竟,要是儿子靠不住,起码还有个女儿靠得住。 “这点钱你就好好收着吧。”阮母将女儿的钱推回去,“家里还能缺了你一口饭,你爸还在上班挣工资呢。” “行。”阮柔可没想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阮母就想到那么多,甚至想到了以后的养老问题,见阮母不收,她也没坚持,只想着等后面直接给家里补贴些伙食也是可以的。 “你身上的钱也不多,省着点用,不用给家里买什么,”阮母拍拍女儿的手,“你不是要参加高考吗,既然要靠就好好复习,拿这钱去买些学习资料,要能考上大学,比什么都强。” 阮柔应了,最后,不仅手头的钱没给出去,还接了阮母赞助的五十块钱。 “这是我和你爸补贴你的,你好好收着,也别跟你大哥大嫂说,他们俩那性子,都不是大方的。”到底是亲儿子,阮母这话绝对是保守了,以阮柔来看,阮大嫂且不说,阮大哥绝对是个抠搜且冷心冷肺的。 母女俩说过话,阮母出去顺便将门关上,阮柔将钱收好,终于能盖上被子,睡个安稳觉。 晚上,一家人聚在饭桌上,阮父将阮柔打算高考的事说了出来,“小茵想要参加高考,这是件好事,离六月也没几天了,这阵子就让小茵好好复习,谁也别多打扰了,要是考中了,也是咱们阮家的幸事,要考不上,到时候再做打算。” 话一出,阮大嫂面色一变,饭桌下的手捅了捅丈夫,示意他说几句。 阮大哥比之中午更不高兴了,臭着一张脸道,“爸妈,你们看小茵,是学习的料子嘛,说是参加高考,就是浪费时间和粮食,不如趁早找个人嫁了。” “啪!”阮父将手中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等着大儿子,“你这是当人哥哥该说的话吗?” 阮大哥瘪瘪嘴,看着还不大服气,到底没顶嘴。 阮大嫂见势不好,连忙帮着劝和,“爸,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小妹年纪不小了,别到时候高考没考上,还耽误了年纪,到时候找不到好的相亲对象。” “哼,我看就是吃独食吃习惯了,这家还没轮到他当呢。”阮父的眼神有些冷,今儿回来后,老妻就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他仔细思索了下,也确实是这个理,便有心想要治治,所以这一出也不全是为了女儿讨公道…… 阮大哥听后,直接反驳,“爸,您这说的什么话,是我小气吗,也不看看家里什么样,要是家里有钱,叫我供着她一辈子都行,可这不是没条件嘛,成栋成材他们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呢。” “那是你这个当爹的没本事。”阮父本来还压着的火气,当即压抑不住了。 第442章 要叫阮父评价这个儿子,那就是志大才疏,如今也当了三个孩子的爹,…… 要叫阮父评价这个儿子,那就是志大才疏,如今也当了三个孩子的爹,一大把年纪,却压根不堪大用。 因着是家里唯一的儿子,阮家住在城里,也不缺一个劳动力,故而是一直将人供到了高中毕业,结果呢,厂子里招工不知给他寻摸了多少,愣是一个没考上,最后还是他掏出老本来,硬生生给买的工作。 眨眼十几年过去,原先进去什么岗,现在就还是什么岗,工资基本没变过,也就每隔几年涨个工龄工资,老婆孩子都考他这个五六十的老子养,看着就是没出息的,可谁叫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呢。 他自己是准备在厂里干到退休的,到时候领个退休工资,到老了,再不济也不至于看儿子脸色行事,看如今看儿子这态度,亲妹妹吃几个月饭都容不下,以后自己躺病床上,还能指望得上。 父母也不都是无私的,要么说有养儿防老这一说呢,当儿子靠不住,就怪不得阮父多想。 受了训斥,阮大哥总算是蔫了,也没了方才的理直气壮,颇有几分气虚地嘀咕,“怎么就叫我没本事,是他们没眼光,看不到我的能耐。” 阮父险些被气笑了,也懒得搭理他,直接发话,“你妹回来是吃我和你妈的,没占你们半点便宜,你们要是不想见到,就干脆自己搬出去住,你妈还省心了呢。” 阮大嫂一听,顿时急了,“爸,搬出去我们住哪?” 沪市是个大城市,早些年知青下乡,城里或许还有不少空房子,可随着高考恢复、知青回城,如今家家户户都挤满了人,哪里还有空房子,更何况租房子就得花钱,以他们俩的工资,供个吃喝住,基本什么都存不下,哪有住在家里,不仅有公婆补贴,孩子有人带,她不知省了多少心。 说着,越想越生气,阮大嫂忍不住瞪了小姑子一眼,觉得都是这碍眼的,刚回来就搅风搅雨,害他们被公婆骂。 安静吃饭的阮柔察觉头顶的瞪视,抬头,正好对上阮大嫂的视线,随后,她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平静,毫无怨怼,落在阮大嫂的眼中却是赤裸裸的挑衅。 但公婆正生气,她只得将火气憋下去,还得耐心安抚公婆,“爸妈,当家的也没别的意思,小妹在家住就在家住,我们也不多说什么,但搬出去住是真不行,我们手头没那么多钱,成栋成材正是花钱的年纪,有租房的钱,不如给两个孩子多买点吃的,你们说是不是?” 这是知道自己夫妻惹人生气,抬了二老的孙子出来,阮柔心道这个大嫂还挺聪明。 果然,若说儿子是二老曾经的心头宝,那么如今,两个宝贝孙子才是阮父阮母心中的第一人,成栋成材,两个名字都是阮父亲自取的,可见其看重与期望,一听会影响到宝贝孙子,阮父的神色当即和缓。 阮大嫂趁热打铁,还拖了阮柔出来说合,“小妹,你也说两句,别真因为你大哥几句气话,就记恨上了吧。” 好家伙,她还在跟前呢,就给她上眼药,阮柔这下可不能置身事外了,“大嫂说的哪里话,我下乡七年才回来,哪里知道家里会紧张成这样子,早知道就待在乡下继续准备高考了,要是考上大学就直接去学校,没考上也不浪费家里粮食,如今倒要给大哥大嫂添麻烦,是我对不住了。” 阮大嫂这下可算领教了小姑子的难缠,明明下乡前还是个乖巧的小丫头,果然,乡下待几年,就连乡下人的坏毛病都学会了,牙尖嘴利的,也不知道将来嫁不嫁得出去。 姑媳交锋,阮父阮母就在上首看着,等两人说完,阮母才打圆场,“好了,安生吃饭,什么搬出去不搬出去的,你们都姓阮,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哪里至于为这点小事翻脸。” 阮大嫂遂不吭声了,心内却在嘀咕,什么亲兄妹,难道还能有她和几个孩子亲。 一顿饭吃完,阮柔住在阮家备考的事就这么定下,再无人多嘴, 吃过晚饭,一家人终于有闲暇凑在一起说说话,阮柔说着原主在乡下的事,其实下乡知青的日子挺苦的,白天黑夜地下地,尤其春种秋收的时候,当然,乡下人也哭,可知青是从原本本好好的城里青年,一朝下乡,举目无亲,全靠自己挣粮食养活自己,好的有城里亲人补贴,差点的还得攒下粮食救济城里亲人,可谓辛酸。 阮柔也没挑着好的说,而是如实讲了些原主在地里辛勤劳作的辛苦,只是在她口中,曾经的苦难都是人生的一段旅程,她很是看得开。 阮父沉默听着,心内不由有些吃惊,女儿在他记忆里,还是曾经那个懂事乖巧的女儿,却没想到,几年过去,竟然成长如此迅速。 对于下乡,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就如阮父,再是抱怨,也知道是上面不得已的政策,当年城里知识青年太多,大批没工作、吃不饱的混子在大街上游荡,时有冲突,最后,才有了强制下乡的政策,不管乡下日子再怎么苦,起码饿不死。 当然,于个人而言,下乡就是实实在在的苦难,没想到女儿如此看得开,还积极准备高考。 阮父清了清嗓子,开口问,“小茵,你对高考有几分把握。” “**成吧。”阮柔回得十分笃定,“去年高考先填的志愿,当时不清楚政策,跟复大还差了十几分,今年我填一个保底,怎么都能有个大学上。” 原主是个性子安静的,下了乡后,除了下地干活挣工分,也不爱跟其他知青一样到处乱跑乱逛、折腾些有的没的,闲时就待在知青宿舍看看书,去年考的已经算不错,奈何竞争压力太大,十几分的差距,中间隔开的可能有几千几万人。 “嚯。”阮父诧异,去年女儿在乡下,说起话来还真没当面说来的详细,他只知道女儿没考上大学,却不知道差的分数不多,他有些惋惜,“早知道你去年就该回来复习,说不定早就上大学了。” 阮柔笑笑没说话,要搁去年,不确定能不能考上,又没有知青返城的政策,在家指不定比现在还艰难,原主那性子,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不过,她目光有些悠远,若是阮家能做女儿的依靠,原主去年早早回来,说不定就没二流子那遭事了。 心内浅浅叹息一声,阮柔将复杂心绪甩开。 阮父有点遗憾,可转头又是兴奋,之前女儿说参加高考他压根没放在心上,毕竟,别说阮家,就把阮家的亲朋好友拉出来,也没能出个大学生,若是自家闺女考上,那他可真就是独一份了,在院子里都能出大大的风头呢。 心头激动,阮父话语便柔和了许多,“好好好,你好好复习,家里这些事不用你做,老婆子,家里的事你多费心,别叫小茵插手,也就三个月,我还在上班呢,养活得起。”说着,还瞥了一眼儿媳儿媳,警告意味显而易见。 阮大哥心里憋屈,有心想要泼盆冷水,碍于老头子的警告,到底没说出口。 待至月上中天,一家子烧了热水,各自洗漱,时间不早,阮柔也没再点灯看书,而是跟小侄女挤在一张小床上,只感觉到空间的逼仄。 小红今年刚满八岁,原主下乡时,她才刚刚出生,姑侄女俩其实不大熟悉,但小孩子明显不怕生,躺在被窝里,亮晶晶地看着爷奶和爸妈口中偶尔提及的小姑姑。 “姑,你以后就留在家里了吗?”阮小红问。 “嗯。”阮柔小声应着,“小红,你如今上几年级了?” “二年级。”阮小红答。 阮柔算了下,也就是六岁就去上学了,可真够早的。 乡下条件不好的,有的八九岁了家里才送去上学,放了学还要下地干活,打猪草捡牛粪挣两个公分,而城里则不一样,从出生就有口粮,待家里挣不了钱,不如早早送去学校,还省得腾个大人带孩子。 姑侄女俩絮絮叨叨说着话,薄薄一层木板根本不隔音,木板另一层,阮父阮母听到女儿和孙女的说话声,心中不由得宽慰。 翌日清晨,阮柔早早起来,洗漱过后,帮着家里做早饭,等吃过饭,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她这才回到小隔间,开始今日份复习。 好在小屋朝向不错,隔开的小间刚好有一扇窗户,如今趁着日光,光线正好,阮柔翻动书页,不时下笔,抄写或计算些什么。 阮母收拾好家里,见女儿安静看着书,干脆将小孙子带到外面院子里,省得待会孩子闹腾起来。 复习的第一天,阮柔将课本大概翻阅了一遍,结合去年高考的试卷,心中大概有了主意,只是,原主的课本都是几年前的,也没有最新高考的提纲和试卷,她还得想办法去买些回来。 于是,回城的第三天,阮柔第一次走出弄堂,揣着身上的几十块钱,往记忆中书店的方向而去。 沪市繁华,大街小巷很是热闹,往来人群的穿着干净整列,带着一股其他地方没有的精神气。 阮柔身上穿的则是好几年的布褂子,很是格格不入,但阮柔混不在意,眼下的困境只是暂时的,等三个月后,她考上大学,再想着改善生活环境也不迟。 辗转了几条街道,阮柔来到育才书店,不过十平米的书店很是热闹,与几年前的读书人遭唾弃不同,自从高考恢复后,大学生一瞬成了比工农兵更为光荣的存在,书店每日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尤其与高考有关的资料,更是每每刚到货就被抢购一空。 第443章 也是阮柔赶巧,今日书店刚到新到一批高考复习资料,书店里…… 也是阮柔赶巧,今日书店刚到新到一批高考复习资料,书店里的工作人员正忙着在门口张贴告示。 因着消息刚刚放出来,今儿又是工作日,也就一些闲散青年在店里,阮柔上前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一小会功夫,原本书店的人已经自动排起了队伍,阮柔一边揣摩着告示上此次到货的书籍,一边排到了队伍最末端,她发现,还有的人急匆匆从书店跑开,有可能是回家拿钱,也可能是回去通知亲朋好友。 店员贴完告示,看着齐齐整整的队伍,很是心情愉悦,早半年,那时候半夜来抢书的场景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呢,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清了清嗓子,她开口道,“今天书店新到一批高考复习资料,是XX大学教授最新出的,书本的名字和售价刚才都贴在外面了,有不记得的可以再去看一眼告示,买书的人多,清楚的就排好队,也不多耽搁大家时间。” 众人纷纷点头,但没有一个队伍里的人走出去再看告示的,即便有不清楚的,前后左右一问,也就差不离了。 说话的功夫,她的同事们已经将书搬过来,售价都是固定按照背面的标价来,倒没有什么好讲价的,故而买卖的过程倒是很顺利。 很快就轮到阮柔,她将刚才看好的书说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随着口袋里的钱掏空大半,阮柔手里捧着厚厚一册书,很是高兴,原以为还要碰壁几次,没想到这么顺利,接下来的时间,有了这些书,她可以好好窝在家里复习了。 往外走的功夫,外面还有络绎不绝的人群赶来,阮柔心想,哪怕沪市,没考上大学的青年也不在少数,且去年失败的人中,少不得有大批没有资料导致落榜的人,今年自然要更加努力。 来回一趟的功夫,阮柔回到家时候,阮母正在准备午饭,见她抱着一堆书进来,想必花费不菲,昨晚老头子可跟她说了,只要女儿认真考大学,他们做父母的就得大力支持,起码钱财上缺不了。 对女儿的期盼,加上下乡七年却没补贴多少的愧疚,使得阮母这回很是大方,哄走了小孙子,她从屋里掏出昨晚准备好的一沓大团结,拢共一百元,饶是对还算宽裕的阮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小茵啊,今儿买书花了不少钱吧,来,这点是我和你爸的一点心意。”说着,偷偷将手中的钱塞过去。 “妈,这是?”看向手中的大团结,阮柔略显吃惊,她有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原主下乡之后就跟阮家有了一道道隔阂,如今阮母竟然主动塞钱给她。 阮母却没注意到她的神情,继续叮嘱,“你好好复习,争取考上一个好大学,也让我和你爸有个大学生女儿,这辈子也就值了。” 阮柔听后,心中沉甸甸的,她自是明白,大多父母对子女的爱也是有条件的,诸如听话、长得漂亮、学习好、有出息,当然,若是儿子,很多时候很多条件都可有可无,但仍有传宗接代的要求,如今她不过是展现了自己在学习读书上的些许能力,阮家的态度就有了质的提升。 “嗯,我会好好复习的。”阮柔没有推拒阮母的好意,她如今用的是原主的身体,争来的荣誉也有阮家的一份,拿这笔钱也不亏心。 “好好好,你先去看书吧,待会饭好了我叫你。”阮母态度和蔼,忙活起来也觉得格外有劲。 等人走后,阮柔将身上的钱藏好,整理好买来的新书,转头,她对接下来的复习又做了一番规划,还没忙活完,午饭就开始了。 有了昨天阮父阮母的下马威,今天阮大哥大嫂倒是没有对她吃白饭多说什么,相反,或许是为了挽回在阮父眼里的形象,阮大嫂还主动提了一件事,“对了,小妹,我听我娘家弟弟说,如今高中还有高考的补习班,也不贵,一个月给三块钱,你看你要不要去报个名?” “补习班?”阮柔好奇,“学校里的老师办的吗?” “好像有学校老师、也有学生。”阮大嫂想了想,解释道,“其实去年就有补习班了,不过去年是不收钱的,今年人太多,就说一个月收三块钱,也不叫那些老师们白干。” 阮柔本身的学习能力是足够的,但没个人互相交流沟通,总觉得心里没底,她想了想,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来月,算下来,也就不到十块钱,以她自己的存款都足够了,而且,阮家的空间太过狭窄,总让她闷得慌,能换个环境自然更好。 “多谢大嫂,我下午去学校看看。”阮柔应着,接了阮大嫂的好意。 “一家人,谢什么,你好好复习就行。”阮大嫂客气着呢,她工作还不忘打听高考复习的消息,可不是为了这位小姑子,而是为了讨好公婆。 等说完,她偷觑顶上公婆的脸色,见公公一张臭脸和缓不少,心下稍松,他们一家可不能真被赶出去。 阮大哥大嫂退让一步,这顿饭吃得十分和谐,午饭后,阮柔想着补习班的事,带上十块钱匆匆出了门。 阮大嫂娘家同在这一片,她弟弟说的学校,自然就是最近的沪市第七中学,原主当年就是七中毕业的,只是因为读书早,毕业的年纪也早,加上七年的时间,也不知学校里还是不是那一批老师。 到了学校,去年就恢复正常教学的高中一片井然有序,门口的保安还是记忆里的那一位,只头发斑白沧桑了许多,登记过后,阮柔循着保安的指引,来到右侧的小平层,这里原本是废弃的教学楼,如今正好拿来办了高考补习班。 报名交钱,领了些资料,阮柔进入课堂。 补习班不是才开,而是从年后就开班了,如今足两个月,教室面积并不大,约莫四五十个平方,挤挤攘攘的全是学生,粗略一看,阮柔估摸得有百来人。 空位置肯定没有了,阮柔识趣找人借了把椅子,挤到教师最后位置。 一堂课刚结束,上头讲课的老师提脚离开,刚才安静的教室顿时喧哗起来,犹如早晨的菜市场。 学生们见到阮柔也不奇怪,这两个月陆陆续续都有学生来,阮柔跟他们交流了一番,才知道,这里的学生上至三十、下到十六,再大或者再小就没有了,大的要养家、小的可能还在上学呢,阮柔问了些关于教师资源的问题,又问了问平时讲课讲些什么,心里顿时有数了。 人家敢收三块钱,自然有那份底气,讲课完全贴合备战高考的学生们来,一下午的课停下来,阮柔大有收获。 可惜的是补习班只在白天上课,晚上属于自习时间,住得远的自然不会来,但如阮柔这般家就在附近的,回家吃过晚饭,就很乐意过来仔细了,起码有不懂的还可以请教其他同学。 时间就在上课、复习、做题的轮换中一点点过去,眨眼,三个月时间匆匆而逝。 第二届高考正是酷暑的夏天,人光是坐着不动都满头汗,整个沪市成了个大蒸笼。 今儿正是高考的第一天,早半个月,阮柔就提交了高考的报名资料,通过审核后,今天就该去参加考试了。 阮母起了个大早,煮了白米粥,去楼下买了油条包子,一家子吃过后,还不住问考试的东西有没有检查好。 从早上起来,阮柔自己检查了两遍,阮母不放心,带着儿媳又检查两遍,如今临出门,依旧觉得心跟吊在半空中似的,阮柔都有些无奈。只得有检查了一遍,“妈,东西都不缺,放心吧。对了,时间不早,我得赶紧走了。” 当妈的哪能放得下心,这三个月女儿的辛苦努力她都看在眼里,要是因为复习不够没考上也就罢了,若是因为缺了什么东西,她得呕死,但一听时间不早,她也顾不得许多,塞过去十块前,吩咐道,“老大,你快带你没出门,将人照看好了。” 高考的考场是随机分配的,阮柔没能分到最近的七中,而是要到隔了小半个沪市的复大,距离有些远,阮母不大放心,特意让阮大哥请了假,一路送人过去。 说是送,其实还是坐公交,照阮柔的想法,她这么大的人,哪里要人送,还白费阮大哥一天工资,但阮母就是不乐意,就连阮父也发话,阮大哥自然没话说。 其实从阮柔回来,兄妹俩间闹过一次矛盾后,就不大亲近,这也是正常的,毕竟阮大哥有了自己的小家,总会为小家多着想几分,公交车上人多,兄妹俩没怎么说话,但阮柔发现,阮大哥高大的身影愣是将她护得严严实实,没叫其他人撞上来。 等下了车,一路被送到考场,临进考场钱,阮大哥抿了抿唇,状似艰难地叮嘱两句,“你安心去考,不要有太大压力,家里总不缺你那点吃的,不行就下次再来考,大哥之前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都是大哥没本事。” 说完,见人傻愣愣的,他忍不住催促,“快进去,别耽误了时间。” 阮柔没想到阮大哥会在这个时候安慰自己,明明三个月前还那么讨厌自己的存在,如今的态度,说不上多好,可起码有个大哥的样子,这叫阮柔一直紧绷着的心微微放松些许,转身过去的时候,脸上不自觉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而这笑容,却落在了不远处一位男青年的身上。 第444章 进入考场后,阮柔很快定了心神,如今其他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 进入考场后,阮柔很快定了心神,如今其他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近在眼前的高考。 检查过随身携带的物品,阮柔来到被分配的考场,也是寻常的教室模样,前二后一,一共三名监考,所有考生们都没敢说话,静静听监考老师宣读考场的纪律。 等一条条说完,外面“叮铃铃”的声音响起,考试正式开始。 考试开始前,阮柔其实有些紧张,手中不停拨弄着笔和橡皮,结果,等到卷子真发了下来,反而彻底安定,整个人都扑在卷子上,做完考卷,按照习惯检查了两遍,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等考试结束,阮柔提着袋子出来,外面已经有很多彼此互相对答案的了,有的估摸考得不错,满面笑容,也有对出错答案来的,哭丧着脸,心不在焉。 阮柔脚步匆匆略过,并不参与其中。 出了考场,正对上人群中阮大哥关切搜寻的眼神,她招手,“大哥,我在这。” 阮大哥没有多问,接过阮柔手中的袋子,道,“路太远,中午咱们就在附近吃,正好你还能休息会儿。” 两人动作快,赶在大部分考生出来前,挤进了国营饭店,好不容易吃了饭,至于阮大哥说的休息,两人窝在考场对面的马路边排排蹲,阮柔还不忘拿出课本,临时抱佛脚,图个安心。 两天半的考试很快过去,等几门全部考完,阮柔只觉松口气,也是这时,阮家人才敢问她考得怎么样。 “应该还不错。”阮柔回忆了下自己的答卷,有七八分信心,至于剩下两分,则是不清楚其他考生的情况,“顺利的话,复大不是问题,差点的沪大也差不多。” 阮父一听,先是一喜,随后肃了神色,看向一大家子,警告道,“现在也就你们小妹自己的估分,做不得准,不准出去乱说,知道没。” “爸妈,我们知道的。”阮大哥阮大嫂连连应着,面上依旧布满喜色,想也知道如今大学生的价值,包分配不说,还都是好工作好岗位,说不得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也算是阮家的喜事,阮母见大家都高兴,颇为不舍地割下一块腊肉,又拿了三个鸡蛋,炒了一桌子菜,煮了锅珍贵的白米饭,一家八口人欢欢喜喜吃了晚饭,喜得三个孩子都说跟过年一样。 高考过后就是等成绩,左右无事可做,阮母让她出去跟朋友耍耍,阮柔愣了会儿才恍然,对哦,原主在沪市是有朋友和同学的,结果她回城后,除了高考补习班,愣是哪都没去过,难怪阮母都要催。 但一时半会儿的,她也无处可去,便讪讪笑笑,“都好多年没见,不知道她们现在情况怎么样,等以后有机会碰到再说吧。” 阮母叹息一声,心道下乡七年到底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不好勉强,她便只装作没事般掏出几张布票,“行,那你去国营商店看看吧,也买身新衣服,说不得两个月后就要上大学了呢。” 如今依旧是票证限量供应,这点子布票还是阮母七省八省抠出来的,阮柔看看自己身上,不知穿了多少年的旧衣裳,小补丁摞着大补丁,在乡下不显眼,处于沪市的阮家,着实有些磕碜。 遂她没拒绝,接了布票,但阮母再给钱就没要了,本就在家吃喝,阮家的经济压力不小,她身上还有钱,也没其他需求。 阮母没坚持,将人推出门,还不住叮嘱,“人不能总窝在家里,出去走走,买件衣服,不行就去书店逛逛。” 被“赶出家门”的阮柔哭笑不得,却也顺从地走出弄堂,第一次认真去看这个时代的沪市。 怎么形容呢,沪市当然走在时代前沿的繁华,但落在阮柔眼中,却依旧带着属于历史的灰暗,破旧的街道巷弄,街上灰扑扑的人群,唯一鲜活的,就是人们面上的表情,那是看见希望后的欣欣向荣的,犹如春日经历了春雨的禾苗,奋发向上。 看着看着,阮柔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启,正巧,她可以换身新衣裳。 国营商店一如既往的热闹,售货员一如既往的高傲,衣服款式有限,没有太多挑选空间,阮柔挑了一件浅蓝色连衣裙,交了钱和布票,提着袋子离开。 时间尚早,如果现在回去肯定又要被阮母嘀咕,阮柔只能继续在街道上漫步,然后就走到了之前的书店。 高考刚过,书店略显萧条,阮柔打算挑两本书消磨时间,书架穿梭间,拐角处,她迎面撞上一面高大的身影。 来人身材颀长,足足比阮柔高了一个头,被阴影覆盖时,阮柔下意识抬头,只见其面上含笑,眼中闪烁着星光。 几乎是立刻,阮柔就认出了来人,“你是?” “我姓周,周启深,沪市本地人,如今在复大,大一刚毕业,马上大二,家在” 犹如报户口般,周启深将自己的信息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听得阮柔略怔愣,半晌,等对方说完,她才自我介绍,“阮茵,沪市人,当了七年知青,三个月前刚回城,刚参加完高考,还在等录取通知书,家中父母健在,上有兄嫂,下有三个侄子侄女。” 说完,两人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到底是书店,不宜喧哗,阮柔付过钱,一齐走出书店,周启深在前,将人带到了国营饭店,也是周围实在没有可以坐下来说说话的地方。 好在不是饭点,国营饭店除了两位工作人员,并没有其他人,阮柔和周启深面对面而坐,也有了更多的时间交流彼此在这个世界的际遇。 相比较原主在回城前夕遭人算计不同,周启深这具身体的原主是遭受了家人的背弃。 周家如今是重组家庭,当年周父周母和周启深原本生活幸福,结果,却遭遇了那十年的变故,周母在大学做教授,被人抓住一些言论,很轻易就被打为了臭老九,惨遭下放,周父无奈,只得带着儿子跟人登报离婚,但夫妻俩当时说好,只是假离婚,家中财产全部留给了周父和周启深,周母什么都没要。 结果,周母前头刚下放,没满一年,周父就另娶,等周父跟新婚妻子有了个小儿子,自此,原本颇为受宠的周启深就成了后娘手下的小可怜,前几年赶上知青下乡,顺理成章被打包送去了乡下,还是周启深过来后,去年靠着高考回的城。 “那伯母怎么样了?” 周启深皱眉,“还在下放的地方,我正在找关系,看有没有办法把人弄回来。” 等阮柔说过原身的遭遇,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说不清谁更可怜。 “好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你想办法给伯母寄些东西过去,撑过这一年,要不了多久,转机就会来了。”阮柔宽慰。 周启深颔首,未来的趋势他自然清楚,但原主心中的担忧到底放不下。 两人又说了些话,阮柔方才似想起什么,“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在书店?” 周启深笑,“那日你高考,我正好被安排了监考。” 阮柔恍然,接着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好好上大学,等政策放开,就可以开始做生意了,到时候把母亲接回来,拿回属于她的财产,再给周家一点小教训。”周启深说得风轻云淡,实则暗藏机锋。 阮柔丝毫没觉得不对,也说了自己对大岭村的报复,她还记得原主上一世,大岭村那些人的包庇对原主造成的伤害,这一世,她靠着自己躲过了灾祸,却不会因此忘记大岭村人的恶劣行径。 当然,她没打算真对人做些什么,触犯法律的行为她不会做,却会用另外的办法,让大岭村人,尤其是孙家人后悔。 愉快的时间总是格外短暂,等到国营饭店内有客人进入,阮柔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对了,我如今住在城西的弄堂里,你有事可以去找我,对了,你如今住在哪,身上还有钱吗?” “我现在住校,原本母亲的几套房子被收走了,周家那边没有我的位置,钱你不用担心,我前阵子开了个补习班,还找打印社卖了些高考复习资料和试卷,如今,还算小有余财。” 阮柔略吃惊地瞪大眼,“你这么早就开始做生意了?”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做生意呢?”周启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好吧,阮柔安慰自己,这次对方走在了前面,不过嘛,她可没打算做生意,而是打算进官方部门,也不要多大的权利和地位,而是想要轻松摸鱼一世,至于为什么不进厂,当然是因为要不了几年,就会有下岗潮。 告别周启深,阮柔抱着书,往阮家走,心情前所未有地好。 回到家,阮家几人几乎一眼就看出来,阮母有些奇怪,“小茵,今天出门遇见什么好事了吗?” “嗯,”阮柔直接承认,“妈,我在书店认识了位复大的学长,我俩互相有好感,准备进行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 说得很冠冕堂皇,但谁叫这年代谈恋爱就是这风格呢,阮母吃惊,“是你先前就认识的,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算是吧,以前他母亲被下放了,父母离婚,他也被家里安排下乡,今儿刚碰上,他是去年第一批高考回城的。”担心阮家人顾忌对方的成分,阮柔解释,“他母亲的事已经有眉目,大概很快就能平反回来了。” 阮父阮母恍惚着点点头,倒是阮大哥阮大嫂欣喜不已,不管考没考上大学,找上门好婆家总是一门好事,说不得他们还能跟着沾光呢。 第445章 遇见周启深后,焦躁的夏日仿佛加了速,阮柔日常在家帮衬着…… 遇见周启深后,焦躁的夏日仿佛加了速,阮柔日常在家帮衬着阮母做家务、看看书,与周启深出去压马路,日子十分休闲自在。 约莫一个月后,陆续听说有人收到录取通知书,阮柔这边却仍旧没动静,原先因为她的保证而放心的阮家人,忍不住再次提起了心,每日都要问个两三遍,尤其整日在家中的阮母,见着一次便要问一次,再后来,阮柔听见录取通知书五个大字就有些头大。 就连周启深都忍不住有些疑惑,“我听说复大的通知书已经陆续全部寄出去了,咱们就在本地,应当第一批收到才对啊。” 阮柔这才察觉有些奇怪,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曾经听说过的顶替上大学,“我是沪市人,不会也撞上这种麻烦了吧,原主记忆里可没有这件事?” 等等,是真的没有吗,阮柔有些不确定起来,仔细回忆一番,终于从原主繁杂的回忆中拎出一段好似不那么重要的——好像原主回城后也参加了高考,还一考就是两年,只是那时候的原主家中乱糟糟一片,孙二流子一家就跟不小心沾染上的刺球一般,甩都甩不掉,还会扎人。 那时候参加高考对原主而言,与其说是想要上大学,不如说是想摆脱当时噩梦般的现实,然而实际上,原主的复习也就是糊弄而过,故而,没收到录取通知书也没觉得奇怪,只当自己没考上。 如今换了阮柔,认真复习且对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就算今年高考人才济济,她也不至于连个大学都考不上吧,随着疑惑,阮柔心中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她的成绩可能被人顶替了。 “还是去查查吧。”她与周启深几乎是同时开口。 只是,阮柔迟疑,“现在的成绩应该是保密的吧,要是不给查怎么办?” “先去问问,要是不行就闹大,若真有冒名顶替的事,绝对不止你这一例。”周启深安慰。 此番高考恢复,整个花国从上到下都万分重视,然而,等阮柔真的去教育局想要查阅卷子时,依旧被严词拒绝,也有人被她说动的,奈何规矩面前,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别说试卷,阮柔连自己的分数都没问出来。 一连跑了三趟,次次都空手而归,若是一般人,或许就放弃了,阮柔却没有,周启深皱眉,心道没有足够的关系果然难办事,好在他用钱开道,总算砸开一个办事人员的口。 那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周启深打听到对方家中经济十分困难,还有一个身体虚弱的儿子长期需要营养品,想办法买了好几桶奶粉,这才说动对方。 “你们现在说什么都是空口无凭,就算我愿意帮你,也打不开档案室,不如想想有什么证据,那时候我们科长才会松口。” 有了这句准话,阮柔终于转移了思路,除去教育局外,知道她真实成绩的其实应当还有一位,那就是复大的招生办,前提是她的分数足够的话,但不管怎么样,都得试一试。 如今大学对外开放,只要有熟人带领、带着身份证明在门口保卫处登记,就可以进入学校,有周启深在,两人顺利进入学校,来到大学招生办。 复大招生办的人整整忙活了一个月,终于将录取通知书全部发出去,上至招生办主任、下至几位办事员,全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办公室内难得的清闲,喝茶看报的、织毛衣的,甚至还有择菜剥毛豆的。 当听见门口敲门声,几位掩饰性地将手中活计往办公桌下一藏,俱都做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 见众人都收拾好,距离门口较近稍年轻些的办事员过来开门,原以为是学校领导或者其他部门的同事,结果却是两位陌生的年轻人,她奇怪问,“你好,你们找谁?” “我来找复大招生办,”站在前面的阮柔出声,“老师,您好,我是阮柔。事情是这样的,我今年高考报考了复大,对自己的成绩也有几分把握,但现在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所以来学校问一下。” “啊。”办事员顿时愣住,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好半晌,她没好气道,“你对自己有信心就来学校招生办问,要是全天下考生都跟你一样,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天天给你们查通知书算了,去去去,没事拿我们消遣呢。” 眼见对面人的脸色越来越臭,说明来意的阮柔手疾眼快,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票,那是周启深好不容易淘换来的自行车票,在这年头可是绝对的好东西,哪怕自己用不上,亲戚朋友间也是硬通货。 那办事员低头瞄了一眼,迅速将票收了起来,面色也跟着缓和几分。 见状,后面的周启深补了一句,“老师,我是去年入校的大一新生,周启深,我对这位朋友的成绩有信心,可以为她作保,劳烦您帮忙查一查,只要帮忙看下,今年录取的新生里有没有一位叫阮柔的就行。” 事情其实是一件好事,但发生在办公室门口,办事员也不好自己做主,思考了会,让外面的人等一会,关上门口,悄悄凑到主任面前嘀咕了几句,她跟主任是拐了几道弯的亲戚关系,她一说,主任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悠悠然道,“行,那你帮忙看一下,就破例一次,以后可不许再有了。” 办事员点头,找出今年录取的名单,足足大几百人的名单,她眼神飞快略过,最后停留在其中一个人名上。 “有了,阮柔!”她惊呼,随即忍不住惊慌。 真说起来,她宁愿找不到,那样就说明是外面的人没考上,而不是他们录取的环节出现了任何问题,但现在,名字在录取名单上,而通知书早已全部发出去,上海的早一个星期前就该收到通知书了。 心头浮现无数猜测,办事员直觉惹了大祸,自己兜不住,连忙喊远方表姑的主任,“姑,真的有叫阮柔的通知书,怎么办,她说没收到通知书?” 主任也是一惊,还以为是一个自大的小姑娘不死心呢,她一把扯过录取名册,盯着那个“阮柔”的名字,险些要将两个字盯出火花来,半晌,她喃喃,“仟仟啊,保不齐真出事了。” 说着,原本轻缓柔和的语气陡然严厉,“小周,仟仟,你俩跟我来。”被喊到的两人急忙起身跟上。 等关闭许久的门再次打开,阮柔第一时间上前问道,“怎么样,我在录取名单上面吗?” 这位招生办主任的神情十分肃穆,语气却十分柔和,“这位同志,你好,我是复大的招生办主任,负责本届学校招生工作,还请你跟我进来,出示下自己的身份证明。” 连跑了几日教育局,阮柔的全套证件都是带在身上的,不仅有身份证明,户口分、准考证,一应相关可以证明身份的文件都有,闻言跟着进去后,将全部证件掏出来,摆在桌面上。 每看一份,肉眼可见招生班主任的面色就黑沉上一分,到了最后,就跟那暴风雨前乌云密布的天空般,几乎快要滴下雨来。 “阮柔同志,你的身份没有问题了,我们这边大概的情况也跟你通报一下,我们录取名单上确实有一位叫做阮柔的学生被录取,家庭住址、户口位置、过往学校信息都对得上,录取通知书也早已经按照消息寄出,你这边没有收到,可能是中途邮寄出了什么问题,我们立马来排查,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回复。” 招生办主任端正的态度,让阮柔十分满意,但有些话还得说在前面,她试探问道,“我之前听说有人在买卖录取通知书,当然,我肯定是没卖的,但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关联,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可以仔细查查。” 主任郑重点头,“我们会的,也谢谢你的坚持,避免了我们工作中可能存在的问题。” 阮柔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最后证明录取通知书确实没给到我本人,但又追踪不到其去向,那我到开学的时候还可以来报名吗?” “这个我们得商量一下,你留一个地址,我们这边确认过后,会上门给你一个答复的,最迟三天内。”主任不敢直接应承,此外,这件事也得跟校长通个气,保不齐其中就有多大的案子呢。 虽然对方说的负责,但保不齐有什么猫腻,亦或者调查起来中间还有更大的一双黑手压下,阮柔临走前忍不住提醒,“我们已经去过教育局查分数了,待会还要再去一趟。” 这既是友情提醒,别最后闹得招生办稀里糊涂被教育局问责,也是警告,上面还有教育局看着,别想着糊弄了事,至于教育局和招生办沆瀣一气的可能性,几乎不可能,毕竟要有这么大的能量,就不至于留下录取名单这么大的把柄,不如直接在考试分数上做文章了。 “我明白了!”招生办主任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再次提上一个台阶,将人送走后,立即带着办事员去校长办公室,不管是学校出了问题、还是邮寄过程中出了问题,都是个大问题,更何况,想起刚才来人的提醒,她隐隐觉得,似乎触碰到什么十分了不得的大事,她肯定兜不住,还是让校长来撑着吧。 且不提复大整个教学团队由此引发的自我排查追踪,阮柔二人再次前往教育局,有了学校出具的证明,她顺利看到了自己的分数,远超今年复大的录取分数线二十多分。 第446章 两相印证,阮柔跟教育局领导再次反馈了一遍问题,确保对方足够重视…… 两相印证,阮柔跟教育局领导再次反馈了一遍问题,确保对方足够重视、并承诺解决问题后,方才离开。 事毕,接下来就等复大招生办以及教育局的通知,阮柔心终于安定,只是,想着这几天周启深贴出去的东西,她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足足搭出去几罐奶粉、两包香烟,一瓶好酒,以及一辆自行车票,价值少说大几百,怪不得说是人情社会呢,就是现在的她有点穷,暂时还不上。 “这样吧,你给我一年时间,我尽量凑齐还给你。” 话音刚落,阮柔就见对面的男人面色立即低落下来,就跟受到主人嫌弃的狗狗一般,连尾巴都耷拉下来,“茵茵,你是跟我生分了吗,这点小钱都要跟我计较。” “没这意思。”阮柔急急忙忙解释,“就是觉得你正是用钱的时候,这些钱攒起来也不容易,才想着还你的。” “噗呲。”就见对面男人忽然笑了出来,“逗你的,这钱我不用你还,当然,你要是觉得不还不舒服的话,慢慢还就是了,不用抠搜了自己。” “嗯。”两人并排走在回阮家的街道上的,多日的奔波,对方早已是阮家的常客了。 阮母最近白天晚上都惦记着这事,见两人一改前几日的眉头紧锁,反而面上满是轻松,心中一动,问,“小茵,通知书的事解决了吗?” “嗯,今天去复大,说是有我的录取通知书,教育局那边也查过,分数超了二十多分。” 阮柔轻描淡写说完,阮母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随即不确认般追问,“也就是你考上了,对不对。” “对,我考上了!”阮柔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那就好,那就好。”阮母手中不自觉合十,只是很快察觉不对,转而十指交握,难掩欢喜,“启深,你今天留下来吃吧,小茵考中是好事,我做几道大菜庆祝庆祝。”她没说的是,前几天,弄堂里可有不少熟人八卦,明里暗里讽刺他们家没考中呢,现在有了确定的消息,她就要好好庆祝一番,也给街坊邻居们看看。 阮柔哪里不知道阮母的小心思,看了周启深一眼,却见他飞快点头答应下来。 “好啊,那就多谢伯母了。” “不用谢,不用谢,还多亏了你帮小茵跑这么多天,待会可得多吃点。”阮母没说几句,就急匆匆去准备晚上的饭菜。 晚上,等到阮父和阮大哥大嫂回来,面对的就是一桌的丰盛大宴。 “哟,今儿这是怎么了,一桌好菜。”阮父纳罕。 阮大嫂看着婆婆满面春风,机灵地猜出了其中关窍,问阮柔,“小妹,你是不是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她这一问,阮父和阮大哥期待的眼神俱都投了过来。 阮柔摇摇头,那份通知书还不知道在谁手上呢,不过,她补充道,“通知书还没收到,但已经跟学校确认过,我确实考上了复大,学校和教育局那边正在处理。” 比起在家中,消息仅限于跟邻里八卦的阮母,三个在外工作的人,知道的可就多了,阮大嫂心中一思量,想起车间里听到过的传闻,猛拍一下大腿,“小妹,你的成绩不会叫人顶了吧?” 瞬间,除去早已心中有数的阮柔和周启深,其他人都面色难看,阮父神情凝重,“小茵,你大嫂说的是真的吗?” “有这个可能,但不确定,要等教育局的调查结果出来。”阮柔回答,“如果真的是被人顶替,我会建议教育局彻查录取通知书的发放问题,还有学校,如果可以开学也可以做一次测评。” 阮父慎重点点头,“这些事我们不懂,你们在外跑要多小心点,该打点的关系就要打点,待会你找你妈拿点钱,启深,这阵子多谢你了。” 周启深摇头,“没事,都是我该做的。” 阮父见状,便没有再说什么,一段时日的来往,他对这个小伙子的情况基本了解,知道其家中爹不疼、娘不在身边,别说长辈帮衬,反而要想办法救济母亲那边,好在人勤快、又有能力,否则,就是人再好,他也不想两人在一起。 如此,一连等待了一周,眼见离开学没几天,阮柔忍不住,再次去了教育局。 这一次,接待她的成了教育局的负责招生这一块的主任,对方第一时间拿出了属于阮柔的录取通知书,而后真诚道歉,“真对不住,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前两天才找回来,正要去还给你呢。” 阮柔接过,细细打量,随后认真问,“请问,我可以知道我的录取通知书是从哪里找回来的吗?” 主任面色有些尴尬,“是在一个同样姓阮的人家。” “他们是想冒名顶替?”阮柔笃定道。 “大概率是。”主任爽快承认,事情早已查清。 不等他说出更多,阮柔再次发问,“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被录取了,是系统内有人串通吗,我如果想追究对方的责任,去法院诉讼可以吗?” 主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其实因着这个事,整个教育局里已经忙了整整一周,会议都不知道开了几个,就是在商量如何解决冒名顶替的问题,可惜商量来,商量去,总有些缺陷,如今,人家要为自己讨回公道,他们也没立场阻拦。 想到另外一户姓阮人家的身份,他同情之下,多透露了点消息,“那边的阮家,在教育局系统里有点关系,你要想好,真告人家会不会影响了自己,毕竟,你还要上四年大学呢。” 阮柔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倒不能怪人家多心,只是,对方既然能做出这种事,就说明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想了想,道,“那我把他们一起告了,就算不送他们进去,也要让他们以后不能给我使绊子。” 主任哑然,好吧,真是个厉害的小姑娘,他笑了笑,又透露了个消息,“对了,局里打算彻查一遍,要是查出问题来,可能会对你进行一次嘉奖。” “嘉奖就不用了,只要避免更多跟我一样的受害者,就很好了。”这是阮柔的真心话,一张小小的录取通知书,代表的却是一个人的一生,毕竟如今这个年代,大学生就代表光明的前途。 主任心中一动,说出了自己如今的难题,“我们最近正在想办法彻查,不知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阮柔思忖片刻,道,“现在邮寄不发达,加上信息沟通不畅,很容易产生各种问题,顶替可能只是其中一样,主任,我有几个建议,您看看可不可行,一来,要求所有学生到校时,必须带上身份证明,第二,要求各大公社、街道出具该学生没有改名过的证明,三来,学校开学可以举行一个简单的测试,高考能考上的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基本的学识我想还是有的” 阮柔的建议一个接一个,听得主任眼睛发亮,连连点头,握住对方的手不断晃动,“好好好,我这就去跟领导建议,多谢你了,同志。”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等到出了对方办公室,只余两人,周启深提了提手中一个袋子,里面赫然是之前两人送出去的礼物,刚才对方竟是全都退回来了。 阮柔无奈笑笑,“收着吧,以免人家提心吊胆。”对方只悄默默退回,口头上没有提一星半点,显然是害怕了。 一开始没料到有这一遭,她看着其中一张骑行车票,道,“要不,咱们去买一辆自行车吧。” 周启深有自己的事要忙,每天跑来跑去实在太麻烦,不如买辆车,以后几个地方来回跑也方便许多。 “好。” 于是两人又转道国营商店,用一张自行车票,外带一百三十,换来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 周启深身材颀长,尤其立在自行车边,更是衬得人清隽非常,阮柔坐上车子后座,两人干脆骑车回去。 有了录取通知书,阮母在弄堂里好一阵宣传,阮柔怀疑,整个弄堂的人应当都知道了,毕竟每日进出,不管遇到谁,对方都会恭喜自己一番,弄得她很是不好意思,考上大学的那么多,搞的好像自己故意吹嘘一样。 临近开学,因为阮家距离学校较远,阮柔跟家里商量后决定住校,有空的话周末再回来住,阮母帮趁着收拾行李,而阮柔这几日整理了那户欲要顶替自己大学名额的阮家人资料,正式跟法院提起了诉讼,连带那位在教育体系内做手脚的一起告了。 只是,没等到开庭,先等来了开学。 作为阮家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大学生,阮柔的报道引得阮家所有人都蠢蠢欲动,阮父阮母和阮大哥大嫂争着抢着要送她去学校,为此争得面红耳赤,阮大哥都敢顶撞阮父几句了。 最后还是阮柔拍板,全家人连带三个小豆丁一起去,大人去看看学校,回来也有话题跟邻居们了,至于孩子,按阮母的说法,就是要侄子侄女向她这个姑姑学习,培养爱学习的观念,争取以后也考上大学。 复大的报名一共给了三天时间,因着全家出动,足足八口人,阮柔选了第一天去,人少,也好在学校里逛逛。 如预料中一般,第一天学校里的人还不太多,阮柔拿着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明,按照学校张贴的指引办完报道手续,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宿舍。 宿舍楼是标准的八人间,比阮家住宿条件好不了多少,阮母看得连连皱眉,让女儿周末就回家住。 等整理完宿舍,阮柔带着一家人将整个复大完完整整逛了一圈,看得几人心生向往,阮大嫂更是连连叮嘱,让三个儿女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可不能跟以前一样,糊弄了事。 第447章 午饭后,送走参观的阮家人,阮柔重新回到宿舍,却发现宿舍里已经多…… 午饭后,送走参观的阮家人,阮柔重新回到宿舍,却发现宿舍里已经多了两个人,正在打扫宿舍。 与阮柔只打扫了自己的床位和公共区域不同,这两位显然是勤快人,整间宿舍窗名几净,其他干净如新, 阮柔进来的时候,两人刚忙活完休息,一位在靠门左下角位置,是一位约莫三十来岁,面容沧桑,皮肤略显粗糙的女生,另一位看着年纪也不小,显然都是以往被耽误的老届学生。 三人都是好性子的,彼此互相介绍一番,阮柔也清楚了对方的情况,三十来岁的叫莫如春,是北边山城人,早就结婚生子了,但听说高考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奔赴复大,另一位叫沈瑶,是早几年下乡的知青,如今二十八,还没成家。 都是新一届的大学生,互相说着些过去的事,气氛很是和谐。 一夜好眠,等到第二天,宿舍里八人陆陆续续到齐,阮柔不得不感慨,新三届的学生成分着实复杂,光她们一个八人宿舍,就有三个已经结婚的,其中两个都结婚生子,还有一个年轻的知青祝霞,结婚还没有孩子,考上大学后,直接跟人离了。其他五人,有三个下乡知青,另两人正巧读高二赶上高考。 整个宿舍,只有一个叫卫婉的是沪市本地人,只是跟阮家有些距离,两人先前并不认识。 虽然来自天南海北,过往经历各有不同,但不拘是谁,考上大学都倍加珍惜。 三天报道时间一过,学校正式通知安排开学。 第一天不出预料是开学典礼,不拘是新生还是老生,都齐聚操场,正前方台子上,首先是校长发言。 比起曾经经历过的枯燥发言流程,校长此番讲话让在场所有人心中沉甸甸的,无他,过去文化荒漠的十年,不仅耽误了无数知识青年的人生,更让这个国家出现了难以弥补的人才缺口,高考恢复,既是秩序走上正轨带来的附赠品,更是人才急缺下的必然选择。 “同学们,国家需要你们,未来的四年,好好学习吧,争取以最好的状态,来建设我们的国家!”最后,校长以这么一句话结尾,引动得所有新生都斗志昂扬,阮柔也跟着满腔热血。 而后,去年第一届高考的大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等开学典礼结束,一个上午已经结束。 舍友们约着一起去食堂吃午饭,也好互相熟悉,只阮柔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周启深,只得拒绝了舍友们的邀请。 临走前,祝霞悄悄附耳在阮柔边提醒,“学校不允许在校谈恋爱,你千万注意,考上大学不容易,可不能为了点小情爱耽误了学习。” “知道的,我俩是正经的革命同志,大学毕业前不考虑那些的。”阮柔回答,不是糊弄她,而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 高考恢复不易,大学恢复教学更不易,教学资源格外珍贵,教育局早就颁发了禁令,禁止高校大学生在校期间谈恋爱,刚才校长发言也再三强调,要将有限的时间用在无限的学习上。 加之阮柔和周启深都有,当然,也是因为好在两人有过多世经历,彼此信任,不如真正的年青人般热血激动。 祝霞提醒一句后,跟着舍友离开,并不多说。 她跟其他女生不一样,在下乡时因为生活困难,无奈之下跟当地一户本地人结了婚,但她始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得知高考恢复的消息后,她就发誓要考大学,但对方并不允许,在去年她报名参加高考后,考试的那几天都将她困在了家里,她就这么错过了第一次高考。 后来,男人再三跟她道歉,哭得涕泗横流,说些什么对不住她、但阻止也是因为舍不得她之类的鬼话,她半点没听,找个机会回了城里娘家后,直接跟人把婚离了,这才能安心准备高考。 为此,娘家人、亲戚朋友里,说她狠心无情、嫌贫爱富的不在少数,可她不在乎,对方既然敢困她第一次,以后就可能有无数次,既然双方没有信任,那就干脆不要在一起,这就是她的选择—— 开学典礼后,大学生涯正式展开。 如学长学姐们所说,大学的课程排的极满,白天几乎满满当当全是课,没点空余的时间,不仅如此,晚上乃至周末,学生们还得赶作业、组班学生杂志、阅读各个老师们推荐的课外读物,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阮柔读的是经济学专业,花国成立才堪堪十年,其中还有大半时间处于混乱无序的状态,不说别的,就说如今还是计划经济,经济学在花国根本无用武之地,涉及理论知识的书籍都没几本,更遑论实践课程。 教导他们经济学课程的,大部分国内老师们自己也稀里糊涂,只会照本宣科,还是后来,经济学系的主任听说后,从北市那边,请来一位刚平凡的经济学教授回来,每周讲两次课,这位教授年轻时出过国,当年因为海外背景被栽赃下放,但当年在国外有实打实的实践经验,让阮柔和其他同学受益匪浅。 只是,因着参考书籍都是外国传进来的,翻译版本多少有些欠缺,要想真正理解,就得去看外文书籍,为此,阮柔还将几门外文都提上了学习教程,学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偶尔,阮柔和周启深约了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常常都是两个人各学各的,半天下来说不了一句话,思绪放空的时候,她也会想,难怪教育局和学校要禁止在校大学生谈恋爱,看书的时间都不够,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眨眼,一个学期过去,原本跟家里说的每周末回家自然不成,事实上,阮柔只在阮父和阮母生日那天回去了两天,其他时间,压根不敢懈怠半分。 眼见新年即将到来,阮柔和同学们本以为能稍微宽松些许,结果就被教授布置了任务。 大一的课程主要是理论知识,涉及实践的几乎没有,而这次寒假作业,就是一次大型开放课题,三到五个人为一组,调研如今的经济政策,既是让学生们开动脑筋思考,经济究竟是什么,身边桩桩件件大小事多少是经济范围内的,也是一次对当下经济环境的排查、和对未来经济政策的推演,不得不说,沪市是走在整个花国的前列,想必改革近在眼前。 但不管怎么样,寒假总归能稍微松口气了。 另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就是,周启深的母亲柯庄雅女士,终于赶在年前得以平反回到沪市,早几日,周启深就搬回家跟母亲一同居住了,没办法,柯女士下放多年,吃尽了苦头,身子骨都彻底坏了,只能靠时间和好吃好喝养着慢慢恢复。 阮柔跟着回去见过几次,那是一位哪怕历经风霜、依旧满身傲骨的人,只她对周启深满是愧疚,见儿子有了喜欢的人,直接将名下刚归还的一套房子过户,说是将来给小两口结婚用。 说到房子,还引起过一些纠纷。 柯母是沪市本地人,家中父母只得她一女,柯家的财产当年在抗战时,大部分捐了做物资,只留下了沪市的三处房产,其中两套小洋楼,还有一套普通的格子间,三套房子都在柯母名下。 当年柯母被打成坏分子事出突然,而成分问题又影响极大,几乎是立刻,柯母就跟当时的丈夫周父商量好,两人假离婚,儿子归周父。 后来,婚是离了,儿子也给了周父,柯母一个人独自被下放到偏远的北方农场,几乎音信全无,却不知道当初情谊深重说好假离婚的周父,没两年就二婚,再娶了一任妻子,这也就罢,两人还苛待周启深这个儿子,全然不顾一家人住的房子还在柯母名下。 当然,当时也没人敢提这一茬,否则,房子就是被收走的结局,周父不提,原来的周启深自然也不敢提,憋屈着长大到懂事的年纪,就被送去下乡,最后殒命乡下。 若没有周启深的到来,就没有对柯母的接济,对方活不活得下来都不好说,自然没人会追究周家,但偏偏,如今母子俩都在,那房子怎么论,都跟周父没关系。 阮柔听周启深说过身体原主的结局,原主死在乡下,没多久柯母也在平反前夕死在乡下,虽然最后平反了,但柯母自己连带亲生的儿子至死都没拿回属于自己的财产,倒是周父背信弃义的接手了柯母的三套房子,不仅带着妻子儿女搬进了富贵的小洋楼,另外两套房子出租的租金,也足够供应他们一辈子吃喝不愁。 故而,柯母刚平反回来,两处小洋楼都被归还,周启深依旧没放过周父那套,愣是找了人,把周父及其现任妻子儿女一起赶了出去,可谓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至于柯母,历经多年世态炎凉,早已看清当初男人的真面目,又自觉愧对儿子,自是听之任之。 倒是周父气得狗急跳墙,说了好些难听的话,但房子在谁名下就是谁的,有人来赶,也只得灰溜溜搬了出去,奈何当初因着家里有房,工作的厂子里就没给他分房,如今搬出去只得花钱租房子。 无人时,周启深还颇为解恨地对阮柔说,“如今城里房子紧张,那人工资不高,那女人没有工作,一家人还都花钱大手大脚,我看他们一辈子都别想买沪市的房!” 第448章 寒假到来,宿舍里却没怎么空,除去沪市本地人外,大部分学生都选择…… 寒假到来,宿舍里却没怎么空,除去沪市本地人外,大部分学生都选择不回去,一来,寒假时间并不长,一来一回太过费时间,二来嘛,自然是为五斗米折腰,时下交通往来不便宜,火车费昂贵,上学的不少都是穷学生,生活还要靠学校发的补贴,压根没有多余的钱往返。 阮柔走时,看着宿舍剩下六个人,有心想请她们回家过年,可阮家地方不大,距离还远,最关键的是,阮家也不富裕,她便想着,等自己有空了,单独过来给她们过个年,也省得几人在宿舍冷冷清清。 背着一个大行李包,告别舍友,来到楼下时,周启深正在等她,她轻轻扬起一个笑,“走吧。” 回到阮家,空间依旧逼仄,等过了年,小侄女就又大了一岁,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愈发挤得慌,可也没有旁的法子。 虽然回家了,还是寒假,阮柔也闲不下来,毕竟有教授布置的课业呢。 一学期的学习,阮柔对经济学也有基础的了解,大方向定下,接下来就是一些调研,整个寒假,除去必要的人情往来,阮柔余下时间几乎将整个沪市跑了个七七八八,从高大上的国营商店、国营厂,到街头巷尾的小摊、手工作坊,记录的笔记都垒了厚厚一沓,忙碌间,半个月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不留一点痕迹。 整个寒假,要说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事,那就是阮柔和卫婉,回学校同宿舍的同学聚在一起,借学校食堂正经做了一顿团圆饭,彼此之间的感情倒是更深了些。 腊月初十一过,学校正式开学,阮柔再次包袱款款回到学校,继续学习生涯。 经济学教授不出意料,第一节课就收了大家的作业,而阮柔,凭借着整理后的一沓沪市经济市场调研报告,成功获得教授青睐,得到一个能跟在教授身后充当小助理的角色。 这位教授姓钱,严格说起来,是复大经济系的主任仗着跟人有几分交情,硬从北市请过来的,但人过来后,却不仅限于在大学当一个兼职教授,还在政府部门担当经济顾问,负责一些沪市经济政策的制定,在这方面,国外的经验比如今的国内先进太多,虽然不总都适应于国内,但也有可参考借鉴之处。 于是,钱教授就这么每周在北市待五天,沪市待两天,一个人打三份工,还每日精神满满,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阮柔有一次恰好气氛合适,她就悄悄问了句,“教授,你这忙来忙去的,不累啊。”毕竟教授年纪也有四十多,按理是人体力开始走下坡路的阶段。 钱教授却常常叹息一声,看着年轻的学生,很是感慨,“人啊,活这一辈子,总得做点什么,过去十年,我是太闲了,如今能忙点,倒是好事。”说着,他自觉失言,只当自己没提过,很快投入到工作中。 沪市正是如今国内发展的风口,且上层已有经济改革的意向,沪市自然而然被当做试点之一,钱教授来此,也是听命北市领导的嘱咐,来沪市探查,他比任何人都热烈期望看到,沪市未来能发展到什么程度。 而阮柔,虽然清楚以后花国的走向,可真当自己身处其中,并为其前行做出努力时,也是忍不住期待的。 她还只是在学校里跟着老师和同学们折腾,忙碌充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相较而言,周启深的动作就可谓大刀阔斧。 原先只做些复印高考资料生意的他,经过大半年的发展,手下聚集了一堆小弟,除去上课的必要时间,其他时候在学校基本找不到人影,也不知干嘛去了,倒是手头愈发阔绰,听说还去了南方几趟,做起了倒爷的生意来。 原本柯母回来后,名下有三处房子,她自己搬进了其中一处小洋楼,另外一处过户到周启深名下,如今算他半个办公场所,至于原本周家人住的那处平房,被柯母嫌脏,直接租了出去,因为位置好、面积大一个月租金十几,其实足够她生活了,但还是那句,人活着总得奔着什么去。 柯母颇觉愧对儿子,本来是想着,母子俩好好相处,弥补过去那些年的遗憾,但现实却是,儿子在外忙得十天半个月不一定能回来一次,时日久了,柯母颇觉无聊,无事可做,便想着自己做点小生意。 柯家祖上就是做生意起家的,或许是柯母也继承了祖上的一些生意头脑,想着自己开一个裁缝铺,卖些布料以及成衣生意,当然,不是她自己做,而是一口气请了七八位裁缝,正儿八经做起了生意来,比起儿子来竟然丝毫不逊色。 阮柔每每见了,总要心生几分感慨,这个时代的人们还真是带着蓬勃生气奋发向上,当然,也就是感慨几分,她自己可没有半点奋斗的心思。 她对未来规划得很好,等大学顺利毕业,就再考个研究生,如此就是六七年,等硕士毕业,就进对口的政府部门工作,争取早日端上铁饭碗,至于什么做生意的发财美梦,这辈子她都不想动弹。 人嘛,活了那么多个世界,总得允许她咸鱼一次,当然,属于原主的纠葛她没有放下。 其实要报复大岭村村民很容易,时代的巨轮下,总有那么几个跟不上轮子的保守派,只要大岭村一直是那个保守派,再好的经济政策都落不到村里身上,杜绝以后任何上面对贫穷村庄的救济,看着孙家以及其后的帮凶们,贫苦一辈子,想来也够原主解气了吧。 是的,阮柔一开始就想好了,这也是她为什么选择经济学的原因之一,打打杀杀不现实,那就软刀子磨人,孙家不是想过好日子嘛,那就让他们一辈子挣扎在泥潭里,别说跟原主扯上关系,这一世,他们一辈子都来不了沪市。 四年时间一闪而过,转眼间,阮柔的大学生涯即将结束,比预料中好一点,她并不需要自己辛苦考研究生,钱教授直接跟学校要了她做自己的学生,好处嘛,就是她可以直升研究生,省了许多功夫,至于坏处,作为钱教授的正经学生兼小助理,她不能再跟过去一样时常摸鱼,而是跟着钱教授北市和沪市来回跑,简称小跟班。 对此,阮柔也只能无奈接受,谁叫钱教授过去的四年对她帮助实在太多,而且看着以为年俞五十、身体状况还不大好的老教授到处奔波,她多少有些不放心。 第449章 四年时间,尤其进入80年代后,花国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 四年时间,尤其进入80年代后,花国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尤其北市、沪市这般的大城市,就如春风吹过一般,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而跟在钱教授身边,亲眼见证这一切的阮柔,心中难免感慨,曾经有人说,花国是一头沉睡的雄狮,如今,这头雄狮正在逐渐苏醒,哪怕时至今日依旧落后其他国家许多,但总有一日会令全世界醒目。 当然,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研究生课题,如预料中一般,哪怕研究生还没毕业,她已经半脚踏入了官方部门,不出意外,未来规划已经实现了一大半,只需平平稳稳,等待三年后毕业。 最不安定的是周启深,四年半过去,对方早已在沪市有了三间门面,甚至自己私下开了一家小厂,自己就能生产储一批批的成衣,而后在柯母的成衣店售卖。 成衣铺还不是最挣钱的,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样小电器的原材料,又自己组了生产线,如今什么小电风扇、收音机之类的东西都能组装,这才堪称暴利。 四年变的不止是人,更有形势,若说什么对阮柔影响最大的,那就是研究生阶段,终于不再限制学生谈恋爱。 虽说阮柔和周启深早已不是小年轻情浓的时候,可两人在学校里还要避讳彼此身份,不能走的太近,也是着实让人心烦,所以,等到阮柔毕业,最高兴的当属周启深了。 几乎是领到毕业证的次日,周启深便官宣了两人的关系,其实即便两人有意拉开距离,实则四年时间足以周围的朋友同学知晓二人关系,如今见修得正果,倒是一串的恭喜。 周启深比她早上学半年,却早毕业整整一年,即便在沪市这版繁华的地界,都闯出了不小的名声,就连阮柔的导师-钱教授都还问过一二,夸赞是个有能耐的年轻人。 对此,周启深欣然笑纳,他的一点一滴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当之无愧。 只是,他没说的是,除去完成原主的心愿,拥有光辉、被人尊崇的一生外,也是希望自己有能力庇护所爱之人。 所幸,他们还能走在一起。 又是两年,阮柔研究生毕业,周启深正式求婚,两人在双方家长的见证下,订婚、成家。 而后,两人携手同行,在不同的领域发光发热。 阮柔跟随导师,几乎用一双脚丈量了全国大部分土地,因地制宜,制定各种经济政策,帮助国家经济更快地恢复,一开始的几年,他们偶尔还能从某些地方的监狱里,捞出一些投机倒把的商人,再到后来,商业发展愈发发达,从私人的小摊贩,到成街的商铺,从几个人的小作坊,到建设工厂,一切都在一点点慢慢变好。 听着工厂发出的轰隆隆声,工人面上洋溢着的欢快笑容,街道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货物,阮柔抬头,看见钱教授近些年来愈发沧桑的面容,本就年纪大,当年下放还伤了底子,如今不过勉强支撑,全靠着心中那一股想要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的劲儿在强撑。 “钱教授,我们回去吧。”她轻声道。 “嗯。”钱教授应着,忍不住感慨,“这一次回去,可就真的要退休了。” 不知是感慨多,还是不舍更多,阮柔笑着打趣,“教授,您就安心退休,可千万别再延迟,否则师母下次都不让我进门了,以后这些事情,有我们年轻人呢。” “是啊,如今花国也有可以传承的下一代了。”钱教授眼中泪花闪烁,却很快掩去。 钱教授终于没有再食言,回去就办了退休,再之后,阮柔开始带了一个学妹,依旧是两人全国各地跑,而周启深,望着结婚后反而愈发不着家的妻子,无奈之下,只得不断开拓生意板块,力图跟上妻子的脚步。 两人一个为公,两袖清风,助力一处处商业发展、让一地地偏僻乡村公社焕发生机,一个将商铺、工厂开遍大江南北,真正践行实业兴国的道路。 也是很久之后,无意之间,阮柔再次路过曾经原主的梦魇,大岭村。 彼时的大岭村,依旧贫穷落后,政策会变、地形会变,可人心不会变,不想着朝正路走,靠着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就只能陷在贫穷中,挣脱不得,而曾经困住原主、毁了原主一生的孙二流子,在她当年离开没多久,就因为触犯法律,进了监狱吃枪子,如今坟头草恐怕都几米深了,而孙父孙母,因为有了这个一个罪犯儿子,在村里里备受嫌弃,没多久就郁郁而终,可以说,一家子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阮柔从村民口中得知消息时,忍不住感慨,自作孽不可活。 但总归悬了那么多年的心事,一朝得知,阮柔自是欣慰,起码,罪人得到报应,对原主有了交代。 ————- “嘀,阮茵的心愿已完成,奖励10000积分。” 再次回到系统空间,阮柔难得没了继续下一个任务的紧迫感,她的心情轻松,只感觉上一个世界就像工作了许久的社畜,终于休了一个无人打扰的大长假,整个人都懈怠下来。 一连休息了几日,终于有点无所事事的空虚感,阮柔方才再次召唤系统,“开始下一个任务。” “嘀嘀嘀,任务世界已开启,阮静娘的心愿。” “宿主传输中,传输完成。” 眨眼间,阮柔再次身处新的任务世界。 第450章 “阮秦,小天不懂事,你总不能一辈子为他擦屁。股。”一道…… “阮秦,小天不懂事,你总不能一辈子为他擦屁。股。”一道似带着无奈的宠溺语气在耳边响起,初初来到这个世界的阮柔险些吓了一跳,下意识将靠自己太近的人往远处一推。 于是,原本还算温和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阮秦,我没想到,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大学生,竟也会有那等守旧封建的观念。 是,你弟弟是姓阮,可现在我跟你才是一家人,你们阮家也没有皇位要继承,你知道外面人都在笑话咱们什么吗,他们叫你扶弟魔!” 好像是气急了,男人抛下一长串话后,踏着重重的脚步,气呼呼离去。 原地,假装不为所动的阮柔,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这才有时间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为阮秦,名字来源于父母双方的姓氏,可见父母对她的疼爱。 远在十年前,阮家还是一个幸福的大家庭,阮父有一份稳定的高薪工作,性格稳重爱家,是整个家的支柱,阮母温柔慈爱,操持家里,抚育孩子,两人育有一女一子,原主是家中第一个孩子,最受父母疼爱,下面一个皮弟弟,比原主小上五岁,是家中的开心果,一家四口过着幸福和乐的生活。 可惜,一切的幸福在原主十八岁那一年戛然而止。 饶是已经过去十年,那一日的记忆依旧鲜活到仿佛刚发生一样。 原主彼时刚考上大学,因着恋家,以远超录取分数线的成绩选择了本地的省城大学,还引来不少亲朋和老师的惋惜,可原主并不觉得,相反,她不喜欢去往全然陌生、没有家人朋友的外地,她喜欢家乡这座南方城市,喜欢跟家人一直在一起。 若只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但就在原主进入大学不久,一日深夜,突兀收到阮姑姑的电话,伴随着弟弟阮天的崩溃哭泣声,阮姑姑悲痛告知了阮父在夜里加班路上遭遇车祸,当场身亡的坏消息。 车祸的另一方是醉驾,血液中乙醇的含量高达2.19mg/mL,已经涉嫌危险驾驶,对车祸负全责。 阮父出事,家中一团乱麻,阮母受不住刺激,得知消息后就陷入昏迷,如今人还躺在病床上,家中一切交给阮姑姑操持,可阮姑姑家里也需要她,不能帮衬太长时间,原主收到消息,当即直奔家中,处理后事。 阮父身亡,阮母体弱,阮小弟年幼,一时间,往昔热闹的家中竟靠着原主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支撑,在亲戚的帮衬下,终于办完了阮父的丧事,与此同时,车祸肇事者的出发出来,醉驾情节恶劣,以危险驾驶罪入狱五年,还被判决了一大笔赔偿金。 除此外,阮父属于加班的下班路上发生车祸,属于工伤,公司同样给了一大笔赔偿金。 可以说,虽然不幸地发生了车祸,可起码在经济上,暂时没有太大的困难,否则,阮母住院的费用怕是都不一定付得出来。 是的,住院,阮母的身体随着阮父离去,彻底衰败下来,原本尚且健康的人,如今虚弱不堪,听医生说,是人哀默大于心死,没了求生的意志,才会一日日衰弱,吃不下、睡不着,休息不好,渐渐的,身子就枯败了。 原主急也急了,骂也骂了,却叫不回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不过半年,阮母彻底油尽灯枯,临终前,她躺在病床上,将一双儿女喊到跟前。 她略有留恋地看向两个孩子,大的才不过十九岁,小的还不到十五,都还是孩子,他们还没能看着孩子长大成人、成婚生子,可她已经不想活了,她想老阮了。 “秦秦,你是大孩子了,以后要照顾好弟弟,他要是不听话,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原主点头,眼珠通红。 “天天,你以后要听姐姐的话,不能惹姐姐生气,知道吗?” 阮天乖乖点头,往常调皮捣蛋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在这半年内快速成长,已经很久不需要人操心了。 眼看姐弟俩都乖乖听话,阮母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她紧紧将两个孩子的手握在一起,继续叮嘱,“家里还有些钱,之前我和你们爸存下来的,还有车祸的赔偿金,和公司的工伤补偿,这些钱,大部分我都存了定期,在秦秦你的银行卡上,至于一些房产固定资产,也在走流程转到秦秦名下,秦秦,等小天长大懂事了,你再给他三分之一,不然我怕他嚯嚯了。 小天,你姐姐大一些,操的心也更多,还要护着你长大,家里这些财产,你姐拿三分之二,你拿三分之一,有没有问题?” 两姐弟早就哭得跟个泪人一般,又是对钱还没有概念的年纪,哪里有意见。 见此,阮母还是在律师以及阮姑姑的见证下,立了遗嘱,更是将给阮天遗产的时间放到了其三十岁,就是怕小儿子靠不住,也是为人父母操碎了心。 没多久,阮母故去,原主自此带着小六岁的弟弟生活,原主是个有能耐的,大学学的是金融,几乎是学会了理论知识,就开始拿出一部分定期存款尝试理财,从债基、到股基,再到股票,有亏有赢,但总体是赚的。 当然,理财只是副业,大学毕业后,原主入职世界五百强公司,因为聪明肯干,很快升职加薪,前途一片大好。 工作顺遂,钱财无忧,家中,弟弟阮天也懂事得很,努力考上省城大学,在大学学的是动画专业,大四没想着找工作,而是想着自己做一款游戏,为此,还额外从原主这里支了一笔钱,算作投资款,可惜的是,经验尚浅,没能成功。 但总的来说,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过去的阴霾逐渐散开。 变化发生在原主二十五岁那一年,尽管上头有阮父阮母都不在,可上头还有长辈,几乎是原主刚大学毕业,就开始催着找对象结婚,好似人辛苦考上大学毕业就是为了嫁人一样。 原主无奈,可结婚生子是大部分人人生必须走过的道路,尽管无心,还是参加了几场亲朋组织的相亲,最后,与第五位相亲对象执着强烈的追求下,两人开始交往,两年后,原主二十七岁这一年,两人正式结婚。 原本以为,新家庭的组建是幸福的开始,可原主万万料不到,婚姻是训诫的开始,在婚前她所有为人夸赞的优点,在婚后竟然一点点变成了缺点,惹人非议、遭人嫌弃,而背后的原主,除去社会固有的思维外,还有原主丈夫,孔华的算计。 第451章 结束完原主的记忆,阮柔却没有心思顾及其他,而是第一时间…… 结束完原主的记忆,阮柔却没有心思顾及其他,而是第一时间查看起原主名下的钱财。 当初阮父阮母离世,其实给家里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财产,家中原本就有的存款约莫五十万,车祸赔偿金一百来万,工伤补偿加上公司给的慰问金一共五十万,拢共两百多万的现金,以及家中一套市中心三居室的房产,可以说,绝对足够原主姐弟俩成长到从学校毕业、进入社会工作。 而事实上,自从失去父母,或许是独自一人带着弟弟生活带来的没安全感,兼之又有些莫名其妙的亲戚上门来借钱,阮秦索性将这笔存款都存了定期,存起来的利息刚好够姐弟两人生活所用,为此,两姐弟的日子依旧过得抠抠搜搜,倒是省去了很多外人打歪注意。 而等到原主大三开始外出实习,能自己挣钱了,才敢开始进行理财,两百万的现金,其中一半依旧存定期,在她心里,这是属于弟弟的,她理财也不敢拿这一份冒险,只敢拿属于自己的一百万尝试。 刚开始自然亏过钱,好在原主聪明,或许加上一点金融人特有的敏锐,很快理财就开始带来丰厚的回报,短短一年,等到原主大学毕业,一百万已经变成了一百二十万。 再之后,原主毕业,进入国内顶尖证券行业,一些行业内部消息,原主的财产在短短三年大幅增长,一百二十万变成两百万,最后高达三百万,期间,属于阮天的那一份,原主始终没有动。 有了四百万资金,原主终于没有了强烈的危机意识,这才有空着眼生活,也是这时,开始有人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财富勉强称得上自由,加上对当初阮父阮母感情的渴望以及对家庭的向往,原主在相亲过几任对象后,与其中一位,也就是孔华正式交往。 比起原主是叶城本地人,孔华则来自省内一处三线小城市,从叶城大学毕业后,方才留在了省城发展,对方的能力不错,学的是时兴的计算机,工作几年下来,月薪也有两万多,一年下来年薪三十万。 这份收入当然不低,起码比起老家那群山沟沟里刨食的农村人来说,三十万年薪是他回老家足以傲视全村的存在,然而,放在新二线城市叶城,三十万,不过勉强生活,一年省吃俭用,撑死也不过存下来十五万。 而光是叶城的房价,稍好点的地段就要四万一平,也就是说,哪怕仅仅一个八十平的小两居,也得他省吃俭用六七年,才能付得起三成的首付,而后,还得为贷款操劳半生,孔华每每想到这点,就怄得要吐血——凭什么本地那些蠢蛋靠着爹妈、靠着拆迁,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能坐拥几套房,而他靠着自己的努力辛苦考上大学、辛勤工作,却依旧捉襟见肘,过得穷兮兮,真是不公平。 孔华工作了五年,所有奋斗的意识,都在见识了这座城市巨大的财富差异给打击的丁点不剩,好在他除去一个好脑子,还有一张在婚姻市场上极受欢迎的好脸,在公司领导以及不少朋友的介绍下,孔华短短几年,就想起了十几个女生,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阮秦这个没爹没妈的孤儿。 没有父母长辈,就意味着没有依靠,唯一的缺点是对方还有一个弟弟,这让作为家中独生子的孔华颇为厌恶,他可是没少听那些男同事抱怨妻子爱接济娘家,俗称扶贫,每每听见,孔华都会跟着同事一起唾骂那些心里只有娘家的女人,都嫁了人,不一心想着夫家,那就是她们的错。 不过,想起其他相亲的女人,不是跟他一样从穷地方出来需要苦兮兮奋斗的,就是本地的城里姑娘,条件差的估摸跟他家差不多,他压根看不上,条件好的,狗眼看人低,还当自家女儿是金疙瘩,跟招婿一样,要求高、要求的彩礼也高,他受不得那份气,更遑论对方上有长辈,他能占的好处也有限。 于是,纠结下来,阮秦竟然是其中条件最合适的,而对方一个女人,孔华自认能把控住,于是,展开热烈的追求,一如他猜测,阮秦很快接受了她的追求,仅一年,两人就走进婚姻的殿堂,而从两人开始交往后不久,孔华就开始对外散布女朋友是个眼里只有弟弟的弟控,比起姐控、兄控这类好歹还带点美好意味的称呼,弟控绝对是完全的贬意,尤其在大环境对所谓扶弟魔极其唾弃的当下社会。 于是,孔华成了双方朋友眼中可怜的存在——一个有着一个一心惦记弟弟的女朋友,未来更可能是妻子,任谁听了都得惋惜几句,还有劝他趁早分手,避免更大损失的,可惜,孔华对女朋友情深,坚信对方会改正、尽量为两人的小家着想。 婚前,还只是在外散布谣言,原主虽然对不知哪里来的莫名传言有些无奈,但跟孔华该解释的都解释过,自认没什么,孔华也表示谅解,可等两人结婚后,局势陡然变化。 两人的婚房,是双方一起出钱买的,因为孔华的家境稍困难,一共一百五十万的首付款,阮秦出了一百万,而孔华只出了五十万,阮柔如今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大大的吃亏,倒不是为房子钱,而是为原主的名声,就这样,还有人说原主只会惦记弟弟,信的那些人都是傻子吧。 至于孔华,一面装作信任原主的姿态,一面又假装被外人的言语所影响,两人的小家屡屡爆发冲突,一时间,让原主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看重弟弟,以至于忽略了小家,惹来了争议。 一开始的原主还算清醒,她给的钱不过是本就该属于弟弟阮天的,本就不是自己的,谈何“扶”,可等到后面,说的人说了,众口铄金,哪怕意志坚定如原主,思想也开始被逐渐同化,甚至在孔华的PUA下开始有自残、自毁的倾向。 “呸,垃圾。”阮柔狠狠唾骂了孔华一顿,这才稍觉解气。 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很简单,最重要的当然是离婚,然而离婚前,还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 这时候,阮柔不得不庆幸,两人结婚时,原主为着属于弟弟的那一份财产,特意做过婚前财产公正,之后离婚倒不至于被孔华那个渣滓分走财产,至于婚内财产么,她眼睛微弯,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来,炒股么,有亏有赚,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嘛。 除去财产纠葛外,还有名声问题,孔华处心积虑给原主栽赃一个扶弟魔的名头,就是为了利用舆论逼迫原主,逼迫其放弃给弟弟阮天应有的、以及作为姐姐愿意帮衬的财产,本质上,不过是为了揽财,将属于原主、属于阮家的财产,揽进他自己的腰包,跟古代吃绝户没什么区别。 而要想解决“扶弟魔”的名声问题,光是解释是远远不够的,人的固有观念很难转变,但于阮柔来说,其实也有捷径。 刚想了个大概,兜里的电话开始猛烈震动,阮柔掏出一看,备注是弟弟阮天。 她接起电话,“喂,小天,怎么了?” “姐,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阮天熟悉的嗓音带着愧疚,显然是听说了什么,“姐夫是不是又跟你吵了?” “没事,他就是被钱糊住了眼,跟你没关系,我已经准备跟他离婚了。”阮柔语气平静,不像再说离婚,而是谈论今天的天气般随意。 “什么,姐,你要离婚?”阮天震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姐姐对组建一个家庭的强烈渴望,他亲眼看见过姐姐结婚时的幸福,此时听姐姐要离婚,第一反应是被自己牵连了,强烈的自责席卷心头,他微微哽咽,“姐,真没必要,姐夫不就是不喜欢你给我钱嘛,我不要了,这样你们就没有矛盾了。” 阮柔无奈,看,谣言舆论就是这么恐怖,能将身处其中的人都搅弄得不正常,哪怕他们明明没有错。 她放缓腔调,轻声安慰,“小天,不关你的事,我给你的,本就是爸妈留给你的,我不过代为保管罢了,这些结婚前我就跟孔华说过,也做了财产公正,可他太过贪婪,不是良配,若再不离婚,我都怕将来被他害得无法脱身。” 阮天一听这么严重,立即慌了,到底是刚出学校、还没经历过社会险恶的年轻人,急忙追问,“那姐,你真的要离婚吗,离婚对你真的好嘛,姐,你不用考虑我,只要你过得好,那些钱我不要也行的。” 阮柔心内轻叹,明明是两姐弟感情深厚,双方都视对方为最重要的亲人,却要被冠以如此恶劣的名义,真是可恶啊。 她严肃了声音,“小天,以后不要说这样的事,孔华所图就是如此,可小天,我要是顺了他的意,不说对不对得起你,就说以后去地下见了爸妈,你是想要我被他们骂死吗?” 提起阮父阮母,两姐弟一时都有些沉默,好半晌,阮天打破沉默,“姐,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尽管去做吧。” “嗯,”阮柔应着,问,“小天,你明天有空吗,要是有空,帮我把这里的东西搬回去。” 当初两人结婚,直接搬进了新房,阮家的三居室就只有阮天一人,此时一听,阮天顿时兴奋了,“好的姐,有空,我明天早上就开车去。” “好。”挂下电话,阮柔开始整理属于原主的物品,这处房子显然不能住了,等离婚后,她会追回自己的那一份,届时,这房子只有卖出去的份。 第452章 两人才结婚一年,家中添置的物品并不多,似冰箱、彩电这些…… 两人才结婚一年,家中添置的物品并不多,似冰箱、彩电这些小家电,都是原主和孔华一起添置的,其实并不怎么值钱,阮柔没打算带走,收拾一番下来,竟然只有原主的一些个人物品,当然,还有原主的一辆车,价值三四十万,是原主婚前买的,倒是婚后,孔华借着接送人上下班的机会,借机将这辆车占为私有,原主开的反是少了。 无奈摇摇头,这作风,实在太小家子气,原主竟然从头到尾没有看清楚,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豺狼虎豹。 她刚收拾好,刚才夺门而出的孔华似是终于消了气,开锁进屋。 见她手中推着两个大行李箱,孔华略怔愣,“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离婚吧。”阮柔平静地宣布了要离婚的消息。 “什么!”孔华震惊,一秒变脸,又痛心又无奈,“就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弟,你就要跟我离婚,阮秦,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当什么,之前是当能一起过日子的家人,现在,是外人。”阮柔语带嘲讽,反问道,“你又把我阮秦当什么,一个手握大笔财产的孤女,一个除去你和你家外,一分钱都不能给亲人花的钱袋子?” 不察被看出心思,孔华面上有些微微不自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交往以来一直很好糊弄的女人,怎么突然醒转过来,“你,你说什么呢,我哪有你说的那些心思,我只是比你更看重咱们两人的小家,不希望你一直把心思放在你那个弟弟身上而已。” “呵,”阮柔轻嘲,“所以你到处散布谣言,说我是个扶弟魔?” “你怎么知道。”话刚出口,孔华面露懊恼,立即试图挽回,“阮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随意跟人抱怨了几句,没想到那些人那么嘴毒,可又不好跟你解释,怕你误会。” “那你说说,你都抱怨了什么,”阮柔步步紧逼,“是将我将爸妈留给我们姐弟的遗产给了我弟弟一部分,说成我花了你孔家的钱财接济娘家,还是我弟弟开游戏工作室,在你口中,就成了吃喝嫖赌的混账?” 孔华见她知道得这么清楚,心道不妙,不知哪个多嘴的竟然全对阮秦说了,弄得他如今上不上、下不下,不知该怎么狡辩。 沉默尴尬的气氛在屋中蔓延,阮柔将两个行李箱推到屋角,淡淡道,“明天我会搬走,你要是想到了,就打电话给我,咱们去把离婚办了,若是不同意,就等法院的传票吧,我会起诉离婚。” 孔华这时才终于慌了,他不解地问,“阮秦,就因为我不喜欢你给你弟弟花钱,所以才说了些混话,也没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你就非要跟我离婚,就这样,你还说你不扶弟魔?” 都这个时候了,对方还在道德绑架、试图继续PUA原主,功力倒是深厚得狠,阮柔心道,难怪原主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还会被影响。 她目光清泠泠看过去,直将人看得说不出话来,才道,“你是为什么做这些,你自己心里有数,我懒得跟你纠缠,却不代表你做的事可以轻轻揭过。” 孔华被说得无言,一时心绪复杂,有些后悔不该听信网上网友们的所谓经验指导,按着他们的指导一点点实施PUA,现在好了,翻车不说,还要离婚,离婚且不说,自己的财产又要被分走一部分。 当初误进那个暗网的网站,其实也是机缘巧合,他为交往的女朋友有个亲弟弟,且那个亲弟弟还会分妻子手中的财产而心烦,就在网上一些论坛搜了搜,问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当时就有热心网友给他介绍了一个非法网站,里面都是一些男人在现实里实施精神控制的真实案例。 他当时恍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惊喜发现,他面临的状况还算简单,毕竟女朋友上面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年岁不大、没有社会经验的弟弟,而那些案例里,可是有不少老不死的老丈人丈母娘看穷女婿不顺眼,千方百计试图拆散,还死死将钱财攥在手里,不到死都不放手的,当然,那些博主既然敢贴上来,可都是成功了的,将那些大城市家境富裕的富家女迷得团团转,训得跟条狗一样,让说什么说什么、让做什么做什么,堪称人生赢家。 当然,激动过后,就是不安,他读过大学,有基本的道德观念和法律意识,知道这么做不仅不道德,还可能涉嫌违法,所以,他做的很隐蔽,只散布了一些谣言,悄悄施加了一些精神压力,眼见初有成效,谁料就突然翻车了呢。 眼见阮秦神情坚定,一丝一毫动摇都没有,孔华心里最后一丝侥幸消失,既然没有挽回的机会,那就要抓住一切自己能抓住的,作为一个从小城市奋斗i在大城市扎根的人,孔华一向很懂得取舍。 他坐到沙发上,与阮秦面对面,“好,离婚就离婚,但有些话要说在前头。” 阮柔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孔华顿了顿,条理清晰开口,“咱们才结婚一年,还没有孩子,这方面不存在争议。要理清的,也就婚内财产了。” 不出意料,阮柔嗤笑出声,“才结婚一年,你觉得咱们有什么婚内财产。” 孔华却不理会,自顾自说道,“该分清楚的还是要分清楚,省得以后彼此埋怨。” 阮柔便道,“那就走法律程序吧,我来走法院起诉,你记得上庭,到时候,由法院来判决,该分多少分多少。” 孔华不大想上法庭,离婚就够丢脸的了,还要上法院,被人知道会怎么看待他,于是,他试图现争取一波,“我的收入都是死工资,除去日常开销,剩下的都还了房贷,这点你是知道的。” 阮柔点头,这也是因为原主的本职工作工资并不高,一个月一万多,基本只够自己花销,于是孔华的工资就用来还房贷,当初商量这些的时候,两人初初结婚,想着都是婚内财产,压根没有计较那些,如今倒是省事了。 “至于你的工资和收入,”孔华迟疑,不知道该怎么说,对方的工资才只有一半,估计也不剩什么,可对方身上还有大几百万的存款,一年光是理财收益就有几十万,所以他当初才没计较自己身上一分存款都没,反正都是自己的,要是早知道。 阮柔接话,“我的工资都花了,你要是不信可以查账单,怕是还不够花的呢。” “那理财收入呢。”孔华追问,眼中带着迫切,一年按五十万的收入,两人对半分,也有二三十万呢,他可不会放弃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理财收入,哪里来的收入,不说赚钱,还赔了不少呢,对了,这些投资损失,要不要婚内承担来着,我还真没研究过呢。”阮柔戏谑般说着。 孔华顿时急了,嗓音都提高不少,“怎么可能,你之前明明说过,一年的理财收入都有几十万的。” “是啊,”阮柔坦然承认,“不过,你也说了那都是以前了,股票市场么,有亏有赚,这不是很正常嘛。” 孔华被她这一副无耻样子惊呆了,认识两年多,结婚一年,他还是第一次见阮秦这幅模样,好似脸都不要了,明明是一个最不看重钱财的人。 对此,阮柔承认,自己就是耍流。氓了,不过资本市场的运作向来如此,她只要保证自己的钱在离婚时跟做财产公证时的差不多,就不需要额外付钱给眼前的垃圾,至于之后,多的是办法把钱赚回来。 若是知道孔华对原主的评价,阮柔绝对要说孔华眼瞎了,原主可是最看重钱财的一个人,当初父母离世,受那些无耻亲戚上门借钱的阴影,原主一直对钱财颇为吝惜,只有对自己真正上心的人才会舍得付出,曾经,孔华跟弟弟阮天一样在这个范围内,而今嘛,有多远滚多远。 “阮秦,你这么说没用,五十万,我也不多要,你给我一半,咱们就和平离婚,不然,就法庭上见吧。” “行啊。”阮柔可不怕,原主做事光明磊落,没有不可见人的,倒是孔华,总要叫他尝一尝颜面尽失的滋味,最好让其在叶城都没法待下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孔华再次愤然离去,阮柔则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在网上找起了律师。 因为职业的原因,她其实也认识一些知名律所的大律师,但那些律师专精的是经济金融这块,而非婚姻,所以,她干脆找人给自己推荐了几个。 一时间,整个朋友圈几乎都知道了她要离婚的事,不少关系好的纷纷发消息前来关心,还有一些跟双方关系都交好的,多是劝和不劝离。 鉴于原主之前被孔华污蔑毁掉的名声,阮柔此时少不得多几句解释,于是,将自己年幼失祜、与唯一弟弟相互扶持长大的悲惨身世,以及阮父阮母离世后的财产分配说了个一清二楚,表明她不过将父母留给弟弟的财产给了一小部分给弟弟,孔华就为此发疯,闹的整个家不得安宁,她没办法为了结婚一年的丈夫、跟相依为命几十年的弟弟从此不相往来,更不愿意独吞父母留下的遗产,无奈只得提出离婚。 对此,有的表示理解,让她自己想清楚了就行,总归现在离婚也不算大事。 但也有的人纠缠不休,骂她脑子太过糊涂,好不容易离婚了,孔华又是个老实男人,好好讲道理,日子总能下去之类的鬼话。 对前者,阮柔表示真心感谢,而对劝自己回收垃圾男的智障发言,阮柔一概拉黑,话都说得那么清楚还劝和,不是脑子不清楚,就是一肚子坏水,肯定都不是啥好东西。 很快,阮姑姑也打来了电话,作为阮父阮母离世后,对原主姐弟最为关心的长辈,原主一向对这位姑姑颇为亲近与看重,阮柔当即接通电话。 “喂,秦秦啊,我听小天说,你要离婚,这是怎么了,可是孔华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到底是亲人,阮柔听后心中微暖,仍旧是一套说辞,阮姑姑听后大怒,“什么垃圾玩意儿,我还没嫌他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拖着一大家子占便宜呢,他倒还敢嫌弃小天了,秦秦,你没听他的胡言乱语吧。” 阮柔当然是否认,最后道,“姑姑,我想得很清楚,我和他肯定过不到一起去了,离婚是必然的。” 阮姑姑无奈却只得叹息,“唉,都什么事啊。” 挂断电话,阮柔心中回答了这个问题,无非财帛动人心呗。 第453章 在朋友的介绍下,阮柔加了一位本地擅长打离婚关系的律师,…… 在朋友的介绍下,阮柔加了一位本地擅长打离婚关系的律师,约好明天下午见面,随着夜幕降临,阮柔回到隔壁的客房,反锁房门休息。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阮柔刚打开房门,睡眼惺忪出来准备洗漱,就见客厅里,阮天与孔华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对眼。 “小天,这么早就来了啊。”阮柔招呼。 阮天应着,“姐,早点来,早处理,咱们早回家。”是的,回家,在阮天心里,只有那个家才是他们姐弟的家。 “行,你等会,我刷牙洗个脸。”说完进入卫生间,五分钟搞定。 等她出来,孔华已经不在客厅,阮天殷勤地将两个行李箱推出来,准备带走,“姐,你就这点行李啊?” “嗯,这些要带走,其他的都不要了,你待会叫个二手回收的来,把该卖的东西卖了。”阮柔带着阮天,在整座屋里转了一圈,将当初原主花钱买的东西全都一一点出来,小到一个水杯,大到冰箱空调,都是原主婚前买的,不存在财产纠纷,全当二手卖了。 阮天一一点头,过了会儿,抬眼见时间不早,连忙催促,“姐,我都知道了,咱们快走吧。”他其实对姐夫一直有意见,倒不是别的,而是自从姐姐成婚后,姐弟二人就疏远了,不是那种时日长久、因接触逐渐减少而导致的生疏,而是被人为隔开的生疏,仿佛防贼似的,时常叫他心中憋闷,却无可奈何,总不能为了一只老鼠伤了玉瓶。 故而,自从昨日得知姐姐要离婚,一时的犹豫纠结后,阮天就全剩欢喜。 于是,欢欢喜喜的阮天跟在姐姐身后,那散发的喜意,叫身后从房间内出来的孔华更加憋闷。 莫欺少年穷,孔华心中暗恨,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还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呢。 前头心里放下狠话,后脚,孔华就郁闷上了,真要离婚,这可怎么交代。 要知道,婚姻虽然时常冠着爱情的名义,其实远不止当事人双方,而是两个家庭的事,于女子而言,可能是一生的倚仗,于男人来说,牵扯同样广泛,尤其对于房子都是双方同出的首付时。 想起房子首付的钱,孔华原就隐隐作痛的脑袋,顿时犹如被针扎一般,心内暗悔,当初就不该贪心贪便宜,没要亲爸妈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首付,而是要阮秦出了大头,如今可好,婚一离,钱照出,且还有得扯呢。 看着面前的房子,孔华眼中满是不舍,多好的房子啊,原本他的预算只有一百万首付,也是他和家里能拿出来的极限,最后得亏和阮秦结婚,双方一共掏了一百五十万的首付,原本三百万的两室一厅,升级到了四百万的三室一厅,如今首付要还回去不说,每个月要还的高额房贷也是一个大问题。 孔华再次清醒地意识到,结婚再离婚,自己竟是亏了。 也怪他当时太要面子,阮家明明有三室一厅,他私心里想有自己的房子,不想被人议论自己是个上门女婿,二来,想将阮秦姐弟隔开,坚持着买了房,不过当时谁能想到,阮秦那么个爱家的人竟然会轻易选择离婚呢。 衡量完了得失,孔华长久一声叹息,到底拿起电话,如今对方显然要跟自己掰扯得明明白白,当初结婚前两人是做过财产公证的,他估计也讨不了多少便宜,还是趁早做打算为好。 且不说孔华打电话跟老家要钱,顺带着将离婚的锅全推给了阮秦,另一厢,阮柔跟着阮天回到阮家,几乎一年时间没怎么回来,但属于原主的房间依旧被打扫得干净整洁,可见是有人正经维护的。 再次回到原主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家中,阮柔心中感慨万千,阮家的房子一共三室一厅,其中采光好的是阮柔所住的次卧,至于最大的主卧,原先是阮父阮母居住,后来两人离世,原主和弟弟并未占用,而是默认封闭,留存一份念想,阮天住的则是朝北的次卧,面积不小,采光却不甚好。 “行啊,看来是长大了,懂得收拾了,我还记得爸妈在的时候,天天喊你脏小子呢。”阮柔调侃。 其实阮父阮母离世这么多年,那股子亲人离开的悲伤早就渐渐变得浅淡,反而那股家人间曾经的温馨快乐日久弥新,此时提起,一下子将姐弟俩拉回了旧日的温馨回忆。 阮柔回屋,将自己的物品摆放安置好,时间一下子就到了中午,阮天在厨房不知忙活什么去了,最后端出来两碗面条,熟悉的西红柿鸡蛋面,曾经姐弟俩日常的餐食,无它,谁叫原主压根不会厨艺呢。 一开始家里是由阮母做饭的,家里有两个孩子,阮母婚后没能外出工作,而是做了全职主妇,将家里打理得妥妥当当,做的饭菜更是营养又好吃,可惜的是,姐弟俩都没能继承到阮母的好厨艺,等到阮母离世后,姐弟俩最常吃的就是面条,西红柿鸡蛋面,肉丝面,鱼片面,要说营养健康么,好像是有点,但美味,绝对半点不沾边。 阮柔见了面条也不嫌弃,两人围在桌旁,面对面呼噜噜吃得喷香,边吃边说话,阮天瞅瞅她的神色,再次确认,“姐,真的要离婚啊?”到底有些不安。 阮柔郑重点头,解释道,“真不是为了你,你在我这还没那么大脸,是我发现他心术不正,我俩压根不是一路人。” 确实,原主想要日子过得好,那都是自己奋斗努力,而孔华呢,努力是有,可免不了想走偏门,要说一般人,靠着考上好大学混到大城市里,哪怕妻子老婆不愿意,也有要坚持将父母接过来的,先不说恰不恰当吧,起码沾点孝顺的边,孔华那是半点没想过,恨不得父母一辈子在农村干活挣钱,不用靠他养活。 这样的人,过得顺了,或许一辈子顺遂,但若是不顺,也就那样了。 阮天点点头,没说自己听没听懂,沉默了片刻,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来,那是原主给他打钱的卡。因为弟弟阮天性子一向有些跳脱,哪怕去年已经大学毕业,原主依旧没敢将钱一次性全给了,唯恐被嚯嚯,而是缺多少给多少,算下来,加上这一次的20万,大学毕业后,一共才给了50万,远不及阮父阮母留下的一百万,压根不存在孔华说的,她用夫妻俩的钱接济娘家弟弟。 “这是做什么。”阮柔瞥他一眼,语气不平不淡,叫人听不出她的情绪。 阮天低垂着的眼眸微微抬起,试图辨别一下,奈何没能分析出来,只得闷闷道,“还给你的钱,这里面有30万,剩下20万等我工作室挣了钱再给你。”说着将卡推过来。 阮柔手轻飘飘伸过去,捏起了那张卡,不出意料,本就失落的阮天此刻都快伤心得哭出来了。 而后,伤心得阮天,挨了亲姐一个脑瓜崩,顺带迎面而来一张卡,硬生生砸在他的脸上,“这点钱,寒碜谁呢。” 阮天一愣,面上满是诧异,“姐?” 阮柔嗤笑,“想要钱我会挣,爸妈指不定还在屋子里看着咱们呢,你就当我要占了属于你的那份钱,是存心叫我挨爸妈的批呢。” 很明显的抽科打诨,其实阮天听出来了,可还是感动,一顿一顿挨蹭过来,凑到阮柔跟前。 “说吧,这钱哪里来的?” 阮天大学时期就在一些动画公司实习过,等到毕业,跟几个同学一起组建了个工作室,接点大公司外包的活儿,挣不了大钱,只够几个人吃喝,偏年轻人还有心干点正事,想自主开发一款小游戏,于是便有些捉襟见肘,手头的钱不够用,这才找阮柔要了几笔钱,但其实阮天心里有数,要是一百万还没能折腾出点东西来,那他干脆放弃,计划得很好,却不料害得亲姐离婚。 每一笔钱,原主看似给得轻易,实则阮天要去干什么,都正经问过去向,故而,阮柔很清楚,以阮天的小工作室,根本不可能一次性拿出30万来。 阮天结结巴巴,在亲姐颇有威慑的目光下,才终于吐露实情,“这钱是我贷款的,现在银行有针对大学生创业的优惠贷款,只要名下开了公司,三年内无息贷款,”顿了顿,他试图挽救一下自己,“三年我肯定能还上的!” 阮柔无奈,但贷款都贷了,而且还是无息,从资本的角度来说,不算做赔本生意。 于是,她只是将卡塞了回去,“既然是用公司的名义借的,那就把这钱用在公司,早招两个人,把你那游戏做出来,才是正经。”想了想,阮柔继续,“对了,正好,我准备离婚,离婚前这段时间不方便做一些事,差的一百万我先打给你,你要是不急着用,还是我先打理。” 阮天自然没有不应的,亲姐的理财能力,他再相信不过,说句伤心的,钱生钱,可比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游戏挣钱多了。 阮柔对此很是满意,摸了摸弟弟毛茸茸的脑袋,吩咐人把碗筷收拾了,而她,要出去见离婚律师了。 时代进步,饶是离婚冷静期出来,离婚率依旧居高不下,不为别的,受不了婚姻那份苦,她托朋友介绍的这位周律师,专打离婚关系,可谓乘上时代的东风,听说往常打的都是动辄几千万的婚姻官司,坐在咖啡厅等人的时候,阮柔还有闲心想,自己估计给人拉低身价了。 第454章 在约定时间的前5分钟,周律师姗姗来迟,落座在阮柔对面。…… 在约定时间的前5分钟,周律师姗姗来迟,落座在阮柔对面。 “周律师,您好。”来人是位看起来颇为爽利的女子,一身披肩长发,配上平和温婉的面容,丝毫不像朋友口中在法庭上几句话就能逼退对方的铁口律师。 “您好,阮女士,你这边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不过,为了周全,还请你再详细说一遍,以及,想要达成什么样的条件,为了你自己,请勿有任何隐瞒。” 周律师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阮柔见状,也消了寒暄的心思,将原主结婚离婚的始末一一道来,“总之就是这样,婚前做过财产公证,,婚后财产几乎等于没有,唯一的共同财产就是一处还在还房贷的房子,我不要房,只要回我当初掏的首付就成。” 周律师皱眉,一脸严肃,“阮女士,方便问一下,您婚后的财产情况吗?” 阮柔这时才狡黠一笑,“现在的账户上嘛,比结婚前多了八十万,不过,等到周一,应该就只少不多了。” 周律师犹豫片刻,想到对方的身份,便没做声,只是道,“那下周一,我再跟你确认” 两人又说了些细节,品了咖啡,阮柔这才送人离开,临走前,还没忘记给自己公司招揽生意,对此,周律师只是笑笑,“等这庄案子结束,有机会的话 ,会来麻烦阮女士的。” 目送人噔噔噔离开,阮柔结了账,又在咖啡店发了会儿呆,今儿是周六,难得的休息日,难为周律师还特意跑了这一趟,阮柔谢过帮忙介绍的朋友,约好等事情结束请人吃饭,这才回家。 回来时,阮天不在家,阮柔索性进了厨房,勉强用原主勉强及格的厨艺磕磕绊绊做了三菜一汤,饭菜还没好,就听见阮天进门的声音。 阮天下午是出门帮她处理原先那个家里的一些东西,其实就是防止孔华作祟,先把东西卖了,别就不是多值钱的东西,还是二手的,阮天忙活一下午,拢共卖了两万多,此时颇有些灰头土脸。 “姐,这是卖二手的钱。”阮天将钱打过去,阮柔一看,到账21465.3,有零有整,忍不住乐了下,夸赞道,“做的不错!” 阮天顿时跟吃了蜜糖似的,殷勤凑上来,没说在那边跟孔华险些爆发的冲突,转而说起了自己工作室正面对的问题。 也是小年轻预想不到,做一款自己的游戏,其中成本之巨,可能之前想过,但等真去做了,才发现,困难远比预料的多,若放弃吧,坚持这么久,总归不甘心,可不放弃,说不定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拖死,现在阮天跟几个合伙人就处于这么个尴尬境地。 阮柔听了略皱眉,她不怎么懂游戏,更不敢保证,阮天做的游戏一定能带来利润回报,故而,沉思片刻,她问,“你们游戏进行到哪一步了,可以先给我看看吗,或者请教下有经验的人,若有市场,便是想办法筹钱多可以,若没有市场,纯属你们几个做了玩玩,慢慢来就是。” 阮天一听顿时急了,“我们做的游戏肯定好。” 阮柔睨他一眼,调侃道,“不错,起码对自己有信心,还知道王婆卖瓜呢。” 阮天无奈,从房间里拿出笔记本,将半成品游戏摆到阮柔跟前,“姐,你看,这游戏我们可整整计划了两年,工作室有点收入才敢开始,谁想到还是入不敷出。” 阮柔大概瞄了一眼,对她这样没有游戏瘾的人来说,也就那样,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好在原主的人脉广,经手的客户多了,就有那么一两个关键时候派得上用场的。 这不,在朋友圈滑了几下,就见到一个游戏大厂的老员工,找到人,寒暄一番,请人指导一番,作为经常提供行业消息、并且成功举办过几次大型路演的原主来说,请人帮忙还是很容易的。 “搞定。”关上聊天页面,阮柔一拍手掌,看向阮天的眼神带着得意。 “姐,你真是太好了,那可是中青的员工,做过XX和XX的,我的目标不说做到中青那个程度,光是到他们一个工作室的水平就满足了。” 对此,阮柔表示,“好好努力吧。” 说话间,两人吃完了饭,阮柔跟人商量,“要不明天找个阿姨过来吧,帮忙收拾下房子,还有一天做两顿饭。” 阮天没反驳,两人都处于事业上升期,正是忙碌拼搏的时候,哪有时间浪费在家里的琐碎上。 “对了,我给你开个户,你账户先借给我用几天。”阮柔三两下捣鼓了个账号出来,等到周一人家上班,基本账户就能用了,离婚的事还不知道要扯多久,早做准备总不是坏事。 亲姐弟,亲姐还比自己有钱,阮天没什么好怀疑的,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吃过饭,依旧是阮天洗碗筷,夜深人静,阮柔终于有时间,思考下接下来的未来。 跟孔华离婚,无疑是一件重要但又不那么重要的事,既然找了律师,等律师那边安排就行,更为重要的是,原主的事业。 作为证券行业从业人员,原主的工作压力大、时间也紧张,同时,辛苦带来的回报是巨大的,并非工资,工资其实一个月也就一两万,更多的,是职业带来的专业知识,以及超过普通人的对市场的判断,这才是原主自己理财回报丰厚的原因。 如今轮到阮柔,也没打算换掉工作,而是准备继续,基本上就是延着原主原本规划的道路往前走。 至于为什么说是原本,自然是因为原主结婚三年后,三十岁夫妻俩还没能有孩子,被孔华以及孔家父母PUA得辞职回家待产,本该拼事业的大好年华,若家庭和谐也就罢了,偏摊上孔家这样的黑心肝,她都替原主怄得慌。 两姐弟,可以说都没落到好,说起阮天,也是令人叹息,别看阮天现在还乐呵呵准备做自己的游戏,可实际上,这款游戏因为中途资金断了,并没能在他手中面世,后来更是原主屡屡被孔华指责接济弟弟阮天,阮天实在气不过,一赌气,将游戏给卖了,卖了个白菜价,钱给了孔华,结果等买家接过一半的游戏做到上市,很快大受欢迎,赚得钱满钵满。 当然,并不是说,阮天继续做下去就一定能成功,但总归是有遗憾的。 阮柔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任务就是完成原主的心愿,自然要一改前世原主的所有遗憾,第一步,离婚,第二步,搞好事业,第三么,照看弟弟阮天,让他不至于因为闲言碎语,轻易被人毁了。 第455章 周日,阮天的小工作室还得去加班,阮柔也没闲着,决定继续…… 周日,阮天的小工作室还得去加班,阮柔也没闲着,决定继续走原主的职业道路,就得了解行业,而她对证券只了解个大概,即便如今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要想上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故而,趁着空闲时间,她赶紧拿起原主书架上的一排排书从头看起。 从各项专业名词,到政策法规,再到如今的市场行情,阮柔一点点学习,距离真正吃透,且还遥远着呢。 周末一过,就是周一,该上班的日子,阮柔早早起来,开车往单位去,车是原主买的那辆,原本结婚后多是孔华开,如今要离婚,她自然是拿回来自己开。 阮家房子的位置不差,就在市中心东边,距离市中心的单位只有不到三十分钟的车程,阮柔八点出发,八点二十三就到了公司,已经稀稀疏疏有同事在了。 阮柔要离婚的消息没特意遮掩,这年头,八卦消息一向传得很快,故而,阮柔刚坐在位置上,就有人拿异样的眼神瞄她,三三俩俩小声议论着,可惜,没有大胆点的直接上来问,她早做好了心理建设,左右这年代离婚又不丢人。 工作时间,能闲聊的时间有限,九点一到,正式上班的点儿,各人就开始忙自己的。 阮柔打开电脑,循着脑海里的记忆,打开原主的工作日志,这也是原主良好的习惯之一,每天的工作不论粗细,全都会记在日志上,并提前规划好未来几天需要的工作,此时,初来乍到的阮柔,顺着原主的安排继续操作就行。 一整天时间,按工作日志写完一篇总结,处理了两份给其他部门的文件,还顺带开了一个会议,终于熬到下午五点能下班,工作的劳累霎时席卷而来,有人说过,人只要工作就不会感到快乐,虽然才工作一天,阮柔却对此深以为然。 宛如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社畜,阮柔拎上包下班,有同事从后面小步追上,“茵茵,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阮柔回头,是隔壁部门一位叫崔静的同事,关系不远不近,倒是孔华来接原主时碰上过几回,每每聊天对孔华都很是推崇,说他是个难得的好男人,还让原主好好珍惜,现在追上来,想说什么压根不用猜。 “不了,不好意思,我家里还有事,马上就得回去了。” 崔静不屑撇嘴,“都要离婚了,还有什么事?” 阮柔这人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要是跟她好好说,哪怕话不好听,好歹还能得个笑脸,可对方态度不好,就别怪她说话难听。 “是啊,要离婚了,所以才事多,怎么,心疼上孔华了?”阮柔冷嘲。 “你瞎说什么呢!”崔静震惊,又是委屈又是不解,“茵茵,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这态度,也就孔华是个好男人,才能容得你这性子,现在好了,折腾得孔华都不要你,到了要离婚的地步,看你怎么办。” 阮柔却比对方更震惊,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听错了,两人要离婚不假,可什么叫“折腾得孔华都不要你”了,她一脸看精神病人的眼神斜了崔静一眼,没再跟这种人废话。 不过,她刚才说的回家也不是假话,一天的工作,足以让她意识到自己如今的欠缺,那种感觉,就跟熟练掌握、跟开卷考的区别,原主的记忆敞开就等同于开卷,可哪怕是翻看也是需要时间精力的,所以,学习还得继续。 她到家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显然,阮天还忙着呢,这也是常态,游戏行业就是这样,忙的时候能忙到飞起,闲的时候能几个月没活干,总的来说,有活干、有钱挣,总比闲着好。 等外卖的功夫,阮柔跟昨天请托的那位游戏行业大佬咨询了一些问题,得到几句鼓励,约好后面有空再约饭。 吃过饭,阮柔依旧是看书学习,配上一些视频讲解分析,时间过得飞快,一直等到晚上十点,阮天才终于回来,整个人乱糟糟的,头发跟鸡窝一样,简直叫人没眼看。 “姐,还看书呢?”阮天从外面探出一个头,配着讨好的笑。 “吃过了吗?”阮柔从书本中回神,关心道。 “吃过了。”阮天回,“姐,我去洗漱了,你也早点休息。”说着匆匆退出去。 之后的很长一阵子,生活一尘不变,上班、下班、看书学习,倒是阮天,好似比先前更努力了些,阮柔怀疑到底是受到孔华的影响,想做出个成绩来,她想了想,离婚的事还是要趁早决定,否则,钱在手上捏着,着实浪费机会。 好在仅过去半个月,周律师那边就传来消息,离婚案正式递交法院,可以等开庭了。 下午律师通知的好消息,第二天早上,孔华那边就打来电话,语气倒是和缓了些,似有挽回的意思,阮柔当然没理会,只让他到时出庭。 只是,晚上,阮天前阵子的加班常态,晚上七点就到了家,阮柔正纳闷呢,就听他问,“姐,若是没有我,你会和姐夫离婚吗?” “什么姐夫,叫孔华。”阮柔先是纠正了他话语间的错误,而后笃定问,“孔华找你了?” 阮天没反驳,显然她猜对了。 阮柔没好气道,“你不说我都能猜到他会说些什么,不是指责你就是指责我,反正他自己是没错的,可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问题,既然你要问,我就给你个准话,就算没有你,我跟他也过不到最后,趁着现在纠葛还不是很深,离婚了还不至于损失惨重。” 阮天可怜巴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阮柔无奈,又担心傻小子把自己担心出问题来,详细给他解释,“我离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的以后,毕竟按孔华的说法,我这么大年纪,早该辞职回家生孩子了。” “啊?”阮天呆愣,“辞职,为什么要辞职?” “为了给他孔家生孩子。”阮柔嘲笑,“也不知没了我的收入,他一个人还不还得起那房贷。” 阮天看姐姐说得风轻云淡,心里不是滋味,也怪他,不知怎么想的,或许是觉得姐姐结婚了,姐弟俩不如以往亲密,也或许是孔华说的那些切实击中了他的心思,所以姐弟俩自然而然疏远,只想着姐姐能照顾好自己,却不想,姐姐受了多少委屈。 阮柔没说的是,事实比这还难堪,原主确实在孔华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下,同意了辞职回家待产,但回家不代表什么都不做,更不代表没有收入,实际上,没了工作的原主只能将心思用跟在理财炒股上,赚的钱比工作期间挣的还要多,可那些钱都不在原主手上,按照孔华的说法,这都是小家庭的财产,可不是原主一个人的,所以从原主用的炒股账户、到银行卡,全都是孔华的,至于原本属于原主的钱,更是一早就被转移到了孔华手中。 对此,阮柔只能狠狠唾骂孔华一番,想要骂原主傻吧,又有点于心不忍,一个人的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周围的环境、其他亲朋的言语、尤其至亲亲人们的潜移默化影响、驯化,才是影响最大的,更遑论罪魁祸首的孔华有心施加精神压力。 “唉。”送走忧心忡忡的阮天,阮柔长长叹息一声,正因为原主后来的结局太过凄惨,这才有了她的到来,所以,她也绝对不会叫孔华好过的,等两人的离婚手续办完,就到了她收拾孔华的时候。 第456章 又是一个周末,阮柔依旧待在家中,最近她不爱跟人出去逛街…… 又是一个周末,阮柔依旧待在家中,最近她不爱跟人出去逛街吃饭,无它,谈的话题说来说去都是离婚这遭事,若三两个人问,阮柔还有心情解释一二,可当身边的所有人都来问,如今的阮柔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正准备继续看书,就听见手机“叮铃”一声。 熟悉的提示音,阮柔微皱眉,这会儿来消息的,她拿起手机看了眼,不出意料,依旧是孔华。 【阮秦,你出来,我们聊一聊吧。】 【我觉得我们现在没什么好聊的。】阮柔回,她总觉得孔华不怀好意。 【离婚的事,开庭需要时间,你也不希望事情一直拖着吧。】 阮柔眼中厌恶一闪而过,明晃晃的威胁,她想了想,给周律师发了消息,将孔华做的、以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下。 周律师估计是一直在线,几乎是立即给她打了个电话过来。 “喂,周律师,大周末的打扰你,真不好意思。”阮柔觉得同为打工人,她还是很有自觉的。 “没事,”周律师听起来毫不在意,好似早已适应了周末加班的情况,“你说的我大概看了,不排除有对方估计钓你的可能,你正常去,要是能谈就谈,不能谈,那就算了。” 阮柔惋惜,“没得谈,我不可能让步的。” “都行,随你,不过不要轻易留下把柄。”周律师对此不置可否,不开庭,她轻松就能拿一笔律师费,等开庭,花费的时间精力多,可律师费拿的也多,而且,跟阮柔所猜测的同为打工人不同,她在去年已经升了律所合伙人,算是五分之一个老板。 于是,阮柔便欣然答应去赴约。 正常宅家不出门,阮柔是不化妆的,可如今要出门,还是前夫,她骨子里的胜负欲立马上来,足足花了一个小时,给自己化了个全妆,这才精神奕奕出门。 两人约的是阮家附近的咖啡馆,当然,是阮柔要求的。 周末咖啡馆人很多,阮柔踩点到,正巧从外面玻璃窗看见墙角安静坐着的孔华,她径直走过去,在对面坐下。 孔华原本低头看手机,见状,抬头,看到人微微一愣,“阮秦,你来了。” 无疑,他有些震惊,隐隐的还有些惊艳,震惊是因为没想到对方的气色这么好,他自己这段时间被离婚的事折磨得焦头烂额,工作上都出了几个小错,挨了领导几顿批,结果对方竟然丝毫没受影响,不,或者说,状态明显更好了,这让孔华心内愈发不平。 惊艳则是对方的美貌,在咖啡店的灯光下,好似白得能发光似的,简单的短袖上衫搭百褶裙,整个人简直艳光四射、光彩照人。 “说吧,有什么事,非要见面说的。”阮柔风轻云淡。 孔华心中为自己委屈,却也没空纠缠这些有的没的,这些日子,离婚压力下,他也花钱找了个位律师咨询,对方给出的结果却很不理想,一来两人是切实做过婚前财产公证的,一目了然,压根没有做手脚的空间,二来,两人共同出首付的房子,一般法院判决会优先判给出首付多的那一方,也就是阮秦,届时,只要对方退给自己首付和房子一年婚姻内增值的部分就可以了。 这就等于,忙活一年,在他最后只能落得个房子涨价的钱,也不知够不够利息钱呢。 心内憋闷,面上还算和气,“阮秦,我是认真来找你商量离婚之事的。” 阮柔便停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来。 孔家继续,“闹到离婚这一步,我是不想的,但既然挽回不了,就体体面面地结束,何必闹得以后成仇人呢,你说是不是?” “是啊,所以,你愿意离婚了吗,反正除了那处还在还房贷的房子,咱们也没共同财产了。”阮柔却是干脆利落截断他的话。 孔华本就是为了婚内财产的事来的,如今还没开口,就被堵了回去,别提有多难受,可再难受,想想那位律师的建议,还是得继续往下说。 他抬头,看了一眼咖啡厅拐角处的监控摄像头,之前,他特意在网上搜过一番,网上都说自己偷偷录音或者拍摄是没用的,法庭上一般也不会采用其为证据,但是,如果是公共场合的摄像,很有可能会被采纳,所以,在律师委婉表示,没有证据的话,官司很不好打,他就萌生了这个念头,这才是他几次三番想要将人约出来的真正原因。 而阮柔,虽然没有明确猜到,却能肯定对面人不怀好意,当然不会留下丝毫把柄。 “阮秦,你说笑了,早在咱们结婚前,你的收入就非常客观,远不止那点死工资,咱们不过结婚一年,你又何必这样呢,咱们按照法律的要求来,离婚手续说不定早就办好了。”孔华看似谆谆教导,目的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也说了都是婚前。”阮柔一点不上当,说话依旧有条有理,“投资这种事,向来都是风险与机遇并存,我和你结婚后你也没关心过这块,我亏了钱也不好意思跟你讲,你哪里知道,跟你结婚这一年,我不仅没赚,反而还亏了不少呢。” 孔华一噎,刚要说话,就听对面继续道,“也不知是不是你的衰运连累了我,要知道,以前我做投资,可是基本没怎么亏过的呢。”霎时,原本要说的话全给堵了回去。 心知对方不会这么轻易松口,可油盐不进的模样,还是让孔华颇觉为难。 其一,离婚不是件好事,拖得越久,给周围人留下的印象就越差,很容易影响他日后在婚恋市场的评分。 二来,如阮柔所猜的一般,如果仅他一人供房贷,那压力可想而知,一个月工资说是两万,可税后算下来,还不到一万八,就这,还掉一万五的房贷,连每个月的吃喝都不够。 想要跟老家那边要钱吧,又被说七说八,一会劝他好不容易找个城里的有钱姑娘,就别瞎折腾,好好过日子,一会儿又说,家里也不容易,总归都是些推脱的话,孔华听了直火大,想跟人说直接把家里存款打过来,又担心还没离婚,将来产生财产上的纠纷,简直左右为难。 阮柔可不知道孔华这些小算计,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了,没事的话我跟人约了吃饭,就先走了,反正开庭的通知你也收到了,就等着看开庭,一切都交给法院把。” 说着,起身,提包,施施然离开,心内忍不住抱怨,好在没白浪费她一番功夫,孔华这厮果然还是打着婚内财产的主意,不过嘛,离婚没一周,她早就处理好了一切,半点机会都不会留给孔华。 第457章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阮柔的学习使得她终于能够顺利应对工……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阮柔的学习使得她终于能够顺利应对工作中遇到的各种问题,起码心里不虚,遇到难题也知道该怎么处理。 就在这般平静中,又等了半个月,终于到了离婚案开庭的日子。 周律师早已准备好了需要的文件和资料,阮柔第一次跟单位请了假,理由写的是私事,但其实熟悉的都知道,她最近正在折腾离婚的事,八卦的或许有,真凑到跟前的倒是少见,唯有上次崔静说了些不阴不阳的话,被她噎了一顿,最近识趣地没有再凑上来。 第二天就是开庭,晚上,阮柔躺在床上,好像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迷迷糊糊间睡着,第二天天还没亮就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开庭的法院在城西边,阮柔开车过去,到达停车场,刚好跟过来的周律师碰上。 对方神情严肃,提着一个黑色提包,看着就是一副职场精英范儿,相较而言,阮柔的穿着有些过分休闲,她略有些心虚地想,“反正今天靠周律师发挥,她自己出场就行了。” 心内自我宽慰了会儿,两人并排往即将开庭的房号走去。 门内,孔华早已在了,正坐在被告席的位置,旁边还有一位中年男人,想来是对方请的律师。 其实离婚案并不复杂,阮柔要离婚,孔华心知挽回不了,也没有挽回的心思,唯一惦记的,大概就是两人的婚内财产了。 周律师早有准备,此时递出手边厚厚的一沓文件,包括当初两人做婚前财产公证时的证明文件,婚内阮柔的银行卡流水,以及如今的资产证明,足以证明阮柔如今的财产状况。 周律师准备的资料一式三份,法院的工作人员拿过两份,将其中一份递给了孔华那边的律师,两方都细细翻阅起来。 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走着,很快,过去半个小时,阮柔亲眼见着对面孔华一页页翻着文件,脸色在旁边律师的解释下,越来越难看。 最后,一整册文件都被翻完,孔华面上也彻底灰败。 如阮柔所见,孔华此刻的心情确实不甚美妙,或者说,应该很差才对,再不懂法律,在律师的言语中,他也明白了如今的问题所在,对方所有的文件,都能证明,其婚内财产几近于无,手头有的,正是婚前财产公证的金额,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的,但文件就是这么说的,律师的态度也证明了这份文件的合规性。 没有婚内财产,孔华脑海里只盘旋着这个念头,前阵子所有的畅想和希望都随之破灭,取而代之的是恍然,难怪,难怪对方一直这么淡定。 气愤涌上心头,孔华难以抑制,见对面阮秦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再也控制不住,怒吼道,“阮秦,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做了什么手脚。” 阮柔没有回答,依旧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孔华见状愈发生气,还想要再站起来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律师一把拉住,小声警告了句,“法庭上,不许喧哗。” 孔华瞅了眼上首位置,彻底蔫了,小声问律师,“她们肯定早有准备,现在我们还能怎么办,这官司是不是肯定要输了。” 律师想了想,没做否认,只是问,“得看具体情况,若是婚内财产,肯定是要输的,但若论离婚官司,你知道得,只要你不想离,这婚基本就离不了。”律师说着,抬头看了眼上面位置的男法官,暗示意味十足。 孔华瞬间领悟,他以前在网上也看到很多关于离婚的案子,诸如什么家暴、赌博、出。轨,等等,在法庭上都不算夫妻双方感情破裂的理由,更遑论他这种什么错误都没犯的,也就是说,只要他咬死了两人还有感情,这婚就离不了。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孔华心内想着,看到对面阮秦得意的神情,原本只是律师的提议,此刻竟觉得很不错,他想,是啊,不就是要离婚嘛,要是这婚离不了,那他倒要看看,阮秦会是个什么神色。 想到这里,他定了心思,不再犹豫,跟律师小声耳语几句,总算做下决定。 于是,孔华站起来,跟上首的法官陈词,说明了他对财产的认同,但也表达了夫妻两人感情深厚,如今离婚只是妻子一时冲动、彼此其实还深爱,总而言之,就是不愿意离婚。 法官皱眉,陷入沉思。 而阮柔这边,则是万万没料到这种情况的,周律师皱眉,看向阮柔,“你不是说双方都愿意离婚吗?” “对啊,”阮柔只觉一股怒气从胸腹中升腾而起,恨不得将对面的孔华拳打脚踢一顿,“肯定是财产证明对他们不利,才想出这个阴招。” 周律师叹息一声,给她解释如今的状况,“总之,对方这样,法官大概率不会判离的。” 阮柔多少知道几分如今的情形,她小声嘀咕一句,“我怀疑法官判离婚就会被扣绩效。”法官也是人,不管是为了上面发布的任务,还是所谓绩效,总归有个原因吧。 周律师瞪她一眼,警告道,“小心说话!” 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一阵,周律师最后问一句,“你要想好,能不能退一步,亦或者,继续纠缠离婚官司。” 给钱,阮柔当然不甘心,可真要扯离婚,怕是能纠缠好几年,都不见得能离,“这挨千刀的世道。”她狠狠咒骂了句,到底没有松口。 她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替原主出一口气,这要是退了,别说任务能不能完成,她自己都忍不下那口气。 最后,她只能道,“不退。” 决定后,她的心情反而放松下来,甚至有心情跟周律师调侃,“所以周律师,你看,以后要常常麻烦你了。” 对此,周律师表示欣然接受,反正她拿钱干活,不白干。 不出所料,法官沉思了会儿,选择了休庭,并且直接表达了劝和的意思来。 孔华面上现出得意的笑,格外令人生厌,阮柔嫌恶地撇开眼,跟周律师选择了直接离开,至于和解,不可能。 只是,等走出房间,阮柔开车离开,脑海中依旧在思考,到底该怎么才能让孔华容易离婚。 两人要说感情,其实真没多少,孔华不愿意离婚,无非为了利益,所以,必须用更大的利益利诱,至于更大的利益是什么,她就得好好想想了。 一直开车到家,阮柔终于想到了办法。 不论从原主的记忆,还是她之后的几次接触,可都见孔华这个人,志大才疏,或许是因着小地方的独生子出身,自以为不凡,其实在偌大的叶城,人才济济,也不过一普通人罢了,但自大有自大的好处,譬如,当有一个富家女千金对其倾心,孔华大概率不会怀疑。 第458章 时间一日日过去,孔华拖着不离婚,虽然让阮柔有些糟心,但…… 时间一日日过去,孔华拖着不离婚,虽然让阮柔有些糟心,但也不算太麻烦,起码,没有对孔华本人造成的麻烦大。 阮柔空闲之余,偶尔会找人打听下孔华的情况,听说其工资完全不够覆盖其生活,所以,不得不在工作之余接取了些散活,也就是俗称的兼。职。 唔,阮柔抬了抬脑袋,她似乎记得,孔华公司并不允许员工在外兼。职,尤其对于同行业的科技型竞争公司,更是有明确的竞业协议,如果违反,不仅会被解雇,还会被要求赔偿一大笔赔偿金给公司。 想着想着,阮柔默默将这点放进了需要重点打听的消息里,如果孔华真的做了,那她不介意做一个好心人,去跟对方的公司举报一下,当然,不是潜在,两人现在没离婚,逼得孔华走投无路,反而会让阮柔更加被动。 所以,还是得先离婚。 想到离婚,阮柔再次点开熟悉的app,嗯,合法的,只是,做的交易也不算违法,最多算不那么道德,前提是钱给得足够多的话。 聊天首页,可爱的布偶猫头像对面,正是阮柔此次雇佣的对象,至于目的,当然是忽悠住孔华,顺利离婚。 点开对方发过来的剧本,阮柔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恐怕只有狠狠拿捏。 剧本简单得有些过分,大概说来,就是对面叫苏婷的家伙,如果这是真名的话,会伪装成一个外地的富家女,来到叶城度假,并在机缘巧合下,认识孔华,并对其一见钟情,闹着非君不嫁的戏码,期间包括但不限于富家女被亲姐姐、亲爸妈等一众亲人棒打鸳鸯,但依旧痴心不改,最终两人修得正果,孔华当上有钱人家女婿的感人故事。 前提是,这位富家女不是阮柔请来坑骗孔华离婚的话。 最开始,阮柔其实对套路化的剧本有些怀疑,毕竟,孔华是一个正经大学毕业、脑回路正常的社会人,又不是学校里懵懂的学生,哪里会掉进这简单得拳套里。 但据对方所说,这套路她们用过很多次,基本上百无一失,成功率目前高达百分百,究其原因,不过是任务对象对自己的自信乃至到了自负的程度。 阮柔初听有些吃惊,但又有些恍然,很快便同意了她们的计划,甚至还颇有人文关怀地问了句,“你们这样不违法吗?” “怎么会呢。”对方颇为惊奇地问道,“我只是假装自己是个富家女,跟自己喜欢的人谈了场恋爱,既不骗钱、也不骗色,总归跟结婚的人谈一场精神恋爱,又不违法。” 对此,阮柔有些无语凝噎。 计划已经拟定,但具体实施还要些时间,一来,如此短的时间,孔华若是足够聪明,很可能猜出有猫腻,不能冒险,二来,苏婷及其背后的人要提前做些准备,诸如富家女的身份、还有配套的象征有钱的设备设施,别墅、豪车、高端服化道,都需要钱财去支撑,为此,阮柔支付了一大笔定金。 如此又是三个月,苏婷一行人终于行动。 阮柔有自己的事要做,并没有太多时间关注孔华的情况,只每隔两三天,收到苏婷的消息进展时,会大略看一下进展。 只能说,苏婷等人确实经验丰富,进展已经快进到,苏婷被家人发觉不对劲,亲姐姐过来逮人回去,奈何苏婷有了心上人,死活要留在叶城,还借口要在叶城开一家分公司,证明给家里人开。 恰巧,苏婷要开的,就是一家科技型公司,准确点说,专做车载系统的一家小科技公司,是直接收购了本地的一家公司,其内需要的技术人才,对孔华来说,并不具有太大的吸引力,但如果,是公司半个老板的话,情况截然不同。 两人约莫又交往了三个月,苏婷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得知孔华竟然还是结婚状态。 娇气的大小姐愿意为了喜欢的人,选择留在小城市,但不代表她没有道德,当即闹着要分手,甚至伤心欲绝地要关停公司。 孔华虽然没有辞职,却也三五不时打着替女朋友照看公司的名义去看过几次公司,知道公司已经开始盈利,眼看前途大好,就要面临老板关门走人的下场。 当然,不拘人还是能赚钱的公司,孔华都不舍得放开。 于是,他各种为自己辩驳,前妻如何刁蛮无礼、拖着不愿意离婚,以及,在自己在前段婚姻中的迷茫与懵懂,总而言之,是年纪到了,被长辈催促下仓促的失败婚姻,对对方才是真爱。 苏婷自是百般不依,为了留住人,孔华下意识承诺自己会尽快说服前妻离婚。 事实上,孔华承诺也并未毫无理由和思考,成年人都是会衡量利弊的,当离婚带来的收益更大,孔华做出选择压根不需要多想。 于是,几乎是小半年后,阮柔第一次主动收到孔华的约谈消息,对方几乎是迫不及待提出了离婚的要求,在利益上也主动退了一步。 “房子归我,首付款我会尽快打给你,要是方便的话,签个离婚协议,咱们就可以去办手续了。”他如此说道, “好啊。”阮柔欣然答应,并没再做什么故意刁难人的多余动作,免得弄巧成拙。 两人利索地去办了离婚手续,阮柔喜提绿色离婚证一本,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目标——摆脱孔华,总算完成。 事情到这里,苏婷已经准备收尾,她们还没有愚蠢到直接在孔华面前表露真实身份,愤怒的人在怒火冲击之下会做出什么可不好说,所以,啊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在这之前,阮柔毫不手软,往孔华公司官网上的电话打了举报电话。 很快,顺利看到孔华被公司解雇,因为公司的竞业协议并不怎么周全,两方勉强算是和平解约,也没要孔华额外赔钱,对此,阮柔表示十分惋惜。 期间,为了彻底跟前妻撇清关系,孔华硬是从乡下父母手里,抠来了他们所有的存款,比孔华预料的多一点,足有七十万,还差的三分万,靠着短期消费贷还上了,反正很快就能还上,孔华如此想着。 离了婚,又失去工作,按理是要感到伤心挫败的,但在两者都有更好的接替者时,孔华只感觉志得意满,婚已经离了,他马上就能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殊不知此时,骗子团伙已经准备立刻跑路。 第459章 熟悉的APP上,眼见对面头像彻底灰掉,显然是销号了。 …… 熟悉的APP上,眼见对面头像彻底灰掉,显然是销号了。 阮柔的视线停留在最后一段对话上。 【老板,任务已经完成,可以验收了。】 离婚证到手,财产分割也没叫对方占便宜,阮柔对结果很满意,痛快地确认收货打款。 不出三分钟,收了钱的某人就彻底消失,以后,就算孔华回过神来,也找不到人了,就连报警都不行,毕竟,说到底两人最多也就是男女朋友关系。 阮天见姐姐露出许久没见过的开心笑容,一怔,只觉得许久没见姐姐这么开心过,于是,见到那本离婚证之后的复杂心绪顿时消失不见,只要人过得好,管她结婚离婚呢。 “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阮天问。 阮柔知道,他问的不是其他,跟孔华的婚姻已经是过去式,而是金钱上的,毕竟一次性收到了孔华退回的首付钱,足足一百万,哪怕对于小有身家的阮柔来说,也不是笔小钱了。 “唔,还是继续工作吧,”阮柔思忖,“可能还会做些其他的投资吧。”钱生钱才是最赚钱的模式,当然,收益越大,风险也越大,但她不缺冒险精神。 阮天眸子转了转,尽管有些羞于开口,但想到工作室的现状,还是咬咬牙开口,“姐,你手头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借给我吗?” “要多少。”阮柔下意识问。 “五十到一百万,多多益善。”阮天其实很为难,这款游戏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候,但也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只要渡过难关,就可以得见曙光。 偏偏他们现在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当初几个同学一起创业,为了所谓的情怀,借钱的借钱、贷款的贷款,前阵子还有个同学选择了退出,听家里建议,找了个班上,阮天得把这钱还上,而且,还得支撑起码半年的工资、房租水电开销,如果一切顺利,一百万将将够,但阮天也不敢多要,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等阮天将大概的安排说完,阮柔眼睛霎时一亮,“你们需要投资吗?” “投资?”阮天有些懵,之所以借钱,是因为如果成功,这笔钱肯定能还上,若是失败,大不了他也去上班还债,可正经的投资,是真的可能会打水漂的。 “对啊,借钱这种事,可没有投资收益高,你也别以为是为了你,我可是一个纯正的生意人,有利可图才会掏钱。”阮柔说这话时丝毫没觉得不对,一码归一码,有钱就该挣。 阮天为难,“姐,可要是亏了?”工作室不是他一个人的,走投资的话,就得以公司的名义来走手续,公司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届时,真亏了,钱可就没了。 阮柔不大在意,“投资当然有亏有赚,这点投资意识我还是有的。” 阮天顿时不吭声了,半晌,或许是确认了她的决心,便道,“我跟我同学商量一下。” 工作室算是他和另两个同学一起出钱开的,另外还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做游戏,但只是当员工拿工资,并不参与公司实际的管理。 如今一个同学要退出,其出资占有的份额就得退出,这笔钱大概要五十万,还有,后续可能需要的支出。 想到这里,阮天才想起来,他还没问要出多少钱,不过在他看来,撑死了也就一百万吧。 听到这个问题,阮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预估一下,出资和股份的占比,还有,如果想要你们手头的这款游戏顺利上线,还需要多少钱。” 其实在以前,阮天是不算这些账的,但自从开了公司,他就发现,比起做业务来,算账无疑是同等重要、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更为重要的技能,至少如今,他已经算半个合格的生意人了。 只见他拿出手机计算器来,加加减减敲击一番,最后得出几个数据。 “按照当初出资的份额,五十万可以抵上三分之一的公司份额,但我那个同学期间一直没要工资,可以的话,我想争取七十万给他,另外,占股如果再多的话,还要再商量,另外,加上后续的支出,如果以充裕计算的话,应该不会超过两百万。” 对于一个大游戏来说,几百万不算特别大的费用,但想到他们如今的规模,以及面对全新市场的品牌,投资风险明显高于投资收益。 可惜,阮天有心劝一劝,但架不住阮柔决心已定。 “行了,就这样,你不用再劝,我手头还有大概两百万,可以都投给你们,但我要先看你们的产品报告,你跟你同学商量一下,到底需要多少,愿意出多少股份。”阮柔干脆直接吩咐,省得劝来劝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误入歧途呢。 “行吧。”沉默半晌,阮天到底应下,缺钱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虽然一直贬低自己的工作室和游戏,但阮天内心里的热爱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多,否则,也不会愿意倾家荡产做游戏了。 第二天,阮天去工作室上班,顺带商量这件事。 昔日踌躇满志的三位同学,如今都有些颓丧,其实三人都属于家里有点小钱的,否则,当初也没钱出资,但如今面临金钱上、未来前途、以及家人亲朋施加的压力,使得此时的他们对未来都有些踌躇起来。 退出的那位同学姓孙,孙山不是叶城本地人,而是下面地市的,这次退出的理由,则是家里父母做生意失败,欠下一笔债务,债主天天上门催债,他急需一笔钱来周转。 阮天还有些不舍,试探问,“孙山,工作室缺的钱我可以找我姐先借,你要是愿意,可以再等一等,只要再给半年时间,我对咱们的游戏有信心。” 孙山苦笑一声,他知道同学是好心,不想让自己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但这一切也不是他可以做主的,或者说,他没办法昧着良心让已经上了岁数的父母继续背负更多。 “阮天,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退出是我和家里认真思考过的决定,就算工作室以后再成功,也起码得是半年后的事,我等不了,我爸妈也等不了。” “唉。”另外一位一直没吭声的同学陶秋是位女生,叶城本地的独生女,家里只算小康,钱是她找爸妈借的,算是掏了二老的老本,闻言跟着叹了口气,“怎么创业就这么难呢。” 当初刚出学校,几人还很天真,觉得只要肯努力,一切都可以顺利,结果,现实给了他们沉重一击。 见孙山意志坚定,丝毫没有犹豫,阮天才将自己姐姐的意思说了,“总之,我姐愿意出资,也可以借钱,就看咱们怎么选择了。” 孙山立即道,“我这部分股份,可以转给她,至于其他的,我建议你们是不要动。” 眼下形势就跟好不容易栽种的桃树,三年过去终于能结果了,却有其他人来摘半熟的果子,想说人家占便宜吧,好像也没有,毕竟还冒着很大的风险,但要说心甘情愿,又有那么点不得劲。 陶秋有些纠结,她纠结的点不在于钱上,而在于工作室能不能真的成功。 作为家中独生女,早在毕业她从家里掏钱的时候,敬爱的母上大人就曾发过话,要是折腾三年还不成功,那就给她回家老实嫁人。 结婚并非什么洪水猛兽,但于此时的陶秋来说,还不在她设想的未来,在最适合拼搏的年纪选择了婚姻,以后可是没有回头路的。 见另外两人都看向自己,陶秋犹豫着问,“你们估计工作室还需要多少钱,孙山那部分股份要给多少。”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更何况是一起创业同学,当即,三人就这个问题展开激烈的讨论。 从本心上来说,阮天不想压同学的价,但亲姐的钱不能白投出去,孙山自然是想要多拿点的,至于陶秋对此无所谓,但某种意义上,工作室能多点投资款,她面临的金钱压力就要少点。 于是,最后定下来,回给孙山的投资款,在七十五万,孙山名下的份额全部转过去,另外,如果再需要投资款进来,就得剩下的三人按比例共同出资,否则,就要再协商利益分配。 激烈的争吵过去,结果出来,三人相视一笑,互相击掌,就如同当年他们一起决定做工作室一样。 拟定了协议,给公司额外花钱请的律师看过无误,阮天打电话,将亲姐喊过来,协议要当面签,以及,作为公司的股东之一,也有必要了解公司发展的概况以及游戏进展,哪怕对方并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于是,阮柔开车来到阮天的工作室。 这还是她第一次过来,说是公司,其实就是一间小办公室,其内挤了整整三十多号员工,看起来很是忙碌。 跟另外两人见过面,阮柔便开始公事公办,今日她过来是作为一个投资人,而非阮天的姐姐,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毕竟,她投资的本意,可没阮天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而是做过仔细的思考,已知游戏是一款好游戏,未来大概率能挣钱,刚好遇上好时机,才会决定投资。 因着两人的姐弟关系,阮天没有出面当主事人,孙山要走,只能陶秋顶上,将几人的商量结果大概说了一遍,彼此双方看过协议,签字盖章,投资协议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而后,阮柔将属于孙山退股的五十万,以及补的二十万工资,一起打过去,孙山便算彻底退出。 他笑了笑,心绪其实有些古井无波,只能说,人的际遇就是这样,他只能替当下的自己做选择。 “阮天,陶秋,你们聊,我去收拾东西,下午就要走了。”接下来的话题明显不适合他继续听下去,故而主动选择了避开。 阮天上前,跟他来了个拥抱,“以后有时间我们再约。” “再约。”留下简短的两个字,孙山转身离去,背影瞧不出什么落寞。 办公室内,剩下三人面面相觑,而后,由陶秋继续讲解工作室接下来的发展规划,总而言之一句话,继续肝游戏,“现在还差很多特效、场景和角色还没开始做,我们人手不够,很多东西只能外包出去,这部分的支出很大,另外就是员工工资了。” 阮柔其实对游戏不大了解,她好奇问,“现在AI不是很火吗,对你们的成本降低有没有用,能实际用上吗?” 陶秋有些苦恼,“说有用也有用,但你得知道,现在的AI本质上是信息的输入与输出,说简单点,就是缝合怪,鉴于国内的法律还不健全,行业标准还未统一,我们只能采取些工具,减少工作量,但东西还得人来做。” 阮天补充,“现在的问题就是,有的公司能接受AI出品,有的公司明确表示不能,所以,接的任务,我们会根据甲方需求来做,但游戏是我们自己的,我们承担不起那个风险。” 阮柔秒懂,新出茅庐的游戏,不知有多少同行虎视眈眈,一旦闹出版权问题,不说以后,游戏下架、道歉、赔偿都够他们吃一壶的,所以,宁愿现在多出钱,也不能以后再来补窟窿。 “行吧,反正现在我手头还有些闲钱,需要的话可以跟我说。”阮柔大方道。 一时间,陶秋和阮天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非要形容的话,就跟看人傻钱多速来的冤大头一样。 阮柔无奈,“我是相信你们的游戏,才愿意投资的。” 且不说两人信不信,但总归钱打过去,暂时解了两人眼下的困境,陶秋当即拍马屁,“阮姐姐,你可以真是个好人,不,是个眼光独到的好投资者。” 抽科打诨几句,阮柔没在这里多待,对于这笔投资,她早有决定,自己就是个投资者,不参与实际管理和运营,也就是只出钱,等公司盈利拿分红,毕竟她不懂专业,也没时间耗在这上面。 但这样一来,对另外两个劳心劳力的投资者显然不大公平,阮柔想了想,问,“要不,公司给你们开一人二十万的年薪?” 二十万年薪当然不多,下面有的员工工资加奖金都不止这么多,但这不是钱不凑手吗,只能给出这么多来,要想高薪,还得公司赚钱。 “真的?”陶秋霎时眼睛发亮,犹如看见了老鼠的猫,亮晶晶,充满了渴望。 “真的。”阮柔肯定。 “哇,太好了。”阮秋上来就是一个熊抱,“阮姐姐,我的亲姐姐,你可真是太好了,要知道,我天天在家白吃白喝,我爸妈都说我就跟回旅馆一样,嫌弃得很,你给我开了工资,回去我就给他们砸钱,告诉他们,我不是打白工。” 阮天也没有拒绝,一来,提出建议的是自己亲姐,二来,收益总要跟投资收入成正比,否则,时日一久,再好的感情也要闹矛盾。 于是,一天的功夫,阮柔实打实掏出了七十五万,提前预支了两人半年的工资,一共二十万,一百万即将消耗殆尽,这还不包括未来需要的成本,但阮柔并不担心,相反,她手头还有些钱,足够支撑得起,再有,想到未来游戏大受欢迎,自己赚得盆满钵满,她就信心满满。 离开工作室,阮柔心情甚好,这算又解决了原主一个心愿吧,只要游戏成功,阮天和陶秋自然是其中最大的获益者,届时,什么事业落魄、欠债,都将不再是问题,从这点来看,她的投资就稳赚不亏。 当然,阮柔对自己的目标可不仅限于阮天的工作室,相反,她志向可远大着呢。 原主的工作本身算是辅助性的文职,阮柔有心往基金经理的位置转,一来,工资报酬高,二来,则是其带来的成就感。 转成基金经理后,很多她的私人投资就可以转成工作需要的投资,相当于将工作和兼职合成了一份,当然,这样一来,肩负的压力也更大,毕竟,做主的不仅是自己的钱,还有广大投资者的。 但压力也是动力,阮柔有信心自己能做好。 想到自己刚提上去的转职申请,还不知道结果什么时候出,正想着呢,手机振动发来一条短信,正是公司的邮件,通知她初步审核已经通过,但还需要更严格的审查以及考核。 阮柔找人事打听了下,考核的大概流程以及要求,做到心中有数,并且决定接下来几天直至考核期前,再把专业知识和市场熟悉一遍。 一切井井有条,阮柔心情无比放松。 结果,手机再次振动,她还以为是同事的消息,然而,看见的却是某个不讨喜的人。 “那人是你找来的,对不对。” 好吧,看来孔华不是真傻子,但很可惜,他意识的太晚了,更何况,她也不会承认,毕竟,跑路的是苏婷,跟她阮柔有什么关系。 “你在发什么疯?”阮柔回。 对面的孔华,此刻确实在发疯,刚答应跟自己在一起的女朋友突然消失,孔华甚至预想了很多对方出意外的噩耗,很是担心了几天,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劲。 就算真出事了,总该有个消息,退一万步,哪怕人没了,苏家人总该通知自己一声,不至于音讯全无,但或许是没被骗钱的缘故,孔华一直没往对方可能是骗子的角度去想,但时一点点过去,除去这个可能,他想不到其他的情况。 而从正确的答案去推测,很多事情就看得很分明了,是,苏婷及其家人是没有骗人,但他确实为了离婚掏了一大笔钱,足足一百万,为此,他负债三十万,在有房贷压力的情况下,起码需要两三年来还,而这还是他心甘情愿的,究其原因,不过是为了苏婷划的大饼。 于是,前妻阮秦的名字就显露在了脑海,唯一从中获利的,只有对方了,孔华下意识忽略那一百万只是两人离婚后,对方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非坑骗了他的。 “我知道是你。”仅犹豫了不到一分钟,孔华再次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苏婷是你找来的,对不对,故意骗我离婚。” 忽悠是肯定忽悠不过去的,但阮柔不可能承认,于是,故意恶心人般,“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你离婚不是因为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了嘛,虽然我也想离婚,但想想你上次在法庭上借口说对我感情深厚不愿离婚的模样,结果没几个月就为了别人选择离婚,我还真有点恶心呢。” 只一句,孔华将自己的猜测转变为现实,毕竟,对方的得意洋洋压根懒得多家掩饰。 孔华的愤怒如同翻滚的波涛,下意识想要毁坏些什么,但眼下拮据的他,甚至都开始自己买菜做饭,显然不舍得摔坏任何东西,最后,只能徒劳地将手机摔在柔软的沙发上。 有心想要揭穿对方的阴谋,他一瞬间想到了报警,可阮柔规划得很到位,孔华压根没想到自己报警的理由,难道要跟警方说,亲妻为了跟自己离婚,找了个女人来骗自己,而他还真就上当了? 这么做,除去让自己名声更臭一点外,再没其他多余的好处,说不得还会影响接下来的找工作,孔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工作没了、婚姻没了,可能是骗子的富家女女朋友没了,面临千疮百孔现状,孔华除去卖房,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而房子,是他现在仅有的财产了。 第460章 “阮秦,夫妻一场,你再帮我最后一次。”或许实在想通了,又或许实…… “阮秦,夫妻一场,你再帮我最后一次。”或许实在想通了,又或许实在无路可走,孔华竟是松了口气,颇有几分低三下气的意味来。 电话另一头的阮柔却是险些瞪大了眼睛,随即又恍然般笑了出来,她问,“孔华,你的贷款还不上了?”虽是疑问,却有着八九分的肯定。 对面霎时安静下来,显然,她猜对了。 良久,孔华终于再次开口,阮柔想,若不是想看笑话,她可不会等着。 “阮秦,我自认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外出借贷也是为了还你的首付,苏婷的事,你不承认我也不多追究,但这次,你好歹帮我一帮,渡过这个难关,以后我都会感激你的。” 阮柔嗤笑一声,报出了几个网站,“这些网站,你还记得吗?” 尽管是艳阳日,孔华身上还是瘆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心乱如麻中还有一个疑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作为一个面上光鲜亮丽的磊落人,孔华就连手机都特意开了个分身,平时搜一些不能见人的东西、说一些不能见人的话,都在另一个账号上,且他向来行事隐秘,从没叫身边的人看见过,阮秦是如何知晓的。 他结结巴巴问,“阮秦,你偷看我手机了?”但不应该啊,每一来对方压根不知道自己给手机开分身了,二来,没有密码,就算知道也看不到自己的浏览记录。 阮柔只轻嗤一声,戏谑道,“孔华,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说我请黑客入侵你手机了。” 她原本只是调侃,结果不料,孔华竟还当了真,急忙追问,“阮秦,你真的找黑客查我手机了,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不等阮柔骂回去,就听他又道,“你虽然做了这样的事情,但我是个厚道人,不想跟你闹得太难看,这样吧,你给一笔赔偿,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下,阮柔是彻底憋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孔华,我开玩笑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还要以此来敲诈勒索我,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孔华,孔华脸都气青了,“阮秦,话不能乱讲的。” “是啊,话不能乱讲。”阮柔重复了一句,接着道,“孔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那些缺德事的时候,且小心着些,别真有一日惹鬼上身,算我对你最后的忠告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对面再打过来,也坚决不接,根本不给孔华继续打听的机会。 孔华的那一套言辞做法,其实初看下来,没有任何问题,既没有过分打骂,也没有施加暴力,如此这般,加上不赌不嫖,在世人眼中,便算是一个十成十的好丈夫,更不会有人注意到背后的冷暴力,以及长达几十年的精神洗脑,活生生将一个人,变成了有罪的次等公民。 可原主有什么错呢,错在比孔华工作能力要强,错在结婚几年没能有一个孩子,错在没把自己的血肉乃至亲人的血肉都贴给孔家。 偏这些,对于大多数世人来说,还都是合情合理合法的,一个女人结婚了,可不是就该把自己当做婆家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为婆家的利益着想,最后生生把原主逼进了死胡同。 原主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呢,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长期的驯化,让原主成了对孔华言听计从的行尸走肉,或许也是这般,孔华没了一开始的防备,对原主的警惕大大降低,这才叫原主看到了手机另一面的孔华。 手机分身,一个很有趣的功能,也确实可以藏下很多秘密,起码,原主哪怕最痛苦的时候,也没想到过,自己的一切痛苦与折磨,都来自孔华的长期算计。 也是那一日,原主彻底认识到自己生病的根源,可那时候她早已经病入膏肓,即便知道病症,没有好的疗养环境,也是好不起来的,于是,就只能在烂泥潭里挣扎。 阮柔回忆着原主曾经在那台手机上看到的一切。 在那里,孔华有一堆各个社交平台的隐藏账号,在那里,孔华不再是孔华,而是昵称为小镇青年在叶城的网友。 他在通讯群聊里畅所欲言,跟人分享着自己驯化宠物的胜利,许是因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复杂心理,孔华一直没删聊天记录,由此,原主看到了孔华如何从一个受人教导的pua新手,成长为群里的老手,开始成为师傅,将自己十几年在原主身上得到的成功经验,转化为传授人的资本。 看到他在社交平台上,隐秘地炫耀,自己是如何靠着所谓“努力”成为叶城的成功人士,有房有车有名望有身份,除去没有孩子,他堪称小镇男青年成功翻身的典范。 作为孔家独生子,从小在母亲三代单传的言论下长大的孔华,自然极其看中子嗣,更准确来说,看重儿子,偏偏他没有子女缘,结婚十几年都没能有个自己的孩子,于是,这又成了原主的一大过错。 多大的错呢,常人理解意义上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孔华口中的“爹妈死了都不敢合眼”,如一座难以逾越、更不可能翻动的大山,叫原主每每夜不能寐。 按其实,哪怕她能有脑子清醒点的时候,就能想明白,且不说没有生孩子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起码不至于天打雷劈吧,退一万步,孔家三代单传、孔华没有子嗣传承,跟她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古代,而是男方可以自由离婚的现代,但凡他愿意放原主一条后路,原主也不会在精神彻底崩溃后从几十层的高楼一跃而下,结束自己年轻的、尚未真正绽放过的生命。 越想越气,气了半天,阮柔觉得,不能叫让自己生气的人轻松,便又拿起手机给几个不太熟悉的联系人发去消息,都是她打听来的,孔华借钱的人家,消息内容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孔华手里的钱有限,谁第一个讨要,就能收回债,否则,早晚变烂账,至于对方信不信,会采取什么手段,可就说不好了。 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这些人开始自然是不信的,可钱的事无小事,加上谁背后不是有一家老小要养活,仔细想想还真慌了,再去一打听,果真如此,对来源不明的消息便信了七八分。 谁都不想当冤大头,当即纷纷找孔华讨债。 而实际上,比阮柔消息里还要凄惨的是,孔华手里压根没有一分余钱,甚至为下个月的房贷开始发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60-480 第461章 且不说孔华最近的日子水深火热,深陷债务危机,要不是还有…… 且不说孔华最近的日子水深火热,深陷债务危机,要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在,恨不得躲回老家避一避。 这边,阮柔的小生活可谓一帆风顺。 事业顺利,转到新岗位后,阮柔忙碌之余,加大了学习的力度,还自己开了个模拟账户炒股每日看行情,势要磨刀霍霍大干一场。 而阮天那边,经过小半年的发展,第一款游戏终于研发完成,正在申请上市批次。 研发完成后,阮柔作为工作室股东之一,第一个参与了内测。 这是一款小规模的古风武侠游戏,武侠算是主线,但其中内嵌了不少风景线以及换装小游戏,兼顾了多类型玩家的喜好。 玩了两个小时,阮柔终于察觉不对劲,“你们没设置充值的引导吗?”说是引导,其实也可以说诱导,玩游戏的人嘛,有时候是会上头的,这种情况下,弹出充值的界面,基本就是行业通识了。 “没。”阮天憨笑两声,“这款游戏,没有诱导充值的功能,不过,倒是夹杂了不少广告。” 呃,阮柔也发现了,但,广告能有充值赚钱吗,她有点疑惑。 对此,阮天解释,“短时间来看,广告肯定比不上充值的,但一来,充值路径就在那里,总会有财大气粗的玩家能摸进去,二来,别看广告小,但是人数上来了,绝对的稳赚不赔。” 好吧,阮天这么说,阮柔姑且信了,总归他们才是专业的,自己问问提提意见可以,掺和其中就不必了。 随后,她又问,“游戏是在哪个平台上线,大概要多久?” 这一问,不仅阮天,就连一旁的陶秋都露出几分愁色,“还在等呢,现在一年不知道有多少游戏要申请批号,我们只能等。” 阮柔压低声音,悄悄问,“要找人打点打点吗?”打点,当然就是贿赂,好听点的说法罢了。 “不,不用吧。”阮天纠结,刚出校门的大学生,还不懂社会的潜规则呢。 “行吧。”阮柔感叹一句,随他们折腾去。 这事刚出没两天,阮柔以为得好一阵没动静呢,熟料,没几天,阮天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批号申请下来了,不是说还要过一阵子吗?”距离她上次去工作室可还没有半个月呢。 阮天同样喜气洋洋,光是听其声音,就能听得出来其喜悦,“可不是,也是我们赶巧了,前两天新闻署出了个通知,禁止游戏诱导充值,还对充值金额做了限制,好多等待批号的游戏都撤回去修改,可不就轮到我们了。” 作为证券从业者,阮柔当然知道这个消息,毕竟对股市造成的影响可谓深刻,但是吧,一叶障目,她竟是没有想到工作室这一茬。 “真的,过几天就能上了,那我可要第一时间试玩。” 阮天失笑,“不是才玩过嘛。”他姐可不是个喜欢玩游戏的。 “那怎么一样。”阮柔定下主意。 之后没两天,阮天就再次给了好消息,阮柔果然在应用商店搜到,游戏内存不大,一百多兆,点击下载,注册登录,玩过的游戏,阮柔又不是个爱玩游戏的,其实兴趣并不大,但秉持着自家的游戏,玩过就是支持的想法,阮柔还是沉浸其中几个小时,还没忘给周围的人安利一下。 除去app端,还有小程序端,兼容多款软件,阮柔都大概玩了一下,没什么大毛病,给阮天发去了一个猫猫的肯定.jpg,就没再继续玩 之后一阵子,游戏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馈,工作室惯例花钱买了推荐,也请了些知名的up主试玩,但因为游戏本就不是那种大开大合或者规模恢宏的大厂游戏,激起的水花可以忽略不计。 阮天为此,一扫前几天的高兴,再次萎靡起来。 例行的月度股东会,三人在会议室,进行着严肃的决策。 之前工作室大家一起做,一起出主意,还从没出现过股东意见相左的时候,如今算是第一次,阮天和陶秋已经争执几天,实在说服不了对方,这才请阮柔来做个裁判。 “所以,你们的争执就是,到底要不要加大力度投入广告宣发?”阮柔简单做了总结。 “对。”两人难得一致点头,随后互看一眼,各不搭理。 陶秋一直坚持加大宣发力度,道理也很简单,她振振有词,“现在就是流量的年代,再好的东西,也得先让人们看见,才有市场,否则,再香的酒也怕巷子深。” 而阮天呢,更倾向于实用主义,“我们的游戏是好的,口碑总要等时间慢慢发酵,不是靠引流就能万事大吉的。再者说了,说加大宣发力度,可到底多大算大,多少钱的投入才能看见水花,都是说不好的。” 阮柔听着,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都是希望游戏能大卖、工作室能越来越好,只是手段和方法不一样。 阮柔并没有简单做决定,更没有因为和阮天失姐弟就一味遵循他的意见,而是先看了游戏最近的数据,注册人数,每日上线人数和时长,以及充值等情况,只能说,大差不差,稳中有提升,但距离爆火,堪称天堑。 数据并不很理想,其实跟一开始的预测相差无几,甚至还要稍微差一点,但也不算太过分,属于阮柔可以接受的程度。 她看向陶秋,神色认真,明显是对方心急了,“秋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陶秋面色一僵,嗫嚅半天没吭声。 阮柔无奈,只得柔了腔调,继续哄道,“工作室的经济情况我们都清楚,不是出不了宣发的钱,但出了后,你叫这一屋子的员工怎么办,以后还要不要继续了。” 陶秋终于松动,面露愧疚,“阮姐,阮天,对不起,是我心急了。” “能说说,最近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阮柔缓和问道。 陶秋摇摇头,“没事,是家里的事,就不拿出来让你们跟着烦心了,宣发的事就按你们的意见办吧。” 只是,阮柔还有自己的意见,“要是实际数据跟预测数据相差太多,是不是就要想想办法了。” 阮天对此也没反对,三人商定,若是数据相差幅度到百分之三十,就要另想办法解决。 意见统一,这次的股东会就可以宣告结束,接下来不过是例行的议题。 会议结束,阮柔伸了个懒腰,看了一下工作室的情况和员工们的状态,这才离开。 第462章 眨眼间,工作室就这么平静无波地度过三个月,工作忙碌下,…… 眨眼间,工作室就这么平静无波地度过三个月,工作忙碌下,阮柔都险些将其忘在了脑后。 只是,突然有一天,无间休息时间,阮柔跟同事一起出去吃饭,就见人几乎一刻不停地盯着手机,好似上面有什么十分吸引人的东西一般。 眼见饭都要凉了,阮柔无奈催促两声,“快些吃饭吧,手机待会再看。” 同事这才依依不舍放下手机,还不忘跟阮柔安利,“阮秦,你平常玩游戏吗?” 阮柔摇头,“不怎么玩。” 同事可惜,“那你玩玩这个呢,今年新出的游戏,可好玩了,就是有点费时间。” “什么游戏?”阮柔好奇,第一时间想到工作室,转念自己摇摇头,只觉不可能。 “是XX,听说是一家小工作室第一款游戏,不过画风很不错,也不逼氪,就是有些肝,对了,我是种田党,你要不要下一个,跟我加好友一起玩” 同事的安利,让阮柔有些恍惚,她试探问,“这个游戏很火吗?” “当然了。”同事骄傲道,“我不少游戏圈的朋友都在玩呢,你听我的,不玩跟人聊天都没话题了。” “呃,好。”阮柔随口应下,随后拿起手机,啪啪给阮天发消息,丝毫没想到,方才自己还让同事放下手机好好吃饭。 她发过去的只一句话,【阮天,游戏是不是火了?】 很快,对面几乎是立即回复。 【还不算吧,现在还在发酵期,能不能真正火起来,还得看后面几天的发展。】 阮天的回答很是谨慎,以专业的角度给出专业的回答。然而,阮柔可不管许多,她只知道,身边的人都在玩游戏,那绝对就是火了,起码算小火。 【那就是火了!】 阮天没说话,发来一个表达欢喜的表情包,可见内心也是高兴的,也是,相比较自己这个半途接手的投资者,游戏可谓是阮天和陶秋手中孕育的孩子,欣喜也是理所应当。 或许是有了希望,阮柔接下来无比关注游戏的发展,于是,她发现,身边的人,一个、两个、三个数到最后,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真正在玩,阮柔还保持每天玩一个小时的游戏,以更好地和那些真正玩游戏的人有交流的话题,顺带给阮天提供一些需要修复的bug信息、以及可参考的用户建议。 半个月后,又到月底,工作室的财报新鲜出炉,阮柔这才第一次看到,何谓受欢迎的游戏,其流水堪称恐怖,与之对比起来,自己的工作以及投资只能说一句小打小闹,她不由感慨,“果然,资本家才是最赚钱的啊。” 对此,阮天提出抗议,“姐,你见过一年只能拿二十万的资本家吗?” 这说的是他和陶秋在此之前的年薪,就这,还是阮柔这个股东倾情赞助,不然,两人都算义务工,只能等着游戏的出头之日。 “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啊。”抽科打诨完,阮柔还是忍不住感慨,“三千万,这还仅仅刚传开,等以后玩家多了,岂不是会赚得越来越多。” “差不多吧,”阮天的语气很是风轻云淡,唯有与他同在会议室的陶秋,才能看见年青人面上的激动和怅然,如今,他们终于能称得上一声成功。 陶秋自己也是如此,兴奋中夹杂着恍惚,好似美梦成真,下一秒就会破碎开来般。 对于他们这种从学校初初毕业、还未经历社会职场磋磨就选择创业的学生来说,创业的压力未免太过沉重了些,从时间上来看,不过堪堪一年多,可承受的远远不止如此。 想着想着,陶秋不免想到了中途退出的孙山,既为他觉得可惜,毕竟,等一等,就是前方光明的坦途,可另一方面,再多钱与家人的健康安全,也是不值一提的。 或许人就不经念叨,曾经的三人小群里,孙山发来恭喜的消息。 看完消息,陶秋与阮天相视一笑,释然了许多。 而阮柔可就没有他们那么淡定了,虽然早就畅想过很多赚大钱的场景,但真等手握能赚三千万的资产,那股子兴奋和激动久久压不下去。 激动着,心头一个念头开始蠢蠢欲动,阮天的成功,不仅证明了游戏的价值,也侧面反映了阮天的能力,想起孔华曾经为了控制原主,而说出的种种贬贬低之语,念头愈发强烈。 众所周知,只有菟丝花才需要攀附生长,而真正的大树,从来不惧野外的风吹雨打,阮天的成功,正说明了他是一棵大树,虽然还没成长到独自经历风雨的强韧,但已有了伫立风雨中的勇气。 有道是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孔华当然算不上乡,但意思是一样的,于是,阮柔悄悄发了条消息给阮天。 【这财报能发给孔华看一眼吗?】 不用解释,阮天都知道亲姐要发给孔华是干嘛用的,或许有炫耀、刺激的作用,但更多的是证明,证明他阮天不是个只能靠姐姐的废物,曾经姐姐的帮衬都是因为相信他的能力,证明姐姐自己不是孔华口中所说,一心只知道帮衬弟弟、用婆家财产救济娘家的所谓“扶弟魔”。 尽管在此时的阮天看来,过去的事早已无需记在心中,但于姐姐来说,或许刻骨铭心,他丝毫没有犹豫,便回答, 【可以,没事。】 阮柔得到准确的回复,当下一鼓作气,直接截图将财报的季度利润发给了孔华。 【孔华,你看,这就是你曾经鄙夷贬低的阮天的工作室,是你一辈子也够不到的高度,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你眼瞎、还是我眼瞎吧。附图一张。】 对面很快有了动静,是孔华在问。 【这是什么,阮天的工作室赚的钱?你不要骗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只知道亏钱的工作室,别是想要骗我,故意做了个假图来骗我吧。 不出所料,孔华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阮柔也不解释,将对方设为免打扰后,随他怎么叫嚣。 一个小时后,阮柔再次打开聊天界面,却见消息提示999+条,足以可见孔华的激动与不敢置信。 懒得往上翻,阮柔大概看了几条,大致可以概括为,从怀疑、不可置信,到半信半疑,再到无人理会后的彻底相信,最后,竟然转变成了愧疚、忏悔,至于这股愧疚道歉是真心还是假意,根本不用做判断。 【怎么,想借钱?】 只五个字,就打断了对面孔华所有的算计。 说想借钱,是没错,可更准确点,是想要共享那些钱才是真的。 第463章 无人看到的屋内,孔华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堪称变色龙。 …… 无人看到的屋内,孔华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堪称变色龙。 若有熟人看见孔华如今的面貌,定然会大吃一惊,无他,实在是如今的孔华看起来太过落魄。 原本三十出头、精神气十足的青年人,如今头发已经长到肩头、乱糟糟犹如水草,油汪汪一片,看着就叫人几欲作呕,再看其脸上,同样油汪汪,遍布大小坑洞,眼下青黑,胡子拉碴,配上乱糟糟的衣物,要说是天桥底下的流浪汉,也不会有人怀疑。 此时,颓废了几个月的孔华,却是双眼冒金光,宛若看见了抱着金砖的幼童,恨不得立即扑上去啃上一口。 也是,丧了几个月,孔华一直找不到工作,概因他其实上了年纪,近三十五的年龄让他在求职市场,颇有一种不上不下的尴尬感,一般大厂宁愿花高工资招应届生,也不愿意要这种老员工,而小公司,给的还都是一般程序员的岗位,工资也就那样,孔华自然看不上。 于是,就这么耽误下来,窝在家里几个月,骂天骂地骂空气,就是不知道反省自己。 如今甫一听到阮天的工作室赚到大钱,孔华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发财了,可片刻,他的面色又难看起来。 若是他还没和阮秦离婚,这份富贵自然有他的一份,但可惜的是,两人的的确确已经离婚,这份泼天富贵可以说是他自己往外推出去的。 看着对面发过来的消息,孔华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借钱,他想的何止借钱,而是分一杯羹。 但显然,对面不会让他如愿。 到底不甘心,孔华试探着发出消息。 【阮秦,这段时间我知道错了,看在我也没对你造成什么伤害的份上,我们就此一笑泯恩仇吧。】 轻飘飘的语气,或许在如今的孔华看来,阮秦生活得很好、一切顺利,所以两人的过节也无伤大雅,但在阮柔看来,孔华所付出的,还远远不够,起码,够不上原主一条命,够不上阮天的前途和人生。 于是她只回了一句,【你脸怎么那么大。】就没再搭理他。 倒是孔华的消息一刻不停地发过来,从愧疚懊悔求挽回,到单纯的借钱,胃口还不小,张口就要三百万,恨不得阮柔替他把房贷都还了。 当然,阮柔根本没有回复,而后,和阮天开心聊起她逗弄孔华的事情,就跟看一个笑话般,令人丝毫想不到,前不久两人还是感情恩爱的夫妻。 姐弟俩说了许久,直到最后,阮柔都有些累了,毕竟,笑话一条丧家之犬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好了,说够了,你也早点下班吧。】阮柔打断就此中断这次聊天,正要放下手机,却听对面继续发来消息。 【姐,你要是伤心的话,就跟我说说吧,我永远都有时间。】 贴心弟弟,阮柔心中宽慰,谁的付出都不是毫无目的的,于她而言,不指望从阮天身上获得什么,但看着他按部就班,顺顺利利走上成功的道路,就已然是一种满足,是对原主付出最好的告慰。 于是聊天继续。 【其实没觉得伤心,就是觉得挺浪费时间的,跟这么个东西浪费那么长时间,还险些耽误了你和我自己,如今想来,只觉当初好似身处迷障,难以脱身。】 其实阮天还想问问,她是不是曾经有过后悔,自己如今的小小成就是否对得起她的付出,是否能让她日后能自豪地对外介绍,这是她的弟弟。 但此时,这些已经毫无必要,因为她已经从根子上否定了上一段婚姻,肯定了他。 【姐,你真好。】 【现在才知道啊。】阮柔嫌弃,【既然知道,那就好好工作,以后多赚钱,也好让你姐我享享资本家的福报。】 阮天自然连连应是,其实,他本来就预备工作室走入正轨、能赚钱后,就将自己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分出去一半,因为在他的心里,这份成功是姐弟两人共享的,但发生孙山那一出,两人股份持平,他也就没有提,因为知道对方不会要,只是决心更加努力赚钱,带来更多收益。 聊天正式结束,阮天再次投入工作中,游戏走红,带来巨大收益的同时,也带来了压力。 譬如一开始准备的服务器不够,在游戏人数上来后,他们开始不断增加服务器,就怕因为挤的人多而导致崩溃,引来玩家不好的观感,又比如,游戏里人多了,各种各样的花式bug层出不穷,一有人反馈,他们就得紧跟着后面修bug,可谓忙得废寝忘食。 当然,与之同来的是源源不断的流水,喜得阮天和陶秋每日加班都不觉得累了。 相较而言,阮柔可谓轻松,毕竟当初说好只负责出钱不出人,如今倒是能躺着数钱了,连阮天都羡慕得有些眼红,再三感慨自己果真就是苦命的打工人。 无聊之余,孔华的骚扰也让人厌烦,阮柔严重怀疑这人就是闲的,忍不住给他找了点小麻烦,闲就是没工作忙,既然如此,她托人给他介绍了几个工作,钱少事多离家远,力图让人充实起来。 这一招见效极快,没几日,听说孔华终于去上班了,月薪一万五,比上家单位低一截,日常996,这份工作税后还不够还房贷的,于是,忙碌的偶尔闲暇,还得兼职接些单子,人嘛,一忙着工作挣钱,果真没心思再来骚扰她,当然,也可能是清楚她这里再无没希望了。 总而言之,阮柔难得清静,其实她也可以一劳永逸将人拉黑,可那样又怎么够解恨呢,自然要看着人一点点的沉浸痛苦却无法解脱,照孔华这个工作法,眼下几年还有得撑,但等年纪再大点,精力不够,等着他的极大可能,还是断供后房子被收回,除非再找到一个跟原主一样的冤大头,但阮柔怎么会容许这种事发生呢。 孔华的确好几次累到支撑不下去,都起了再次结婚的念头,别的不说,哪怕月收入多个万儿八千,他的压力也能迎刃而解,但不知为何,每每跟人介绍认识后,总是没了下文,几次过后,他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自己名声坏了,且那些介绍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格外地诡异,就好像在看一个变态。 事实证明,变态在正常人面前也是要脸的,或者说,没有多少变态敢在太阳底下暴露自己的行径,孔华自打知道自己的名声后,就断绝了在城里找个冤大头结婚的念头。 恰在此时,老家那边的父母再三催促他结婚。 说起来,他这都是二婚了,可一婚没孩子,又是在大城市工作,有着一份不菲的薪水,在城里算不得多好,在乡下地方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尤其当初孔华和原主结婚没回乡下村子办酒席,如今孔家父母对媒人的要求,就是不能说他们家儿子是二婚德 媒人为了贪图那份谢媒钱,本就两头说瞎话,诓住一个是一个,眼见孔家给的谢媒钱比其他人家多一倍,自是出足了力,在孔家周边的十里八村卖劲吆喝起来。 阮柔早就让人盯着,眼见此情景,忍不住出来搞破坏,也不用别的,只消说,孔华不仅是个冤大头,如今工资缩水,擎等着冤大头来接盘一起还贷款和房贷呢。 若单只是房贷,或许还有人乐意,但加上对外的贷款,这是刚结婚就要一起背债,谁家的好女儿乐意,于是乎,原本还算热闹的想看,就跟那阳春三月遇上倒春寒般,冷清得紧。 知道内情的孔华心知有人捣乱,而那个人选,不用作他想,定然是阮秦无疑,毕竟他活了一辈子,能称呼得上仇人的,也就这一位。 要说甘心吗,当然不甘心,几次三番好事被搅和,就是泥人还要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孔华并不是一个善人。 但架不住对方所作所为,完全踩在人的雷点上蹦跶,却又没触犯法律的红线,孔华几乎都能预料,若是他报警,会得到怎样的回复,定然是阮秦认真的回复,“我也是不想有人上当受骗啊,这叫自己淋过雨,就想给别人撑把伞。” 明知无用,所以孔华从自始至终没有动过报警的心思,以免吃鸡不成蚀把米,反把自己诓进去。 有心想求和,发去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孔华的心一寸凉过一寸,对方这是想彻底斩断自己的后路啊。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尽管艰难,但老家父母那边还是传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终于有人愿意想看了,对方是隔壁村的,同样二婚,带着个女娃,听说还有个男娃被男方那边带着,按孔父孔母的话来说,就这样的二婚,在乡下地界还吃香得紧呢,不停催促孔华赶紧回来相看。 孔华当然不想娶个二婚女,不为别的,就为了那点该死的所谓男人自尊心,要是被人知晓私下议论,他哪还有面子可言。 若阮柔得知他的想法,定然会嗤笑出声,就孔华这样的,还要想面子,他的面子早被自己丢到地上践踏过不知多少轮了。 不过,饶是不知道,阮柔也请人将孔华的真实情况告知,就怕女方被媒人和孔家坑骗了去。 熟料,对方也不是个吃素的,谢过她的好意后,还是选择了跟孔华相看。 阮柔回忆起那个女孩模样,依旧忍不住心头酸涩。 那女孩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正是年轻的时候,可在乡下地界,早已是一对儿女的妈,读书不多、没有稳定的工作,当婚姻遇挫,她们的生活就全然没有了保障。 王英正是无数乡下女孩中的一个。 第464章 “阮小姐,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阮小姐,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王英说着,眼中满是真诚。 阮柔心想,如果自己问她为什么,会不会又是另一种形式的何不食肉糜呢,所以她没问。 对面的女孩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絮絮叨叨说起了自己的人生。 女孩叫王英,出生于农村一户普普通通的家庭,是家中长女,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可想而知,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还要养育四个孩子,在小王英的记忆中,家里一直是穷大的。 她作为家中老大,从小带着弟弟妹妹,洗衣做饭、喂鸡喂猪,什么活都干,好在她当时还有一条希望,读书,她的成绩在学校算中等偏上,努把力或许能考上大学,但世界总不会叫人一切顺心。 王英读到高二的时候,家中唯一的弟弟开始进入学习读书,与王家上面几个从小懂事能干的姐姐相比,王家小弟王聪就显得调皮捣蛋,尤其在开始上学后,上课不听讲、下课不做作业,就这样,考试考了16分的王聪,依旧还是王家父母眼中的未来希望,王家姐妹未来的倚仗。 为了唯一的儿子,王家父母决定外出打工赚钱,为儿子攒将来上大学、买房子结婚的钱,于是,原本在校成绩不错、即将参加高考的王英被迫辍学,她对学校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高二那年,再后来,她只在同届同学参加高考的那一天,偷偷去学校看了一眼。 从学校退学后,王英就留在家中照应家中一应大小事,王家爷奶年纪大了,王英不仅要忙着下田种菜,洗衣做饭、还要照顾下面三个弟弟,出身这样家庭的她,彼时甚至连为自己争取都不会,只知道听从家中父母的安排。 再后来,又过了几年,下面的王家二妹年纪大了,她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就读不下去,不想浪费钱,索性自己退了学,跟着帮衬家里大姐。 十八岁的大姑娘,虽然领不了结婚证,但在村里也算是可以结婚的年纪,摆个酒、等怀孕生孩子了,再去补个结婚证,王英就有很多小姐妹是这样的,她记得自己刚考上高中时,就有同学办酒了,她没敢去,在很长一段时间,也害怕听到这样的消息。 辍学后,被直接安排相亲结婚是王英最害怕的事,幸而,王家事多,劳力少,王家父母不想唯一成年的女儿嫁出去,平白给别人家添一份劳力,硬是等到王英二十二才开始相看。 乡下的相看历来是很快的,几乎都是附近相熟的人家,不存在隐瞒,双方父母看过,一方出得起聘礼,身体没有大毛病,基本就算定下来了,王英从相看到结婚,也不过半年时间。 她结婚的对象是相看的第三任,名字叫张强,王家爷奶和父母看过后,她自己其实也悄悄看了眼,人也是高中毕业的,长得高高大大,在南方小城算得上高个子了,有几分痞帅,性子开朗,爱调侃人,知晓自己总归要嫁人,她也就没有反对。 结婚于王英而言,其实不算一件大喜事,从熟悉的王家,去往陌生的张家,而后继续操劳。 张强不是个老实性子,从婚前她就看出来了,彼时,她只以为这份机灵会为他们的小家带来更多的机会,开始也确实如此,婚后,张强开始摆弄些东西,在镇上摆摊,从小摊位一点点做起,直到后来,在市中心拥有了一家门面。 有一句老话,叫男人有钱就变坏,但王英觉得这句话不对,应该说,男人有钱就有了变坏的物质条件,夫妻俩一起从艰辛的小摊努力,直到有了自己的门面,几年的时间,王英终于怀孕,被送回老家养胎,再后来,发展就可以预料了。 在孕期第一次发现张强怀孕时,王英想过离婚,可是不行,她肚子里的胎儿已经六个月,打胎基本不可行,而怀孕的她压根没有养活自己和孩子的能力,于是,在张强忏悔表示以后再也不会后,王英选择了原谅。 张强也确实老实了一段时间,跟之前的莺莺燕燕都断了个干净,两人带着孩子安心过日子。 两年后,王英再次怀孕,等生下孩子后,她却发现,张强再次跟几个女人们纠缠在了一起,这一次,她没有再选择忍耐,而是顶着亲身父母的责骂,以及张强及其父母的种种非议谴责,闹着要离婚。 以往还会退让几分的张强,却厌恶极了这种拿腔作调,甚至动起了手,甚至在两人离婚后,还再三逼上王家,拖拽着要把人带回去。 离婚固然现实,却也艰难,她选择放弃婚内财产,这才得来带走女儿的机会,她不愿意女儿继续自己曾经的命运,至于儿子,她没能力、也没有财力去管,总归张家会看在男孩的份上好好照看。 “所以你看,”王英的语气平静而淡然,抬手露出长袖遮掩下,乌青一片的手腕,好似谈论的不是自己的曾经,以及即将面对的未来,“阮小姐,你可以有很多选择,我没有,离婚脱离了一个泥潭,我也只有选择一个看起来还可以的泥潭跳下去。” 阮柔看着对方怀里的小女孩,才三四岁的模样,很是安静乖巧,带着这么大的一个孩子,没有父母长辈的帮衬,身上没有多少财产,更没有足够在职场生存能力的王英只能选择再结一次婚,而这一次的对象,孔华,起码就条件而言,比起先前的丈夫张强,总归要强点的吧,更能带她脱离原本的农村老家,摆脱那些纠缠不休的人和事。 “大学生,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听你说,应该还是要脸的,不会打人骂人,至于什么精神打击,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呢,至于燕子,我会好好保护她,看着她读书、考大学,她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这么说着的时候,她脸上微微带笑,仿佛能发光般。 沉默良久,阮柔到底没有再多劝,她转而问道,“你当初有拿到高中文凭吗?” 王英摇头,“没念完高三,学校不给毕业证。”所以,从文凭上来看,她的学历才止步初中。 “也行。”阮柔想了想,查了些资料,对她道,“你可以试着自考大专,可以拿到成人大专学历,将来,如果需要找工作,总算有个敲门砖,而且,你还年轻,梦想总不能这么早就交给小辈。” “自考大专,我可以吗?”王英又惊又喜,自从高中退学后,她就很少再关注这些,只偶尔督促弟妹们好好学习。 可惜的是,她下面三个弟妹都不是学习的料子,二妹初中毕业后去读了个不要钱的中专,服装专业,将来毕业了学校直接就能安排进厂,三妹则在初中毕业选择外出打工,至今还在外漂泊,放过话不会再回来,气得父母直嚷嚷白养了个赔钱货。 至于下面的王家小弟,被王家父母花了大笔择校费进入镇上最好的高中,希冀人能考上一个本科,奈何最后只勉强报上本地一所垃圾大专,光是学费一年就要两三万,跟花钱买学历没太大区别,就这样,王家父母对外也喜气洋洋宣告自家出了个大学生。 微摇头,王英将无用的思绪抛在脑后,认真道,“阮小姐,谢谢你,好人是有好报的。” 直至王英离开,服务员过来问她,要不要添咖啡,阮柔摇摇头,结了账,离开咖啡店时,耳边依旧是那句“好人会有好报的”,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包含了王英最淳朴的道德观。 脚步略停留了会儿,阮柔给王英发去一份阮天工作室的招生信息,因为业务激增,少的动画艺术家又要花大价钱挖,阮天就起了自己培训一批学生的心思。 说是招生,其实就是培训再上岗,不收培训费,但会要求两年的就业时间,动画行业简单上手的要求并不高,基本上半年到一年的培训,之后到岗位有人带,基本就能做下去,她发给王英,其实是有点担心对方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考大专学历,那么这份招生或许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当然,原本的工作室当然是不招这种社会闲散人员,而是定向面对大学生的,刚出炉的大学生学历知识足够,上手较快,也能吃苦耐劳,但架不住阮柔自己是股东能给人开后门,她傲娇地想着,拿起手机提前给阮天打了声招呼,以免日后王英找上门被拒绝。 阮天问起详情,阮柔将事情一说,阮天自然立即答应下来,顺带感怀了一下姐弟俩的曾经,虽然幼年就失去了父母,但因为有了长辈的庇护,生长在文明的城市里,原主和弟弟阮天才得以开朗乐观地长大,当然,阮天少不得一番感谢,阮柔便又是惋惜,可惜原主看不见听不见了。 处理完王英这档子事,明白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阮柔也就没有再继续关注,只要王英带着女儿不吃亏就行。 另一厢,孔华与王英在媒人的介绍下,相看后开始接触熟悉。 王英对孔华还算满意,过去的她寄人篱下,在娘家是,在婆家也是,她希望以后能离开落后的乡村,去到更繁华的大都市,哪怕婚姻依旧是一摊泥泞,可起码她有了追求向上的机会,阮小姐说的成人大专,她会努力去考去读的。 孔华对王英的观感也不错,相较于上一任堪称大小姐的前妻,王英存在感极低,且作为家中长姐,自有一股体贴照顾人的气质,让颇为自矜的孔华很是满意,当然,最不满意的就是其娘家,但等结婚后两人到城里生活,也不必顾及那么多。 于是,两人你同意我同意下,很快,婚事就提上了日程。 然而,摆在孔华面前的,还有一项巨大的难题,那就是彩礼。 大多数人总是觉得,城里的彩礼比乡下要低,但那是看绝对值,压根没有考虑到当地的工资收入水平。 乡镇工作机会少,很多留守下来的人学历水平不高,也没有太大的收入追求,所以对于三四千的工资也能怡然自得,而当地的彩礼却要十几万,相当于工作四五年的纯收入,去掉开始,可能要存更久,而对于在城市工作的人来说,哪怕是送外卖开网约车,十来万也不过一年的收入而已。 如今,王英提出的彩礼其实不算高,十一万一,其实也就孔华半年的收入,但架不住孔华身上还有一大笔贷款,哪里有多余的钱来给彩礼。 本想商量商量,看能不能降点儿下来,但王英寸步不让,“村里一婚的姑娘彩礼最低也是十八万八,我这已经是低要了,你若是不愿意给,那就算了。”她愿意跟孔华结婚,但不代表只能跟孔华结婚。 一时间,局势有些僵持,孔华都想着放弃算了,他要有十几万,不如拿去还贷,还能减轻点压力呢。 结果,更出人意料的是,孔华的父母见此,竟然直接拿出了压箱底的存款十万,压着孔华出剩下的一万一,于是,婚事就这么成了。 至于王英,拿到十一万一的彩礼,不等父母和弟弟要索要,干脆一次性全买了保险,保险是买给女儿的教育保险,一次性投入,保本不说,还能保证一定的收益,等到女儿上小学开始,每年能拿到一定的教育金,这笔钱一直能拿到女儿大学毕业,于基本没什么存款的王英母女来说,是一笔很大的保障了。 晚上一步前来的王英父母,好说歹说,结果女儿就是不愿意拿出钱来。 “一嫁的彩礼,我只当还了你们的养育之恩,如今二嫁,你们就死了卖我的这条心吧。” 此话一出,之前一直帮忙跟孔华争取彩礼的王家父母愣了,又是骂、又是上手掐,到了最后,瘫在地上痛哭他们为人父母的不容易,以及宝贝儿子马上要结婚、要买房子、要养孙子,桩桩件件都是巨大的开销。 对此,王英只一句,“王聪是你们的儿子,不是我的,我还有女儿要养,要不起那么大的儿子。” 在王家父母继续苦恼前,王英干脆将投保的界面给两人看了,“我已经给女儿投了教育金,这钱现在反正取不出来了,就算我愿意给,也给不出来,更何况我不愿意。” 王家父母哪里懂这些,还当王英诓骗他们,喊来宝贝儿子一通研究,待发现钱真的拿不出来后,狠狠瞪了一眼王英,再也不多看一眼,还留下一句,“既然如此,你也别在家出嫁,以后我们没你这样的女儿,你趁早收拾东西滚蛋吧。” 尽管早就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真正的家,但娘家好歹在自己离婚后收留了自己,王英之前一直暗暗感激,但现在,一丝一毫的感激都荡然无存,她只觉得心寒,望着一脸凶相毫无挽回余地的父母、以及好似从来没有懂事过、依旧吊儿郎当的王小弟,她深呼吸一口气,给两个在外的妹妹留了消息,随后,收拾了一个小包裹,毅然决然离开这个她曾经生活二十几年的所谓家。 身后,浑然不觉事态变化的王聪还在追问,“大姐,你带着侄女去哪啊。” 某一瞬间,王英其实想回头,跟人好好掰扯掰扯道理,但几乎是同时,她放弃了这个念头,无它,太幼稚了。 难道王聪不知道,他所获得的一切,都是趴在上面三个姐姐身上吸血所得来的吗? 就算小时候不知道,长大后,在周边人、在网络的各色讯息中,他难道还能不知道吗?不可能的。但他依旧能保证自己的无辜与善良,因为他从未直接趴在三个姐姐身上吸血,一直以来,都是王家父母吸血三个女儿,而后将新鲜的热乎的血液灌入王聪体内,跟这样一个睁着眼睛装糊涂的人将道理,又哪里讲得通呢。 没有回头,她只是道,“我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爸妈就靠你了。”说着,牵起女儿的手,母女俩一脚一脚,走向光明。 孔华回来后,并没有住在乡下的孔家,而是住在镇上的小旅馆,嫌弃之意溢于言表,而王英敢肯定,孔华父母给予孔华的,必然不比王家父母给王聪的少,所以,你看,养儿子也未必有用呢。 嘲讽一笑,踏入小旅馆,王英跟孔华简单说明了一下经过,孔华略诧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那么,咱们回城简单办一场婚礼?” 王英没有意见,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孔华回乡下的家中,跟父母说了一下不办婚礼,就急匆匆带人离开了。 而再次看儿子离开的孔家父母,此时有些想不明白,上一个儿媳是城里人,不愿意来乡下办婚礼也就算了,怎么这一个就是隔壁村的人,还不办婚礼呢。 孔华当然不能解释,上一次是纯粹的嫌弃,看不起乡下,而这次,则是因为身上没钱,按乡下的标准,哪怕最便宜的十桌酒席,前后加起来起码也花出去小几万,而等回了城里,他请上几个自己交好的朋友,至于王英在城里压根不认识什么人,撑死了两桌,五千估计就够了,可不是省下了好大一笔。 王英对孔华的小心思不大清楚,但她压根不在意这些,当初跟张强的婚礼倒是在村里大办特办,最后不也没过好吗。 第465章 孔华结婚的消息一传出来,阮柔立即收到了消息,甚至于孔华…… 孔华结婚的消息一传出来,阮柔立即收到了消息,甚至于孔华还亲自给她发了一份请柬,阮柔只当没看到,更别提去道贺了。 解决一桩小麻烦,阮柔暂时放下孔华的事,将心思放在正事上。 首先是阮天的工作室,作为三大股东之一,别看阮柔平时看着没什么事,但等到年底,也有不少工作找上门来。 全年的财报即将出炉,虽然不需要对外公布,但以免工作室以后有上市之类的需要,这份财报的内容不能含糊,鉴于本职工作原因,阮柔对这方面算是了解,年底需要花费些时间关注这方面。 另外,工作室成立的第二年,第一款游戏成功上市引流,带来大量的流水,固然有市场玩家的选择,但工作室员工们的努力也功不可没,年底的激励方案就成了亟待解决的大问题。 熟悉的会议室,熟悉的三名股东,此刻正为了这个问题而争吵激烈。 阮天和陶秋都倾向于加大激励,理由也很正当,“工作室如今的流水很客观,离不开他们的努力,咱们的工资不高,为了以后着想,也不能一味提高工资,所以,加大奖金是唯一的选择,既是为了激励,也是为了留人。” 阮柔瞥了一眼说得激情澎湃的阮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给自己争取奖金呢。 阮天说完,陶秋接话,“我赞同阮天的提议,未来的工作还需要大家配合,而且,现在的年轻人更看重即时激励,如果年底没有表现,恐怕明年很多人都会选择离职。” 好吧,都很现实,阮柔没有立即表达意见,激励当然是必要的,可给多少激励,才算是有激励性的正向激励呢。 一说到这个,两人顿时哑火。 阮天看向陶秋,正对上陶秋直愣愣的视线,两人面面相觑,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苦恼,若非在郑重的场合,险些笑出声来。 阮柔看了两人一眼,有些无奈,问阮天,“你和工作室的员工接触多,你说说看,他们平时有没有聊到未来的期望。” 阮天严肃起来,“偶尔会聊到,但因为我算是boss,他们不会直接说待遇问题,但也会提到一些麻烦,比如工作室的加班多,虽然我们直接用了企业用车,但打车还是不方便,而且浪费的时间太长,早上又要来上班,回家也就是为了睡个觉。另外,工作室其实还是有一批有工作经验的老员工,他们对目前的薪资待遇等都没有太大意见,但是对工作室的长期发展存疑” 不说还好,这一说,阮天顿时觉得全是问题。 阮柔抬手示意他先暂停,“陶秋,阮天说的时候,我和你也要想一想,这些问题是否真的存在,又能怎么解决。” 陶秋点头表示明白,随后阮天继续,简直越说越多。 当然,工作室目前的问题也切实存在,譬如规模小,结构扁平化,就代表上升的机会小,是,做动画特效是能赚钱,但谁也不想到了四十岁还在这做文件,不管是体力还是精力和创造力都跟不上,走向管理岗是最好的选择。 另外,严重的加班,只有绩效奖金,没有加班费,员工们心里有意见,工作室也承担一定的风险,还有加班晚上打车,不说打车和费用问题,路上的安全就是大麻烦。 只有解决了日常的这些“小”问题,年底激励的奖金才有实在的效用。 三人一边讨论,一边研究明年公司配套制度的修订。 首先是工作室规模,有了自己的游戏,工作室必须分出部分人来,专门负责维护游戏的运营,原先都是谁有空谁上,人员混乱还难以管理,阮天和陶秋对人员熟悉,便当场开始划拨人员。经过一年的发展,原本七八十人的工作室已经扩充到近两百号人,阮天直接划了四十号人给游戏,剩下的人再做其他安排。 由工作到人员,最后,阮柔干脆做主,在工作室设立起了负责各个专项业务的小工作室,专门负责游戏运营的,负责外包业务的,负责新游戏开发与设计的,梳理得井井有条,三人看着,顿觉舒心不少。 “这一分,结构就出来了,等明年先观察三个月,谁能升上来、谁能扛事儿,很快就能看出来了。”阮柔总结,“另外,以后业务再增加,按照这个模式继续改革,若单纯规模扩大,工作室内再划小组,等工作室扩到五百人,就要看看,是不是能继续扩充。” 养人是有成本的,尤其如今的人力成本还格外高,除去工资外,还有配套的六险一金,额外的意外保险,交补饭补等等,原本员工所感受到的到手工资要高昂得多,哪怕工作室再挣钱,也不能随意嚯嚯,否则,工作室哪一天撑不下去再说,也祸害了工作室的人。 第二个问题,是公司的加班问题,其实跟第一个问题也有些关联,人数升不上去,就只能靠现有人员加班,但也不是说,他们就拿员工当来黄牛了,而是动画游戏行业一年内就有自己的淡旺季,旺季的时候天天加班加到怀疑人生,闲的时候在公司摸鱼能摸到了无生趣,恨不得找点工作干干。 “所以,咱们的加班,除去法定工作日必须结算加班工资外,其他加班超过一个小时的,按小时累计,等到工作室空闲,就给他们放假!”阮柔再次替阮天和陶秋下了决定。 阮天犹豫半晌,还是提出抗议,“要是工作室突然来活了呢。” “那就把人召回来啊,只要不出国,提前打声招呼,要不了两天就能回来吧。”阮柔疑惑问。 陶秋见他靠不住,自己补充道,“可是这么放假,也不是一个办法啊,人在公司和在外面玩的心态是不一样的。” 阮柔无语,“合着你们知道人闲着,还不愿意给人放假呗。”什么资本家行为啊,她在心中默默吐槽,碍于自己当前也是资本家中的一员,她就不出声吐槽了。 顿时,阮天和陶秋都低头不语,最后,陶秋争取,“真的不能全放跑了,工作室的活有时候说来就来,总不能为此不接业务吧。” “那规定就再细致点,根据假期长度,对放假的人员有一定要求,保证他们到岗的时间,这总行了吧。”阮柔妥协一步,主要业务方面,她是真不大懂。 综合一下,这个做法陶秋勉强接受,毕竟不接受也没办法,真要几倍的付加班费,除非坐拥金疙瘩的国企才扛得住。 “至于打车和往返时间的问题,其实长远来看,我是希望咱们自己买块地,工作区外,能有配套的住宿和生活区,当然,这需要大笔的资金支持,现在条件还不允许,那能不能在公司附近长期租几个房间,供人暂时歇歇的,省得人来回跑。” 陶秋举手,“阮姐,这件事我来办,看能不能租房,或者跟酒店谈一下长租的优惠价格。” 两个问题都解决,三人再次商量起年底奖金的事来。 只是商量来,商量去,奖金的金额始终定不下来。 阮天觉得,可以拿出今年利润的十分之一出来,专门发奖金,但陶秋和阮柔都不同意,一来,这就是好几百万,摊到个人头上,金额太大。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次性发这么多奖金,明天人还是可能会跑?”阮柔试探问。 结果,就见两人呆愣愣看着自己,显然没想过这种可能,在他们想法里,打工人嘛,只要钱给谁,谁会愿意去其他公司再折腾。 但人工作又不是只图钱,说到底他们工作室规模还小,比不上外面那些大厂,而工作室有了一款成功游戏的经验,去其他大厂面试是很有利的,保不齐人就跑了。 “姐,那你说怎么办?”阮天和陶秋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说完,三人相视一笑,原本有些严肃的场合,顿时欢快多了。 “你们说,发股份怎么样?” “股份!”两人全然吃惊,工作室蒸蒸日上,在他们看来,发股份还不如直接发现金呢,而且,股份应该怎么分才合适,也是个麻烦。 严格来说,股份是根据公司估值来的,也就是说,公司估值越高,股份就越值钱,作为一家初兴公司,去年的这个时候,公司股份还一文不值,但如今,有了稳定的流水,股份可就值钱多了。 再者,有了股份,基本上员工就跟公司有了一定程度的捆绑,除非特别大的利益趋势,否则不一定会轻易选择离开公司,总的来说,以如今的公司估值派发股份,从公司的角度来看,只赚不亏。 阮天和陶秋同时向阮柔投来一个看奸商的眼神。 阮柔摸摸鼻子,作为打工人的良心还在隐隐作痛,她轻轻咳嗽一声,假装没看到两人谴责的视线,“所以,你们觉得怎么样,我想着,愿意要股份的,以市值的九成来派发份额,如果要奖金的,正常派送,但以后需要提拔的话尽量从这些选择股份的员工中挑选?” “好,特别好!”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陶秋谄媚着拍马屁,“阮姐,你可真厉害,以后工作室的发展可就全靠你了。” 阮天顿时急了,跟着说好话,“姐,我可是你亲弟,以后还是靠你罩着。” “哈哈哈。”阮柔被逗得前仰后合,之后,三人继续约谈员工,全当年底的绩效面谈了。 这一谈就是一个星期,等约谈结束,阮柔都有些恍惚,“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她还是个兼职呢! 第466章 兼职的阮柔表示很苦逼,年底本职工作本就够忙的,还要抽出…… 兼职的阮柔表示很苦逼,年底本职工作本就够忙的,还要抽出时间忙活工作室的事,可忙也没办法,阮天跟陶秋就两个人,同样忙得不可开交,她只能挤出时间来。 从年底一直到一月中旬,总算忙得差不多,赶在年前,该理清楚的账理清楚,该发的奖金发出去,热热闹闹的年会后,还给工作室的三名员工分了股份,才总算是忙完。 好在一切顺利,春节前,事事妥当,阮柔和阮天也有了时间,欢欢喜喜准备过年。 这是阮柔离婚后的第一个年,阮天当属最高兴的,毕竟头一年的新年,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家过,别提多凄惨了,今年姐弟一起倒是热闹许多。 阮家的亲戚不少,真正亲近的却只有阮姑姑一家,原因概因当年阮父阮母年纪轻轻离世,多少所谓亲友上门来打秋风、占便宜,叫当时年幼的阮秦和阮天看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伺候再不跟那些人互相来往,就此断了亲。 故而,阮家的年着实有些冷清,不过今年有两个人,阮天表示很满足。 阮天勉强算得上一个良心资本家,法定假期是从除夕到初七,后面还要调班两天,阮天直接提前两天给员工放了假,全当春节福利。 故而,腊月二十七这天,阮柔和阮天两人就开始在家准备打扫卫生、采购年货。 阮家的房子三室一厅,套内面积约莫一百来平,两人住的都是次卧,主卧一直空置。 两人日常忙碌,也会固定请人来打扫,家中还算干净,只是墙上的积灰以及常年关闭的主卧需要重点打扫。 打开尘封的主卧大门,姐弟俩都有些沉默。 时间过去太久,平常无人提起的时候,两人都有志一同地当做无事,但此时望着熟悉的屋内摆设,想起阮父阮母还在时的时光,不免有些怅然。 阮柔看了看情绪低落的阮天,故作寻常道,“果真积了不少灰,我们动作可得快点,今天一天打扫完,明天就出去大采购。” 阮天勉强提起一个笑,比起彼时已经上大学的姐姐,他的年纪更小,此时对父母的记忆也更淡,更多的,是姐弟俩相依为命的那些年,后来姐姐跟孔华在一起,那才是他真正的噩梦,好在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姐弟俩撸着袖子、带着围裙,一个拖地,一个擦洗,勤勤恳恳打扫,最后将防尘罩重新换了一遍,放上阮母喜欢的熏香,方才重新关上门。 翌日,两人出门采购,去的附近大商超,一人推一辆购物车,看见喜欢的就往里放,最后险些两辆车都不够,阮柔连忙阻止了继续大手大脚的阮天,“够了够了,咱们就两个人,能吃多少。” 看向两辆车里的零食、饮料、水果,以及各种食材,阮天微微沉默了。好吧,两个人,确实吃不了多少,还是等吃完再来买吧。 一天时间内,他们跑了商超、菜市场,吃喝玩乐,春联福字应有尽有,这才满载而归。 腊月二十九,除夕,也是团圆夜。 由阮天作为主厨、阮柔在一旁打下手,重复着年幼时父母曾经的步骤,炸圆子、炒瓜子挂绳、做年夜饭,整整忙活了一天,这才在晚上六点,准备好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客厅圆桌上,十几道菜满满一桌子,冷盘、热盘、热汤,以及两个锅子,俱都齐全。 两人面对面坐下,阮柔举起杯,“敬我们今天的大厨!” 阮天笑着拿起了一旁的果汁,“敬股东!” “哈哈哈。”两人笑做一团,随后大吃特吃起来,但两个人能吃多少呢,剩下的估计够他们接下来几天吃的了。 吃过饭,阮姑姑和阮姑父带着两个表妹过来拜年,这是当地的习俗,虽然如今阮父不在了,但还有阮柔和阮天在,便算是阮姑姑的娘家。 阮姑姑看着两姐弟高兴的模样,有些心酸,背着身抹了眼睛,回过头来还要装作高兴的样子寒暄说话。 聊着聊着,不免说起阮天的工作室。 阮姑姑自有一股为侄子侄女抱不平的愤懑,“我早就跟你姑父说过,你俩都是好孩子,也是有能耐的,早晚会有大出息,没想到会这么早。” 阮柔摸摸鼻子,瞬间心虚,她属于被带飞的那个。 阮天话可就多了,一点也不谦虚,“那可不,姑,你以后不用再操心我们了,我和姐就是现在退休都够了。” “说什么瞎话呢,你俩还年轻,有钱归有钱,可人啊,就得找点事干干,不然闲着也难受。” 面对阮姑姑的说教,两人自然也只有应着的份。 随后,阮姑姑说起接下来新年的安排,“我还是初三早上过来,你们也别忙活,我带食材过来做。” 阮姑父家中有一个妹妹,初二回娘家,阮姑姑作为嫂子那一天走不开,便将回娘家的时间往后推了一天,在阮父阮母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阮天姐弟的春节,其实就是初三姑姑来家团聚的那份快乐。 时至今日,阮姑姑依旧保留这份传统,否则,只两个孩子在家,也太孤单了些,她总放心不下。 闻言,阮天正好有话说,“姑,我和姐想今年春节出去旅游,初三就简单吃一顿,初四就要走了。”两人其实也是临时决定的,与其在家无事可做,不如出去见见大好河山。 “嚯,去哪玩?”阮姑姑没觉得旅游过年不好,反倒有几分羡慕,“还是你们小年轻好,不像我和你姑父,上有老下有小的,可走不开。” “姑,要不你跟姑父带着表妹们跟我们一起去吧,正好人多热闹。”阮柔见此,提议道。 阮姑姑连忙拒绝,“哪里能够,家里一堆事呢,还有一堆亲戚要拜年,根本走不开。” 当年阮家这边的亲戚大多断了,可阮姑父那边亲朋好友也不少,没他们这么潇洒,阮柔知晓,也不再劝。 旧年的最后一天,就这么在春晚的背景音下,匆匆过去。 大年初一,照旧在无所事事中度过,老一辈人有讲究,这一天什么事都不能做,就得闲着一天,代表接下来一年都清清闲闲,不用操心,阮柔和阮天继承了这个良好的习俗。 于是,结果就是,电视机开了一整天,吃了一整天剩饭,以及,垃圾桶里的瓜子皮,堆了满满一层,再有,阮柔和阮天作为公司老板,发出去大几万的红包,乐得群里的员工一直嚎着谢谢老板。 第467章 初三,阮姑姑如约带着阮姑父以及两个孩子过来吃了一顿午饭,阮姑姑…… 初三,阮姑姑如约带着阮姑父以及两个孩子过来吃了一顿午饭,阮姑姑情绪很是激动,许是看着姐弟俩的关系和好如初、加上阮天事业有了长足的进步,她显得格外多愁善感,絮絮叨叨说了许久阮父阮母还在时候的时光。 阮柔和阮天静静听着,不时附和一句,气氛和谐而静谧,阮柔听着的时候就想着,若是阮父阮母还在,是不是原主身上的悲剧就不会再发生,但多想无益,最重要的是着眼现在。 送走阮姑姑,阮柔拍拍阮天的肩膀,难得夸赞一句,“小天,你真是出息了,不仅带飞你姐我,以后姑姑也应当能放心了。” 在此之前,两人纵使身上有些钱,但在阮姑姑这个长辈看来,总是不稳当的,如今,阮天工作室蒸蒸日上,这才是长久的保障。 阮天听了嘿嘿一笑,很是开心。 初三一过,初四清晨,两人早早起来,开始今年春节的旅游之旅。 阮天自己是老板,开工的日子比较自由,但阮柔还要上班,只请下来两天假,也就是最晚初八得回来,算下来,五天的旅游,不算长,但也不短了。 两人没有出国,而是选择去国内更南方,原因无它,叶城正值寒冬,就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 别提,在叶城零下的时候,南方竟然足有十几二十度,气候宜人,确实是冬日度假的好地方。 飞机往返,阮柔两人在五天的时间内,游览了周边几个城市的知名景区,尝遍当地美食,险些流连忘返,最终还是在开工日期的紧迫下,坐上了返程的飞机。秦 傍晚六点,他们回到家中,清清冷冷,毕竟家中没人,桌子上都落了一层灰,不过谁也没空收拾,放下行李后,第一时间洗漱完瘫倒在床上。 阮柔看了下工作群,今天是年后开工的第二天,估摸是假期综合征,群里没几条消息,更没人找她,阮柔这才放下心来,在电视剧背景音的催眠下,陷入睡眠。 早睡的结果就是,半夜十二点,两人颇有默契地醒了,既是睡眠充足,也是饿的。 看着咕咕叫的肚子,时间太晚点外卖不现实了,两人索性各泡了一桶泡面,呼噜一口气吃完,刷了个牙后,默默回去睡觉。 翌日,阮天还睡着,阮柔就早早起来,感慨了一句还是自己当老板好,认命开车去上班。 新的一年,新的发展。 开工第三天,依旧不算忙,只开了两个小会,安排了一下今年的工作,高效完成后,阮柔坐在工位,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规划。 之前忙的时候没时间也没精力,而且,阮天工作室的赚钱效率确实远超想象,一开始她以为的所谓游戏成功就是最多能赚几百万的小游戏呢,万没料到如今的情况。 近半年赚的钱,远超她原本所有的资产,一切规划都得重新来过。 首先摆在眼前最现实的问题,就是这份工作要不要继续。 阮柔对这份工作的态度一般,讨口饭吃而已,努力是必要的,谈不上喜不喜欢,但她有了更多的方向,工作反而成了她的掣肘。 工种特殊,很多工作和理财类型她都不能接触,大大限制了发展,如果能脱离单位自己干,会自由许多,再者,她对接下来的规划,就有对阮天和自己的资产进行配置打理的部分。 不要以为富人只会挣钱和花钱、不会理财,正相反,越是有钱人越懂得钱生钱的道理,钱存在账户里只会便宜了银行,只有真正利用起来,才是生财之道,不过,这点要跟阮天商量一下,若他有额外的打算,她就专门做自己的就行。 其次,孔华那边也不能完全放下,哪怕知道他过得不好,也不能掉以轻心。 阮柔之所以没有将他一次性打入尘埃,就是因为知道,人若是坠落地太快,或许会彻底地放纵,届时,那份痛苦就会变得迟钝,相反,像如今这样,好似有希望,但又每日作为社畜艰辛地生活,就跟给驴面前吊着个萝卜,顶多饿不死,又看不见丁点希望,这才是长久的折磨。 不过这事不着急,满满来,偶尔盯一下就行。 等终于熬到下班时间,阮柔回家,意料之中,阮天去上班了,听说今天工作室全面开工,有去年的优秀业绩打底,今年说是要努力干出个好成绩来呢。 晚上八点,阮柔吃过饭,正在客厅看电视,顺带做做规划,就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不一会,阮天出现在眼前。 阮柔问,“吃过了吗?” “吃了,跟公司几个人一起吃的。”阮天回着,没什么精力的样子。 阮柔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阮天没有第一时间赞同或者反对,而是仔细问,“姐,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吗,我记得你当时被录用的时候可开心了。” 阮柔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原主当时确实很高兴,不过,不是真的热爱工作,而是终于有了一份稳定的保障,摆脱了学生身份,有了足以安身立命的工作和收入而高兴。 这些就没必要跟阮天说了,她便只是道,“当时确实很高兴,不过这么多年,也腻了,想换个生活方式。” 阮天闻言依旧有些忧心忡忡,“可是,姐,现在工作室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要是哪一天不行了,你不就失业了。” 阮柔无语,这考虑的都是什么啊,自己工作室都倒了,还惦记她那月薪没多少的工作呢。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阮天许是也察觉不对劲,心虚地摸摸鼻子,退一步道,“那也行,不过工作室就算了,我的钱和你的那部分都给你打理,盈亏都随你。” 阮柔再次无奈,她解释道,“如果要做,那就要正式签一份合同,以免后面出问题,盈利的部分我要拿提成,亏了的按理是不用负责的。” 阮天一瞬间双眸瞪大,好似无语,在阮柔的瞪视下,默默将一句“无良奸商”咽了回去。 对此,阮柔只能说,行业规则如此,再者,若每一个替人理财的都要承担损失,那估计也没人敢干了。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总算是定下来,阮柔暂时负责两人私人财产的打理,她计划自己注册一个公司,把一切正规化,以后也可以发展其他客户。 一切事情定下,阮柔第二天去单位提交了辞职信,按规定,一个月内她跟人交接完就可以走人了。 第468章 正式离职的那一天,阮柔约了几个关系好的同事,吃了顿散伙饭,就此…… 正式离职的那一天,阮柔约了几个关系好的同事,吃了顿散伙饭,就此宣告与这份工作的告别。 这天晚上,阮柔回到家发了一个离职的朋友圈,同时宣布自己即将进入自由职业,还不忘给自己打一波广告。 几分钟功夫,下面多了很多点赞和评论,有祝福她以后越来越好的,也有替她惋惜担心未来的,总之,友好的居多,阮柔一一回复,并详细解释了下自己辞职的原因,并不是就此颓废,而是另有打算。 就在阮柔忙着回复的同时,另一处,孔华正盯着手机发呆。 他万万没料到,阮秦竟然如此干脆利索地离职了,明明以前那么看重工作的人,碍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孔华已经很久没关注过对方的日常,这一次还是莫名心态下点了进去,结果就看见这条动态。 好奇之下,他往上翻了翻,上一条是一个多月前的,还是春节期间,好像是阮秦和阮天两人外出度假了,而再往前,则是一条工作室的年终财报数据。 这份数据,早前他其实看过,但此刻结合起来,他忍不住产生了个猜测,对方莫不是因为阮天的工作室才离职的吧。 还真是感情深厚的好姐弟,他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却还是忍不住再次假想,若两人没有离婚,这份破天富贵就有自己的一份,别说眼下的房贷,就是大手一挥再买三五套都不是问题,可惜,假想无用。 心内暗自诅咒一番,最好阮天工作室趁早关门倒闭,阮秦失业破产,两姐弟一起凄凄惨惨,孔华的心情这才好了丁点。 就在这时,王英端着洗脚水过来,这是两人结婚后的常态,孔华习以为常,本来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带这样一个拖油瓶,要是不眼力见好一点,他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温度适宜的水,孔华将脚伸进去,舒服得窥探一声,转眼却见王英还杵在跟前,忍不住皱眉,“还有什么吗?” 王英早就习惯了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开口试探问道,“孔华,你说我要不要出去找个工作,好歹补贴点家里。”其实不是补贴家里,而是女儿要上学,要读书,总要花钱,,结婚一阵子,她算是摸清楚了,这孔华是真穷得叮当响,想要他给女儿提供多好的条件,显然不可能。 孔华眉头一皱,下意识拒绝,“你要学历没学历,要文化没文化,能找到什么工作。” “什么工作都行,我不怕苦不怕累。”王英说得很是大气,“而且,”她补充,“家里靠你一个人也太累了,我想帮你分担一些。” 这话就听得顺耳多了,孔华开始认真思考,不说别的,叶城工资水平不低,哪怕去做一个保洁,一个月都能有几千块钱,蚊子再小也是肉,多少能缓解几分压力。 于是他道,“行吧,你先找找,要是能找到最好,对了,那还在呢?”提起那个拖油瓶,孔华语气中难掩厌恶。 “我想着给她找个学校,有老师管着,省得操心,也好方便找工作。”王英有些忐忑,毕竟要从人手上拿钱,“就是学费有点贵,一个学期就要五千。” 孔华心道这哪里贵,他可是听同事们讨论过,好的私立学校,一个月学期就得两万,还不包括给学校和老师送礼,还有课外补习班、兴趣班的费用,要不说养孩子就是吞金兽呢,不过,想到眼前女人是从乡下来的,或许就觉得一个月五千很贵了吧。 再看不惯拖油瓶,如今两人挂在自己的户口上,不能不送人上学,此时也不在意这点了,而且,他也会算账,王英少说一个月四五千,肯定挣得比学费多,他总归不亏。 思索一番,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半晌,似恩赐般开口,“行吧,你先给她找个学校,学费我来出,工作的事你先找找。” 王英顿时松了一口气,过去伸手找人要钱、仰人鼻息的生活还在眼前,若是可以,谁不想自己挣钱自己花呢,等找到工作,有了工资,她也就有了在大城市生存的底气,即便将来跟孔华离婚,她也不惧了。 且说王英开始磕磕绊绊地找工作,从一开始连招聘app都不会用,到一点点熟悉、创建自己的简历,可惜的是,没有什么工作经验的她,根本没有人愿意找她,最后,在办理好女儿的入学手续后,王英试探性往一个号码上发了一条消息,她愿意从头开始,只要有希望。 于是,收到消息的阮柔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给对方发了肯定的回复,让她明天就去工作室报道,刚好可以跟上新开班的课程,工作室的培训班,除去培训的讲师成本外,还会给学员发一些补贴,勉强够王英交差了。 王英看着对方发过来的消息,再三感谢,眼眶却渐渐红了,陌生的城市里,有一个无条件愿意帮助你的人,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若阮柔知道她的想法,定然会否认,也不算无条件吧,若能给孔华添点堵,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二天,王英准时来到阮天工作室的地点,阮柔早就跟阮天说好了,阮天对此也没意见,无外乎多一个学生,不算大问题。 王英来到写字楼还有些稀奇,之前在小县城,她前夫是做生意的,就是在门面铺子里忙活,她总觉得写字楼是文化人待的,没想到自己也有踏进来的一天。 负责培训的员工跟王英详细聊了一下,得知她有简单的电脑基础,只是学历不高后,有些庆幸,好在老板还是有些靠谱的,否则,她也没信心能将人教好。 待双方正式签署了培训协议,王英坐在课堂最后面,只感觉一股心安,任何时候,学一门技术总是没错的。 得知对方正式入学,阮柔就不再关注,人生路只能自己走,她最多帮衬一把,此时的她没想到,日后的王英会给工作室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此时的阮柔,正忙着去注册自己的公司,工商、税务、公安等等跑了个遍,总算拿到一张薄薄的营业执照以及一堆资料,望着租来的小小办公位,为了省钱,她选择的是市区的共享办公场所,优点是价格便宜,缺点嘛,自然就是人多且杂,一度让她无法安心坐下来处理工作。 好在如今就她一个人,阮柔决定接下来尽量在家里处理事务,若有对外联系之类的事,再来办公室。 公司的第一笔业务当然就是阮柔和阮天自己的钱,去年业绩超期,留下一笔供公司发展的资金后,三位股东进行了第一次分红,如今两人的腰包可丰厚得很。 第469章 两年时间匆匆而过。 时间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 两年时间匆匆而过。 时间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 期间,阮柔的公司走上正轨,取得了专业的业务承接资格,如今承接的业务远不止阮天的资产,还有很多曾经结识的客户,如今在行业内也算小有名气,她自己的资产也在稳步提升,如今勉强称得上一个小富豪。 至于阮天,则不遑多让,几年时间过去,原先几十人的小公司如今已经成为几千人的专业动画与CG制作公司,当然,业务不仅是制作,旗下有好几款颇受欢迎的游戏以及动画电影,每年营收几个亿,当然,随着公司发展,当初独属于三人的股份,也扩散了开来,如今,阮天和阮柔的股份刚过一半,这是阮天的坚持,他不希望有一天,公司的管理权转移,于是,阮柔每年都能躺赢赚一大笔。 值得一提的是,阮天跟当年一起创业的陶秋走到了一起,两人长期在一起工作,又有着共同的爱好和理想,走到一起顺理成章,虽然结婚,但两人都坚持财产独立,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秉承着AA的理念,只除了在唯一的小女儿身上花钱不作区分外。 当然,小姑娘出生后就小有身家的父母以及阮柔这个宠爱孩子的姑姑,可谓是生活在蜜糖里,从来没有缺钱的观念。 生活顺遂,事业顺利,阮柔这几年操的心不少,人却依旧精神饱满,尤其对比起孔华的惨状,就更让人舒心了。 说起孔华,也是让人一言难尽。 当年,阮柔特意逼着孔华选了一个工资不够还房贷的工作,一开始,孔华还能找点兼。职,凑上还房贷的钱,但人总是会累的,时日一久,孔华支撑不住,只能咬咬牙将房子卖了,选了一个更小的房子,差价勉强将借的贷款还清,工资也足够支撑房贷以及日常开销,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没两年,乡下的孔母打电话带来一个坏消息,孔父得了癌症,因为两人没有正经的工作,只靠着种田和外出打零工挣钱,没舍得花钱交保险,所以,如今所有的治病开销都得自己负责,好消息是,癌症初期,还能治,坏消息则是,癌症初期,治疗要花大价钱。 孔华自己尚且过得捉襟见肘,勉强存的十万全打回来,还外借了十几万,只是依旧不够。 孔父年纪还不大,如今六十不到的年纪,自然不想死,他想着自己早些年辛苦挣钱给儿子结婚买房,如今却落得一个在医院没钱治病的凄惨结局,忍不住悲从中来,对儿子的那点疼爱抵不过生命即将终结的恐慌,于是,强逼着孔华掏钱。 孔华哪里还借得到,就算能借,他也不想借,还了几年外债,他可是再清楚不过欠人钱的艰辛。 然而,孔父狠心起来,可不是好说话的,他愣是忍着疼痛,跟人四处打听,后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当年拿给孔华买房结婚的钱算是借与,可以追回,跟孔华几次三番要不到钱,干脆将孔华告上了法庭。 继上次离婚后,孔华再次站在法庭上,心情可谓复杂,怎么他就这么倒霉,人家结婚了离婚还能发笔大财,自己就还倒欠一屁。股债,人家爸妈操劳一辈子就是为了儿子好,结果自己的父母呢,都得了癌症还非要治,就是想逼死他,要是真爱他,怎么不学新闻上那些得了病的父母一样,干脆放弃治疗呢。 虽然孔华万般不甘愿,可结果显而易见,不说孝顺父母是本国的传统美德,就说这笔钱的归属,在孔父得病极需钱治疗的情况下,法院自然判决了孔华归还,且责令他必须尽好赡养的责任。 孔华哪里还能借来钱,法院再三追踪下险些被强制执行,迫于无奈下,孔华再次选择了卖房子。 幸运的是,房价上涨,这处房子一买一卖还挣了不少,可惜的是,因为孔父治病,这笔钱一大半都投入了医院,花钱不说,孔父孔母年纪大了,压根不懂医生们说的什么疗法疗程和特效药,又只有孔华这一个孩子,只能将人喊回来帮忙。 有法院先前的判决,孔华不敢不回,唯恐再被告个遗弃罪,但两个地方一来一回,难免耽误了工作,部门领导见他年纪大了,能力一般,还老是请假,二话不说把人辞退,只给了一小笔赔偿。 继没了房子后,又没了工作,孔华手拿着离职证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往哪里去。 倒是王英带着孩子选择在租了一个小一居室,勉强够母女俩居住,再加一个孔华就捉襟见肘了,孔华只得自己另租了一处房子跟人合租,但在一个月都没找到工作,钱却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后,他终于动了回老家的心思,别的不说,起码村子里吃饭住宿不需要花钱。 孔华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心酸,人家回村那叫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结果自己就是灰溜溜地失败而归,他一向自视甚高,往常回来都以城里人自居,如今回来,反倒窝在家里不敢出门,唯恐跟人撞见被嘲笑讥讽。 回来住是省钱了,可孔母日常在医院照顾孔父,压根没时间照顾家里,结果就是孔华不仅得自己烧火做饭洗衣服,还得去田地种菜摘菜。 一朝从城里的高薪白领,变成地里种田的老农民,悬殊之大,是能让孔华崩溃的程度,人自己不舒坦,就想给其他人找点不舒坦,别人孔华冠不到,但自己的妻子王英他还是能插手一二的。 这些年,王英在阮天工作室的发展还算不错,除去头两年因为培训协议的原因,拿到手的薪资有限,后面工资倒是节节攀升,但她能赚也能花,不仅在自己身上舍得花钱,培养女儿上更是不遗余力,故而,其实身上存款有限,这也是孔华需要钱时只能自己想办法的原因。 当年王英靠着第二场婚姻,好不容易从封建落后的农村,来到先进的城市,虽然城市不见得比农村好,但离自己那群亲人肯定越远越好,王英跟孔华本就是半路夫妻,凑合过妻子的,如今一方落难,王英自然不愿意回来。 “我们离婚吧。”在孔华第三次劝说无效,破口大骂时,王英语气平淡道,仿佛说的只是一件早上喝粥这般的小事。 孔华一时愣住,虽然对王英不满意,对这段婚姻从头到尾都抱怨连连,但离婚他还是没想过的,无它,他要是离婚,再结婚那可就是三婚,说出去多难听啊。 “你要是不想回来,就以后再说吧,离婚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扔下一句话,孔华匆匆将电话挂断,满腔子话要劝的王英只得无奈放下手机,且再等等吧。 第470章 孔华与王英两人如何商量的,阮柔不得而知,但最后的结果,…… 孔华与王英两人如何商量的,阮柔不得而知,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一年后两人离婚,自此桥归桥、路归路。 肉眼可见,离婚后的王英工作更加拼命了,原本还要留出时间照顾家里,如今女儿大半时间待在学校,不需要时时照看,王英选择将更多时间花在工作上,是工作室每天最早来、最晚走的一个,为此还得了一个称号,“拼命三郎”。 工作室的薪酬制度吸取了同行业的经验,制订得很是完善,除去每个月的基本工资外,还为超额工作量配置了绩效奖金,简单来说,就是多劳多得,王英的工资收入肉眼可见的节节攀高。 一日,晚上八点,阮柔来工作室找阮天商量些事情,顺带约了晚饭,就见漆黑的办公室,唯独一处亮着灯光,走近一细看,正是王英,全神贯注在眼前的电脑上做文件。 聊了几句,得知她的近况,母女俩人如今靠租房子住,也没什么存款,王英这么拼命加班为的就是能在叶城买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面积不用大,六十平够两个人住就行。 对此,阮柔也没办法劝,只能多叮嘱几句要注意身体,别熬坏了身子。 王英欣然应允,但看样子并没有听进去,阮柔叹息一声,没再管。 如此努力拼搏了两年,王英总算攒够了首付,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买下一座小两居,如她所愿,六十平,有了窝,王英整个人才终于踏实下来,有空抬眼看看周围,而非一味沉浸在无尽的加班中。 至于孔华,在其回了老家后,两地相隔较远,没有熟悉的人打听,很长一段时间,阮柔都没有听说过对方的消息。 再听到,还是有一次跟王英聊天,才知道对方又回来叶城了。 在大城市待过的人,很多都难以再适应农村的环境,孔华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听说孔父花了大价钱治疗,但到底没治好,癌症从初期发展到晚期,也就多熬了三五年时间,倒是将家里的余钱用了个七七八八,孔家穷得叮当响。 孔父走了,虽然把钱花光了,可于孔华来说,却也不全然是坏事,起码只剩下孔母一个,还真奈何不了他,于是,孔华马不停蹄地跑出来,这几年在老家的日子他可是过够了。 一开始,他就光窝在家里不想出门,时间短还好,时间长了,样样都要花钱,仅有的存款花光后,孔华实在受不了,只得自己去镇上找了个工作。 小地方的工作给的工资水平有限,孔华整整投了三个月的简历,面试了十来次,最后工资不过八千,连他在叶城的一半都不到。 所以,在孔父逝世后,孔华几乎是马不停蹄回了叶城,这座他熟悉的、有好感,曾经以为会是自己第二故乡的城市。 然而,城市的发展不以任何人为转移,几年的时间耽误,如今的孔华早已不是当年就业市场上的香饽饽,几乎四十岁的年纪一无所有,且不提年纪带来的经历、工作热情的消褪,程序员本就是一个需要不断学习进步的行业,孔华离开了不是三五个月,而是三五年,技术水平跟不上,精力跟不上,拿什么去跟庞大的年轻人竞争。 于是,更残酷的出现了。孔华发现,以自己如今的水平,在叶城能找到的工作不过也就一万出头,比老家略高一点,但叶城的消费水平远比老家要高,租房吃饭交友,最后每个月剩下来的钱甚至不如在老家。 想象与现实的巨大悬殊,给孔华带来的打击是巨大的,过去的几年间,全靠着以后还能回叶城的念想支撑,现实面前,孔华麻木地选择了接受。 这些阮柔也只是听听,知道对方过得不好,她也就放心了。 再次见面时一次极为巧合的环境,她跟公司的一个客户约饭,谈一些生意上的事,约在叶城一家星级酒店的包厢内,而孔华跟同事在隔壁饭店吃饭,进门的时候正巧撞上。 第一眼,阮柔其实没认出人来,毕竟多年未见,且孔华的模样变化不小,当年起码有一副好皮相,否则原主也看不上。而如今的孔华呢,好似面由心生,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人到中年一事无成的颓丧,跟在年轻的同事身后,低着头不说话,好像阴暗里滋生的老鼠。 倒是孔华一眼认出了对方来,那人跟当年几乎没什么变化,或者说,似乎更光彩夺目了点,钱权是女人最好的滋润剂,二十出头岁的年轻阮秦坚韧中带着稚嫩,尚有一丝单纯。三十岁的阮秦如今事业有成,混得风生水起,于是整个人更加容光焕发,眼神清明,能看透一切的双眼却不乏圆滑世故。 “阮秦。”他喃喃,声音可以压得很低,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听见。 但因着这股眼神,阮柔还是勉强认出了对方。 旁边的客户见她遇到了熟人,笑着问,“是认识的人,要不要过来一起?” “不用了,不熟。”阮柔直接拒绝,她可没什么在失败的人面前炫耀的想法,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资本还不够。 客户也就是一提,见状只是一笑,两人并排进了隔壁金碧辉煌的大饭店。 “孔华,快过来。” 走在前面同事已经在喊了,怔愣原地的孔华回神,默默跟上了队伍。 年轻人爱热闹,吃的是烧烤,孔华当年也喜欢来着,可惜随着年纪大了,口味倒是变得清淡,此刻吃着烧烤,却味同嚼蜡,根本品尝不出任何滋味。 阮秦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呢,当年就已经很成功很有钱了,如今只会更优秀吧,比落魄的自己更成功、更辉煌。 想着想着,他又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做的事来。 其实在很早很早的开始,在老家读书的孔华,还没有那么多的小心思,他是老师、家长、亲朋口中的好学生,所有人都说,他将来一定能考到大城市,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可真等从大学毕业,孔华却迷茫了,他如愿留在了大城市,但光明的未来在哪里呢。 工资是不低,一年三四十万,说出去人人都要夸的,但花销同样巨大,存不下来多少钱,也是这时,他从不太熟的一个大学同学那里得知了精神操控,如同沙漠里的人遇到绿洲,而后,他一点点试验,事实证明,他是个好学生,学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阮家姐弟俩耍得团团转。 但他还不太满足,他拥有的太少,想要的太多,总避免不了贪婪,贪婪到想要将一切牢牢握在手中,不是别人施舍般地给予,而是独属于自己的。 所以,他选择了拿走属于阮秦的所有,占为己有,于是,人就未免显得有些碍眼。 他一直很自信,筹谋得小心翼翼,不曾出过半点差错,然而,最重要的时刻,还是出了问题。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明明已经是笼子里被剪去翅膀的鸟,却还是挣扎着扑腾出鸟笼,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半残的鸟重遇自由,一点点恢复自由,变回了原本那只鲜艳夺目的鸟儿,展翅高飞,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至蔚蓝的天空。 而他作为运筹帷幄的猎人,只能看着,最后,一无所有的成了他。 至今,他仍旧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和马脚,但那都不重要了,毕竟,失败就是他的结局。 烟雾缭绕间,孔华的嘴角绽开一个诡异的笑,但,什么又要被定义为失败呢,人还活着,就不算失败吧。 第471章 【阮秦,我回叶城了,我们见一面吧。】 收到这…… 【阮秦,我回叶城了,我们见一面吧。】 收到这条消息的阮柔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不觉得两人还有见面的必要,就算见了,也无话可说吧。 毫不迟疑地拒绝后,对面却并没有放弃,仍在不断劝说着。 原本只以为对方只是没事找事的阮柔,此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孔华准没安好心。 有了猜测,她没再理会孔华的邀约,只当自己没看见,此时的她丝毫不知,对面的孔华双眼通红,不停在手机上敲打着什么。 很快,日常忙碌的阮柔将孔华的异常忘在了脑后。 一周后,王英发来的消息,让阮柔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最近孔华给你发过消息吗,有没有约你单独见面?】 【前几天发过,不过我没理他,怎么了?】 【不要去,他的精神有些不正常,我感觉有点危险。】 随着王英的话一句句发过来,阮柔眸子逐渐变大,吃惊得不得了。 她问,【你的意思是,孔华疯了,他也找你了,没伤害到你吧?】 【我没事,但孔华状态不对,他还跟我打听你了,你一定要小心。】 阮柔谢过王英的提醒,想了想,将先前拉黑的孔华从黑名单中拎出来。 第一眼999+的消息让阮柔立刻确认孔华的精神状态不正常,再一看内容,最上面还是友好的协商,再到后来,估计是见她没有反应,语气逐渐变得怨恨,甚至有些阴恻恻的感觉,让阮柔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犹豫间,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孔华,你到底要做什么?】 对面立刻回复,这让阮柔怀疑孔华是不是一直盯着自己。 【我只是想跟你见一面,聊一聊,没有其他的意思。】 孔华的解释怎么看都是欲盖弥彰,阮柔却只当自己没瞧出异常,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好了,见就见一面,见完以后你就别给我发消息了,怪烦的。】 【好,我保证,就见一次。】连续发了七天的消息,终于得到回应的孔华很是欣喜,连忙保证道。 阮柔可不信他的鬼话,当然,也可能是真的,毕竟,指不定孔华打着什么坏主意的,阮柔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孔华这个人。 既然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但阮柔还是答应下来,天下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与其孔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打坏主意,不如摆到明面上来。 当然,她既然敢答应,就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真想要伤害一个人,无非是肉。体和精神上的,她不确定孔华选择哪一种,所以两样都要准备。 她第一时间告诉了阮天,很快对方的电话打了过来,阮柔接通,姐弟俩互相说了几句,阮天当然是极力劝说,依旧没能劝下,最后只能道,“姐,我陪你一起去把。” “可以,但你一个还不够,我再找几个保镖。”不是阮柔看不起阮天,而是阮天就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不一定能扛住孔华,更别提阮天是一个标准的战五渣,恰好,她认识一个开保安公司的,雇几个保镖也就一句话的事。 一个电话,足足雇了十个保安,阮天这才放下心来。 时间过去得很快,阮柔将跟孔华见面的时间约在了第三天,在叶城市中心的咖啡馆,人来人往的闹市,不用太过担心人身安全。 当然,除去保安,她还特意让人去调查了一番孔华现在的住处,估算了一下对方大概的路线。 现在的孔华身上应该很缺钱,别说自己买车,连打车的钱都不一定富余,所以大概率还是会坐公共交通过来,而叶城内,坐地铁是最方便的。 而地铁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会进行安检,起码从地铁站出来的孔华身上不会有什么危险物品,阮柔请了十个保镖可不是吃干饭的,她从地铁站出口开始安排人,务必保证从孔华车站就盯紧了。 连续安排了五个人出去,还剩下五人,阮柔想了想,决定留下一个在自己身边,扮成自己的男朋友,至于另外四个,安排在咖啡馆的周边待命。 咖啡馆角落处,阮柔、阮天,以及名叫卓航的保安保镖围在一桌。 见阮天神色有些紧绷,阮柔安慰他,“放松点,没事的。” 阮天苦笑,“怎么轻松,这么多年,我都快忘记了,没想到他还有脸来报复。”说到最后,语气有些恨恨,非常后悔当年没给孔华好看。 阮柔安慰,“早晚的事,他本来就脑子不正常,不然我也不能跟他离婚。” 阮天叹气一声,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姐那么好的人,偏碰上了孔华这么个王八蛋,搞得这么多年也没能谈个对象。 不过,瞧见对面的年轻小伙,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他心思一动,问,“卓航,你今年多大了,看着像是大学还没毕业的样子?” 卓航长得高高瘦瘦,样貌颇有几分清秀,完全就是阮柔从十个保安中以貌取人挑出来的,但性子却很是腼腆。 “阮哥,我二十三了,没上学,十七那年去当兵的,五年退伍,就来了周哥的保安公司。” 他口中的周哥就是保安公司的老板,也是一个退伍老兵,公司里八成的保安都是他战友们介绍来的退伍兵,很是专业,在叶城口碑极佳。 “嚯,才二十三啊。”阮天在心里算了一下两人的年龄差,完事安慰自己,其实也没多大差距,二十三,也不小了。 他挤眉弄眼,凑到亲姐耳边,问,“姐,你看卓航怎么样,要不你先谈一个,也省得孔华那厮打歪主意?” 阮柔横了他一眼,这什么馊主意。 阮天嘿嘿一笑,对上卓航清澈的眼神,心虚地闭嘴。 三人略等了一会儿,阮柔看着手机上几个保安不断发过来的消息。 【目标人物已出地铁站。】 【目标人物正在前往咖啡厅。】 【目标人物去往超市,看样子是买了一把水果刀。】 【目标人物正在前往咖啡厅。】 【目标人物已经进入咖啡厅。】 看完最后一条消息,阮柔抬头,正与咖啡厅门口走进来的孔华对上。 同一时间,孔华也看见了阮秦,当然,还有一个桌子上的其他两人。 阮天他认识,但另外一个人是谁,工作日时间,咖啡厅只三三两两几个人,不可能是拼桌的。 带着疑惑,孔华一步步走过去,右手揣进上衣口袋,摸着里面的水果刀,用力握住,若不是有一层保护套,恐怕要扎穿掌心。 第472章 “阮秦,这位是?”孔华端着平和的微笑,从他的面上看不出…… “阮秦,这位是?”孔华端着平和的微笑,从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阮柔瞥了眼对方右手的位置,朝卓航投去一个眼神,对方立即心领神会,整个人看似没动,实则早已做好了准备。 “这位是我对象,卓航。”阮柔笑着介绍,“卓航,这位是我前夫,孔华。” 孔华原本平静的神色骤然变得难看,他上下仔细打量卓航,竟发现他与自己年轻时有些像,他还不至于自恋到以为阮秦还喜欢自己,而是敏锐地察觉,对方可能就是喜欢这个类型,思及此,脸色漆黑如墨。 没等孔华有更多反应,阮天上下将人扫视一眼,讥嘲出声,“怎么,孔华,看你现在混得不怎么好嘛。” 孔华憋红了一张脸,赌气般坐下,假作不在意的模样。 很快,服务员端来咖啡,为了安全着想,点的是冰咖,就连位置,阮柔都是坐在孔华的斜对面,两边分别是阮天和卓航,力求被保护在最中央。 沉默的气氛在蔓延,阮柔端起咖啡,其实没多少品尝的心思。 孔华却是将咖啡一饮而尽,随后重重放下,深呼吸一口气,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看向阮秦,问,“我们单独聊一聊吧。” 阮柔又不傻,当然不会同意,卓航也适时反对,“你们的事都过去了,我看也没什么非要单独聊的吧。” 孔华其实有些纠结,一对三,尤其那个叫卓航的不知道做什么,长得人高马大,一看就是精壮有力的年轻人,要是在三人面前掏出刀子,不用想,被制住的肯定是自己,但想把人诓出去也不成,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了。 孔华被架住,殊不知阮柔也有些不上不下的感觉,本想着孔华有什么歹意,立即将人制服送进派出所,也能一劳永逸,可人不动,她反而不好拆穿了。 如此沉默了大概半个小时,孔华始终没说自己约人出来做什么,阮柔只觉无趣,收起手机,朝另两人道,“小天,卓航,我们走吧,白耽误时间。” 两人很是听话,立即跟着站起来,就要一齐往外走去。 然而,这一起身,却恰好给了孔华机会。 本来阮柔的位置就在最角落里,阮天和卓航一左一右,等到出去的时候,阮天和卓航同时往外走,阮柔落在最后。 她刚起身走了几步,就见原本前面位置的孔华猛地扑过来,不知何时,一直藏在兜里的右手握刀,就要往前刺。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阮柔还是被吓了一跳,她以为孔华已经放弃了呢。好在卓航不愧退伍兵的敏捷,几乎是同一时刻,从侧面斜出来,将阮柔护在身后,只见他脚下一个用力,将反射寒光的匕首踢飞,而后将孔华制服在地。 电光石火,等到孔华被其压制在身下,阮柔才反应过来,掏出手机立即报警。 警察来得很快,证据确凿,咖啡店里还有监控,但警察依旧对卓航的存在提出了质疑,让阮柔微微有些不悦,强忍着解释完,心情不甚好地出了警局。 阮天依旧惊魂未定,扯着阮柔的袖子,愣是不让人走。 阮柔无奈回看一眼,问,“怎么了?” “姐,我们可说好了,就这么一次,以后可不能以身犯险了。”阮天一副哭唧唧的模样,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如此作态甚是辣眼。 阮柔也确实“噗嗤”一声笑了,连忙保证,“好,就这一次。” 实际上,若不是因为对方是孔华,她也不需要如此曲折。既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又要人得到报应,那就只能让人自己犯错,故意伤害未遂,只要她坚持起诉,孔华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坐牢是肯定的,其实阮柔一开始最想做的,是以精神控制的名义把人送进去,奈何法律不支持,这才晚了这么多年。 但殊途同归,让孔华在颓丧绝望下入狱,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结局。 孔华入狱的事很是顺利,唯一让阮柔诧异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探监的,不说其他朋友亲戚同事这些关系稍远的人,她记得孔华上面还有一位母亲,面对儿子入狱这样的大事,竟然也没来看一眼,全程为孔华辩护的,也就一位为了保证律法公正而存在的律师。 前后两个月,孔华顺利入狱,阮柔这才放松下来,将其彻底忘在了脑后。 哪怕孔华入狱才一年半,但只要涉及刑事犯罪,就会在档案上留下印记,可以说,以后孔华都别想找到一份正常的高薪工作,更是会在其他各方面处处碰壁,无车无房无家人,孔华的凄惨结局已经可以预料。 前后几年,直至此时,来这个世界的任务才算确切的完成,阮柔感觉一直悬在心头的那杆秤落了下来,让人格外踏实,连晚上睡觉都做了个美梦。 静极思动,在叶城待了许久,忙着工作赚钱,忙着充实生活,现在那股劲陡然卸下来,她突然有了出去走一走的心思,说起来,这些年也就短暂地旅游过几次,大好河山,还有很多未曾踏足的美景美食。 说走就走,花了一周的时间,把公司的事情暂时交给下面人,其实公司走上正轨后,她要做的也就只是重大事项的决策和大客户维护,而非日常事务,离开一两周的影响不大,故而她走得格外坦荡。 做了份详尽的旅游攻略,跟亲近的亲人朋友们打过招呼,阮柔开始了自己第一次的自驾之旅,途中享受美景的同时,还没忘记给一众亲朋好友以及公司员工带各种礼品,明信片、当地特产以及各色美食,将工作扔了个彻底,玩得可谓十分痛快,。 如此两周,阮柔险些乐不思蜀,但可惜的是,公司那边有一个大客户的单子出了问题,急需要她回去处理,无奈,阮柔只得扔了车子,托人送回叶城,自己匆忙坐飞机回来处理。 一年又一年,阮柔的旅游游戏依旧在继续,或是初春、或是深秋、或是酷暑、或是寒冬,有时一个人,有时呼朋引伴,走遍大好河山,直至后来身体不大好,这才肯安生下来。 十几年过去,她始终孤身一人,阮天也曾纠结地劝她可以再找一个,不用因为孔华的存在投鼠忌器,但阮柔只是笑笑,若是原主,可能会有这种心理,但她有自己可以相信的人,不找只是因为对方都不是他而已。 当年曾将两姐弟玩耍于股手掌之间的孔华,成了如今轻飘飘的过去,无人再知晓,曾经原主所遭受的一切,但也没有关系,因为那些在这一世还没有发生。 至于孔华的结局,阮柔曾经听王英说过,从出狱回来后,孔华整个人都精神大变,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倒是没继续留在叶城,而是选择回了老家。 原先独自在老家生活的孔母,一日在田间劳作脑溢血走了,丧事是亲戚们帮忙操办的,孔家无甚积蓄,丧事的钱是用孔家里的物件以及家里找到的一些现金办的,所以,等孔华回到家,面对的唯有空空无也的老旧破房子。 但孔华竟也没什么异议,回去后也不工作,就用仅存的积蓄买酒喝到烂醉,按王英的话,这么喝下去,早晚要出事的。 这句话应得很快,前后也就一年时间,孔华就因喝劣酒喝到胃穿孔死了,死后的他连孔母都不如,只有临近的几乎人家,担心人死后尸体不处理会腐败发臭,忍着嫌弃把人送去火花,连骨灰盒都没人要一份。 阮柔听后,也就是一笑,看向已经有了独立办公室的王英,以及成长欣欣向荣的工作室,心想,这一世,应当还不错吧。 第473章 “嘀,阮秦的心愿已完成,奖励10000积分。”…… “嘀,阮秦的心愿已完成,奖励10000积分。” 经历了一世,吃好喝好玩好的阮柔再次回到系统空间,不由得伸展了下身躯,整个人都有些懒散。 之后休息了三日,阮柔方才再次开启新的旅程。 “嘀嘀嘀,任务世界已开启,阮佳的心愿。” “宿主传输中,传输完成。” 天旋地转间,新的世界展现在阮柔眼前,还不待她观察一番四周,就听门外传来一道听着温和敦厚的声音,“佳佳,你出来吃口饭吧,小希被拐了,我们都伤心,可你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啊” 不知怎地,明明这声音不带丝毫恶意,但阮柔还是油然而生一种深切的厌恶。 她皱起眉,没有理会外面的劝说,接着只听门边传来一阵捣鼓声,想来是外面的人在尝试开门,幸而门被原主反锁,外面的人没能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道声音留下一句,“佳佳,饭菜我给你在锅里热着,你饿了就出来吃。”而后,声音终于消息。 终于得到清静的阮柔环视了一圈房间,这是一间卧室,暖色调的装修颇为温馨,一看就知是人精心设计的,但她只是重重躺在大床上,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为阮佳,虽然出身农村,但是为人向来要强,不管是在学校学习、还是职场工作,都很是刻苦努力,从小乡村奋斗到如今全国五十强房产公司的销售总监,堪称人生赢家。 但人生赢家也有一个烦恼,她出校门后就进入任职的房地产公司工作,从一线销售员开始拼搏,直至公司销售总监,这期间花费了她整整五年时间,五年的时间,她将全幅心神放在工作上,难免忽略了私人生活,就算有人追求,她也因浪费时间而拒绝。 但眼看着年近三十,疼爱女儿的阮父阮母也开始有意无意催促起婚事来,公司的老总、领导、同事们都在明里暗里打听询问,好似她三十没结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阮佳无奈,只得答应了几个熟人的介绍,由此认识了后来的丈夫宋泉。 与农村来的阮佳不同,宋泉是荣城本地人,家中父母都是公务员,父亲在税务局当一个小主任,母亲在社保局当科长,勉强算得上官宦世家,等宋泉毕业后,理所当然子承父母业,顺利上岸成为公务员。 任何时候,公务员的工作都是一个加分项,更何况,荣城的基层公务员工资虽然不高,一个月到手工资也就五六千,可其他福利极好,加上餐补交补、社保公积金年终奖等各色福利,一个月差不多能有一万二,在消费水平较高的荣城都称得上不错的工资水平。 比起还算出色的家世和公务员身份,宋泉本人就有些不起眼了。一米七二的身高,普通的容貌、老实的性格,没有一点点出色之处,见到人的第一面,见多识广的阮佳就下了判断,普男。 虽然人普通,可到底也是有优点的,宋泉性子平和,情绪稳定,热爱生活,也愿意照顾家里,阮佳清楚自己的性格,她热爱工作,喜欢在职场上拼搏厮杀取得的那种成就感,注定不是能安分在家里相夫教子的传统女人,这样的宋泉,恰好适合她。 婚后也的确如原主所料,她依旧住在自己的房子作为婚房,反倒是宋泉从宋家的老房子搬了出来,两人住在一起,原主忙于工作,日常早出晚归,而宋泉公务员工作轻松,时间也自由,完全能照料家里,两人的婚后生活和谐。 一切的发展直至阮佳怀孕生子,都说怀胎十月,其中辛苦难以言说,但阮佳从诊出怀孕到生产,期间一直没断过工作,一来,她需要这份工作和收入,频繁请假影响职业发展前途,二来,公司的业务也确实需要她撑着,所以直到羊水破了,被救护车送去产房,阮佳才得以休息一阵。 但这休息也不是彻底的休息,而是躺在病床上都要时刻注意回复公司的群消息,联络各个客户,丝毫不敢懈怠。 如此状态,自然是没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照顾刚出生的小女儿,甚至于刚出了月子,阮佳就找了月子康复会所进行锻炼,力求以最好的状态回到工作岗位,至于孩子,她一开始提出请专门的保姆来照顾,但被婆婆拒绝,理由都是现成的。 “现在的那些保姆多不负责,你看新闻上,天天都是保姆虐待孩子和老人的新闻,左右我现在退休了有空,就来给你带孩子,你安心养身子,再给我们添个大胖小子。” 婆婆愿意带孩子当然是好事,但那股子要孙子的意味叫阮佳有些不大舒服。 她看向一旁笑着逗弄女儿的丈夫,却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没听到他亲妈说的话语一般。 阮佳的眉逐渐皱起,她不悦地反驳,“妈,我说过,我只生一个,有了小希就够了。” 宋母过去当科长,也算一个小领导,习惯了说话人家听着,还没怎么体验过被人当面顶嘴,当下就有些不高兴,更何况还是提到自己最渴望的宝贝孙子,她自己就生了宋泉一个儿子,若是只有一个孙女,宋家岂不是就要断子绝孙了。 当然,她知道现在这些年轻人不喜欢听这些话,爱说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可实际上哪里能一样,女孩子那是要嫁出去的,等嫁了人就不算宋家人,生的孩子也要跟旁人姓,跟能传宗接代的儿子怎么能一样。 只是,看着儿媳脸上明显表露的不高兴,她暂且按捺下,儿子这辈子就这样了,好在儿媳是个有出息的,那么大公司的销售总监,手底下几百号人,不能直接得罪了去,还是让儿子慢慢给人做工作吧。 她不说话,阮佳还以为她默认同意了,家里有人操劳,没等产假结束,她就直接回了工作岗位。 小半年的离岗丝毫没有让她觉得生疏,依旧游刃有余,且因为度过了结婚生子这一难关,职场之路更为顺畅了几分,正巧公司透出消息,下半年要升一位公司副总上来,一同竞争的除去她,还有市场部以及财务部的总监,阮佳充满斗志,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只能在每天早出晚归时会看眼不满周岁的小女儿。 当然,努力也带来了金钱的回报,工资升了一级,阮佳给家里交的钱也提了一大截,婚后,她和宋泉一起生活,有着不少共同的生活开销,宋泉因为有单位的补贴,家里的米面粮油等基本都不用买,于是阮佳就把其他的诸如水电物业、买菜吃饭等日常开销包揽了,每个月固定给宋泉交五千的生活费,至于其他自己要买的另算。 有了孩子后,开销直线上升,阮佳估摸了一下自己的收入,直接将给家里的开销提到一万五,不是她不想多给,而是手头也没有多少存款。 她是从下面农村来的,父母都在乡下提供不了什么助力,名下这套三居室的房子全靠她自己拼搏,婚前才凑合把房贷还清,故而,如今只能挣多少花多少,她自己平常在外面的接待就花费不菲,还要考虑以后孩子长大的学费等,总得存点钱下来。 在她想来,一万五的生活费,加上宋泉那部分,总够一家人生活的,多的就当给婆婆的辛苦费,老人退休了愿意带孩子是好事,钱能解决的是在她看来都不是事。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婆婆始终没有放弃让她再生一个的想法。 女儿小希满一周岁后,宋泉开始频频劝说,诸如什么两个孩子可以有个伴儿,又比如小希是个女孩子,总要有个兄弟来保护她,等等之类在阮佳看来十分无语的言论。 一次,阮佳加班回来,已经晚上十点,宋泉没睡,还在那叨叨叨,直接给人惹烦躁,往常勉强压抑的不满也统统抱怨出来。 “宋泉,你好歹还在大城市长大,怎么思想还这么封建腐朽,我家就我一个女儿,也没见我爸妈说什么,你宋家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 宋泉被骂得萎靡,低头解释,“也不是我想要,是爸妈他们想要个孙子。” “那让他们自己找人生去,宋泉,你三十多了,不是三岁,什么都听你爸妈的,结婚前我是不是就跟你说过,不管是男是女,我只生一个,你答应了,我才跟你结婚,要早知道你家是这样的,我还结个屁的婚。” 阮佳的确是这般想的,甚至于如今,在她工作最紧要的时候,宋家人还老给她拖后腿,拿这些破事耽误她的精力,一时间,她都忍不住起了离婚的心思。 其实离婚的念头她不是第一次有,从小自己做自己主的阮佳,还是在结婚后第一次见识到为什么网上会有妈宝男的称号,宋泉就是这样一个妈宝男,唯一的优点是心还不坏,没有全听他爸妈的,若不然,两人说不定早就离婚了。 但若真过不下去,这婚离也就离了。 宋泉一听离婚,有些惊恐,连忙摇头,“佳佳,那我们就不生了,你说得对,我们已经有小希就够了,离婚的事你可不要再说了。” 之后,宋泉也的确不再提什么二胎、生个儿子之类的鬼话,阮家还以为宋家认清现实放弃了,毕竟现代社会还非要生儿子,在她看来就是脑子有病的体现。 随着女儿一日日长大,生活平平静静,阮佳也顺利升任公司副总,眼看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却不料,就在小女儿即将去幼儿园的前夕,竟神奇地在小区失踪。 第474章 阮柔到来的这个节点,就是原主女儿宋希希失踪的一周后。 …… 阮柔到来的这个节点,就是原主女儿宋希希失踪的一周后。 一周的时间里,原主简直急疯了,阮柔忍不住回想着当日的场景,当时原主还在公司里跟客户谈生意,接到家里连续几个电话,回拨回去,却得到了这一噩耗。 阮佳醉心工作,可也不是对女儿没有感情,在工作时间之余,她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这个幼小的女儿,尽自己所能给女儿质量最好的奶粉、玩具等,周末节假日一有时间就带人出去玩耍,母女俩感情很好。 现在人不见了,照宋母的说法,还是在自家小区里不见的,原主当即赶了回来,报警,封锁小区,可惜的是,不知是时间太长,拐子带着人跑了抑或其他什么原因,反正人是没找到的。 因着失踪的是一个刚刚三岁的小孩子,警察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失踪二十四小时才能报案,几乎是立刻立案,在小区附近展开排查网,查看监控,然而,依旧没找到人, 几天下来,不仅阮佳和宋泉两人,就连宋家人、以及原主父母全都过来,两家人几乎是疯了一样找人,然而,人始终没找到,就仿佛从监控摄像头下消失了一般,警察甚至都怀疑熟人作案,否则不可能熟悉周围所有的监控,但也只是猜测,没有嫌疑对象,一切都白说。 孩子失踪,作为父母的原主和宋泉是最伤心的,宋泉且不说,原主已经在卧室里不吃不喝三天了,她是伤心,也是自责愧疚的,过去种种她对女儿缺少的陪伴、以及屡次失约的愧疚几乎颠覆了她向来的强韧。 在此之后,小姑娘一直没有找回来,渐渐地,阮佳的精神状态出了些问题,她没有办法再全副心神地投入工作,而是时不时就发呆,很快,不用公司领导提意见,阮佳就自己提出了辞职,她没有办法全心工作,却也没有办法占着位置不干活。 于是,原本职场上的女强人,竟然真的有朝一日回归家庭,在女儿失踪半年后的这一天。 当然,现在一切还没有发生,甚至于孩子,她都知道现在并没有安全问题,但,她还是很气!非常气愤! 因为,这整件事,就是宋家人做出来的,更准确点说,是宋父和宋母看不惯儿媳只生了一个女儿,为此离婚不大划算,也不知多恶毒的心肠竟然想出了把刚满三岁的孙女送走的事,还特意伪装一副孩子是被拐子拐走的模样,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儿媳再生一个宝贝孙子。 阮柔心里恨恨想,这样的人,活该断子绝孙,还孙子,一家缺德短命的玩意儿,也不怕出门被车撞了。 之所以连宋泉一起骂了,当然是因为他也并不无辜,可能一开始的谋划乃至实施都是宋父宋母出的主意,但到后来,很明显宋泉应该也知道了父母做的事情,但却没有丝毫在一心担忧牵挂女儿安全下落的妻子面前透露过。 对宋父宋母,阮柔还能勉强说他们就是老封建老古董,被封建残余荼毒了,可宋泉一个现代人,在红旗下新思想中长大的,只能说,一家子一脉相承的心思深沉歹毒。 若说宋父宋母是吃人的老虎,那宋泉就是毋庸置疑的伥鬼,总而言之,一家三口,没一个好东西。 气过头,阮柔连躺都躺不住了,本想一个起身,结果,三天没有吃喝的身体支撑不住,无力地继续瘫倒在床上。 阮柔:更气了。 更生气的阮柔努力支撑着自己爬了起来,打开房门,不出意料,门外没有人,倒是有一个保温壶。 不用想都知道,是刚才的宋母放下的,没有心情吃仇人给的饭菜,阮柔选择直接点外卖,老母鸡汤炖蘑菇,配上香喷喷的大米饭,愣是一口气吃了三份米饭,还是在她有所控制的情况下。 楼下客厅,宋父宋母围成一圈,看着大吃特吃的阮佳,都有些心惊胆战。 今天是工作日,原主从女儿失踪后就开始请假,倒是宋泉,因着是公务员,不能经常请假,影响不好,只在休完了年假后就回去上班了,所以家里白天只有宋父宋母,至于阮父阮母,二老身体不好,如今还住院呢,请了专门的护工照顾。 其实真相很明显了,同样是女儿消失,身为外公外婆的阮父阮母伤心惊惧下直接进了医院,而宋父宋母还能吃好喝好,顺带照顾儿子儿媳呢,只是当初原主伸出其中压根没有多想,再则,即使意识到不对劲,也只以为是宋父宋母本就不喜欢孙女的缘故,哪里晓得人失踪就是这两人做的呢。 宋母瞅瞅宋父的神色,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开口,“佳佳啊,你没事吧。” “没事。”阮柔吃饱喝足,擦了嘴,终于有精力理会送家人。 宋母依旧忧心忡忡的模样,“小佳,你还有我们,还有小泉,再伤心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听着倒像是真心诚意,但阮柔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面色平静地看向他们,直到将人看得有几分不自在,这才转移了视线。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爸妈还在医院,我得去看他们,小希不知道在哪里,我得去找她,还有公司里的一堆事,我不能倒下,也不会倒下,你们放心吧。” 阮柔说着,话里却再也没有称呼宋父宋母为爸妈的意思,两个人渣、畜生不如的玩意儿,也配她称一声爸妈。 宋父宋母却没有察觉到她的称呼有什么问题,相反,还为阮佳言语里的振动感到满意,也是,若儿媳一句不振,不说以后生孙子,单说眼下他们的生活水平都得下一个大台阶。 作为曾经有些小权利的公家人,宋父宋母曾经不缺贪污受贿的机会,但一来两人职位不高,收的钱财有限,二来,两人胆子不大,只敢接一些小的委托,大的事情却是不敢参与的,所以,其实宋家虽然不缺钱,但其实也不怎么富裕,起码,过去几十年的生活没有如今娶了一个有钱儿媳的富裕。 故而,两人对这个儿媳还挺看重,不然也不会只想着把孙女送走让儿子再生一个,而不是干脆换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听话儿媳了。 简单应付了宋父宋母,恢复七八成精力的阮柔,终于起身,出门下楼开车去医院,看望阮父阮母。 其实住院的只有阮母,她有高血压,受不得刺激,听到消息紧赶慢赶来后,没撑两天就倒下了,阮父的情况同样不大好,原主干脆做主让两人一起住院。 阮柔来到的时候,两人正并排躺在病床上,满脸忧愁,那副精神疲惫、眼下青黑的模样不是能作伪的。 心里一酸,她知道是原主的心绪在起伏,除去女儿外,原主自觉最对不起的就是阮父阮母了,明明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叫父母跟着操心,一大把年纪闹到住院。 迟疑着,久久没有打开病院们,倒是门内的阮母看到人,直接将人喊了进来。 第475章 “爸妈,你们怎么样了?”阮柔很快将那股子属于原主的情绪…… “爸妈,你们怎么样了?”阮柔很快将那股子属于原主的情绪压下,推门进入,将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头位置,笑着打了招呼。 阮母的精神肉眼可见的不好,病恹恹的模样,看到女儿阮佳过来也没能挤出一个笑容。 状态稍微好些的阮父招呼,“佳佳,你怎么过来了,小希,她有消息了嘛?” 阮柔下意识摇摇头,在阮父阮母露出失望之色前,补充道,“有点眉目了,小希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爸妈,你们放宽心,我会把人找回来的。” 话语里是满满的保证,阮父阮母看了眼女儿,其实他们依旧不放心,但却忍不住相信这样的女儿。 于阮父阮母而言,女儿一直是他们的骄傲,小地方的思想更封闭,两人只有一个女儿,亲戚朋友不知道有多少劝他们再要个儿子的,可两人硬是没听,精心将唯一的女儿养大,而阮佳也的确争气,从小到大都是学校里的佼佼者,大学毕业后更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在荣城扎根。 只是,本来该一帆风顺的女儿,却突然遭遇了孙女失踪的事件,都为人父母,阮父阮母哪里能不伤心,既担心失踪不知在何处受苦的孙女,也担心孩子失踪的女儿。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在病房内响起。 接下来,三人没有再说这个话题,阮柔找了负责两人病情的医生,听说问题不大,回家好好养着,保持心情平和就行,于是,阮柔顺势提出将两人接回家去。 “爸妈,医院里味道大、人也多,不如你们跟我回去吧。” 阮母有些犹豫,“你公婆不是跟你们住在一起吗,我们要是过去,住得下吗?” 他们现在住的这处房子是原主工作后买的,阮佳是做销售的,别看工作辛苦,也不怎么被人看得上,但只要出业绩,到手的提成就高,工作三年,原主拿着全部的存款,赶在房价飙升前,定下一套市区内的三房,直到结婚前,才终于将房贷还清。 三室的房子,一共一百一十平,套内面积九十五平,做了三室一厅两卫的格局,面积还算宽敞,其中朝向最好、最大的作为阮佳和宋泉的主卧,面积稍次的次卧是给女儿宋希希的,本来还有一间,开始的设想是作为书房,书架上摆满了原主平常需要的公司项目资料和房地产行业信息,但自从女儿出生后,宋母借口带孩子住了进来,书房只得改建。 所以,阮母说的没地方住还真是实话,也是不想女儿为难。 阮柔却只是冷笑一声,“那让他们搬走就是了,说好来带孩子的,如今人都不见了,他们怎么有脸继续住下去的。” 阮母皱眉,平心而论,这话着实有些刻薄了,但她其实心里也积攒着不满,便没有开口劝和,心想着反正宋家人在荣城有自己的房子,左不过他们住几天,总不能一直住在医院,更不好去租房子浪费钱。 阮父见阮母没吭声,遂也没说话。 “医生说还有几个检查要做,等做完,明天一早我们就出院,房子我今天会收拾好的。” 阮柔这么说,阮父阮母都没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下。 看着护工帮忙削了个苹果,阮柔开始给宋泉发消息,大意就是她爸妈要住一阵,让他爸妈先回自己家去。 正上班摸鱼,收到消息的宋泉有些愣,来回看了消息几回,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他发消息问,这样不好吧,我怎么跟爸妈开口。 阮柔才不管他怎么开口呢,要不是为了打听小希的位置,她就该连宋泉一起赶出去。 无奈,看着对面压根不像商量的语气,宋泉只得认命给宋父宋母打电话,让他们先搬回去一阵子。 宋家作为荣城本地人,当然有自己的房子,且位置还很好,位于市中心,只可惜是早些年的六层老房子,没有电梯,宋家的房子还在五楼,年轻的时候爬楼还好,上了年纪就不怎么爬得动,这才会找借口搬到儿媳儿媳的新房子来。 如今直接被儿子开口赶人,向来要面子的宋母顿时不干了,理由也是现成的,“小希还没有找到,我不走,再说了,小佳那个样子,你又要上班,我们怎么放心。” 宋泉从来没说过自家母亲,此时也只得照着阮柔的话解释,“佳佳她爸妈过来,总不好让他们出去住酒店吧,爸妈,就几天时间,你们先回去几天,等人走了我就去接你们过来。” 这个说法也很正当,宋母挑不出刺,想了想,她道,“小希的房间不是空下来了嘛,不行收拾收拾,先让亲家住下来。” 闻言,宋泉顿时头皮发麻,直接打断,“爸妈,小希的房间你们就别惦记了,那是要给小希留着的,就算佳佳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 语气很严肃,一向强势的宋母有些不大服气,脱口而出,“拐子拐走的人,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回来。” “妈,你说什么呢。”宋泉语气难得有些凶,绝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几乎从不发脾气,更别提对着宋母了。 宋母自知失言,也不好犟着,只得气弱地念叨几句,“当年我就说要买婚房,你爸偏不让,现在好了,老了老了,要被人赶出门去。” 这又要提到宋家的一桩往事,宋家的房子是宋家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市区中心的九十平,即便在前面几十年,也很值钱有面子,但再好的位置也架不住房子老化,三十多年的时间,房子成了老破旧,宋家又有一个儿子,自是早就惦记着买房的。 房价还没开始大涨前,宋母就开始看房,宋父看中了面积大的新房,只是位置有点偏,但宋母嫌弃不在市中心,觉得丟档次,买房的事就一直拖了下来,直至房价上涨,市中心的高攀不起,偏一点的位置也水涨船高,越是涨,就越觉得吃亏,所以,买房的事就成了悬案,直至儿子宋泉结婚,所谓的婚房都没个着落。 也得亏阮佳自己给力,工作赚来了一套房,不然,指不定得跟宋家一起挤市区的老房子呢。 宋父听后,只幽幽看了一眼,道,“现在也可以买,我们手头的钱不是够五成首付了,贷款让小佳他们还就是了。” “我不!”宋母当然拒绝,现在的房子不是买不起,而是不舍得,要知道,原先几十万一处的房子,现在要大几百万,他们的钱估摸也就刚够五成首付,房子一买,她的钱包不久被掏空,再说了,让儿子儿媳还首付,这房子到底算谁的,将来要是离婚了怎么办。 所以,无论如何,让宋母掏钱买房都是不可能的,嘟囔抱怨一通,再不愿意,也只得先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她还特有心机的,只收拾了少数日常要用的物件儿,至于不常用的,都留了下来,就是想着过不了几天还要回来。 饶是如此,也收拾了两个行李箱,宋母锁上门的时候,有些依依不舍,这一回去,可就又要住没电梯的老房子了,指不定还会被多嘴的邻居问东问西,真是一想就烦。 宋母忍不住抱怨,“你说亲家也是,帮不了忙还来添乱,折腾到住院,还不知要浪费多少钱呢。” “好了,你少说点吧。”听了半天唠叨,宋父也有些受不住,想到被他们送走的孙女,到底有几分心虚,“都是担心小希,你就当为小佳想想。” “我为她想个什么,占了我宝贝孙子的位。” 宋母还要再说,被宋父一把堵住了嘴,两人来到楼下,等到了车上,宋父才脸色不善地警告,“以前你说说就算了,现在小佳不在了,你少说这些,要是叫小佳和小泉听见了,有你好看的。” “他敢!”宋母瞪大了眼睛,一副威吓的模样,却到底没有再多说。 且不提宋家那边如何商量,最后阮柔这边收到的消息就是宋泉成功劝离了他爸妈,总算空出来一间房。 一上午的时间,阮柔陪着阮父阮母做了好几个检查,等检查的功夫,给护工把今天的工钱结了,又去医院住院部那边结算了住院期间的费用,如此,明日一早拿到检查报告直接出院就行。 吃过饭,下午,阮柔赶着时间回来收拾房间,算下来,这间房子,宋父宋母住了约莫有三年,处处都是他们的生活痕迹,尤其很多个人的行李物件没有收拾干净的,从床垫、到衣柜、桌子小沙发,阮柔一股脑全塞进行李袋,扔到客厅角落,等宋泉回来就让他送去宋家那边。 事实上,若不是时间太短,阮柔甚至想要重新装修,可惜阮父阮母等不了那么久,只得先凑合住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房子,阮柔拿出手机,一一下单,加急,保证晚上就能送到。 晚上,宋泉回来,面对的就是乱遭遭一片的客厅,还有些发愣。 没等他询问,阮柔就招呼开了,“这些都是你爸妈的东西,我想着用惯了,你还是送过去吧。” 宋泉结巴,“有必要吗,过几天不还是要回来。” 上午忽悠人的时候,阮柔用的就是阮父阮母要过来住几天的说法,所以宋泉这么以为倒也没问题,但此一时彼一时,出了这个扇门,她就没准备让人再回来。 “我爸妈身体不好,加上小希的事,指不定要住多久呢,反正距离不远,东西你先送过去就是了,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宋泉于是呆呆“哦”了一声,听话照做。 第476章 等阮柔将整个家里收拾得差不多,开车去送东西的宋泉才怏怏…… 等阮柔将整个家里收拾得差不多,开车去送东西的宋泉才怏怏回来,面上青白交加,明显被宋父宋母训斥了一通。 阮柔正尝试拆新的床垫和床单被套准备给床铺上,就见宋泉扭捏地蹭过来,神色讪讪。 似是羞于开口,但他到底还是问出了心头的疑惑,“佳佳,你是埋怨我爸妈吗,拐他们把小希弄丢了?” “不应该吗?”阮柔反问,甚至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我让他们过来就是为了看孩子,一个月给那么多钱,结果他们干了什么,他们怎么还有脸继续在我家住下去的,我没直接赶都算是对他们客气了。” 宋泉倒吸一口冷气,想要替父母解释,嘴巴张合半天,始终没能说出半句。 好一会儿,他才略微艰涩地说道,“佳佳,我爸妈也不是有意的,小希失踪后,他们也很内疚” 没等他说完,阮柔直接打断,“所以呢,他们内疚不是应该的吗,我是不是还要大度地体谅他们,宋泉,你可真是个好儿子,就是不知道,小希知道你这么想,会不会想要有你这个不负责的父亲。” 宋泉的面上再次露出愧疚自责之类的情绪,阮柔仔细观察他,发现这股情绪是真的,并非作假,也可以确定,现在的宋泉并不知道小希的下落,更没有参与宋父和宋母的算计。 结果在阮柔意料之内,但她却有点失望,因为,比起宋父宋母那样的老奸巨猾,还残存点良心的宋泉才是最好的突破口。 她其实想过要不要去警察局举报宋父宋母,可一来,前世那么多年,宋父宋母始终没有露出过丝毫破绽,真是在经常多次盘问中都保持口径一致,可见心理之强大,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仅找不到人,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导致小希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从原主的记忆中,阮柔大概知道,现在的小希处境应该尚可,毕竟宋父宋母也只是普通人,想要个孙子,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害死亲孙女的程度,但要是背上拐卖的罪名入狱,就保不齐会做什么了。 所以,她只能想办法慢慢打听。 “好了,没事你就出去吧,我还有一堆事要忙。”阮柔说完,就不再搭理宋泉。 宋泉在原地站了半天,到底没继续说什么。 晚上,阮柔没在家里休息,下午炖的鸡汤已经散发出清香,她遂拎着鸡汤去医院探望,顺带晚上陪夜。 第二天清晨,早上七点,习惯的生物钟下,阮柔和阮父阮母准时醒来。 因着知道今天要出院,东西都是昨天收拾好的,简单洗漱过后,阮柔去办了出院手续,正式出院。 “爸妈,我请的假就到昨天,今天也没续,等会把你们送回去,我还得去上班,你们在家好好休息,午饭也别自己做,我给你们点外卖,放心,是干净卫生的” 阮父阮母坐在后排,认真听着女儿的叮嘱,絮絮叨叨,全是女儿对他们的一片心,他们年纪大了,帮不了什么,也只能少让女儿操点心了。 只是,想到失踪的小孙女,阮母依旧有些不得劲,忍不住问,“佳佳啊,你昨天说,有小希的消息,是什么意思啊,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阮柔摇头,担心他们看不见,出声回复,“不知道,但我大概清楚,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 其实这番话,昨天她已经说过一遍,但显然说服力不强,跟阮父阮母说实话,结果有好有坏。 坏的话,她都担心阮父阮母直接扑上去,把宋家那两个老家伙打一顿。 好的话,很多事情她没时间精力做,也容易引人关注,倒不如阮父阮母行动来得方便。 但她想,阮父阮母总能靠得住,于是,她缓缓开口,“爸妈,我怀疑小希的失踪跟宋泉爸妈有关。” “啊?”两人一时有些怔愣,显然不太能接受这个消息。 “我有一次听见宋泉他。妈跟他爸说了些什么,是关于小希的,所以我猜,小希的失踪跟他们有关。” “不能够吧,小希也是他们的孙女,这么做图什么啊?”阮父有些不太能理解。 “还是为了要一个孙子?”相较于阮父,阮母对女儿小家庭内的矛盾纠纷更为了解,也更感同身受。 “那他们是把小希送走了,还是,卖了?”阮父急切问,比起宋家人,他当然更相信自己的女儿,也担心自己的外孙女。 “估计是送到谁家养着了,我打算先打听到人的位置,再去报警。”阮柔说着自己的计划,“爸妈,未免打草惊蛇,我会请专门的人来盯着他们,还需要爸妈你们的帮忙。” 对此,阮父阮母当然没有意见,尤其阮母,气势汹汹,恨不得当面跟宋家人对上,狠狠揍对方一顿,但在女儿的劝和下,终于在下车后收敛起所有不应该出现的情绪,又是那个虚弱的刚出院病人形象。 此时宋泉已经不在家了,他工作一向兢兢业业,哪怕单位里没有活,也会在八点半准时到公司,晚上再延迟半个小时下班,有时候,原主也不懂他这是图什么。 下了车,将阮父阮母安置好,阮柔开车前往公司。 连续请了一周假,不知延误多少工作,这些都得阮柔一一收拾烂摊子,还有公司的领导、熟悉的客户那边,都得一一打招呼,且有的忙呢。 果不其然,刚到办公室,就有助理送文件过来,看着日程上满满当当的会议,阮柔打开文件,仔细翻阅起来。 阮柔继承原主的职位,如今是X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销售副总,负责周边三省一市的房产销售公司,已经算得上公司的高层管理,缺席一周的工作,影响不算太大,如今上手倒也快。 一日的功夫,开会过掉一个月底即将开盘的新项目营销方案,休假第一天最重要的工作结束,阮柔上楼,跟公司老板聊了一会,确定接下来的工作方向,这才宣告结束。 晚上,阮柔没有加班,而是托人找了私家侦探,打算派人盯着宋父宋母的动向,她猜两人总要去看一眼孙女,或许还会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就跟之前在家时,原主发现过两人恶言恶语训斥不到两岁的孙女一样,尤其现在对她这个亲妈还有所怨恨的情况下。 晚上八点,阮柔准时下班,回到家时,宋泉和阮父阮母都在家,但气氛略有些沉闷和尴尬,主要体现在阮父阮母不搭理宋泉的招呼。 宋泉神情有委屈有不解,显然并不明白为什么妻子父母对自己态度这么冷淡。 阮柔可没管那么多,在盯着阮父阮母洗漱回房休息后,自己则收拾了一番,睡到小闺女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起来,宋泉准备好了早饭,阮柔压根没时间吃,阮父阮母倒是吃了,却也没说一句好话,时间到了,宋泉只得郁郁去上班。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盯着宋父宋母那边的侦探始终没能找到有用的消息,两人几乎就是两点一线,只在菜市场和家之间往返。 拖延的日子长了,不仅阮柔,阮父阮母也有些憋不住,几次提出要去报警。 阮柔都得压住了,她比谁都急,但在找到人保证人安全前,她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 好在没有白等,在一日,阮柔催促宋泉回去老宅看望人的时候,宋泉的回应却是,两人回老家探亲了。 老家?阮柔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宋家是当地人,往上的宋家祖父本来居住在荣城的郊区位置,后来分配工作才到了市区,几代下来,逐渐在市区扎根落户,但跟老家那群亲戚还有些联系,这次就是一个堂妹家的孩子出生要去送礼。 第477章 阮柔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若说宋父宋母有什么人,既不…… 阮柔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若说宋父宋母有什么人,既不会近距离接触、但关系又足以亲近到能够托付亲孙女的,很有可能就是这群老家亲戚。 “哦,喜酒是哪一天,要不要我一起去?” “你愿意去?”宋泉惊喜,往常阮佳可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社交上,她宁愿多见一个客户,谈一桩生意,宋泉不能说不对,但时常心里有些不舒坦。 “嗯,我想小希了。”说话的时候,阮柔语气有些低落,她希望这一趟不会跑空。 宋泉却误以为她是移情,不由得慢慢靠了过来,试图将妻子揽入怀中。 与此同时,阮柔恰到好处地后退一步,避开宋泉凑上来的身形。 宋泉没有察觉,只是略显失落后,回答,“就是后天,正好周末,要是你去的话,我开车带你去。” “行。” 事情定下,阮柔却没有放下心,反而成日惦记着,既焦急又期盼,就在复杂的心绪中,周六到来,也到了宋家那位亲戚家摆酒的日子。 一早上,阮柔便开了车,跟阮父阮母交代过一番,带着宋泉开往郊区的方向。 宋家一共有两辆车,原主因为工作的需要,比买房还早就买了车,方便跑业务,毕竟公司不报销车费,自己开车还能省点油钱,另一辆是宋家那边的老车,以前是宋父在用,后来退休后基本就给宋泉用,客观来讲,阮柔的车比较新,开起来也给力,但宋泉其实不大喜欢这辆车。 哪怕他性格平和,很多东西都不太在意,也不愿意别人在提及他们夫妻的时候,总会带上一句,妻子比他能干之类的话,男人嘛,总是要自尊心的。 跟优秀的妻子在一起,总是格外让人有压力,宋泉偶尔也会有一些蠢蠢欲动,想要跟妻子一样,出去社会闯荡一番,但更多时候,这份急躁都被他自己压下来,说好听点,他现在是为公家单位工作,薪资福利待遇都很可以,至少在荣城水平线之上。 说难听点,就是没胆量且怂,不愿意改变,所以固执地做一个坐井观天的青蛙,偶尔会渴望,但永远不会跳出那口井。 约莫一个小时,横跨大半个市区,又行驶了一段距离,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一片属于荣城的城郊,本地人叫方山,而在老本地人的眼里,算实打实的乡下,不过阮柔从车上向外看去,景色却是很好,家家户户盖的三层小别墅,装修得十分有田园气息,就连空气都比城里的要清新。 宋泉也在一旁介绍,“方山距离城里不算太远,听说有不少有钱人喜欢来这里自己买一块地盖房子,周末专门来这里度假。” “那村里人的生活条件应该都还不错?”阮柔问。 “是啊,村里没什么工作岗位,所以年轻人基本都在城里工作,也有留在村里种大棚的,销路也不错,只要不懒,其实日子都不错。” 阮柔挑眉,不怎么缺钱,也就是说,不至于会因为宋母给的一点蝇头小利,就接下一个年幼的孩子,毕竟养孩子也是个辛苦活。 说话间,阮柔在宋家老屋面前停下车。 说老屋,那是真老,几乎有大几十年的房龄了,因为缺乏维护,整栋房子显得摇摇欲坠,根本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而事实上,也的确不能,至少阮柔从没在这座屋子过夜,就连宋父宋母回来,都是借其他人家的房间睡,至于房子为什么还留着,当然是因为占着宅基地,指不定将来就遇上拆迁的美事了呢。 “你爸妈不在家。”门虚掩着,一眼就能看出里面有没有人。 “估计又去三婆家了。”三婆说起来是他们祖父的上一辈老人,在以宗族为聚集的村子里,算辈分最高的,且因着年纪大,没什么事做,成日里三婆家门前都会有一堆村里的闲人聊天说八卦。 两人下车,循着乡间小路过去,不出意料,在凑成一堆的人群中看见了宋父宋母的身影。 宋泉想远远招呼一声,阮柔扯了扯他的胳膊,而后自己上前两步,硬是凑到了宋父宋母跟前,轻轻摇了摇宋母的胳膊。 宋母本来在人群中正说得痛快,在整个村子里,他们家都算混得好的,她尤其喜欢人家称呼她科长,有一种她当年还在职务上的飘飘然,如今儿子儿媳也出息,儿子在公家单位,儿媳更是干到了公司副总的水平,可不就得意了。 结果,猛地被人拍了一下,宋母下意识有些不高兴,抱怨的同时扭头看去,“谁啊,有事说事,动手干嘛。” 然后,她对上的就是阮柔友好的神情。 “哎哟!”宋母的心在一瞬间提起,一蹦三尺高,就跟青天白日见鬼般。 倒是宋父,瞅见她皱了皱眉,却没太大的反应,而是状似寻常问,“阿泉,小佳,你们怎么来了,都没打声招呼?” 明天带着试探,阮柔没说话,于是宋泉不得不回答,“我想带小佳出来散散心,想到爸妈你们前几天说的,索性过来透透气。” 宋父的眼中依旧带着怀疑,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既然来了,就干脆在村子里转转吧,别的不说,空气、水源都是很好的。” 宋泉点头,问,“爸妈,那我们先回屋里,中午去钱叔家的小餐馆一起吃吧。” “好。” 临走前,阮柔特意观察了一下宋母,显然,宋母的心态没有宋父好,此时的神色惊讶中带着点微微的惶恐,对她的到来忧心忡忡。 于是,阮柔特意给她留下一个诡异的笑,转身离开。 中午随便吃了一顿,下午,阮柔也没管宋父宋母和宋泉什么想法,只作出一副哀伤的样子,在整个村子里四处闲逛,遇到人跟祥林嫂一样,一个劲哭诉自己失踪的宝贝女儿,务必保证一天时间内,整个村子上下、到有关系的亲戚朋友们都得知这一消息。 她就是在诈,赌宋母肯定是将孩子送给了村子里的某家,而那户人家,不一定知道,这个孩子是宋母偷偷拐出去的。 第478章 破旧的宋家老屋内,其中某一间房子中,宋母面现焦急,拽着…… 破旧的宋家老屋内,其中某一间房子中,宋母面现焦急,拽着宋父的袖子,恨不得原地转圈。 “孩子他爸,你说这可怎么办啊,阮佳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来村子里” 宋父耳边响起的全是宋母的絮絮叨叨,各种揣测层出不穷,简直把做贼心虚这一句贯彻到了极点。 他不大耐心地扯开宋母拽着他的袖子,不耐烦道,“你急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儿媳要是有什么不好的揣测,那也是失去孩子太过伤心了,咱们作为长辈应该体贴她、关心她才对。” 宋母愣愣地看向宋父,仿佛没明白他的意思,喃喃,“可小希明明是我” “你什么?”宋父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他的双眼如鹰隼般四周巡视一圈,确认周边没有人,才转而语气和缓道,“我知道你带着孩子却把人弄丢了,自觉对不住儿子和儿媳,可你不是故意的,都是挨千刀的人贩子做的。” 这句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他们主动把宋希送走还报假警的事情若是暴露,少不得有牢狱之灾,所以事情只能被他们牢牢地守住,而要骗过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宋父已经能做到,但显然宋母的心理素质还不够强。 宋母脸色发白,却跟着赞同地点头,“是啊,都是那群挨千刀的人贩子。” 因着这一遭,两人待在屋里半晌没出去,直等到天色漆黑一片,阮柔终于回来,两人才一前一后出来,此时的脸色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 阮柔定定看了他们一会儿,眼中带着浓浓的不高兴,一句话没说,就拎着小行李箱开车走了。 宋母不仅没有被儿媳甩脸色的不安,反而大松了一口气,心想,人可算走了。 只是回想起来,宋母难免惊出一身汗,毕竟若是依着她一开始的建议,在村里随便找户人家送孩子,指不定现在都露馅了,还是老头子深谋远虑,找了村里一户人家的远方亲戚,那户人家的男的没有生育能力,这才愿意接收送养的孩子。 所以,阮柔注定只能无功而返。 但于阮柔而言,这一趟并不一定非要找到孩子,毕竟宋家父母还没傻到把犯罪证据放在眼下,但经过一下午的时间,阮柔已经有些头绪了。 这世界上毕竟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或许偶尔会做些见不得人的亏心事,触碰一下法律灰色区域的红线,但一般既没有过人的胆色,也没有坏到骨子里的歹毒,遇到事还是会慌的。 譬如现在,阮柔离开后,宋家老屋立刻迎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顿时,就连宋父的神色也不大好了。 “你怎么来了?”宋父的语气带着不善。 “老宋,你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啊,我下午可是听你儿媳说了,你那孙女是被拐了的,你们不会是瞒着孩子爸妈把孩子送养的吧?” 来人是一位年纪约莫五十来岁的女人,皮肤粗黑蜡黄,个子不高,是最普通的农村人长相,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在田地里忙活的,此时面色焦急,还带着一股子惶恐,见着宋父宋母就好像遇见了救星。 “瞎说什么呢。”别看只有两人的时候,宋母心虚内疚,可真到了外人面前,还是很镇得住的。 妇人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压低声音,凑到宋母跟前,小声问,“你可要跟我说实话,不能糊弄我,否则,我就派出所举报你们。” 宋母白她一眼,“你想多了,孩子送出去是我们和儿子儿媳都同意的,但那么大一个孩子消失了,总要有个缘由吧,小佳她就是担心被警察发现,所以来做场戏罢了。” “真的?” “真的!”宋母斩钉截铁回答。 仿佛从宋母的话里寻回了勇气,妇人松了口气,只不知她是真相信还是假相信,她又看向宋父,见其笃定地点头,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抱怨道,“你们家这戏做的,差点没吓死我,要说我可不是什么坏人,拐人家孩子的事那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宋母见状少不得又安慰几句,只是没说几句,就听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三人一惊,却在看见进来的人后,缓缓舒出一口气。 “小泉啊,你怎么还在呢?”宋母纳闷,刚才儿子说出去找儿媳,她还以为两人刚才一起走了呢。 宋泉的眼神有些不自在,不怎么能说谎的他只得含糊回应,“我没找到小佳,想着她是不是回来了。” 宋父宋母对视一眼,宋父眼中怒气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但宋母知道没有。 其实要真论起来,若时间能回转,宋母宁愿儿子没结这门婚,是,阮佳是很好,性子好、也能干,配宋泉哪怕他们是父母,平心而论也是自家儿子高攀了,可依她说,自家又不缺什么,日子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就足够了,可宋父不这么觉得。 在他看来,既然宋家有更上一层的可能,那为什么要放弃,儿子一辈子可能就这样了,撑死了人到中年靠着熬工龄当个小科长,能有什么出息,原本也就认命了,毕竟是他们当父母的把儿子教成这样的。 但偏偏阮佳出现了,儿子喜欢,宋父支持,宋母的意见就不重要了,结婚顺理成章,婚后的确如他们所想,一切都很顺利,就连儿子儿媳第一个生出的是赔钱货孙女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阮佳竟然坚持只要这一个孩子。 说什么只生一个就够了,什么要给女儿全心全意的爱,什么不能再耽误工作的时间,在宋父宋母看来,不仅是无能怯懦,更是自私自利的表现,若是没有能够传宗接代的儿子,阮佳事业做的再好,宋家有再多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孙女宋希出生,到眼看着人要上幼儿园,他们再怎么让儿子给人洗脑,可阮佳的想法从没有动摇过,这让一直运筹帷幄的宋父无比愤怒,有一种掌控中的事物突然失控的无力感。 把孙女偷偷送人,最先是宋父提出来的,别看平时总是宋母咋咋呼呼话最多,可这种事,她自己是不敢想的,还是宋父几次三番拿宋家要断子绝孙威胁警告,宋母才敢真的实施。 思及那日,宋母背着宋泉的神色有些惨白,那是她带了三年的孙女,儿子儿子忙着工作,老头子一向看不惯这个孙女,所以孩子是她一点一滴带大的,把孩子送人那天,小孙女一脸依赖看着她,丝毫没有怀疑长辈的不良用心,可为了宋家的传承,她只能对不起小孙女。 第479章 房间内,因为多了宋泉这个大活人,气氛越显寂静。…… 房间内,因为多了宋泉这个大活人,气氛越显寂静。 宋母觑了一眼儿子,偷偷拽过妇人,“我肯定不会骗你的,你先回去,我明天再去找你。” 妇人半信半疑地,似乎还想再跟宋泉本人确认,却被宋母一个劲儿推出了门。 等人走后,宋泉面上看不出什么,跟往常聊天般问,“妈,你跟婶子说什么呢,什么骗不骗的?” “嗐,我跟你婶子买点大棚里的蔬菜水果,自家人种的,干净卫生还便宜,你婶子担心我要的多,特意来问问。”宋母随便扯了一个理由糊弄过去。 宋泉“哦”了一声,沉默地回了屋。 宋家老屋的厨房其实还能用,但因为房子太老旧,晚上他们是不敢住下来的,否则人睡熟房子塌倒,就危险了。 吃过宋母做的饭,三人结伴,往不远处的人家走去,那是宋家三代内的本家,平时回村宋家人基本都在这家借住。 而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方山村一处偏远位置,摄像机牢牢对准宋家老屋的位置,“咔嚓”声不绝,将方才进出的人员全都死死录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回返途中的阮柔,第一时间看到手机上收到的消息。 其他都没有特别的,唯独这个有些眼熟的中年女人突然上门,显得有些奇怪。 她仔细回想了下,这个女人嫁的人家也姓宋,跟宋母算是一辈的,她要跟着称呼一声二婶,人嘛,从往常的接触来看,并不是一个坏人,带着寻常人的小算计,平常会巴结着点宋母,因为宋母手上有钱且手松,不会吝啬给一点好处。 至于其家人,宋二婶家只有一个儿子,且乡下人结婚早,她儿子比宋泉年纪还要大上几岁,早就结婚生子了,且还是两个儿子,怎么看,都不需要去外面抱养一个孩子。 所以,小希肯定不在宋二婶家,但却跟她有关系,只能是宋二婶信得过的亲戚之类的,说不得,对方根本不知道孩子是宋母私自抱走的呢。 想着想着,阮柔陡然想通了,这年头,普通人敢去偷人家的孩子少见,但若是被孩子的父母长辈送人的呢,虽然官方有明确的领养渠道,可一来,领养的孩子有程序太容易被人知道,二来,领养的孩子其实很难等,有的预约了好几年都等不到一个孩子,种种原因累加,民间私自送养的孩子屡见不鲜。 虽然还不知道孩子在哪里,但形势已经很明显了,宋母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宋二婶的什么亲戚家没有孩子或者因为某种原因需要一个女孩,故意扯谎假装是宋家上下都不想要一个女孩,才需要把人送养。 宋二婶不一定知道真假,但她肯定有问题,连孩子的父母都没有确认过,就凭借着跟宋母的关系,就接过了一个陌生的、有亲身父母照顾的孩子,除了不收钱,跟人贩子又有什么区别,不,她只是没有收钱,可却收了宋母的好处。 开着车,阮柔的牙齿却磨得咯吱作响。 事情逐渐清晰,小希的下落也有了线索,那么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一个是继续自己调查,另一个则是报警。 相较于一开始的纯粹猜测,现在的她有了线索,只要警察顺着线索往下查,一定能找回孩子,且更重要的是,警察介入是官方途径,只要查出真相,宋父宋母是肯定会坐牢的。 如果说,找回孩子是原主第一也是最重要的心愿,那么让送走她孩子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就是第二心愿。 二选一,很快,阮柔就定下了主意,恰巧车子终于到了家,她将车子停在停车位,而后拿出手机,拨通早已打过无数次的电话。 熟悉的报案流程,在小希失踪后,原主几乎天天往警局跑,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希望自己闹腾一阵,警察就能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帮她找回孩子上,是她自私,可孩子失踪了的母亲如何能控制住自己不自私呢。 但没用,监控摄像头没有线索,甚至宋父宋母都没有露出破绽,在警察面前他们装得伤心欲绝,用失去亲人的悲痛遮掩了他们犯罪后的心虚紧张。 一群垃圾,狠狠骂了一句,阮柔跟对面的警察详细说了自己的报案原因。 很快,电话被转接,是短短几天她已经很熟悉的田警官。 听完阮柔的叙述,田警官没有第一时间表示自己的怀疑,而是再确认了一遍,“你确定吗,如果确认,我们就要走正式途径传召嫌疑人了。” “我确定!”阮柔无比肯定地说出这一句。 田警官沉默片刻,喟叹一声,但只是道,“我会准备接下来的手续,你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刻,田警官其实很难说清,对方的猜测到底是真好、还是假的好。 如果是真的,那么就代表着对方的女儿被自己的亲生爷奶送走,还伪装出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假象,而如果是假的,那么孩子的去向就依旧不明,失去孩子的悲痛将永远萦绕这位母亲。 但阮柔只是坚定地道,“我会找回我的孩子。”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在乎,原主也是。 电话挂点,阮柔回家,躺在女儿小希的床上,哪怕孩子已经失踪一段时间,可房间还是被保护得很好,看得出来每天都有收拾干净,有时是她,但更多时候是宋泉。 想起宋泉,阮柔有些替原主怅然,有这样一对父母,宋泉的性格和为人再好又有什么用,他难道会在知道真相后把自己的亲父母送进监狱吗,不会的,最后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光凭这一点,宋泉就不配做小希的爸爸。 所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她按住胸口有些过于活跃的跳动,如此说道。 第二天,宋父宋母回来,看不出一丝异样。 而第三天,田警察带着人上门,直接将一家四口全部带走。 阮柔神情平静,毕竟她是报案人,而宋父宋母,有些慌张但不多,至于宋泉,则是显而易见地慌张,他求救般的眼神看向妻子,阮柔却只是转开了视线,显然,宋泉肯定已经知道了一些真相,她只希望宋泉到了警局能说出真相,而不是替他的父母隐瞒,否则,她会很失望,失望小希失去了父亲。 警车的到来没有在小区引来特别大的关注,因为先前宋家孩子失踪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为此,小区物业连夜在小区范围内加装了一百个监控摄像头,务必保证整个小区都在监控范围内,而家里有孩子的父母,更是将孩子看得死紧,唯恐自家孩子也被人贩子拐了。、 见着跟在警察身后的宋家人,还有邻居热情地上来问,“老宋家的,是不是孩子找到了。” 宋父宋母都没有回答,默默跟着往前走,邻居纳闷地摸了摸脑袋,远远看着人离开。 第480章 除去田警官,另外还来了两个警察,都算宋家的老熟人,一人…… 除去田警官,另外还来了两个警察,都算宋家的老熟人,一人在前,两人在后,阮柔一行四人被围绕在中间,颇有押送犯人的架势。 阮柔和宋泉并排走在宋父宋母身后,宋泉低垂着头,双眸小心扫视一眼,低声问阮柔,“小佳,这是怎么回事,是你报的警?” “嗯,我有线索提供给警方,今天就是来传召我们的。”阮柔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闻言,宋泉又焦急又无奈,见没有人关注到自己,他继续压低声音问,“什么线索?” “到警局就知道了。”阮柔依旧没有正面回答他,且因着宋泉问得太多,与之前几次跟警察打交道的焦急和平和完全不一样,她心内便起了疑,故意问,“宋泉,我真希望你没有参与其中,否则,小希会很失望的。” “什,什么?”宋泉结巴着问,眼神闪烁,几乎不敢正眼看妻子。 阮柔见过那么多人,这一试就立即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或许宋泉先前没有参与宋父宋母的缺德事,但现在肯定是知道内情了,至于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想,也只有在宋家老屋那会了。 宋泉得知的时间节点有所改变,但他的选择倒是坚定,在父母和妻女间,他坚定不移地选择了父母,在愚孝和良心之间坚定不移的选择了愚孝。 真是个垃圾啊,阮柔心内如此感叹。 一路警察呼啸着从小区一直开到警局,阮柔都没有再理会宋泉,而等到了地方,四个人就被完全分开。 作为报案人,阮柔被一个年轻的小警官拎去做笔录,而且她注意到,田警官主动负责的宋母,想来也是,两人中,宋母肯定比宋父这个沉默寡言且老谋深算的好攻破。 阮柔则依旧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从一开始对两人态度上的怀疑,到回忆往常两人对女儿的态度、以及对催生儿子的执念,还有女儿在小区失踪的奇怪之处,加上回方山村得知的真相,连同私家侦探的照片,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小警官有些呆,笔下却刷刷不停记着,其实愿意出警,某种程度就代表了田警官是相信阮柔所说的,否则,没凭没据的,田警官跟容易为此吃官司,如今最重要的找回孩子,然后就是追查证据,把犯人绳之以法。 阮柔说完了该说的,她的部分暂时结束,忍不住关心起宋父宋母以及宋泉那边的情况,可真跟小警官打听起来,别看人长得年轻连嫩,嘴却严实着,只说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半点不能透露。 无奈,阮柔总不能为难小警官,只能继续等。 又等了好一会儿,水都喝下去两杯,田警官终于过来,脸上带着喜色。 “田警官,怎么样?”阮柔急急站起来,几步赶上前问。 田警官原本的脚步慢了下来,抬手示意她坐下,两人面对面,看着阮柔面上的期待,田警官没有卖关子,第一时间宣布了好消息。 “恭喜,我们问得差不多了,孩子的去向,犯人的动机都大概清楚,我们要立即出发去找回孩子,你要一起吗?” “要要要。”阮柔当然希望自己能亲自参与,最重要的是尽快见到孩子,不仅是为了原主以及自己对孩子的关心,还有孩子此时此刻的心情。 一个三岁的孩子,按理已经认人且有基本的认知,离开自己的父母和家,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不知道那户人家对孩子好不好,更不知道孩子会不会闹腾惹人家厌烦被打被骂,只要一想到这些,阮柔的心都跟着揪成一团。 半刻钟都等不得,阮柔紧跟在田警官身后,上了警车,朝方山村而去。 有警察当前,再一听说孩子是被宋父宋母偷拐的,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连忙将前后始终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宋家这两人是两头骗啊。”田警官摇头,问,“你那亲戚要人家的孩子做什么,是自己不能生,还是打了什么坏主意。” 警察这行业见的多了,想的就不那么简单,有人的确是自己没有孩子所以会抱养一个来,这类行为说非法当然不合法,但要说违法,很多时候判定也不是那么严格。 但也有人,借着抱养的名义,实则行拐卖之实,这种行径只要有证据,肯定要被判一个拐卖罪,当前的案子属于哪一种还不好说。 阮柔听着宋二婶的说法,不知加了多少替自家亲戚说好话的鬼话,她一句没信,反正正经人不会连亲生父母都不见,就拐了人家的孩子走,她不觉得有人是傻子。 简单问过后,体谅当事人的心情,田警官没有再次返回警局,而是让同事带人回去,他自己则继续开车带着阮柔去找人。 其实那户带走孩子的人家也不远,同在荣城,只是阮柔一直在城东,那户人家在城北,开车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 车开得飞快,看着路边两旁树木飞快略过,阮柔有些担心,不住问着田警官各种问题,一会担心孩子在人家受了欺负,一会想着孩子还健康安全嘛,过一会又担心孩子会不会忘记自己了,总之,当妈的种种操心。 好在很快到了目的地,是一处环境还不错的小区,楼栋有些老旧,循着宋二婶给出的地址,一行人上楼直奔目的地,3栋3104。 按响门铃,很快,里面一个大约六十来岁的老人来开了门,她估计有些老花眼,瞅了半天,才问,“你们找谁啊?” 田警官出示了警官证,一一说明缘由,结果,还没等说完,那老人手下一个用力,就要把门关上。 阮柔眼疾手快,直接制止了对方关门的动作,喝止道,“警察执法,你这是要干什么,做贼心虚嘛,知不知道拐卖人家孩子犯法的?” 她的力气当然比一个老年人大,很轻松就将门推得更开,当然,还得到田警官的白眼一枚,那意思很明显,你是警官还是我是警官。 阮柔心虚一瞬,但在看到屋内婴儿车里的孩子后,瞬间忘记了一切,当即健步冲了上去,将孩子抱到怀里。 “小希,你怎么样,有没有人打你骂你,还记得妈妈吗,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哇,妈妈,妈妈” 随着阮柔的话语,小小的孩子也跟着放声大哭起来,不住地喊妈妈。 这一幕,让田警官有些心酸,而阮柔却顾不得那么多,她只是仔细打量孩子,一眼又一眼,恨不得将孩子的眉眼全都印入脑海深处。 这是她的女儿,也是原主失踪了很多很多年才终于寻回的女儿,她的珍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80-500 第481章 孩子明显是被吓到了,在阮柔的怀里好一会儿,猝然爆发出一…… 孩子明显是被吓到了,在阮柔的怀里好一会儿,猝然爆发出一阵哭泣声。 仿佛被揪着心般,阮柔不由自主送来束缚孩子的怀抱,她小心将孩子放在顺手的茶几上,母女俩面对面,她尽可能柔和了嗓音问,“小希,你还记得妈妈吗?” “妈妈!”三岁的孩子已经明显有记忆了,分别的时间又不是很长,孩子很快认出了对面的人,就是自己的妈妈。 “哎。”阮柔应着,脸上满是喜意,她仔细查看了下孩子的状况,确认没有身体上的伤痕,孩子的情况也没有异样,这才暂且放下心来。 依旧将孩子抱在怀里,她转向身后,田警官依旧在于老妇人对峙,且很好地阻拦了对方要冲过来的身影。 面对一个等同于偷走了自己孩子的人,阮柔当然没有好脸色,更何况警察上门,正常人早就配合了,也就这种上了年纪蛮不讲理的老人,把别人的尊重当做理所应当,连警察办公都敢拦。 “这就是我的女儿,宋希,田警官,多谢你了。” “那就好,不用谢,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田警官顺势看过去,只见阮柔看向女儿满是怜惜,而孩子也牢牢依偎在母亲怀中,他由衷地为这对母女开心,起码,找回自己的亲人算是幸运的了。 “田警官,现在怎么办,他们家要跟我们回警局调查的吧,还有,我很担心孩子的健康问题,身体和心理方面的,我想尽快联系医院做检查。”阮柔一连串问题催促出来。 田警官看向老妇人,对方头发花白一片,虽然看着精神矍铄,可到底不能放心,他只得问,“这位同志,你涉嫌一宗人口拐卖案,请跟我们回去调查,还有你的家人,都要一起去。” 其实老妇人见到警官证的那一刻,就有些胆战心惊,待听到还要跟去警察局,顿时两股战战,她试探问,“警察,这孩子真是我拐来的,是亲戚送来的人家父母不要的孩子,我可没有犯罪,也不用跟你去警局。” 阮柔挑眉,“老太太,我就是这孩子的父母,请问你见过孩子的父母吗,你亲耳听到人家不要孩子了,你这种行为就是拐卖!”不管是不是,反正她是受害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总没错,再者说了,看着老太刚才跟警察对峙的蛮不讲理样子,就不是个善茬,就得吓一吓。 老太顿时更害怕了,但依旧不可能走,只是固执地掏出手机,要给自己的儿子儿媳打电话,一边解释还一边给自己脱罪,“这孩子是抱给我儿媳的,那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看着我们老徐家绝后吧,警察同志,你待会可不可以只带我儿媳走,都是因为她生不出孩子,我才去抱人家的” 这一幕,看得阮柔直皱眉,田警官只能道,“那我等你半个小时,要是到时候人还没来,就让他们直接去警局吧。”其实现在带人走也可以,但还是那句,一个老太太,但凡他稍有差错,老人摔了骨折或者犯病之类的,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这年头,执法也难啊。 时间就在一点一滴中度过,足足半个小时,阮柔也不可能一直站在那等着,索性带着孩子去楼下超市买了点吃的喝的,以免孩子饿了渴了,至于这户人家的东西,她是半点不肯沾的。 小希在前阵子突兀来到陌生的环境,不知被人灌输了多少歹毒的观念,此刻只搂紧了阮柔的腰,隔一会儿就要问一句,“妈妈,你真的不会不要我妈?” 阮柔当然得否认,原主从始至终从未放弃寻找这个女儿,只是可惜,她找到的时候已经太晚,跟女儿错过太多时间。 她没有因为孩子小随意糊弄,相反,经历被亲爷奶送走之后,毫无疑问,孩子的安全感、对亲人的信任都会降到最低,阮柔现在要做的,一是保护好孩子,确保孩子没有任何生理、心理上的问题,第二就是要修复母女俩的关系。 在曾经,原主虽然工作繁忙,陪伴女儿的时间并不多,但母女俩的感情还是很亲密的,彼时,小希最喜欢的就是缠着她撒娇,央她带她出去玩、或者吃自己喜欢吃的零食,而现在,望着女儿小心翼翼如同手上幼兽的眼神,她只觉心酸。 仔细思考后,她将从孩子失踪后自己的反应、伤心、以及寻找的过程一一说了出来,也不因为孩子年纪小不一定听得懂就什么都不说,只是其中略过了自己替代了原主这件事。 她讲完后,小希的眼睛闪亮亮,也不知听懂了多少,眼巴巴地问,“所以,妈妈,不是因为你要生弟弟就不要小希了,对不对。” “对,妈妈永远不会不要小希的,妈妈只要小希一个孩子,不会再有任何弟弟妹妹。” “妈妈,我相信你。”小希软软的声音如此回道。 “嗯,小希可以永远相信妈妈,你是妈妈的宝贝,是妈妈最重要的人。”阮柔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经历一连串变故,要如何才能说出相信她的话来,她能做的只有一次又一次保证,力求让孩子安心。 闻言,小希像是终于放心了,眯上眼,靠近她的怀中, 约莫半个小时后,这家的年轻人回来,是一对年轻夫妻,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也不算很大。 阮柔依旧没什么好声气,就那么直愣愣看着一家三口当着警察的面吵起来。 年轻女人的嗓音最大,她一脸讥嘲,“徐正义,你这下看清楚你妈是个什么好东西了,我还不到三十,你妈就急着偷人家的孩子来,我说给人家送回去,你说什么来着,就当做善事了,你们还真不怕天打雷劈。” 年轻男人也不甘示弱,“我妈那是被人骗了,又不是故意的,你嚷嚷什么,要不是你一直没能生,我妈能出这样的主意吗,你当我想养人家的孩子呢。” 方才还一脸虚弱相、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的老太,见儿子回来,自觉有人撑腰,立即硬了腰杆子,“就是,你个不下蛋的母鸡,还有脸说” 一家三口人,吵得跟一千只鸭子不相上下,田警官脑仁嗡嗡疼,忍不住呵止,“好了,现在都跟我回去警局,要吵等回去有的是时间吵。” 警察一发话,顿时谁也不敢吵了,一个个跟鹌鹑一样跟随在后,上了警车。 人太多,田警官安排分坐两辆车,一路,阮柔只见另外一辆车上,三人甚至动起了手来。 等下了车,就见三人浑身乱糟糟,显然刚打过一架,田警官有些无奈,走流程依次传唤,阮柔则跟着田警官去了一旁的小房间。 他一脸复杂看向阮柔,有些话,他不忍心说出口,但以一个警察的职责,还是只能依法办事。 其实发展到这里,不管田警官、还是阮柔对事情的真相都可以说了解,唯一的不确认点,在于法律上对事件的定义。 到底,田警官还是艰难开口,“阮佳,孩子找回来了,事情也大概清楚了,但有的话,我还是要提前跟你说一声。” 阮柔沉默听着。 “其实法律上,对这类事件没有明确的定义,大部分时候,孩子的父母乃至其他长辈出于各种原因**,只要没有大额的金钱交易、或者孩子身心健康受到巨大创伤,基本不会被认定为人口拐卖。” 话音落,犹如晴天霹雳,阮柔一瞬间有些怔愣,嘴巴张张合合,她有很多道理要讲,有很多心酸不平要诉,孩子的、原主的、她的,但最终,看着田警官无奈的眼神,她只得将所有的委屈不甘咽了回去。 她只是道,“我会为我和我的孩子讨一个公平,不管用什么方式。” 第482章 “你不要冲动。”田警官看向当事人眼中熊熊燃烧的火苗,很担心其做…… “你不要冲动。”田警官看向当事人眼中熊熊燃烧的火苗,很担心其做错事,他见过太多因为认为法律不能给与正义,而选择自己去惩罚坏人的受害人,他认真劝道,“你的女儿还小,她需要你。” “我知道,我没准备违法犯罪,也不会用其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放心,我说的方式,一定会是合法合理的。”阮柔保证,见田警官不大相信的样子,她补了句,“你说得对,我还有女儿,我要看着她好好长大,才不会为了那些人脏了自己的手。” 这也是她的真心话,其实,怎么对付宋家人,她已经有了些主意,原主跟宋泉结婚这么多年,虽然重心放在自己的事业上,但很多宋家的隐秘事,她听宋泉和宋父宋母偶尔聊天时,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如今要报复也简单得很。 正巧如今官方正是严打贪污腐败的时候,哪怕宋父宋母都已经从之前的职务上退下来,但真有证据,照样不影响纪委调查。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详细跟田警官说了,阮柔独自在心里细细完整自己的计划。 大概一个小时后,徐家三人录完口供,从小房间出来,依旧见面就吵嚷,最后以年轻男女发誓回去立即结婚结束。 至于宋家宋二婶,如今还留在警局,主要她是中间人,到底有没有收钱的行为,直接关系到人贩子拐卖的认定,故而需要严格调查。 除此之外,宋父宋母和宋泉,看到阮柔回来,皆露出庆幸得救之色。 宋泉被爸妈推搡着走在最前面,嗫嚅着解释,“小佳,我爸妈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看你一直说不生儿子,一时想不开,才把小希送走,现在孩子已经找回来了,小希也没什么事情,小佳,不如就算了把。” “算了?”阮柔冷笑,“你还配当小希的爸爸吗,这话你敢当着小希的面说一遍吗?” 宋泉感觉自己真是左右为难,被送走的是自己亲生女儿不假,可把孩子送走的却是自己爸妈啊,他能怎么办,还能还要追究把自己亲生父母送进监狱吗,这让别人怎么看自己。 阮柔光是看对面男人面有难色,就觉得由心的厌恶。 “你要原谅是你的事,但我和小希都绝对不会忘记他们做的事,还有你的包庇。”阮柔补充,“该提的公诉我会提起,至于会不会判,你们自求多福吧。” 扔下这句话,阮柔跟田警官确认了一下不需要自己,就抱着小希离开了警局。 路上,小小的孩子窝在阮柔的怀里,用软糯糯又带着点怯生生的嗓音问,“妈妈,是爸爸不要我了嘛?” 显然,被抛弃过一次后,小希身体上没有什么损伤,但心理上已经有了害怕被亲人丢弃的惶恐。 阮柔默了默,选择了说实话,她并不因为孩子现在才三岁就选择善意的谎言,尽量细致地对她阐述,“你的爸爸没有不要你,但把你送走的是他爸妈,你之前叫爷爷奶奶的人,在你和亲身父母间,他选择父母,是他对不起你。” 三岁多的宋希已经懂很多了,她懵懂地听着,也不知听懂了多少,最后只是道,“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了。” 对此,阮柔没说什么,在她看来,宋泉本就不配当个父亲。 母女俩回到家时,小希已经爬在阮柔的肩头睡着了,就连睡梦中,那眉头都是紧皱着的,有些不安。 阮柔将孩子抱回房间,小床上的被子昨日才晒过,香喷喷、软绵绵,孩子一陷进去顿时睡得更香了。 盯了一会儿,确认孩子睡熟,阮柔这才小心关上房门,她还有些事情要做。 第一件事,就是把房子的锁换了,之前宋父宋母还住在这里的时候都配了钥匙,阮柔可不想他们再上门,至于宋泉,阮柔计划离婚,自然也没必要再给他钥匙,反正宋家还有房子,又不是没地方住。 在网站上找了家官方备案的换锁人,确认了锁的样式后,同城商家保证半个小时后上门,换锁半个小时,也就是拢共一个小时的时间。 等人的间隙,阮柔给接下来要做的事做准备。 第二件事,就是孩子的照顾问题,她自己目前还有工作,短时间没有其他的赚钱渠道,这班就还得上,那么一个三岁的孩子在家该怎么办就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了。 宋家人她反正是一个都不信,至于阮父阮母倒是可以,但之前原主也喊过父母来城里,但两人就是不同意,说是老家认识的人多,地方也熟悉,愣是不愿意来,原主无奈,这才让宋家父母来带孩子。 如今孩子出事,二老可能出于照顾心理答应,但若真是难为人,阮柔也不勉强,再者,二老年纪也大了,体力有限,照顾孩子不是件轻省活,所以她想着请个专门照顾孩子的保姆,家里装上监控,等孩子下半年去了幼儿园,就会好多了,也算勉强解决。 第三件事,就是工作了,原主虽说当上了销售副总,看着是个大领导,可还是要靠业绩说话,且天南海北地跑,收入高,可也着实不轻松,阮柔倒是没想着辞职,而是想着还一个方向。 她寻思了一下公司的管理岗,专业类的财务总、工程总,她肯定转不了岗,但同类型的市场部、营销策划部,还有综合办之类的,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就是得先看看公司领导层的看法,再者,给人打工那就是一辈子的打工仔,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翻身做主人。 她突然记起来,公司这几年一直在给公司管理岗推以年薪换股份制,原主之前没考虑过,总觉得还是拿到手的工资靠谱,但阮柔认为可以仔细考虑下公司的长期发展,如今房地产行业蒸蒸日上,正是上车的好时机,若公司靠谱,拿股份未尝不可的,但这些都是之后的事,当前最紧急的还是得尽快回公司上班。 正认真思考,门口传来开门声,阮柔循声看过去,好在不是宋家那堆垃圾,而是阮父阮母买菜回来了。 见阮柔在家,阮父阮母有些惊喜,问,“小佳,怎么样,小希找回来了嘛?” 阮柔“嘘”了一声,朝小希的房间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找回来了,好不容易睡着。” “找回来就好啊,挨千刀黑了心的宋家人,也不怕天打雷劈。”阮母历来不是泼辣的性子,骂人也只能骂出这般不甚厉害的。 阮父更是懒得骂人,只问她,“宋家人,你打算怎么处理?”他担心女儿会为了维持家庭和婚姻委屈求全,既对不起小外孙女,更对不起丢了女儿前阵子惊慌失措、满心惶恐的女儿自己。 “是宋家那两个老的把孩子送走的,田警官跟我说,不一定能认定拐卖罪,但我还是想着上诉试试,不说把人送进去,好歹留个证,省得以后颠倒黑白。” 阮父点头,接着颇为纠结地继续问,“宋泉呢?” 他对这个女婿心情很复杂,做爹妈的,他们对女儿的丈夫没太高要求,人性格老实,不耍滑头,不沾黄赌毒,不家暴,能顾着点妻女,勉强就算是个好男人了,宋泉自己倒是都符合,甚至比他们期望的女婿都还要好些,可奈何有这样一对父母。 “我要离婚。”阮柔的话没有征求阮父阮母意见的意思,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 阮父没有意见,阮母却有些纠结,“这些事都是他爸妈做的,其实小泉还是个好孩子。” 听见妻子为女婿说好话,阮父顿时皱眉,“人再好,摊上这么对爸妈都没用。” 阮柔更是补充,“今天在警局,他跟我说,小希反正没有出事,就不要跟他爸妈计较了,还说都是我不肯给他们家生个儿子的缘故,总之,他家人做再多违法犯罪的事都是对的,做的都是别人。” 闻言,阮母顿时改口,只听她一脸嫌弃道,“那就算了,果然,歹竹出不了好笋,宋家这都是一丘之貉,小佳,你别听妈刚才瞎说,想离婚咱就离,孩子妈帮你带。” 离婚的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听见阮母愿意帮忙带孩子,阮柔喜出望外,“爸妈,你们真的愿意留下来帮我带孩子。” “那不然呢。”阮母嗔怪,“我们就你一个女儿,小希也是我们的外孙女啊。” 阮柔感动,犹如树袋熊一般蹭蹭阮母,“妈,你真好。” 阮母没有跟以往一样推开,而是摸摸她的头,宽慰道,“孩子找回来了是好事,你以后就不用那么紧绷,还有我和你爸呢,一把老骨头别的干不了,帮你把家、把孩子看好还是可以的。” 阮柔更感动了,三人坐下,阮柔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大概讲了讲,对此,阮父阮母除去叹息两声,也就只剩支持了。 正说着,就听见小希的房间传来声音,几人看过去,就见小希穿着睡衣,一脸惊慌,看见阮柔时,那股子惶恐才消散了片刻,一个猛子扑到阮柔怀里,再不肯分开。 阮柔无奈,只得抱紧孩子,让她看向阮父阮母,问,“还记得外公外婆吗,是妈妈的爸爸妈妈哦,以前每隔几个月都会来看妈妈和小希的。” “记、记得。”小孩依旧怯生生,“好吃的糕糕。” 阮母顿时笑开了,小希说的糕糕是老家的特产,外孙女可喜欢吃了,他们以前每次来都会带点儿,面上笑着,心内却有点哀伤,以前的小希就像颗小太阳,活泼热烈,看见认识的熟人,就敢叽里咕噜说话,如今却只敢缩在妈妈怀里。 且不说阮父阮母内心再次将挨千刀的宋家人骂了一万遍,等到换锁的人上门,还积极上门配合,嘴上不断嘟囔,“他们不要小希,小希还不稀罕他们呢。” 门前脚刚换,后脚,敲门声传来,透露猫眼,阮母分明看见外面的正是宋泉和宋父宋母。 有心不想开门,可老这么敲容易打搅邻居,她只得把门开了一道缝,凶巴巴问,“你们来干什么?” 一句话,给宋泉问懵了,反倒宋母跳得欢,“我回家,你说我干什么。” “这可不是你的家,小希在家不想看见你们,你们先回自己的房子去住吧。”阮父直接开口赶人。 宋母顿时不干了,“什么叫这不是我家,阮佳,你出来,你个做儿媳的,就是这么对你的丈夫和公婆的” “我再过分,也不会把自己的孙女丢了,虎毒还不食子呢,也就牲畜干得出来。”阮柔也不害怕,把小希放房间里藏了藏,不希望她被吓着,而后出来跟宋母当面对峙。 宋母蔫了,宋父见状,只得一改往日的沉默,出来装好人,“小佳,你婆婆真的就是一时想差了,你要一时不愿意理解,我们就先回去,小泉一直不知道是我们做的,你们夫妻好好过日子,以后没有别的事,我和你妈就不过来了。” 那委屈求全的模样,好似多么为儿女操碎了心的老好人般,阮柔知道,虽然是宋母把孩子送走,可背后出歹毒主意的,却是这不声不响的老头,要不说咬人的狗不叫呢。 她一点没客气,“你也别在这装好人,要不是你为了要个跟自己姓的孙子,她一个自己都不姓宋的,至于做出这样的缺德事,她最多就是伥鬼,你才是背后那吃人的虎,还在这装好人呢。” 宋父一噎,他活了大半辈子,一直光鲜亮丽,还从没被人这么当面骂过,更何况自己的儿媳,顿时“呼哧呼哧”直喘气,指着阮柔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483章 宋泉自己被怼倒不怎么在意,但父母年纪一大把,还要被儿媳教训,顿…… 宋泉自己被怼倒不怎么在意,但父母年纪一大把,还要被儿媳教训,顿时心里过不去,他将宋父宋母护在身后,对着一脸怒意的妻子道,“阮佳,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们都理解,就是来道个歉,既然你不欢迎,我们就先走了。”说完,就要带着宋父宋母离开。 宋母还欲说什么,宋父拽了拽她的胳膊,硬是把人带走。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一旁的阮父阮母颇为忧心忡忡看着女儿,他们关注的不是宋家人如何,而是宋泉本人,从始至终,连一点关心外孙女的意思都没有,甚至都没有问一句,孩子还好吗。 若说先前,还有点微薄的两人可能继续在一起的希望,但现在的两人只觉得,这婚还是趁早离了好,对女儿好,对外孙女也好,否则,这样的家庭待下去,好好的孩子也带坏了。 “啪嗒。”一声,阮柔可没有想那么多,梅等人走几步,就干脆把门关上。 而后,对上阮父阮母还没回过神来的状态,阮柔喊了一声爸妈,随机,关切看向从屋里探头出来的小姑娘。 小希是有点害怕的,哪怕被妈妈接回来,可过去一段时间,宛如被洗脑般的记忆始终盘旋在她的脑海,一句句话仿佛魔咒般,久久不散、 “你就是个赔钱货,你爸妈都不要你了,你乖乖的,我给你找一对新爸妈。” “你去了新家一定要听话,不然就要再次变成没人要的小孩了。” “长得白嫩可爱,可惜是个女娃,要不然,怎么会爸妈怎么会狠心不要呢。” 小小的小希,将身子大半藏在门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毛茸茸的,很是可爱,只眼中的小心翼翼让三个大人无比心疼。 阮柔没有动,朝小孩招招手,示意她可以过来,倒不是她不愿意走过去,而是小孩子一直缩着总不是个事,她想要慢慢让孩子的性格恢复以往的活泼。 小希纠结了下,到底还是一挪一挪小碎步走了过来。 小孩子走过来后,一只手牵着阮柔的衣角,显然还是有依赖的。 阮柔摸摸她的脑袋,把人抱进怀里,听说这样能给人安全感,也容易恢复母女感情,待小孩子面上忐忑不再,阮柔这才问她,“小希,刚才你听见妈妈跟爸爸和爷爷奶奶说话了,对不对?” 小希很想说没听到,就跟之前听见那些讨厌的话,她都当做自己听不见一样,只要听不见,就不会存在,可看到妈妈眼里信任温暖的神色,她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小希能理解那些话里的意思吗?”阮柔继续问,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伤害小孩子。 事情已经发生,不是不问不提,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如果扭捏回避,本就敏感的孩子只会把问题藏进心里,成为永久的心病。 小希这回没有吭声。 阮柔便耐心给她叙述,“你应当还认得,刚才来的是你生理上的爸爸和爷爷奶奶,他们说是来道歉的,可在我看来,他们应该对小希说道歉,但他们提都没提,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但小希永远是我的珍宝,在妈妈的心中,小希永远是比我自己更重要的存在。” 熟练的甜言蜜语倾泻而下,瞬间安抚了小孩子懵懂不安的心,她将自己靠得离怀抱更紧,小希知道,这个怀抱是温暖的,可以信任的。 阮父阮母见状,露出一个慈和的笑,没有打扰母女俩的温馨时光,转而去厨房准备晚饭,时间已经不早,早点吃饭早先休息才是正事。 简便的晚饭后,阮柔带着小孩子去洗了澡,说实话,她其实有些不大适应这种照顾小孩子的活,但还是那句,亲密活动能增进母女两人的感情,所以,该干还得干,当然,该请的保姆还是得请。 晚上,洗干净香喷喷,阮柔选择了跟闺女一起睡,正好说说话,最重要的,还是安小希的心。 小希还是不怎么开口说话,但好在面对阮柔的问答,还是会嗯两声,起码没有自闭之类的征兆,阮柔安慰自己,慢慢来,总会变好的。 第二天,早上七点,阮柔起床,今天她是预备去上班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 她吃早饭的时候,小希还在睡,等吃完,上班前准备再最后看一眼,结果就见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平静看过来。 阮柔跟她打招呼,“小希,妈妈去上班了,今天外公外婆在家陪你哦。” 小希没有反应,但等阮柔试探地转身离开后,小姑娘却是立即爬了床,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就像粘人的小猫般。 一直走到门口,阮父阮母瞧了半天,见女儿出了门口,外孙女依旧像是要跟出去的样子,连忙上前,想把人拦住。 小希却不管不顾,就差上嘴咬了,总之,就是不肯离开阮柔半米。 阮母无奈了,她怜惜孩子,看着外孙女泪眼汪汪一副要被抛弃的可怜模样,压根不敢下重手,想要上前吧,自己跟外孙女不熟悉,过去几个月才见一面的频次,也不指望孩子能跟自己亲近。 但女儿要上班赚钱,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她跟老阮是农村户口,交的农保,如今退休了,一个月的退休金加起来也才两百多,在乡下基本够用,可到了城市了,怕是几天的伙食费都不够,自然说不出让女儿不去上班的话,只得一脸为难。 阮柔看向脚边的小不点,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小孩显然很坚定,这会儿已经抱着她的大腿不松手了。 她无奈一笑,只得将小姑娘牵起,对她道,“妈妈不能不去上班,既然你不想分开,那就跟妈妈一起去上班,好不好?” 小希点点头,她自然没什么不好的,不管在哪里都行,反正她不想跟妈妈分开,更不想之后又莫名其妙被别人抱走送人。 “好,那就给你半个小时,要换好衣服,吃过早饭,咱们就一起吃吧。” 离上班的时间不近,阮柔不想迟到,只得抓紧时间,好在小孩子很配合,三十分钟搞定,阮柔再次出门,只是这次的怀抱里多了个小家伙。 阮母有些担心,问,“小佳,你带孩子去上班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影响你工作,你的同事领导们会不会说闲话啊。” “没事,我有自己的办公室,小希又不会大吵大闹,影响不到什么。”说着,阮柔确实再等不及,匆忙上了电梯赶去上班。 第484章 在车上,阮柔试图跟女儿约定三章。 “小希,妈妈带你一…… 在车上,阮柔试图跟女儿约定三章。 “小希,妈妈带你一起出来,但妈妈要上班工作,你乖乖的,要什么就直接跟妈妈说,不闹腾,好不好?” 坐在后车位、绑好安全座椅的小希看向前方的身影,乖就是听话,这些她还是懂的,于是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她非要跟着也不是想着出来玩之类的,而是就想一直跟在自己信任熟悉的人跟前,否则,她总是会害怕,害怕自己再次被扔掉,而妈妈愿意带上她,她就很满足了。 母女两人来到公司时,距离上班点已经不足五分钟,公司上上下下全是人,吃早饭的吃早饭,冲咖啡的冲咖啡,看见阮柔还一个个道早上好。 阮柔同样问好,随后带着女儿,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至于身后人可能会有的议论,她没放在眼里。 作为公司的销售副总,她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面积不大,也就不到十个平方,好在有一扇窗户,从八楼朝外看过去,能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 阮柔将窗户打开,随后将小希安置在一旁的沙发上,又拿出了自己的抱枕,塞进小孩子的怀里。 她蹲下身子,视线与小希齐平,问她,“小希,妈妈要开始工作了,你自己看一会儿动画好不好?” 小希不吭声,阮柔只当她没有拒绝,便直接打开办公室的投影,说是动画,其实是幼儿的英语启蒙教育,会教一些日常的英文词汇,只不过以动画的形式展现,算是寓教于乐。 至于为什么要给三岁小孩子学习,当然是因为阮柔现在的办公室没有任何适合给小孩子的玩具,也没有更多时间陪伴她说话玩耍,就只能用动画糊弄了。 好在,动画片对小孩子的吸引力还是十分巨大的,等雪白墙壁上展现出的鲜明色彩出现,可爱的猫咪、霸气的小龙,小希的眼光就怎么都挪不开了。 完美,阮柔在内心给自己点赞,随后回到办公桌,打开电脑,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办公桌上有昨日没上班遗留的文件需要审批,大概是一些售房合同之类的标准文本,她看了下房子和金额基本配套、手续也都齐全后,就给批了,随后,这些文件会流转到下一步,最后盖章生效。 除此外,还有一些线上文件,比如办公软件上需要审批的流程,最近半个月销售数据的汇总报告,接下来一周需要准备的销售地推渠道,等等,都需要阮柔一一过目。 工作着实熬人,等到阮柔从电脑中回神,却见原本全神贯注盯着动画看的小孩子,已经躺倒在沙发上睡得喷香。 阮柔轻笑,以前在家孩子得早上八九点才起来,今儿委实算早的,她也没打扰,取过办公室的毛毯,小心给孩子盖上,结果,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一双嫩呼呼的小手紧紧攥住。 她诧异看去,好吧,小希依旧还在睡着,但眉毛已经微微蹙起,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噩梦,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阮柔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在心里把宋家上下骂了个狗血淋头,手上却小心将孩子揽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摇晃着,嘴里哼着摇篮曲,同事给她拭去汗珠。 这招很有效,小希的眉头松开,眼睛颤巍巍动了几下,最后还是陷入沉睡。 阮柔将人安置在沙发,盖上毯子,拍了张照给阮父阮母,让两人放心,随后才打开办公室门,喊了几个属下一起开会。 议程自然是最近的销售业绩进展,作为公司的一线业务团队,阮柔和下面十几个组长支撑起了区域公司几十个亿的业务量,平时享受的待遇是整个公司最高的,业绩最好的销冠一年的年薪都能拿到几十万,与之相对的,承受的压力自然也非常巨大。 方才在看报告的时候,阮柔就敏锐察觉到,最近一个月公司的销量有些微的下滑,很难说有没有自己缺席时间较长的原因,此时自然要问一问情况。 “阮总,不是我们不给力,城东那个盘一期成绩怎么样,大家都有目共睹,如今二期开售,本来大家都很有信心,可赶上对面星光国际预售,我们也没办法啊。”说话的是下面一个叫方甜的销售经理,人如其名,方甜是个甜妹子,一米六的身高,萌萌的穿搭,配合上亲和力十足的笑容,往往能轻易赢得购房客户的信任。 当然,除去自身的有利条件外,方甜的基本功也非常扎实,不仅自家公司的盘,城内基本上同类型竞争对手的盘,她基本都踩过点,对各类房子的户型、楼层、日照、噪音等等如数家珍,这才能成交量斐然,在公司的业绩数一数二。 至于对方所说的星光国际,算是他们的竞争盘之一,两家就隔着一个路口,斜对面的位置,不过嘛,阮柔皱眉,回忆以前打听来的消息,问,“星光国际之前不一直说一年后才会开始预售吗?” “那谁知道呢,可能缺钱了呗。”有人嘀咕,全是不满,可以说,星光国际突然的预售,可是给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本来嘛,新盘开售,怎么说都该有营销宣传、网红踩点推荐、大量地推等一系列流程,偏星光国际这一次不知犯了什么抽,竟悄无声息开始了预售,好多来他们案场看房子的客户一不小心发现,全被星光国际吸引去了,而且一去不返,毕竟别看相差一条马路,可两家偏偏隶属不同的行政区。 星光国际坐落荣城号称富人区的CBD,打着改善、大户型、学区房的概念,吸引的都是中产阶级的有钱人,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自家公司这次摊上的事儿可大了。 阮柔皱眉,问,“老板知道这件事吗,他怎么说?” 公司的总经理是一位富二代,说是自己出来创业,其实就是在总公司下面挂了个子公司,背靠大树好乘凉,她们的日子才能过得潇洒,起码从来没缺过钱。 “老板还不知道呢。”方甜弱弱回答,“他前阵子去国外度假了,现在还没回来,我们也不敢跟他说。” “糊涂!”阮柔顿时更无奈了,要说他们这位小老板是个败家子,那倒也不至于,但也着实不是什么朴素勤劳、兢兢业业的创业者形象,或许是从小过惯了潇洒的富裕日子,公司但凡没事,就得出去度个假、开个party,堪称富二代中的典型,好在不沾黄赌毒,勉强算个及格的富二代,对事业有着起码责任心,毕竟关乎他零花钱的多少。 顾不得其他,阮柔当即给小老板打电话。 小老板在国外,有时差,如今那边算是凌晨一点,这么晚的点,公司里可还没人敢于打扰小老板,此时俱都用一副看勇者的眼神看着阮柔。 但阮柔其实没办法,说的轻松点,不过就是多了个竞争者,说得严重点,可能关乎公司存亡,毕竟整个公司的现金流都十分紧张,全维系在房产预售上,但凡资金周转不过来,公司乃至上下几百号员工人就彻底歇菜了。 电话被“嘟嘟嘟”挂断了七次后,对面终于传来一道的男声,“阮佳,你最好给我个理由,到底什么事能让你大晚上给我打了八个电话。” 很好,风格很小老板,阮柔在内心为自己默哀三分钟,打工人可真难,随后,将项目预售情况以及星光国际的事情一一汇报,得到一句,“我明天回国”的回复后,彻底放心,按照原计划,这位小老板估计还要在外面浪荡半个月呢。 “好了,”挂段电话,阮柔拍拍手,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随后道,“也不能全等小老板,我们还是要做一些事的。” “小沐,你联系一下财务部,测算下公司的折扣空间,现价打折、送礼品这些,先做一版营销方案出来。” “方甜,你联系几个老客户,打听一下他们对我们和星光国际盘的看法,梳理下我们的优点,制定接下来的销售策略。” “小李,我记得你说过在星光国际有个朋友,去打听打听,星光国际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急着卖房,是资金上有危机,还是提前得知了什么政策消息。” “小张,你有个叔叔是土地局的,也去打听打听消息,有最好,没有也没事。” 一连串吩咐完,阮柔眼神巡视一圈,轻声道,“这一场仗,不仅关系公司,更关系大家的饭碗,你们都给我铆足了劲,要是有立功的,我去找老板给你们请赏。散会!” 随后,众人散去,一个个纷纷去忙自己的去了。 而阮柔依旧面露愁色,其实她最担心的还不是星光国际的问题,而是政策方向,但凡出点什么问题,没有老板坐镇,她们消息不及时,可能就是致命的打击。 就在阮柔一行人忙碌的同时,远在国外的小老板也没闲着。 索性醒都醒了,有时差在,想再睡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索性掏出手机,找在国内的朋友们打听消息,毕竟,他可不认为随便一点小事,下面的销售副总就敢随便深夜吵醒自己。 接连几个电话打出去,有的跟他含含糊糊,不说实话,也有的本身就是狐朋狗友,自己都不清楚状况,但最后,他还是从一个靠谱的世家兄弟口中得到了消息,那人说,政府有意在荣城实施房产税试点,小老板的眉头顿时隆得比小山丘还高,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485章 荣城作为二线城市,实施政策试点并不意外,毕竟只有人足够…… 荣城作为二线城市,实施政策试点并不意外,毕竟只有人足够多、城市足够大,试点结果才有可参考的意义,但房产税不同。 在此之前,房地产行业已经以骏马奔驰的速度,驰骋了十几年,房价节节攀升,不管是卖地的、还是房产开发商,乃至众多全国各地而来的投资客,所有人都在这场房产的盛宴中吃得肚儿圆。 然而,过热的发展速度,也会带来各种问题,于是,房产税的呼声愈发高,到如今才展开试点,已经是各方势力平衡的结果。 对于小老板这样资产无数的人来说,那一点房产税当不得什么,但对众多买房人来说,不拘是个人、还是投资客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毫无疑问,一旦实施,会对整个房地产交易市场造成巨大的打击。 大晚上的,小老板得知消息,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公司可不止是他的,还是他老子的,干得好,他就是小老板,干得不好,他可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呢。 反正刚才那点子困意和恼怒是彻底烟消云散,在原地转了几圈,他又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消息。 而国内,阮柔安排的工作逐一被认领,她干脆利落散会,回到办公室,寻思时间不早,索性把孩子喊醒,两人一起去楼下食堂吃饭。 食堂其实也不是他们公司的内部食堂,而是属于园区招商的,她们公司在物业充了月卡,算是餐补,在园区食堂吃饭不用花钱,且物美价廉,是公司大部分员工的选择。 阮柔刷卡,因为有小孩子在,其实小希已经能正常吃饭了,但她还是点了一碗蛋羹,一碗鱼汤,配上一份米饭,小孩子吃得喷香,她自己则随意点了两道菜,飞快吃饭,吃完也没立刻抱着孩子回办公室,而是到最近的商场,准备给小孩子买几款玩具。 只是,望着小希选定的几款玩具,阮柔的脑子难得有些没转过弯来。 她明明记得,以前原主的记忆中,小希跟其他很多女孩子一样,喜欢的玩具也大多是些芭比娃娃、漂亮小裙子之类,但现在,拿的都是些什么,呃,超级大只的高达,钢铁巨人,就连芭比,都是选的健身芭比。 倒不是她有什么固定的性别认知,而是三岁小孩子的爱好变化如此之大,着实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想到之前小孩经历的一切,阮柔有些没底,只得任由她去。 于是乎,提着一大袋喜欢的玩具,小希心情甚是美丽,跟着妈妈回去的小步伐都充满了乖巧可爱。 一整个下午,阮柔一边工作,一边悄悄关注小希的动态,就见小孩子捯饬着高达,鼓捣着玩具枪,别说,摆在身边,看着就挺有安全感,起码小希本人是这么觉得的,看其状态,比起上午可是要轻松不少,如此,阮柔也只能接受孩子的爱好彻底转了向,她甚至想着,要不要给孩子报个什么武术班,毕竟,学到手的才是真的,最后因为小孩子年纪太小,暂时放弃。 下午六点,一改往常加班的风气,阮柔准时下班,手中牵着小团子,在一众同事下属的注目礼中走出了公司。 等人离开,憋了一日的同事们立即八卦开了。 有其它部门的人立即问,“方甜,你们阮总怎么突然带孩子来了,前阵子不是听说孩子被拐走了嘛,这是找回来了?” 方甜只觉得这人问的句句都是废话,但她向来就是个讲究和气生财的性子,不爱在面上跟人拌嘴,遂好声好气地解释,“可不,正把孩子看得紧呢,要不以往我们阮总可从来没带过孩子来公司。” 一时间,不少人忍不住唏嘘,有人感叹,“当妈的不容易啊。” 顿时引起不少妈妈们的感慨,其中,有因为家里孩子没人照顾不得不经常带孩子来公司的女同事,她们何尝不知道影响不好,可这不是没办法嘛。 还有一个貌似知道些内情的女同事神神秘秘,一副不想说出人家隐私,又遭不住周边同事们央求的,压低声音偷偷八卦,“听说啊,阮总最近正在闹离婚,我大姨的外甥女她婆婆的娘家侄子,跟阮总住一个小区,说前阵子看见她把公婆一家都拦在了外面呢。” 嚯,一石惊起千层浪,顿时,众人八卦得更加起劲。 有的说阮总能力够,就算离婚,自己也能过得好的。 也有说,肯定是阮总公婆家做了什么事,惹了人生气,还有说,其公婆家不满阮总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要让儿子离婚的。 总之,荣城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起码几百人的公司里,真要扯起来,还真有不少人能打听到阮柔或者宋家那边的消息,当然,真假不论。 就在各种谣言漫天飞的时间,阮柔早已在下班潮里安然到达小区。 从地下停车场上楼的空隙,阮柔出了电梯,就看见一个不那么想看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泉。 一日功夫不见,宋泉看着面色憔悴不少,眼下青黑,一双眸子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瞬间,阮柔的眉头不自觉蹙起,不客气发问,“你来做什么?”与此同时,她感觉手里的那双软乎乎小手,正死死攥着她的掌心,细嫩的指甲没能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却让她的心不自觉揪起。 宋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没回答阮柔的问题,而是看向对面小小只的女儿,矮下身子,用尽量和煦的声音问,“小希,还记得爸爸吗,爸爸这段时间可想你了。” 原本阮柔只是觉得有些烦人,这会是真生气了,都是大人了,遇到事情不想着解决,就想着靠小孩子打亲情牌,可一个三岁的孩子懂得什么,或许会在亲戚朋友的言论中知道爸爸妈妈离婚是件不好的事,可其他的,却压根不能理解。 她把小希护在自己的身后,不悦道,“你要是没事就离开吧,我们要回去了。”说着,牵着人就要走。 “佳佳,小希,你们听我解释。”宋泉下意识上前阻拦,待瞧见母女俩如出一辙的神色,却有些怔然,这是怎么了,明明一个月前,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不过短短时间,家没了,女儿不认自己了,亲生爸妈也因为回老房住满心不痛快,成日在家骂骂咧咧,一切天翻地覆。 阮柔问他,“你确定,要当着小希的面说这些吗?” 宋泉有些犹豫,他其实不想孩子介入他们夫妻间的事,可想着若有孩子说情,说不定阮佳会更容易原谅他,遂纠结片刻,到底还是点头。 阮柔不想回家给二老增添烦心事,只得找了右边楼层的空隙处,一副懒散模样,“有话快说。” 宋泉对上小女儿澄澈的目光,有些尴尬,但到底还是开口,“佳佳,小希,我是来道歉的,我知道,我爸妈之前做的事情不对,对不起你,对不起爸妈,更对不起小希,可我之前真的不知道。” “所以呢?” “啊?”宋泉显然愣了,他已经说了啊,自己是无辜的,都说不知者无罪,难道不该原谅他吗? 阮柔简直要被气笑了,世界上真的有这么脑子简单的人吗,因为自己没有亲手做那些坏事,就觉得自己无罪,殊不知,还有句话叫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原本的原主有很多不理解、很多不甘,但阮柔觉得过去的那些都不重要,她也没兴趣去追问个为什么,但现在,她倒要替原主问问,是否他宋泉真的无辜。 第486章 “佳佳。”宋泉仍然不解。 阮柔半蹲下身子,捏了捏身后…… “佳佳。”宋泉仍然不解。 阮柔半蹲下身子,捏了捏身后小希的手,让她放松点,随后认真问,“小希,你要不要回屋?” 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可就不大适合小孩子听了,倒不至于不干净,但肯定会让她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切切实实的懦夫,哪怕这是事实。 小希摇摇头,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争吵,她其实有预感,但依旧不希望自己被瞒着,阮柔便不再勉强。 “宋泉,你说实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小希不是被人贩子拐走,而是被你爸妈送走的。” 宋泉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回忆那日回村中的情形,从他爸妈跟宋二婶说话间,他就猜到了,但他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他该怎么办呢。 被卖的是自己的亲女儿,卖人的却是自己的亲身父母,指责哪一个,站在哪一方,都是对另一方的伤害,所以他只能假装一无所知,什么都不去管,起码还能维持平静的日子。 但他没想到的是,妻子竟然早就怀疑父母,且在有了足够的证据后,果断报警找回了女儿。 女儿回来他当然高兴,可是,他的爸妈该怎么办呢,一大把年纪,好不容易把他养大,终于能退休享享清福了,却还要面临一堆乱摊子。 他今天出门的时候,家里父母还在闹腾,一会儿嫌家里的热水器老化了,没有这边的好用,一会儿又说自己老了各处不方便,靠脚爬楼太辛苦,等等之类的抱怨,意思很明显,他们想回来住新房。 可宋泉担心的更多,他清楚阮佳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她说要告,那就肯定会走到上法院这一步,至于判不判,则只能交给法官,而他父母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急得他只能到处找靠谱的律师,所以,如果能在开始前就解决,那是最好的。 他今天来,一为道歉,想真心挽回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二来,也是为父母求情,如果还是一家子,没必要闹到法院那么难看。 可瞧对方的态度,明显不可能轻轻放过,宋泉的心不断往下坠落。 “是在我们回乡的那一日确定的吧,或许怀疑得更早,毕竟那是你的亲爹妈,你这个做儿子的难道真的一点不了解吗?”阮柔讥嘲,这也是她最近才想通的,哪里来的那么多无辜呢。 宋泉面色一僵,连方才被猜中都没有的慌乱在心间萦绕,半晌说不出一句否认的话来,只得讷讷,“佳佳,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宋泉,你可真自私啊。”眼见宋泉到如今这一步,依旧抱存幻想,阮柔不由得戳破他可耻的逃避心理,她再次点出事实,“你爸妈是个连亲生孙女都要送走、还做戏做全套的骗子,你女儿被人哄骗,好好的孩子硬是说成被亲生父母抛弃送到别人家,到现在还战战兢兢,跟我说话都不敢大声,你宋泉是个好儿子,可你配当人吗,配做小希的爸爸吗?” 一番质问,逼得宋泉丢了所有的颜面,可有些话,还是不能不说。 “佳佳,你怨你恨都是应该的,我不说什么,可起诉我爸妈的事,你再想想,事情闹大了,双方都不好过,而且,你也要考虑到对小希的影响,不能只顾着自己痛快。” 好家伙,阮柔如今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倒打一耙了,敢情她和女儿两个受害者,不仅要顾及加害者的颜面,还得做好以后被所谓非完美受害人的言论攻击的准备呗。 她还偏不怕了,哪怕涉及到小希,在这件事上,她也不会退步,更何况,从始至终,小希面对慷慨陈词的宋泉,半句话都没说。 所以,阮柔也坚定了决心,“你死心吧,我就是要这件事众人皆知,至于以后,小希要是怨我,那也是我该承受的。” 左右说不通,宋泉清楚明白,他说什么都没用了,还不如留点时间继续找靠谱的律师,上法院可以,起码不要判刑,否则,亲生父母留下案底,还会给他现在的工作造成影响,毕竟是公家单位。 他索性不再提,尽力遮掩了愁苦的模样,冲小希挤出一个笑来,“小希,过来,让爸爸看看你。” 小希方才沉默了半晌,谁也不知道她一个三岁的孩子到底能不能听懂,又或者,听懂了多少,不管大人间的关系如何恶化,宋泉希望自己在孩子眼中,还是一个好爸爸。 他掏出拎来的礼物袋,里面是他来的路上买的娃娃,听说是限量版,做得极其好看,是之前女儿最喜欢的娃娃模样,他将包装拆了,伸手往前递了递,“小希,你喜欢的娃娃,爸爸刚给你买的,喜不喜欢。” 阮柔瞥了一眼,心道晚了,如今的小希喜欢的可不是这个风格。 果然,小希依旧不吭声,并不准备接受礼物的样子。 宋泉有些不解,急切要把娃娃塞进小希的手里,却被她一把推开,顿时第一次忍不住怒火,冲阮佳嚷嚷,“阮佳,你是不是跟小希说我坏话了?” 阮柔这会子却突然笑了,她问,“宋泉,你做的那些事,你觉得还需要我在小希面前说你坏话吗?” 宋泉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道,“大人的事不应该牵扯到小孩子,若不是你说,小希一个三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就因为三岁的孩子尚不记事,所以他才敢在孩子面前说刚才那些话,否则,但凡七八岁的孩子,他说话都得避开,那是要被孩子记一辈子的。 阮柔只觉得这人没救了,也懒得跟其掰扯,原主到底眼瞎到什么程度,竟然觉得这样的人还算顾家,顾的是谁家还真不好说呢。 却不料此时,一直在阮柔身后的小希竟然站了出来,明明她的身子那么矮小,还不到阮柔大腿高,此时竟然像一个有足够独立思维的人一般,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只听她一字一顿地道,“爸爸,我都懂的,你和爷爷奶奶都嫌弃我不是弟弟,想要扔了我,是妈妈把我找回来的,我喜欢妈妈,不喜欢你们了。” 宋泉瞠目,就连阮柔都有些诧异,可随即想起这两天小希的行为举止,又觉浑然,只是心酸,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懂得这些未免太过残忍,可从另一方面来讲,以后的小希对宋家人没有期待就不会再有失望,也算一件好事。 宋泉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方才阮佳说再多,都没有女儿小希这一两句来得伤人,他只觉得心如刀绞,可却说不出解释的话来。 第487章 最后,宋泉拖着落寞的背影离去,阮柔则牵着小希回家。 …… 最后,宋泉拖着落寞的背影离去,阮柔则牵着小希回家。 到家后,母女俩又进行了一次认真的谈话,很明显,小希比同龄的三岁小孩要成熟不少,虽然是糟糕的经历换来的,但阮柔并不打算浪费。 一番交流沟通,待确认小希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己永远不可能抛弃她,这才迎着阮母担忧的目光,上了饭桌。 饭桌上,阮父则是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我想在城里找个工作,不拘保安保洁,总不能年纪不大就在家闲着。” 其实阮父的年纪说起来也不小了,已经过六十岁国家标准退休年龄,但身体还算康健,起码在乡下的时候,附近有什么非重体力活,他都干得利索,而且他们这样的人,找活难,工资压得又低,且工作经验丰富,比年轻人还好使唤,是不少小老板眼中的优秀廉价工。 阮柔一听就皱眉,“爸,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就跟妈在家帮我带带孩子,我每个月给你们一万的生活费。” 阮父听得直摇头,“那怎么行,一家四口,就靠你一个人工作赚钱,早晚得出事的。” 阮柔还待再劝,就听阮母跟着道,“你爸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况且,你给的再多,不也是你的钱,你爸出去好歹多挣一份,不然闲在家里也是闲着。” 在阮父阮母想来,女儿注定是要离婚的,那么,以后的压力就大了,他们可不能成为女儿的负担,在这,不管伸手朝谁要钱,都不如自己挣来的花的安心,哪怕那人是自己的亲闺女。 阮柔这时候就有些后悔,前些年,阮父阮母补缴农村养老保险时,她没有坚持按最高档去交,弄得如今二老一个月也就一百的退休工资,着实不够花,如今后悔也晚了。 见着阮父坚定的眼神,阮柔无奈退让,“行,我同意,但说好了,找个保安之类的清闲活计就行,太累的可不行,总不能叫外人说,你们闺女我一个月挣几万,还要亲爹去外面累死累活挣几千吧。” 阮父对此什么没异议,况且这是闺女心疼他呢,总是叫老父亲舒坦的,遂欣然答应。 事情了了,阮母高兴正准备宣布开饭,就听女儿说道,“既然爸妈你们提了,我也有点事要说,之前你们在老家,我这边压力大,还要养着宋泉他爸妈,就没提,如今家里全靠二老,我每个月给家里一万的生活费,另外,再给你们一人一个月一千的孝敬,这些你们自己拿着用,不归生活费。” 阮父阮母自是推辞着不要,但阮柔坚持,“就当你们给我存钱了,就我一个女儿,难道还能给了别人不成。” 阮父心里顿时嘀咕开了,心道那可说不好,他这头上面的长辈都不在了,可老婆子还有长辈,将来要是两人突然没了,指不定又是一场官司,遂打定主意,改明儿先跟老婆子去立个遗嘱,省得以后纠缠。 阮柔可不知道阮父想得那么长远,眼下的她只能做好当前的事。 先前一直说的,对宋父宋母提起诉讼的事,她也在接触律师,大多数人知道这是场必败的官司,都不愿意接,觉得是白忙活,没什么意义,直到咨询了四五家律所,这才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律师愿意打这场官司,律师费收的也不高,只要一千,纯赚个辛苦费。 当然,对方话也说的很明白,指望赢是不大可能的,毕竟有之前的司法解释在,但,如果想要把官司闹大,甚至用案例推进律法改革,倒也不是不能一试,而这也是戴律师愿意替她打官司的原因。 “人活在世,不图钱财,就是图名声,若能在法律界留下自己的痕迹,也不枉费我忙活一遭。”接了她官司的戴律师如此说道。 如此,阮柔便将事情全盘交给她,从宋父宋母嫌弃孙女、到她为了工作花钱请人来帮忙带孩子,及至孩子失踪、宋父宋母的做戏,她从怀疑到最后找回孩子,从头到尾,无一隐瞒,戴律师愿意相助,她就敢相信她。 而戴律师呢,她自己是家庭和谐的,膝下只一个儿子,倒没那么多糟心事,可同为女子,只要想想,就深觉眼前的姑娘不容易,自是尽心尽力。 两人商量定,拟定了起诉书,一纸诉状,将宋父宋母连带一行在中间参与的人,一个不落,全都告上了法庭, 好在没有出师不利,法庭接下了起诉书,比她们预想的最差结果——法院根本不受理案子要好多了。 不过法院的案子积压多,轮到她们开庭,还不知得什么时候,且中间法院还得研究案例,各方提供证据等,且还有得等呢,所幸阮柔也不着急,谢过戴律师,继续忙活自己的工作。 且说上次给小老板通风报信后,原本悠闲休假中的小老板几乎是立即买了机票飞回来,落地后也没能待在公司,而是四处应酬找关系,他原就是极会吃喝玩乐的人,兼之家世背景在那,应酬自然无往不利,很快将消息打听得七七八八。 而这段时间里,阮柔吩咐下属们的工作也基本完成,随着小老板回归公司,众人再次忙得风生水起。 其实政策面的消息一旦放出来,基本就是确定要实行的,对此,阮柔乃至小老板自然没话说,谁也阻碍不了历史的进程,然而,能做的尽量去做,以及想其他的办法应对,才是正确之道。 小老板如今就苦恼一件事,他算是家中最受宠的,堪称他爷奶的宝贝孙子,所以才能接手这家最为赚钱的房地产公司,当时他还很高兴来着,这些年也赚得盆满钵满,可如今想想,怎么突然就有一股日薄西山的感觉了呢。 老头子到时候选继承人可不管乱七八糟的理由,而是只看业绩说话,谁的业绩最好,谁就能上位,公司不赚钱事小,影响了继承权事大啊。 阮柔拿了文件过来汇报工作,敲开门,瞧见的就是小老板唉声叹气的模样,她心中一动,却没有立即说什么。 又一日,她正在办公室翻看资料,倒不是公司相关的,而是她计划拓展的其他行业,她如今每年的工资不低,留在手上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做一些投资,刚才正看行业资讯呢。 不料小老板突然过来,正巧叫他瞥见,阮柔有些心虚,毕竟上班摸鱼,虽说谁人上班不摸鱼,可被老板兼顶头上司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了。 小老板带着正事来的,其实压根没在意,招手就让她跟上。 阮柔收拾好文件,小步跟上,还是二期开盘预售的问题,销售策略改了又改,可算终于定下来,下面销售员做事也能有个规矩,省得自己都稀里糊涂,对着客户也说不清楚。 基本定下来,阮柔就要起身离开,准备带着销售员再开个会,把方案发下去执行,正准备走呢,再次被喊住。 “阮副总,你留下,我还有点事问你。” 阮柔心内纳闷,公事都谈完了,他俩之间也没什么私事可以聊的啊,说白了,小老板游戏人间,可基本不在公司乱搞,人又不是脑子有毛病,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最不利的还是他自己,而原主就是个兢兢业业的工作狂魔,换成阮柔,跟这位小老板也没太多私人接触来着。 正寻思着,就听小老板道,“看你刚才在看什么AI,怎么,对这个有兴趣?” 阮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思考,到底要承认,还是委婉地承认,否认当然是不可能的,小老板不是睁眼瞎。 没能考虑太长时间,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承认,“是,最近不是有一些风声出来,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很好的行业风口,就了解一下,不至于落后年轻人太多。”反正不提自己打算开拓第二事业的私心。 小老板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女下属,他手底下的人,其实女领导们的占比不低,比如公司的财务总、采购经理、眼前的销售副总,还有公关部总监,都是女性,基本跟男领导对半开,但也因此,很多人会揣测,是不是他跟这些女下属都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毕竟在大部分公司,女领导都是很少见的。 但其实,他跟这些人可谓一清二白,人家能坐上这个位置,纯粹靠的自己能力,甚至可以说,女领导们要想坐上跟男领导们一样的位置,就得付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做出百分之一百五的业绩,这才能上位当管理层。 当然,也跟他自己的用人习惯有关,他个人是觉得女性在很多场合,其实是比男下属好用的,尤其那种拼命三娘,切实能给公司带来利益,譬如眼前这位阮副总,走校招进的公司,从区域销冠一路干到了公司销冠,学历和能力都过关,工作态度更是没的说,这才能当上销售副总。 当然,这些也就是想一想,小老板的思路还在刚才的AI新闻上,他问,“你觉得AI有前途吗?” “大有可为!”阮柔笃定道。 小老板一愣,他原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如此肯定,倒是让他疑惑了,“这么肯定,为什么?” “首先,这是一个全新的行业,其实人工智能的概念,从很早的文学影视作品中经常出现,但可以说,直至今日,都没有一款真正的AI产品出现,一旦有,那必定是巨大的风口” 阮柔说得兴起,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等意识到不对,连忙收住,不好意思看向小老板,“都是我的一点浅见,小老板听听就行,可别当真。” 小老板却不管那些,他本就是一堆AI概念有些兴趣的,否则也不会看见下属在看就开口问,等听完,心头的那股蠢蠢欲动愈发强烈,“阮副总,你说,我们开发新赛道怎么样?” 阮柔委婉劝道,“小老板,咱们就是做地产起家的,对科技这块又不理解,贸然入行,很容易出问题的。”当然,说的是小老板,可不是她自己。 小老板并非没脑子,只是,公司未来即将面临的压力,逼得他不得不另想办法,科技路线,只能说是一条不会错的方向,但到底能不能走好,还是看个人。 他摆摆手道,“我知道,没准备拿公司的钱嚯嚯。” 好家伙,阮柔脑子中的弦顿时拉紧,嚯嚯自己的钱,还不如嚯嚯公司的呢,起码公司有人兜底,但该劝的劝了说白了,跟她没多少关系,见劝不住,阮柔索性不多说,继续忙活自己的本职工作去了。 接下来,好一阵没动静,阮柔都快忘记这回事了,却被小老板神神秘秘喊进办公室,问她,“阮副总,你有没有意向,去我的新公司工作。” “啊?”阮柔愣住,“什么意思?” 小老板坦然道,“上次不是提到AI,我后来又了解了下,觉得还挺有前景的,就拿零花钱开了家公司,就在咱们这一栋楼的上面,二十七层,你要是有兴趣,正好我还缺一位管理日常事务的总经理。” 阮柔没有心动,反而谨慎地问了一句,“新公司现在有多少人?” 小老板支支吾吾,见瞒不过去,才不好意思地道,“加你的话,就是两个人了。” 阮柔半晌无言,敢情是空头公司啊,她销售副总做的好好的,图啥啊。 她斜眼看小老板,不吭声,当她傻子呢,换了个公司,这么多年工龄和打拼的精力白费不说,还得重新开始,过上有今日没明日的生活,家里可还有三张口等着呢。 小老板见她不愿,连忙劝道,“别介啊,新公司的待遇我给你一样的数,你就当还是在这个公司不就行了。” 钱财开道,阮柔顿时看小老板顺眼了些,主要房地产行业,真说不好能继续红火多久,换个行业重新开始,看似位置低了,可起点远超现在的位置,真要做起来,其实不算亏的,当然,前提是对新公司的发展和业务方向有明确的规划,否则,光凭一点想法是成不了事的。 占着上班的点,阮柔连同小老板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新赛道一切都是新的,还得摸索着来,倒是阮柔的工作方向大致定了下来,其实跟以前差不多,主要业务还是销售,只不过,销售对象从实体的房子,变成了虚拟的线上AI体验服务,在此之前,他们得有靠谱的AI接口,而最好的接口,却是在国外,所以,还得出国考察一趟。 第488章 直至阮柔出国前,法院那边始终没有消息,她也不知道,是案子难办,…… 直至阮柔出国前,法院那边始终没有消息,她也不知道,是案子难办,还是法院确实业务繁忙,但只能继续等下午。 她这次出差其实算是为新公司出的,所以,只能按请假来,好在一应费用工资都有小老板承诺报销,阮柔这才敢出去,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小希,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当初造成伤害的阴影逐渐减退,加之阮父阮母的悉心照顾,小希总算不再要求一直跟着阮柔,而是也能安心留在家里,偶尔还跟阮母去小区楼下跟同龄小朋友们玩耍。 有了当初那一遭,小区全面装上了监控,阮柔曾经指着各处的监控,一一给小希介绍,还给她报了家里的详细位置、电话号码,让她安心。 但之前阮柔每天都会回家,母女俩晚上都是一起睡的,出国时间较长,还不知何时能回来,阮柔只得跟小希耐心解释,希望她能理解。 小希听完,有些失落问,“妈妈,你要去好多天吗?”对于小孩子来说,超过一天的其实都算好多天了。 阮柔点头,“对,要坐飞机出国,一来一回就得一天,妈妈出国还要办正事,所以预计最短得七天才能回来。” 小希掰着手指头算,虽然还没上幼儿园,可已经学了些基础的数数,当数到第二只手的时候,阮柔分明看到,小孩子面上都快要哭了,她有些心疼,可没办法的事,当妈的就这样,孩子和工作,有时只能顾一头。 她摸摸小希的脑袋,小孩子毛茸茸的头发很软乎,触感有些舒适,她把小孩子抱到怀里,继续道,“小希,我不在家,但也会每天给你打电话的,小希还是能每天看到妈妈,只是不能陪小希一起睡觉,小希要不要让外婆跟你一起睡?” 母女俩说话的同时,阮父阮母始终在一旁,生怕小希苦闹起来,搅了女儿的工作。 接受所有人的视线,小希有些不自在地转转身子,看向外婆的方向,随后朝妈妈点点头,“小希跟外婆一起睡,妈妈你要快点回来呀。” 阮柔点点头,“好,妈妈办完工作,一定第一时间回来,到时候给小希带礼物好不好,小希有什么想要的吗” 眼见平静地度过,阮父阮母皆齐齐松了口气,其实一开始,阮母的建议是她人先走,解释在后面,也省得小孩子早早就苦闹,大人看了也心疼,但阮柔知道小希没有安全感,坚持沟通后再走,才有了刚才一出。 待阮柔领着小希去收拾行李,阮母朝一旁的阮父道,“你找活儿的事,等佳佳回来再说吧。” “行。”阮父点点头,女儿不在,外孙女他们肯定得看顾好了。 第二天一早,早上五点,阮柔早早醒来,她要赶八点的飞机,匆忙洗漱吃了早饭,临走前,她回房把小希喊醒,告诉她自己要走的消息。 最终,在阮父阮母以及小希的注目中,阮柔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宣告离开。 随着房门“啪嗒”一声关上,阮父阮母担心看向小希的方向,肉眼可见的低落,好在没哭,阮母连忙哄了人打开电视,放了她最喜欢的动画,奈何这一招只持续到了傍晚,也是往常阮柔到家的点。 别看在家的时候,小希一点没有表现出异议,可当阮母端饭菜上桌,喂她吃饭时,小希却是怎么都不开口了,任由阮母怎么哄怎么劝都没用。 阮母无奈,只得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尝试给女儿打电话,不出所料的,没人接听。 阮柔这次所乘坐的航班是直飞,全程需要十二个小时,也就是说,她八点的飞机,得晚上八点才能落地联系上。 小希死活不肯吃东西,也不说话,就一个人缩在沙发上,眼睛都不怎么转了。 阮母跟着着急上火,也吃不下,还是阮父劝了几句,勉强糊弄了几口。 三人简直是煎熬般等到了晚上八点,也不知道飞机有没有晚点,但阮母还是立即又拨了电话过去。 “嘟嘟”几声,电话接通,阮母立时松了一口气,打开视频,哄着宝贝外孙女,“小希,来跟妈妈打电话。” 方才一直不动弹的小希,此刻却是骨碌起身,凑到小小的手机面前,她知道,里面有时候会出现妈妈。 阮柔刚下机,正在去找行李箱的路上,还没出机场呢,就接到了电话,寻了个角落接通,第一眼就看见对面视频里的小希。 阮柔其实很累了,她坐飞机有点恐机,路上十二个小时,愣是没敢睡着,一路上硬熬着下来的,此刻浑身都写满了疲惫,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她问,“小希,看见妈妈了吗,今天在家有没有听外婆的话,乖乖吃饭,乖乖睡觉。” 好家伙,小希看见妈妈时兴奋的心顿时熄了大半,她今天不乖来着,刚才外婆喊她吃饭,她当做没听到,外婆要来抱她哄她,她也不愿意,不知道妈妈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心虚的小希没敢回答。 阮母却是笑着跟女儿打招呼,“今儿小希乖着呢,一天都在看电视、玩玩具,还学了几句英文呢,小希,来给妈妈背几句。” 小希见外婆没有跟妈妈告状,这才悄悄吐了口气,学着今天动画上面学的,来了两句蹩脚无比的英文。 阮柔照例夸了几句,不怎么在意,孩子还小,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就多玩玩,左右以后等上了小学也轻松不了几年。 她最关心的还是孩子的吃喝拉谁,听完了英文,又问,“小希,晚上吃了什么。” 小希再次卡壳。 阮母心内叹了口气,遮掩道,“晚上还没吃呢,今儿有点事耽误了,马上就吃了。” 小希再次松了口气,乖乖承诺道,“妈妈,我肯定好好吃饭。” 阮柔这才满意,她哪里看不出来阮母的小心思,但女儿的面子也是要顾的,遂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还夸了小希几句。 时间不早,说话的功夫,阮父把晚上的菜几乎原封不动端上来,招呼两人上饭桌。 说了不短的时间,这边跟国内有时差,现在相当于凌晨两点,她是又困又饿,见家里一切安生,跟小希和阮父阮母说了再见,这才挂断电话。 这一头,如愿见到妈妈的小希终于老实,跟着阮母吃起了蛋羹,别说,晚了几个小时吃饭,饿得慌,吃起来比往日都要香。 阮父阮母晚上没吃几口,索性跟着一起又吃了一顿,这天晚上,一直等到洗漱过后上床睡觉,小希都没再闹腾,第一天熬过去,闭上眼睛那一刻,阮母心道一天可算混过去了。 而另一头,深夜在国外机场晕头转向的阮柔,终于取到了行李箱,走出机场,L市作为大城市,此刻还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阮柔循着地图来到预约好的酒店,顺利入住,勉强擦了个脸,给小老板发了条消息,就囫囵倒在床上。 等再次醒来,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饶是如此,阮柔的脑袋依旧稀里糊涂的,明明外面阳光遍地,她依旧困顿得很。 阮柔清楚是因为时差的原因,也没敢继续睡,起床喊了酒店的人送午饭过来,可惜的是,酒店没有中餐,食不知味地吃完西餐,她开始忙活工作。 首先就是回复小老板的消息,来之前,两人早已做好了周全的计划,需要拜访的公司和客户,列了满满一大页,好在人在国内就预约过,准点到时间过去拜访就成,不至于乱手乱脚。 两人再次对了一番计划,确认无误,阮柔这才关了电脑,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按照规划,她需要在国外待起码十天的时间,期间一共要拜访国外十三家公司,时间排的秘籍,但也没办法,她工作后基本没休过年假,这一次全休了,要是事成了,她就干脆离职去新公司报到,要是事不成,短时间内她就不想其它,继续老实当她的销售副总,总归能过的下去。 想到这里,她再次给排在第一家的公司发去邮件,确认明天拜访没有问题后,再次熟悉明天需要问的问题、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她的英文水平还不错,托原主的福,早前学的英语还没有丢下,虽然有些中式口音,但勉强凑合呗,她已经在加急学习英文了,但也没那么快。 阮柔来到国外的第三天,逆着时差,准点在当地时间早上七点醒来,吃过了不论不类的中式早餐后,提前半个小时出现在预约的客户公司楼下,等待跟对方见面。 有点意外的是,原本她预约的是公司类似客户经理职位的人,但最终跟她正式见面的确实公司老板,虽然吧,两人谈得很尽兴,两人就各自国家科技的发展、AI的未来进行了充分探讨,阮柔顺带表达了自己的来意,等这位老板离开,阮柔问起,才知道,他们基本是头一批听到AI的讯息就直接飞过来的国人,兼之老板认为国内是一个广袤的市场,这才亲自过来会见。 具体的详细事务,阮柔还是跟客户经理谈的,等确定初步的合作意向后,后面的事就不着急了。 第一天的拜访很顺利,但之后的十来家公司就不一样了。 有的顺利拜访完毕,有成的、也有不成的,还有的几乎就是刚见面聊了两句,听说她们是初创公司,就没了商谈的兴致,甚至有的连见都没见到一面就被嘲讽一通,反而憋了一肚子气。 整整在国内待了十五天的时间,才把原本十天的行程跑完,买回国机票的那一刻,阮柔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感动。 可真是不容易啊,异国他乡,吃不好、睡不香,说句更难受的,这么多天,她连句中文都没能说,她感觉回国后,自己不仅英文没练好,中文都快要不会说了,那叫一个愁啊。 再有一点,开始的几天,跟家里视频,小希还算听话,每天早晚一个视频,基本就能好好吃饭睡觉,可等过了十天,两只手十根手指都数完后,再后知后觉,小希也发现不对劲了,再怎么安静的性子,都开始在家里闹腾着,除去跟她视频的时候,一天醒着十二个小时,能闹腾八个小时,估摸把阮父阮母折腾得够呛,早睡早起的老人家都整出了黑眼圈。 当然,阮柔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辛苦倒出了时差,想到回国后,还要倒回来,简直有点欲哭无泪。 但好在辛苦是有回报的,她顺利谈下来当地一家大规模公司的独家使用权,足足十年,当然,价格需要随市场波动,分成的比例也不低,但是对于如今初生的国内市场来说,只要他们把握住了机会,把公司做大做强,起码未来五年是不用发愁的了。 跟小老板汇报情况的时候,小老板的嘴都险些笑歪了,一个劲的说着恭喜,还约定好回国之后两人就开庆功宴。 两人对AI的发展并不是盲目的,可以说,阮柔这一趟特意出国,也不是纯粹为了谈生意,否则,隔着视频也能谈,何必要千里迢迢跑出国,一家家拜访呢。 拜访的同事,她也在同步对对方的产品进行一个初步的试用,包括其他几家有意向的公司,都争取到了几个月的试用权,阮柔相信,不说整个国内,起码对于荣城,乃至国内的极大多数公司来说,他们绝对是走在了最前面。, 她们领先的时间未必有多久,最多也就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但往往只有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才能赚得盆满钵满,其中区别巨大,获得的利益也是最多的。 当然,事情到这里并不代表着她们还未成形的公司,就真的成功了,只能说完成了第一步,就跟开商场卖衣服,进货是第一步,后面如何把衣服卖出去回笼资金才是最重要的。 于她们而言,等到了国内,怎么把这些软件的使用权卖出去,扩大市场,趁尽早占有市场份额,才是更更重要的,这也是阮柔回国、到新公司报到后,首先需要面临的挑战。 但阮柔对这些并不害怕,反而满满的期待起来,科技相关的产品商品属性不同,比起之前纯粹的靠政策人口来卖房子,更有挑战性一些,更何况,小老板还承诺了她原始股份,否则她也没必要这么尽心尽力。 来到国外的第十六天,结束一切工作,阮柔其实也没多大心思在国外逛街游玩,来到商业街,给家里亲朋好友、公司同事、乃至小老板都挑了一份礼物后,这才带着满满的期待回国。 回国的飞机倒是快一点,仅仅用了十个小时就到了国内,此时的时间还是下午,因着兴奋,她倒也没有之前那么累,只觉国内的空气都格外清新,道了一句还是国内好,阮柔这才提着满手满袋的礼物归家。 十几天不见,不说小孩子、连大人都想得不行,尤其小希更是一见到她的面就哇哇大哭起来,那可怜兮兮的哭声,简直叫听着的阮柔和阮父阮母都跟着心疼,连哄带劝,又是拿着买的礼物,又是人搂抱到怀里,慢慢给她诉说国外有趣的事情,好一会儿,小希才缓过来,去一旁摆弄起感兴趣的玩具来。 阮柔简单跟家里说了一下情况之后,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忍着疲惫,再次出门,别说,小老板正催得急呢。 虽说之前在电话里就基本将事情说清楚了,但隔着网线到底有些事情不好说那么细,所以见一面仔细地聊聊还是有必要的。 新公司的事,两人没好意思直接约在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而是选择去新办公室的营业点,同一栋楼的二十七层,顺带阮柔看一看新的办公环境。 这里本来就是成规模的写字楼,新办公场所内的办公室、桌椅、沙发、会议室等都是俱全的,唯独少了点人气,且地方并不大,估摸,最多也就百来个人的位置,有一段时间没人来打扫过,已经有办公桌椅落了灰尘。 心急的小老板却是顾不得这些,一屁股坐在了灰尘仆仆的凳子上,阮柔可没他那么不讲究,拿来纸巾把座位擦干净,这才坐下来。 谈话之前,阮柔先甩出了随身带着的几份文件,是她在国外签署的合作合同,顺带归还让了公章。 小老板一边看一边听下属回报,待听完之后,先是给她鼓了掌,然后两人才说起接下来的安排,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新公司的工商手续已经跑下来,技术授权也拿到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是营销把名声打出去,二就是开拓新客户,而这两者首先要做的,都是招聘合适的人才。 两人都在兴头上,当场就聊起了公司的组织架构,因为底气不足,也不敢一下子将摊子铺得太大,便先定了五十人的规模,其中职能类型的只占十分之一,而剩下的四十人,一半给营销,一半技术岗,等后面要是人不够了再添也不迟到。 这一聊就直接从下午聊到了大晚上时,时钟走到十一点,阮柔彻底撑不住了,嗓子也说干了,眼睛都困倦的耷拉下来,恨不得立即就扑在凳子上睡过去,小老板这才放过了他,一幅体贴老板的模样道,“阮副总,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天,等后天,再来上班吧,对了,先把地产公司的事交接清楚了。” 小老板可不想因为一时的偷懒,到时候惹出一地鸡毛,地产公司是他老子交给他的,既是好处,也是考察,新公司是他背着家人开始的第一次创业,能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说话权和自由,全看这背水一战,总的来说,哪一样他暂时都贪心地不想放弃。 阮柔心内腹诽了一句周扒皮、黑心老板,面上还得好生好气地感谢,没办法,谁叫她只出了一个人,资金全靠老板呢。 十一点半,两手空空的,阮柔犹如甩掉了一个大包袱,回到家,一句话没说,直接滚到了床上,愣是睡了一天一夜,给阮父阮母都给吓坏了。 第三天,阮柔才勉强清醒地说话办事,第一件事,就是去地产公司,把工作辞了,顺带请了不少同事喝下午茶,还给交好的朋友发了礼物,以后不再是同事,可到底是人脉。 销售副总的职务已经是公司中高层管理岗,离职的程序可不少,公司有自己的内部审计流程,得确保没有贪污腐败,以及遗留的账务问题,才会批准离职,这起码要一周的时间,之后才是跟人交接工作,总之,前后起码半个月时间。 也就是说,这半个月时间里,不仅销售副总的活儿她得干,新公司的还得抽时间把场子搭起来,她先是给人事和财务配了人,招聘走上正轨,后面的事才好办。 就在她忙到不可开交时,险些被她以往的官司终于有了眉目,开庭通知书到了。 另外家里还有一件事,要给小希找合适的幼儿园了,下半年,小希三岁,就得正式入园,因着宋父宋母闹出的糟心事,原本计划在暑假先进行的适应班没上,也不知贸然送到幼儿园,小希能不能适应,但也不能继续拖延。 荣城一向是学籍跟着户口走,她们所在的小区附近,口碑不错的幼儿园一共五家,阮柔计划跟阮母一起跑一遍再决定,至于阮父,在阮柔回国后没几天,火速给自己找了份保安的工作,真真是半点清闲不得。 第489章 阮父的新工作,是在附近一家物业公司做保安,一个月两千的工资,不…… 阮父的新工作,是在附近一家物业公司做保安,一个月两千的工资,不算高,胜在上班时间不长,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差不多够家里的买菜钱了,能赚钱,他才能住的心安。 对此,阮柔除了接受,也只能多叮嘱几句,工作可以、但不能累着自己,尤其不要上夜班,年轻人常年熬夜都受不住,更何况上了年纪的阮父。 随着阮父新工作走上正轨,小希的幼儿园也有了眉目,比对一番,阮柔选择了距离最近的一所,左右她不指望孩子从三岁开始奋斗学习,幼儿园阶段松散一些不是坏事。 交了学费,办理了学籍,只等开学前送过来适应一周,若无意外,小希就将此开启起码为期近二十年的学习生涯。 而除了新公司的事,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跟宋家的官司。戴律师最近正催着她先复盘一遍,毕竟事情过去那么久,保不齐就有些细节不大记得的,在上法院之前,得全盘过一遍。 哪怕对结果有所预料,阮柔也得尽量抽出时间去,她有时候感觉自己所做的,跟那些上法院诉求一元钱的傻呆呆起诉者一样,纯属费时费力还讨不着好,奈何有的事,就是必须得去做的,哪怕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但这讨的过程却必不可少。 果不其然,当在法庭上,听着上首的审判长宣布被告无罪时,一瞬间,阮柔的心依旧如坠冰窟,她是以拐卖罪的刑事犯罪名义起诉的,但事实上,就连警局都将其定义为行政案件,给的处罚不过是警告教育外加罚款,所以,这一趟只能算白忙活。 “早就料到的,不是吗?”戴律师拍拍她的肩膀,说着不知是安慰还是同样颓丧的话来。 阮柔挤出一个笑,“戴律师,还是多谢你,帮着忙活这么久,律师费,你看要不要多收点。” “不用,我知道你不差这点,但我也是。” “哈哈。”阮柔突然忍不住笑出来了,她问,“你收一千,还不如给我免费来的讨好人呢。” “我不免费啊。”戴律师一脸谨慎地回答,她们这种行业,除去必须的免费法律援助,其它的,哪怕是口头上的咨询,也都得收费,虽然有人因此骂她们死要钱,可一来行业规矩在这,二来,真要都免费咨询,她们就可以统一转行了。 所以,一千的律师费,与其说是辛苦费,倒不如说是戴律师的坚持。 两人道别,阮柔的情绪依旧不可避免的低落,她抬头,望着头顶的大太阳,刺眼的阳光直扎进眼睛,眼中不由得泛出点泪水来。 回到家,阮柔看似轻飘飘宣告了这个消息,没有刻意去提,法院判决后,宋家那边两个老的的得意与炫耀,明明犯了错,却跟自己得到了正义的伸张一样,但饶是如此,阮父阮母依旧气得不轻,好生问候了一番宋家祖宗十八代,这才开饭。 只是,痛快骂完,看着乖巧可爱的小外孙女,阮母不由得有些心虚,她家外孙女,好像现在也姓宋来着,盛饭的手不禁抖了抖,多盛了一勺饭,慈祥地朝小外孙女哄道,“小希,多吃点。” 小希扒拉着小勺子,丝毫没受影响。 阮柔扶额,有些黑线,却不得不考虑起离婚的事来。 先前没离婚,主要是宋父宋母扔孩子的事没结束,宋泉就不可能选择离婚,因为两人只要还在婚姻存续期间,这就属于家庭内部事务,就连法院都认这一套,而只要宋泉不同意,这婚短时间内还真就离不了,所以,她也就懒得折腾,如今官司结束,也是该倒腾离婚的事了。 面对阮母躲闪的视线,阮柔直接说了,“爸妈,我打算尽快找宋泉谈离婚的事了,等婚离了,再看看要不要给小希改姓。” “啊?”阮母有些愣,“要改姓吗?” 阮父却是最快出声的,“改,必须要改,他们老宋家不稀罕,那咱们小希何必跟他们姓。” 见阮父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阮柔都懒得拆穿他,跟自己姓,那就等于跟阮父姓,阮父不支持才怪呢。 阮母显然很快想到了这一层,看着阮父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心,“你说宋家能同意吗,他们会不会争孩子的抚养权啊?” “哼,有一对卖孩子的父母,就算宋泉想争,也肯定争不到,更何况他们可能压根就不会争取,宋家那两个还等着宝贝孙子呢。”对这点,阮柔还是有把握的,法院的人最多带有个人倾向,又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那倒也是。”阮母点头,此时的宋家人在她眼中的形象就是这样,黑到洗都洗不干净的那种。 “行,既然你们都没意见,我明天就带律师跟宋泉谈,估摸还有的纠缠。”阮柔有些烦躁,孩子的事基本不需要担心,她烦躁的是可能的财产纠纷。 两人的婚内共同财产其实没多少,毕竟原主当初婚前把所有存款换了眼前这套房,这也导致后面结婚有孩子后,家中经济紧张起来,毕竟孩子就是吞金兽,加上两人上面都有父母,四老一小,这般情况下,留存的存款没多少,顶多两人扯上一阵子。 阮柔比较纠结的是,小希的抚养费,她总觉得宋泉可能会赖掉,别说什么宋泉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可从来不是个什么褒义词,有宋父宋母在,加上离婚改姓,宋泉大概率是不愿意付抚养费的。 可宋泉不给,她这心里就满心不舒坦,凭什么呢,辛苦生孩子的是原主,将来养孩子的是自己,作为亲爸的宋泉难道就什么都不用做。 想了又想,阮柔再次将戴律师从通讯录里翻了出来,“啪啪”几个问题甩过去,得到的是对方一张收费明细表。 守财奴,心里暗暗嘀咕一句,还是按半个小时的咨询费用把钱打了过去,得到一番详细的解答,但都不如最后一句来得有用,“听说你未来的前夫是公家单位的?” 霎时,阮柔恍然大悟,思绪顿时打开。 对啊,她老想着跟人好好讲道理,可实际上,她也可以不讲道理啊,或者说,讲一些对方认可的道理。 阮柔深觉戴律师身上是有些律师的狡猾在身上的,遂照旧定了她作为离婚律师,当然,这次的费用是按事务所标准给的,半点没折扣。 与此同时,一些不怎么能直接说出来的事也偷偷提上了日程,好在这年头早已是信息化社会,阮柔想要调查宋父宋母在职务上的一些事,还是可能的,只是得多花点钱。 第490章 有的事能摆在台面上,譬如离婚、譬如告宋父宋母,而有些事,只能偷…… 有的事能摆在台面上,譬如离婚、譬如告宋父宋母,而有些事,只能偷偷来。 阮柔找了当初在宋父宋母受贿下,丧失正当权益或者原本属于他们机会的人,给他们送去当初宋父宋母收人贿赂的消息,那些收到消息的人一想,左右是已经不在职务上的人,不用担心被报复,加上得知对当初事情的愤怒,当真去举报了。 眼下正是严打的时候,哪怕宋父宋母退休,依旧有省里调查组下来,入场调查,没半个月,两人双双进去。 而同一时间,“毫不知情”的阮柔把宋泉约了出来,一旁戴律师悠闲喝着咖啡,不时回复手机上的消息,忙得不可开交。 宋泉最近正为家中父母的事情着急,作为一个工作了几年的人,他多少知道宋父宋母当初做的事,否则,光靠工资福利,家里的生活条件也不会有那么好,加上他隐约清楚家中的存款,故而,他如今想的不是否认,而是怎么才能从轻发落。 正忙碌的时候,偏这个节点,阮佳提出离婚,宋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来到咖啡馆时,看到阮佳跟眼熟的律师在一起,脑子都有些抽抽。 他皱眉,好似看着无理取闹撒泼的三岁孩子,“阮佳,你又闹什么?” “呵,我就是走个离婚程序,可不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阮柔话语间嘲讽满满,主打一个不叫人好过。 宋泉也确实扎心,仔细回想一下,他如今乱糟糟的日子,丝毫不虚地说,从送孩子、到收贿受贿,都是托他父母的福,可他有什么办法,如今两人都进去了,他做儿子的难道还能不帮着想办法。 想七想八的宋泉思绪有些复杂,奈何对方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宋泉,我的要求就三条,一,离婚,二,宋希归我,改姓,三,婚内财产平分,抚养费你最低得按法律标准付。” 事实上,若是有选择,宋泉每一条都不想答应。 他定定看着眼前尚还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有些艰涩问,“佳佳,我们,还有机会吗?” “没有!”压根不用犹豫,有小希的事在前,宋泉窝囊废的态度在后,跟这样的人过下去,阮柔怕自己英年早逝,为了自己好,还是趁早离婚的好。 宋泉苦笑一声,“好,我同意离婚,但小希不能归你。” “凭什么,小希给你,好让你爸妈再去卖一次吗?”哪怕法律上不认定他们的行径是拐卖,但阮柔依旧这样说。 宋泉僵着脸,一时竟没能说出反驳的话,甚至他还有些苦中作乐的想,他爸妈如今进去了,不用担心他们对孩子做什么,但这些话他是不会当着阮佳的面说出来的。 “小希我是不可能给你的,你死心吧,就算上法院判,我都有信心。”阮柔可是咨询过戴律师,一般小孩子会优先判给工作稳定、有足够收入的一方,她自己的工作收入自然不用担心,当然,原本还要担心宋泉工作的稳定性,但现在嘛,完全不用考虑。 宋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缓了缓,道,“小希可以给你,婚内财产也可以多分给你,但是,小希不能改姓。” “那更不可能,我生养的孩子,凭什么不跟我姓,”阮柔理所当然道,随后上下扫视宋泉一圈,问,“你是怎么好意思在你父母做出那些事后,还能厚着脸皮说出这些话的,很多人都夸你老实,你就是这么老实的?” 咖啡馆里人不多,但听见人争吵,一个个不约而同悄悄转过来视线、竖起了耳朵,听起八卦来。 在众人灼热的视线下,宋泉脸色胀得通红,压低声音朝阮柔吼,“你能不能老是说那些事。” 阮柔嘲讽,“你爸妈都做了,我还不能说啊,要不要当着大家的面,我好好唠叨你爸妈做的恶心事,看看你们宋家要不要脸。” 宋泉活了三十岁,还几乎没丢过这么大的脸,此时臊得厉害,也没了跟阮佳在这里争吵的心思,只扔下一句,“我们以后再说”,就匆匆离去。 不出意料把人撅走,阮柔小声朝戴律师问,“你确定这招有用?” “肯定有,你没看出来,宋泉这人要脸,其他的都得往后退。” 阮柔只是有些唏嘘,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律师,都比原主还要了解宋泉而已。 正要感慨几句,就见戴律师起身,“好了,也被伤春悲秋,我有事先走了,你就照这样再折腾机会,不行就去他单位找两次,他不想应也会应的。” 不得不说,大律师看人的眼光就是准,在阮柔第五次跟宋泉在咖啡馆爆发争吵时,宋泉终于退步。 “阮佳,如果这个孩子跟你姓,我就不给抚养费了。”宋泉一字一句认真道。 阮柔才不管那些,她只知道孩子不管跟谁姓,当爸妈的都得掏抚养费,世界上大部分孩子都跟爸姓,也没听说法律就因此规定母亲不用给抚养费不是。 所以,宋泉刚才说的就是耍流氓,她只问,“你说法官听不听你的这些话。” 一瞬间,宋泉无言,他根本不可能在法院这么说好吧,他也是要脸的,但就这么屈服,总归心有不甘,索性拖着不办,反正他不着急。 但宋泉不急,阮柔急啊,新公司那边,小老板可是催了半个月,就是想着把股份分割好。 当初阮柔愿意去新公司,顺利跟国外供应商牵线,可是提了要求的,那就是她要新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她出人,小老板出资。 小老板应了,但合同一直没签,便是阮柔想着自己要离婚的事,干脆拖延一阵,也不耽搁新公司运行,没股份的时候她就只领工资,结果没料到,小老板比她还急,阮柔严重怀疑,一旦她拿了股份,小老板就敢往死里使唤她。 总而言之,不管是客观上,还是主观上,阮柔都迫切需要尽快离婚。 见宋泉软硬不吃,阮柔只得用起了戴律师教导的损招,那就是去宋泉工作的单位找他。 说起来,不离婚也是有好处的,起码宋泉的单位门卫压根不拦她,以前见过的,没离婚,宋泉也没脸跟门卫说不放人。 如此两次三番,宋泉总算受不了了。 倒不全是阮佳闹着要离婚的事,还有他父母的事到底在单位传开了,搞得单位领导看见他就发愁,按理吧,宋泉这是铁饭碗,可以包终身的,偏他家闹出了父母收贿受贿这种事,宋泉在单位的待遇就有些微妙了,如今只能说,工作肯定不会丢,但往上升的机会彻底没了。 宋泉担心,要再叫阮佳闹腾几回,他就得回家带薪停职,无奈只得松口。 第491章 政务服务中心门口,捏着新鲜出炉的绿色离婚证以及离婚协议、还有小…… 政务服务中心门口,捏着新鲜出炉的绿色离婚证以及离婚协议、还有小希新改名的户口页,阮柔笑得眉眼弯弯。 “宋泉,再见,祝你以后一帆风顺。”临了,阮柔不介意说两句好说,至于以宋家如今的情形,顺反正是不可能顺的。 宋泉连笑都没能挤出来,只抬手招了招,送走人后,宋泉坐在一旁的花坛上,有些犯愁。 离婚的事算是解决了,然而宋父宋母的事始终悬在心头。 按规定,宋父宋母收贿证据确凿,无可否认,过去的事情不能更改,但他们可以把贪污受贿的东西都一一退回,缴纳罚款,那样,宋父宋母的判决就会比较轻。 宋泉作为一个孝子,当然愿意奉献所有,然而,仅宋家如今的存款还不够,因着宋父宋母求稳,这些年来家中的钱全都存进了银行,没买房子没理财,故而,退回钱财很轻松,大头在罚金上。 如果交了罚金,宋父宋母起码可以少判几年,然而,这笔钱从哪里来,宋泉想了又想,又去牢里见了宋父宋母一面,回来后就把房子卖了,钱的大头都填了宋父宋母的坑。 如此煎熬中,宋父宋母的案子终于判了,宋父受贿金额超过二十万,被认定为“金额巨大”,被判了五年半,而宋母则是判了两年有期徒刑,同样都交了罚金。 至于宋泉自己,则在同城租了一处小单间,用来存放家里的行李,而他自己,则搬到了单位提供的宿舍。 生活的困难倒还罢了,宋泉最受不了的,是单位里同事们对自己的态度,以前吧,他不说人见人爱,但上至领导下到同事,多少给几分面子——都知道他家里爸妈是退下来的,而现在呢,有了宋父宋母的影响,他现在在单位处于鬼见愁状态,谁都不想跟他多接触,但谁也动不了他。人人见了他都得躲着,生怕牵扯上一星半点,遭了牵连。 可以说,如今整个单位,会主动跟自己有交流的,也就单位领导了,不是领导不介怀,而是安排工作必须得说话不是,总不能不安排工作,否则,未来被扯出来就是她这个领导的锅,深夜里想想,领导都要跟着叹口气,也不知宋家得罪了哪门大佛。 但不管如何,宋泉都撑了下去,工作中愈发小心谨慎,准点上班,晚半个小时下班,不敢留下半点小鞭子,唯恐被人找到理由调岗,单位不一定需要他,但他需要这份旱涝保收的工作。 如此时间一过就是两年,两年时间,原本被判两年半的宋母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得以减刑,将将两年就出狱了。 收到监狱那边消息的宋泉,两年来第一次请假,去郊区的监狱接了宋母回来。 然而,人出来了,怎么安置又是个大问题,宋家的房子早没了,存款倒是还有一百来万,可在现在的荣城,靠一百万买处房完全不现实,所以宋泉一直没动静,继续把钱搁银行存着。 如今宋母出来,宋泉也就不操这个心,暂且把人安排到酒店,洗漱一番,换上新置办的衣服鞋袜,除去比同龄人老了不止十岁的面容外,宋母跟两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妈,这是之前卖房剩下来的钱,这是我的工资卡,你先拿着吧。” 两年的监狱生活,宋母沉默了很多,见儿子如此,眼神微闪了闪,接过了两张卡,“你一个孩子家家,也不知道为自己打算,好歹买处房子,以后结婚也需要房子啊。” 提到结婚,宋泉没吭声,却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阮佳。 两年时间没见,宋泉却对这位前妻并不陌生,盖因对方近些年时常出现在新闻媒体的视线中,尤其今年随着AI发展态势迅猛,更是作为公司对外经理人的身份,成为荣城新锐企业家,还登上了今年卓越女企业家的名列。 有时候,宋泉会看着新闻,回忆过往,那些他们一家五口幸福和乐的日子,而有些时候,宋泉又会由衷地生怨恨,既怨恨宋父宋母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大把年纪把一家子拆散了,还把自己折腾进监狱,也怨恨阮佳,为什么同为一家人不能互相体谅,非要闹到无可挽回的时候,但更多时候,他也会懊悔怀疑自我,他究竟是怎么把日子过到孤独一人、无亲无朋的。 “唉。”宋母长长叹气一声,“是爸妈耽误了你啊。” 苍老的面容,配上愧疚的神情,哪怕内心有再多怨、再多恨,此时的宋泉也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好。”母子俩依偎在一起,温情流转,过去发生的一切,在此刻都被忘在了脑后。 宋母向来是个有盘算的人,在酒店住了一晚后,两百一晚的住宿费让她不敢多住,当即出去找房子。 有中介在,房子找的很快,宋母利索租了两室一厅,再去把宋泉常年租的小单间退租,母子俩好歹有了个安生之处。 从还在监狱里,宋母就开始考虑以后的生活。 遥想之前,她光荣退休,儿子儿媳孝顺,她自己也光鲜有面子,如今几年过去,她不仅进监狱走了一遭,还失去了自己的退休金及一应待遇,简单点说,就是她没有了任何生活来源。 之前她光是退休金就有一万二,比上班时候的工资还高,如今呢,账户上分文都无,这也是她收下儿子给的卡的原因,没钱,朝人伸手的日子不好过,起码她捏着钱,就有了继续生活的底气。 如此,住了一个月,日子再次走上了正轨,但宋母不得不为以后做打算,如今儿子还年轻能挣钱,但等以后,可就不好说了,总不能一家子喝西北风,她便跟宋泉商量起买房的事来。 “你如今工资不算低,拿存款付五成的首付,剩下来的贷款慢慢还,压力也不算太大。”宋母商量着问道,但其实并没给反对的空间。 宋泉犹豫,“妈,我的工资不高,虽说福利好,可一个月到手工资就几千,也就刚还贷款的,生活费都不够用。” 宋母就是从体制里出来的,自然知道其中的不便之处,她咬咬牙,“不行就把东西都卖了,我再出去找个活儿,总有办法的。” 宋泉无奈,任由宋母兴冲冲去看房买房。 房子定下来的很快,手头存款有限,买的房位置也不算太好,在荣城北边新区,说是建设新区,其实还荒着,宋泉来上班得先坐一个小时的公交,但宋母依旧高兴,起码以后养老的地儿有了。 且不说宋泉背上贷款之后,压力与日俱增,公家单位的人是不能做兼职的,他当年刚入职就被领导三令五申,除去写书之类的兼职,其他的都不许做,想来也有担心官员借机敛财的原因,但如今的宋泉,却是真心为难,否则,他出去跑个车也比闲着好啊,至于宋母,开头说的好听,自己出去找个工作贴补,但等房子过户后,就成天嚷着腰酸背痛,反正是半天活没干过。 宋泉甚至想着,要不要辞去工作,去社会找个工作谋生,他的不少同事就是这样,体制内好是好,可没资历没背景,就得熬日子,不少人熬不下去,就找了理由,停薪留职,去外面打拼,有的混出个人样,风光辞了职务,有的凄凄惨惨,折腾光了本钱,又老老实实回来上班。 宋泉想的就是停薪留职,起码有条退路,但宋母听说后却是死活不同意、 “你爸和我都当了一辈子公家人,你好不容易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轻易辞职。” 一瞬间,宋泉看向宋母的眼神十分复杂。 宋母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一噎,好半晌才退了一步,“就算你辞职,能去干什么呢,你一辈子没出去工作过,哪里知道外面人的弯弯绕绕。”宋母哪里不知道儿子,活了半辈子就没长过几个心眼,她都怀疑出去连工作都找不到。 “总能找到工作的,大不了我出去跑外卖网约车,听说一个月辛苦点也能挣一万多呢。”宋泉玩笑般道。 宋母可不同意,“你哪受得了这个苦,听妈的,我找人给你介绍个工作,别看妈如今这样,可以前的人脉还是在的。” 宋泉没能抗得过宋母,去单位办了停薪留职,在单位领导以及同事们欢送瘟神的兴奋中,抱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离开自己工作了好几年的办公位,而后去宋母介绍的公司上班。 这是一家小型科技公司,宋母以前在社保局当科长,给过不少人便利,有的确实受贿,而有的则完全凭关系,没直接收钱那种,不在法律惩处的范围内,这家公司就是后者,宋母跟这家公司的副总的老婆是同学,有几分香火情,约人出来吃了顿饭,回忆了下往昔,事情就办了下来。 于是,四月的第一天,宋泉便拎着公文包来到新公司报道。 在上班的前一天晚上,他也畅想过,未来的工作会是什么样的,但等真的入职,宋泉却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对方公司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把他当做一个不得不供着的人脉养着,甚至连给他的职务都很敷衍,作为那位副总的助理,工资倒是不低,一个月到手一万五。 这下,钱的问题是解决了,起码家里的房贷不成问题,但是,宋泉的境遇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作为一个边缘人存在。 第492章 可惜,仅过去半年,宋泉停薪留职被举报,单位领导早就嫌他事多不耐…… 可惜,仅过去半年,宋泉停薪留职被举报,单位领导早就嫌他事多不耐烦,索性约人谈话,宋泉就此辞职,彻底在新单位安顿下来。 且说那新单位,也就一两百人的规模,先前那副总还以为宋家人脉还在,多少能捞得些好处,谁料,半年过去,明里暗里打听,宋母半点没松口,丁点好处没给,一个月一万多的工资给出去,却没有半点回报,愈发看宋泉这个大闲人不顺眼。 又三个月,不知道公司副总和宋母谈了什么,给了一笔赔偿金,宋泉稀里糊涂离了职。 失业后,宋泉平生第一次去领了失业金,一个月一千八,连房贷的零头都不到,手头的存款仅够接下来一个月的贷款,母子俩人接下来的生活都成了问题。 “今天找到工作了吗?”宋母看向归来的儿子,期盼问,再没钱,家里伙食都要断炊了。 宋泉沉默着,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他抹了一把脸,低声道,“妈,我去跑车吧。” “不行!”宋母直接拒绝,她的儿子可是正经的大学生,前不久还是公务员,怎么能眨眼间就沦落到跑滴滴的份上的,那让外人怎么看儿子宋泉,怎么看他们宋家。 宋母顾虑颇多,宋泉却没有想到那么多,摆在面前最重要的就是房贷,其他什么都能往后退,更何况在他想来,不拘什么工作,公务员还是跑滴滴,本质上不都一样的吗。 遂,失业一个月依旧没找到工作后,宋泉顶着宋母的怒骂,到底出门跑了滴滴。 跑车的日子不好过,高峰的时候堵车,赚不了几个钱费的时间还长,平峰倒是跑的快,可也没几个单子,想要多赚钱,只有一个法子,熬时间,从早八到晚十,一天在外面十几个小时,一天的收入大概能有个七八百。 但这七八百也不全是收入,人工暂且不说,光是油费,就是一大笔收入,宋家的车是好多年前的油车老车型,费的油量多,收入里一半得填了油钱,剩下的才是净赚,按平均一天四百,一个月也能有个一万二,说少不少,说多,其实也没那么多。 宋泉自己干得辛苦,宋母在一旁看得也心疼,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给儿子倒腾个好工作。 就在宋家焦头烂额之际,阮柔这边的工作也正式走上了正轨,从一个纯粹打工人的身份,进化成了公司合伙人。 捏着手里的合同,阮柔笑得见眉不见眼,而对面的小老板,也同样露出了狐狸般的狡猾笑容,他可是捞了一个极好的打工人啊,以后,他依旧还是那个潇洒大少爷。 双方对这场交易都很满意。 手持公司百分之三十三的股份,阮柔的心态顿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先嘛,虽然努力,可一个月就拿点死工资,尽力就好,现在么,自己可是三分之一个主人,四舍五入,公司可就是自己的,那干活绝对当仁不让。 当家做主第一天,阮柔把公司上下全部员工聚到一起,讨论接下来公司发展的规划,可喜可贺,经过这段时间不懈努力,新公司如今已经有二十三名员工,起码有点样子了。 同一栋楼,二十七层,阮柔带着一众员工忙着开拓市场,尽心竭力,而楼下的地产公司,小老板悠哉靠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喝着咖啡,打着游戏,边听电话那头,亲妈的絮絮叨叨。 说起来,他家的情况还挺复杂,他家祖上还能追溯到开国前,当然,因为站队,顺顺当当发展到如今,现在,算是地产行业的龙头,家中产业更是遍布住宅、商业地产、大型商超、商场、购物城等系列的综合性集团。 钱多,家里的事更不少,他妈是他爹名正言顺的妻子,更是他爷的宝贝大孙子,但架不住他爹在外面遍地开花,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能数出来的就有七八个,加上他不知道得,没有二十也有十几。 这可不比古代在外的私生子没有继承权,如今可不管你是谁生的,只要有确凿的血缘关系,那就能继承遗产的一份,哪怕他是正经的婚生子,也占不到半分好处。 当然,他还没混到那么惨的地步,原因嘛,自然是因为他是家里爷奶的宝贝大孙子,他成年后,他爷就直接把股份给了他一份,不然,他也不能这么老实到分公司上班不是。 只是,家中产业可远不止那点股份,而是在他亲爹手头,而那老头子可是发话了,谁能力强,能把家族产业发扬光大,谁就能做这一代的当家人。 说得好听,可实际么,不就是给他那个最疼爱的私生子铺路呢嘛,他当然不服气,要不是老头子管不好自己下半身,这些家产可都是他一个人的。 但再怨,也回不到几十年前去阉了他老子,只能尽力讨好家里的老爷子老太太,再把公司业绩做好看了,将来才有争家族继承人的资格。 以前么,他是把整副心眼都放在公司上,但现在情况可就不同了,房地产行业虽然依旧红火,可烈火烹油,到了高位,不进则退,尤其最近上面的政策频出,他也算看出来了,地产业做第一选择,但还得有个备选才好。 新公司就是他给自己的备选,且新公司完全由他自己出资,可跟家里没有半点关系,挣的那点全都是自己的,至于给出去的三分之一股份,老话道,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他自己压根不是奋斗创业者的那个料,还是给点股份出去,让自己落个轻省不是。 听着对面老妈的念叨,排场第几的私生子又做出了业绩,又是哪个私生子讨好了老头子得了一辆跑车,等等之类的,看似唠叨,实则也是让他在外也能时刻掌握家中的动态。 小老板听完,贼眉鼠眼往周围巡视一圈,确认办公室内只有自己后,这才压低声音,小声问,“老妈,你那边没人吧?” “没呢,咋啦,不会又是要钱吧,老娘告诉你,你可给我省着点,老娘就你一个儿子,哪能比得上你那一群私生子的兄弟姐妹们能捞” “哪能啊,”小老板矢口否认,“我是那等糟蹋钱多人嘛,这不是儿子最近奋发上进,自己投钱开了家公司,缺点启动资金来着。” “真的家的,你还能开公司,青天白日的,老娘别不是在做梦呢吧。” 小老板霎时脸黑了,蹭蹭几下,把营业执照拍过去,当然,法人不是他,否则,那不是直接就被十几个暗地里可能偷摸盯着自己的私生子弟妹们给发现了,所以,法人的位置,他让阮佳当了,他自己就是个股东。 “哟呵,了不得了,行,就冲你终于懂得上进,这笔钱还真就得投了,就算你亏钱,老娘也认了。” 听着耳边美妙的到账提示音,小老板满意挂下电话,很好,这两个小时的电话粥没白跑,两千万到手,他老娘手头果然还是有钱的,改明儿再找老头子要钱买辆车,公司的启动资金这不就有了。 于是,没一会,楼上,阮柔就听见出纳的汇报,“阮总,老板刚转过来了一千万。” 正是缺钱的时候呢,阮柔听见有钱了,顿时大为一松,丝毫不知,心黑的小老板过手贪一半。 时间一天天过去,眨眼间,距离阮柔上次出国,已经过去半年,短短一百八十天,整个世界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若说之前,AI仅仅只是一个概念,一个处于传说中的未来科幻产物,然而现在,AI切实走进了人们的视野中,以其强大的计算和学习模仿能力,直接颠覆了一部分人的生产生活方式。 曾经,需要画师一点点雕琢的画作,几乎是以海量的数量冲击着市场,需要无数文案熬秃头改了无数遍的文稿,可以在一瞬间生成乃至改善,需要无数动画师一帧一帧设计出来的CG,可以在几秒之内成形 总而言之,阮柔的新公司,作为某几款热门AI算力的独家合作伙伴,靠着先一步的动作,简直占据了国内的半壁江山,光是过手的合作费,就收钱收到手软。 而这距离公司成立,不过才半年多,收入剧增,加上公司人力及运营成本不高,基本上都是纯赚。 想当初,小老板拢共投过来的才不过三千万,如今,账上躺着起码三十亿,怎么说呢,简直钱多到不知道怎么花。 二十七楼,独属于阮柔的COO办公室内,阮柔和小老板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究竟该拿这笔钱做些什么,毕竟,别说阮柔,饶是出身豪富的小老板,也从没有拥有过如此富有的现金流,家里给他的资产大部分都是房、车、股份,还有些古董、黄金珠宝等固定资产。 “要不,存起来?”小老板试探问。 “存着太过浪费了吧。”阮柔有些惆怅,从资本的角度来说,存钱是最浪费的行为,但是,这么大一笔钱,叫她想办法花掉,那也着实难为人啊。 “那你说怎么办?”小老板眼里冒着星星眼。 “先分红!”面对小老板诧异的目光,阮柔理直气壮,“这半年,可都是我在忙。” 闻言,小老板瞬间心虚,“分就分,不过,也分不了那么多吧,咱们这合作不得长长久久继续下去。” 阮柔对此没有意见,小老板绝对是个十分优秀的投资人,只给钱,除了重大事项,其余日常事务基本不管,更不会有什么权力之争,她累是累,可省心啊。 第493章 公司开张半年,第一次分红,两位股东就位,讨论了半小时,最后定了…… 公司开张半年,第一次分红,两位股东就位,讨论了半小时,最后定了分红三个亿,按照持股比例,小老板分得一两个亿,阮柔个亿。 阮柔肉眼可见,喜得见眉不见眼,叫小老板都看不下去,“你可以了啊,以后赚钱的时候多着呢,才一个亿你就这样了。” “小老板,你家里有钱,哪知道没钱的苦,我爸为了减轻生活压力,可还在外面物业做保安呢,一个月两千块钱,也不轻松。”阮柔不介意卖惨,她说的也是事实,阮父说是闲不住,但本质还是手头没钱心里慌。 小老板无语瘪瘪嘴,“我就是有钱,我也没有这么富有过啊。”这可是两个亿,他账户上就从没有这么多钱,倒是资产丰裕,名下的房子拎出来都不止这个数,可房子又不能卖,哪有现钱香。 两人互相怼了两句,随后你看我,我看你,齐齐乐倒在沙发椅上,等笑够了,两人起身,将早已准备好的协议签署,该走的手续走完,通知财务那边准备打款。 不过,由于金额过于庞大,这一笔钱也没能在当天到账,说是银行那边还要走手续,所以,这一天下班,阮柔只收到了五百万。 比起一个亿,只算九牛一毛,可于此时的阮家来说,却不亚于天降横财。 下班的功夫,赶在进家门前,阮柔就给五百万分好了去处。 先给阮父阮母各自打了两百万,不说别的,光是两百万躺账户里的利息,也足够二老心安,不至于为以后的生计发愁。 剩下的一百万,阮柔留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其实她还准备在市中心更靠近公司的地方买两栋两百平的大平层,只是得等公司那边打钱。 阮柔自作主张的结果就是,大门一开,二老都嚷嚷着自己收到诈骗短信了,否则,哪里来的一人一百万的巨款呢,他们没多少文化,可也看过不少防诈骗视频,深知天上没有掉馅饼的美事。 “天上不会掉馅饼,可这馅饼是从我这掉的啊。”阮柔笑着解释。 不解释还好,二老只当诈骗,一听说是女儿打的钱,更加忧心忡忡,“小佳,你不会进了什么传销组织吧?” 阮柔半晌无语凝噎,待瞧见阮父阮母丝毫不作伪的担忧神情,只得耐心解释,“放心,这是你们女儿合法正当赚的钱。” 边说,她边从网上将自己公司股东的消息摆在面前,“喏,我跟上家公司的老板合伙开了家公司,这就是新公司的第一次分红,以后还会更多。” 阮父阮母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阮父又是上网搜,最后还是看见公司缴纳社保人数一百五十人时,才终于确认,最后还不忘一句,“那你以后可得好好干,不能辜负你们老板。” 阮柔无奈,“爸妈,我可是公司三分之一的老板。” 阮父阮母才不管这些,在他们听来,女儿还是个打工的,好吧,顶多算高级打工人,拿股份的那种。 听了一系列诸如好好工作、努力回报老板的终极社畜言论,阮柔心累把阮父阮母以及小希送去休息,而后,回到卧室书桌前,认命地继续处理工作,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阮父阮母说的其实挺正确,究极社畜而已,想想小老板,除去公司创立时费了点心外,其他时间就一甩手掌柜,那才是资本家啊。 不过嘛,能拿一个亿的社畜,再累阮柔也得干,不知财务那边怎么处理的,约莫三个工作日,这笔钱才全额到了她的账户,当然,是扣税之后的。 阮柔这回不敢再给阮父阮母转太多钱了,而是去银行,给两人各存了一千万的定期,每年利息可以取出来,本金继续转存的那种,一个月的利息就是几十万,完全够生活所用。 剩下的几千万,阮柔拿出一千万,如愿在市中心买下同一层楼的两户大平层,另一户则落在阮父阮母身上,老人嘛,没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总是不那么稳当的。 这下子,阮父阮母是彻底地安心了,阮父也听劝,辞了保安的工作,闲着没事不是在家跟阮母轮流带孩子,就是在市里找各个钓鱼的小溪河流,有往钓鱼佬进化的趋势。 至于阮母,则爱上了去楼下跟同年龄大爷大妈们跳广场舞的美好,按她的话说,人就是得活动活动,不然浑身都不舒坦。 有钱开道,一个月后,使用环保材料的新房整修好,阮柔一家彻底搬家,原先的房子她不想再留,干脆挂上了二手房平台,眼不见心不烦。 还有剩下的几千万,阮柔也没打算闲着,扔了几百万到股市,三千万找了几家初创小公司投资,几乎就不剩什么了—— 就在阮柔一边美滋滋享受金钱的腐朽,一边苦逼干活安慰自己是三分之一个老板的同时,另一边的宋泉可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无它,前段时间还一直闹腾着要他换工作的宋母终于消停下来,但却又不知怎么兴起了给他相亲的念头来。 作为一个二婚,与前妻有一孩的无业中年男人,宋泉对再找一个伴侣实在没什么动力,之前那么优秀还对伴侣没什么要求的阮佳都被他爸妈的操作弄得离婚,两不相见,更别提再祸害一个。 然而,宋母对儿子再婚的热情简直高得吓人,注册了一批相亲APP、甚至亲身上阵去公园相亲角等,美其名曰一定给他找到一个好妻子,跟前面那个绝对不一样。 宋泉从无奈到被迫接受,认命当一个相亲工具人,好在如他所想,条件好的正常人也没谁能看得上他,任是宋母吹嘘得再厉害,什么高学历、以前还是公务员,高干家庭,也抵不过他现在就是一个跑车的,收入不固定,每个月大笔的房贷,还要给前妻那边付抚养费,但凡眼睛不瞎的,见到自己被介绍这么一个相亲的,那脸都臭得跟什么似的。 当然,这也跟宋母把自己儿子当宝,觉得公主都配不上自己宝贝儿子有关系,找人介绍的都是那种条件好的独生女,还特意隐瞒宋泉二婚有一女的事实,其行为堪称骗婚,简直把人当傻子耍。 宋泉没有迫切结婚的想法,也没有欺骗人的黑心,跟人相亲的第一面就实话实说,结果就是一个都没成,气得宋母在家大喘气,一个那么要强的人,愣是被气得直掉眼泪。 宋泉又是无奈,又是叹息,不得不上前安慰,“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咱家现在这样,何苦拖累人家下水呢?” “什么拖累,什么下水,你一个大男人,还能永远不结婚了?”宋母不甘心,从头到尾,她要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宋家的孙子吗。 宋泉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妈,结不结婚有那么着急吗,房贷还没还完,我每天早出晚归的,爸还在牢里面,最近身体还不好,我辛苦点多赚点钱,以后咱们安生过日子,不好吗?” “好什么好,你没有儿子,咱们宋家没有孙子,这日子就好不了。”宋母不甘心,从头到尾,她要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宋家的孙子吗,要是不能如愿,她跟老宋从头到尾折腾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妈,小希不就是我的孩子吗?” “呸,她是儿子吗,更何况,我都还没跟你算账呢,谁叫你同意她改姓了,都不姓宋了,你还付什么抚养费,白给别人养孩子。”宋母嘟嘟囔囔个没完,口出恶言的模样,完全不似宋泉记忆中,温婉又独立的母亲形象。 苦笑一声,宋泉不再吭声,只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抗议。 “你个闷葫芦,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你听我的就行,趁早生个孙子,好叫你爸高兴。” 宋泉敏锐意识到不对,“妈,是不是上次去探监,爸跟你说什么了?”否则不可能变化这么突兀。 宋母可没有否认的心思,他们当父母的,做什么决定不都是为了儿孙好,也只有不成熟的儿子才一直当他们是仇人。 沉默等同于默认,宋泉垂下头,抹了一把脸,莫名有股难言的滋味在心头蔓延。 女儿失踪的时候他忍住了,妻子要跟他离婚他忍住了,父母锒铛入狱他忍住了,可现在,他只觉得眼眶发红,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活着怎么会这么痛苦呢。 “宋泉,你听没听见,爸妈都是为了你好,你听我的,准没错,你现在孤零零一个人,等以后有了老婆儿子,才知道日子该什么样。” “我知道日子是什么样的,我拥有过,可那不是你们亲手打碎的吗?” 第一次被儿子直接反驳,宋母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问,“你现在是在指责我吗,要不是为了你,我和你爸怎么会进去,这个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一连串的指责和推卸言语,几乎没个停歇,宋泉再也听不下去,烦躁地原地踱步一圈,一扭头,拿了车钥匙出门,倒还不如他出去跑车呢。 “哎,干什么去,你给我回来,听见没,宋泉。” 被喊的宋泉始终没回头,毅然决然下去,哪怕他今天从早八到晚八,几乎跑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的车,已经很累很累,此时依旧不想留在家里听那毫无道理,毫无营养,犹如一座重山般的言论。 为自己好,真的是为自己好吗,从前宋泉无比坚信,此刻却再也不敢相信。 第494章 住进宽敞的新房子,不仅阮柔自己,阮父阮母连带小希,都高兴得不得…… 住进宽敞的新房子,不仅阮柔自己,阮父阮母连带小希,都高兴得不得了。 两百平的空间,阮柔自己占了面积最大、采光最好的主卧,卧室带独立卫浴,还配有衣帽间、还配有衣帽间、小书房,加上阳台,足有四十平,剩下的四间次卧都分别有二十平,均配了独立卫生间,刚好多出一间,阮柔直接给孩子做了玩具房,刚好摆放原本乱七八糟的玩具,可把小希给乐的。 “妈妈,你可真厉害。”小希今年上幼儿园,已经懂得很多,知道家里换了房子,是妈妈努力工作的缘故。 “是啊,所以小希也要好好学习,以后靠着知识,也能跟妈妈一样厉害。”倒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走,但是吧,读书好肯定比读书差要少走不少弯路。 小希认真点点头,“我会好好学习的。” 阮柔笑笑,便不提了。 房子换了,跟幼儿园和公司写字楼的距离几乎没怎么变,就是换了个方向,阮柔上班还能顺路把小希送去。 车子从地下室开出来,母女俩朝着幼儿园而去,红绿灯路口,阮柔无聊左右张望,正巧看见了左手边的一辆车,第一眼扫过去,竟然有点眼熟。 还不等阮柔认出来,就听小希指着车子上的人,试探问,“妈,那是爸爸吗?” 阮柔这才恍然,再看了一眼,果然,驾驶座的人正是宋泉,而且,车上满满当当坐了四个人,都是她不认识的,这下子,阮柔算是纳闷了。 偏两人离婚了,饶是满肚子好奇,阮柔也不好问,结果六十秒过去转绿灯,她只得送了刹车,缓缓起步。 就在这时,左边车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机械的播报声,车子已经开了出去,阮柔心内纳闷,这明明是某打车软件的播报声啊。 再一看,那车明明是熟悉的车,侧面却贴了一个标,同样是某打车软件的,她顿时恍然,所以,宋泉这是公务员当不下去,改跑车了? “哈哈哈。”后知后觉的阮柔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后座的小希都有些奇怪地探头过来。 “小希,你上次不是说想要一个高达吗,等你爸的抚养费打过来了,我给你买。” 当初两人谈的抚养费是一个月一千五,但实际上,前面几个月,宋泉每次打过来的钱都足有两千,算是他的良心。 时隔许久,小希对爸爸的记忆其实已经不那么深刻了,像是她们班上的同学,就有好几个跟她一样的,不是没有爸爸就是没有妈妈,还有跟着爷奶或者外公外婆的,总之,复杂得很,不过她也不发愁,反正妈妈和外公外婆都对她很好。 此时听到爸爸,她仔细想了想,才终于确认刚才那个是爸爸,有点陌生,嗯,她有点担心过阵子自己就不记得了。 阮柔还没想到这一茬,要说起来,宋泉也就每个月打点钱过来,至于探望,从来没有过,说他有当爸的责任心吧,好像有点,要说有吧,好像也没多少,反正要不是今天碰到,她都要把人忘在脑后了。 不过既然碰见了,阮柔索性找人去打听一下宋家如今的情况,仔细一算,宋母应该出狱了,宋父还在里面蹲着呢,当然,她最好奇的还是宋泉怎么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倒不是说跑车不好,靠自己挣钱,赚的也多,不寒碜,可对比起先前的公家单位,那肯定是不如的。 把女儿送到幼儿园,目送人进去,她这才开车去公司。 今儿出门早,到办公室时才八点,阮柔这辈子没摊上清闲的命,继续当一个勤勤恳恳打工人,好在她拿的钱比一般打工人多多了—— 另一厢,车上的宋泉把三个乘客分别送到目的地,随意给车找了个空闲的位置,干脆停在那,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露出少见的颓丧和迷茫。 方才,不止对方看见自己了,宋泉也看见隔壁车上的阮佳和小希了,但不知怎的,他愣是没敢认,只当做自己压根没注意到的样子,但心头的那股气儿却始终没能压下来。 怎么变化就这么大呢,怎么就发展到如今了呢。 想到刚才看到的母女俩其乐融融的模样,再想想自家的乌七八糟的破事,绕是宋泉再好的性子,此时也不免沮丧,怎么他的家就是那样的呢,怎么阮佳当初就不能多忍忍呢。 深呼吸一口气,宋泉将那些无用的思绪抛在脑后,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赚钱,趁早把房贷的钱还了,否则,日夜提心吊胆,跑车的收入又不固定,他也担心有一天断供。 一天忙碌,晚上九点,宋泉收工回家,屋内黑漆漆,空无一人不说,连一盏灯都没有,更别说热乎的饭菜了。 索性点了个外卖,宋泉呆呆坐在客厅,等着宋母回来。 要说宋母,最近也没别的,而是跟同小区的大妈们染了些小毛病,喜欢打牌,倒也不怎么赌钱,就是喜欢跟人一起耍,且最近有愈发沉迷的架势,反正整天不呆家里,宋泉现在收入有限,每个月交了房租水电物业费后,会再额外给宋母一千,算是两人的生活费。 说是生活费,然而,宋泉基本上一个月在家都吃不上三顿饭,宋母自己也不着急,这一千肯定不够她在外面吃的,偶尔还会找宋泉添点。 从晚上九点,一直等到了十二点,始终没有等到人,劳累了一天,宋泉再也撑不住,囫囵冲洗了下,倒在床上睡去,深夜不知极点,依稀听见门外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宋泉想起身,却因太困了,始终没能起来,第二天一早六点,家里哪里还有人。 “唉。”重重叹了口气,宋泉拿起车钥匙,继续出去跑车,跑一天挣一天的钱,但凡少一天,说不定这房贷就还不上了,难啊。 前后一天的功夫,宋泉接受了现实,而阮柔也等来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厚厚一沓文件,全是宋家的近况,甚至连宋父在牢里的情况都清楚,也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阮柔看得认真,宋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能做出把小希送走的事,又把原主当傻子戏弄,她是不可能让他们还有机会挣扎出来的,最好就跟那拉磨的驴,面前永远吊着根胡萝卜,却永远不能停歇。 看完资料,阮柔心内来了主意,宋泉未必是个坏人,可谁叫他有个那样的爹娘,歹竹还能出好笋不成,所以,就永远纠缠在一起沉沦吧。 第495章 阮柔看向文件上说宋母最近喜欢跟人聚众打牌的几行文字,就知道自己…… 阮柔看向文件上说宋母最近喜欢跟人聚众打牌的几行文字,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这世上,黄赌毒,但凡沾了一样,人也就算不得全湖人,轻则祸害自己,重则倾家荡产祸害全家亲友,宋家,注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三个月后,宋家。 宋泉跑车回来,看向大门上血红色的痕迹,只觉得心肝脾费神一起抽疼起来。 他掏出钥匙,开门,门内倒是如以前一般和谐,安宁静谧,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但宋泉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屋内始终没有声音,其实有人,他走到主卧,没有敲门,直接拧开门把手,熟练在一片黑暗中找到了要找的人。 “妈,那些人又来了?” 黑暗中的人影没有回答,宋泉一步步上前,静谧的屋内,脚步声踢踏。 没开灯,宋泉只用蛮力一把将试图藏在角落的人拽了出来,直到拽出房间,到了明亮的客厅,才终于能看见,那是一个头发半花白的老妇人。 宋泉看着人,眼神直直的,再没有之前的奋发精神,更没有很久以前的清澈平静,只有满满的、满满的无力,“妈,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母“哇”地一声哭出来,就如同世上最普通的老母亲,嚎着,“阿泉,那些人又来了,咱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 那眼神中带着期盼,话语中带着恳切,可以说,过去三十来年,宋泉从来没有接收过母亲的这种眼神,但最近,他看得太多太多,所以反而能够无动于衷,他只是平静地问,“我们能搬去哪儿呢?” 是啊,能搬去哪儿呢,唯一的房产,才付的首付、没还完的房贷,他们还能去哪儿。 “可是,那些人总是来,总是来。” “那是因为你欠了钱。”宋泉十分冷静地点出这个现实。 “可是,那是赌债,法律都不承认的,我凭什么还。”宋母振振有词。 从某种程度,她说的其实没错,但是,理论跟现实总是不同的,法律说,赌债不合法,现实说,放赌债的人会用所有他们能使用的方法来要债,包括不限于在大门泼红色的油漆,故意在深夜凌晨按响门铃,门铃被拆卸后就用锤子敲门,甚至有小偷入市,什么都没拿,只是贴了满满一屋子的欠债还钱。 报警,当然是报过的,可就跟诈骗过后报警,其实没什么大用处,顶多求个心理安慰,至少宋泉报警是如此,那群闹事的人被警察教育一番,当面认错,死性不改。 更糟糕的是,说是赌债,但其实名义上并不是,那些设局的人早就把里里外外研究透彻,钻律法的空子一钻一个准,特意伪造了一些廉价便宜的货物卖钱,而非赌债,警察能调解的也不过暴力催收罢了,这点小事,顶多把人带走,谈谈话,了不得关几天,说不定还有不清楚内情的反怪他们欠债不还呢。 宋泉只觉心累,思及母亲的话,搬家或许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但这也意味着,要放弃一年来的努力,放弃如今的房子、还算安稳的生活,要想摆脱这群人,可能要去很远很偏僻的陌生地方。 宋泉下不了决定,他在这座城生活了一辈子,所有的亲人,朋友,前妻和孩子,还有尚在牢狱中的父亲,他们都在这座城市,如果离开,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起码不能轻易相见了的。 但成年人总是要做决定的。 那群人已经来闹了一个月,宋泉看向母亲,宋母的精神已经隐隐有些崩溃,明明这是他曾经无比光辉耀眼的母亲,对任何人都从未地下过头颅,如今却因为要债的催收,隐隐崩溃,他不由得内心复杂。 父母养他小,他合该养父母老的,可是,又总觉得有一股憋屈感。 “你让我再想想。”宋泉扔下这么一句话,匆匆回了房,心绪混乱,一夜未能成眠。 翌日清晨,宋泉依旧一声不吭出了家门,宋母只当他是出去跑车了,便继续紧锁家门,半步不敢出,那些人是真敢打人的。 从家中出来,宋泉昨晚想了很多很多,即便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前,他也总是要见一些人、办一些事的。 第一站,是去见牢狱里的父亲,告诉他可能会搬家的事,一旦离开,以后探监就没那么容易了,算起来,宋父的刑期还有几年,本就是退休的年纪,监狱里的生活条件艰苦,等出来,也不知宋父会如何。 宋父很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还不忘细细叮嘱,“现在其他都是次要的,你跟你妈安全最重要,这里不是个好地方,你们要走就趁早走吧,勿要多留,以免夜长梦多。” 宋泉点头,父亲的话他一向最信服,此时,离开的心倒是比来时坚定许多。 离开监狱,他不由得回头,清晨的日光不太炽热,迎着朝阳,他却看不到希望。 第二站,他约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聚餐,算是散伙饭,但最后也只来了三个人,面对一桌丰盛的饭菜,宋泉吃饭,只觉心疼,曾几何时,他还没有在意过这点小钱。 第三站,宋泉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细数下来,几个月不见,他都要记不住女儿的模样了,大早上,他就给阮佳去了消息,对方倒是没拦着,痛快应下。 也是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阮家搬家了,位置更好,面积更大,那小区他以前曾在小视频上看过,价格不菲,看来对方在离婚后过得很好。 阮柔没叫人到家里来,她嫌脏,索性约在了外面的咖啡厅,随意应付一下,再看看笑话,她就满足了。 第一眼见到人的时候,她险些没认出来,眼前胡子拉碴、一脸憔悴、整个人浑身上下写的除了落寞还是落寞的男人,跟先前日日精神饱满、干净整洁的模样截然不同。 不止她,一旁的阮希也没认出来人,毕竟,对于一个三岁大点的孩子而言,大半年的时间着实无比漫长,漫长到她早已将爸爸这个称呼对应的人忘在脑后,还是阮柔提醒,她才怯生生喊了声,听不出多少感情。 宋泉看起来有些伤心的模样,阮柔却丝毫不同情,有功夫做这幅姿态,早干什么去了,她就不信宋泉还能忙到一个月都挤不出一天的探视时间,不相处,加上先前的放弃小希的事在前,还指望小希把他当个人物呢。 气氛莫名有些沉凝,与宋泉先前想象中的父女俩依依惜别差之千里,最后,宋泉只干巴巴说道,“阮佳,小希,我可能要搬家,离开这座城市了。” “哦。”阮柔没什么反应。 宋泉怔怔半晌,怅然若失,先前宋家条件不错,他认出了对面女人全身上下的衣服鞋包都是名牌,就连手上捏着的车钥匙都将近百万,可见对方着实过得不错,果然,越混越差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半晌,阮柔问,“那你抚养费会正常付的吧?” 其实阮柔倒不是在意这么点抚养费,而是以现行法律,她充大方不要,以后宋泉要是活得久、脸皮厚,就能上门来要赡养费,她才不做那个好人呢,该要的就要,否则岂不是亏了 沉默片刻,宋泉回,“会的,有机会我会回来看小希,你要好好照顾她。” “她是我十月怀胎生的,这话还要你说。”阮柔有些不耐烦,她答应出来见面,一是觉得不好直接阻断小希跟宋泉的见面,以免在女儿心中留下什么坏印象,二来,就是看宋泉笑话的,眼下目的达成,她也懒得纠缠。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有空,可以带小希出去玩一天,天黑前送回来,不过,我会让保姆跟着。”阮柔可不相信宋泉的道德水平,要是他把人带走一藏,那她可没处哭去。 闻言,宋泉的眼神重新回到女儿的身上,却见对方瑟缩了一下,他顿时心如针扎一般,说不出的难受,这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阮柔要是知道他的所谓感慨,只会嗤笑一声,搞得就跟先前被宋母弄走的孩子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样,什么玩意儿,这样的人,就该跟亲爹妈一辈子生活在一起,腐烂发臭。 最终,宋泉到底没有带人出去玩,三人在咖啡厅坐满一个小时,阮柔嫌浪费时间,干脆提散了。 离开的时候,宋泉瞧见,对方从外面隔壁茶馆喊了一个中年妇女出来,三人一起走了,向来是对方所说的保姆。 女儿跟着阮佳,比跟他这个废物爸爸要好,如此,他也就放心了。 走出咖啡馆,宋泉抬头,看向夕阳,此时的天色倒有点衬他的处境了。 回到家,家门口的红漆没人清理,依旧还在,宋泉厌恶地皱眉,他晚上就把房子挂上中介,只可惜,他还了半年的房贷都是利息,也不知道一进一出要亏多少钱,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晚上,宋母或许是因为心虚,难得勤快地做了顿饭,母子俩吃完开始收拾行李,对于如今的宋家,这些破烂家当也是一笔财富,不能直接丢弃。 直到晚上十一点,一切收拾妥当,除去床垫沙发这些大型家具外,其他有用的基本被带上,而他们即将搬迁的目的地也确定下来,没敢留在周围省事,而是去了宋母一个远方亲戚的娘家位置,西南的偏僻省市,两边没高铁,坐火车就得三天两夜,飞机票更是动辄上千,为的就是不叫追债的人跟过来。 翌日,凌晨四点多,两人偷偷摸摸起来,将大部分行李邮寄,只背了一个背包在身上,随后,赶往飞机场,随着飞机起飞,离这座城市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云端。 第496章 阮柔知道宋泉要离开,倒也没在这件事上倒腾什么,左右不超过一天,…… 阮柔知道宋泉要离开,倒也没在这件事上倒腾什么,左右不超过一天,那群放黑心贷的就会知道,届时,还有的闹腾呢,她可是知道,宋母借钱的名义可不是赌债,法律上是认这笔债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阮柔所料,待发现人跑了后,黑心贷公司立即把人告上法院,申请强制执行,除此外,还给所有他们掌握的宋家亲戚、朋友乃至但凡有点关系的联系人,都发送了催债消息,就连阮柔这个前妻都收到了,也是无语。 宋泉倒是谨慎,去了哪儿,愣是谁都没说,但跑得了人跑不了房子,宋泉想把房子出手,但那群放贷公司的只要一有人来看房,立马过来闹事,几次之后,不仅没人敢买,就连中介都歇了赚这份钱的心思,宋家这房子算是彻底烂在自家了。 离开前没想到这一出的宋泉无比懊悔,早知道就先把房子偷偷卖了再跑,这下好了,房子卖不出去,不仅手头没钱生活拮据,还得每个月按时还房贷,那叫怎一个惨字了得。 有人曾经戏言,在一线城市工作,在十八线县城买房,如今宋泉是完全颠倒过来。 不仅他,就连宋母,也不得不在宋泉的督促下,去找了一个保洁的工作,就这还碰了好几次壁,毕竟这种岗位一般都需要无犯罪记录,就怕有人利用岗位优势违法犯罪,最后还是在一家小市场找到了保洁的工作,一个月工资一千八,勉强够两人的房租和伙食费。 没办法,为了生活,宋泉只得继续出去跑车,倒不是他不想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而是他的背景资料不大干净,好多正规企业都不收,不讲究的小公司给的工资要低得多,迫于经济压力,他压根没得选。 不知道宋泉母子的下落,加上放贷公司本就是无本生意,更不可能花费时间去遥远的地方逮人,所以,最后通过中介,双方达成一致,由中介将宋家的房子租出去,每个月的租金用来还贷,如此,宋泉不用担心房子被毁,房贷公司有的钱收,也不再成日闹腾,也算差强人意。 而在宋泉在陌生地方奔波的时候,监狱里的宋父同样不好受。 他本就是退休后的年纪,六十多岁的人了,在监狱里吃不好喝不好,还被动辄训斥,饶是有家人在外面等着,那股气也很快散了,往日还算康健的身体,如今各种毛病找上门来,今日头疼明日腰酸,整个人都一副不大行了的样子,可算把一辈子没受过的苦全受了一遍。 越是痛苦的时候,越是会回忆曾经幸福的生活,在监狱里,宋父一遍遍回忆,最终发现,家中变化的根源,就在于他和宋母把那遭瘟的便宜孙女送走。 他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想要一个姓宋的亲孙子罢了,连国家都提倡二胎三胎,偏儿媳不肯,说有一个女儿就够了,那怎么行,女儿以后再出息都是别人家的,唯有孙子才是自家的,他们是软硬皆施,人就是不听,他才会鼓捣宋母把便宜孙女送走的,他有什么错呢。 要说有错,那就是他们行事不谨慎,竟叫那个女儿闹了出来,还因此报了警,折腾一圈,最后法院不也没判他们嘛,可见他们做的没错。 可惜,后来竟莫名其妙被人举报了,不对,深夜的监狱,宋父躺在硬邦邦的床铺上,因年迈而浑浊无神的眼中,陡然迸射出精光,是啊,那么久远的事情了,他受贿的钱又不多,怎么其他人都没事,偏偏他被举报查处了呢。 只有一个可能——他得罪了人。 他一向遵循不轻易得罪人的原则,除去工作中偷偷受贿外,基本没干过什么缺德事,更别说退休后很多社交活动都断了,更是没得罪人的机会,要说入狱之前得罪最狠的人,无疑只有前儿媳。 入狱后的这段时间,他从未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对方,最大的原因就是当时大家还是一家人,更别提对方的女儿还是自己的孙女,按当下的规则,自己入狱,基本上便宜孙女就断绝了进入公检法的机会,正常人怎么会这么做呢。 可显然,对方就不是个正常人,拼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都要把他送进监狱。 想通其中关窍,宋父只觉呕血。 一开始,他还会在心里不断咒骂对方,恨对方太过心狠,恨对方一点小事偏要闹大,恨对方不消停,到了后来,孤零零一个人坐牢的他,甚至开始怨恨起自己来。 怨恨自己当初为何出了那么个馊主意,连累自己,恨娶妻不贤,宋母都不知道劝着点,心狠歹毒,恨儿子没点主见,但凡他当初在自己面前多表露点对女儿的重视,他也不至于做出那样的事。 但这些怨恨只是出于对当下自身环境的不满而诞生的,而非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毕竟,不过一个便宜孙女啊。早几十年,他们那个年代,愿意费功夫把闺女送人的,那都算父母好心,更多的,生了女儿,溺死在粪坑,或者随意丢进山林或者哪条路口,生死看天,不也没人说什么吗。 宋父始终想不通,但架不住他越想越怄气,没俩月,剩余不多的黑发渐渐变为全白,活生生老了十岁。 阮柔还不知道宋父猜出了背后人是自己,当然,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说起来,她行的可是正义之举,丝毫不带怕的,要不是担心影响自己以后对外的形象,以及在小希长大后对宋家事情的了解,她才不会躲在背后,而是会直接站出来。 阮柔只是在工作之余,偶尔将精力放在宋家人身上,每每瞧见他们比之前更落魄一分,工作的动力就更强了,仇人过得不好,她的工作和生活却蒸蒸日上,只要想想就叫人心情愉悦。 约莫又半年,阮柔收到消息,监狱里的宋父身体不好,得了脑血栓,监狱紧急治疗后,认定医疗条件不够,需要保外就医,就通知到了宋泉那边。 不说宋泉本身就因为躲债去了外地,这一回来,基本就是有来无回,再者,他手头也压根没钱,唯一值钱的房子,当初首付掏了一百万,贷款本金没还多少,撑死了卖出去也就一百二十万,勉强够还宋母的赌债,至于宋父,就算保外就医,花费的医疗费用也是一笔巨款,宋泉收到电话,好几天没能做得了决定。 倒是宋母决绝,“我的债不用管,就算不还,他们又能做什么,先卖房救你爸。” 宋母做了决定,宋泉只觉一阵轻松,依言匆匆买了机票,母子俩如来时一般,离去同样匆忙。 回来荣城,宋泉只觉物是人非,还不待他感慨更多,提前得到消息的收债公司就堵上门来,一顿好揍。 宋泉也没闹腾,主要是闹腾也没用,他妈欠债他没理,警察教育一顿,也就把人放了,还会更加热闹收债人。 抹去嘴角的献血,宋泉索性摆烂,“我就这么一套房,我爸得了脑血栓需要治疗,你们要不让房子卖出去,以后一分钱都不会还的。”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眼下宋父就要没命,收债公司的没法,最后跟宋泉谈判,房子他们允许卖,但卖了要先还三十万,否则,双方就这么僵持下去,宋泉无奈应下,一边卖房,一边把宋父从监狱接出来,送到了荣城最好的三甲医院接受治疗。 房子没那么好卖,医院的费用却等不了,宋泉掏遍全身也只三万不到的存款,只得网上找了个正规的借贷公司,借钱住院。 之后,宋母留在医院照顾宋父,宋泉依旧从早到晚在外面跑车,钱如流水般一日日花出去,好在中介那边终于有了消息,以略高于当时的买入价手售出,去掉贷款后,宋泉得了一百三十万,按当初约定,还了收债公司三十万,网贷平台的二十五万,还剩八十五万,也不知能撑多久。 宋父入院后,在主治医生的建议下做了开颅手术,但是术后人并没有清醒,意识也很差,重症监护住院+普通住院近一个多月,好不容易人醒过来,却生活不能自理,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也不大认得人。 医疗治疗的费用高昂,宋家存款有限,不能一直住下去,等两个月后,人稍微好点了,宋泉跟医生确认后,可以把病人带回去自行照顾,但该吃的药、后续的检查还得照常来,总而言之,照顾病人是一项长期费人费钱还费精力的倒霉事。 但人也不能真的就不管了,宋泉名下的房子已经卖掉,只得另租一处,两室一厅,距离医院的位置不能太远,光是房租每个月就要两千多,除此外,宋母力气小,很多活儿照顾不过来,难免耽误宋泉的时间,两人轮流陪护,教走路、吃饭,收入锐减,兜里的存款依旧一日日减少。 等到半年后,宋父勉强恢复,开始能自己吃饭、走路,宋泉才勉强从这件事中解脱出来。 折腾一圈,宋家伤筋动骨,家里刚好,收债公司那边的人又开始上门催债。 不比之前两人说走就走,宋父如今属于保外就医,轻易离开不聊,宋泉无法,数了手头还剩八十万,还了催债公司七十万,就算是了了,实在是不还没办法,他们可以不理会,但催债公司的大半夜来闹腾,养病的宋父休息不好,周边的邻居更是受不了,都举报到物业,房主发话,不解决就趁早搬走,搬一次可以,但可以预见,不管到了哪,结果都一样,也懒得挣扎。 至此,宋泉手头还剩不到十万,算是彻底的穷了。 一家三口一起的时候,宋母总是忍不住念叨,“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先前压抑许久,听宋母抱怨,宋父这才想起来,朝宋泉道,“你明天把你前妻约出来,我们谈一谈。” “谈什么?”宋泉疑惑。 “谈她为什么要去举报我们,看我们过得不好,她可满意了,哪怕看在小希的份上,也请她放我们一码。”经过脑血栓一遭,宋父彻底地看清了现实,除了求饶,别无他路。 宋母闻言,怒从心头起,“你说什么,是那个死贱人举报的我们,她这是什么歹毒心肠。” 宋泉则是不愿意相信,“爸,你是不是弄错了,小佳怎么会这么做呢,我们是一家人啊。” 对此,宋父反应平淡,“听我的,去约人吧,我跟她谈一谈。” 宋泉哪怕再不愿意相信,也只得拿起手机,打电话不接,显见是被拉黑了,只得发短信,也不知能不能看见,一时心绪十分复杂。 第497章 阮柔始终没有答应对方见面的请求,只回了一句,人犯错了,总要付出…… 阮柔始终没有答应对方见面的请求,只回了一句,人犯错了,总要付出代价,而后,就彻底将人抛在了脑后。 她知道,以后的宋家,只会是一地鸡毛,什么高高在上的俯视、什么传宗接代,都让他们见鬼去吧。 小希的生活依旧一切顺遂,在幼儿园交到了新的朋友,友好温馨的环境,让她逐渐忘记了幼时曾经遭遇的被家人抛弃的经历,如今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有着疼爱她的外公外婆,以及能干忙碌却同样爱她的母亲,被包围在爱中的孩子可以永远是一个孩子。 至于宋泉给的抚养费,在给了三年后,在宋泉又一次结婚后,彻底断了,算下来,拢共给了四年,全额算下来不到十万,在对方断了抚养费后,阮柔将其告上了公堂,不是为了要钱,而是为了避免以后对方纠缠小希。 说起来,宋泉结婚的对方同样是一个二婚的姑娘,年轻守寡,带着两个儿子,辛苦跑车,生活压力不小,这也是宋父宋母勉强接受对方的原因——能生儿子。 然而,在新任儿媳生下一个女儿,并表示不想再生的时候,宋父宋母依旧不满意。 宋父如此对儿子道,“你怎么能没有一个儿子呢?”那语气,就跟太阳怎么能没有从东边生气一样。 宋泉简直要被这对父母逼疯了,以前,家中经济条件富裕,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他尚且有时间应付父母的闹腾,但如今每天都奔波在温饱线上,他哪里有空面对父母的催生。 再次听到耳熟无数次的话,宋泉不耐烦道,“没有就没有,小莉不是有两个儿子吗,再说了,我又没有皇位要继承,非要个儿子做什么。” 闻言,宋父的怒气有如实质,只还不等他发泄出来,就被宋母安抚住,“老宋,你别气,小泉说的就是气话,别当真。” 安抚住了宋父,她又朝着宋泉挤眉弄眼,“小泉,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爸活一辈子,如今这么遭罪,就这点执念了,你跟他犟什么。” 一句话,就把宋泉置在了火架上,他确实无法反驳,看着头发斑驳、面容苍老的宋父,他说不出更多难听的话,只能沉默以对。 而宋父,却好似得了胜利般,继续语重心长劝说,“你听爸的,还能害了你不成。” 殊不知此时的宋泉,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的都是过往,宋父宋母不会害他,可做出的决定,何曾从他的角度考虑过,原本幸福美满的婚姻,可爱的女儿,他一一失去,难道现在还要再来一遭吗? 想到这里,为数不多的怜惜消失殆尽,他说出考虑了好几天的主意,“爸妈,我跟莉莉商量过了,家里三个孩子,这房子眼看住不下了,我们过几天就搬出去,以后我会常回来的。” “什么!你要搬出去?”宋母震惊出声,那尖锐的声音简直要刺穿人的耳膜。 屋内,安静坐月子的谭莉皱了皱眉,把小女儿揽进怀里,避免被这声音刺激到。 “嗯。”面对宋父宋母不满的目光,宋泉十分坚持,并直接在谭莉坐月子期间,就把房租好,直接搬了出去。 碍于手头钱不多,只租了一套五十平的小两室,住了五口人,好在三个孩子年纪还小,等长大了,或许他就攒下钱买房了。 搬离宋父宋母,是宋泉想了很久的事,跟妻子谭莉一说,对方也很支持,于是两人直接顶着压力搬出来。 这跟以前结婚搬离还不一样,之前宋父宋母都是想来就来,愿意就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没人赶他们回去,但现在可不一样,五十平的租房压根没有多余的空间,加上宋父身体不好,不能行动自如不说,还得宋母照顾着,两人根本腾不开身。 住的远了,两人说话的影响力大大降低,什么催生儿子,全被当做耳旁风,至于谭莉,更是不把这些放心上,若不是二婚,她连这个女儿都不想生,但没办法,半路夫妻,要是没个共同的孩子,不一定能走到底,如今有了女儿,宋泉也跟她交了心,以后的日子才有奔头。 只是,光靠宋泉一个,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买房,还有宋父那个吞金兽,赚多少钱都得填进去,要不是看宋泉人还行,对她两个儿子也好,她未必愿意跳这个火坑,以后只能自己努力了,起码要把两个儿子供出来,还有小女儿,也得好好照顾长大。 摆脱了宋父宋母那对糊涂蛋,她相信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晚上十点半,结束一日的加班,阮柔看向邮箱里关于宋家的消息。 见到宋泉带着妻子孩子毅然搬家出来,心里倒是稍微把他往上提了提,她还以为宋泉要一辈子挣扎在泥潭呢,虽然那样她也很满意,可还是看见宋父宋母过得不好,原主会更满意。 可惜的是,脑子糊涂的人是永远清醒不过来的。 宋泉带着妻儿在外面潇洒住了几个月,期间对宋父宋母那边只负责给钱,以及每周回去探望一次,帮着做着家里的重体力活,其他时候,不管宋父宋母找的什么理由,反正一律不理。 事情要是这么下去,宋家的日子也能走上正轨,但是吧,意外就是那么突如其来。 一天晚上,宋父在家里摔了一跤,之后,本来就上了年纪的身体,直接摔成了尾椎骨骨折,再次住进医院。 这回可没有上次那么好运,人直接瘫在了床上,宋母一个人根本照顾不过来,宋泉作为儿子,这种时候肯定跑不掉,跟着忙上忙下,一点空闲没有,不仅把好不容易存起来的几十万都搭进去,家里上下都靠谭莉一个人撑着。 三个孩子的伙食费、学费、生活费,加在一起是一笔庞大的开支,宋泉不能跑车,谭莉只能自己辛苦点,一天多跑一两个小时,好歹多赚点,不然家里真要撑不住。 然而,饶是谭莉再能干、再能拼,少了宋泉,家里的压力也大得很,原本起码吃喝不愁,现在一周都不定能舍得吃一顿肉,辛苦挣的钱全去填宋家的窟窿了。 谭莉这下算是彻底明白,有时候嫁人了还不如不嫁呢,她二婚,一来是担心孩子没爸,听说单亲的孩子心理会不健康,在外面被人歧视看不起,二来,孤儿寡母的,家里有个男人,起码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但结果呢,第二段婚姻,除了一个小女儿,什么都没给她带来,反而像是找了个拖累,谭莉越想越心累,想了整整半个月,终于提出了离婚。 再次离婚,宋泉堪称一回生,二回熟,连争取、挣扎都没有,迅速把手续办结。 这一回,他依旧没要孩子,而是签了离婚协议,约定每个月一千五的抚养费,谭莉为人精明,向来周到,总不能女儿全靠她一个人养,她可清楚知道,宋泉结婚后就断了前面那个女儿的抚养费,保不齐再来一遭,所以,她打算一次性把抚养费都要到手。 “一个月一千五,一年就是一万八,十八年三十二万四,这钱我也懒得月月跟你要,你干脆全给了,我给你凑个整,三十万,你手头有,我知道,这钱给了,我安心,你以后也省事,有空就带点东西来看看女儿,要是没空,我也不去纠缠你。” 三十万,宋泉吃惊瞪大双眼,刚离婚分财产,他不意外对方知道自己手头的钱,他震惊的是,对方竟然全要了。 他其实猜得到,是因为他前面没给大女儿抚养费的事担心,他说不出指责的话来,但就是莫名有些心凉,好歹几年的夫妻,何必做的这么绝情呢。 “莉莉,爸妈那儿还要花钱,要不,我先给你一年的,以后这钱我按年给你?” “不行!”谭莉断然拒绝,“宋泉,跟你结婚我不后悔,可我要带三个孩子,是真的撑不住。” 不后悔才怪,找谁不好找了这么个玩意儿,几年婚姻,她可看明白眼前人的面目,真就是谁哭喊的声音大谁就有理,而且看着有良心,实则是个没心肝的,她不相信,只有钱才是最靠谱的。 看着对面女人的模样,宋泉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掏出手机,一次性转了三十万过去,于是手头上的钱只剩下三千八,好在他年轻,还能挣。 谭莉拿了钱,倒也真不纠缠,直接签着女儿走了,离了两次婚,她可不打算再结,以后还得继续为生活打拼。 身后,宋泉看着人离开的身影,再想想银行卡里的余额,只觉这一幕十分熟悉,每一次,他好像都走在努力-情况好转-情况恶化-再次一无所有的循环中,挣扎不开,而最大的缘由,就是宋父宋母。 离婚了,自然不需要再租两处房,宋泉收拾收拾搬回去跟宋父宋母一起居住,一家三口再次凑到一起,看得阮柔险些捧腹大笑。 之后,阮柔的生活蒸蒸日上,工作顺利,生活安康,简直不要太美好。 而宋家那边呢,宋父身体不好,花光家财治疗,每两年人还是去了,宋母跟着大病一场,熬过来后,成日盯着宋泉,让他赶紧结婚生儿子,宋泉不胜其扰,一日开车过程中,没注意看路,不小心闯了红灯,人受伤住进医院后,命倒是还在,就是手脚不大好使劲,以后不能继续开车。 没了稳定的收入,宋泉又住在医院,手头没有余钱,还得倒赔对方的损失,宋母无奈,只得一大把年纪出去找工作,可六十多的年纪,也找不到什么好活,最后只能跟着小区里的人学着收垃圾转卖,好歹挣点儿,把房租和吃喝挣回来。 母子俩相依为命,凄凄惨惨戚戚。 第498章 人生短短几十年,宋泉却觉得格外漫长。 靠着跑…… 人生短短几十年,宋泉却觉得格外漫长。 靠着跑车,他每个月收入还算凑合,除去足够供养宋母之余,还能给两个女儿添点抚养费。 是的,两个女儿,不知道是丢失几年的狼心狗肺终于良心发现了,宋泉又恢复开始给小希抚养费,依旧一个月两千的标准,阮柔把钱连带明细一起存到银行,以后女儿如何对待生父全靠她自己去看 日出日落、年复一年,宋泉从年轻力壮的三四十岁,逐渐来到五十。 四十出头的时候,宋泉只是觉得精力略有下降,睡眠时间变短,胃口变差,等过了五十岁,几乎肉眼可见,身体一日日虚弱下来,跑车别说一天十三四个小时,就连白天的十个小时都撑不住,有时候开着车还会打瞌睡。 宋泉无奈,可这个年纪,他依旧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还靠着租房子住,他可以一天不挣钱,却没有哪一天能不付房租,所以,人还活着,就不能歇息,除非,有人愿意给他养老。 他有两个女儿,论下来,一个已经成年,只是还在上学,没有收入,另一个更小,靠她们给自己养老根本不可能,所以,还是得继续干。 饱怀着以后再过十年就可以有两个女儿赡养自己的美好幻想,宋泉依旧一日日如黄牛般劳作,手头逐渐有了些存款,让他对未来更是充满希望,然而,人生总是会戏弄人的。 五十九岁那一年,宋泉一边想着明年就可以退休了,一边更加努力地开车,这些年手头有余钱后,他一直坚持给自己交保险,为的就是给年老的自己添一份保障,也是因为网约车这份职业只能干到六十周岁,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赶在六十岁来临的一年前,他却倒在了自己的车——这辆他唯一的财产上。 那是一个寻常的晚上十点,秋天的夜晚很是凉爽,让忙碌了一天的宋泉依旧坚守在岗位上,比往常的收车点迟了不少。 网约车群里依旧热热闹闹,不时有人聊天说到今天的接单量,宋泉将最后一位乘客送到目的地,而后将车停下,看了一眼今天的接单量,今天的成绩依旧不错,他满意放下手机,启动车子准备回家。 只是,车子启动的一刹那,心脏处猛地一痛,而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眼睛闭上前最后一秒,引入眼帘的是他撞上了路边花坛。 之后发生的事宋泉没有记忆,等再次恢复意识,他躺在纯白病房的病床上,眼睛睁不开,想要抬手也不能动弹,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无比心慌,自己这是怎么了? 但没有人能给他回答,一旁年迈苍老的宋母紧张对着医生问东问西,在医生重复无数次的不耐烦下,讪讪发问,“医生,我儿子还能醒过来吗?” “不一定,”医生无奈,却不得不再次回答,“要看后期的回复情况,病人本身心脏就不好,加上撞车直接磕到了脑袋,导致病情家中,现在意识微弱,但照过去相似情况的病例来看,病人恢复的可能还是有的,你们做家属的要好好配合治疗。” 宋母听了却不见几分高兴,反而更加忐忑,“医生,那这个治疗周期需要多久,花费如何?” “先看三个月吧,花费其实也就坚持和住院的费用,要是经济有困难,等过几天,看能不能把病人带回家照顾。” 医生时间有限,说完该注意的点,很快离开,留下原地认真思考的宋母。 要说钱,宋泉手头其实攒下了几十万,不过之前这笔钱是作为母子俩的棺材本的,轻易动用不得,哪怕现在儿子住院,宋母也舍不得直接花掉,但儿子不能不治,她已经七十多快八十,没有儿子,以后的生活就完全没有了保障。 想着想着,宋母的心中满是懊悔,她就说,宋家得要一个姓宋的孙子,现在可好,儿子连个后都没能传承,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还不到八十,要是活到就是一百,总不能就靠着那每个月两千的退休金养活吧,那钱可刚够一个月的房租钱,她都不敢想象,没有了儿子的赡养,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蓦的,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两个孙女。 之前听儿子说过,他每个月都会定期支付抚养费,现在亲爸生病,当女儿的是不是应该尽一下责任,给宋泉支付医疗费、赡养费了呢。 一想到有冤大头填坑,宋母顿时觉得赔钱货还有可取之处,只是,她也没个联系方式,只能联系前面两个儿媳。 幸在两个人的电话号码都没变,宋母很快波通。 第一个打通的,是谭莉,对方一听是来要钱的,嚷了两句没钱,虚伪地说了两句,“我让孩子有空去看看。”就飞速挂了电话。 宋母气结,再次打过去,竟然已经被拉黑,气得狠狠咒骂几句,继续打电话。 阮佳,她印象最深的儿媳,就是对方举报的自己,她不过把生的赔钱货送走,结果竟然敢大闹,不过听说对方事业发展地很好,她倒不意外,这女人一向能干,以前是羡慕嫉妒恨,眼下却庆幸,能有地方要钱了。 结果,电话一打通,宋母更懵了。 “哦,宋泉生病住院了呀,哦,你们钱不够,要找小希是吧。”阮柔故意重复,早几年,她实现自己认知的财务自由,就选择了从公司退出,开始随着自己心情投资一些新兴公司,或者全球各地去旅游,总之,惬意得很。 “对,你有小希电话吗,我来找她。”宋母没听出语气的不对劲,急切道。 “我给了你也没用啊,小希现在还在攻读博士,没毕业呢,她那点子收入,养活自己都不够,哪来的钱付赡养费啊。” 瞬间,宋母愣了,不知是该问,都快三十岁的姑娘了,怎么还去读了博士,还是该问,那她亲爸的医药费该谁来掏呢。 “对了,你要是不信的花,可以去法院调她这些年的财产记录,我可以确保,她活了三十岁,我只有在她身上花钱的,还没见过回头钱呢。”她没说的是,女儿跟着导师忙着国内最顶尖的科技研究,钱不钱的是其次,重要的是研究成果,一旦出结果,那收益绝对大大的。 宋母原先还不信,这会一听,只觉得天旋地转,本来就年纪大了,一着急,直接晕倒在医院病房。 “喂?喂?”阮柔听对面没了声音,还以为宋母太生气,也懒得纠缠,直接挂了电话。 三天后,她才知道,继宋泉倒下后,宋母也倒下了,且她比宋泉更惨,宋泉起码还有两个女儿,宋母唯一的儿子还倒在床上等着亲妈救呢。 唯一倒霉的只有阮柔,接了那倒霉催的电话后,医院和公安那边都找了她,话里话外,作为女儿,小希应该撑起自己的责任来。 阮柔生气,道德绑架她还好,绑架女儿她就不耐烦,当初宋家怎么对小希的,她真想叫宋母好好回忆下。 可惜,法律不讲究这些,且宋泉断断续续也给了好几年的抚养费,这关系压根断不了。 好在她早有准备,宋泉以前给的那些钱她压根没动,全存了银行,如今拿出来,也不心痛。 但她也不愿意糟蹋自己的钱,干脆直接给医院账户打钱,半分不经宋母的手,省得不知便宜了谁去。 躺在儿子宋泉隔壁,病歪歪的宋母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可惜最后以顽强的毅力撑了下来,一边在医生叮嘱下做各种检查,一边还得照顾昏睡中的儿子。 第499章 可惜的是,宋泉到底没救回来,在半个月后一次检查中,情况不妙,进…… 可惜的是,宋泉到底没救回来,在半个月后一次检查中,情况不妙,进了重症监护室,最后出来的是一席白布,也就宋母见了他最后一面。 人死了,其实除了宋母,也没什么人为之感叹,就连丧礼上吊唁的人都稀少。 宋泉的两个女儿,包括阮希,自然都是要出席的,当然,也就是作为亲属简单露一面,多年没有相处,哪能有多深的感情。 操持丧礼的主人还是宋母,偏宋家如今连个正经的房子都没有,人家好好出租房不愿意掺和丧事,宋母能回宋家的老家村里,勉强把丧事囫囵过去。 丧事结束,宋母从繁忙中起身,这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竟然没有容身之处了。 原先的出租房没有退租,但是吧,那也是要租金的,她可没有那么多的钱,但是不租房,也没有其他地方住了啊,宋母发愁,宋母想办法,宋母想到了办法。 她虽然怨念儿子没了,还没能给自己留下一个传宗接代的孙子,但是,她还有两个孙女啊,法律上来说,两个孙女对她都是有赡养义务的。 找到给她养老的人,宋母顿时不慌张了,毕竟她可是知道,阮家那边现在可有钱了,便宜孙女手缝里随便漏点儿出来,都够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她如今也没别的想头,老宋不在,儿子没了,她只用管自己剩下的几十年,也不算白活一遭。 可惜的是,她打错算盘了,概因她两个孙女都穷得叮当响。阮希自不必说,作为一个穷苦的科研人员,她的荷包永远是空的,好在她有个有钱亲妈,承包生活所需的方方面面,压根不需要自己出钱。 接到便宜奶奶的电话,阮希思考片刻,把自己这个月的六百块钱补贴交了出去,“我一个月就挣两千,给你六百,多了没有。” 宋母瞠目结舌,六百,在荣城这个二线城市够干嘛的,一个月的买菜钱都不够,更遑论衣食住行全套。 “你妈那么有钱,你怎么能只给这么点。” 强盗逻辑,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阮希本来不准备跟这个老太太计较的,哪怕对方在自己年幼时就扔了自己,但她是个遵守法律的好孩子,不准备给自己挑战,才大方给了钱,六百多,够她一个月的水果钱了,给出去了她还舍不得呢。 “我妈有再多,那也是我妈的,你惦记不着。”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是你奶,你养我那是应该的。” “呸,你有脸说这话,你扔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你有脸吗你。”阮希气鼓鼓,跟个河豚一样。 “你这孩子,怎么听你妈的瞎话,我什么时候扔过你啊,都是你妈看不惯我瞎说的,还不让奶见你,唉,奶可怜的孙女啊” 阮希险些听吐了,她翻了个白眼,问,“你知道,我妈当年告过你们吧,那案子可是都写在法院的文件上了,你当谁傻呢。”阮希得意,要么说她妈就是聪明呢。 “大人的事,你一个孩子掺和什么,现在你爸没了,你养我是应该的,六百不够,你起码一个月给我六千。” 阮希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天还没黑,这就做上梦了,六千,我一个月都挣不到六千,你要六千朝你儿子要去吧。” “你怎么可能没有六千,你妈明明那么有钱。”宋母同样气结,觉得当年自己做的果然没错,女娃就是不孝顺。 “你也知道那是我妈的钱啊,她跟宋泉都离婚几十年了,宋泉都二婚又离婚了,天底下我都没听说过,要离婚的儿媳给婆婆养老的道理。”阮希实验室正忙着呢,懒得跟着昏头老太太纠缠,纯属浪费自己的时间,索性扔下话来。 “我爸死的时候又不是一分钱都没留下,你既然要我承担赡养义务,行啊,那先把遗产分了,我再慢慢给你,只要你活得够长,总能赚回去。” 宋母一听宋泉的遗产,顿时心虚地挂断了电话,儿子可是给她留下几十万,按一个月六百来算,她得活多少年啊,没拿到多少钱就算了,手头的钱要是再掏出去,那她干脆不活了。 本打算就此歇了,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便宜孙女呢,当即一个电话打了出去。 对面更是利索,一听宋泉死了,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份责任,当即打了三百过来,“就这么多,我就一不挣钱的家庭主妇,挤出来三百就不错了,你省着点用吧。” 说完,啪嗒一声,电话挂了。 留下宋母,面对被挂断的电话,好半晌回不过神来,过了会儿,才开始嚎啕大哭,“我可怜的儿子啊,你咋就连一个香火都没留下来呢,留下你老娘被人欺负。” 可惜的是,宋泉死了,再也没人愿意听她说的这些,不说外人,就连她借住的亲戚人家,都开始嫌弃起来、 第500章 宋母借住的是宋家老家亲戚家,住了一间小屋,一个月给几百的住宿费…… 宋母借住的是宋家老家亲戚家,住了一间小屋,一个月给几百的住宿费,伙食自己负责,宋母手头没钱,干脆自己借了人家不种的地,种了几分地的菜,勉强够自己吃喝,如此,两个外孙女每个月给的那点儿钱,竟还真能支撑。 自打来了乡下,宋母都要替自己哀叹几声,前半辈子她基本没受过什么苦,可以说,一辈子没吃过的苦,都在晚年间吃足了,但人能活着,谁会想着去死呢。 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宋母简直一日日数着过,活着不顺心,死了不甘心,偏她身子还算康健,除去上次外,竟再也没有一次大病,煎熬着,时日久了,宋母都有些怀疑人生。 人上了岁数,就忍不住开始追忆过往。 宋母每一次都要从年轻时想到如今,一切的转折点就在自己送走大孙女之后,原本尚算和睦温馨、富裕安康的生活,逐渐落败,直至就剩她一个,当初想要的没能得到,反而失去了更多,很难说是不是报应。 老了的人就容易陷入封建迷信,不仅是为着过去的亏心事愧疚,还担心将来归天后的下场,宋母经常跑到隔壁村的小土地庙,时不时上柱香,求老天爷看在自己真心的份上,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些事,阮柔都是不知道的了。 几十年过去,她自己也上了年纪,工作早就甩开了手,当初投资的公司,只靠着股份拿分红,管理是半点不沾,一开始还有点为女儿盘算以后的意思,到后来见女儿就是个不开窍搞研究的,眼看着一辈子就吃研究这碗饭,也懒得继续折腾,反正钱这东西,够用就行,至于宋家,更是早就扔到了脑后,闲时看个好戏。 等到后来忙着世界各地旅游,更是连听的时间都没有,自然更不知宋母为以前的事愧疚后悔。 当然,就算知道也不在意,做错的人一辈子就都是错的,哪是这点廉价的愧疚就能弥补的,更何况,连弥补的动作都没有呢。 又过了几年,阮柔凭着老当益壮的身体,愣是将全球大部分地界踩了个遍儿,看遍大好河山,再次回到荣城这片熟悉的土地,安安生生在女儿的督促下开始养老。 也是这时候,她才听说,原来宋母活了许久,前几年到底还是去了。 人走的时候听说很是挣扎痛苦,连做了好几天噩梦才走的,也不知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 令人稀奇的是,人死了,账户上竟还能躺着几十万的余财,宋泉这个唯一的子女尚死在前头,遗产便由两个孙女平分,白来的钱,谁也没为此争吵,在律师的主持下,分了该得的那份,谁也没有继续联系往来的心思。 至此,宋家三口人如今在地底下齐聚,阮希如今一切安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阮柔这一世的任务算是已经完成,接下来的时间只需要等待自然回归即可。 要说起来,这一世的任务其实不难,最大的难点就在于原主也不知道,能是自己女儿的亲爷奶把人给送走了,为的还是所谓男丁的孙子,稀里糊涂过了一世,心存不甘这才召来了她,毕竟谁能想到认知内的一家人能这么多呢,换成阮柔来,站在先知者的角度,宋家自然不堪一击。 倒是阮柔,对自己这一世的经历同样满意的,人嘛,总是闲着不是事儿,就得奋斗点儿,忙碌着,人才有那份鲜活劲儿—— “嘀,阮佳的心愿已完成,奖励10000积分。” 阮柔回到系统空间,忍不住数了数自己的积分,她拢共完成了二十一个世界的任务,基本都存了下来,没怎么用过,所以,现在拢共有二十万余的积分,可惜,距离目标还远得很。 上一世过得轻松,很快,阮柔开始新的任务世界。 “嘀嘀嘀,任务世界已开启,阮惠娘的心愿。” “宿主传输中,传输完成。” 这次来得不巧,阮柔刚睁眼,就察觉周围的环境不对。 争吵哭嚎声络绎不绝,阮柔只感觉自己被人拽着手腕往回拉,整个人像是被撕扯般,一时僵持不下。 没有接收原主记忆的时间,阮柔左右看了一圈,两方都不是面相凶恶的人,她一时分不出好歹,只得使了力气,把自己挣脱出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也不管谁对谁错,只管嚷嚷自己的不满。 顿时,形势一下子分明。 旁边,一名三十许的妇人站出来,泪眼莹莹,要把她揽入怀中,“娘可怜的儿。” 立即,又有人厉声问,“阮氏,你可想好了,立女户容易,以后的事可就难了。” 女户? 阮柔心头纳闷,看向妇人,见其眼中真心的为难,既不知道情况,也下不了决定该信谁,只得道,“你们让我再想想,最晚我自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说着,也不理两边的纠纷,自己慢腾腾挪步,往远离人群的方向去。 等无人处,阮柔阖眼接收记忆。 原主名为阮惠娘,取自蕙质兰心之意,饱含阮家父母对其的殷殷期盼。 阮家坐落在洪昔郡铜湖村,阮家是传了几代的木匠,到阮父这一代,靠着木匠手艺,攒下了不小的家底,家中还置办下了一个木匠坊,收拢了不少木匠,在周边十里八村接木工活,是数得上的体面人家。 这样的阮家却有一桩难办事,那就是阮父膝下仅有一女,也就是原主,阮惠娘。 时下为安朝,民风尚算开放,允许女子立女户,拥有属于自己的财产,立女户者可同男子一样继承家中家产,外出做生意,基本跟当家男子享有同样的权利。 然而,女户的确立有着很严苛的条件,未婚女子立女户,以后就只能招赘入门,而不能选择出嫁,这也是为了防止家产旁落,但这到底是男重女轻的时代,愿意入赘的能有什么好人,所以,大多立女户的女子,最后大多婚姻生活不幸。 阮父阮母都是真心疼惜女儿的,一开始便是想着给女儿挑一个好女婿,至于家产,等女儿出嫁的时候置办下大笔嫁妆,日后他们百年,女成早已成家有了能依靠的夫君和子女,届时剩余家产上交官府七成,还有三成能留给女儿,如此,女儿的一辈子也就不用发愁了。 然而,人总有预料不到的事,原本身体康健的阮父,竟在三十八岁的一天晚上,起夜摔了一跤,猝然离世。 于是,原主今年方才十四岁,相看的人家还没定下来,定好的原主嫁人之事,就此出现变故。 孤儿寡母没有依靠,缺了当家做主的人,面临的选择有三,一,如之前打算,阮母继续操办原主嫁人之事,阮母一个人撑不起家产,只能上交家产,得其三成,作为母女俩日后的生活倚仗。 二,原主立女户靠自己撑起阮家,这样就不用上交家产,但是,却从此不能谈嫁人,只能找男子入赘。 三,则是听从阮氏宗族所言,从族里过继一个男丁过来,撑起阮家门楣,如此,阮氏母女的将来自然有了依靠。 只能说,三种选择,不管哪个都有利有弊,但形势不等人,官府收缴家产在前,宗族逼迫在后,阮父过世方才不到一个月,豺狼虎豹就一起上了门,恨不得代替阮家母女做选择。 方才争执的情形,正是阮氏宗族上门,还带着一十岁男童,要求阮氏过继,自此登堂入室。 眼下人还没过继,就开始咄咄逼人,不用想都知道,等真过继了后,原主母女还能有什么好日子,不说三成家产,就是安生带着三成嫁妆嫁人都不成。 至于上缴七成家产给官府,乍看起来靠谱,实则也危险重重,首先,怎么官府要拿走的只有七成,而不是全部,二来,就算留下了三成家产,作为女子无法经营,能拿到的也只有钱财,母女俩无人庇佑,原主更是及笄之年,即将议亲,怎么看都如小儿抱金砖,擎等着被人吞吃入腹呢。 相较而言,立女户起码能把将来握在自己的手中,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原主以后的一辈子幸福,阮母这才迟迟做不下决定,更没原主一个十四岁小姑娘说话的份。 阮柔从记忆中回神,当前面对的境况一目了然,而她首先要做的,就是选择。 靠人,还是靠己,根本不用思考,阮柔就选择了后者,立女户,至于之后需要面对的问题,她在心中慢慢揣摩着,边往阮家的方向去。 她回到家的时候,阮氏宗族的人已经不在了,唯有阮母,落寞坐在堂厅,看见女儿回来,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惠娘,你回来了?” “嗯,娘,”阮柔应着的同时,抬头扫了一眼阮母的面色,坚定道,“娘,我要立女户!” 不是征求意见,不是疑问,而是斩钉截铁的语气,一时叫阮母有些怔愣,她问,“惠娘,你爹想叫你嫁人的。” 显然,阮父虽然死了,可阮母还是希望遵循阮父在世时的安排来。 “娘,爹是希望我们母女都能好好的,我可以嫁人,但娘你呢。”天底下都未必有几家能叫进门的儿媳替亲生爹娘养老的,阮柔也得为阮母的将来着想。 阮母勉强道,“娘是大人,不用你个孩子家家的操心。” 阮柔不依,“娘,我们是母女,你担心我,我自然也记挂你,立女户总比仰人鼻息的日子好。” “可立女户后,你的婚事怎么办?”阮母担忧。 不等还待再劝,阮柔只道,“娘,我已经做了决定”“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我就找个家穷人品过得去的,总能有办法,但眼前这一关近在眼前,族里最近行事愈发咄咄逼人,我想明天就跟她们讲清楚了。” “唉。”阮母没有再反对,只是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0-520 第501章 一夜过去,第二天,卯初(早上五点),醒来的阮柔隐约听见门外来回…… 一夜过去,第二天,卯初(早上五点),醒来的阮柔隐约听见门外来回盘桓的脚步声。 她穿衣起身,打开房门,看见阮母眼下的乌青,“娘,你不会一晚没睡吧。” “没,睡了,就是起得早。”阮母面上止不住的担忧,犹豫着问,“惠娘,你真的想好,真的要立女户吗?” “我想好了!”阮柔斩钉截铁,丝毫不给阮母劝说的余地,“娘,你看看,这里是爹留给我们的家,爹已经不在了,但我不想以后连个回忆的地方都没有。” 提起阮父,阮母顿时不吭声了。 她跟阮父感情好,但阮家传承几代的宅子家业若是就此丢了,她也不知道百年后下去,如何对面阮父和阮氏的列祖列宗。 所以,对女儿要立女户的决定,是既担忧,又有点莫名的安心,矛盾得很。 阮柔可没给她犹豫胆怯的时间,两人吃过简单的早饭,趁着族里还没人上门,阮柔先去后院的木工坊看了眼,因着阮父突然离世,无人主持,木工坊也早已停工,如今空无一人,工具上都落了厚厚的灰尘。 阮柔把灰尘扫去,拿起一旁角落的木工坊日志,说是日志,其实就是一本简单的小册子,记录了木工坊接取的单子排期以及交工时间,并不涉及具体的钱财,真正的账册只有阮父阮母知道。 一边打扫,阮柔一边想,等到女户的事情解决,她就要把木工坊重新开起来,她知道不少新鲜花样,刻在这些木床木柜木箱上,再合适不过。 没等她想太多,外面就传来熟悉的喧闹声,不出意外,是昨天来闹腾的阮氏宗族人。 欺软怕硬向来是人的天性,阮母和原身都是和善的性子,也一向跟族里与人为善,原先有阮父撑着,这份和善就是好性儿,放到现在,就是任人欺压的懦弱了。 阮柔起身,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往待客的堂屋去。 果不其然,还是昨天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张张面上带着笑,看着和蔼可亲的模样,人人面前都摆着一盏茶,是阮母吩咐家里的帮工上的。 安朝律法严苛,士农工商,人分三六九等,即便对卖身的下人也有严格的规定,诸如农户是不允许买有卖身契的下人,更不允许纳妾,所以哪怕阮家有钱也只能花钱请帮工,短的三五年,长契二十年,但总比卖身契有个盼头。 阮家正经的帮工有两个,一个是同村请来的年轻小妇人,嫁到阮氏族人家的秦氏,算起来,原主得称呼一声堂嫂子,另一个是前些年逃荒来的宋氏,今岁已经三十八,无儿无女,签了二十年的长契,多年下来,跟阮家自家人没甚区别。 此时,堂屋内的站位也很能说明问题。 宋氏站在阮母身后,虽没出声,但她的存在本身就能给阮母带来一些勇气,而秦氏呢,此刻正凑在阮氏宗族群人面前,有说有笑,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阮柔进来的时候,正听见秦氏跟着劝,“婶娘,你可想清楚了,立女户简单,可撑起来不容易,你就舍得惠娘以后那么辛苦。” “再辛苦我也乐意,就不牢秦嫂子操心了。”阮柔的声音冷冰冰的,显而易见的不待见。 秦氏讪讪回头,看到是惠娘,有些不好意思,有心想解释两句,可压根没她继续说话的机会。 阮柔上前一步,站到阮母跟前,直接与阮氏宗族的人对上。 “各位叔伯婶子们,我们昨天已经商量好了,我今天就去立女户,你们没事可以回去了。”她话语坚定,语气也不大客气,但其他人丝毫顾及不上。 “怎么就突然决定要立女户了呢?”秦氏着急问道。 族里推出来的过继人选,是她夫君隔房堂兄家的侄子,关系可比出了五服的阮父要亲近,所以才积极促进此事,平时回家也说了不少阮家的富贵。 “左思右想,我爹留下的家产总不能便宜了外人,正巧,我不想去别人家,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阮柔视线扫视,讥讽感满满。 阮母有些担忧地看过来,阮柔只是紧握住她的手,母女俩互相汲取着力量。 秦氏和阮氏族人还欲再劝,直接被阮柔端茶送客。 这端茶可不是端的自己的茶,而是直接上手,把方才阮母客气端给他们的茶全都直接撤了,觊觎她们的家产,还想被客气招待,做梦呢。 赶客的意思明明白白,几位阮氏族人都是要脸的人,没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只得讪讪起身离开,临走前给秦氏个脸色,让她帮着劝劝。 前脚,阮氏族人一个个叹着气走了,屋内只剩下四人,阮柔,阮母,宋氏和秦氏。 秦氏还要再劝,阮柔一个眼神过去,随后拉着阮母在主位坐下,以前,这个位置都是阮父阮母坐的,代表的是阮家当家人的身份,现在阮柔坐了,代表的就是她要做这个家的当家人。 宋氏还好说,阮柔着实看这个秦氏不顺眼,按理,阮家雇佣了她,秦氏夫家兄弟姊妹多,一个村子里的族人,阮父阮母也是看他家日子不好过,才雇佣了她来做活,不说有恩,起码没仇吧,结果阮父没了,却第一个上门打歪主意。 但她现在不好处理,一是因为对方是同族的堂嫂,勉强算是长辈,二来,她没立女户之前,到底不宜真的得罪人,以免被使绊子,当务之急,还是趁早把女户办下来。 想着,阮柔把两人随意打发了,转头跟着阮母去取家里的户籍等凭证。 阮父才走一个月,家里的户籍这些都还没有去衙门换,正好今天去换成女户,顺带把家里的房子、田地一起过户,东西到了自己手里才安稳。 阮柔带上户籍房契地契,又拿上两锭十两银子并一串铜板,扯着阮母去村口牛车位置,匆匆往镇上赶去。 去镇上衙门改契,是要交税银的,所以很多乡下人家为了省钱,都只立白契,请村里人家和族里长辈做个见证,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约束力,上了公堂也扯不清,而去衙门立的是红契,阮柔一切求稳,自然不会吝惜一点税银。 非年非节的,牛车上只有三五个人,都是同村的,瞧见阮家母女免不得八卦几句,问到阮母头上,阮柔就会笑眯眯地说自己要去立女户。 女户是什么,那是跟男人当家一样的存在,牛车上几个妇人又是看稀奇,又是不可置信,但相同的是都没有劝什么,毕竟都知道阮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女户难过,起码能保住家产,否则孤儿寡母的嫁人,铁定没啥好日子过,左右她们占不到好处,也就看个热闹,说不得还能看看阮氏族里那群老古董的笑话呐。 阮柔大概猜到她们的心思,基本上有问必答,只希望她们一日内把自己立女户的消息传遍十里八村,让那些闲人少打自己的主意。 妇人们可不懂阮柔这些小心思,她们就八卦女户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权利,是不是真的跟男人一样能当家做主,以及,立女户到底算是占便宜还是吃大亏,划不划得来等诸如此类问题,尤其家中有亲戚同样只有独女的,更是有心打听几句,好跟亲戚唠嗑显摆显摆。 阮柔将自己了解的一一解答了,阮父在世时,就打听过很多,只是没有对外人言,此时她说起来头头是道,很是叫人信服,直到牛车一路晃晃悠悠到了城门口,几个妇人还有点意犹未尽,但在赶车大爷的催促下,只得下车,各自进城忙活自己的事。 第502章 等车上的人都下了牛车,赶牛车的大爷都不用抬头瞅天色,直接道,“…… 等车上的人都下了牛车,赶牛车的大爷都不用抬头瞅天色,直接道,“我就在这等一个时辰,巳正还赶不回来的,就得自己走回去了。” 镇子不大,主要村里人也没什么钱,顶多买个针头线脑,了不得走个亲戚啥的,基本用不了一个时辰,反正走亲戚也基本不留饭,费不了多少功夫。 阮柔跟阮母下了牛车,时间紧,也不知衙门那边是个什么章程,还是得抓紧。 牛车是在城门外停的,进城卖东西的一人要交个三文钱,似她们这种空手进的不用交钱,队伍排了一会儿,很快进了城,此时已经将近辰正。 阮柔不知道衙门的位置,原身以前倒是跟着阮母来过几次镇上,可也连衙门在哪都不知道,还是特意问了镇上的人家,才知道要往东边走。 约莫两刻钟时间,方才找到衙门的位置。 青色瓦砖的古朴建筑,门口两个皂衣小吏,看着并不起眼,但阮母瞧了还是有些害怕,腿肚子都打哆嗦了,这年头,民怕官那是骨子里的,毕竟见官剥层皮不是瞎说的。 阮柔帮着稳了稳,走到阮母前面,去跟门口的小吏交涉。 “两位大哥,我爹前些日子没了,家里就我一个女儿,我是来立女户的,不知衙门哪位官爷能帮忙办理?” “立女户的?”其中一个矮胖的衙役面露不屑,“你爹没儿子,那就过继一个啊,立女户干嘛?” 另外一个衙役倒是没说什么,沉默寡言得紧,却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阮柔也不意外,从袖子里掏出来时特意装的一串百文铜钱,细细打听,塞到矮胖衙役的怀里,“两位大哥,小女子别的没有,这点银钱孝敬两位大哥喝壶酒,承蒙两位关照。” 有钱能使鬼推磨,眼前衙役当即眉开眼笑,也不故意为难了,当即对另一个衙役道,“老周,你先看着,我带人去县丞那里。” 一般县丞负责衙门的文书工作,似改户籍房契这些事,不用到县老爷那里,县丞就能给办了。 矮胖衙役收钱办事,指点起来也是很细心的,“你们要办女户,就得先交二两银子,把户籍改了,还有其他房契地契这些带了吗,不要想着省几个税银,你们没个男人当家,这些事情上可马虎不得,否则啊,很容易被人动手脚” “都带了,多谢大哥提点。”阮柔早就做好了准备,感激自然是没有了,但确实有些诧异,依方才门外那德行,她还以为这不是个好东西呢,没想到收钱还真提点了几句。 “谢什么,你待会见了县丞老爷老实办事,不要给我惹麻烦,就是天大的谢谢了。”不仅阮柔对衙役的提点不上心,衙役对着疑问不值的感谢也丝毫不在意。 阮柔又问了几句见到县丞应该如何行事,衙役都一一答了,说话间,一炷香的功夫,两人走到了县丞所在的办公位置,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小房间,布置了一张案桌,身后还有一排档案柜。 衙役先是上前敲了敲门,低眉顺眼跟县丞老爷讲了一番事情经过,还指了指门外母女两人,得到对方点头后,方才把人带进去。 哪怕安朝允许立女户,但现实中,女户依旧是个稀罕物,起码县丞在县衙干了十几年,还是屈指可数,她们中,有的靠着一股拼劲,跟男人一样在天地间、商场中厮杀,拼出一片天地,也有的,把日子稀里糊涂一团糟,照样被夫家、宗族、亲朋欺压,跟小媳妇般抬不起头来,说到底,日子过成什么样,还是得看人。 县丞瞄了一眼年轻女子的眼神,觉得是个能成事的,自然不吝展现几分好意。 “来办女户的,户籍可带了,家中还有几口人,确定没有男丁了,房契地契都带了吗?” 阮柔一样将东西摆出来,一应东西齐全,县丞十分满意,他就怕那种啥也不懂的缺东少西,净耽误时间。 阮家的财产其实不少,光是房子就是三进青砖大瓦房的,在村里一众黄泥石头房中,可谓鹤立鸡群,引人艳羡,除此外,经过阮家数位祖宗积累,还攒下了八十亩田的家业,这些都是外人可见的,除此外,还有家里的存银,原身作为家里的独女,不说一清二楚,但也知道大概有个一千多两,是绝对的富户。 其中,只有固定资产的房子和田地需要交税银,因着是过继并非买卖,只收了十两,否则,起码翻个一倍。 看着阮家的户头上,阮惠娘的名字成为了户主,家里的田地房产也都改成了女儿的名字,虽然心痛十两银,但阮母莫名有种无与伦比的安心感,比之族人所说的什么过继要安心一万倍。 事情干净利索办完,县丞丝毫没有为难,看着像是一副好官的模样,阮柔也没吝惜银钱,只要是担心以后还要打交道,索性把兜里剩下的十两银子绞了一半,也就是五两银递了过去。 “麻烦县丞老爷辛苦一趟,小小银子不成敬意。” 县丞看稀奇似地看了一眼,县中商户的银子他收的多了去了,倒是第一次收到乡下这种勉强算一声小地主的,他没开口倒不是不贪,而是懒得计较这些小钱,但对方送上门,他也没道理不要,闷不吭声收下,末了,提点一句,“以后挑上门女婿,可得注意着点,挑个人品好的。”甭管是不是女户,找个靠谱的男人都是很重要的事。 阮柔道了谢,又在衙役的带领下,出了小房间,领着一路出了县衙。 “行了,赶紧走吧,忙着呢,别在这耽误事。”到了县衙门口,矮胖衙役又恢复成了高高在上的模样,向来是拿钱办事的事办完了,压根懒得再搭理。 刚巧,阮柔也懒得继续奉承人,抬眼看了眼天色,估摸快到巳正,又急急忙忙往城门口的位置赶去。 等人走了,矮胖衙役贼兮兮凑到另一个衙役跟前,“老周,今天可没白跑一趟,这一串少说一百文呢,乡下的小丫头,倒是怪大方。” 被称作老周的年老衙役依旧寡言,倒是心照不宣收下属于自己那一半的五十文,衙门给的月银少,这些好处是官方默认的合法油水。 衙门这边两人快快乐乐分钱,另一边,阮柔和阮母揣着满兜的文书,心里也火热得紧张,走路都带风。 紧赶慢赶,好歹在牛车离开前赶了回来。 回去的车上比来时人多了些,应当是有人为了省钱走到镇上,回去带着东西只能花上一文钱坐车。 依旧是那群妇人,见着阮母和阮柔,简直更激动了,待听见女户已经办下来,那眼珠子瞪得跟牛眼一样,满满的诧异。 阮柔将女户的户籍拿出来,其实大家都不认字,但光是想着这是张女户的户籍,就叫人感慨连连,有人似羡慕般感慨,“惠娘,以后阮家可就是你当家做主,可要好好干,不输了你祖辈的威名。” 阮柔道,“那是自然,我是户主,就得担起责任来,我还有娘需要我照顾呢,等过几年,我招婿进门,届时,才能给我阮家传承香火。” 以往,传承香火都是男人的事,可同车的妇人听着,却仿佛觉得阮家惠娘有了同等的权利,那是多令人艳羡的存在啊。 马车依旧晃晃悠悠,等回到村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桐湖村都知道了阮家女儿立了女户的消息,且这个消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往四面八寸传播开来,引来一场持续很久的围观热潮,此乃后话。 第503章 且说阮家这边,回到家的阮柔,第一时间就是召集了家中两个帮工,宋…… 且说阮家这边,回到家的阮柔,第一时间就是召集了家中两个帮工,宋氏和秦氏,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我爹不在,今日我立了女户,以后阮家就是我当家做主,就是我娘也得听我的,你们若是愿意继续干,我欢迎,若是不愿意,我结算了工钱,大家以后各自安好。”阮柔说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特意瞥了眼秦氏。 秦氏当即一个咯噔,心想,怎么事态发展得这么快,去官府立女户啊,村里男人都不敢去的地方,竟叫惠娘办成了,女户一立,就再无回旋余地,说得难听点,就是惠娘现在没了,女户无后人,官府是可以直接收回所有家财的,最多给阮母留点养老钱,其他丁点不给剩。 到头来,辛苦忙活一遭,什么都没捞着,瞧惠娘看着自己的模样,显然对之前自己跟阮氏族内串通一气的行为很是不满,该不会给自己穿小鞋吧。 虽然帮工主人家没有资格打杀了去,但使些折腾人的手法,那还是很简单的,她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就听说过一户人家故意折腾帮工,把恭桶里的脏东西扔的到处都是,再让帮工去收拾,主打一个恶心人,还有一户人家,故意让人头顶着盘子,但凡摔碎一个就得赔钱,唬得人动都不敢动 秦氏越想越害怕,惠娘原本伶俐透彻的目光,越看越像是带着杀意,自己不会被惠娘这样那样折磨吧。 刺棱,秦氏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颤巍巍举手,“惠娘,前些日子我婆婆说家里有事,让我下个月回家去,府里的事情,我恐怕是帮不上忙了。” “哦,既然家里有事,那就尽早家去吧,也不用等下个月了,你今儿收拾收拾就走,我给你的工钱把这个月的给你补全了。”阮柔虽对秦氏不满,却没有跟阮氏族内敲锣打鼓对峙的意思,便只把人打发了就好。 秦氏闻言,心道果然,惠娘就是看自己不顺眼,连家里出什么事了都没问,直接把自己赶出去,可见是真瞧自己不顺眼的,幸好自己机灵,这才能免去一桩祸事,不由感到庆幸。 但面上依旧不能跟人闹翻,她勉强扬起一个笑脸,违心地道谢,“多谢惠娘。” “不用谢,宋姨,你帮着收拾一下,顺带厨里有什么,给秦嫂子带上些,帮我问家里伯娘一声好。” 秦氏低低应了声是,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在阮家帮工,有工钱拿不说,吃用都是顶好的,她在夫家也能高几个妯娌一头,现在她回家了,还不知该怎么办呢,家中公婆兄嫂还不知会说些什么。 宋氏是个懂眉眼高低的,知晓秦氏这是惹了主家不高兴,心内不由得叹息一声,你说秦氏这闹得什么事情,本来好好的帮工能挣一份工钱,在夫家都能挺得直腰杆子,结果现在呢,丁点好处没捞到,还得立马走人,再者说,就算成了,人家还能把好处给你一个隔房的堂兄弟,简直想太多。 不管两人怎么想,离开已经注定,宋氏帮忙收拾了东西,因着秦氏夫家就在村子里,一般是不住在阮家的,只有一间休息的小房间,供平时午间收拾一下,放置些私人物品,此时收拾起来倒也快。 一切收拾完毕,宋氏请示了下阮柔,从厨房拿了一盒子点心给人带回去,如今阮家还在孝期,起码三个月不能见荤腥的,鸡鸭这些肯定没有。 送走秦氏,家中就只剩下三个人——阮母阮柔和宋氏。 宋氏在村里无亲无故,跟村里人向来走得不亲近,且心向着阮家,阮柔是不担心的,只是,家中仅剩一个帮工,未免过于劳累,她计划还是再请一个人,只是,不能再请阮氏的族人,最好是同村其他宗族的外姓人,省得继续被打歪主意。 想着,阮柔便直接跟阮母说了,“娘,秦嫂子走了,最好再添个人,你可知村里可有谁家婶子伯娘有空闲的。” 作为大人,平常人情往来,阮母对村里人较为熟识,闻言倒还真说了几个人选。 “族里阮家四房的侄媳,你唤梅婶子的,还有金家的小妹,李家的伯娘,家里都不大宽裕,肯定愿意来做帮工。” 阮柔仔细回忆了下三人的性子,梅婶子是地道的农家妇人,勤劳肯干,干活利索,做帮工肯定是合格的,可出自阮氏,她便没当做第一人选。 第二个金家的小妹,也是个可怜人,年已十九,却还在娘家,概是因为守了望门寡,男方那边人来闹腾了几次,硬是把金小妹克夫的名声传出去,搅得再无正经人家敢上门提亲,一直在娘家待到如今,虽说上头亲爹娘还在,可到底惹兄长嫂子嫌弃,在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第三个嘛,李家的伯娘,人是好人,但架不住家中有个沾赌的男人,这样的人家,阮柔半点不愿意沾染。 三选其一,阮柔毫无疑问选了金娘子。 阮氏对金娘子没意见,只是她有些踌躇,“惠娘,你为何没选梅婶子?” 阮柔睨她一眼,没好气道,“娘,难不成你还想再请来个秦嫂子。” 阮母顿时不吭声了,谁喜欢外人在自己家指指点点,秦氏走了,她也偷偷高兴呢,还暗暗给女儿道了一声好,当然,面上是不会表露出来的。 罢了,金娘子就金娘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怪可怜的,来帮工开份工钱,也算她做了善事,这么一向,阮母顿时心情大好。 “宋嫂子,你去问问金娘子,可愿意来,工钱比之前秦嫂子少上一百文。” 阮家不算太有钱,连正经的小地主都算不上,给出的工钱自然不算高,一日不过二十文,一个月也就六百文,胜在常年都有,偶尔逢年过节还能得只鸡鸭电信之类的,论起来,比村里男人们去镇上找散活,一日挣上个三四十文,可要好得多,先前秦氏揽了这份活计,不知得了多少村里妇人的羡慕呢。 宋氏闷不吭声听了母女俩的合计,也不多掺和,确认了一个月五百文的工钱,当即解下身上的围裙,出了门往金家去。 且不说金小娘子得了消息如何高兴,丢了差事的秦氏,拎着个小包裹悄悄回家,当即引来全家的视线。 秦氏男人排行家中老三,是家中幼子,向来得家中爹娘喜爱,不然也不能得了阮家这门好差事,相对的,引得两个妯娌一向看她不顺眼,此时见她灰溜溜的老鼠模样,当即讥嘲出声。 “三弟妹,你这是怎么了,不会偷拿了阮木匠家的东西吧?”阮木匠即是对阮家的代号,喊了几十年,阮木匠从阮家曾祖父到阮家祖父,再传到阮父身上,左右都是木匠,便成了村里人的代称。 “二嫂,你可不要瞎说,我干干净净的人家,平白被你害了名声,家里几个小子姑娘可还没成婚呢。” 二嫂夏氏讪讪住了口,一旁大嫂乔氏眼神暗了暗,没去自讨苦吃。 妯娌间的争执很快引来家中长辈的注目,婆婆方氏见了,倒是真有些纳闷,“不是帮工的时候,你怎么回来了?” 此时婆婆发问,秦氏只觉大为不妙,这伙计可是她公婆在族里争了一场才得来的,又被她说好话哄来,如何敢说是自己因为心虚主动辞去的。 秦氏心中发虚,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在婆婆锐利的目光中,半实话半隐瞒地道出了缘由。 “前天族里人过去,我说了两句,恐是热闹了阮娘子和惠娘,她们看我不顺眼,就让我回来了。” 真话反正是不能说的,否则,不说公婆妯娌,就是自家夫君都不能容了自己,秦氏向来有几分小算盘,此刻说起谎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方氏目光将小儿媳上下打量一番,这才缓缓开口,“你也是个心气高的,阮娘子和惠娘不过多说了两句,你还置气上了,哪里还记得自己是去帮工的人家。” 先是批评一通,随后继续道,“罢了,你今天现在家中歇一歇,冷静一番,明日我带你上门赔礼道歉,阮娘子家中缺人,你可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净会给人添麻烦。” 秦氏自是连声应是,在她向来,自己是小辈,在阮木匠家讨不了好,可婆婆是跟阮氏同辈的,愿意去说几句,想来阮娘子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还能继续拿工钱,自然没有不乐意。 婆媳两人商量得正好,一旁二嫂夏氏瘪瘪嘴,一方面,只能怪自己嫁了个不讨爹娘欢喜的老二,连带家中的好事都没自己的份,另一边,不免为婆媳两的算计嘀咕两句,刚发生的逼宫,真当旁人是傻子,愿意花钱请大爷不成。 秦氏一家的自信,阮柔是不知道的,当然,就算知道,也顶多欣慰自己下手快,火速把金家娘子雇了过来,正好有理由回绝秦氏。 宋氏动作极快,出门不过一刻钟,转头就把金小娘子带了过来。 金小娘子如今十九岁,一般这个岁数的村里姑娘早就嫁人为妇,说不定膝下儿女都能下地跑了,金娘子还是做姑娘打扮,人长得清秀可人,带着和善的笑,只言语不多,显得人有几分寡言,明明听阮母说,以前也是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 心下叹息几句,阮柔做出一副当家主事人的模样,严肃看向金娘子,再同情,也得能做好帮工的活计,她才愿意雇佣。 第504章 “金姐姐,你既愿意跟宋姨过来,想来是愿意做这个帮工的?”…… “金姐姐,你既愿意跟宋姨过来,想来是愿意做这个帮工的?” 金娘子垂眼看着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惠娘,心下忐忑,不知如何这等好差事落到了自己头上,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当下毫不迟疑应是,“愿意,家中贫困,月娘求之不得,之后定会好好做事,绝不偷懒。” 闻言,阮柔便先满意了几分。 “我这里的月钱先跟你说清楚,干满一个月五百文,每个月十号发上月的月银,每个月有两日休息,三节两寿各放一天假,除此之外,若家中有事,必须提前告知,请一日假扣一日的工钱,你可有意见?” “没有,这月钱很是丰厚,我求之不得。”金娘子简直掩饰不住的欣喜,来前娘亲叮嘱她要稳重些,做出大人模样,可她实在太高兴,连面上的沉稳都没能维持住。 “那行,家中要做的活计我也跟你说清楚,打水劈柴,洗衣做饭,喂养家禽,看家护院,这些都是要做的,不全是什么轻松的活计,你若是打着主意来享福,那是不可能的。” 金娘子心道,这还不是来享福的,她在家中日日做这些还讨不了一个好字,如今来了阮娘子家,还是做这些活计,甚至不用下地了,却可以每天领上十几文的工钱,不仅够自己吃喝,说不定还能攒上一笔银钱,做梦都梦不着的好事。 几句话的功夫,阮柔已经看明白金娘子的性格,那就是接受度良好,的确是农家苦过的姑娘,正巧是她需要用到的。 两人说完,阮柔准备先把人打发了,明日再正式开始上工,却不料人待在原地,半晌没动弹。 抬头看去,却见其目光看向阮母,殷切得很,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阮母,一下领会了其中意思,看了女儿一眼,帮着做脸道,“金娘子,我家惠娘今儿去立了女户,以后,就是她当家做主,你们以后都听她的就是。” 金娘子震惊,旋即恍然,看向惠娘的眼神更为敬重。 阮柔忍不住笑了一下在,示意宋姨带人下去。 终于,屋内只剩下母女两人,从昨天决定立女户,到今天直接去官府办契,回来又换了秦氏、改雇金娘子,可谓没一刻消停,阮母一日下来,都觉很是疲惫,但还是有心跟女儿念叨一下,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 立女户容易,可女户的未来如何操办,家中产业如何看顾,都是一项项大学问,若不问个清楚,她晚上恐怕依旧睡不着觉。 阮柔看出她的不安,有意安她的心,便凑到人跟前,如以前原主在时一般,跟阮母贴在一起,细细声地说着话。 “娘,立了女户,我们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阮母“噗嗤”一声笑出来,有些怅然,也有些尘埃落定后的安心,“是啊,可以睡个好觉了。”再也不用担心家产被谁夺了去,也不用担心族里哪户长辈软硬兼施逼着过继,阮家辛苦置办下的家业保住了。 阮柔继续道,“娘,我想着,家里的木工坊若是可以,我还是想继续开起来,一来,阮家几代赖以谋生的手段,总不好丢在我手里,二来,家里的田地出息有限,不如木工坊能挣钱。” 阮母不由得陷入思忖,阮父在家时,她只用顾着家里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偶尔跟阮父闲聊也会谈起地里和木工坊的收益,但是吧,若真论对其了解,她还真没多少。 见着女儿殷切的眼神,她不好打击,只得委婉道,“惠娘,木工坊的事之前都是你爹在忙,娘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操办的。” 阮柔问,“娘,那家里有往来清单和账册吗?” “这倒是有,我去给你找。”阮母见自己能帮上女儿的忙,有点高兴,欢欢喜喜去屋里拿东西。 很快,阮母去而复返,带来基本厚厚的账册。 阮柔接过,细细看起来,上面详细记录近五年阮家木工坊接的单子,以及收入情况,下面还备注了支出的工钱、原材料费用以及利润,简单翻了几页,她就大概清楚木工坊能挣到的钱。 细数下来,木工单子数量不多,大多是周围婚丧嫁娶之类才会上门打柜子床之类的,收的钱不多,给出的工钱不少,算起来,还真不怎么赚钱,但阮家挣的是细水长流的钱,几代下来,才能攒下如今的身家。 木工坊要开,但首先得拿到单子,阮柔回忆了下周边村子的村人情况,决定过几日有空,带金娘子出去逛一圈,看看能不能接到新单子,以及,最重要的,原先的木工还有谁愿意回阮家干,总归不用操之过急。 眼下最着急的,还是田地里的出息,阮家一百来亩地,勉强算是一个小地主,手下的佃户也有七八家,按照周边的惯例,只收四成租子,故而,阮家和佃户们的关系还不错,当然,这是阮父还在的境况,如今阮父一去,也不知道有没有那心思多的,想要从中作梗。 要知道,地主跟佃户的关系一向复杂,别看田地是地主家的,看似对田地具有绝对的控制权,更是享有挑选佃户的资格,但这种权利只是相对的,相对于拥有几百上千亩田地、垄断一片区域的大地主而言,小地主的选择权要少得多。 因为田地少,且位置较为集中,其实只能在周边挑选佃户,选择有限,所以,还真不能把佃户得罪死了,否则,但凡有个胆肥的,敢把所有佃户联合起来,欺上瞒下,隐报收成,或者再绝点,直接不租你家的地,那可就亏大了,尤其还有田税的存在,哪怕地里颗粒无收,也少不了官家两张口。 所以,地主跟佃户的关系,历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全看哪边更胜一筹。 阮母边跟女儿讲着过去阮父曾经跟她絮叨过的那些话,一边有些发愁,之前纠结女户的事,也有这些原因,撑起一个家,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惠娘还是一个女子,在外行走更为不易,有时候想想,不如找个好人家嫁了。 对此,阮柔只能说,人各有志,她就愿意在外奔波,享受那份辛苦。 母女俩吃过晚饭,约定好明天一起出门去看地里的粮食生长状况,就各自睡去。 主家休息下,宋氏收拾了家里,把几道门小心关上,这才回房。 唯一睡不着的,就是心情激动忐忑到难以抑制的金小娘子—— 铜湖村,金家。 金家在村中是小姓,早些年从外地逃荒,从金家祖父那一代落地生根,娶了本地村中田家的女儿,生下两个儿子,金父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金老二。 金老大娶妻生了三男二女,金老二生了两男一女,一大家子拢共十几口人,却从没想过分家,无它,担心分家人丁少了,被其他村人欺负罢了。 金小妹是大房的小女儿,当初许的婚事是隔壁村的大姓人家,孙家,可惜的是,男方没福气,早早死了,连带金小妹没人提亲,一直在家待到了如今。 金家祖父祖母是个开明的,家中虽然没分家,可只是吃住劳作在一起,田地以及家里牲畜的产出、男人们平常出去打零工的钱都归公中,但寻常自己想着法儿挣的小钱、走亲戚的往来,都归各房,所以,金家两个兄弟关系一向亲近,从没发生过什么大的龌龊,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直至闹出了金小妹这件事,金家隐隐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毕竟一个迟早要外嫁的女儿家,在家待的时间越长,那就吃家里的越多,可不叫人看不痛快。 其中,最不顺眼的当属大房的金大嫂,原因嘛,则是金父金母平常多少会补贴些小女儿,叫把一切看做自家的金大嫂很是看不惯,不仅把自己的活计全扔给金小妹,还少不了阴阳怪气,有时候金小妹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可人总是贪生的,她硬生生在家熬了两年。 好在,终于看见了希望,一想到自己得了阮家的帮工活计,金小妹只觉得心情飞扬,连一向看自己不顺眼的大嫂都有些顺眼起来,呃,这绝对是错觉。 下一刻,金大嫂的话把她打回现实,“小妹,那阮木匠家的娘子,真的要请你做帮工啊,一个月的工钱有多少?” 在家熬了两年,经历了嫂子不待见,亲爹亲兄长不管,娘亲心有余而力不足等等,金小妹早已不如先前单纯,此时一听工钱,顿时警醒,“大嫂,你问这个做什么?” 金大嫂端着一张和善笑容的脸,宛如世纪好嫂嫂,亲近道,“你年纪还小,我这不是怕你被阮家骗了,那些地主家,可没一个好东西,别是看你年纪小,咱家没根基,估计诓你去做白工呢。” 金小妹心道,这是把自己当三岁小孩哄呢,面上也不闹翻,她只是说,“大嫂,还是你说的有理,。”转头朝金母道,“娘,待会吃过饭,你帮我琢磨琢磨,帮工要注意什么,这个工钱合不合适。” 金母自然没有不应的,金大嫂自讨个没趣,讪讪闭嘴安心吃饭。 等吃过晚饭,金小妹第一次没帮自家大嫂洗碗,而是一溜烟跟金母回房,嘀嘀咕咕了一晚上,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总归,第二天,金小妹就收拾了一个小包裹,昨儿阮娘子可是说了,家里可以安排一间小房间,娘说她不一定要在那住,但得把东西带过去,把位子占住,省得再出变故,她深觉有理,天还没亮,就带着小包裹朝阮家来了。 第505章 金娘子态度积极,就是可惜来得实在太早,连一向起的最早的宋氏此刻…… 金娘子态度积极,就是可惜来得实在太早,连一向起的最早的宋氏此刻都还在睡梦中,更别提阮柔母女。 门扉紧闭,内里没有丝毫动静,金娘子不敢大声敲门,也懒得再跑回去,索性抱着小包裹,直接靠在门上打瞌睡。 一觉睡醒,等里面传来动静,她揉了揉眼睛,终于敢敲门了。 “笃笃笃。” 宋氏正在灶间做饭,听到声音,连忙过来,见是金娘子,欢迎道,“金小娘子来了,快进来,怎么这么早。” 金娘子没好意思说自己天还没亮就来了,只是笑笑,“宋姨,你喊我小妹就行。” “好,小妹。”两人一前一后,宋姨客气,可同为阮家雇佣的帮工,她也没让人闲着的想法,直接带着人回到灶房。 金小妹在家干惯了活,灶台上的事自是驾轻就熟,一起跟着忙活起来。 阮柔和阮母是等早饭好了才起来的,此时已经天光大亮。 阮家的早饭很是简单,一锅粥、一蒸笼包子,配上两个小咸菜,但粥是小米、包子是白面,这年头一般人家就是正午饭也舍不得这么吃,起码金家不舍得,所以金小妹啃着香喷喷的包子,只有满心的满足。 其实她还有些忐忑来着,觉得自己一个帮工跟主家吃一样的东西,是不是过于僭越,但见宋姨一脸坦然,也就跟着接受了。 饭毕,她抢着去收拾碗筷,一边洗涮一边跟宋姨搭讪,“姨,我们平常就跟夫人和小姐一起吃饭吗,会不会不太好啊?” “没事,阮家都是心善的人,你不用担心,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做活认真点就行。”宋氏在阮家帮工十几年,一直这么过下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阮家人心思仁厚,她们也不能理所当然,别的做不到,做事尽心尽力还是可以的。 金小妹听了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做事一定用十成十的力。 阮家的活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除去一日三餐,洗漱打扫外,还饲养了十几只鸡,和一头牛、一头猪。 鸡是养了家里吃鸡蛋的,并不用跟村里人一样拿去还钱,公鸡养大了还能宰了吃,猪就纯粹为了吃肉,至于牛,则是下地干活的,阮家小百亩地,下面的佃户每到农忙时节就要来借牛,代价则是要负责牛一年的吃食,当然,就是干草,其他的阮家自己准备。 所以,宋氏和阮小妹主要负责鸡和猪,伙食嘛,基本就是菜叶拌米糠,要是家里有多余的剩菜剩饭,也都是它们的。 刚喂完,金小妹正想问问宋姨,还有什么可以自己做的,就听小姐喊她,忙擦了双手走出去。 “小妹,我和娘待会要出去看看田地,你跟我们一起去吧。”喊上金小妹,主要是这一趟出去不知道多少时间,阮柔计划让她带上一些干粮和水,要是中午回不来,也能解决吃饭的问题。 因着得了一份挣钱的活计,此刻的金小妹对阮家简直好感度爆棚,此时听小姐要带自己出去,自然没有二话,直接应下,只是,她有些好奇,“小姐,我们出去做什么啊?” “我昨儿立了女户,今天出去跟佃户们打声招呼,顺带看下今年播种如何。” 如今正逢早春,适合播种的时节,阮柔这一趟出去,需要跟各家佃户正式打个招呼,以后各家往来就是由她来负责,再者,还得看看各家佃户粮食播种的情况,是不是有偷奸耍滑、荒废田地的,若是有不靠谱的,明年就得换一家来种植,可不是全然看热闹。 阮母听了点头,就是有些怜惜,外面风吹日晒的,还要跟各色人打交道,要不是当家的没了,谁家舍得女儿出去干这种苦活累活,她都恨不得自己一个人去,就是女儿非要说什么立了女户就得担起来,唉,怎么劝也不听。 家里一切收拾好,嘱托宋姨看家,阮柔和阮母带着人出门,金小妹手里还提着一个小木箱,里面是早上剩下来的几个包子和一壶水。 阮柔昨儿去立女户,就认真研究过地契的位置,了解个大概,加上阮母在一旁指路,很快就来到了第一户农家。 这是一户姓周的佃户,来赁田的是当家的周老头,如今年四十,是打理庄家的一把好手,就是家里人丁兴旺,宋老头生了五个儿子,五个儿子又给他添了十个孙子,所以,哪怕家里有二十五亩田地,却依旧不够吃,只得去阮家又租了十五亩,凑足四十亩,一家子辛苦一年,勉强混个七成饱。 数下来,周家已经租阮家的地十年了,田地里的产出中等偏上,为人也老实能干,是能够让主家省心的佃户。 因着距离最近,阮柔最先到了周家负责的田地里,此时,肉眼可见的,一群周家人正辛苦劳作着,老人、年轻人、小孩,俱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村里的人家都是熟识的,金小妹跑去喊了周老头过来,几人坐在树荫下聊天谈话。 “周叔,您是种地的老把式,可能看出来今年的气候如何?” 都说人老成精,周老头见着阮家母女俩,再想到昨儿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立女户消息,当下心中有了计较。 “我瞧着,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去年冬下了场大雪,是好兆头呢,而且你看,这几天插秧的时候,天气都好,还打了几场雷,不说收成多高,好好伺候,跟去年一样肯定不成问题。” 阮柔听了,露出满意的笑。 她为什么没有问今年收成怎么样,那是因为,收成如何不仅得看天、还得看人,周老头回话也说得巧妙,既没有直接回答产量能有多少,避免之后交不上足够的粮食被为难,却又说跟去年一样,去年阮父还在,就算有佃户从中做手脚,空间也不大,完全可以作为阮柔参照的标准。 两边又聊了几句,知道周家今年种了几亩稻谷、几亩大豆花生芝麻之类后,寻思周家还得忙着播种,阮柔还有好几家佃户要跑,遂很快告辞。 一个上午,阮柔一共跑了四家佃户,其中三家都很配合,唯有一家同姓阮的族人,张口不大客气,仗着同族人的身份,明明赁着阮家的田地,不说讨好,起码说话得客气点吧,偏还一副他愿意租田地,阮家就该欢喜应着的模样,甚至还说着同为族人,租金是不是应该降低点的言语。 阮柔早有心理准备,并不为此生气,可阮母却气得够呛,她还记得去年这人在阮父面前老实的模样,结果就是个会见风使舵的。 “娘,你别生气。”阮柔第一时间安抚了阮母的心情,为此生气没必要,而后对着那被称为阮老三的所谓族叔道,“族叔既然觉得租子高,不如就不租了,正好,今年的种子还没播下去,我还来得及问问其他佃户有没有需要的。” 本来准备占些便宜的阮老三闻言一愣,这是什么情况,他就是想降点租子,可没打算不租啊,不租阮家的,他租谁家的去。 阮家算是阮氏族中最有钱的一户了,足足八十亩的良田,不知养活了多少农户,而且,因着同族,虽然收的租子是一样的,但寻常阮家并不要他们的孝敬,家里遇上什么困难,去阮家还能借上几两银子应应急,若去旁人家租,准没有这么轻省。 唬了一跳,他忙道,“嫂子,惠娘,这秧苗都等着下田了,我可没有不租的意思,租子要是不降就算了,我就问问。” 边说边讪讪的笑,其实四成租子已经不算高了,周围还有不少收五成租子的呢,至于三成租子,他倒是曾经听说过,好像隔壁县有一个在京里当大官的,家里足足几百亩田地,给其族人的就是三成租,但对外人还是四成租,他肯定沾不上这光的。 见对方服了软,阮柔才满意,“那今年就先不动,等秋收定下一年的租约,我再来问问,要是不愿意租,我们也不勉强。” 虽然春耕是春天才开始,但一般租约从秋收完就得定下,因为秋收后有经验的农户就得开始翻地、养地,秸秆、卧肥之类的,如此第二年的收成才能好,只有那等懒人家才会收了粮食后就不动弹,每年收的粮食也低。 “不了,不了。”阮老三拒绝道,自家赁的地他可花了不少功夫打理,才不舍得让给别人。 不管对方怎么说,阮柔还是留下一句“再说”后离开,让阮老三忍不住心里直打鼓,枉他还以为阮家没了当家人,肯定得势弱几分,没想到小姑娘胆子足气性也大,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得,他还是老实别折腾吧。 这天中午,果然没来得及回去吃饭,三人在一处田埂下凑合吃了,也没去邀请她们上门的佃户家吃,谁家都不容易,她们仨吃一顿,人自家人就得少吃点,何必呢。 等到日头渐渐西沉,基本上把五亩以上的佃户都跑了个遍,其中有同周老头一样老实的,也有阮老三那般蠢蠢欲动想要搞事的,更有看她们一区群女人好欺负,压根不服管的,说话还流里流气,叫人见了就心生厌烦的,相较起来,几户阮氏族人在其中竟然还算好的了。 摸排清楚各家佃户的情况,阮柔一一记在心里,并没有轻举妄动,主要是契约已签,不好直接改掉,左右该说的都说了,今年秋收看收粮就可以看出各家的人品。 当然,她也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但凡不老实的,明年都别想再赁她家的田地,就算吃亏也只这一年,只是可以预想,秋收必定还是一场苦仗,届时还得请人来看着才行。 第506章 一圈巡视,少说走了十几里路,等到终于能返程时,阮柔只觉得腿脚都…… 一圈巡视,少说走了十几里路,等到终于能返程时,阮柔只觉得腿脚都不是自个的了,还得一脚一步,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前,三人终于到家。 宋氏早已做好了饭菜,此刻见几人精疲力尽归来,连忙先上了一碗糖水,这在乡下也是难得的好东西。 “咕噜咕噜。”一碗糖水一饮而尽,阮柔坐在餐桌旁,只觉得浑身舒展开来。 阮母见了,忍不住好笑,更多的还是心疼,“现在知道累了吧。”说到底,还是对女儿立女户有点点小小的质疑。 阮柔没放心上,“这有什么,以前爹不也是这样过来的,说起来,我这还算轻松的呢。” 母女俩说着话,金小妹在一旁没吭声,一点点抿着糖水,压根没觉得累,毕竟她是干惯了农活的,走路再累也没下地春选种抢收来的累,要不是来了阮家做帮工,她这会肯定还在家里下地呢。 四人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今天跟各家佃户聊天的情况来。 阮母蹙眉,道,“你爹在的时候一个个看着都挺老实,现在肯定是见你一个姑娘家,好欺负。” 这确实是个问题,总有那欺软怕硬的,虽说阮柔并不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软,但架不住旁人觉得,更何况,前些天因着立女户的事儿,跟族里关系还闹得有些僵,看起来就是没靠山的样子。 “惠娘啊,”阮母说话支支吾吾,好半晌没能开口叫闺女服软。 “娘,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如今家里就这几个人,互相商量着还能拿个主意。”阮柔劝,怎么说她现在都是当家人,就怕阮母一直不拿自己当大人。 “那娘就直说了,惠娘啊,你爹在的时候跟族里偶有争吵,可也没有闹出过大矛盾,可能你年纪还小,眼里掺不得沙子,可大人眼里不是非黑即白,说到底,族里逼着过继,可也没真闹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阮母犹犹豫豫说着,一边还偷觑女儿的面色,见没有不悦,这才敢说完。 阮柔没有如阮母所猜测的生气,而是有些叹息,她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心里憋的那口气让她不愿意轻易低头。 诚然,跟宗族完全闹翻不可取,但她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叫她先低头,所以,她想着让族里低头,自己再顺势原谅,双方和好,如此,阮家不至于没了宗族照应,也不会叫族里觉得她们阮家好欺负,再鼓捣些有的没的。 “娘,我知道,只是再等几天吧,否则还叫旁人以为咱们好欺负呢。”阮柔宽慰道。 眼见闺女没有置气的意思,阮母这才放心,至于时间上倒是不着急,左右不着急这一天两天的。 母女俩说着话,桌上的饭菜都快空了,阮柔正准备放下手中的碗,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宋氏皱眉,以前阮父还在的时候,家里的大门是不锁的,但自从家里没个男人后,但凡进出都要紧锁,担心有人打歪主意。 “宋姨,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阮母纳闷道,“是小秦氏,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宋氏犹豫片刻,问,“小姐,要去开门吗?”两日的功夫,足够她认清谁是当家做主的人。 阮柔想了想,回,“宋姨,你去开门吧,看看她到底闹腾什么。” 宋氏便去开了门,果真是小秦氏,遂直接问她,“小秦,你来做什么?” 秦氏心里正一肚子火,见门开了,顾不得跟宋氏寒暄,直接一股脑冲了进去,直到堂屋,眼见一桌四副碗筷,心火更旺,“婶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把阮母直接问懵了,“我怎么了?” 秦氏见她丝毫心虚都没有的模样,原本七分的怒火都变成十二分,压根没考虑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发出质问,“婶娘,你们怎么能不跟我说,直接另雇了帮工来。” 阮母没脾气,不代表阮柔没脾气,她斜靠在座位上,看向秦氏的目光带着讥嘲,“你是什么人,我阮家请帮工还要你同意了?” “我,我”理不直气也壮的秦氏愣住了。 是啊,她是什么身份,说的亲近点,她是阮母的同族侄媳妇,惠娘的同族他堂嫂,说的远一点,她就是阮家花钱请来的帮工,不管从哪层身份,她都没有立场在这里闹腾。 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她在阮家当了好几年的帮工,自认情分非常人可比,而且,有着同族的情分在,那金家又有什么值得说道的,怎么就让阮家看在了眼中呢。 狠狠瞪了一眼金小妹,秦氏伸手就要过来扯阮柔的袖子,“惠娘。” 阮柔躲开,一副疏离的模样,“堂嫂,时辰不早了,若没事,你就尽早回去吧。” 秦氏又气又急,只觉自己一个人只能在这儿被欺负,遂跺跺脚,一扭头往外去。 阮柔顿时无语,这都什么人啊,转头吩咐宋氏把大门重新关上,一番折腾,桌上的饭菜早就凉透,也没了胃口,索性撤下去。 晚上,宋氏和金小妹各自有自己的活计要干,而阮柔则在屋内,跟阮母对着今日去过的田地,一一记录下对佃户的评价,靠谱的明年若无意外还得续约,有的还要观察,还有小部分,则压根不用考虑,明年定然不能再合作的。 一切完毕,阮柔就歇下了。 本想着好不容易能休息几日,顺带理理家里的木工坊,却不料再次有人上门,不是别人,正是秦氏带着一家老小上门。 阮柔不自觉蹙眉,秦氏做的事情近在眼前,这家人怎么还有脸面上门。 果然,不出意料,一家子来还是为了秦氏的帮工位置,要说金小妹没来之前,还不好找借口,总不能直接说我记恨你先前怂恿族中过继之事,哪怕大家心知肚明。好在如今人都请来了,总不能再叫金小妹回去。 这么想,阮柔也这么说了,“伯娘,这些事我一个做小辈的原不该多说,可那日,是堂嫂子说家中有事不能再做帮工,我这才结了整月的工钱放了人回去,我们还没说她辞工辞的突然,好不容易另找了人过来帮忙,哪有这么反复的道理。” 秦氏的婆母本来是上门算账的,说好的帮工,说把人辞了就辞了,就这还是同族呢,哪里还有丁点同族的情谊。 结果现下一听,是秦氏自己辞了工,登时一双眼睛扫过去,心里暗恨儿媳不老实,让自己当出头鸟,可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毕竟儿媳有了差事,好处也是自家的,遂厚着脸皮道,“弟妹,不是嫂子我厚脸皮,而是实在家里困苦,少了这份活计,家里的日子都不好过。” 说罢,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看向阮母,只希望她心软。 阮母的确是个心软的人,若是旁的小事,抑或金小娘子还没来,或许她恻隐之下就应了,但如今家中女儿当家,她向来没多少自己的主意,阮父在时听丈夫的,如今女儿立了女户,成了一家之主,也就全听女儿的安排。 见女儿给她使颜色,阮母会意,便道,“堂嫂子,你家的困难我自是晓得,要不然先前也不会叫秦氏过来,只她自己辞了工,现下金家娘子过来这一日,做事也有章法,且她家中境况你也是知道得,若我再辞了她归家,恐怕也没了活路。” 阮柔心内暗笑,阮母还是有几分头脑的,既然对方拿自家困苦说事,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两边对比起来,怎么都是金小娘子更难才是。 秦氏的婆母一下子被说得噎,忍不住再次瞪了一眼糟心儿媳,有心说和几句,可不论从哪论,自家都站不住脚,且一旁金家小娘子就在一旁,叫她说多难听的也说不出来,遂只能讪讪住了口。 人消停了,阮柔也柔和了声线,“伯娘,都是自家亲戚,堂嫂回去也有空照料家中,省得在我们这劳累,说来还是件好事。” 软话硬化都说了,秦氏和婆母哪怕再心有不甘,总不能在阮家大吵大闹,最终,只得在阮柔四人的目光注视下狼狈离开。 等身后的门关上,秦氏就开始埋怨,“娘,你怎么那么容易松口啊,这份活计丢了,家里少了许多银钱,孩子们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秦氏满腹怨气,殊不知其婆母同样如此,“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你隐瞒自己辞工的事,我能这么措手不及吗,我还没怪你呢,你倒埋怨上老娘了。” 一向关系和谐的婆媳俩吵得不可开交,始终沉默的秦氏几个妯娌互相对视一眼,继续默不吭声,实际上,能不能继续做帮工对她们影响不大,左右钱到不了她们手中,不如冷眼旁观,心内还忍不住嘀咕几句真蠢之类的话,可不就是蠢嘛,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堂侄的过继丢了到碗的煮熟鸭子。 送走人,阮柔和阮母都有些无语,这都遇到什么事啊。 至于金小妹,则是忍不住窃喜,可真好,秦氏走了,她的帮工位置就能保住,一个月几百文钱,一年下来就是好几两,要知道,一户农家一年下来存住的银子还不定有几两,等攒上两年,她给自己置办上两亩地,届时不惧是嫁人还是如何,总归有个倚仗。 未来几年的钱财保住,金小妹庆幸之余,更是想着要好好替主家办差,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尤其是那秦氏。 第507章 且不说家中,宋氏一向兢兢业业,新来的金小妹更是勤勉,一时间,家…… 且不说家中,宋氏一向兢兢业业,新来的金小妹更是勤勉,一时间,家中上下,阮柔只觉得无一处不熨帖的。 这番平静中,阮柔也把家中上下盘点得差不多。 阮家明面上的财产,就是那八十亩田地以及家中一座青砖大瓦房,就这,在外人眼中都是难得的大户人家,而只有阮母知道,家中阮父还存了好大一笔银钱。 把宋氏和金小妹打发去院子里忙活后,阮母把女儿喊到自己的屋内,从夫妻俩存钱的地方掏出了一个小陶罐。 “娘,这是?”阮柔纳闷,她猜测是存钱罐,只是不明白阮母为何突然告诉自己。 阮母小心地扫清陶罐上的泥土,颇为珍惜说道,“这是我和你爹前些年存下的家当,你爹身体康健却突然去了,这些日子我总是担心自己也有这么一遭,见你如今当家理事颇有章法,就想着趁早告诉你,省得以后闹出麻烦。” 什么麻烦,自然是阮母若突然去了,家中无人知晓这笔银钱,届时不是永远尘封地下,就是不知便宜了哪路外人。 阮柔揽住她的胳膊,嗔怪道,“娘,你说什么呢,你定然会长命百岁,看着女儿结婚生孩子,还要替女儿照看孙子孙女呢。” 阮母听了也颇为心动,可看着女儿小小年纪,到底定了定神,取出陶罐上的封口,“少在这给我甜言蜜语,我就说这一次,你给我听清楚了。” 阮柔只得应了,听着阮母一一讲述。 “家里的产业都是阮家祖上和你爹一点一滴攒起来的,赚来的银钱大多添置了田地,你爹在世时也说多置办田地,可惜没遇到愿意往外卖地的,这些银钱也就剩了下来。” 阮柔看着阮母动作熟练的将陶罐中的三个荷包分开,“这个装的银钱,你爹行事小心,担心银子太大不容易保管,特意换成了银子。” 看着金闪闪的黄色,阮柔只有惊叹,乡下人家一般最多用到的是铜板,银子都极少用到,更遑论金子。 按时下价值,一两金可兑百两银,一两银可兑一千铜板,呈现在阮柔跟前的,便是两锭金元宝,看着分量不多,却足足值两百两。 “还有这些金首饰,有的是你祖上传下来的,也有的是你爹去给我打的,但是在乡下我哪里敢戴着金子,所以都收了起来,算下来,也有个小五十两。”阮母抚摸着一根金簪,眼中似有追忆。 “再就是这间铺面了。”阮母捏着一张薄薄的黄色纸张,摊开细看,阮柔很熟悉,正是她前不久刚过户的衙门契书,只是与房契与地契不同,这是意见镇上的房契,似乎是一家铺面,至于归属人,赫然在阮母名下。 “娘,咱家在镇上还有铺面?”阮柔惊诧问,前一世在原主记忆中,可丝毫没有这一出。 “可不是,你爹那个人,一向最求周全,家里的房子田地都在他名下总不放心,攒下钱特意去镇上置了间铺面,谁也没告诉,还偷偷放在我名下,跟我说,全当做一层保障,省得以后” 以后如何,阮母没细说,阮柔也能猜得到,无非是家中出了变故,好歹有一条退路,不至于走投无路,镇上的铺面,不说值多少银子,起码有个安身落脚之处。 真论起来,镇上的一间铺面少说也得一百五十两上下,这三样加在一起,也就是四百两银子,远远超出阮柔的想象,毕竟,阮家的八十亩田地说来最多不过八百两,已经是很叫人艳羡乃至嫉妒的家产。 “娘,你和爹可真能干。”阮柔小小的恭维了一句。 阮母显见很受用,见过了东西,又一样样用手绢包裹好,放回陶罐,待放回原位,忍不住叹息,“你爹走前一阵还说要是这些银子能换成田地就好了,可惜。” 对所有农家人而言,存再多的银钱,都不如折成同样价值的田地,毕竟田地是能源源不断产生粮食的地方,只要不遇到天灾人祸,一家子就不需要为生计发愁,而银钱存在家中却生不出一文的利钱来。 阮柔问,“娘,我以后在外面多注意,如果有卖田地的,一定早早下手。” 阮母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哪就有那么容易,这有大片田地的,不是家中有当官读书的,就是经年的地主老财,咱们阮家看着富贵,其实跟人家比,压根不值一提。” 阮柔深以为然点点头,田地难买,但机会总得时刻留意着。 数过家当,这下子母女俩可谓开诚布公,阮柔知道这是阮母彻底把自己视为当家人,心中自然欣慰。 “这些钱,便还是在我手里收着,外面还有些散碎银两足够日常家用,若是你那边有需要用钱的,再来跟我要,可好?”阮母的语气温温和和,阮柔也没什么意见,她如今满腹想的都是如何发家致富,万没有直接用存银的道理,自是应了。 辞别阮母,阮柔兀自回屋,心中仍旧惦记这一家子的事。 其实阮家当前最急的,还不是别的,而是一家子四个女人,安全上着实岌岌可危,别看阮父在世时,也只是一个普通汉子,可家里有男人、跟没有,对外人的震慑力到底不一般。 如今时间尚短,还没人直接打歪主意,可等时间长还了,外人议论的多了,指不定就有那起子小人,趁人之危,所以,阮柔便想着,怎么能提高家中的安全性。 最好的当然是家中能有个男人,可一来,家中孤儿寡女,实在不适宜有陌生男子进来,便是同族,少不得有人说三道四。 买一家子下人倒是一个主意,可还是那句,依如今律令,农户是不允许有卖身的下人,没有卖身契,就没有足够的威慑,若人家谋财害命,更是危险。 所以,阮柔当前能想到的主意,一是给自己招赘,立了女户就只能招赘,她如今年十四,正是可以议亲的年纪,家里有个男人,不拘年岁多少,总归有了倚仗,但她不想随便许了自己一生,这个主意就先放放。 二嘛,就只得自己想办法了,她这两日仔细观察过院中,阮家不差钱,宅院修建得也用心,如村中其他人家不过简单几堵墙,阮家却还细致修了院墙,当然,不算高,拢共一米五高,勉强能不叫人随意进出,若为安全,定是还要再加高的。 阮柔计划往上加一米,凑在两米五,再在上面摆些碎砖头瓦砾,差不过也够用。 再有,她想要抱两只狗来,还不能是家养那种只知憨吃憨喝的土狗,须得是凶狠不喜人的小狼犬,最好有些狼的血脉,那样才能守得住家门。 说干就干,吃过午饭,阮柔便谴了金小妹出去寻摸小狼犬,至于院墙的事,她且等一等,应当还有一波人该上门来的。 一整个下午,金小妹在外四处奔波,总算打听到临镇有一猎户家的猎犬如今怀了一窝小的,要不了几日就要生,连忙回来报喜。 阮柔听了自是喜不自胜,托人递了消息过去,待生下来,她要第一批去挑,当然,也是给了银子的。 倒是一下午没等来想等的人,不免有些无趣,她等的不是旁人,正是阮氏族中。 当日,两边算是把关系闹僵了,阮柔没想跟宗族彻底断了关系,又不想主动求和,索性等着族里来人,昨儿巡视一圈田地,其中也有几个阮氏族人,不说其他,便是为着这些族人,阮氏族中也当来人。 但凡宗族,以父系亲属构成集团,聚集而居,不止是为了人多势众,不受外人欺负,更是因着共同进退,抵御风险,图谋生存之道,下到乡村,上至朝堂,同族永远是最深的一道纽带。 阮氏族中虽说觊觎阮家家财,但一是一,二是二,贪婪乃人的本性,宗族体系下,女性就本就是男子的附庸,阮父不在,族人前来逼迫,若不谈阮家女眷的心里,于其他族人而言,说不得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呢。 当然,作为受害人,阮柔没有为阮氏宗族说好说、找借口的毛病,她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只有自己足够强大,阮氏宗族才不敢再打她的主意,至于合作,与虎谋皮,同样是她的生存之道。 阮氏宗族到底没有那么废物,又等了一日,第三天下午,在院子中拾掇的金小妹匆匆跑来报信,“夫人,小姐,村长和阮氏族中几位族老来了。” 铜湖村,阮是村中最大姓,阮氏族长同样担当着村长一职,平常调和乡里,春耕秋收,少不得统筹一二,故而金小妹对人很熟悉,远远瞧见,就连忙来通风报信。 阮母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家中有两个帮工,一应家务是不用她插手的,闲来无事,正好春日明媚,她便来了兴致,摘来几枝早春的花儿,忙的乐此不疲。 闻言,花也不修了,花瓶也不倒腾了,直起身子来,吩咐宋氏把东西撤下去,蹙眉问,“怎的又来了。”说着话,心内无甚好感,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惊慌。 “娘,没事,我来应付他们。”阮柔顺着阮母的心意,把花瓶摆到合适的位置,一瓶花,衬得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带来几分鲜活气儿。 母女俩坐定,端的一副安稳样儿,也没叫宋氏去沏茶,只等看来人是好是歹。 不多时,一群熟悉的粗布麻衫进来,领头的是位大约知命之年(五十岁)的矍铄老人,蓄着一一小撮山羊胡,眼中精光直冒,看着就不是个老实人,此刻面上端着和善的笑,瞧着颇有些不伦不类。 第508章 “族长,族老,你们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阮柔装作全然不知…… “族长,族老,你们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阮柔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一脸惊诧的看了过来。 阮氏族长连带着几位族老,脸色都有点乌漆麻黑的,毕竟被逼着向一个小辈,还是一个弱质女流低头,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但讨论了足足一天、来之前也彼此互相打足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面上再过不去,也能端出一副笑脸笑呵呵的回答,“阮氏,惠娘,近来可好?” 好不好的彼此心知肚明,不过一句客气话当不得什么。 阮柔依旧没有让人上茶水,只是请人在下面位置坐下,而她自己则跟软母并排坐在上首的位置。一副主人家的姿态。 等人坐下,彼此寒暄了几句,阮柔再次问道,“族长你们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好家伙,今天这一遭还过不去了,阮族长在心内暗骂,免不了腹诽一句,果真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阮族长与几位族长相比,在其中既不是最年老的、也不是辈分最大的,相反,因为辈分尚且过得去,而且还算“”年轻力壮,故而才得了这个族长的位置,好处没享受到多少,平素给族里操心的琐碎小事多了去了。 此时见其他族老没有应答的意思,这才认命开口,“惠娘,我今日是来问问,你前儿去巡视田地,可是有什么用意?咱村有不少族人租了你家的地,我早前也已经叮嘱他们一定要认真劳作耕种、切不可忽视了田地里的收成,他们也一贯勤勉,只是农户人家做事无甚章法,如果他们有什么做的不合意的,你尽管跟我说,我来教训他们。” “族长说笑了,我一个姑娘家能看出些什么,只不过循着父亲在世时的旧例去看看,妥不妥当的,等秋收收粮的时候。才能看得出来吧。”阮柔一副没什么把握的样子。 闻言,阮族长的面色却更加苦涩了,别看这小妮子看着好似说话客气,也没有明着叫骂的,但怎么就叫人那么不得劲儿呢。 什么叫现在看不出来,还得等秋收,那不就是明摆着要看秋收大家收粮的情况吗。 地主跟佃户之间的关系,说白了,其实就那么回事。 双方都想多得利、少吃亏。 佃户呢,想着从中做些手脚。好歹给自家多挣一口吃食,省得一家老小饿肚子,这一种是地主要防的,哪怕佃户再勤快也得盯紧了,以免被占了便宜。 还有一种,就是佃户伺候起田地来不尽心,粮食收成不如意,地主自然也连待着受损。 不拘哪一种,总归不能叫地主百分百如意了。 但叫阮族长来说,其中是非区直好断,对错却没那么好分,地主被占了便宜固然不好受,但赁地的农户日子难道就好过了,辛苦劳作一年下来,连让一家老小饱肚子的粮食都没挣出来,饿着肚皮还能跟他们讲什么道理。 所以,族长难当啊。阮族长心内叹息一声,来之前,他还想着尽量不低头,毕竟跟一个小辈低头,多少有些伤面子,但看清楚对面丝毫不退步之后,让步的也就只有他了。 “惠娘,我知道你怨之前族里做的事不厚道,我老头子也不好意思说先前做的对,但是吧,你也从宗族的角度考虑考虑”阮族长意味深长,一点点诉说着族里的不容易。 接下来的话,阮柔左耳进右耳出,不过是些老生常谈,什么族里不容易,族人不容易,所以呢,就要劫富济贫吗,若不是自己立了女户,阮族长能老老实实坐在这里跟自己苦巴巴谈判、说情分?逗呢。 “惠娘啊,总归都是同族,过去的不愉快就让它过去,咱们还是得朝前看,你说是不是?” “族长说的是,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没缓过来,如今听族长一番话,感慨良多,以后我定会跟爹在世时一样,与族里友善相处的。”阮柔状似很和善地说道。 阮族长微不可见的嘴角抽抽,跟她爹学,就阮小子生前也不是个老实的,否则,事情也不会发展到阮小子人走了,把难题扔给了族里,要是早早选择过继,名正言顺,哪有如今的所谓女户诸事。 对方的心思阮柔不清楚,也不太在意,她只要确保族长能约束族人搞好收成,等秋收时不缺了自己的粮食就好。 当然,面上的客气还是要有的,话说到这里,勉强算谈和,阮柔这才似想起来般,朝外喊,“宋姨,别忙了,快来给族长和几位族老上茶。” 宋氏在外面本就是个留意着,听了吩咐,连忙端出提前准备好的茶水,给五人一一上满,并直接无视了对方面上那略有些尴尬扭曲的神色。 族里的事讲完了,阮柔也要来讲自己的了,“族长,地里的事情还牢你多费心,我这边还有件事,跟您老商量一下是否可行。” 眉毛狠狠一跳的阮族长小心翼翼问,“何事?” 阮柔轻描淡写,“族长,先前我爹在的时候有一家木工坊,停业有一段日子,我想重新把木工坊开起来,你看可好?” 提起木工坊,阮族长只恨自己没有早早跑路,还留在这喝什么茶,但事情不能不说,否则,又把人给得罪了。 他讪讪一笑,“惠娘啊,木工坊若能开起来自然是好事,可先前关了那么久,我观以前木工坊的许多匠人都开始自己打造家具往外卖,你这要重新组起来,恐怕不容易啊。” 阮柔眨了眨眼,好吧,她先前确实没想到,哪有那么快抢人饭碗的,但也不那么诧异,毕竟手艺在人家身上,纵然以前有过什么约定,随着阮父离世也已烟消云散,早不作数了。 只心里憋着股气,她瞥了一眼阮族长,知道这老头铁定没安好心,木工坊的事情不成,还白浪费她几盏茶,真是糟蹋了。 “既如此,是我想多了,木工坊的事就此作罢。”阮柔笑盈盈送客,“族长,最近多有麻烦,今日就不劳烦族长和诸位族老,以后若有事麻烦的,惠娘定然登门拜访,届时还望族长不要嫌弃。” “哪里的话,都是同族,一家子人,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有事尽管来。”阮族长同样端着狐狸面具,丝毫看不出异样,只手中的茶盏刚举起又放。 一场谈话就此结束,期间,多是阮柔和阮族长你来我往,彼此话里藏锋,阮母和其他几位族老倒并说什么,只人在就代表了其立场。 送别五人,宋姨来收拾茶盏,还有些心疼,偷偷嘀咕道,“早知道这茶就不上了。”要知道,乡下茶水可是稀罕物。 阮柔笑笑,让人下去,没了外人,阮母担忧问,“惠娘,木工坊的事,是不是不成了。” “嗯。”阮柔点头,能自己挣钱,为何要让别人挣了去,最关键的是,她不会木工手艺,本来想着把人收拢来就是一项麻烦事,如今更不可能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阮母先是有些发愁,随后豁然,“罢了,成最好,不成也没事,家里这八十亩田地足够咱们一家子吃喝的,还省得你一番辛苦。” 阮柔没搭话,这明显是违心之语,勉强安慰自己罢了。 木工坊黄了不要紧,但她的辛苦不能白浪费,就几日的功夫,她还忙里偷闲,画了不少新颖的式样,很是适合用在家具木材上,如今自己用不上,索性也不浪费,明日全拿城里的木工坊去卖了,好歹换几个银钱回来。 第509章 图纸这样的东西,镇上是卖不出价的,起码得去县城,而目前…… 图纸这样的东西,镇上是卖不出价的,起码得去县城,而目前的阮家,也就阮母去过两次县城,还是跟着阮父一起去的,如今问起来,基本一问三不知,连城门朝哪边开都不记得了,更遑论问起城里有没有木材店之类的地方,但阮柔估摸该是有的。 怎么去又是个问题,阮柔有些烦躁,这种安全无法保证的顾虑,总是让人不舒服的,索性急不来,她只得暂且放下。 好在还有个好消息,没两天,金小妹先前打听的那户猎犬终于生了。 刚出生的小狗其实还得让狗妈妈养一阵子,否则,人来养的话是很费劲的,所以,阮柔没想着立即把狗狗接回来,只是想着先去看看,顺带先挑一下有没有看中的,最重要的是,出门遛遛弯。 铜湖村距离隔壁镇不远,大概跨过两个村庄就能到。 一早上,阮柔跟阮母打过招呼,就带着宋氏出发,她自己毕竟年纪还小,带着宋氏有点安全感,出去办事也方便。 今日出门的距离较远,阮柔便惦记上了牛栏里的牛。 阮家就这一头牛,今日没有村里人家来借,阮柔便干脆套了牛车,说是牛车,其实就是很简单的平板车,露天的那种,唯一的优点就是能省人力。 宋氏在前,阮柔在后,两人就这么在阮母担忧的目光下,悠哉哉出门。 路上阮柔详细了解了一下这家猎户的消息,猎户名胡勇,几代祖传的猎户手艺,家中仅有一亩田地,基本靠打猎为生,一家四口——妻子胡氏和一双子女,靠着不错的打猎技巧,生活倒是不错。 因着不着急,牛车一路走得很是缓慢,如此走了近半上午,快要到目的地的时候,宋氏指着东面距离不远的一个村子,朝阮柔道,“惠娘,还记得吗,你的外家就在那边。” 外加说的即是阮母的娘家叶家,从原主的记忆中,大概知道阮母在娘家也不是个受宠的,正相反,因为是家中的二女儿,从小活没少,却丁点不讨父母待见,上有嘴甜讨巧的大姐、下有倍受父母重视的弟弟,从小在娘家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还是后来跟阮父结了这门亲才算过上好日子。 据说一开始,阮母刚嫁到阮家的时候,虽然跟娘家人不怎么亲厚,但双方的关系还算过得去,毕竟阮母算是嫁了好人家,多少能帮衬娘家人。 但架不住叶家人实在太过贪婪,眼见阮家只有阮父一个男丁,以后肯定是阮母当家,几次三番怂恿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鼓捣阮母把阮家的值钱东西偷摸带回去,甚至有一次在阮母回娘家的时候,直接强抢了阮母耳朵上的一对金耳环,场景闹得很是难看,至此两边彻底闹僵,往后都不怎么来往。 阮柔的记忆中,她大概也就五六岁前跟着阮父阮母回过叶家,等她再大一点,反而没怎么再去,基本就断了往来。 弄明白了双方关系,阮柔对叶家的态度就比较淡淡,“说是亲戚,平常不怎么走动,怕是比之邻里还不如呢。” 她这么一说,宋氏就大概明白了,其实她也不是坏心,而是想着阮家如今没有一个靠得住的男人,族人又多是有小心思的,与其防范外人,不如跟自家亲戚多往来,在遇到事的时候能有个帮手。 阮柔却觉得,寻常都靠不住的亲戚,真遇到麻烦反而更不用抱希望,不雪上加霜就不错了,哪里能指望雪中送炭呢。 两人略过这个话题,牛车很快跨越镇的边界,来到隔壁镇的石虎村。 村子的来源似乎还有个传说,阮柔无聊之余听着宋氏绘声绘色的讲述。 “听说啊,很久以前石虎村还不叫石虎村的时候,有一年,遇到一场**,整个村子都被啃光了,连片树叶都不剩,村里的人们无奈只能冒着危险上山去找水和食物,还进了往常不敢进的深山,结果却在山里遇见了一只白虎。 咱们这儿素有白虎是祥瑞的说法,但当时石虎村的人看到白虎却是又惊又怕,生怕老虎吃人。 却没想到,在白虎栖息地找到了一处泉眼,救活了村中上下百来口人,而且,更神奇的是,白虎不仅没有伤人的想法,相反,在碰到想要狩猎村人的野狼时,还跟野狼群打了一架,从而庇护了石虎村的人。 后来啊,灾荒过去,村里的人有感白虎的恩情,便家家户户集资,在村中用石头精心打磨了一头栩栩如生的白虎,随着传得越来越广,村子也就成了石虎村……” 进村的时候,果真,两人第一眼就瞧见了村中央,比人还要高的巨大白虎雕像,经历岁月的腐蚀,石雕已经有些老化,却依旧能看出其威武的身姿和与身形不相符的十分慈善友好的目光。 越过石虎雕像,没多会儿就到了目的地,宋氏将牛车停在胡猎户家门口不远处,隔着远远一段距离,正瞧见两道正在忙碌的身影。 两人一起走过去,走近见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在炮制皮毛,看那雪白柔软的模样,应当是兔毛无疑,阮柔脑海中闪过兔毛毛茸茸的美妙触感,又很快压下。 “可是胡猎户家?”宋氏率先开口问。 “是的,不知你们是?”胡猎户看向陌生的来人,有些纳闷。 “我们是隔壁铜湖村的阮木匠家,之前递过消息,想要领两只小狼犬。”宋氏自我介绍,称呼中还是阮木匠家,毕竟铜湖村那么多阮姓人家,没点特征,还真不知道谁是谁。 她这么一说,胡猎户立即想起来了,“哦,原来是你们啊,来得正巧,大狗刚产下一窝小狗仔,足足窝六只,还没人来要过,你们可以先挑。” 宋氏一听便十分欢喜,“我们家想要领养两只,可能先看看?” “当然,你们跟我进来吧。”说着胡猎户和胡娘子几乎同时放下手中炮制的兔皮,领着两人往里面一处小矮房走。 胡猎户家养狗是为了充作猎犬的,对狗倒还算上心,但再上心,给狗住的地方其实也就是柴房,不知是不是因着大狗刚生产,给布置了稍微好一点的环境,厚厚的稻草上面又给盖了一层破旧衣服,将将能容纳大狗和六只小狗崽。 大狗的身形很是高大,阮柔估摸着都快有一米长、半米高,且外形颇有几分狼的特征,便忍不住问道:“这狗是不是真有狼的祖先?” 胡猎户挠挠头,颇有些憨厚地实话实说,“这狗其实也是我几年前从山上林子里捡回来的,那时才一个多月大,看着像是狼跟狗杂交混生的。别说大狗,就是小狗,可能也是跟山里的狼生的,不过也说不好,而且大狗的性子很是有些凶,尤其对着外人,你们要是养的话,可得要精心,不能伤到人。” 阮柔笑道,“要的就是它凶,看家护院的狗,不凶点怎么行。” 胡猎户便明白了,两人又絮叨了阵,隔着一段距离,阮柔试探问,“我能不能近距离看看小狗?” 胡娘子皱眉,“恐是不行,大狗第一次生小狗,不叫外人靠近呢。” 胡猎户却是摆摆手,道“无事,我去掏出来给你看看,不过不能上手,否则有了外人的气息,大狗可能就不愿意养小狗了。” 阮柔答应,不一会儿,胡猎户就将六只小狗揽在怀里,一起了出来,小狗被抱走,大狗就开始龇牙咧嘴的吓唬人,不过看在动小狗的是胡猎户本人,大狗除了嗷呜几声,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大动静。 “六只狗的颜色大体相同,都是黑色中透着一点黄色杂毛,刚出生的小狗基本瞧不出什么不同来,倒是性格上能看出来些许差异,其中有两只格外活泼地嗷嗷叫着,想要挣脱胡猎户的怀抱,回到狗妈妈的怀里,那副活力十足的样子让阮柔顿时欢喜上了,便说道,“我想要这两只,你帮我看看行不行。” 胡猎户看似动作粗暴、实则小心翼翼地呼噜了两只小狗的骨骼体型,“看着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么小的狗还是要等长大点再看,你是现在抱回去还是等小狗养大点再说。” “等再过阵子吧,这么小的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养才好,你说大概什么时候能过来取。” “行,那就过一个月,要是狗可以吃东西了,我到时候找人帮忙递个消息,你们过来看看再说。” “好,多谢了,”阮柔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钱袋子递过去,“胡猎户,这两只狗麻烦你们费心照顾些。”里面有一百文铜钱,不多,但对于一条不值钱的小狗起码不亏。 胡猎户不收,“这是做什么,家生的小狗,家里也养不起,你们抱走就是。” 阮柔解释,“不只是抱小狗的钱,还得麻烦费点心,让大狗多训训小狗,这狗我买来是要看家护院的,最好对外人能凶悍点。” 这一说,胡猎户便把钱接过,答应道,“行,这钱我收下了,保准给训好了再让你们抱走。” 一只小狗崽能吃多少,便是多养几个月,一百文也绰绰有余,胡猎户当即下定决定,把小狗当做猎犬一样来训。 两边商定,阮柔又看了会儿小狗,只是小狗尚小,压根看不清人,只是漆黑的小鼻子不断抽动,看得人心软,叫她很是期待,过一两个月接狗回家的日子,在此之前,她得先把家里狗的居所给安顿好。 辞别胡猎户一家,两人踏上返程,此时已是中午吃饭的点,宋氏赶牛车的速度便比来时快了不少,如此,也将近未时三刻(下午一点四十五)方才到家。 第510章 “娘,我们回来了。”阮柔动作轻快跳下牛车,重点描述了一番两只小…… “娘,我们回来了。”阮柔动作轻快跳下牛车,重点描述了一番两只小狗的可爱,以及大狗的威风凛凛,就连阮母都看得见她的好心情。 自从阮父去世后,她和女儿的情绪就一直紧绷,承受亲人逝去伤痛的同时,还要面对外界的各种压力,如今女儿好不容易轻松点,阮母很是欣慰。 尽管小狗起码得一个多月后才能接回来,但阮柔迫不及待给它们布置起小窝来,阮家的屋子足够,拨出一间屋子也足够,但狗需要守门看家,她暂且在靠近门的位置搭建了一间小屋子,两米长款,一米高,想来足够。 阮母一直看着女儿闹腾,等狗屋看起来像模像样,这才把人叫到屋里,讨论一件更重要的事。 “婚事?”阮柔惊讶道,说实话,从立了女户后,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嗯,你今年也十四,马上就要及笄,而且,女户的夫婿人选上,较之一般女子更为艰难些,咱们总得早做打算。”阮母心里也有过计较,正常女子的婚事主要由父母来商定,疼女儿些的人家可能会跟女儿商量,但阮家情况不同,尤其女儿立了女户,阮母就想着肯定得女儿自己愿意才行。 “婚事不着急,等我遇到我想要在一起的人再说吧。” 却不料女儿摆摆手,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阮母顿时急了,“这怎么能不急呢。” 阮柔知道,阮母的思想还是家里总得有个男人,不是阮父,那就她招个婿,有了男人,多少能安心,起码以后不用担惊受怕,但她不这么觉得,人的强大首先源于自身,更何况,如今她是女户就能带来无尽的安全感——拥有自己的财产、房子以及谁也无权夺走的田地。 但跟阮母显然不能直接这么说,阮柔眼珠子骨碌转了下,语重心长劝道,“娘,我知道,我的婚事很重要,可越重要,越不能着急,否则容易忙中出错,你说是不是?” 阮母迟疑地点点头,“那是肯定的,寻常人家的女儿议亲都要小心着来,更何况你如今是女户,更得千万分的小心,所以娘才想着给你早做准备,现在开始相看,哪怕等个三五年,到你十八九岁都不必太过着急。” 阮柔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差点以为阮母要在她及笄之后就立即相看成婚呢。 既然两边都没那么急,事情就好办了,她仔细询问,“娘,你对未来女婿有什么要求吗?” 阮母思索了会儿,方才道,“要求的话,就是人品要好,人穷点没关系,但得对你真心,不能有那些坏毛病。” 所谓的坏毛病,无非是吃喝嫖赌之类的,再加上一个不大老婆,能干活,在一般人眼中,就算顶顶好的丈夫了,阮柔心中腹诽,没敢叫阮母知道。 “行,那我就知道了,不过娘,以后我出门的机会还多着呢,等我慢慢寻摸,一定给你找个好的回来。”阮柔一本正经保证道,给阮母逗得直乐呵。 阮柔说的也是真的,她没准备一直不成婚,原因嘛,自然是她察觉这个世界有自己要找的人,她隐约感觉,那个人也来了这儿,既然都在,相逢总是早晚的事。 出门一趟,阮柔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老实待在家中,只偶尔出门查看一下田地里的情况,跟村子里的老农们聊聊天,知晓些时令气候上种植的小知识,也叫旁人知晓她不是那等睁眼瞎的,就连阮氏族中,双方的关系都改善不少,起码见面能有说有笑,唯独秦氏夫家跟之前族里逼着过继的隔房堂兄家却是怎么都不愿意搞好关系的。 “你跟他亲近了,殊不知他心里有没有怨恨你,族里其他人家哪怕再觊觎也没冲在前面,只有这家,要么就是蠢到让人当枪使,要么就是心思深沉之辈,不管哪一种,都不适合有所来往。”对这两家人,阮母是如此对阮柔说的,可谓一针见血。 只是听着,阮柔不自觉回忆起原主的上一辈子来。 其实要说多悲惨难过,好像没有,起码相较于其他女子来说,一家人在一起辛苦过日子,还能有一口安生饭吃,勉强也过得去,但凡事就怕比较,阮父在世时,原主是家里金尊玉贵娇宠长大的,凭什么阮父没了,就得把家里的家产拱手让人,沦落到自己出嫁连嫁妆都没多少的程度呢。 是的,上一辈子,没有阮柔的强烈坚持,原主母女最后还是架不住族里的威逼利诱选择了过继,人选正是秦氏那个隔房堂兄的侄子,从辈分上来说,也算是原主的族兄,原本在家连个名都没有,只家里老二老二的叫着,等真的被族里过继到原主家,立即取了承宗的名字,叫人一听便觉心里不舒坦。 这便也罢了,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名字也算道出了事实。 但更过分的是,明明不管从宗族礼法、还是朝廷律例来说,过继都代表着这个人跟原先的家人父母断了关系,只是过继这家的子孙后代。 偏阮承宗不是,一来,对方当时已经有十来岁,记得家里的各种事情,跟家里人的情感割舍不断,二来嘛,自然是因着利益,那户人家好不容易把儿子使劲过继出去,可不得想捞点好处。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阮承宗荒谬地选择了兼祧两房,两边各娶了一个妻子,一个普通的乡下农户,能弄成这样也是稀奇。 如果仅是这样,也就是阮家人憋屈一点,日子还能过的去。 可人心到底是偏的,身在原主家的阮承宗,思考没有考虑,是原主家让他有了这一切,也忘记了曾经在自家时身为家中老二,被父母不待见,被兄弟戏耍捉弄的日子,依旧把亲生父母看得最重,一点点逐渐把原主家的财产挪回去 最开始,是一些家里能看得见的银钱、家具、好物件等,再到后来便是家里的田地,俱都被他挪到了亲生父母家那边,留给阮母和原主的,只有的一所不便转移的空房子。 当年阮父阮母辛苦给女儿攒的嫁妆一点没能保住,最后原主十六岁出嫁时,整副嫁妆加起来还不到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的人家来说可能已经不少,但作为阮木匠家的女儿来说,比起阮家的全副身家,可谓憋屈至极点,至于阮母,更是晚年凄凉,不仅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要自己下地喂鸡喂猪,挣自己一年的口粮。 原主婚后的日子不算太复杂,普普通通的农家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有时候普通到,原主恍然觉得曾经享受过的种种好日子都是一场梦,自己从不曾拥有过一般。 经历了前后如此强烈的对比,原主才会滋生足以召唤她前来的怨气。 阮惠娘的心愿是什么呢,她临终的那一刻只想着,自己再也不要选择让别人过继到自家,当自己和娘亲的主,她不仅要立女户当家做主,还要活得很好很好,让娘亲能安享晚年,不必再吃苦,让阮氏族里的人,尤其阮承宗一家,继续过他们本就该平凡到没有出头之日的日子。 前者,她正在努力,后者,就以她这段时间的了解来看,甚至她什么都不用工作,以阮承宗家如今八口人四亩地、几个兄弟俱是偷奸耍滑的性子,阮柔就敢断言,除非天上掉馅饼,否则,一辈子种田的命。 “我会完成你的心愿的。”随着她低喃出声,那股子因回忆而涌上来的强烈不甘与愤懑终于沉寂下去。 阮柔心想,她最好趁早找到要找的人,那样,才好继续接下来的计划,当然,是以入赘的形式,毕竟她是女户。 要找人,就得出门,于是,安生没几日的阮家,阮柔再次折腾起出门,去的也不远,就是镇上,以过往的经验来看,如果能到同一个世界,基本距离不会太远。 第511章 依旧是熟悉的牛车,只是这一回前面赶车的人换成了金小妹,她动作还…… 依旧是熟悉的牛车,只是这一回前面赶车的人换成了金小妹,她动作还有些生疏,抚摸牛的动作却很温柔,“惠娘,我家以后可以来借你家的牛车吗?” 牛在乡下是金贵的物件儿,大部分没有牛的人家耕种收获全靠人力,牺牲的不仅时间,还有劳动人的体力与健康。 阮柔想了想,道,“可以,不过,要在我家的佃户们用完之后,而且,你家要是借了牛,也得分担放牛吃草、还有牛棚的打扫。” “这没问题。”金小妹欣喜道,对比耕牛能提供的帮助,这些小活不值一提,她七岁的小侄子都能做,她真诚地感谢,“惠娘,你可真好。” 自从来到阮家做帮工后,虽然还没领到工钱,但是她在家里的地位已经得到显著提升,兄嫂们再也不会动不动就阴阳怪气,爹娘也不至于长吁短叹地替自己忧愁未来,从前所发愁的那些事,如今浑然不用担心,她只觉得未来满是希望。 “不用谢。”阮柔回。其实从某种程度上,她接纳村里非阮氏宗族的人,等于变相用人跟宗族抗衡,若长久只有一个选择,指不定那些族人就敢打蛇随棍上,以为她非他们不可呢,只是这些就不用跟对方解释了。 铜湖村距离镇上不远,约莫两刻钟,两人就到达镇上。 没有想象中的所谓城墙和守卫,只是从两边荒草遍地的野外,来到了一片明显被夯实过的平整土地,道路两边的房子也基本是用石头筑造的,比乡下的泥土房要好多了。 阮柔这回来镇上,一是为了了解镇上的环境,看有没有自己能做的生意,二来,她想看看自家在镇上的铺面,按阮母所说,之前这家铺面多是出租出去,也不求租金多少,偶尔租不出去也不着急,全当随缘,但阮柔总觉得东西放在那总是可惜了,若能自己开间铺子,总比租出去强。 出乎意料的是,铺面的位置居然还不错,在镇中心街道的拐角处,令人诧异的是,明明阮母说上一位租户半年前租约到期就没租了,但此刻店铺分明还开着。 微微蹙眉,阮柔心知有不对劲,特意让金小妹把牛车停在百米开外,栓好牛车,两人步行过来,抬头,一张“刘氏布庄”的牌匾引入眼帘。 阮母没跟她说先前的租户叫什么,故而此刻阮柔也不知道,但她直觉是上一家租户作怪,便想着先进去看看,若有问题,下次带房契来解决。 她以前从没来过这间铺面,此刻和金小妹装作客人般若无其走进去,也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作为布庄,印入眼帘的首先是两边成匹垂下来的各色布匹,也挂有几件成衣,架子上摆有各色小物件儿,手帕、荷包、碎步头、抹额等等,种类齐全,店内生意很是不错。 阮家条件不错,也没亏待唯一的女儿,阮柔身上穿的是细布衣裳,料子柔顺细滑,不是穷人家穿得起的,招待客人的小二练就一双好眼力劲儿,当下凑上前来,保持一段距离,客气问道,“小姐可是要买什么?” 阮柔瞅了瞅,总不能真买一匹布料回去,担心挨阮母骂,于是只得掏出身上的荷包,试探问,“你们这儿收荷包吗,你看一下,这个手艺的值多少文钱?” 小二见惯了来问同个问题的,女子赚钱不易,有点手艺都想着能换成钱,但他们布庄也不是做慈善的,但凡收点什么都是挑着手艺最好的收,眼下这个荷包,手艺只能说一般,小二作出为难状,“小姐,这样的,我们布庄是不收的,起码也得这个水平。” 他边说,便从一边的箩筐里随手挑一个出来。 阮柔瞄了一眼,确实比自己那个手艺好,没闹腾,只是继续问,“那我把手艺练到这个水平,你们还收吗?” “那当然。”小二笃定答,跟着补充,“不过也得看布庄缺不缺货。” 阮柔理解点头,随后又闲聊般的问起几个问题,“小二,你们这布庄开了多久,我许久没来镇上,似乎上次还不是布庄呢。” 谈到自家布庄,小二十分自豪,“那得有好一阵了,我们东家是从省城回来的,在镇上一眼瞧中这家铺面,特意租了下来,整整租了三年呢,你下次来,布庄肯定还在。” 省城来开店的总不至于撬了空置铺面的锁开店,忒没派头,阮柔心里顿时有了判断,有铺面钥匙的只有上家租户,且对方了解阮家的情况,知晓他们在乡下,不会经常来镇上,才会一瞒就瞒了这么久,还不知怎么骗过对方口中的东家。 确定自己的猜测有八分真,阮柔便想着跟布庄老板好好谈一谈,要说起来,两家都是受害者,该去找那从中作手脚牟利的人算账才对。 这么想,她便这么问了,“小二的,不知你家东家可在?” 小二闻言,面色一变,作为知晓东家背影的伙计,他可是没少应付镇上特意来偶遇乃至明目张胆凑上前的姑娘家,原以为这姑娘就是想来卖荷包补贴家用的,没想到竟也是看上了东家。 也是,东家如此年轻、还有钱,待他们这些伙计都十分温和有礼,受姑娘家的青睐也是应当,不过嘛,作为合格的手下,他可得尽职尽责把这些姑娘拦在东家三米开外,东家可是说了,他有自己心仪的姑娘,不想让人误会了去。 只见他肃了一张脸,“小姐,我们东家不在店里,你可是有什么正事?” 阮柔煞有介事点点头,“是有正事,这间铺子是我家的,但我们明明自上家租户搬离就从未再对外出租过,请问你们东家从何处租来的铺,莫不是被谁骗了去。” “啊?”小二霎时成了木头人,好久没能反应过来,半晌,方讷讷问,“你说的,是真的吗,别是哄我吧。” 阮柔十分真诚点头,“这种事我骗你做什么,实不相瞒,我今日本来是想收拾下店铺,看能不能自己开铺子卖点什么的。” 见对面不似说谎,小二这才慌了,他心里腹诽,眼下情况还不如十个姑娘一起上门想见东家呢,这都什么事儿啊。 也是小二机灵,虽则内心抱怨,动作却丝毫不慢,将阮柔两人请到了里间,“您二位等会二,我去请东家过来。”说着脚下一溜烟儿往后院去。 典型的前铺后院格局,也不知为什么东家没另置处院子,偏住在这吵嚷的后院,不过倒便宜了他此刻找人。 第512章 小阮柔和金小妹不过略等一会儿,就被其再次请进去。 “…… 小阮柔和金小妹不过略等一会儿,就被其再次请进去。 “小姐,还请您跟我进来,我们东家有些事想跟您当面确认一番。”小二的态度十分恭敬有礼。 阮柔跟着来到后院,整座后院的面积并不大,露天的约莫也就三十平,中间一口小井,再往后几间小屋,看着小,实则五脏俱全。 东北角的石桌旁,正有两人,一坐一站,阮柔一眼就瞧见对方,面上便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 “这位小姐,你好,我是如今刘氏布庄的东家,刘一帆,听小二说,这铺面是你家的,但我们却是从其他人手上租来的,还去衙门办了手续,也不知其中哪里出了问题。” 阮柔隔着一段距离道,“我姓阮,这铺面的房契还在我家中,你若是相信,可以先去衙门问问。” 按理,从衙门备案的契书必须得双方确认,如今却瞒过了阮家这边,显见衙门那边有人动了手脚。 刘一帆闻言点头,表示赞同,“这件事我让身边的小厮去查,阮小姐,真是对不住,之前的租子我已经给了那人,等要回来了,再转给你。” “没事,不着急,事情弄明白了就行。”阮柔没放在心上。 两人说话间,对方身后的小厮回屋拿了什么,匆匆而去,想来是去衙门办事了,小二也回到前铺招待生意。 没了外人,阮柔顺势坐在石凳的另一边,还拽着金小妹一起坐下,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什么。 “阮小姐,方才听小二说,你原本预备把铺面收回去自己做生意?”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如今出了这事,我再想想。” “真是对不住了。”刘一帆态度温和,“我家这布庄开了有段时间,不太好直接挪位置,等事情弄清楚,若是铺面你要收回,还请给些时间。” “那是自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着客气有礼,但金小妹却瞧出些不对劲来,怎么两人的反应那么熟稔呢。 说着,阮柔不仅好奇起对方这一世的身份来,试探问了一句,“刘公子看着不像本地人,怎么从省城来这等小地方。” 刘一帆其实也憋屈着呢,这具身体的原身本来是省城富户刘家的嫡长子,等到他来的时候正是半年前,已经被亲爹驱逐出省城,发配到这么个小镇来,也不知有没有回去的那一天。 阮柔早有心理准备,闻言没表现出太大惊诧,继续闲聊其他话题。 又等了好半晌,也不见那小厮回来,刘一帆的眉头渐渐皱起,“顾华这小子还没回来,莫不是遇到了刁难。”随即冲阮柔道,“我预备去衙门看看,阮小姐,要不今儿你先回,等事情办妥了我再去寻你。” 阮柔没拒绝,反正她不打算直接掺和到衙门这摊子事里去,当然,自家的铺面还是要拿回来的,她对对方有信心。 离开布庄,沉默许久的金小妹才敢吭声,“惠娘,咱们这就回去吗?” 说来镇上闲逛,但一来就进了布庄,阮柔对小镇便没了兴趣,直接道,“回去吧,我还得跟娘说一声。” 两人牵了牛,阮柔继续坐到牛车上,金小妹一边赶牛一边问,“惠娘,你胆子可真大,怎么就敢直接找上门去的。” 实不相瞒,她一开始还以为布庄是黑心商家呢,没想到东家人还怪好的。 “不然呢,任由自家的铺子被别人用来牟利吗?”阮柔有些无语地回答。 金小妹讪讪笑了笑,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问,“惠娘,你跟那布庄东家聊得不错,也不知这么年轻的东家有没有成婚。” “没有。”阮柔很肯定,回答完,方才上下打量了眼金小妹,“你今天话很多啊?” 到底是自己的雇主,金小妹顿时不敢再多说了,只心里还是思量,她就是觉得惠娘今儿不大对劲。 回到家,前后拢共也就不到一个半时辰,屋内,阮母和宋氏都忍不住出来问问情况。 鉴于阮母先前一直铺面的事要保密,阮柔就没当面说,路上也提前叮嘱过金小妹,此时,跟宋姨打过招呼,就跟着阮母回屋。 等门关上,阮柔才严肃了神色,认真道,“娘,我今天去镇上,瞧见咱家那间铺面新开了一家布庄。” “啊?”阮母愣了会儿,没反应过来,“可咱家铺面后来没再租出去了啊。” “问题就在这,我已经跟布庄的东家说好了,他们先去衙门查探下情况,过几天,咱们估计还得去镇上一趟,把事儿处理了。” 阮母此刻已经急得在原地团团转,“怎么会这样呢,我们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早知道,当初就劝你爹多买几亩天,省得操心。” “娘,没事儿,”阮柔安抚,“布庄东家看着大头来头,肯定能把事情调查清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你之前不是还说镇上的铺面好嘛,你这么想,等问题解决了,我们就可以多收一笔租金了。” “那倒也是。”阮母自己也慢慢想通了,但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家的铺子会被其他人租出去。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她坐在床边,问女儿,“惠娘,你跟我说好,那布庄东家是个什么样的人,性格可好,不会欺压小百姓吧。” “不会,人家可是省城来的,能缺这点钱,而且,我跟人聊了几句,是个性子好的,不是那些纨绔子弟。” 一通安慰,阮母最后安下八成的心,还有两成估计要等事情彻底解决才能放下。 阮柔本以为还得等几天,却不料,前后不过一天功夫,第二天下午,就有一辆驴车停在阮家大门前。 驴车上并不见刘一帆的身影,倒是有一位上次见过的小厮,名唤顾华的,还有一个三十来许的妇人,笑意盈盈下了牛车,没理会村里其他人的视线,在阮柔的邀请下,进了阮家院子。 双方彼此介绍过一番,阮柔才知对面妇人顾氏,其实就是顾华的娘,是当初刘一帆母亲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如今一家都在为刘一帆忙活。 第513章 “阮夫人,阮小姐。”自称顾氏的妇人,吩咐下人们拎上几个包裹,跟…… “阮夫人,阮小姐。”自称顾氏的妇人,吩咐下人们拎上几个包裹,跟着进入阮家大门,门扉关闭,将一众围观看热闹的村人拦在门外。 阮柔微微蹙眉,她没想到对方的人直接这么大剌剌的出现,容易给她在村子里引来麻烦,至少镇上铺面的事此时他不想让村人知道。 但来都来了,也赶不回去,阮柔只能陪坐在院子里,听着阮母和顾氏寒暄。 正经说起来,镇上的铺面在阮母名下,商铺的事两人商谈才是正确的,所以她只是旁听。 只听顾氏道,“真是对不住,我家少爷初来乍到,赁了一间铺子,却没想到没调查清楚,惹出这样的官司。” 顾氏苦笑着道明他们的苦衷,说实在的,这遭事闹出来,顾氏自己都觉得荒谬,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和事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哪怕在省城,作为刘家不受宠的嫡长子,刘一帆在省城也根本无人敢欺,结果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上被人忽悠了。 阮母从昨日女儿口中得知,到今日对方主动上门赔礼道歉,整个人还是懵懵的,且她向来不是个爱与人计较的性子,更不会将过错苛责在对方同样上当受骗的少爷身上,故而只道,“没事,你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事情要怎么处理,总要个章程。” “那是自然,”顾氏当即说起她们来之前商议好的处理办法,“我家少爷还是想继续租这家铺子,租约从第一日算起,之前的租金待会一起结算给你。” “这怎么行。”阮母惊诧,她可不是黑心人,“之前的租金你们已经给过一次,找之前那人要回来就行,可不能要你们再掏一次钱。” “放心,该讨回的损失我们肯定会找对方要回来,但却不能影响了铺面的租赁,你只管签了租约收钱,其他的不用多费心。” 闻言,阮母这才放心,阮柔在一旁看着只得叹息,就这性子,难怪上辈子母女俩最后结局落寞。 租铺面的事情处理了,顾氏来此的目的基本达成,她没答应阮母的留饭邀请,“还要回镇上跟我家少爷汇报,实在不好久留,多谢姐姐款待,日后有机会,定要尝尝姐姐的手艺。” 是的,不过一会儿时间,两人就已经开始称姐道妹了,别看顾氏身份只是刘家的下人,但这年头讲究一个宰相门前七品官,论穿着打扮、身家富裕、识文断字,顾氏就已然胜过世间绝大部分农户了,更何况阮母这样一个最为普通不过的农户家。 “好,那我送送你。”阮母听了,也不强留,在她看来,当人下人看着风光,私下里肯定不容易。 母女俩目送顾氏几人离开,等大门重新关上,阮母就絮叨开了,“你说人家省城来的大户人家,竟然如此有礼貌,对我们态度这么好。” 阮柔心道,若不是她与刘一帆认识,结局还不知如何呢,但面上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跟着应是。 而另一边,离开阮家的顾氏,眉眼舒展,来时带着的一点郁气随着刚才的交流渐渐消散,朝着自己的儿子顾华道,“看着不是什么奸猾人家。” 顾华瞅了瞅亲娘眼色,再想想自家少爷那再明显不过的心思,心内哀叹连连,面上却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那是,昨儿阮家小姐发现也没闹到,否则,布庄生意肯定会受影响。” 顾氏一听,顿时怒上心头,一手拧上儿子的耳朵,“你还好意思说,好不容易为少爷半点事,你还捅出这样大的篓子,要不是少爷脾气好不计较,挨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顾华哀嚎着拯救自己的耳朵,边求饶,“娘,就这一次,以后我做事一定小心,你就饶我一次吧。” 顾氏却不理,直将亲儿子耳朵掐的通红,这才放开,“这回就当给你个小教训,让你记得以后办事一定要经心,少爷在刘家的处境本就不好,若是以后再闹出什么事来牵连了少爷,我可救不了你。” 顾华自然连连道是,顾不得耳朵的痛,凑到顾氏面前好一顿撒娇卖痴,等驴车回到镇上,才总算把人哄好,同时心内暗自告诫自己,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才行。 回到布庄,少爷依旧坐在院子里,此时天色已经微黑,顾氏见状,顿时心疼上了,“少爷,天都黑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小心露水着了凉。” “哪就有那么容易生病了,”刘一帆一边顺从地被顾氏推着往屋里去,一边不忘正事,“顾妈妈,今天去阮家的事办得如何。” 顾氏回答得很是爽快,“对方是厚道人家,没因此对我们有什么非分要求,反而还担心我们吃了亏呢,是个老实的,看来也不用担心以后铺面会出什么问题了。” 回答完了问题,她还不解问了一句,“少爷,怎么不干脆买下间铺子,比租要省事多了。” “那就好,今天辛苦顾妈妈了,厨房做了肘子,待会顾妈妈可要多吃一个。”刘一帆只回答了前面的部分,至于后者,一开始么,他是想着早晚要回省城,特意在小镇买下个铺子以后还得费心,不如租来得省事,至于现在,则是觉得有租铺面的事在,才好跟阮家维持往来,自然更不会提买铺子的事。 顾氏对此一无所知,唯有些微清楚自家少爷心思的顾华,悄悄瞄了眼自己少爷的神色,在其带有三分警告的视线下,选择沉默低头,反正娘以前也说过,少爷决定的事他们少插手,想必以后娘亲知道了也定然不会怪罪自己吧。 事情看似结束,但实则还没有,尤其怎么处理那个胆敢欺骗他们和阮家的混蛋,还需再商议,饭桌上,三人就在谈着此事。 “少爷,依老奴看,还是得立个威。不然,旁人还真以为你这个刘家少爷的名头是虚的呢。”顾氏可不愿看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憋屈,本来,来到如此偏远的小镇就已经是委屈至极了。 刘一帆脑中思绪翻转,他来到镇上,一是因为在刘家的处境不妙,暂避风头,省得跟刘父直接对上,二来,就是有时间和空间发展自己,专心备考,以期将来能一举闻名天下知,但这不代表他能任人欺负到头上来,否则,不用等回刘家,往后在小镇都无立足之地。 立威自然是要立的,问题不过在于怎么立,是拿整个县衙开刀,还是仅仅处理那个拿钱办事的小衙役。 第514章 镇上布庄的事阮柔不知道,也无意知道,此时让她烦心的是找各种借口…… 镇上布庄的事阮柔不知道,也无意知道,此时让她烦心的是找各种借口上门打探的村民。 顾氏来去匆匆,却给围观的村人们留下了许多的疑问,于是,赶着吃饭的闲暇时间,一个个陆陆续续上门,这个说借一把剪刀,那个说借一勺盐、一根针,直接把人拦在门外不好,可真把人放进来,为难的却是自己。 阮家院子内,阮柔和阮母在屋内听着宋氏跟一众村人寒暄的声音,只觉烦躁。 好在宋氏早前就有应付人的经验,顾左右而言他,寒暄半天愣是没说到重点,问起镇上的人为什么上门就说不知道,左右她只是个帮工,对主家的事没那么了解也说得过去,村人们见扯了半天,阮家母女一个没出来,也只得讪讪离开。 半晌,终于等到人离开,阮母这才开始跟女儿商量,“惠娘,镇上这间铺面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阮柔先前的打算是开铺子,偏遇上刘一帆,就不好直接把铺面收回,她想了想,问,“娘,要不我们再买间铺子吧。” “啊?”阮母有些发愣,“还要买吗,现在铺子租出去了,还能拿份租子。” “买。”阮柔斩钉截铁道,都立了女户,她还是想着做些什么,而不是守着一亩三分田过日子,更何况,没有足够的倚仗,不说未来,光是在村子里,肯定都有数不尽的麻烦。 阮母只得叹息一声,随她去,但还是提了一条要求,“家里的田地你不能动,其他的随你折腾。” 家里的田地,不仅有阮家数代的积累,更是阮父辛苦操劳一辈子的成果,阮母不希望失去这些。 对此,阮柔做出保证,而后,从家中存银中取了一百两,打算先去镇上看看情况。 事实证明,镇上的商铺也没那么好买,不说别的,光是镇上人流最多的街道,就没有人愿意往外卖,杀鸡取卵和持续下金蛋的鸡,不傻的人都知道选后者。 于是,在镇上晃荡一天,唯一的结果就是,阮柔在布庄后院和刘一帆聊天聊了一整日,双方对彼此的情况也清楚了解。 刘一帆如今面临的状况不算太坏,他的生身父亲如今官至一省知府,作为知府的唯一嫡子,刘一帆基本没受过物质上的委屈,当然,精神上的打击少不了,谁叫他亲生母亲早已逝世,亲爹还续娶了外家的庶女,继母进门,就看上头的继子不顺眼,这不,揪着原主的一个错误,硬是把人发配来了小镇,亲爹还冷眼旁观, 对此,阮柔只能吐槽一句足够狗血外。 看着境况很糟糕的样子,但实际情况还没那么坏,毕竟,他的继母不过外家的庶女,而外家当家的则是他嫡亲的祖母和舅舅,至于偏心眼的外祖父,如今早已不当家,就算偏疼妾室及其庶出的继母,也做不了什么。 “那你怎么还被弄到镇上来了。”阮柔发出真诚的疑问。 刘一帆黑线,“因为原主真心把这个继母当成了亲生母亲。” 一句话,足以解释一切。 甚至谈不上严格的陷害,继母上了年纪怀胎本就不稳当,听说生下这个孩子会极大影响自己的身体后,果断选择打胎,只不过,没浪费其中可以做的手脚,愣是让原本的刘一帆背上了坑害继母和未出生弟妹的黑锅。 “原主来这儿,不止是被发配,也是自我放逐,他被误导,也觉得自己是害母亲掉了胎儿的罪魁祸首,郁郁之下,才来小镇散心,哪想到,这一散心,就没能回得去,要不也不会有我的到来。” 阮柔对此不置可否,总归他们俩都是来替人收拾烂摊子的,只问道,“你之后准备怎么做?” “唔,备战科考,等下一次科举一鸣惊人,利用完刘家和外家所有的资源。”刘一帆说得风轻云淡,实则,没准备继母及其所出留下丁点儿翻身的机会。 “刘父不完全算是个糊涂蛋,”刘一帆想着该如何解释,“刘家当初也是小富之家,几代才出了刘父一个科举苗子,整个宗族举全族之力供养他,到了科举及第,被永安侯府——也就是我的外家榜下捉婿、将嫡女下嫁,结的是两姓之好,所以,我母亲走后,他再娶的还是侯府的庶女。” 很好,没有想象中的凤凰男、更没有所谓真爱,最多就是无情无义了些,但讲利益,反而比讲感情更好对付。 阮柔脑海中思绪转个不停,刘一帆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问起对方,“你呢,需要帮助吗?” “暂时不需要,但保不齐之后需要。”阮柔大概讲述了一下自己这句身体的过往,“对了,我现在立了女户。” 说起女户,两人面面相觑,一般立女户的人是只能招赘的,当然,不强制,但女户的户籍不能与人正常婚嫁,除非再把户籍转回原来的正常户籍,当然,该上交的财产还是跑不掉,所以,一般也没人这么干的,来回折腾还不够费事的呢。 阮柔一开始也不确定能遇到刘一帆,好吧,即便能确定,该立的女户还是要立的,原主的心愿是保住属于自己的财产,而不是嫁给什么多有钱多有权势的人。 当下,两人眼神对视,颇有些尴尬,阮柔也有些心虚,“立都立了,撤是不可能撤的了。” 刘一帆眉头青筋直跳,入赘不是不行,但一旦入赘,很容易失去刘家这边的助力,后面的路走起来也会更难。 永安侯府代表的是其背后的勋贵势力,有足够的财富权势,却不够清贵,得不到上面的重用,刘家虽然权势财富一般,但天然属于文官清流一脉,在刘一帆的计划中,两者都是他往上攀登的很大助力。 然而,现在,刘一帆目光幽幽看向对面的女孩——十五岁上下的年纪,确实只能称为女孩,却完全生不起气。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所以,你要入赘吗?” 第515章 刘一帆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忖了片刻,方才道,“朝廷应该没有禁…… 刘一帆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忖了片刻,方才道,“朝廷应该没有禁止入赘男子科考。” 毕竟他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哪怕为以后计,都得顾虑原主的心愿,以科举为先。 阮柔嘴角顿时绽开一个小小的梨涡,“那说好了,你再打听打听,若无问题,我就领你回家了。”她如此高兴不只是因为对方愿意入赘,更是因为若人来了阮母定然开心,她的任务也更容易完成。 刘一帆点头,他如今还在读书,并未正式进入科举考场,而且虽然小镇上并无名师,可他有许多世的经验,自己温习四书五经,托关系找人弄来朝廷邸报研究,也有几分自信在。 两人说定,时辰也不早了,阮柔出来,跟一旁坐着打瞌睡的金小妹正对上,“走吧,回去了。” “啊,哦。”金小妹揉揉眼睛,迷蒙着眼王外走,好在一回生二回熟,如今的金小妹赶起牛车来,很是有一手。 两人回村,正赶上夕阳西下,田地里劳作的农人们一个个提着篮子、扛上锄头,有说有笑归家,双方遇上,阮柔少不得打声招呼,即便她坐在牛车上,略走出些距离,隐约还能听到村人的悄悄议论。 诸如,“还是她命好,一个姑娘家,活不用她干,地不用她下,一个女子占着茅坑不拉屎,也不嫌害臊。” 阮柔心内嘀咕,“都是我爹和各位列祖列宗赚的,不便宜了我,难道要便宜你们这些外八路的不成。” 还有的说,“若是谁娶了这金疙瘩,以后一家老小可就跟着享福了。” 对此,有人面上嗤之以鼻,“入赘的行当,就算吃香的喝辣的,又有什么好的,你若是舍得,叫你娘家侄子去试试。” “我要是敢回娘家提让侄子入赘,我嫂子能让我以后都不要回娘家,你信不信,多丢人现眼啊,只有那些没家底,穷得要饿死的人家才会让男子入赘呢” 随着牛车渐行渐远,那些酸言酸语被抛在脑后,阮柔心情不甚愉悦,一面惦记她家的家财,一面又嫌弃入赘丢人,敢情想软饭硬吃呢,哼,她还就要这些人看看,她即便要调入赘的男人,那人也要比世界上绝大多数男人要强。 回到家中,宋氏已经做好了饭菜,一家四口在桌边入座,开饭。 饭桌上,阮母间或给女儿夹几筷子菜,还偷偷观察她的神情,只那动作实在太过明显,倒显得好似在故意瞧她似的。 正巧阮柔下午在布庄后院灌了一肚子茶水,加上被阮母直愣愣的眼神盯着,这饭是怎么都吃不下了。 她只得放下筷子,颇为无奈看向阮母,“娘,您一直看我,可是又有什么事?” 阮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犹豫半晌,才终于开口,“惠娘啊,你往镇上一待就是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镇上有茶馆,按说一坐一天不是不可能,但是吧,阮母怎么看女儿都不是特意跑镇上闲逛一天的性子,那么,人到底去了哪里呢。 阮母不怕女儿做什么坏事,就担心女儿被人骗了,骗财还好,若被骗人骗色就不好了,所以,纠结了一天,到底还是问出口。 阮柔听到问题,倒是不出所料,她也没想瞒着,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沉默了会儿,组织好语言,她这才开口,“娘,前几日我不是说过,那布庄有一位少东家嘛。” 阮母接话,“是,你说过,是从省城过来的年轻人,就是见识浅,竟然还被骗了。” 阮柔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枉对方见多识广,偏在这等小事上栽了跟头,这会可好,在未来丈母娘跟前落下个年轻莽撞不知事的好形象。 阮母见女儿如此,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嗔怪道,“好好说话。” “娘,他叫刘一帆,是如今省城刘知府的嫡长子,来咱们这儿就是散散心,安心备考的。” “那你?”阮母不太在意未来女婿的身世、财富,只关心人会不会对女儿好,两人能不能真的在一起,否则,若一切都是幻想,倒不如不要开始。 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若阮父还在,阮母会很乐意看见女儿追求自己喜欢的人,亦或者被喜欢的人追求,不拘成不成,总归是人生一段美好的回忆,但没了阮父,母女俩没有依靠,一切都要慎之又慎,容不得丝毫疏忽。 “娘,我问过他了,若是不耽误科考,他愿意入赘的。” “什么?”阮母这下是彻底震惊了,因着世人多入赘总是颇多贬低之词,所以,选择入赘的男子基本都是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家,亦或者就干脆是心眼多,想着先把便宜占了,再来一出鸠占鹊巢、三代还宗的鬼戏码,着实令人作呕。 “你刚说,那人是知府家的公子,他为何要选择入赘?” “自然是因为他喜欢我,而我立了女户。”阮柔得意洋洋说道,好叫阮母放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她可没有丝毫夸大的成分,阮母听了却依旧如云里梦里,不仅丝毫没有放心,反而更加担忧了。 “惠娘,那人可是有什么毛病,肢体可有残疾,脑子还好吗,不会不是个男人吧。” 一瞬间,很难评阮母到底都联想了些什么有的没的,硬是把自己吓得够呛,面色都苍白几分。 阮柔顿时又是无语,又是好笑,安慰道,“娘,没事,他人好好的,哪都好,人也不傻,就是我跟他看对眼,他听说我立女户,就同意入赘了,前提是不影响他科举,他家生母早逝,若不科考,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呢。” 阮母还是相信女儿的,闻言略略放心,只将最深的担忧放在心底,儿女情长的时候不觉得入赘有什么,可若日后,受多了旁人的白眼,可还会如现在一般年轻无畏。 看着女儿鲜活的眉眼,那是自阮父走后未有过的灵动,阮母纵有千言万语,此刻都无法说出口。 第516章 当晚,阮母未再提起那知府家少爷所谓入赘的事,既没能如女儿般坦然…… 当晚,阮母未再提起那知府家少爷所谓入赘的事,既没能如女儿般坦然接受,也没立即打破女儿的幻想,且等一阵子,女儿自然会清醒过来,明白他们中横亘的天堑。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阮柔的日常便是随着金小妹去镇上,且一去就是大半天,早出晚归的,若不是知道她去做什么,阮母说不得还真以为女儿在镇上干什么大事呢。 事实上,阮柔也没阮母想的那么色令智昏,她来镇上,一大原因是跟刘一帆多些相处的机会,二嘛,也是想着自己的出路。 身为女子,如朝为官什么的就别想了,她所能筹谋的,不过为商为农,农人辛苦,她便知想着从商。 商人是个有讲究的行当,不是谁都能当起来的,不过嘛,阮柔自己有多世的经验,自是驾轻就熟,此时所思考的,无非是从事哪个行业。 布庄外,人来人往来,小二热情招呼着个人,内院,阮柔手撑下巴,将一个个行业在心内转悠了个遍,最后方才道,“要不,我就做粮商吧。” 粮商,顾名思义,专门从事粮食交易的商人,有道是民以实为天,不拘什么时代,吃在人们心中都当属第一位,尤其身处古代,生产力低下,天下大多数百姓都还面临吃不饱穿不暖的困境,故而,倒腾粮食是一项十分有意义且有赚头的生意。 “行,那就粮商!”见阮柔自己拿定了主意,一旁默默温书兼看小姑娘发愁几日的刘一帆终于松了口气,可算决定了。 商人做的就是低买高卖、囤积居奇的生意,阮柔本钱有限,便想着从小生意做起,而排在最首要的问题,就是她连个铺子仓库都没有。 “所以,还是得先买铺子。”阮柔想起跟阮母提过的买铺子,果然,赚钱的第一步是花钱。 她从刘一帆所用的笔墨中抽出一张纸来,细细罗列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以及当前所拥有的资源。 首先,她自己名下就有几十亩田地,以前,这些田地的产出大多是卖给了附近来收粮的小粮商,价格自然比卖价要低上不少,如今她自己干,家里的粮食当然要自己卖,不过那都得等秋收后,眼下,秋收之前还是得收粮。 另外,她手头的现银不算多,满打满算,两百五十两现银,如果实在紧缺,家中的金银首饰勉强还可以凑出小五十两来,也就是说,基本不超过两百五十两,不仅要在镇上置办一处位置尚可且带仓库后院的铺面,且还得收拢些粮食回来,怎么算都紧巴巴。 至于收粮的途径,最朴素的办法就是走街串巷,从一户户农家手上直接收粮,这样收购价格便宜,就是累了点,好在前期只要供起一家小粮铺,需求量不会太大。 碍于手头拮据,阮柔决定人也暂时不用请了,大不了她自己上,还能捞上金小妹,多开一份工钱,想必爱钱的金小妹多半会答应。 写写画画半晌,宣纸上记满了笔记,阮柔最终还不时嘀咕几句,于是,刘一帆的书本彻底看不下去了,“要不我给你看看?” 阮柔遂递出自己的计划书,刘一帆大概扫过,第一个问题便是,“你商铺有看好的吗?” “看中一家,我想过,粮铺的位置不需要太好,隔壁街有一家铺面正巧出售,面积比布庄还大,就是要价有点高,我想着杀杀价,最好能一百八十两拿下,我还能留点银子收粮。”阮柔回答。 刘一帆继续问,“行,要是钱不够,可以找我,我如今手头宽裕着呢,对了,收粮的事有盘算吗?” “我打算自己上。”阮柔回。 闻言,刘一帆蹙眉,有些不赞同,“太危险了。” 都说古代民心淳朴,可这话在刘一帆看来,颇有些以偏概全,任何时候都有好人和坏人,好人再多,只要遇到一个坏人,一条命也不够折腾的,尤其阮柔一个女子,外出收粮必定要带着钱,指不定在歹人眼中,就跟小儿抱金砖一样惹人眼。 “可我既然立了女户,以后还多的是在外行走的时候,总不能因为害怕位置的危险,就永远龟缩不出吧。”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彼此互相说服不了对方,阮柔也不是轻易妥协的人,这个问题只得暂且搁置。 “还有,粮食的买价卖价,得先定个章程,其中还有粮食贮存、铺面支出,人员成本,以及未知的风险,都得提前考虑好。”虽说不图赚多少钱,可做生意总不能朝着亏本去吧。 阮柔点头,“我过几日就摸排一下镇上粮铺和杂货铺的价钱,再去周边几个村子打听一下粮食的收购价,之后再算一笔账,肯定不会亏的。” 这些后面都可以慢慢盘算,刘一帆便没有再说什么。 还有些其他的小问题,等两人商议完,时辰已经到了半下去,又是该回村的时候,阮柔收敛了计划书,打算拿回去给阮母看看,毕竟家里的钱都在阮母那儿,总得强有力地说服她才好继续下一步。 临走时,刘一帆起身相送,为了不引人注意,阮柔如今都是从后门走,两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刘一帆却忽然拽住她的袖子,“惠娘,你且等等,我给你寻一个厉害些的护卫来,你再外出也安全几分。” 阮柔不料他还惦记着,心中有些感动,自然连连答应,“好,麻烦你了。” “对了,入赘的事,我已经去信回永安侯府打听,只路途遥远,一来一回需要起码半个月的时间,若没有问题,我届时就该上门,正式办咱们俩的事了。” “这事能跟侯府说嘛?”阮柔吃惊,毕竟时下入赘一向被人视为丢了男人气魄,哪怕这种事向来跟外人无关,可总有许多人议论。 “没事,我跟外祖母说的,她老人家一向最疼爱我的母亲,如今爱屋及乌同样真心关爱我,至于入赘,只要不耽误我的前途,指不定她还得偷偷高兴几日呢,毕竟,就算我不入赘,生的孩子也是跟着姓刘,如此,还不如随便姓个什么呢,自娘亲走后,她最厌恶的人就成了我爹。” 刘一帆十分坦然说出了自家的麻烦,还颇为庆幸自己钻了这样的漏洞,不至于叫真心疼爱自己的亲人伤心。 阮柔顿时无言,好半晌,方才问,“那你爹呢,你不是说过,他不是真的对你态度恶劣?”按之前的说法,刘父一是为了让嫡长子摆脱省城的流言蜚语,静待事情过去,二则是让儿子到偏僻的小地方静心养性,认真读书,以便来日科举,至于其中有没有其他不好的想法,其实也不太判断。 “差不离吧,他那个人说在乎也在乎,说不在乎,也是能唾面自干的主儿,只要我以后有能耐,他也不会对我如何,又不是没有其他儿子了。”刘一帆对亲爹的态度可不如对外祖母的万一,不过嘛,礼尚往来,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只能说刘父不是个好父亲。 几句话功夫,又耽误不少时间,赶着牛车的金小妹已经在催了,“惠娘,再不走天要黑了。” 晚上可没有白天安全,且回去晚了,阮母定然又要担心,金小妹在阮家待遇上佳,吃得好喝得好、还有钱拿,如今就连睡觉都比以前香喷喷,可以说,除去阮家自家人外,金小妹绝对是最希望阮家一切平安顺遂的人。 催促声入耳,阮柔只得匆匆提了裙摆,上了牛车,只来得及摇摆手给人告别。 等人离开,刘一帆回屋,喊来顾管家,即顾华这小子的亲爹,如此这般吩咐几句。 第517章 顾管家面露几分诧异,却很快掩下,领命而去,少爷的事他们管不了,…… 顾管家面露几分诧异,却很快掩下,领命而去,少爷的事他们管不了,只有听从的份。 另一边,阮柔回到家,第一时间跟阮母商量起来,“娘,我计划开一个粮铺,以后做些倒卖粮食的小生意,你帮我参谋参谋。” 阮母目露思索,“粮铺,怎么想起开这个了?” “娘,我这不是想着做生意嘛,可其它的我又不懂,正好咱们家不是有八十亩地,以前的粮食都低价卖了,现在换成我们自己来,粮食总是不愁卖的,就算生意不好也不用担心赔本” 阮柔巴拉拉解释一通,试图最大程度说服阮母,而阮母听后,也的确心动了。 要说做别的生意,阮母心里总归犯虚,可作为一个乡下一个小地主,跟粮食打了大半辈子交道,阮母自认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再者,就跟女儿说的,粮食还用担心卖不出去嘛,退一万步,就算卖不出去,还能自家吃呢。 粮食生意看起来靠谱,但是吧,阮母对女儿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毕竟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她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就是在家里忙着一摊子家务活,连镇上都没去过几次,咳咳,当然,这点不能直接说出来,阮母心虚地垂下眼,试探问,“那你有什么计划,仔细跟娘说说。” 阮柔于是继续长篇大论,认真讲述自己对粮铺的规划,“首先,还是买商铺,我看中镇上一条街道上的,明儿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再有,铺子若是顺利,就得开始收粮,这会儿收的只能是去年的新粮,价格我都知道,之后我带金小妹一起出去先收点回来,把铺子开起来,以后若是能做大做强,咱们还可以再雇人” 听着女儿的展望,阮母仿佛也看到了那一幕,粮铺里人来人往,伙计们扛着粮袋不停上货,客人们络绎不绝,更远处,伙计们在乡下收粮,从想象中回神,阮母都忍不住笑话自己,眼下还没开始呢,就开始想着赚多少钱了。 “行,你是个有主意的,娘也相信你能做好,明天我跟你去镇上看看,要是合适,就先把铺子买下来。”阮母没说出来的是,哪怕粮铺生意做不好,也可以租出去,总归不用担心亏本。 不管阮母心里有多少担心与纠结,开粮铺做生意的事到底定下。 说服阮母后,阮柔又立即找到金小妹,说起自己要开粮铺的事来,“我已经托人帮忙去找护卫了,不过,以后收粮的是还得我自己上,但我一个人肯定干不来,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忙活。” 金小妹听着心内砰砰直跳,她直接即将有一种全新的生活在前方等待着自己,就如当初自己在家无奈忍受家里兄嫂们的嫌弃时,小姐从天而降拯救了自己,给自己灰暗的人生带来亮色一样,她的未来,或许还有更多的可能。 “小姐,我愿意的,你要做什么,我都跟着你。”着急之下,平常的惠娘也不喊了,一声小姐脱口而出,即便平日相处她都听从小姐的话直接喊名字,但在她的心中,小姐一直就是小姐,是拯救她于水火中的大英雄。 “你什么都不问,就这么答应了,出去收粮肯定很辛苦的。”阮柔都有些吃惊,她连自己想好的待遇条件都还没说出来呢。 “惠娘,我不怕辛苦,只要你愿意让我一直做帮工,我什么都愿意干。” 看着金小妹神情认真的模样,阮柔内心微微触动,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她可不会让跟着自己的人吃亏,她撒娇般半靠在对方身上,“小妹,你真好。” 金小妹不大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十分主动用身体撑起对方的大半身体,沉默而可靠。 “我想好了,前期铺子里的生意小,需要收的粮也少,我给你多开一个月的帮工钱,以后若是生意做大,出去收粮或许不需要我们亲自去,到时候,就可以给你找点轻松点的活儿,说不得你也可以当个大掌柜呢。” 给待遇的同时,阮柔也没忘记画大饼,直把金小妹说的一愣一愣的,望着对方全然信服的模样,阮柔的内心有一瞬间的心虚,随即理直气壮起来,她说的都是以后可能实现的,合理的规划畅想跟单纯画大饼怎么能一样呢。 这一天晚上,整个阮家的气氛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好似有些胶着,但又带着与之前沉寂不同的鲜活,那是对未来改变的期待与忐忑。 第二日,阮柔便依着昨天的计划跟阮母一起去镇上,不止是阮母,金小妹和宋氏也一起跟上,在母女俩眼中,她俩现在也是家中的一份子。 一家四人来到镇上的街道,阮柔看中的商铺此时正在出租出售,价格之前打听过要一百八十两,她计划谈谈价,争取便宜点拿下。 卖家如今就住在铺子里,听说是因着要去投奔在省城做生意的出息儿子,镇上的生意顾不上,才想着出手,但价格也不愿意被压低,这也是铺子挂出去一段时间依旧没卖出去的原因。 阮柔带着三人,熟门熟路地来到铺子的后门,“笃笃”敲响,不一会,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来开门,表情波澜不惊,平静问,“来问铺子的?” “对,我之前问过价,现在是想问,能不能便宜点。”阮柔跟着进了后院,先前她已经来看过一次,并不陌生,倒是阮母和宋氏,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仿佛要从中寻找出什么瑕疵以便说价。 中年男人也有些无奈,这些日子上门问价的不少,可一听价格,大多就直接走了,这还是第二个回头客,他此时已经有些着急,但又不担心降价,这座宅子实在费了他们不少心血,是计划用来养老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人工和材料,可不仅仅只是铺面位置的价格,但谁叫老伴身体不好,镇上又医术好的大夫,就只能去省城投奔儿子,但心血被贱卖他着实不甘心。 “你们最多能给到多少?”隔着一层门扉,中年男人听到小屋子内传来一阵急促紊乱的咳嗽声,连绵不绝,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终于忍不住了。 几句话的功夫,阮母已经把整个后院乃至前面商铺的环境都看清楚,此时闻言,把女儿拉到一边小声商量,最后,定下了一百七十两的价钱来,“惠娘,听你的意思,老板不会大降价,娘看了,这铺子的面积和配置都很不错,一百七十两,贵是贵了点,可买下来也不亏的。” 阮母最看重的,是后院有一口井水,光这,就能值十两银子了,更遑论,她看房屋墙壁都是八成新,可见才维护不久,如此,未来几年还能省下一大笔钱,综合来说,这家老板其实没瞎要价,但人嘛,总是想着能便宜点就便宜点的。 果然,一百七十两的价格一出,中年男人那脸色就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乍青乍紫的,看起来颇为古怪。 好半晌,似乎是内心天人交战完毕,他终于松口,“行,一百七十两就一百七十两,我卖了,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以后得好好照看铺子,我这一走以后可能就回不来了,但这铺子是我一生积蓄和生活的地方,我希望你们能珍惜。” 他说着,环视一圈四周,很是不舍,但没办法,人总归比死物重要。 阮柔打听下来,两边当即签了合约,又去了衙门办理过户,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 接过房契,阮柔小心给阮母收好,铺子虽卖了,可中年男人夫妻俩要搬走还需要时间,于是得五天后,阮柔如今要什么没什么,便也没着急。 从衙门出来,阮柔正预备回家呢,就听见阮母说,“惠娘,家里正好没布料了,我想着给你做两身夏装呢,咱们去布庄看看吧。” 听见布庄两个字,阮柔就开始头大,显然,阮母这是沛公之意不在酒,在乎布庄内的刘一帆,也不知对方做没做好面对未来丈母娘的准备,但她显然是搪塞不过去的,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也不用问镇上两家布庄到底去哪一家,直接往刘一帆那带。 距离不远,走过一条街就到了目的地,阮母抬头看向布庄,这里她很熟悉,买铺子时她跟阮父一起来过,如今再来,物是人非,就连女儿都是要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深呼吸一口气,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可惜,没能见到人,有些失望,可对方没上门,阮母也不好特意提出去看人,结果,阮柔这心大的,直接让店里的小二去把里面温书的刘一帆叫出来,这回他不遭殃把未来丈母娘哄好了,以后指不定被为难的就是自己,她还是很懂选择的。 且说后院正认真看书的刘一帆,收到小二的报信,手中的书当即落到了桌子上,心内只有一个念头,丑女婿总要见丈母娘。 第518章 再是忐忑,到底得出去,刘一帆收拾好眼前的笔墨,又整了整衣衫,匆…… 再是忐忑,到底得出去,刘一帆收拾好眼前的笔墨,又整了整衣衫,匆匆拽住一旁的顾华,问,“我看起来怎么样,没什么不对吧?” 顾华是个十六七左右的少年人,跟自家少爷一向关系亲近,知道近来少爷跟一个姑娘看对眼了,也是为他开心不已,少爷实在可怜,娘早死、爹不亲,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他可得好好替少爷做好准备,以免被嫌弃了去。 于是,他上下打量,左看看,右瞅瞅,一会替自己少爷整理一下领口,过会儿又扯扯袖子,愣是把刘一帆弄得更紧张了。 匆忙间只感觉时间过得太慢,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刘一帆都有些受不了顾华的磨磨唧唧,“好了,我出去了,你要不要一起。” 顾华忙屁颠颠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脚步急切,等来到前面的铺子,这才放慢脚步,缓缓走出。 布庄内,阮母虽说想要见见人,但也是真的在看布料,女儿正是年轻的好年纪,虽然如今不适合穿戴颜色太过鲜艳的衣裳,但一般浅蓝浅黄的布料还是可以用过得。 正拿着一匹细布打量,阮母忽的就感觉身边笼罩了一层阴影,是一道比自己要高半个头的年轻男子,身量颀长,虽说贵为知府之子,气质却并没有丝毫高高在上,而是颇为如沐春风,甚至就在一旁帮忙介绍起布料来。 阮母听女儿说过,对方是一个读书人,眼下开着布庄,不过为了打发时间,也给下面的人找个生计,并不图赚钱,但她以前听说过的读书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一股子世上惟有读书高的姿态,但对方却清楚知道布料的品类,甚至能对着她介绍。 且不说阮母心里的惊诧震惊,在刘一帆的介绍下,她最终选中一匹半布,正欲付钱,却被阻止,阮母皱眉,没理会,依旧坚持付了钱。 交易完毕,阮母看向边上一左一右两个状似忐忑的年轻人,一个是亲闺女,一个是可能的未来女婿,光看外形,男才女貌,倒是登对,就是年纪还小,所以哪怕她观察短短时间觉得对方人不错,也不敢放太多希望。 刘一帆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笑,邀请几人去后院坐坐,本来阮母不乐意,还是阮柔拽了几下她的胳膊,这才跟着一起进去。 熟悉的石桌前,阮柔悄悄竖起耳朵,整个后院只能听见刘一礼自我介绍的声音,倒并没有过多吹捧,而是十分诚恳将自己的家庭情况、目前面临的境遇等如实道来。 如此,便是连心内十分不乐意的阮母,心中都生出几分动摇来,“你日后还要读书科举,入朝为官,当真能入赘?”其实不是不能叫女儿取消女户户籍,改为嫁人,但那种感觉,就跟往前走了九十九步被迫回头一样,叫人心里憋屈得慌,更何况就算对方此时情谊为真,又如何能保证其日后几十年对女儿的感情都不便,不管从哪个角度,入赘都是阮母最期盼的结果。 刘一帆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这个问题早在他预料之中,“据我所了解,朝堂并未禁止入赘男子科举入仕,所以入赘一事对我的前途没有任何实质性影响,顶多有些风言风语,但我相信我的能力,不必在意那些。二来,我家中情况复杂,刚才也已经说过,除去我的父亲可能不支持外,我的继母、外家大半会同意。” 阮母心中暗暗思量,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思更加心动,只勉强留出一丝理智,“那就等你把问题解决了再说。” 闻言,一直低着头表现十分老实的阮柔嘴角抿出一个笑来,抬头与刘一帆对视,眼神里满满的表扬。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阮母只当没看见,又聊了几句,到底不便多待,起身告辞。 四人重新走出去,原本大气不敢喘的顾华才凑到自己少爷面前,“少爷,你觉得阮妇人对你印象怎么样?” 刘一帆淡淡瞥他一眼,没回答,依旧拿了书全神贯注看着,徒留顾华急得抓耳挠腮,却不敢打扰少爷看书,愣是自己在原地团团转。 另一边,阮柔四人从布庄出来就要回村。 说起来,今天这一遭收获还真不小,首先是把心仪的铺子买下来,等到采买够一定的粮食,铺子就可以直接开张了,二来,跟刘一帆正式见过一面,就算见过家长,只等刘一帆外家那边的消息过来。 故而,一路上,阮柔坐在牛车上,心情很是轻松,而阮母,则是跟宋姨商量新买的一匹半布要怎么裁剪、做什么款式的衣裳,至于金小妹,此刻正老实坐在前面赶牛车,熟能生巧,如今她已经是一名熟练的赶车人了。 到家后,阮母把阮柔叫回房间,收好铺面的房契户,母女俩来了一场彻底的谈心。 凭今日见过的这一面,阮母觉得女儿没有看错人,但她还是要问一句,“惠娘,你真的不考虑,把女户转回正常的女子户籍吗?跟刘家的背景比起来,我们这些家产,实在不算什么。” 毕竟阮家满打满算,资产也不超过一千两,比起堂堂知府,只能说九牛一毛。 阮柔摇头,“我不。” 坚持女户,不止是为了原主的心愿,更是因为她也想自己试一试,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用女户的身份能走多远,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她依旧记得之前做过的一个任务世界里,所谓的三代还宗毁了不少人家的希望,她想着,女户或许是另一条出路呢。 “好,那你们就好好过,不管将来如何,惠娘,你要记住,娘永远是你的依靠。”阮母得到这个回答并不诧异,只是叹了口气。 她知道女儿要走的是多么艰难的一条路,可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因为她同样想看看以后女儿的路能走成什么样,为曾经阮父还在世时一直忧心忡忡的自己,为阮父离世后担惊受怕、不知前路在何方的自己,为被族人逼迫过继一个自己根本不熟的孩子、将家中一切拱手让人的自己,求一条生路,看一线生计。 阮柔不知阮母的复杂心绪,闻言,她高兴之余,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明天我就跟小妹出去收粮食,争取早点把铺面开起来。” 阮母摸摸女儿的头,那要注意安全,我想办法看能不能给你找一个人帮忙。“两个姑娘家单独出门安全无法保证,尤其外出无法保证时间,若是天黑更是危险。 呃,阮柔这才想起来,刘一帆说要给自己找一个护卫来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但她也不想继续等下来,便想着未来几天现在周边村镇收集粮食。 第519章 三日后,自觉一切准备妥当,说是准备,其实也就是将牛车收拾了一下…… 三日后,自觉一切准备妥当,说是准备,其实也就是将牛车收拾了一下,备上几个大麻袋,还有,两根厚实粗壮的大木棍,这是作为武器的,至于收粮的银钱,则放在贴身的荷包上,钱也没敢带多,将将够五百两粮食的价格。 出发之际,天色方才微微亮,金小妹赶牛车,阮柔坐在后面,循着早前打听的村子出发。 身后,阮母的目光中满是担忧,宋氏在一旁不解问,“既然担心,为什么不拦着。” 阮母苦笑,“我能拦一回,难道还能拦一辈子,她既做了女户,就该承担这样的风险和磨难。”如此,才能享受后续的福利和社会的优待,只不过,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如今外面不是没有女性在外面奔走,可大部分都是在为夫家娘家奔波,小部分为了儿女辛劳,由此获得的财产基本都不属于她们自己,只有极少部分女户,才是真正的在为自己奔走,努力来的收获都归拢于自己。 两人就这么在门前看着,直至牛车消失在视线边缘,这才互相搀扶着回了屋。 阮柔头一回出门,走得并不很远,她想着先在邻近的村子里转一圈,等混得熟了,再去更远的地方。 在陌生的村头停下牛车,高大的榕树下,正坐着一群老老少少,彼此抽科打诨闲聊着,至于不见的青壮年,肯定正在天地里忙活着。 阮柔满满走过去,她跟金小妹两个小姑娘,哪怕是陌生人,也不具有威胁性,只迎来一群人好奇的目光,她主动上前打招呼,说明自己的身份,至于介绍,自然还是隔壁村阮木匠家的闺女,知名度广,两个村子相邻,往来的亲朋故旧肯定不少。 果不其然,几乎是当即,就有人表示,“哎呀,是阮木匠家的小丫头呀,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现在都这么大了。” 唔,阮柔看向对面,那是一位大概四十多的中年妇人,这个年纪说抱过她大概率是真的,她只能尴尬微笑。 一旁有不知道的,妇人还热情地介绍,不多会,在场几乎人人都知道阮木匠家的闺女来他们村了,有的还表示自家儿媳的嫁妆柜子是她家木工坊打的,如今质量结实着呢。 等被众人瞧过一遍稀奇,一旁沉默许久的阮柔终于有机会开口,说明自己来收粮的来意。 “收粮啊,这会儿离秋收还有段距离呢,怎么就来收粮了。”有人不解释。 阮柔于是又得巴拉巴拉把自己立女户、在镇上开铺子做生意的诸多事一一道来,听得一众村民连连惊呼,这会儿的声音就不像方才那样满是怜惜了,而是充满了各色复杂的意味,叫人分不清是善意还是恶意更多。 她也懒得去管那些,个别人状似指责的声音全当没听见,再次高声问了一遍,“有要卖粮的吗,我现在收的价格比秋收时候高一文,等新粮收上来,可就没这个价,若是没人卖粮我就走了,还得去几个村子呢。” 说着就要走的模样,上了年纪却依旧耳尖目明的村人们一听,顿时眼睛亮了,彼此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心动。 时下人们都有存粮的习惯,家底厚实的人家最少也要存上两三年的粮食,家底薄的也得存上一年,第二年秋收刚好续上,所以,村人们卖粮和粮商收粮的时间主要集中的秋收前后,秋收前,家中存粮多的会将前几年存下来的陈粮低价卖掉,毕竟陈粮越久越容易生虫,不易保存不说,味道还不好。 再就是秋收后,即便再爱存粮的人家,在攒够家中几年的粮食后,多余的粮食还是得尽早卖出去,当年的新粮一向是价格最高的,若有舍不得的,会紧着吃陈粮,新粮尽可能地卖高价。 此时阮柔说的价高一文,是比秋收时的陈粮高一文,哪怕加价不高,也足以叫人心动。 此时已经四五月份,今年气候风调雨顺、雨水充沛,看着就是个丰收年,绝收干旱的可能性非常低,为了赚点钱,冒个小险并不是不可以,再说了,又不是要把家中的陈粮都卖掉,靠天吃饭的农家人可不敢完全依靠经验,把自己陷入危险之地。 心动之下,彼此互相撺掇几句,你家卖五十斤,我家卖一百,一个个凑上来叽叽喳喳问阮柔能不能收这么多粮食,阮柔自然一一应是,这些人的总量加起来还不到五百斤,且除了大米这等主粮外,花生、芝麻、黄豆红豆绿豆也都收了不少,阮柔统统收了,带着金小妹,一家家上门收粮。 一手交钱,一手收货,比阮柔预设可能会遇到各种麻烦的场景顺利很多。 几大麻袋的粮食上车,原本赶起来颇为轻松的牛车,顿时变得吃力起来,毕竟几百斤的负重,阮柔只得来到牛车前边帮一把手。 按照原计划,考虑到一开始可能打不开门路,她的预估是今天要跑两、三个村子,可结果却异常地顺利,或许是她勉强算半个熟人的缘故,也或许是那一文钱的诱惑,在第一个村子就收了不少粮食,起码够她凑合先把粮铺开起来了。 “惠娘,我们是先回去,还是继续跑下一个村子。”金小妹眼巴巴问。 这个问题显然不需要答案,两人出来才两个时辰,就开始往回赶,勉强称得上一句凯旋吧。 于是乎,忐忑整个上午,刚刚缓过神,正准备午饭的阮母和宋氏惊讶看见回来的两人,再看一眼收获满满的牛车,顿时明白。 “不过,第一天就收了这么多粮回来,等过几日,铺子说不定就可以开起来了。”阮母的语气带着鼓励。 “嗯。”阮柔重重点头,随即捂着肚子,“娘,我饿了,家里有我的饭吗?” 家里的米刚下锅,阮家人口少,故而煮饭一向都是照着几人的胃口来,闻言阮母连忙招呼宋氏去加一勺子米,至于菜,都是现成的,用瓦罐再打了汤就行。 下午,阮柔没有再去其他村子收粮,而是同金小妹一起赶了牛车把粮食送去镇上的铺子,没办法,今天外出收粮的动作瞒不住人,为免有宵小上门打主意,还是光明正大把粮食送走为妥,至于镇上粮铺的安全,只能暂时先交给刘一礼那边。 等辛苦一遭搬运完粮,又跟刘一礼打过招呼,阮柔几乎是半点气力都没有,只觉得腰酸背痛,垂头丧丧地归了家,体力活可真不容易啊。 第520章 第二天,依旧腰酸背痛的阮柔没有选择继续偷懒,而是扯上状态良好的…… 第二天,依旧腰酸背痛的阮柔没有选择继续偷懒,而是扯上状态良好的金小妹再次出门。这一次,她们的目标是隔壁两个村子,牛车出门,这一次,阮母可就放心多了,笑着把人送出门,没有上一次的过多担忧。 一回生二回熟,预料之中,熟悉的一套流程走下来,中午只来得及啃上几口肉馒头,直到半下午,终于凑够一牛车粮食的两人才终于满载而归。 赶车天黑前,匆匆把粮食送到镇上,再匆匆赶回来,此时已经天黑。 “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阮母有些嗔怪,饭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 “跑得远了些,说服他们卖粮也费了些时间。”阮柔一边解释,一边瘫软在座椅上,这两天的繁忙可真把她累坏了,这具身体毕竟没做过什么体力活。 闻言阮母也没多说,只是跟着宋氏一起去把饭菜重新热了热,不多时,热腾腾的饭菜重新上桌。 阮柔和金小妹几乎是狼吞虎咽,她自己反正没什么说话的气力,倒是金小妹,两日的奔波仿佛只是让她胃口大开,一边吃还一边朝阮母和宋氏述说今日外出的见闻,且她言语间自有一股诙谐有趣,当时觉得平平无奇的事件,经她口出来,却带了些独特的趣味,听得在场两个听众跟着紧张忐忑、又或兴奋欣喜,总而言之,这顿饭吃得十分愉快。 对于阮母和宋氏而言,外面的一切都是新鲜的,阮母也就小时候在娘家当小姑娘时稍微自由点,后来嫁人生女,基本大半辈子也就在村子里,去镇上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故而,对陌生的世界格外好奇,宋氏倒是见过些世面,可她一个当下人的,还真没什么能自己在外面逛的自由。 于是乎,这个晚上,哪怕晚饭结束,阮家的小院依旧充满了金小妹叽叽喳喳的声音,阮柔则是在一旁点了煤油灯,悉心记下今天收购的粮食种类及数量。 两天的忙活,阮柔总共大概收了一千多斤粮食,其中,未脱壳的稻谷大概四百斤,糙米三百斤,精米一百斤,另有各色杂粮,诸如花生黄豆绿豆芝麻等等约莫三百斤,总的来说,勉强够开一个小粮铺,毕竟新开张的店,不能指望生意多好。 一番思量,阮柔跟阮母提出后日先去镇上把店开起来的想法,阮母没有拒绝,“开店是你提出要做的,那就好好做,娘也不懂开铺子的这些事,但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招呼。” 阮柔闻言,凑上去在阮母怀里蹭了蹭,一脸依恋的模样,逗得阮母甚是开怀。 阮母不拒绝,宋氏和金小妹自然没有意见,几人商定,明天先去镇上把铺面收拾齐整,该打扫的打扫,该置办的置办,至于其他大项的添置,在粮铺真正开起来之前,她暂时不打算费银钱。 第二天一早,阮柔拖着酸疼的腿脚,囫囵吃完早饭,一行四人再次往镇上去。 阮母坐在牛车上,望着前方的风景,忍不住有些感慨,“这几日去镇上的次数,都快比过去一年还多了。”往日她自己是不怎么去镇上的,日常的采购有宋氏和阮父,她就很少外出。 “娘,你是喜欢在村子里,还是镇上啊。”阮柔半靠在阮母边上,兴致勃勃问。 阮母一怔,其实倒谈不上喜不喜欢,主要她也没什么选择,去镇上一般就代表着要花钱,哪怕阮家略有些家底,也不会成日往镇上跑,至于不花钱跑一趟,在农家人来看,好似也没这个必要,白费时间和精力。 但坦然地讲,她不讨厌如今的处境,看着女儿兴致勃勃地格外有奔头,她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也被照亮了般,甚至隐隐期待,自己能帮上一些忙,给本来可能沉寂如死水、一眼能看到头的未来添上一些变化。 若说阮母的情绪还带着些含蓄,金小妹就是活力满满,如今每一天的生活于她而言都是格外的与众不同,且忙碌中她仿佛寻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她要跟着小姐好好干、多学点,说不得将来也能当上一个女掌柜呢,届时,或许她就不是爹娘和兄嫂们言语中一个只会吃饭的闲人。 来到镇上时,时间刚好过辰初(上午七点),天光早已大亮,牛车直奔粮铺的位置。 之前她们都是从后门进,如今既然打算开张,就干脆直接从正门进,从外表看,粮铺整个都是灰扑扑的模样,毕竟建筑有些年头了,倒是因为维护得好,墙体表面都是干净整洁的,没有过多的杂草浮尘。 原先的屋主已经搬走,此时铺子内只余下些许柜子桌椅。 宋氏欢喜,“正好,这下面有柜子可以放粮食,上面摆些样品。” 阮母一看,还真是,几人遂当即从后院找了木盆抹布开始打扫,直将整个铺子上至柜子、下至地面都清洁得锃光瓦亮。 阮柔放下手中的抹布,巡视一圈,十分满意,“很好,柜子晾上半日,等下午可以先把后院的粮食搬出来些。” 铺面暂时算打扫结束,四人又来到了铺子的前方,恰好处于拐角的铺子可能需要一面比较亮眼的旗帜,阮柔想着想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家粮铺还没起好名字呢,明天可就要开张了。 还真不巧,在场四个家伙,没一个人记得这件事,阮柔一提,阮母、宋氏和金小妹又急又兴奋,齐齐看向阮柔,“惠娘,你赶紧取个名字。” 阮柔只得露出一个乖巧无辜的笑,试探问,“要不,就叫阮氏粮铺?” 阮母有些不满意,可也想不出更好的来,阮氏粮铺起码简单易记,带有非常明显的阮家特色,便只得不情不愿同意了。 临时做匾额是来不及了,好在铺子里有一张小木板是用来在门口贴些简单的告示或者说广告的,如今正好物尽其用,阮柔在上面写上“阮氏粮铺”四个大字,放在铺子左侧方,又在下面用小字写了店内售卖粮食的价格,担心有人不认得字,还特意配上了十分简笔画的图片。 做完一切,阮柔稍微走得远些看了看,确认没什么问题,只要有人上门就能认出这是一家粮铺后,颇为满意地收工。 忙碌间,一个上午过去,很快到了午饭的时间,后院还没条件开会,阮柔便建议去镇上的小饭馆吃一顿,阮母没有拒绝。 镇上总共有三家正经吃饭的地方,一间名为福满楼的酒楼,听说在省城各个地方开的,味道好,价格自然也极贵,还有一家是镇上本地人开的两层小酒楼,味道比不上前者,价格也友好很多。 阮柔一行两家都没选择,无他,于阮家而言消费水平都太高,她选择的是剩下一间小饭馆,夫妻店,只做些简单的小菜饭食,物美价廉,是想要外出打个牙祭、又不至于耗费大笔银钱的不二选择。 至于其他的,还有些诸如包子铺、馄饨铺、面馆等等,多是做早上的生意,中午也开,但不适合阮家正经吃饭的要求。 小饭馆人不多,店主夫妻俩一个在后面灶房热火朝天地翻炒着两口大锅,一个在前面热情招揽客人,收拾餐桌兼带上菜,显得很是繁忙。 四个人,阮柔干脆点了五菜一汤,拢共花了不到六十文,在镇上颇为便宜的价格,在宋氏看来其实还有些浪费,她在阮家惯常做饭,一眼看出这一顿饭店家起码能挣一半的钱,但她看着开心的另外三人,心中有数,没破坏此时欢快的氛围。 事实上,这顿饭也没白吃,好饭菜下肚,等到下午收拾后院的时候,明显几人更有劲儿了。 后院除去一口井外带十几平米的露天过道外,还有四五间小房间,其中一间已被她当做了暂时的粮仓,一间做厨房,还有三间,阮柔跟阮母商量过后改成供人居住的屋子。 一日结束,前铺连带后院都收拾齐整,四人圆满完成任务,乘着夕阳,坐上牛车踏上归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20-540 第521章 第二天,阮氏粮铺在悄无声息中正式开张,既没有放鞭炮烟花,更没有…… 第二天,阮氏粮铺在悄无声息中正式开张,既没有放鞭炮烟花,更没有请舞龙舞狮队,就连相邻铺子有的都在视线不经历掠过时,方才恍然,哎怎么隔壁的铺子开张了。 总之,阮柔端坐在铺子柜面前,阮母和宋氏在后院,金小妹紧张兮兮一会在铺子里巡视,生怕哪里多落了一粒灰,一会又悄悄探头朝外张望,期待第一位客人的光临。 结果嘛,客人当然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刘一帆主仆二人。 “你怎么来了?”阮柔问。 “第一天开张,我来捧个场。”说话间,刘一帆大概瞥了一眼铺子里摆放出来的粮食,肉眼可见的,种类少、数量少,质量也一般,起码比他从省城特意带过来的碧梗米要差很多。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朝着一旁跟着的顾华吩咐,“每样粮食装上一斤吧,不用太多。”不是买不起,而是他都买了,铺子就没东西卖了。 顾华早前就知道自家少爷今儿是来做什么的,当下动作利索,取出随身带来的布袋子,果真每样粮食取了一小把,将将一斤,照着价格付了钱。 收钱的时候,金小妹还有点紧张,一来是从来没经手过这么多铜板,担心收错钱给阮家带来损失,二来,碍于双方的关系,她悄悄抬眼看向自家小姐,见对方肯定地朝自己点头,这才敢收钱。 其实拢共也就八斤粮食,精米粗粮杂粮都有,加起来才不过三十二文,着实算不得什么,就如刘一帆说的,就当开门红了。 第一笔生意开张,阮柔的心情不错,索性店内没客人,干脆直接带人去了后院,阮母此刻正带着刘一帆挑拣粮食,收来的粮食多且杂,尤其其中还有不少夹杂着小颗粒的石子沙尘,可能是收拾的人不精心,也可能就是故意混进去的,但只要不过分,阮柔收粮的时候都没跟人计较。 此刻,阮母就是将粮食中的杂物清理出来,干净的粮食才更好保存和售卖。 “娘,宋姨。”阮柔打招呼,主要是提醒有人来了。 阮母闻言抬头,一眼瞧见女儿身旁高了半个头的刘家少爷,心内兀自叹息一声,面上仍笑着欢迎,“一帆来了,快坐,喝茶吗?” 刘一帆摆手的功夫,宋氏已经动作利索去泡了一壶茶,其实也就是粗茶,阮家人没人会欣赏这些,备下的茶叶自然也是最普通的。 恭敬接过宋氏递过来的茶盏,内里的茶水浑浊,却透着股独属于茶叶的清香,刘一帆轻轻啜饮一口,方才道谢,“多谢阮姨,宋姨。” “不用客气,你今日怎么来了,这小铺子当不得什么,不值当影响你温书学习。”阮母是真心这么觉得的,尤其刚开的铺子如此简陋,一单生意都没成的情况下。 “娘,他来帮我们开张啊,刚才每样粮食都买了一斤呢。”阮柔装作不知道阮母言语中透露出的疏离,一副开心的模样道。 阮母顿时哑口无言,想要训斥女儿一句吧,碍于外人在场,偏又不好开口,可放由女儿总觉不好。 刘一帆瞥了眼阮柔,继续道,“阮姨,我今日来,还是想跟您说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阮母抬头,投来疑惑的眼神。 “我外家那边来信,同意我入赘了,您若是愿意,我们这几日就可以去衙门过手续。” “啊?”阮母一惊,从头到尾,哪怕女儿表现得很积极信任,她也很配合的样子,其实内心压根没相信入赘这件事,不过年轻小男女之间并不美好的畅想,一旦真的落到现实,未必是好事。 如今听对方这么说,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开玩笑,待仔细看清楚对方神色中的认真,方才肃了神色,也是这时才显露出她的真实情绪来,“刘少爷,惠娘是个单纯的性子,没怎么见过世面,所以才会相信你说会入赘的话,我也相信刘少爷你并非有什么恶意,但我们阮家实在经受不起更多的波折了。”言下之意,就是压根不相信所谓入赘的说辞。 刘一帆无奈,只得将外家寄来的信取出来,他早就预料到这一幕,此时正好做个证明,“阮姨,你看看,这是侯府给我的信件,里面同意了我入赘的事,且我的户籍就在我手头,您若不信,左右去衙门过个户并不麻烦,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眼见对方信件乃至户籍都一个劲儿掏了出来,阮母这才彻底慌了,她不怕对方开玩笑,因为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对方来真的,可就出乎意料之外,叫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她顾不得当着小辈的面,只顾将女儿扯到一边的灶房内,隔着一道门,“审问”起了自己的女儿来。 “惠娘,他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都给我说清楚了。”阮母甚至说不清自己的惊慌更多,还是惊喜更多。 阮柔眨眨眼,无辜道,“之前跟你说过的呀,他喜欢我,刚好在家待得不开心,就干脆入赘阮家,正好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简单而强大的描述,阮母一时噎住,忍不住从自己知道对方的存在,再到短短几次的接触中,揣摩对方的性格态度、认真与否,最后无奈发现,若抛去那些自己固有的偏见外,对方的态度其实一直挺坦诚的——坦诚地表明对女儿的情感、坦诚地表示自己要入赘,只不过她一直不敢相信。 此时此刻,望着女儿认真的神色,她终于相信了。 第522章 哪怕自从女儿立了女户后,阮母就有了心理准备,此刻还是忍不住心生…… 哪怕自从女儿立了女户后,阮母就有了心理准备,此刻还是忍不住心生欢喜,阮父离世后母女俩经历的种种一一在眼前浮现,不得不说,家中有个男人带来的安全感是无可比拟的,仅有的担心就是对方家中知晓此事后,会不会拿阮家出气。 有了前番,阮母此刻再看刘一帆的眼神就是看自己人的了,便也直接问了,“一帆,那你家中会不会生气啊?” “或许我父亲会,但继母会劝住他的。”刘一帆不甚在意地道。 阮母恍然,果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继子入赘,继母肯定高兴,既不损了自己的名声,又让自己的子女得了最大的收益,堪称最优选择,如此,非但不会阻止,反而会帮着说和,化解父子间的矛盾。 想通后,阮母的心稍微安定,期待起接下来的户籍过户。 按照当下户籍的规定,女户与男子成婚,男方户籍须得入女户籍,所生子女随母姓、入女户籍,可承继家中财产,至于入赘男子是否改姓,倒没有严格规定,也就是说改或不改都是可以的。 阮母对刘一帆是否改姓没意见,只要以后的孙子孙女姓阮,也就对得起早逝的阮父和其留下的偌大家财了。 最后,双方当然没急着今日就去衙门,毕竟户籍文书什么都不在身上,而是商议了一番双方相处的各项事宜,这才定下明日下晌去衙门办理手续。 两相欢喜,翌日下午,留下宋姨和金小妹看店,阮母带着两人去衙门过户,直到看见衙门出具的新户籍文书,才敢相信是真的。 至于阮柔和刘一帆本人,反倒没什么激动的情绪,在两人看来,早已定好的事如今不过顺手做了而已。 刘一帆其实有些欢喜,他们俩如今年纪还小,成婚自然不可能,但是,如今户籍一改,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上门,以后相处的时间和机会都更多了,甚至于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直接搬进阮家,左右他在镇上也没什么正经事,读书在哪里不能读。 只可惜,他刚提出这个建议,就直接被阮柔幽幽的眼神打回,只得讪讪闭嘴。 出了衙门,回粮铺的路上,阮母提出晚饭做好一点,鸡鸭鱼肉都得备上,虽然没明说,但显然是庆祝的意思。 结果,一回来,就听说刘一礼之前打听的女护卫到了,这下,阮柔才真正欢喜起来,这可能以后保障自己安全的存在,有了护卫,她以后做事也更加方便和自由,不必束手束脚。 护卫一共有两位,据说是母女俩,以前在省城镖局那边干活,出了点事就出来某生计,两人相依为命,只要有口饭吃并不在意在省城还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故而,刘一帆请去打听消息的人一文,母女俩思量一番,收拾了家当和行李,就直接过来了。 阮柔见到人的时候,两人正在粮铺的后院颇为拘谨地坐着,金小妹试图聊天,却每每被两人的寡言打败,只得不停看向前门,希冀自家小姐赶紧回来。 “惠娘,你回来啦?”金小妹欣喜,旋即转身介绍,“”这两位自称是刘公子请来的护卫,姓孙,你要不要看看?” 阮柔朝两人点头示意,阮母不懂这些,索性没掺和,拉着宋氏去嘀咕自己今晚的大餐计划,金小妹轮去看店,阮柔和刘一帆则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四人互相对视一眼,她率先开口。 先是一番自我介绍,而后是询问她们的情况,最后确认双方都有意愿继续雇佣,才开始谈雇佣的费用。 阮柔问清楚她们在镖局工作的工资,开出一个略低一些的价格,也算正常,毕竟她这的活儿可没镖局的辛苦和风险,大多时候就费个体力活儿,对此,母女俩没有意见,显然也是清楚其中关窍的。 经过一番沟通,阮柔大概了解孙家母女俩的情况,约莫三十岁的中年妇人,也就是孙秋香自小有一股大力气,力气大饭量也大,故而十岁出头就把被家里半卖半送到镖局,既能包吃住给家里省一份口粮,还能学门手艺赚些银钱。 事实也的确如孙家人所料,孙秋香自打到了镖局,深得老镖局长的看重,吃喝都给足份量的,教导习武也十分用心,孙秋香也十分有天赋,在镖局一众同龄者中拔得头筹。 如此在镖局一过就是十年,双十年华的孙秋香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在此之前,她已经跟着镖局外出走镖五六年,早已是个熟识的老手。 婚事是家里人给她找的,说是她娘家大嫂一个远方亲戚的侄子,性格老实、长相憨厚,孙秋香对成婚没什么期待,也不排斥,遂可有可无地应了,成婚生女,完成人生一件大事后,孙秋香继续在镖局干活,事实上,除去身怀有孕的那段时间,她从没断过在镖局赚钱。 却没想到,爹娘兄嫂口中憨厚老实的老实人,会在她跟着出去走镖后,跟隔壁家的小寡妇搅合在一起,这也就算了,她也懒得跟男人计较,可和男人千不该万不该为了寡妇的孩子,如此苛待她的女儿。 一次走镖回来,疲惫满身的孙秋香看见饿得骨瘦如柴的女儿,方才恍然,自己的忙碌换来了什么。 她本就是个性格坚韧的女子,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凭什么她在外辛辛苦苦赚钱养家,男人什么都不干,最后还拿她的钱去养小寡妇、苛待她的女儿,她。不干了。 顺理成章地发了一通脾气,提出合理,不出意料,所有的人都来劝,娘家爹妈、兄嫂,公婆、乃至于左右邻居,所有人口中都只有一句话,你常年不在家,男人在家偷点腥怎么了,不过点小事,她做女人的退一步,日子还是继续过,至于小丫,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又没打没骂的,饿两顿不很正常嘛。 有一瞬间,透彻的凉意直接蔓延进了孙秋香的心底,外人这么说她还能理解,但亲爹娘兄嫂都这么说,着实让她接受不了,要知道,在成婚前,她在镖局所有的工钱除去必须的支出外,其他的都交给了家里,前后起码五六年的时间,可以说,她是家里几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没叫家里养活、反而还给家里赚钱的孩子,哪怕成婚后也时常买东西上门,结果得到的下场就是这样? 彻底清醒的孙秋香盯着周围所有人的压力坚持合离,闹的时间久了,她不再给两边交钱,又靠着一手硬实的拳头功夫,才终于得以和离,还顺利带走了自己的女儿。 可惜的是,和离后的顺遂生活也就只短短持续了三两年,老镖局长过世、儿子继任,对方不如老镖局长知人善任,更没有容人的肚量,兼对女人天然的看不起,上任没几天,孙秋香就被镖局辞退,连带自己的女儿都被赶了出来。 于是,这下子,原先的夫家、娘家、邻居们可算有话说了,什么一个女人本就不该在外头抛头露面,什么男人都把不住根本不配做女人,什么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迟早晚景凄凉诸如此类的风凉话乃至诅咒般的言语,层出不穷。 孙秋香自己是个大人,不把这些话放在心里,却担心女儿还小受影响,加上娘家又跟着捣乱说要给她介绍鳏夫相看,她实在不耐烦,刚好有人来打听有一个护卫的长期活,她索性应了直接收拾包裹过来,远离原先的环境,带着女儿展开新生活。 听完对方对过往经历的清淡描述,言语中没多少愤慨,可见早已看开了,而其女儿如今看看七八岁,小名小丫、大名孙玉珍,还是一副懵懂模样在陌生的环境中显然有点小心翼翼。 孙秋香见状,把女儿从身后扯出来,“玉珍还小,可跟我小时候一眼,一把子力气,吃的粮食也多,她的伙食我自己负责,给个住的地方就成。”原先女儿在镖局吃住都是免费的,算是镖局培养的自家人,如今出来找活计,未必还能如愿,她早有准备。 阮柔摇摇头,“不用了,一个小孩子能吃多少,就跟着家里人一起吧,不过伙食水平可能比不上你们在省城的,不嫌弃就好。” 孙秋香连忙客气两句,“哪里,那就多谢了,今日还容收拾一番,明日我就可以上岗了。” 一般而言,阮柔在家中不需要护卫时刻在身旁,比较自由,但若阮柔外出,尤其跑各个村子收粮则必须跟着保卫安全,这点方才都有明确提及,故而不需要再额外提醒。 铺子的后院有多余的空房,阮柔指了一间给对方,母女俩立即收拾去了,等人走后,阮柔又去跟阮母交代一番,家中多了两张口,状似胃口还不小,以后家中伙食之类需要多准备不少,都需要阮母安排。 事关女儿安危,阮母自然没话说,还得尽量让人满意,好长久地留下来,于是,原本晚上的大餐又加厚三分,还要加上给人接风洗尘的份儿。 第523章 孙秋香母女就这么在阮家安顿下来,鉴于粮铺内的生意一直没有太大进…… 孙秋香母女就这么在阮家安顿下来,鉴于粮铺内的生意一直没有太大进展,所以两人自从上任后,就一直待在后院发霉,偶尔出来逛逛小镇,但更多时候,孙秋香都是在后院教导女儿习武,时常看得阮母惊叹连连。 “没想到女儿家也能练武。”又一次看着小丫顶着几十斤的重物蹲马步,阮母忍不住感慨。 孙秋香只是笑笑,“这世道,女子多掌握些力量总是好的,当娘的不指望女儿能学成什么样,但总希望她以后能保护好自己。”就如她自己,当初能够勇敢地和离乃至与娘家决裂,不都是因为相信能凭自己养活女儿嘛。 阮母听后点头,尤其女儿立了女户后,她就更担忧了,所以才会对孙家母女如此客气厚待,思忖片刻,她目光移向自家女儿,十几岁了练武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成果。 接收到目光的阮柔浑身一个激灵,给了阮母一个别多想的眼神,忙拽着看得正入神的金小妹去商量怎么改善粮铺生意。 事实上,粮铺的生意不能说不好,只能说聊胜于无,开张几日,上门的个人寥寥可数,成交的生意更是只有三笔。 这也正常,镇上原本就有粮铺,镇上的百姓们自然更愿意到熟悉的店铺买粮,但阮柔有些着急,赚不赚钱无所谓,可她向阮母承诺过,要做出一番大生意来,此刻自然不能让她失望。 “惠娘,要不我们搞个活动吧,我听说人家新店开张都要搞点活动,吸引客人光顾呢。”作为一个地道的乡下姑娘,金小妹来到镇上这些时日也没有完全闲着,七逛八逛,对镇上了解加深不少,还特意学了些做生意的门道。 阮柔来了兴趣,“哦,你想好做什么活动了吗?” 金小妹兴致勃勃,“要不请个舞狮队吧,再放一串爆竹,肯定吸引人。” 阮柔朝她摇头,“不,我有一点更好的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金小妹顿时瞪大了双眼,连连点头。 “我想着,咱们开的是粮铺,那些需要买粮食的人最看重的是什么,不就是价格和粮食的品质吗,价格上,咱们打听过,都是比照其他粮铺来的,可以说打平了,品质上,咱们卖的粮食虽然不是品类最好的,但起码简单清理过,比其他人家的肯定要好上一些。” 金小妹点头,她家田地不够,家里有时粮食不够吃了,就会来镇上买粮,但往往粮食里总会掺杂着小石子之类的,买回去后不仅要费心挑拣,还花的跟粮食一个价,她娘老是骂骂咧咧商户果然黑心呢,所以,阮氏粮铺在这方面有绝对的优势。 “那你说的活动是什么?”金小妹隐隐有了猜测,都说酒香还怕巷子深呢,吸引客人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让她们闻到酒香了。 “我打算拿出一部分粮食煮粥之类的,在粮铺门口免费送出一些。” “啊?”闻言,金小妹没有欣喜,反而满是心痛,这不是要花自家的粮食嘛,要知道,如今粮铺的粮食除去阮家的存货,其它可都是她们辛苦花钱买来的,免费送那就等于挖她的心肝,忍不住眼巴巴恳求,“惠娘,这得费多少粮食啊,要不咱们想想别的办法吧。” 阮柔好笑,“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不做活动,店里哪来的客人,粮铺要是开不下去,咱们可就得卷包袱回村子里了。” 金小妹顿时纠结,她在哪里都无所谓,可她知道自家小姐是真心想做生意的,作为招揽客人的办法,免费送些粮食出去也不是不能接受。 “行吧,那惠娘你准备送几日、要花多少斤粮食。”金小妹接受了活动,便正经计算起来,力求花得最少、效果最大。 说服金小妹,阮柔遂将自己的计划详细道来,她已经仔细思考过几日,有了大概的章程,此时两人互相商量着补充些细节,明日就可以开始办活动了。 阮母向来是不参与粮铺生意的,听说要做活动送粮食也没异议,帮着在后院煮粥,用的一半糙米,从卯正一直熬到辰正,整整一个时辰,直将粥熬得出了米油,发出浓浓的粥香味。 一大锅热腾腾的白粥,被金小妹整个倒进大木桶,搬到铺子门前,同时预备的还有一只大汤勺还有十几只木碗,以及金小妹响亮的吆喝声。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阮氏粮铺新店开业,免费施粥三日,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尾音落下,阮柔手下敲铜锣的声音同步响起,瞬间吸引了附近街道上的全部路人们。 第524章 要说路人们对此最大的反应是什么,那当然是免费施粥,什么物美价廉…… 要说路人们对此最大的反应是什么,那当然是免费施粥,什么物美价廉,都没有免费的便宜。 没等金小妹吆喝太久,一大群人蜂拥而至,上至五六十的大妈大爷,下至四五岁的女童男童,都面带欣喜凑了过来,免费的东西谁不爱呢。 “小姑娘,这里真的免费送粥啊?” “对,新店开张,每天送一桶,”金小妹手下一边动作飞快盛粥,一边回答,“瞧,就是这么大的桶,送完就没了。” 闻言,有人更急了,唯恐轮不到自己,一个个拼命往前挤,阮柔在一旁见状,微微皱眉,就这样很容易把粥弄撒了,她只得站出来维持秩序,所有人排成两队按顺序领取,至于领了粥去哪儿喝,反正粮铺没有桌椅座位,索性来领免费粥的也不是家里条件多富裕的,美滋滋在门口或站或蹲,很快一小碗白粥就被呼噜噜喝完。 人来了一群又一群,木桶里的粥逐渐减少,约莫过去一个时辰,直到巳正,木桶彻底见底,金小妹拿着勺子再也舀不出一碗粥,便只得对着眼前还在排队的人道,“不用排了,今天的粥没了,明天请赶早吧。” 还有人不愿意相信,特意凑到木桶前看了看,确定真的没有,这才悻悻离开。 整整一个时辰的忙碌,几人都累得够呛,尤其负责盛粥的金小妹,只觉胳膊都酸软得抬不起来,但她脸上还是挂着大大的笑容,因为她注意到,有的人在喝完粥后顺脚进了粮铺买粮食呢,可见吃人嘴软还是对的。 把木桶抬回后院,孙秋香接过木桶,用井水清洗干净后,朝金小妹道,“隔壁受不住了吧,你跟我来,我给你捏捏,不然明天你这胳膊就别想要了。” 金小妹欣然接受,她想的是明天还要继续呢,家里一共六口人,阮母和宋姨都上了年纪,惠娘是雇主,这些粗活也只有她干合适,至于孙秋香母女,人家来做护卫的,都是有本事的人,哪里能干这种粗活。 而事实上,孙秋香已经决定待会就接手这些粗活累活了,反正她力气大,而且来到阮家几日吃好喝好、却愣是丁点活都没帮上,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来着。 第二天,果真孙秋香主动提出接手,她惯常练武,手劲大,干起活来比金小妹可利索多了,一个时辰忙下来,丝毫没有疲态。 一日,两日,三日,阮氏粮铺的三日施粥活动可谓吸引了整个镇上的人,甚至有周边村子的人听说消息后,都特意奔波而来,就为了这一小碗免费粥,不得不说毅力够足。 三木桶白粥送出去,效果自然有的,起码,起码阮氏粮铺的招牌算打出去了,而且,期间,不少本来家中就需要购买粮食的人都顺便在店里买了粮食,给阮柔的生意添砖加瓦。 第四日,粮铺已经陆续开始有寻常的客人上门,倒也做成了几笔生意。 眼见生意有越来越好的趋势,阮柔便计划再次外出收粮,总不能坐吃山空,如非必要,阮柔不想动家里的存粮,那是家里几个女人生存的底气。 这一次,有了孙秋香母女,阮柔就没有选择带上金小妹了,正好铺子里需要留个人看店,她瞧金小妹挺喜欢这个活计,商量一番后,就把人留下了。 其实叫金小妹说,她不全是喜欢做生意,而是喜欢赚钱的那种感觉,听着铜板相互撞击时的哗啦啦声,她就十分满足,对银钱打从心底的喜爱,所以,在陪伴小姐外出收粮和留守铺子看家中,金小妹略挣扎片刻就选择了后者。 孙小丫年纪还小,自然也被留在了粮铺,但孙秋香早起就给她布置了一堆功课,诸如一日里需要蹲马步几个时辰、练棍法几个时辰等,都有严格要求,还托了金小妹帮忙看顾,这才放心离开。 牛车晃晃悠悠离开小镇,孙秋香驾着牛车,朝着阮柔指的方向而去,先前还在镖局赶车的时候,她惯常做赶车之类的时候,有时候走镖一趟就是几个月,期间吃喝拉撒基本都在荒郊野外,很少有能够在寻常客栈酒楼休息的,凉水配干粮更是家常便饭,所以眼下适应良好。 始终不大适应的只有阮柔,感受着牛车熟悉的颠簸,面上痛苦之色压根不用掩饰。 孙秋香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了然,从自己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那是之前赶路给女儿准备的酸梅干,稍微能解除点路途的颠簸,“惠娘,要来点吗,试试有没有效果。” 今日稍微走得远了些,阮柔不仅胃部天翻地覆,还连带着整个脑子都晕乎乎,此刻也没拒绝,接过来晕乎乎往嘴里塞了一把,整个人顿时一激灵,霎时清醒过来。 捂着酸溜溜的牙帮子,阮柔语气哀怨,“孙姨,你这梅子可真酸啊。” 孙秋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惠娘,我只打算让你吃一颗,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大的胃口。” 对此,阮柔只能自认倒霉,偏不舍得吐出嘴里的酸梅子,别说,倒牙不假,提神醒脑的功能堪称绝佳。 说笑着两人来到第一站目的地,其实也就在铜湖村周边十里八村的位置,照例是一套凑近乎寒暄配上加价大法,很快,收了半车粮食,之所以是半车,纯粹是村子规模不大,家家户户都凑了点,拢共才这么点。 牛车没满,就得继续往下跑,一日功夫,两人跑了足足四个村子,牛车上更是堆得满满当当,就连原本安稳坐在后面的阮柔都被迫挪到了前面车沿处,按孙秋香的话来说,跑一趟多运点是一点,左右她力气大能弄回去。 于是,两人满载而归,这一次没回阮家,而是直接到镇上粮铺,从后院进卸下粮食。 托了孙秋香格外给力的福,今日收的粮比之前每一次都多,但花的时间反而是更少的,两人回来时,粮铺还在开张,只不过明显没什么生意了。 金小妹见人回来,索性把店关了,跟到后院一起帮忙,连正在练武的孙小丫也按捺不住性子过来凑热闹。 此时已近半下午,几人把粮食搬运进存粮的小屋,齐齐松了口气。 按当前粮铺的销量,一天顶多能卖出去三十斤粮食,铺子里现有的存货起码还可以坚持三个月,倒也不必太过着急,阮柔便决定明日开始休息,不是懒,纯粹是累到胳膊都不想抬起来。 但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很快有笔大生意来了。 第525章 说是大生意,其实称不上,但对阮氏粮铺这般新开张没什么生意的小铺…… 说是大生意,其实称不上,但对阮氏粮铺这般新开张没什么生意的小铺子而言,着实是一单大生意。 粮铺内,阮柔正与大主顾面对面商量…… 大主顾其实就是镇上开早餐铺的,平常做些包子馒头的买卖,因着是早饭,也会配些稀粥,糙米粥、红豆八宝粥之类都会备些,采购量不多,胜在细水长流。 “所以,你主要是想在我们阮氏粮铺采购糙米、花生红豆这些,小麦粉需要吗?”阮柔认真问,早餐铺最主要的生意其实还是包子之类的面食,对小麦粉的需求比其它的要高些。 不用了,小麦粉这些我们有另外的采购。“负责早餐铺生意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名顾许,她穿着一身细布衣裳,皮肤光滑细腻,显见得没受过什么苦。 聊天间,阮柔也大概清楚顾许的背景来,她本就是镇上姑娘,十八岁嫁给了镇上早餐铺家的独生子,开始生意基本是有公婆带着儿子在忙活,她进门后帮着打下手,如此好几年,今岁才终于拿到早餐铺的当家大权。 当然,后面是阮柔猜的,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顾许如今突然要换采购,肯定是原来的采购有问题,她要立威,至于最重要的小麦粉采购没换,说明跟原来的采购还有几分情义,也有不好贸然直接换一个陌生粮铺的原因在。 阮柔没强求,颇为高兴跟人签了个小协议,还给了个优惠价,顾许对此不置可否,而是提出了一个要求,“这些粮食,我希望你们能把其中的杂质剔除,价钱不用再便宜了。” 阮柔顿时恍然对方为什么找上自己了,敢情是看上粮食干净啊,这正说明她们的策略是正确的,她心中高兴,瞧着顾许的神色越发和善。 顾许在对面年轻姑娘的灼灼目光下忍不住抖了抖,“既然这样,那麻烦下午先送第一批粮食过来。”作为一个小早餐铺,一般而言不会存上太多的粮食,所以一般是隔段时间就会让粮铺送过来。 阮柔欣然应允,打算待会儿先把对方要的粮食盘出来立马送过去,第一笔大生意,可得维系好了。 顾许在几人的目送下离开粮铺,人一走,金小妹就忍不住欢呼着跳起来,“惠娘,太好了。”说句心里话,她之前还老担心粮铺会因为没生意倒闭来着,没想到如今越来越好。 阮柔笑笑,“咱们去后院盘点一下粮食,尽快给人送过去吧,小丫,你帮姐姐看一下粮铺好不好。” 孙小丫眨巴着大眼睛,猛点头,“姐姐,你们去吧,我会看好店的。”说着,昂首挺胸把练武的劲头都摆了出来。 几人失笑,纷纷摸摸她的头,便先去后院忙活了。 顾许要的粮食不多,没多会,粮食就收拾出来,阮柔还特意看了一下其中杂质确实不多,这才给人送去。 第一笔采购生意完美结束,阮柔捏着手中数量并不多的铜板,心情甚好。 另一厢,收下阮氏粮铺的粮食,顾许的心情也很好,她虽嫁过来几年,可还是第一次能掌管早餐铺的大权,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她相信早晚能把生意握在自己的手上。 只不知想到什么,顾许的眉头微蹙,若可以,她也不想把心机用在这么一间小铺子上,拢共挣不了多少钱,可她如今有了自己的女儿,就得为女儿着想,总不能再看着公婆把钱往外推。 要说她嫁的夫家,也就是早餐铺的主人孙家,也是一堆烂摊子。 孙家人口简单,就只有孙父孙母和唯一的独子孙耀,孙家三代单传,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兼之家里还有一家祖传的早餐铺,按理日子应该很好过,要不然她爹娘也不能把自己嫁过来,但嫁人后她才知晓孙家的麻烦。 孙家这边没有什么亲戚,但架不住孙母娘家那边的亲戚爱作妖,早餐铺要用到粮食,孙家没有自己的田地,故而只有外出采购粮食的份,自打孙母嫁过来后,这门生意便被给了她娘家大哥,也就是刘家的老大刘二棍身上。 早些年,孙母的公婆尚在世的时候,刘二棍还算老实,给铺子里的粮食都收拾得干净齐整,价格也公道,两家互相合作,孙家收粮食省了不少事,刘家也凭着收拢粮食赚些中间钱,改善家里的生活,于两家都是好事。 然而,好事总是不长久,自从孙母的公婆陆续离世,刘二棍便开始蠢蠢欲动,一开始只敢动些小手脚,后来见姐姐姐夫始终没吭声,胆子越来越大,不仅送来的粮食质量良莠不齐,价格还往上提了一截。 孙母瞧出问题后,其实也找弟弟问过两句,可架不住刘二棍会哭诉,“我的姐姐啊,你嫁到镇上日子过得好了,就不知道我们乡下人有多苦了,家里爹娘连一口饱饭都吃不起” 哭诉得久了,孙母也就懒得纠缠,只当默认了。 于是,习惯就这么延续下来,顾许嫁到孙家,第一次到早餐铺帮忙就发现了问题,一问才知道其中有这般缘故,对此,顾许当然是看不惯的,可她一个新进门的小媳妇没得跟婆婆的娘家对上,说白了,早餐铺赚多少钱跟她其实也没多大关系。 早在她嫁进来第三日,公婆就跟她把话说明白了,如今二老身子骨壮实,还能管着早餐铺,她们小夫妻俩若是在铺子里帮忙,每个月给结算工钱,若是不愿意,就在家洗衣做饭,每个月家用老两口出。 那一日,顾许的心就凉了,这什么人家啊,纯粹把自己当外人,当然,公婆的话说得还是很好听的,诸如什么,“以后我们的钱还不都是你们的”“爹娘就担心你们小两口年纪轻,不知道怎么攒钱给挥霍了”,说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了把她当外人的事实。 这一遭体验,顾许在娘家早已体会过一遍。 她的娘家顾家也在镇上过活,虽说同为镇上人,可没有自己的土地、更没有固定的营生,全靠外出打零工和顾母给人浆洗衣裳过活,顾许小时候的记忆里,家中过得就紧巴巴的,时常一个月连一口肉都吃不上。 顾家就一儿一女,彼时家中贫困,可一家人相亲相爱,顾许是在爱的包围中长大的。 她自小是个爱动脑子的姑娘,看惯了家中饥一顿饱一顿,便想着要是家里能有个固定的营生就好了,细心地观察周边环境以及认真思考后,她跟爹娘提出家里可以开个豆腐坊,磨豆腐不需要太多技巧,只要有一个石磨、一捧黄豆就可以开干。 顾家父母一开始还有些顾虑,不愿意担风险,还是顾许一日日地劝着,才让爹娘坚定了主意,买来一口大石磨,摸索着开始了豆腐生意。 一开始做的豆腐细碎不成块,只能自己吃或者半卖半送给邻里,后来顾许帮着摸索到了诀窍,才能做出细腻齐整的豆腐来,顾父顾母笨嘴拙舌,抛不开脸面叫喊卖豆腐,也是顾许拉着亲哥哥顾宏走街串巷,打开豆腐销路,后来更是研究出了豆皮、豆干等诸多生意的门路,顾家的生意这才慢慢好过起来。 彼时的顾许是欣慰的,欣慰于自己能帮上爹娘的忙,改善家中生活,她以为爹娘也是如此,可后来事实证明,并不是。 兄长逐渐长大,直至娶妻生子,家中有了嫂嫂,原本她顺手就可帮忙的生意,却渐渐被隔绝在外,嫂子新进门对自己这个小姑子有防范,顾许可以理解,可让她理解不了的是,爹娘哥哥也是如此说的。 “许丫头,娘知道你心中有委屈,可家里的生意到底姓许,以后都是你兄嫂的,你再贸然插手也没什么必要,就远着吧,正好,你也快到相看的年纪,好好在屋里养一养,到时候做个漂亮的新娘子。” “女儿,爹知道家里的豆腐坊多亏了你帮衬,可也多亏了爹娘和你哥哥一日日的辛苦,豆腐坊以后姓顾,你还是莫要打主意了。” “妹子,哥知道你嫂子做的不对,可她也是为了顾家好没什么坏心,以后哥要跟她过一辈子,你就多谅解谅解,以后你出门子,哥定然给你准备一份厚实的嫁妆。” 顾许有一阵时间精神恍惚,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家却叫贸然插手,以前自己出主意的时候怎么不叫贸然插手了,什么叫莫要打主意了,这豆腐坊能做起来难道不是她牵的头研究的方子,她需要打什么歪主意,什么叫多谅解谅解以后备一份厚实的嫁妆,难道自己不愿意谅解,家里就不用给自己准备嫁妆了。 顾许第一次知道什么叫透心凉、什么叫寒入骨髓、什么叫做两家人,原来在爹娘哥哥的心中,只有自己始终是个外人,哪怕她从始至终只有心疼家人的份,否则,她又何必大早上天不亮就跟着起来磨磨。 自那之后,她学会做一个听话的女儿,半点不掺和家里的豆腐坊,只做些家务活,偏这样,嫂子又开始阴阳怪气她是个会享福的,还是她发了一次脾气,爹娘才假装训斥了嫂子两句,她却知道不过做做面子罢了。 也是幸好,她真的到了适婚的年纪,想法设法打消爹娘所谓把她嫁个“好人家”的提议,自己选了孙家这般人口简单没什么坏心思的,彻底离开顾家,她才松了一口气,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掉。 第526章 过去种种在眼前浮现,顾许想到自己的嫁妆,冷笑一声,经了娘家那一…… 过去种种在眼前浮现,顾许想到自己的嫁妆,冷笑一声,经了娘家那一遭,到孙家后她才会冷眼旁观,哪里不能混一口饭,何必跟孙家争执反讨不了好,左右赚的钱又不是她的,说什么以后都是她的,糊鬼呢, 这不,方才几年过去,孙家人自己就受不了,要不,也不会有今天自己找阮氏粮铺采购粮食的事。 那刘二棍简直把孙家人当傻子耍,粮食里掺杂的石子杂质越来越多,价格比市面还高了两层,可以说,孙家人赚的钱起码有一半贴给了刘家人。 若说孙母为了亲弟弟可以把孙家的利润拱手让人,孙父跟刘二棍又没什么实质关系,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前几日挑拣粮食时因着石子太多,孙父终于黑着脸提出换一家粮铺采购,孙母看着挑拣出来的石子尘土也没脸给弟弟说话,只能接受。 当然,顾忌亲戚关系、以及贸然换新粮铺的担忧,暂时只换了小量的糙米黄豆等,至于大批量的小麦暂时没有更换,就这,也足够刘家伤筋动骨了。 回到早餐铺,顾许看向眸光紧盯着自己的孙父孙母,点点头,道,“爹娘,事情办妥了,待会阮氏粮铺就会送粮食过来,都是按说好的要求,她们都答应了。” 孙母嘀咕,“她们新粮铺平白得了这么大一笔生意,可不得好好伺候着。” 孙父皱眉看向老妻,只觉得人实在糊涂,“好了,总比你那弟弟好。” 提起弟弟干的好事,孙母就没了说话的底气,心中忍不住暗暗责怪弟弟不给自己作脸,面上还不能直接埋怨,否则岂不是证实自己以前做错了。 就连唯一的儿子孙洪都忍不住埋怨,“娘,舅舅那性子着实靠不住,依我看,以后都换了才好呢,不然,咱们家就是给舅舅打工的。” 孙母的头愈发低了,孙父说说就罢了,被儿子一个小辈指责,着实丢脸。 顾许瞧在眼里丝毫未起波澜,在她看来,孙家三人都是这么个包子性子,但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也不至于叫刘家欺到脸上来,当然,也有可能是侵害的利益没到不能接受的地步。 她当初瞧中孙家也有这方面原因,能被人欺负的老实性子,总比精明到会磋磨人的人家要好吧,也幸好她赌对了,婚后她不掺和早餐铺的生意,日子倒是过得顺遂,与孙家人相处和谐,半点矛盾没生过。 只是,今日公公故意叫自己去跟阮氏粮铺商谈,说不得会招致婆婆的埋怨,还得小心化解才是。 思考间,顾许将跟阮柔商量的结果如实告知,既没有特意夸赞,也没有贬低,届是实打实的讲述,如此,孙母也便说不出什么了。 顾许回来时尚是辰初(上午七点),等到午初(上午十一点),阮氏粮铺那边就把粮食送来了。 结算了银钱,两边互相寒暄几句,等人离开,孙母第一时间打开粮袋查看粮食的质量,说不清是希望这批粮食质量好抑或差。 但结果毋庸置疑,粮食干干净净不说,且颗粒饱满,丝毫没有以前刘二棍因为贪图便宜的干瘪枯黄,孙母面上不表,心中满意,甚至蠢蠢欲动,心想要是阮氏粮铺靠谱,要不以后把粮食都换成阮氏粮铺的,至于弟弟那边,帮衬那么多年也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善心了。 孙家早餐铺内里官司,交完粮食的阮柔丝毫不知,她只知道自家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合该庆贺才是,于是,两手空空出了早餐铺,她便拉着金小妹拐去了隔壁的屠户摊前,大手笔割了两条肉回去加餐。 买回来的肉直接在宋氏烹饪下上了饭桌,一家子都很高兴,生意逐渐走上正轨,甚至开始有采购的生意上门来,她们都相信,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好, 吃过丰盛的午饭,下午,阮柔待在铺子里盘点后院的存货,无奈发现,进货之路尚漫漫,当然,前提是孙家包子铺的进货能长久稳定地持续下去。 有了生意往来,阮柔便忍不住去观察孙家包子铺的情况。 阮家初来镇上,对镇上的人家和商铺都只能称得上大概了解,孙家包子铺倒也去过几次,可更多时候,阮家还是自家做早饭,按照宋姨的话她闲着也是闲着,何必送钱给人家,而且宋姨的手艺很是不错。 下午,铺子里的人依旧不多,托了孙秋香母女看店,阮柔拎着金小妹出门,这丫头在铺子里窝了几天,对外面可是望眼欲穿。 两人假装偶遇过孙家包子铺,下午包子类的生意显然不是很好,蒸笼上缓缓冒着热气,顾许坐在蒸笼后逗女儿玩耍。 阮柔走上前,要了两个肉包,两人一人一个,借着买包子的空挡顺带搭讪,“顾姐姐,怎么下午铺子还开着。” 跟可以整日坐生意的粮铺相比,包子铺这种明显更适合清晨和上午的铺子,下午还开张纯属浪费时间。 至于孙家包子铺为什么需要开一整天,顾许想想自家婆婆的娘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淡回,“做生意嘛,多赚点儿总是好的。” 双方还不熟悉的阶段最忌讳交浅言深,阮柔便没有继续问,寒暄两句干脆离开。 稍走远了些,金小妹啃着包子,支支吾吾问,“惠娘,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去布庄把。”这里的布庄不用思考,就是刘一帆所在的布庄,继上次衙门过户后,双方已经有几日没见面,也不知在忙什么。 第527章 刘氏布庄,刘一帆正对着省城的来信苦恼。 信是他亲爹刘…… 刘氏布庄,刘一帆正对着省城的来信苦恼。 信是他亲爹刘知府所写,其中措辞之激烈、言语之唾弃,简直溢于言表,对此,他早有预料,并不意外,令人头疼的是,信里还呵令他立即回府城,回去一趟倒无妨,就怕被他爹直接扣下,如今他羽翼未丰,可扛不住护卫的看押。 正发愁呢,就听顾华说阮家小姐来了,他索性把信往桌上一扣,懒怠再看,且拖拖再说。 待阮柔行至后院,看见的就是刘一帆斜靠在石椅上的懒散模样,她笑问,“怎么不看书了。” “我爹来信喊我回去呢。”刘一帆说起来依旧有些发愁。 阮柔面上的笑不由得消失,两人纯属先斩后奏,还不知刘知府那边会如何处理,但户籍已转,即便真想做什么也迟了。 “那你回去吧。”纠结片刻,阮柔还是劝他回去一趟。 “嗯,我本来想拖一阵子来着。”刘一帆解释道,“不过,明年春我就要下场,应当不会有太大波折。” 科举下场,从某种程度便意味着他长大成人,可以有独属于自己的交际圈子和未来,届时就可以不必受刘父太多掣肘,按理那时才是入赘转户籍的最好时机,但同样的,衙门的人未必敢给一个科举入第的人办入赘,所以他选择趁早办了,如今面对刘父的怒火,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你去吧,好好考。”听见他要下场,阮柔没问有几分把握,实际上,若全力以赴,刘一帆不说拿状元,起码前三甲轻轻松松,但具体能考多少,还得根据最稳妥的情况来,这点刘一帆自己肯定有数。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阮柔忽然想起什么,问,“你要不要先跟我回家一趟?” 眼看转户籍的日子已经过去好几天,刘一帆还没有上过门,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阮母最近都跟着住在镇上没有回村,刘一帆自然没有回村的必要,但若人真的要回去,最好还是一起回村一趟,一来是村子里还有些手续要走,拜见手续、入宗祠之类的,二来,彻底打消阮氏族人的一些念头。 刘一礼不用多想,直接点头,“好,时间你来定,我都可以。” 阮柔思索片刻,“要不就明天下午吧,后天我可能又要出去进货。” 闻言,刘一帆顿时无言,颇为无奈看向对方,“你就不能培养个人替你去,何必次次都自己跑。”刘一帆本人是不赞同这种浪费时间基本毫无意义的行为的,还不如跟他一样窝在后院看书呢。 阮柔倒不赞同,“出去累是累了点,但也不是毫无收获,多看看这个世界,多认识一些人,不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两人想法不一,刘一帆便没有再吭声,总归两人都是性子倔的,谁也说服不了谁。 “行,那就后天,我明天把要备的礼准备好。”刘一帆还没打听到这一点,想着明日按本地的习俗来。 阮柔顿时噗嗤一笑,“入女户可不需要备什么礼,只要你不嫌弃我给出去的礼太薄就好。” 刘一帆结巴半晌,方才道,“我备的是我想要送的,你给的是你给的,怎么能混为一谈。”只是本地习俗怕是无从参考,他按照自己想的来就成。 阮柔坦然接受,“那行,我们各备各的,不过,回村肯定还有些手续,你起码得空出两天来,说不得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刘一帆早知道阮氏宗族的那些糟心事,否则不一定有他入赘的事。先前阮柔立女户,虽然叫阮氏宗族不痛快,可贪图财产的心肯定没断,只是比之前艰难了些,也是看阮家态度坚决,行动上略有让步,却绝没有彻底断了心思,而刘一帆入赘的事一定,基本就代表阮氏宗族彻底没了染指阮家聚爱财的机会,指不定就会狗急跳墙。 “我带上两个护卫,你自己也注意些。” “嗯,我把孙姨带上,她一个,你这边两个,应当够了,想来他们也不敢硬来。”话虽如此,阮柔的语气却是极冷,她还没有主动对阮氏族人做什么,只希望他们以后都识趣,否则,她可不会轻易绕过。 刘一帆见状,伸手牵过她的,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静谧的气氛持续了好久,阮柔松手,起身,“好了,我先回去跟我娘说一声,你且做你的吧。” 刘一帆将人送到门口,折返后,对着刘父的信,终于吩咐顾华研磨,磨磨蹭蹭写回信,一封信愣是写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勉强凑足百字,大体意思就一个,入赘已经办了,自己还有点事,等忙完就回去,主打一个叛逆不听话。 不敢想象刘父收到信会是如何震怒,刘一帆犹豫片刻,到底没把信交给顾华,而是交给一个刘家继母塞给他的小厮,吩咐人快马加鞭送回省城。 且不说刘一帆的小厮如何苦着脸恨不得回省城的路能走到天荒地老,省城,刘府宅内,刘家继母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得亏顾忌刘父黑如锅底的脸色,才将将忍住,勉强配合做出一副恨其不争的慈母样。 离了刘父跟前,刘家继母实在忍不住,对着贴身伺候的金妈妈哈哈大笑三声,“枉老爷还费心为他着想,特意把他送到那等偏僻的小镇去备考,好叫我插不上手,结果呢,入赘,哈哈哈,堂堂知府家的嫡出大少爷去入赘了,将来生的孩子都不姓刘,我看他以后还不围着均儿多着想。” 刘一均,是刘家继母唯一的小儿子,只可惜为继母所出,往日在刘父眼中,总低了刘一帆这个原配的嫡长子一头,叫她不得劲儿,如今,可算熬到她出头了。 金妈妈却没有自己夫人想的那么好,她提醒,“还有侯府那边的,而且,以老爷的性子,这会子是生气了,指不定过阵子大少爷回来就给哄好了。” 刘家继母这才从美好的畅想中回神,仔细思考,“你说得有道理,侯府那边不好说,我那嫡母和兄长一向最疼这个亲外孙,再者,管他刘一帆生孩子姓什么,总归不能跟他们姓,说不得还得叫声好呢。” 金妈妈点头,无奈,谁叫她家夫人是个庶出,同母的兄长又不争气,娘家连个撑腰的都没有,否则,对上一个尚未弱冠的孩子,何必这般小心翼翼。 “至于老爷,再好的性子也经不住亲儿子这么下脸,你以为入赘影响的仅仅是以后子孙的姓?” “夫人认为不是?” “当然不是,老爷在外是个要脸的,且一向最看重自己的前途,咱们这些女人孩子都得排在后面,入赘的事一旦传出来,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老爷的名声。” “那夫人你的呢?”金妈妈才想到这一层,忙急问。 “对我肯定有影响,说不得就有人揣测是我这个继母容不得前头的继子,不过嘛,我可想好了,这个罪名与其我来担,不如叫那个会勾缠人的丫头担着。” 金妈妈犹疑,“听说那位也才十来岁,还没长开呢。” “各花入各眼,跟我有什么关系。”刘家继母心情转好,只觉得世界都更亮堂了,她吩咐道,“晚上烫个羊肉锅吧。”话刚毕,她就收回,“算了,老爷心情不好,晚上就正常的饭菜,多加一份菊花汤吧。” 菊花降火,正配老爷,金妈妈心内暗笑,面上带着一丝浓浓的忧愁,去灶房吩咐。 等刘一帆的信到来,局势却又是一变。 第528章 且说小镇这边,阮柔回去跟阮母一说,阮母自然十分欢喜,虽说自从去…… 且说小镇这边,阮柔回去跟阮母一说,阮母自然十分欢喜,虽说自从去衙门把手续办了之后,她的心就安定下来,对未来也有了更多的期盼和稳定感,但消息没有对外透露之前,她有总有一种秘而不宣、发财后不能衣锦还乡的憋闷感, 闻言,她立即拽着女儿的衣袖问道,“他真的愿意后日就去,那咱们东西可得准备起来,还有不少手续要办呢,就是不知族里那边会不会故意刁难。” 阮柔冷哼一声,“如今可不是我们怕他们的时候了。” 阮母便又露出喜滋滋的笑容来,“你说的也是,一帆的家世那般好,还是个读书人,以后肯定有出息,说不得咱家能比你爹在世时还风光呢。” 阮柔默默回忆了一下,似乎阮父在的时候,阮家也没有多风光,相反,因为阮父是一个实在性子,对上同宗同族的族人和族老们时也时长退让为主,并不敢直接得罪,兼之古代宗族男人的一些固有观念,虽然没有选择过继族人到膝下,却也没有直接确定让原主选择入女户,否则也不会在其猝然离世后给阮家母女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而今换成了刘一帆,他可不是个好性子,别看表面甚是温和,若真得罪了他,且有的麻烦呢。 阮夫如今已经不在,探讨过去的对错毫无意义,故而阮柔也没顶嘴的心,只默默转移了话题问道,“娘,你知道都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吗,咱们赶紧去置办,后天一早可就得回村里了。” 阮母开始沉思,她活了几十年,还真没有亲眼见过谁家入赘的流程和手续,连带要置办什么节礼、操办什么手续俱不清楚,好在略听说过一些,如今仔细思索应该能回忆个两三分来,毕竟入赘之事不常见,但凡有一例便流传得尤其广,至于更多,倒也不必完全一样,毕竟在乡下,就连正经成婚礼也会因各家条件、银钱多寡而有所取舍,并不完全一致。 迎上女儿殷切期待的小眼神,阮母顿时打了包票,“这事就交给我,你且忙你的,我跟你宋姨马上出门。” 阮柔见此,顿时放松,“娘,那你身上有钱吗,我这儿还有几十两,应当够用了。” 为了买铺子,阮家存银被她花去不少,如今铺子刚走上正轨,等回本且还有一段时日。 阮母挥挥手,“我手头还有,用不着你的,你不用多管。”阮母说的还有,其实是她的私房钱,不多,也就是二三十两,在乡下置办一份合格的宴席绝对足够,总归她也不会大鱼大肉伺候那些族人。 阮母说完,不等女儿再问,急匆匆几步找到宋氏,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煞是有模有样,阮柔便放下心来。 事情交给了阮母,阮柔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既是准备回村办入赘的流程,不拘是同族宗族、入宗祠,乃至喜宴请吃饭,桩桩件件都涉及到人,尤其还是有可能产生矛盾的事,她此时计划起来,更是小心翼翼,力求准备齐全。 首先,几个护卫是必须要带回去的,她这边的孙秋香,刘一帆那边两人,主要是以防阮氏族人狗急跳墙,真做出什么谋财害命的事来,毕竟阮佳少说有个千两银的身家,若届时没有个外人围观作证,母女俩恐怕死都白死。 二来,则是要请的人,阮氏族人是必须要请的,阮母的娘家那边她还在犹豫,断了许多年不走动的亲戚,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就不想重新车上关系,暂且不算,再就是一些以往走得近的村人,诸如金小妹她家,以及一些同村的佃农,加起来人肯定不少。 第三,就是婚宴的菜品、喜封,入宗祠的贡品之类的,暂且交由阮母那边准备,若有不齐全的,她再行添置。 一个决定,阮柔、阮母和刘一帆那边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顿时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一天半的时间匆匆而过,时间来到第三天的清晨,几乎是天边刚露出一丝日光,睡在床上的阮柔就被叫起,“惠娘,快点起来,今日可有不少正事要办。” 阮柔只得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简单洗漱过后,四人连带牛车拉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往回赶,出发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等到村子已完全露出的曙光。 下田劳作的人们向来起早贪黑,此时已经能瞧见不少人在田地间穿梭忙活,也有老人孩子聚在村口,或摘菜、或做些针线活的,瞧见阮柔一行回来都有些纳罕。 便由那熟悉的妇人抬高声音问,“阮木匠家的,你们怎么大包小包回来了,可是镇上的生意不好过?” 也有人在一旁小声嘀咕,“别不是在镇上赚大钱了吧。” 那妇人本只是随口一说,此时被反驳,顿时不服起来,“你以为镇上的日子有那么好过,我娘家嫂子大舅家的外甥女就嫁到了镇上,本以为是高嫁,谁料还不如地里刨食呢,连口新鲜的菜都贪。” 一群人各有各的想法,叽叽喳喳的议论争吵犹如响在耳边,阮母一瞬间蹙紧了眉,微露出些不悦来,说起来,从嫁至阮家头几年外,往后十几年的时间,各种非议指责的话她不知听了多少,之前也明明习惯,在镇上清静几日再听,怎么想怎么不高兴。 阮柔见状,同样故意放大声音,一副喜滋滋的模样道,“婶子,我娘帮我找到入赘的女婿了,正高兴呢,你可别说丧气话。” 没等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引起太大波澜,她继续,“对了,今天我家办喜,等先准备一下,待会就该请人了,有空的都来喝杯喜酒。” 扔下简单两句话,牛车重新启航,很快将村口一众人扔在了身后。 而村口人群中,就有不少阮氏宗族的人,多少知道些族长族老们尚未打消的小心思,无非上阵亲兄弟之类的想法,哪怕阮木匠家闺女立了女户,可独自一人无依无靠,舅家有等于没有,要办什么事最后不还得求到同族人头上。 所以,这段时间,那群老家伙们才能稳坐钓鱼台,还等着人主动求上门呢,可如今,入赘的男丁都找到了,但凡那人稍微靠谱点,背后又有一帮兄弟,那还有阮氏族人什么事,他们还没瞎到看不见阮家对族里的不满。 于是,当下,有几人互相对视,眼神交换,立即纷纷找了借口遁走,得赶紧回去把消息告诉家里人才是。 第529章 身后人的小心思,阮柔及阮母暂时没时间理会,两人如今要忙…… 身后人的小心思,阮柔及阮母暂时没时间理会,两人如今要忙的且多着呢。 阮母带着宋氏开始收拾待会来的一应物品,办席面的、做贺礼的、祭祀用的,皆要提前准备好,而阮柔则带着金小妹,按照昨日确定下来的名单,一家家开始上门请人,喜宴就定在中午。 阮家在整个村子都没有特别亲近的人家,所以阮柔想了想,还是决定从阮氏族长家开始、再到阮氏族老、以及三代内有亲属关系的阮氏族人,再加上村里关系稍微亲近一点的铜湖村人,加起来怎么也有个四桌的样子。 两个人大包小包的带上礼物就开始出门了,就在她们回家收拾的片刻功夫,方才在村口的阮氏族人,就有那跑的快的第一时间回家告知了这个消息,因此阮柔来到族长家的时候,小老头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即便如此,看到郑重上门的阮柔依旧心中郁闷不已。 他现在就是后悔,后悔当初阮父刚离世的时候,他见孤儿寡母有些心软,没有太过强硬的逼迫,否则哪里有后面一系列的变故,是以此刻面对眼前境地只能接受的阮族长,着实有些不甘心,想尝试做最后一次准备,如果事情能成,则阖族受益,如事情不成,也只当为了全体族人冒一次险。 想到此,阮族长闭了闭眼,刚下定决心,就听见门外阮家惠丫头的声音传来,显见是邀请他们上门做客的。 迈出屋门进入堂厅,果不其然,那丫头正面上挂笑跟自家大儿子说些什么,“堂伯,族长爷爷在家吗,我家招赘预备今天办礼,特意来请族长和唐堂伯你们一起上门做客。” 两人说着便见族长从后面走进来,皆站起身相迎,阮柔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不出预料,得到族长肯定的回答,“这是大好事,你爹在地下知道了也会替你们母女开心的,我作为族长,当然要去。” 族长的大儿子有些诧异看向亲爹,往常父子俩在家可没少偷偷咒骂,他还担心亲爹会暴怒直接让人下不来台呢。 幸好没有,他在心里庆幸,虽说同样觊觎阮家的巨额财产,可他比亲爹有自知之明,既然强求不得,不如交好,就跟以前阮族弟还在的时候一样,无非打交道的换了个小辈,可其实也没什么,不是吗? 没顾及中年族伯的心思如何,跟阮族长你来我往了几句,阮柔很快提出告辞,“那后面的事就麻烦族长爷爷了,我还要去其他几位族伯族叔家中,这就先告辞了。” 阮族长点点头,一副稳重长辈的模样,丝毫瞧不出他对阮柔的厌恶与不喜。 等人走后,族长的大儿子才看向亲爹,问,“爹,你不会还要做什么吧,照我说,事情都这样了,我看惠娘也不是个记仇的,咱们之前做的那么过分,她也没有为此做什么,不如就此作罢吧。” 阮族长斜瞅了一眼没出息的大儿子,缓缓嘬了一口手中的烟杆,很快,烟雾缭绕,族长的大儿子也瞧不见亲爹的神情如何,更不好再劝。 且不说族长家父子俩的分歧,出了族长家,阮柔后续依次拜访了族中几位说得上名号的族老,其中有的态度和善,有的言语带刺,但相同的是,都收下了她的邀约,届时等人来了,事情如何发展可由不得他们。 族人之后,是村人,金小妹家的人自然要请,还有一些平常跟阮家走得近的,乡下办婚事向来不会大办,饶是阮家这样条件好的,也不过伙食好一些,送的礼略好些,故而,来做客的人们送礼也不需要多贵重,条件好的送一根银簪子已是厚礼,条件差的送一篮鸡蛋主人家也不会嫌弃。 总的来说,阮柔是想好好办这一场婚事的。 确认了能上门的人,她连忙赶回家告知阮母,好准备中午的宴席。 好在菜蔬粮食都是按足量准备的,此刻自然绰绰有余,因着客人有些多,阮母两人忙不过来,还特意去村里请了些妇人来帮忙,才将将在午初(上午十一点)准备好几桌的饭菜。 客人们陆陆续续上门,坐在早已准备好的桌前喝茶嗑瓜子,三五成群地闲聊着,好奇阮家闺女找的上门女婿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世如何、性格如何,总之,有的是话聊。 至于众人期待的正主,阮柔的准上门女婿,此刻也早已来到铜湖村。 嗯,不需要阮柔去迎亲,刘一帆主动带着小厮顾华和两个护卫送货上门了,此刻就在离阮家不远的位置,等到了提前算好的良辰吉日,阮柔便驾着家里的小牛车,短短半日的功夫,牛车也被清扫干净,还戴上了两朵大红花,乍一看很是喜庆。 走过很是糊弄的迎亲,等一双十四五的少男少女站在眼前,村人们依旧摸不清对方的根底。 阮氏族长辈分高,被请到了主桌,此刻眯眼看人,辨认出了对方身上衣裳的布料很是华贵,不是一般农户人家能穿得起的,加之对上皮肤白皙、头发乌黑,浑身气质不似常人,简而言之,阮家这个上门女婿不是一般人。 那么,他原本想好的计划还要继续吗,几乎没有过多思考,族长选择继续。 阮母正坐在主桌的主席上,含笑看着两人走礼,心情甚好,阮柔和刘一帆牵着手对视一眼,眼中尽是高兴。 正在此时,阮族长突然开口,“惠丫头,我还没问,你这上门女婿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怎么也没见着家人亲戚过来呢?” 阮柔黑脸,原本的好心情顿时被破坏了,真是没眼色。 “族长,一帆是省城来的,家里人不愿意这门婚事,所以不愿意来,不过这不影响今天的婚事。” 阮族长闻言顿时一喜,一副颇不赞同的模样,“惠娘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们年纪还小,正是人生的关键时刻,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经父母同意就擅自决定呢?依我看,这婚事还是得等等,先征求你未来公婆的同意再说” “惠娘,我知道你先前觉得族里让你娘过继不大好,可族里也没有坏心啊,过继个嗣子,你家有人传宗接代,你也能有个兄弟撑腰,不比招赘要靠谱,这不知来历的人,指不定就是贪图你家的财产,可得当点心啊。” 叽叽喳喳,就跟清晨嘎嘎叫的乌鸦一般,惹人心烦,阮柔不耐烦看他一眼,没直接说出自己已经去衙门办过手续的事,就等着看他还能说出什么。 阮族长接收到眼神,却只当这是对方怕了自己,顿时继续巴拉巴拉起来。 第530章 整个饭桌上,都只能听见阮族长的所谓教导,阮家一共请了四…… 整个饭桌上,都只能听见阮族长的所谓教导,阮家一共请了四桌人,此时除去跟阮族长站一边的,其他人都露出了诧异、嫌弃、不耐烦的神色来,人家好好的婚宴,他一个族长好好观礼就成了,还扯这扯那干什么,当谁不知道阮氏族里之前干的缺德事呢。 随着阮族长的话越来越多,阮柔的脸色也愈发难看,最后,实在忍不了,直接将手中的酒杯“砰”一下扔在了阮族长的位置前,唬得他立即站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阮族长愕然之下没能反应,但旁边有族老反应快的,当即出言指责。 阮柔压根没理他,直接朝阮族长道,“我是真心请族长来喝杯喜酒,若族长不愿意,离开就是。” 阮族长被当众呛下不来台,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但是,让他直接走他肯定是不甘愿的,毕竟目的还没达成呢。 心里按恨小丫头不给面子,面上还得维持住长辈的稳重,不能贸然翻脸,“惠娘,刚才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也是做长辈的一点心意,你但凡多想想,就知道宗族和外面不止哪里来的野小子,谁更可信。” 方才刘一帆一句话都没说,因为这里是阮柔的主场,但牵扯到自己,却不能旁观别人,刘一帆站出来,只轻飘飘说了自己的家世,就震住了现场一片人。 只是很快,震惊转为了质疑,理由很简单,那么高贵的家世怎么会来入赘,谁不知道入赘的男子都是那等实在贫穷到娶不起妻的才会选择,这人竟说他是省城知府家的公子,着实可笑。 阮柔无奈瞪了他一眼,本来准备自己给族里一个震慑的,现在可好,都被对方自曝家世给毁了,她还得另想个理由跟族里闹翻,毕竟按照原主的意愿,可不希望宗族占上她们家丁点儿便宜。 “好了,不拘一番是什么家世,也不是你们现在在我家婚宴上闹事的理由。”阮柔肃了神色,还不到及笄的年纪,身上就已经有了些威势,叫有些心虚的人不敢直视。 阮柔看向阮族长,“我爹在的时候就一直在家里说替我招赘,如今我立女户有了夫婿,将来传承祖辈血脉,相信我爹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至于过继之事,我家实在受不起,也不愿意家产落于外人之手,不管族长安的什么心,这件事都不可能!” 她斩钉截铁说完,阮族长已经被气得面色青紫,好在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他努力调整气息,好半晌才终于挤出一个勉强称得上温和的笑来,“惠娘说的哪里话,你的大喜事,族长爷爷也为你高兴呢,只是身为长辈,难免为你多担心一些罢了。” 不提过继,也不提阮家的财产,这就是明显的退让了,阮柔便也暂时收住,没继续给人没脸,毕竟待会刘一帆入宗祠还得这老头上呢,真把人气晕了,今天这一场席面不是白请了? 于是,明面上的矛盾尽消,一场喜宴又恢复了开始时欢乐的气氛。 吃喝过半,阮母带着女儿女婿请族长开宗祠,方才险些翻脸,此刻双方还得笑着朝祠堂。 阮族长心内憋屈,可再憋屈,该试探的、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此刻也不好过于苛责,以免坏了自己在族人面前的形象。 一系列繁琐的手续后,刘一帆的名字顺利加入阮家户籍,顺带连阮柔的女户户籍一起改了,自此后,哪怕在宗族,她都绝对是可以说得上话的存在。 谢过阮族长,阮柔跟着阮母和刘一帆欢快回家,至于身后气息沉闷不快的阮族长,谁管他呢。 等回到家,客人们早已纷纷离开,仅留宋姨带着几位妇人在收拾残羹冷炙,阮家的席面质量不错,荤菜不少,哪怕素菜都是用肉或者荤油作配的,此刻四张桌上几乎也不剩什么,清理起来倒也快速。 阮柔三人加入帮忙,等一切收拾好,一份礼送走帮忙的妇人后,一家四口聚在一起,阮母这才嗔怪看了女儿一眼,“惠娘,你怎的今日在宴上就跟族长闹起来了?”她还是有几分心虚不安的。 阮柔却丝毫没有所谓愧疚,她理直气壮,“是族长先说那些难听话的,娘你怎么能怪我说话不好听呢。” 见女儿如此,阮母只得微微叹息一声,没再继续斥责,她能说什么呢,是她们做爹娘的没能护佑好女儿,如今女儿自立,她这个做娘的当高兴才是。 第531章 阮家内,宋姨重新去置办了一小桌宴席,之前有外人在,自家都没有吃…… 阮家内,宋姨重新去置办了一小桌宴席,之前有外人在,自家都没有吃喝的心思,此刻没了外人,才有了几分真实的欢喜。 阮母作为长辈坐首席,阮柔和刘一帆一左一右分坐两侧,宋姨和金小妹在更下方,孙秋香以及顾华和两个护卫,将近十个人围了一桌,很是热闹。 阮母看看左边的女儿,又看看右边的未来女婿,思索片刻,开口,“惠娘,你如今立了女户,今日又已成婚,以后便是大人,家里家外的事你得多费心,操持起整个家才是。”叮嘱女儿和叮嘱当家人的言语当然不一样,若女儿如今是嫁人,阮母只会叮嘱女儿以后相夫教子,做个公婆长辈、夫婿弟妹都满意的贤惠媳妇,就如当初她娘对她说的一样。 阮柔闻言,高高昂起头来,一副骄傲模样,“娘,你且放心吧,家里以后万事有我呢。” 阮母失笑,有心想点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但如此喜庆的日子,且让她先得意几日罢。 一转身,她继续朝刘一帆叮嘱,“一帆,我知你家世显赫,又于读书一事上极有天赋,日后定当是有大出息的,如今入赘,是你与惠娘情投意合,自愿而为,我因着私心,也并未阻止,还望你日后不要怪我。” 原本低垂眉眼的刘一帆听此,当即就要解释,却被阮母阻断。 “你不用多说,小年轻情浓时自是千好万好,可我活了几十年,也见过不少情义淡薄后翻脸无情的,我只求你日后若后悔今日入赘一事,可自行离去,我阮家不拦你,也望你高抬贵手,不要对阮家作什么,惠娘这丫头是个死性子,若哪一日你离去她也定然不会强求。” 阮柔没忍住与刘一帆对视一眼,阮母不知道两人的缘分,只当真是短短时间决定了入赘之事,自然忧心,或许,在她心里,刘一帆这般有背景、有学识的人反而不是入赘的最佳人选,相反,找一个没什么本事、性子老实,一辈子都能拿捏住的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阮母偏偏认可了刘一帆,为什么?一则是刘一帆确实优秀,又是真心要入赘,阮母为之心动,二来,上述所谓选择都是从利益角度而言,若真为女儿着想,难道真忍心为了以后的安稳就叫女儿选择一个平平无奇乃至平庸的人作为未来一生的夫婿吗,显然不能。 所以,才有了她们两人顺顺利利的婚事,而阮母说出这番话,也是出于选择背后的隐隐担忧,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拳拳母爱,怎能不叫人动容。 阮柔感动的结果就是直接整个人蹭阮母身上,直往她怀里钻。 刘一帆则是严肃了神色,郑重承诺道,“娘,以后我和惠娘就是夫妻,自当协心同力、共度余生,断不会有你担心的那些事的。”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会知道,在漫漫看不到归路的旅途中,有一个可以等待的人是一件多么充满希望的事情。 阮柔跟着连连点头,“娘,你就放心吧,以后啊,我们家一定会顺遂安康。” 阮母便只是笑着,不再说那些让人感伤的话语。 顿时,原本肃穆的神色消去,重新恢复欢乐,金小妹跟着抽科打诨,宋姨也跟着帮忙宽慰阮母,一顿饭总算吃吃饭了。 喜宴过后,依旧是各回各屋,别看阮柔和刘一帆已经正式成婚,可两人年纪还小,自然不能真的同房,怎么说也得等到十八岁之后吧。 倒是被阮母盯着,本来没什么歪心思的阮柔都忍不住跟着想多,最后在金小妹的拉扯下,喜滋滋回房。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阮柔再出门,便能感受到村中众人隐约闪烁的眼神,显然都听说了昨日她怼族长的光荣事迹。 当然,站阮族长那边的依旧少不得说些酸言酸语,阮柔如今腰杆子硬实,直接放出话去,若被自己听到说自家坏话的,次年阮家的田地就不会再对其出租。 说起来,阮父在世视,最好的田地还是赁给了同族人,次一等的才放给了同村人,可以说,阮氏族人本就占了最大的便宜,她之所以在阮族长逼上门后依旧没收回自家的田地,一来是阮父在世时拟定的租约,她做女儿的不好直接毁约,二来,当时自身腰杆不够硬,对上宗族难免气虚,三来嘛,有的族人没得罪她,她也不好直接一杆子打死,所以才一直拖着。 而今,她直接对阮氏宗族表明了态度,下面的族人能看明白她的态度,老实的不会对此多说什么,对阮家田地还有依赖的人不敢当她面说闲话,只有身有倚仗又对阮家有意见的人才会继续非议,这样的人若是租着她家的田地,她还要继续忍,岂不是要忍成乌龟。 所以,她才直接让金小妹放话出去,表明自己的态度。 而实际上,也的确如她所料,不过半日过去,村中顿时安静了许多,不少人还为此直接凑上来问好,就想着若阮家的田地有空余,是不是自家能多租几亩,好给家中添些收成。 至于当面说坏话的,也不是没有,最严重的便是当初家中帮工秦氏的隔房堂兄家,与阮父同辈的当家在族中行四,族人多称呼一声阮四家的,因着当初险些在阮族长逼迫下过继进阮家,一朝失败后,便彻底怀恨在心,竟直接把阮家财物视为己物,那副觊觎的嘴脸着实让人不爽快。 阮柔简单回忆了下,阮四家和秦氏家都有租自家的田地,前者租了五亩,后者租了两亩,待今年秋收后就直接收回来,也不用担心没人租。 依旧是派金小妹去跟人通知,得罪人的事她做的也兴致勃勃,概因阮柔同意,若金家伺候田地精心,等来年这七亩田地就有限租给金家。 其实田地租给金家,金小妹从中得不到丝毫好处,田地的收成都是归金家公中,其实也就等于进了兄嫂的腰包,她当初在家时与公嫂不睦,等到了阮家当帮工,她兄嫂倒是能屈能伸的,几番来说好话,金小妹知道自己不像阮家有自身的倚仗,虽心中膈应,但到底没有闹翻,依旧往来,只不给对方多少好处。 如今拿了这七亩地,既能把金家那边糊弄过去,以后她回家可就是金家的大功臣,也不用自己实际付出什么,堪称一件好事,阮柔对此也没意见,还是那句,左右阮家只收四成租子,不愁没人租。 第532章 阮四家,一股莫名的情绪笼罩着在场众人,阮四家上下十口人,还有秦…… 阮四家,一股莫名的情绪笼罩着在场众人,阮四家上下十口人,还有秦氏公婆阮老七一大家子,两家是血缘关系最亲近的,此刻都或坐或蹲在院子里,有些发愁。 阮四家的瞅瞅自家儿子,当初就是为了这个儿子过继的事跟族里最有出息的阮木匠家闹了矛盾,拖累的现在家里少了七亩地。 别看只是七亩,可家里人多地少,不另外租地耕种,一家老小就得跟着饿肚子,而租地也是有讲究的,一是田地,上等天还是下等田,费一样的力气,产出却有天壤之别,二是地主收的多少租子,少的三成,多的五六成都有。 而在铜湖村周边十里八乡数,阮木匠家的田基本都是中上等的水田,论租子,只收四成,不算最低,可比四成低的拢共也没几家,且肥水不流外人田,根本没他们的份,不管怎么说,租阮木匠家的田地都是最合算的。 细数下来,他们家租阮木匠家的田地已经有近十年时间,比家中最小孩子的年纪都要大,如今对方如此突兀地就说不租了,着实叫人接受不了。 阮四家的愁苦着一张脸,因着常年下地劳作,那张脸显得格外枯黄干瘦,面部数不清的褶皱历数了她过去岁月的艰辛,此刻只觉背上压了一座大山。眼看着大儿子就要娶亲,家中正是需要钱的时候,突然竟然发生这样的祸事。 秦氏只管缩着脑袋在一旁装鹌鹑,经了过继一遭事,她算是看清楚了,婆家需要她的时候夸她是个好媳妇,用不上就跟看那地里的草一样。 要说起秦氏的埋怨,还得从当初她被阮家辞退开始,一开始,她回到婆家还有些高兴,毕竟帮工说的再好,到底是给人家干活,多少得小心注意着,省得把主家得罪了,而且,她家中还有一双儿女,以往总觉得相处时间短,感情不够深,如今回来,虽说丢了活计,可到底一家人过日子,只有越来越好的份。 可结果却告诉她想多了,家里少了一份工钱,公婆明里暗里总是指责她不会干活把人得罪,害得家里丢了一份工钱,秦氏那叫一个憋屈,她为什么丢了帮工的活,还不是因为他们总之教唆在阮家给隔房堂兄家的侄子说好话,这才把人得罪了,如今竟全成了自己的错儿。 若光是家里些许抱怨也罢了,大不了她缩着脑袋安生过日子,可回家来后,好事没丁点,糟心事却一件接一件,首先是原本看似亲近自己的一双儿女实则跟自己并不亲近,反而经常站在指桑骂槐的公婆一边,让秦氏险些呕出一口血来,再者,阮四家的堂婶子好几次指责她不会办事,把她家好好过继的二儿子耽误了,就连那所谓的堂弟都敢斜自己亮眼表示不满。 秦氏便彻底看明白了,这两家人骨子里一路货色,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一家子都没个有良心的,她当初就是瞎了眼烂了心才被这么一群东西糊弄住,替他们说好话,还失了一份能让自己挺直腰杆的好活计,后悔自不必提。 她向来是个精明的,知道家中公婆夫君儿女的心思后,也没再无谓折腾,一面跟儿女亲近笼络他们的心,别的不提,以后她养老还得靠他们呢,另一面自己把攒下来的私房钱藏得更严实了,以前她还经常从阮木匠家给家里带一些吃的喝的用的、偶尔甚至倒贴一些私房,如今半点没有了不说,但凡家里有什么好的,她绝对第一个抢,要是没轮着就搂着一双儿女埋怨公婆偏心,可谓把明哲保身做到了极致。 就如此时,看着公婆和堂伯婶们的苦脸,她甚至有些想笑,该的,叫你们贪图人家财产,还真当人家吃素的呢,当然,她这么想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也是被利益忽悠住的一员。 但若说在场最郁闷的,莫过于阮老四家的小二子,阮老四家人丁兴旺,一共有三子四女,阮小二说是老二,其实是按男女分别排行,实则上面一个大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既不占长、又不占幼,又性子沉默寡言,在家中向来不受父母重视。 至于为何不受重视,过继的事还落到了他头上,当然是因为亲爹不舍得承继子嗣香火的老大成了别人家的,而当娘的不舍得小儿子离了自己身边,所以才便宜了他这个中间的老二。 当初刚提过继的时候,他其实心里还有点不情愿,总觉得自己被家里舍弃了,可后来,爹娘兄弟姐妹轮番给他洗脑,说尽阮木匠家的好话,说对方家有多少田地财产,将来过继后那些都将属于他,以后家里兄弟姐妹乃至爹娘都得仰仗着他过好日子,有了贪婪之心和虚荣作祟,他甚至开始偷偷观察阮家的日常,看他家平素是如何对佃户的,吃喝都是上好的,愈发心动,甚至有隐隐将阮家财物视为自己的意思。 而今,一切都成一场空,做了几年的美梦突然梦醒,阮小二只觉得失魂落魄,最近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为此还挨了爹娘好几顿打骂。 “也是你不争气,要是出息些,叫阮木匠看中了你,哪还有如今这些事?”娘亲的指责依旧在耳边回想,阮小二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伤心,心内忍不住萌发了些别的念头,二话不说就往外头跑。 在场一群人还以为是他一个小伙子被骂了心里有气才跑的,都没理会,只依旧商量着主意。 阮老四家的说来说去都是抱怨,木已成舟,再抱怨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是一脸老实相的阮老四开口,“如果惠娘真要把田地收回,那现在我就得开始找能租的田地了,还不知能不能找到四成租子的呢。” 秦氏心内鄙夷,谁能知道在场看着最老实的才是最先打过继主意的呢,对方一开口准没好事,还不把自家公婆忽悠的团团转。 果不其然,就听自家公公同样担忧道,“那可怎么办呢,我听说隔壁村有个田家也是四成租,不如有空去问问。” 阮老四面上不显,心里暗暗骂一句蠢蛋,继续引导,“田家那地有点远,来回就得小半个时辰,若租了他家的地,不止得费多少功夫呢,唉。” 阮老七便也跟着叹气,“那倒也是,惠娘家的算是最近的了,早知道,就不得罪她了。” 秦氏腹诽,这不纯粹马后炮呢嘛,就跟指责自己一样,屁用没有。 阮老四心里也如此抱怨,面上只做出一副忐忑模样,“说起来,我们两家也没什么大事,惠娘一句话就断了家里的经济,说来也是我们做长辈的没出息,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仰仗她家的田地过活。” 秦氏心道不好,果然,接下来就听到自家那没脑子的公公跟着附和,“可不是,她一个女娃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就是占了祖上的便宜,要是小十还在,哪里有如今这些事,也是族长不济事,一大把年纪还镇不住一个小辈了。” 小十便是阮柔早逝的父亲,在阮家同辈排行十,外人常称呼阮木匠,族里通常喊阮十。 “也不怪族长,你没看她前几日连族长面子都不给。”阮老四继续拱火。 阮老七顿时不乐意了,“谁说的,族长管一族之事,还能管不住她一个小丫头,小七,我看这事还得去找族长。” “唉,我就担心族长说情也没用啊,那丫头可是谁的面子都不卖。”阮老四一副只知道叹气的模样。 “没事,我去跟族长说,还不信她一个小辈,胆敢反了天了。”阮老七只觉得一股子怒火,阮老四家租田地权被夺的事,加上之前自家儿媳的帮工活丢了,两者叠加之下,一股子怒火还真就让他直接冲进了族长家“告状”。 第533章 铜湖村,一处青砖筑就的小院内,阮族长颇为无奈看向堵住门口的两个…… 铜湖村,一处青砖筑就的小院内,阮族长颇为无奈看向堵住门口的两个小辈,族中的阮老四和阮老七,“你们这是做什么?” “族长,你可得替老四做主呀,老十家的惠娘丫头说要把租给老四家的田地收回,她说收回就收回,这可让老四一大家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没等阮老四本人出口,脾气向来暴躁的阮老四立即咋咋呼呼的抱怨起来。 阮族长看向阮老四,听他怎么说。 阮老四苦着一张脸,“族长,你知道我家情况的,少了这七亩地,以后的日子是真不好过,我家老大快要成亲了,老二老二年纪也不小了,还有几个闺女也快过门子,桩桩件件都是钱,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还请族长帮着说和说和。” 这话可就比刚才阮老七说的让他做主靠谱多了,他虽然说是族长,可是真要做主能做什么,田地是阮惠娘那丫头家的,他一个族长再能耐也不能逼着人家把田地必须租给谁啊。 当然,哪怕老四说的再好,听他也不会替他们出这个头他,不是跑的原因,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话不管用。从最近几次跟阮姑娘那样黄毛丫头的交锋来看,他说的话恐怕跟那丫头的耳朵中就跟耳旁风一样,甚至进不去他的耳朵,凤凰听了。 只是,看向两个满是信任自己的族人,族长心里又不大得劲儿,他可不愿意在小辈跟前表示自己说话不作数的事实,故而,他只摆出一副无奈的模样道,“老四,老七,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你看见过,那丫头的性子就不是个能容人的,你们在背地里说人家几句坏话就罢了,竟还当面说,把人惹恼了,如今没有丁点转圜的余地,知道来找我了?你让我怎么去跟她说,也得她愿意原谅你才行啊” 一番话,说了等于没说,阮老七本就暴躁的性子顿时忍不住了,“族长,老四为什么跟那丫头杠上,还不是因为当初你跟老四说过继他家的二小子吗?” 过继的事一抬出来,族长当时不吭声了。 其实一开始他真没坏心,当初阮父还在的时候,下面就一个女儿,他作为族长,本就有关心族人的职责在,瞧见阮家没有男丁承继,就想着从族里过继一个,本也是好心来着,所以这事情也不能全怪自己。 同一宗族嘛,过继一个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比叫女婿那种外人得了便宜要好,也不知那时阮老四怎么打上过继的主意,他家里孩子多,尤其三个儿子压根养不好,就想把家中的老二过继出去,不仅能占了阮木匠家的家产,还能接济家中两个兄弟,为此还特意送了礼物上门,东西收下,事没办成,他对上阮老四多少有几分理亏。 再理亏,礼也不可能送回去,且不说那一包糖都给家里的孙辈冲水喝了,就算没用掉,他前后跑这么多躺,受了惠娘那丫头多少白眼,还险些背上一个强迫孤女寡母的坏名声,总不能白忙活一场。 所以,阮族长自觉略过了过继的话题,转而说起田地的事来。 “老四,你家本就有几亩田地,好好耕作总不至于饿肚子,要是不够吃饱,你再去其他人家租几亩地就是了,方圆百里,又不是只有惠娘一家往外放租,你一个庄家老把式,还怕租不到好田地?” 阮老四心内暗暗啐了一口,面上为难道,“四成租子的田地不好找啊。” 阮族长家条件略好,不用租旁人家的田地,可对于十里八村田地的租子那也十分了解,当即夸口保证,“没事,不就四成租子嘛,我来给你找,保证不耽误明年的春耕,正好我有一个老友家在隔壁的方山村,改明儿有空我替你去问问。” 方山村,那可够远的,阮老四一听,心内直打鼓,顾不得委婉,直接拒绝,“族长,方山村太远了,还是我自己在隔壁几个村子问问吧,想来也能找到四成租子的人家,就是远一点,一来一回得费不少功夫。” 阮族长顿时民百,其实他自己心中有目标,只是怕麻烦,便宽慰道,“费点功夫怕什么,咱们农家人最多的就是那一口力气,再者说了,你不租惠娘丫头的地也是好事,起码以后不用对个小丫头低三下气了不是。” 某种程度上说这话是对的,毕竟不蒸馒头争口气,可对于讲究实在的阮老四而言,这话实在不中听,他正想着怎么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意思,鼓动租长去那丫头跟前给自己说说好话呢,就听老七在那坏事。 “族长说的也对,其实顶多辛苦一点,多跑几步路而已,以后都不用在那丫头跟前低三下四了。”阮老四说着还颇有几分感同身受,甚至拿自家出来举例子,“你看看我家儿媳,之前在她家做帮工,辛苦操心不提,也是说辞就给辞了,当时我那儿媳妇也很生气来着,碰上这事谁不气,但是吧,你吃人家饭就得受人家的气,现在我们不吃他家那一口饭,以后也不用看她脸色,别提多舒服了,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阮老四在心里暗骂,站着说话不腰疼,田地里干活本就累得要死,来回多上一里路,都能把人累瘫,可看看族长一脸真诚的模样,以及老七同仇敌忾的神色,他到底不好翻脸,只怏怏地自行回家,什么事都没办成—— 另一边,阮柔可不知道阮族长这边发生的一系列的争执,事实上,她还真不是单独针对阮老四家,准确点说他是针对整个村里跟自己不对人家。 她这一口气实在憋得太久了,从刚穿来时,她就想跟族里闹腾,可又没有真正的站得住脚的理由,毕竟过继这种事情,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肯定是自家吃亏,但是从宗族里礼法大义的角度来看,族长做的事情竟然也不能说错,所以这口气她便一直压着压着,压到了如今,总算能出一口恶气。 当然,她也不是要跟整个种族作对,一来,不是所有族人都跟阮族长和阮老四家的意义,打着吃绝户的主意想要侵吞家中财产,不少族人只是默默旁观,既不阻止也不进行压迫,顶多只能算普通人。二来,这样的时代下,她不好跟整个宗族闹翻。 换言之,整个阮氏宗族,有一部人天然跟她立场对立,这些人需得小心防范,但还有另外一部分,她可以争取,哪怕从现实的角度来看,争取足够多的族人对她肯定没坏处。 仔细算下来,她留在铜湖村也已经有段时日,放着镇上铺子的生意不管,可不是单纯就为了些无足轻重的事情。 她对族里的期望,长时间来看,就是把现在的族换成自己人,起码得配合自己,不能想着法儿的搞破坏,当然,这是稍微长远一点的计划,短期来看,就是笼络一批跟自己有利益相关、性子又比较老实,不至于私利心过重的族人,让自己的行事能方便一些,也希望以后有一些稍微可信一点的族人可用,更次之的,她不希望阮母回到村子里的时候还会被人指责,哪怕对方说的没什么道理,无端的指责也会让阮母心情不佳。 总的来说,就是有自己的小心思,故而这些日子,她跟刘一帆借着上门给人见礼的机会,已经初步笼络一批族人,只等日后慢慢发酵,等她的资本再雄厚一点,不愁他们不站在自己身后。 前后约莫在村里子待了半个月,除去中间有几天乘着牛车外出收粮外,大多时候都待在村子里走家串户,着实有些无聊,她便想着回镇上,短短时间,她就觉得镇上比村里更像自己的家。 半月下来,阮母在村子里看着倒是没有一点不适应,她还以为阮母更愿意留在村子里,结果最后还是跟着她一起去镇上。 后来还是宋姨偷偷给她说,说是阮母待在村子里其实心情不大舒坦,毕竟在闲的没事干的村子里,总有没眼力见的人喜欢说些闲言碎语,扎阮母的心。相比较而言,镇上绝对比村里清静多了,哪怕大家同样也爱说闲话,说的也是哪一家的生意更好,谁家的日子更好过,在这一点上,阮母对自家的经济条件、和女儿经营的粮铺颇有信心,跟人唠嗑起来都格外有精神。 母女俩都同样如此想法,更别提一心渴望热爱做生意的金小妹了,至于刘一帆,他是在哪温书都一样,哪怕在铜湖村也没人主动去招惹他、去他跟前说闲话打搅人,说白了,村里人就是看阮柔母女俩好欺负,也不会真的跟他们计较的份上故意恶心人罢了。 于是,风和日丽的一日,阮柔四人便再次收拾包裹赶回了镇上,这一回村里的事情基本了结,以后如果没有大事基本不会回村长住,但阮柔四人心里都清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镇上才是她们谋生的地方,之后还可能飞向更广阔的天地。 回到镇上,粮铺的生意较之离开前的半个月又好上不好,这段时间帮着看铺子的主要是孙秋香母女,两人在跟着回村几天之后,见没有什么动乱,就干脆提出了回镇上帮忙看着粮铺,两人这段时间也算辛苦。 于是,阮柔便分别给母女俩包了一个大红封,之后便恢复了镇上开铺子的平淡生活。 孙秋香交接近段时间粮铺生意的时候,还带来一个好消息,那便是之前来定过粗粮的包子铺老板,前段时间又来提出了想要从店里订购小麦粉做面食的需求,只是当时阮柔等人不在,没人做主,孙秋香并没敢应,只是约好等人回来之后再行商议。 刚回来就有了好消息,阮柔当即动力满满去找早餐铺的老板商量,最后定下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数量和价格之后,粮铺的生意变算是更稳当了一步。 随着粮铺的名声渐渐打出去,人人都知道阮氏粮铺的粮食质量好、价格实惠、铺子里的老板伙计做生意更和气也用心,陆陆续续有一些小的采购生意上门,为粮铺的稳定发展奠定了不小的基础。 批量采购和镇上居民零星购买的量加起来,对刚成立不久没有太多存粮的阮氏两铺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以铜湖村为中心,周边十里八村几乎都被阮柔带人跑了个遍,按照高一文的价钱,其实已经不太容易收到粮食了。 好在秋收近在眼前,不提其他的,光是阮家的八十亩田地产出的粮食就够支撑好一阵子了,当然在此之前作为一个合格的小地主,她还有一项更重要的职责,那就是盯紧自家田地的秋收粮食归仓。 今年是个好年成,从春天到秋天,一直雨水充沛、风调雨顺,想必田地里的收成定然不错,更好的是,如今正值秋收的时节,依旧艳阳高照,绝对适合收粮的好天气。 到底是阮柔第一次做主秋收,阮母耐心给女儿讲着收粮的重点,都是当初阮父在世时总结出来的经验。 首要的,就是要知道今年田地大概能收上来多少粮,不能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很容易被佃户糊弄过去。所以,在正式收粮之前,她得先去挑几块地,大概看一下今年具体的收成如何,起码得对一亩地能收多少斤粮食有个数,之后才是正式收粮。 收粮的时候同样不能放松,因为收粮的佃户们不一定老实,准确点来说,除去那些真正老实性子的人,其他人多少都会有些小心思,无非过分些的,直接藏大把的粮食,胆子小些的,偷偷从袖子里,鞋袜里偷运小量的,没人察觉就能瞒天过海。 对于后者,压根不可能一个个盯,只能说大差不差,不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真正要杜绝的,是大批量的藏粮,这就需要阮柔在各块农田里兜上个一圈,告诉那些农人们是有人盯着的。 从开始收粮到粮食晾晒归仓、缴纳税粮,整个过程她都得参与其中,帮忙照看乃至负责跟官府的对接等等事宜,工作量大、事情繁多且攒,光是阮母的嘱咐就听了一箩筐。 当家做主的第一年,阮柔态度自然无比小心,穿上粗布衣裳,戴上小草帽,提溜上金小妹,两人便回到乡下,开启了监督秋收之旅。 她的日子比之田地劳作的农人们其实要轻松得多,酷暑的天气,太阳高照,农人们的汗水一滴滴滚落,却丝毫不敢停歇,披星带月收粮,唯恐老天爷不给力,来一场暴雨毁了一整年的收成。 期间,阮柔最累的活计也就是在田地见转头,还能撑一把油纸伞,饶是如此,也黑了几个度。 前后半个月时间,整整八十亩的田地终于尽皆收粮归仓,期间种种麻烦自是不表,好在结果是好的,阮柔总算安了心,只是心里不免感叹,哪怕做地主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待交了衙门要求的粮食,佃户们交的四成租子,便是独属于自家的粮食。 往年阮家地多人少,总归要卖不少粮,今年却是一颗粮食都没卖,反而倒是收购了不少,大大充盈了粮铺的存货,与之相对的,粮铺几个月挣的钱全搭进去不说,还彻底掏空阮家家底,全换成了粮食,幸而,起码未来大半年,铺子里不愁没粮可卖了。 第534章 秋去春来,眨眼间又是一年春耕时节。 有了去年的经验,…… 秋去春来,眨眼间又是一年春耕时节。 有了去年的经验,阮柔再看顾起佃户们耕种便格外熟练,当然,这也与她去年直接换掉一批不老实的佃户有关系,人老实了,事情就简单。 除此外,还有一点小小的几步,去岁还是八十亩田地,今年阮柔好运又添置了些,凑足一百亩,可把阮母高兴坏了。 只是,阮柔也提前打过招呼,她最多置办这一百亩地,以后即便再有钱都不会添加。 一来是担心收拢田地过多,导致周边百姓生计出现问题,哪怕她自认有足够的仁心,可总不能叫百姓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旁人的良心上,索性从根源断绝。二来,她总不能一辈子都在村子里看着田地,一百亩不多不少,够家里吃喝和镇上小粮铺的运营,至于她梦想的将粮铺开遍大江南北,左右还能从别处收粮。 饶是如此,阮母也足够高兴,“阮家几代才攒下这点家底,你一个人就添了二十亩,对得起阮家列祖列宗了,你爹在地下知道也会替你欣慰的。” “嗯,娘,你也该替我高兴啊,我可给你争气了吧。” 阮柔颇有些无奈,阮母总是觉得自己亏欠了阮家,好似没能给阮家生一个男丁承继是她的错一般,这种思想当然不对,可她对待阮柔这个亲闺女格外地好,不曾有丝毫嫌弃苛待,阮柔也只能随她去,反正阮家祖宗又不可能从地下爬出来。 于是,阮母万分欣慰看向自己的能干闺女,只觉得比之阮父在时还要光荣,现下她可是铜湖村周边最出名的地主家老夫人。 且不说阮母的心情如何,就阮柔而言,看顾田地的同时,她还得担心回省城的刘一帆。 上个月,刚过完新年,刘一帆就赶路回省城参加科考去了,如今也没个消息回来,不知省城情况如何。 她担心的倒不是其科举结果,对方再不济也不至于一个秀才功名都考不到,她担心的是人回到刘家后,那位她名义上的公公,刘一帆的亲爹,不知会如何处置。 听刘一帆的话头,刘父是一个极为精明的官员,比起感情,他更看重利益和权势,所以,对他入赘一事哪怕再不高兴,只要侯府那边没有放弃他,加上他自己能有机会出头,刘父就不会拿他如何,但那不是假设嘛,谁知道刘父会不会脑子一抽,对亲儿子做什么,毕竟,入赘对一个要求体面的官宦人家来说着实算不上体面。 而实际上,省城的刘知府家,却没有阮柔所想象的剑拔弩张。 刘一帆颇为安静地在属于自己的小院子内备考,别说没有阮柔担心的狗眼看人低,整个后院上下对他都堪称毕恭毕敬,而这,当然不是刘父的手笔,其中,一般归功于刘母当年留下的旧人的衷心,另一半则是继氏妇人的厚待。 也是好笑,当年他离开省城明明是这位继母一手促成,如今得知他选择入赘,竟然选择以礼待人,着实叫刘一帆觉得可笑,不知笑这位继氏妇人的手段,而是笑她实在太过单纯,不会真的意味他入赘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待遇就会落到她的亲生儿子,他那继弟的头上吧。 人这一声,唯独不能改变的,一是出生,他亲娘是刘父的原配夫人,他是原配嫡子,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继氏永远只能是继氏,继氏子永远是继氏子,不拘在刘家人自己心中、抑或外人眼中,这一点不会改变。 二是才华,他脑子里的知识是抢不走的,只要他能科举及第,将来入朝为官,以刘父唯利是图的性子,焉有不主动和好的道理,再者,侯府那边众人指不定都乐得看笑话呢,别说只是入赘,他就是给自己改个姓,侯府那边估计也没意见,毕竟,又不跟侯府姓。 总而言之,总结下来,就是这位继母如今所作所为纯属自娱自乐,她既影响不了刘父,也影响不了侯府,权势抓不住,儿子也未必能培养好,未来一眼望得到头,他都懒得跟人计较。 当然,刘一帆所设想的都是最好的结果,那就是他能科举及第,但这一点,他根本不用做第二种假设,只要他想,就跟只要阮柔想,什么生意做不得,每次不过换个花样图新鲜罢了。 至于为什么没能给外面传消息,纯粹是刘父暂时怒气难消,暂时将他困在了刘府内,他懒得挣扎,左右临走前跟阮柔打过招呼,索性摆烂待院子里专心复习。 第535章 待过了二月半,刘一帆便拎着一只小考篮,在刘府人的护送下进了考场…… 待过了二月半,刘一帆便拎着一只小考篮,在刘府人的护送下进了考场。 另一厢,铜湖村,春耕的事一切顺利,阮柔回到村中小屋,几个月没住人,哪怕砖石瓦房,此刻也添了几分破旧。 她便想着使人来修缮一番,以她的性格,日后必不会常会铜湖村,阮母多半会跟着她,此时修上一次,也能多维持些年份。 好在村子里人也好找,春耕刚过,多的是愿意寻零散活计的乡下汉子,一天二十文不包饭就可以雇上一天,阮柔请了五六个人,约莫修了半个月,原本略得破旧的房屋就被休整一新,少说还能维持上二三十年。 等房子修好,留在镇上看粮铺的阮母也回来了一趟,看着新屋子很是高兴,又有点感伤,因为她知道,此时也同样代表着要离开,她并不畏惧陌生的远方和未来,只是有些忧伤要与过去做一次告别。 等房子和春耕的事情结束,阮柔便开始为去省城做准备,这也是她们一早计划好的,镇上的粮铺已经走入正轨,能稳定地带来收入,这不仅意味着她们的一次成功,也代表粮铺不再需要这么多人。 如今阮柔身边的人,除去阮母和宋姨是肯定会跟着外,金小妹和孙秋香母女早前都表示过愿意跟着她,金小妹纯粹是被钱途迷了眼,一心想着把粮铺生意做大做强,此刻热情慢慢期待去省城的继续开疆扩土。 至于后者,则是无所谓在哪里带着,既然当初是为了保护阮柔而来,那么跟着她跑也没什么大问题。 于是,镇上的粮铺只能交给铺子里新招来的钱管事,除去粮铺的往来生意外,钱管事还需要帮忙看管阮柔名下的一百亩田地、乡下的房屋,以及粮食收购的买卖,以作将来省城粮铺的进货来源之一。 待叮嘱完一切,装上必须带的三马车家当,阮柔和阮母坐在颠簸的牛车上,开始向着省城进发。 其实阮柔提过,自己先带人去省城打前锋,等安定下来再接阮母过去,可阮母愣是没同意。 “你再成熟,也是一个孩子,娘做生意上没你的天分,可一个大人杵在那,旁人就得客气几分。”阮母的话是这样讲的,阮柔辩不过她,只得应了。 只是,阮柔不知道的是,阮母最担心的还不是生意,毕竟哪怕省城生意不好做,她们还可以退回镇上,总能混一口饭吃,但女儿的婚事可没那么容易解决。 自打刘一帆回来省城就没了消息,哪怕提前打过招呼,回省城后家里肯定还有一关,加上科举在即,恐怕不会有太多来往,而事实上,几个月过去,也就顾华遣人送了几封信过去,阮母可不就担心上了,连阮柔如何安慰都没用。 阮母非要跟着,就是想亲眼看看刘家和刘一帆本人的态度,要是可以,她还是想和刘家友好往来的,毕竟,对拐跑人家的嫡长子多少有些心虚来着。 从小镇去往省城的路途需要三天两夜,其中,前半段基本都是乡村小路,只有后面一小段路是官路,她们清晨出发,约莫在第三天的傍晚能到达省城。 马车颠簸着在乡间小路骑行,速度并不快,在野外露宿了两夜后,马车终于上了官道,再走一天,就能到省城了。 阮柔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刘一帆的第一场考试也该结束,也不知成绩有没有出来,刘家又是作何反应。 而就在阮柔惦记刘一帆的同时,对方那边也在争取出城来迎。 刘府,科举今日刚公布的了名次,刘一帆不出预料,考中了第三名,顺利取得秀才功名。 当他没有功名的时候,刘父对这个儿子的入赘只是觉得丢脸与可惜,多余的就没有,毕竟他不止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嘛,一个也够了。 可当这个儿子跃居秀才,他才突然发现,让一个即将大有前途的儿子入赘,着实太过可惜,于是,在刘一帆回归几个月后,第一次迎来了正式的父子谈话。 “一帆,你还年轻,现在就已经有了秀才功名,以后,说不定你会比我走得更远。”刘父的眼神意味深长。 刘父的年纪其实并不算大,近四十岁的年纪,已经做到一省知府的位置,知府是正四品,如若给他一个机会,或许还能摸一摸京都三品官的位置,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跟侯府交好,原配妻子死后,还是再娶了一个庶女的原因。 如今,他说儿子可能比自己走得更远,足以说明他对这个儿子的看好。 第536章 听到刘父的话,刘一帆斜眼看了他一眼,愣是没吭声。 刘…… 听到刘父的话,刘一帆斜眼看了他一眼,愣是没吭声。 刘父只得一边心内赞赏,一边有些痛心地继续劝,“你如今年轻,觉得入赘的事没什么影响,可其实不是的,起码外人瞧着总不像话,你到底得想明白,到底前途重要还是一时的冲动重要。” 刘一帆依旧选择沉默,好似在权衡利弊,也可能压根没放在心上。 以前父子俩的关系其实也未必有多亲近,加上好几个月没见,刘父总觉得自己看不清楚这个儿子,更弄不清楚他此刻的沉默到底是何含义,斟酌了番,他把本来要说的话往回收了收,“如果你真的喜欢,把人娶回来也就是了,不管入赘还是嫁娶,只要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其它的都是小事。” 刘一帆眉毛稍微动了动,不愧是老狐狸,竟然没想着拆散他和阮柔,若他真是特意表现出来的对阮柔一时感情上头,刘父这话说不定还真的有作用,可惜,并不是,所以刘父算是白费口水了。 慢慢的,刘父也品出点门道,一时不知该对这个儿子提高点评价,还是降低点,但怎么说呢,他自己不是个感情至上的,但也不至于对这样的儿子有所嫌恶,而是真心担心他的前途。 等刘父该说的说了,刘一帆才缓缓开口,“爹,你说的我都明白,可不管是现在科考还是以后当官,凭的都是能力和学识,跟我入赘还是成婚没什么关系,科举为官的事情以后还得爹多费心。” 于是,刘父更惋惜了,不为别的,而是这么优秀的儿子入赘出去,儿子还是自己儿子,以后的孙子可就不姓刘了,多少有几分可惜。 可他到底看明白了儿子的坚持,索性不再劝,而是自然转换了话题,秀才顶多算开启科举的起点,以后的路还长远着呢。 科考上的事,刘一帆倒是听得认真,一朝有一朝的规矩,尤其刘父在官场经营多年,其中心得体会可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父子俩整整聊了两个时辰,从科举试卷讲到考场环境,从后续考题到朝堂局势,刘一帆收获良多,刘父也讲得很是尽兴,刘家算是书香世家出身,没太多背景,刘父能混出头主要还是靠自己出息、以及当初被侯府榜下捉婿有了一场好婚事,如今轮到下一代,想来比起当初的他会轻松不少。 等聊完,刘一帆恭敬起身离开,刘父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心情突然转好,管他以后怎么样,眼前马上要有出息的也是自己亲儿子。 想开了,本来窝在书桌背后的人便也跟着起身,悠哉哉离开书房,而外面,刘家继母是不是偷窥两眼,恨不得看到父子两人打起来才好,最好把继子赶出家门,她才能安心。 可惜,两人都是冷静自持的,连争吵都没几句,白叫她期待一番,等刘父出来,她忙凑上去,装模作样安慰几句,“老爷,你可别跟一帆生气,孩子还小,容易冲动行事,咱们做长辈的多教着点,以后就懂事了。” “哼哼。”刘父瞥她一眼,十分嫌弃,真是蠢笨得很,他都懒得多说。 还不知自己被鄙视的刘家继母还以为刘父因为跟继子谈崩了生气,见此不仅没有察觉丝毫不对,反而心里乐开了花,闹崩了好啊,继子不受待见,以后家里的东西可都是自己和亲儿子的。 就在刘家父子在在一场没有争吵的沟通中达成一致意见时,阮柔一行终于在傍晚赶到了省城。 进城交了一人五文的入城费,阮柔便张罗着先找了客栈休息,第二天晌午,睡了一大觉的几人才终于勉强摆脱路途的困顿,提起了点精神,预备去之前在省城买下的商铺去看看。 商铺是之前请刘一帆帮忙买下来的,跟镇上粮铺同样的前铺后院格局,面积要大上不少,几乎将镇上粮铺这段时间赚的钱全搭了进去,才堪堪买下这么一座铺子,也是她们今后一段时间安身立命的居所。 太阳懒洋洋地立在正当空,阮柔一群人出了客栈,没有第一时间去铺子,而是先就近找了个酒楼,大吃大喝一顿,精神气十足后,方才去了商。 想来刘一帆回来也没空管,里面还是乱糟糟一片,灰尘都攒了一层,也不知多久没住人了,面积大、位置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井,想要用水只能去巷子尽头的一口公用井打水,也可以花一文钱请人打水。 第537章 辛苦收拾了一天,总算把省城的新家清理干净,阮柔一行人暂时安顿下…… 辛苦收拾了一天,总算把省城的新家清理干净,阮柔一行人暂时安顿下来。 天将暗前,累了一天的一家人正准备出门找一家饭馆解决晚饭,就看到带着顾华匆匆赶来的刘一帆。 刘一帆有些歉意,他本来收到消息说人今天能到,是打算提前到城门口接人的,奈何被刘父逮住,父子俩一顿没甚用的谈话,硬生生耽误了时间,这会儿才赶过来。 “没事,我们自己能收拾。”阮柔从不是少了谁就不能自理的人,压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阮母也跟着打配合,“惠娘说的是,你有事就先忙你的去。”说话的空隙,阮母还不往偷偷看对方一眼,她白日没见到人,还以为两人崩了呢,没想到又过来了。 刘一帆接收到阮母质疑的眼神,掩饰了,又好像没掩饰的样子,叫他有些如芒在背。 阮柔有点无语,只得解围,“娘,我饿了,咱们快些去吃饭吧。” “对对,是该吃饭了,”阮母一拍手,“对了,一帆,你也没吃吧,跟我们一起去吃?” 刘一帆连忙道,“娘,我定好了酒楼,这就带你们过去。” 于是,一行人脚下又拐了个弯,刘一帆定的酒楼可不是她们一开始准备去的小饭馆,而是正经的三层大酒楼,是省城出了名的百味斋,一顿饭动辄几十两,哪怕省城一般的小富之家都吃不起,基本专供官宦富商们往来所用。 几人在包厢坐定,阮柔和刘一帆位置相邻,双方交流着彼此这段时间的经历,阮母跟宋姨在一旁看着,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吃什么喝什么都是小事,最重要的女儿感情顺遂,生意顺利,她就能放心了。 等饭菜上来,众人动筷,阮柔尝过,味道果真不错,不愧高昂的价格。 吃饭的功夫,阮柔也大概了解刘一帆在省城的现状,知道他如今已有秀才功名,正为下一步做准备。 阮母听闻都吃了一惊,“一帆,你已经是秀才了?” 刘一帆的年纪说大不大,才十几岁的年纪考中秀才,已经能称得上一句少年英才,若后续科考一路顺利,在弱冠之前,说不得就能走上官场。 这么优秀的人,竟然选择入赘当了自己的女婿,阮母高兴之余,不免有一些忐忑,总觉得对方可能随时就会毁约,而她们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伤害,只要一想,阮母看向女儿的眼神就满是怜惜。 对上阮母的视线,阮柔有些无言,“娘,你少想些乱七八糟的,我们现在好好的,就算以后分开,那也是缘分不够,谈不上谁吃亏。” 阮母瘪瘪嘴,不大服气,怎么就谈不上吃亏了,但凡成婚,不管休妻还是合离,总归是女子占便宜,谁叫这世道女子生存艰难呢,当然,瞧着女儿的什么,她没多说什么,反正她会帮忙看着,要是刘家小子有一点不对劲,她一定把人赶出家门。 阮柔还不知道阮母已经想那么远了,见她没再有什么特殊反应,暂且放下,决意晚上回去跟阮母彻谈一番。 吃罢饭,阮母又试探问起,“一帆,到了省城,我们也不知道要不要拜访一下你爹娘那边,有什么规矩礼仪” 刘一帆想到今日跟刘父耗时颇久的沟通,心道也不是毫无作用,起码眼下对阮母的试探,就可以很坦然地回复,“要的,今日时间匆忙,等改日我爹休沐,我再约着出来,以后都是亲戚,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瞧见阮母不安的神色,他继续补充,“娘,没事,我爹他现在对这门婚事没有意见了,还说想要见见惠娘呢,只是我家那位继母可能说话不会太好听,若是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只当没听见就成。” “哎,好,那就等你安排了。”阮母笑眯眯地,心下忖度自家能给出什么样的礼物来,她们乡下小地方来的,可比不上省城的知府老爷家,只能给出自家的心意了。 饭后,天色已近黄昏,天边逸出一片绚烂的云彩,衬得整个省城愈发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阮柔迎着夕阳归家,忽觉心情很好,她在省城的将来也一定很精彩吧—— 回到省城后,并没有一开始所期待的两人能日常见面的机会,事实上,比起当初在镇上的清净生活,省城的生活更加忙碌。 刘一帆忙着学习读书,跟同窗学子往来,跟刘父出去见世交故友,还被塞进刘父一个昔年同窗的书院,算是考前培训,总之,忙得不可开交。 而阮柔不遑多让,花了两日把铺子整理出来,她才发现铺面的位置好,但不知为什么特别破旧,有一股岁月带来的陈旧,她要开铺子,当然得把表面收拾得干净齐整。 于是忙着找人重新装修铺子,做牌匾,还得给家里置办一些必需品,柴米油盐都得有,再者,初来乍到,她得趁着粮铺筹备好之前,先熟悉省城的环境,尤其各家粮铺的价格、风格、背景等等,怎么看都不是一两日能做完惪 两边互相忙碌,只偶尔抽得出时间的时候互相见一面,并不如何密不可分,却叫阮母安了心。 那日回来后,阮柔难得跟阮母一起睡,母女俩睡前说了很多交心话,阮柔说对自己有信心,她并不认为自己高攀了刘一帆,也不觉得对方入赘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劝她以后不用太过忧心,退一万步,即便真有分开的那日,只要她有自己的钱财生意,就不用担心离了谁活不下去。 阮母到底活了几十年,被这么一劝,竟觉豁然开朗,是啊,她女儿可是招赘的,就是女婿跑了,家产还在,可不比那些嫁出去的姑娘,生死由人,好的手头捏一份嫁妆,不好的空手去婆家,不知得多吃多少苦。 想通了,阮母对女儿跟对方的关系就没太在意,但相反的,阮母对粮铺生意愈发上心,原先在镇上阮母就帮忙看看铺子,并不如何操心粮铺的运转往来,但谈心过后,阮母宛如焕发事业的第二春,跟着阮柔一点点熟悉、操持,很多事母女俩商量着办,大大减轻了阮柔的负担。 对此,阮柔深表欣慰,金小妹到底年纪还小,有阮母撑腰,很多时候她就不需要那么冒尖,反而能做更多的事情了。 如此筹备一个月,阮氏粮铺在省城的分店就要开张,这一次的开店可比第一家要隆重的,鞭炮舞狮等等,一应俱全,只等一炮打响名声。 第538章 三年时间眨眼而过,等到阮柔的粮铺在省城及周边县城开了十…… 三年时间眨眼而过,等到阮柔的粮铺在省城及周边县城开了十几家分店,便再次来到了离开的时候。 今年是科考年,之前就已经取得举人功名的刘一帆需要赶今年的春闱,刚好,阮柔在省城的粮铺生意已经走向稳定,需要迈向更广阔的市场,于是两人商议后,决定一起前往京城。 这一次出行,因着是为了春闱,结果未定,所以阮母以及孙秋香母女都不愿意跟着上京,一来是刘一帆没考中白费功夫,二来则是如今阮柔的家底已经不算浅薄,一共十几家铺面总得有人一直照看,所以阮母留下总负责,孙秋香母女可以各地巡视分店,再加上新培养的几个小掌柜,一内一外就能把生意先撑起来。 于是,阮柔这边跟着一起上京的,也就金小妹和两个女护卫。 踏上旅途的那一刻,回头遥望几近消失在视线中的小楼,阮柔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人总是这样,既想做出些什么来,又忍不住眷恋过往,可不管多么留恋,总归要往前走的,京城是她计划中早就定好的下一步,就算没有刘一帆的也是早晚的事。 三年时间里,两人的年纪到了,也早已正式成婚,如今算是正宗的一对小夫妻,此时两人就坐在同一辆马车车厢内,金小妹跟顾华在后面一辆马车上。 因着路途遥远,他们的车队是跟着省城一家镖局进京的镖队一起走的,故而只得轻车简行,三辆马车坐了十来个人,处于镖局队伍的中后方。 整个路途约莫要花去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慢点的甚至要二十天,期间风餐露宿,只有极少的几天时间能赶上在城镇可以有客栈休息,可以说是十分辛苦了。 历经半个月的奔波,远远的,阮柔就瞧见了京都高大的城墙,比之路上所见任何一座城市都要雄伟壮观,蜿蜒连绵,犹如天堑。 城门前排着几列长长的队伍,皆是要进城的老百姓。 阮柔和刘一帆在距离城门不远时下了马车,跟着镖局,排在最长的一列队伍后。 前面一辆马车上的镖师不是第一次压镖来京都了,此时正热情给阮柔等人介绍。 “你看,进城的一共拍了三队,其中,最左边那队是专供王公贵族官员们出入的,平素人最好,也就只有每年吏部考核和春闱前后人最多,中间这队是京都城郊的百姓们入城,大部分都是来走亲戚顺带做点小生意的,人也不好,最右边,也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是给外地的百姓走的,平常查查的也更严格点,且等着吧,还早着呢。 也的确如对方所言,快晌午排的队,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得以进城,可见人数之多以及检查时间之长。 等到进了城门,京都的全貌展现在众人眼前,可惜的是,阮柔彻底没了观赏的心思,只略略瞥了几眼,就急着去找安顿的客栈,实在是一路来太过劳累。 与镖局的人告辞,两边分开,镖局的人要把货物交给押镖的人,而阮柔和刘一帆就要找位置较好、且价格实惠的客栈。 作为赶考的学子,他们算是出发早的,如今客栈入住不到一半,还算富余,只是,京都物价贵,哪怕大部分客栈并未刻意涨价,那价格也高得令人望而生畏。 暂且先定了一日,所有人都需要一个晚上好好休息睡觉,恢复精神气,等明天再来考虑住宿的问题。 一。夜好眠,第二天,阮柔和刘一帆几人聚齐,开始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安排。 “现在距离春闱还有一段时间,我想着不如去租一处院子,方便自由,说不定比客栈还能便宜点。”刘一帆第一个提出自己的建议,客栈条件一帆,隔音也不好,昨晚他压根没睡好,总觉得有人在耳边说话。 阮柔对此没意见,于是金小妹和顾华出去找靠谱的中人帮忙介绍房屋,力求最短的时间解决住宿。 下午,金小妹和顾华在陌生的京都街道一脸找了好几家的中人,看了几间条件还可以的住宅,入京后的第三日,几人终于瞧中了一处小院,一进的格局,面积不大,价格还贵,但与之相对的是位置绝佳,阮柔咬咬牙,直接租了半年,半年后再做其他打算。 在租住的新宅安顿下来,阮柔第一件事就是给省城去信报平安,顺带留个地址,以免阮母那边出了什么事找不到人。 之后,就是两人的不同规划了,刘一帆是来赶考的,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温书、参加京都赶考学子的诗会文会等,全由他自己安排,而对阮柔,最重要的则是开粮铺。 几年的发展不是白费的,如今的阮氏粮铺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存粮仓库,其中粗粮、细粮以及专供贵人的优等粮食,都有着不小的存储,且持续还在收粮,短时间内多供几个粮铺完全不成问题。 这些不是阮柔担心的,她顾虑的是京都的粮铺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若是如此外人就很难插入,虽说之前没有听说过,但在十块板砖砸下来是个都是贵人的京都来说,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阮柔想要做好生意,第一件事就是要打听清楚内情,之后才是开铺子的事。 接下来,两人对彼此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都有了了解,便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努力着,忙自己的去了。 刘一帆联系几个同省来赶考的学子们准备展开交际,交换最新的朝堂动向以及考题猜测,做文章、写诗词,忙得不可开交。 阮柔则四处溜达踩点粮铺,以及考察自己的粮铺位置。 刘一帆考中一甲进士不是问题,他会尽力争取留在翰林院,如此算来,他们最少在京都也要待上三年,阮柔的计划是在京都开两家属于自己的粮铺,一间专供富贵人们用的精粮,还有一种面对普通老百姓的平民粮铺,再由京都往外扩散,与此同时,收粮的动作也不能停止,可谓任重而道远。 第539章 春闱如期而至,本就繁华的京都愈发热闹起来,街道、客栈随…… 春闱如期而至,本就繁华的京都愈发热闹起来,街道、客栈随处可见一身青衣布衫的书生学子,刘一帆也每日早出晚归,按他的话,学识姑且够,现在缺的就是人脉,考中前结交总比之后结交来得靠谱。 也得亏人成日在外,无需人操心,阮柔才得以为自己在京都的第一家分店奔波。 京都物价贵,房价更贵,光是一间位置中上的小店铺,就得两三千两,位置处于京都中心最繁华街道的铺子更是千金难求,价格还是其次,更关键是最好的铺子都掌握在最有权势的人手中,压根不可能流出来。 当然,阮柔对粮铺位置的要求没那么高,在有一定人流量、不至于在什么荒僻的小巷子就行,跑了几天下来,阮柔看中的铺子有三个,就是价格上都骗高,预备请中人帮忙压压价。 中人协调了几天,来回奔波,终于把其中一间铺子的价格压低了一百八十两,最低价一千五百二十两,比阮柔的心理价位高了一百二十两。 有心想请中人再谈谈价,就见那中人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的,“阮小姐,这价格我费了好大劲才谈下来,那户人家不愿意继续谈,放话说不买就算了。” 阮柔沉默片刻,很快下了决定,京都的铺子从来不愁卖,与其继续费不知多少时间去找适合价位的铺子,不如干脆拿下现在这家,早点把粮铺开起来。 “崔中人,这次麻烦你了,就这个价格吧。”阮柔如此道。 她口中的崔中人是一位年纪约三十上下的中年妇人,虽是京都本地人,却没有显赫的身世,也没有累世的财富,只能靠自己的劳动换取生活所需,胜在京都繁华,经贸发达,即便居间做一个中人,也足以一家老小谋生。 闻言,崔中人展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她名声不显这样的大单可不常见,这一单若是能成,她少说能拿十几二十两的中介费,抵得上家中半年的花销了,于是对客人愈发热情。 第二日,阮柔和卖方在崔中人的说和中,去衙门办理过户手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办法,初来乍到,阮柔也怕被骗。 等到衙役办完手续,领到新鲜的盖红章的房契,阮柔才算放心,起码不是骗人的,至于铺子前几日已经亲眼看过,自是没问题的。 目送卖房离去,阮柔跟着崔中人来到一处小茶馆,买卖的交易结束,中人的佣金还没结算呢。 按照京都一般的市场行情,中人们除去一两的茶水费外,很多时候还可以拿到一个点的提成,当然,前提是中人在促成交易的过程中确实出力了,而且有所成果。 所以,按照行情,阮柔还得给崔中人付十五六两的佣金,钱不多,但也绝对不算少,她知道对方在这场交易中费的心,为了议价就差把嘴皮子磨破了,再者说,以后还多的是打交道的机会,所以这十六两她掏的心甘情愿。 两人喝罢茶,闲聊几句,哪怕对方没提,阮柔还是直接取出早前就准备好的荷包,里面包含十五两的碎银,瞧着就有棱有角,叫人一眼看出来是什么。 崔中人几乎是见到荷包的那一刻,心中就开始美滋滋,一看荷包就装的银子,马上就属于她了。 没让她失望,阮柔将荷包递过去,客气道,“崔中人,此番能成交还多亏了你从中说和,这是给你的佣金,还请收下。” 愿意给钱,说话还客气,叫崔中人愈发满意,多亏了自己当初慧眼识珠,一眼瞧出这个衣着不显的姑娘是个大方的,倒不是她眼力多少,而是有脑子,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就能来京都开铺子,能小气得了,果然,赌对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崔中人提前说了几句预祝生意兴隆的吉利话,两人告辞。 等只剩自己和金小妹,她才显露出了几分跳跃的姿态来,“走,咱们去看看铺子,前几日简单看了下,还不知要改动多少呢。” 金小妹自然应好,几年的历练下来,她早已不复当初那么咋咋咋呼呼,反而很为稳重,毕竟好歹在省城也是十几家粮铺的大管事,不知与多少人打过交道,经验性格可谓磨炼出来了。 两人来到铺子里,前后开了十几家铺子,如今驾轻就熟,都不用阮柔发话,金小妹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京都房价贵,说是铺子就真的只有一间铺子,唯一的优点是有两层,勉强能给铺子里的人收拾出来暂时休息的地方,接下来,一边收拾铺的功夫,一边就得开始招人了,也不知京都的伙计工钱贵不贵。 第540章 铺子买下来,还需要时间修整,约莫需要半个月时间,期间,…… 铺子买下来,还需要时间修整,约莫需要半个月时间,期间,恰好是刘一帆参加春闱的日子。 入考场所需的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还一连准备的三份,就担心出什么意外,好在一路安生直到进入考场,阮柔目送人进去,没有太过担忧,而是继续去铺子里紧盯装修。 也是这一日,阮柔突然收到老家那边送来的信件,厚厚的一沓,不知写了些什么。 拆开一看,第一部分是阮母等人的问候,到底是天子脚下的京都,阮母不可避免有些担心,再三叮嘱生意赚钱都是次要的,保全自己才是第一位。 接下来就是他们离开后的一些消息,省城范围内的生意一切安好,究其根本,除去阮氏粮铺本身物美价廉的优势外,背后刘父所代表的权势和背景才是粮铺这些年来一路顺遂发展的关键,哪怕刘父从来没明面上从来没承认过阮柔的存在,但又有谁会没眼色到以身试法呢。 信的末尾,附带了些铜湖村的消息,不过,阮母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若说当年阮父刚逝世时,阮氏宗族还是压在母女两人头上的一座大山,那历几年的时间,不拘阮柔还是阮母,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没人会真的把阮氏宗族的意思视为压力。 阮母之所以提起,还是因为阮氏宗族的动荡。 先前的老族长年纪大了,虽说族长族老都是年纪越大、越有经验反而越吃香,但不代表明摆着得罪了族中大户阮柔一家的老族长会得到族人的拥戴。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当年族人们跟着老族长逼迫阮柔母女时如此,如今阮柔得势,族人们的选择同样出自人的劣根性。 阮柔这些年来,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对阮族长行事的不喜,名下的田地宁愿找同村的外人都不愿意找亲近阮族长的族人。切身利益下,阮族长下台不过早晚的事。 新上来的族长是坚定的亲阮家一派,上任后还特意请阮母上门做客,倾向之意明显,虽说如今的阮氏宗族已不足以影响阮柔,但起码以后不用担心被宗族败坏名声、亦或者办什么事被暗戳戳使坏,对阮柔来说是件好事。 想了想,人家表达了自己的善意,阮柔这边也不能一点不表示。 给真金白银之类是不可能的,直接给族人租金优惠也不是长久之计,思考片刻,阮柔决定每年给族里没有壮劳力养家的老幼捐赠一小部分粮食,总归她自己是做粮食生意的,还有一百亩田地在那儿,不会缺这点粮食。 想好后,阮柔开始回信,同样,先是报平安以及来京后的近况,之后是对阮氏宗族的安排,详细地写明了交好的理由和给出的利益,向来阮母应该能理解照做。 赶着中午前,金小妹连带着自己写给家里的信赶去镖局,两地距离遥远,往来信件十分不易,即便托镖局,信到阮母手上恐怕也得半个月之后,暂且不用担心村里的事。 阮柔回完信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金小妹,肉眼可见地心不在焉,惹得阮柔忍不住好心,要知道,这些年金小妹可算历练出来,轻易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哪怕铺子里遇到再大的事也能游刃有余的应对,也不知对方家里信里写了些什么。 许是看出来阮柔的好奇八卦心,也或许纯粹想要找个人倾诉,没等阮柔询问,金小妹就开始自己叭叭说起来。 “惠娘,我爹娘来信了,催我成婚呢。”金小妹语气里有稀奇,也有唏嘘感慨。 阮柔还记得金小妹的经历,十九岁的她当时还在娘家,因望门寡后被原本的未婚夫家闹腾得坏了名声,被人议论克夫,娘家兄嫂看不惯这个大龄还在家吃闲饭的,金父金母年纪渐大也不好反驳儿子儿媳的指责谩骂,日子可谓艰难,这也是当初她愿意请人来做帮工的原因,若没人帮忙,迎接金小妹的结局很可能是随便找个鳏夫把自己卖了,亦或者找条河、找根绳子了结自己的性命。 好在金小妹是个有韧性的,来到阮家做帮工后任劳任怨,不拘多辛苦的活儿都乐呵呵地干,不怕苦不怕累,又有一股子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向上攀爬的决心,硬是一路跟着阮柔从村子到镇上,从省城到京都,如今的她虚岁已经二十四,在农户人家,绝对的大龄青年,金家催婚也属正常,那么,必定是人选有什么问题。 阮柔这么猜,也就这么问了,“给你介绍的人是谁,有什么问题吗?” 金小妹脸上颇有些一言难尽,“是我死了的那个未婚夫的弟弟,今年才十七。” 呃,哪怕早有猜测,这人选也出乎阮柔的意料,她面上同样带着些酸爽,看稀奇似地问,“那户人家和你爹娘都是怎么想的啊?” 金小妹,“那户人家怎么想的不知道,左右不过见我跟着你有能耐了,想巴上来,刚好曾经有那层关系呗。”时隔几年,再谈其死了的未婚夫,她情绪毫无波动,甚至有几分厌恶。 顿了顿,她继续,“至于我爹娘,多少年都是那个性子,当年那户人家上门来撕扯我克夫,败坏我的名声也不见他们出来跟人掰扯,在家被兄嫂欺压也没替我出头,或许有些心疼我,但也就那样,所以答应那户人家的说项,也不出意外。” 事实上,金小妹还有些不好说出口的揣测,这些年她赚了不少钱,大部分都自己攒着,只有小部分买了些吃用的送回家中,不说爹娘,兄嫂肯定有想法,如今自己走的远了,占不到便宜,指不定怎么惦记呢,不拘是谁,只要能让自己回去成婚,最好留在家附近,到时候不还是得补贴爹娘兄嫂。 这些金小妹都没有说出来,但她估计惠娘也能猜到,自家小姐向来敏锐且洞察人心。 阮柔确实猜到了,却不好在金小妹心头再来一击,于是极有默契地略过这个话题,继续研究粮铺的安排。 是夜,没有刘一帆的存在,阮柔特意让人置办了一桌好饭菜,跟金小妹吃喝完后醉醺醺睡到一起,漆黑的夜里,带着几分醉意畅想未来,便是有再多憋屈烦闷的金小妹都不由得被鼓动起了战意,是啊,过去的已经过去,曾经可以轻易颠覆她人生的人对她再没有任何影响,又何必过多在意。 第二日,旭日初升,考棚里的考生们从梆硬的木板床上起身,简单洗漱过后继续答题,金小妹斗志昂扬带着早饭去铺子里监工,唯独阮柔懒洋洋在院子里窝着晒太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40-560 第541章 等一场场考试结束,终于到了考生们出考场的日子,阮柔早早备好马车…… 等一场场考试结束,终于到了考生们出考场的日子,阮柔早早备好马车,只可惜考场外人山人海,马车进不去,只得让金小妹在一条街口外等着,阮柔提着一个小提篮,里面有一碗鸡汤几块糕点。 约莫等了一会儿,人群渐渐散去一些,阮柔才终于看到刘一帆,先喝了一碗鸡汤,糕点是吃不下去的,遂直接往马车那边走去。 几天的考试,且不说费的脑力,光是体力就几乎耗空,刘一帆此时没有别的想法,喝碗鸡汤,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张床睡下。 事实上,马车晃晃悠悠的路上,刘一帆就睡着了,连怎么下的马车回房都不知道,等醒来,已经是整一天后了。 正好又是一个清晨,刘一帆起身洗漱,待收拾齐整方才来到客厅,阮柔正在跟金小妹商量今日要出门做什么,见到人过来,免不得问候一句,“你起来了,饿了吧,厨房灶台有炖粥,你自己去盛一碗,等中午再吃正经饭。”久饿的人胃不好,得喝粥缓一缓。 刘一帆正准备去灶房,一旁侍候的顾华腿脚麻利,飞快去灶房端了一碗粥过来。 人醒来,阮柔今日出门的计划就得延迟,索性在饭桌上闲聊。 考都考完,没有忌讳,她干脆直接问,“你考得如何。” 这一问,不拘是顾华还是金小妹,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反倒本人刘一帆态度随意,很是笃定道,“还行吧,二甲是肯定的,一甲就得看情况了。” 按以往春闱的规矩,考官们会先定出前三甲名单,皇帝在殿试后宣布最终名次,二甲三甲一般不会刻意调整,但一甲考虑的不只是考试成绩,还会受其家世背景、父母宗族、党政派系等等影响,总之,也不是完全公平。 刘一帆这么说,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阮柔听后满意,她新买的铺子,还打算好好发展,有一个京官在背后撑腰再好不过。 临出门前,她给对方加油,“以后咱家就靠你了。”说着潇洒出门,留刘一帆无奈笑笑。 吃罢饭,就得出门跟同窗们对答案了,最重要的还是即将面对的殿试,那可是亲面圣上的机会,表现好一路青云直上,表现不好落个三甲一辈子庸庸碌碌,写策论、猜题答题,且还得辛苦几天呢。 时间流逝中,阮柔在京都的第一家阮氏粮铺宣告开张,京都地方大规矩多,就没敢放鞭炮之类的,而是特意请了舞狮队,门口挂上两个大大的红灯笼,很是喜气。 京都繁华,人气也比旁的地方高,甚至不用阮柔想什么办法吸引客人,就陆续有路过的客人上门。 要说在京都开铺子,缺点那是数也数不清,可优点也很明显,京都有钱人多,物价就贵,同样的粮食,价格比省城价格高上一半有余,哪怕加上一路的运费,赚的也要多得多。 生意上门,阮柔心情甚好,待客人殷勤备至,一个上午,就成了好几单生意,连金小妹都乐呵呵,“惠娘,京都的生意可真好,咱们算是来对了。” “嗯,既然生意好,就好好干。”阮柔鼓气—— 万事开头难,阮柔有时候想想,除去当初在镇上开第一家粮铺,连采购粮食都要自己出门一点点搬运外,再之后有经验、有粮食来源,经济上也富裕很多,发展就格外顺利,及至此时京都开店,有种格外得心应手的感觉。 仅三日,京都的粮铺就逐渐走上了正轨,虽然还没培养出固定的客人,但来的人多了,总会有一部分人能留下来,还是那句话,阮柔对自家粮铺的粮食品质和价格有信心。 平静中,迎来了刘一帆的殿试,春闱后,金榜题名,走马游街,刘一帆得了二甲传胪的位置,第四名。 其实从家世背景上来说,刘一帆也不全全然没背景,从父辈来看,刘家勉强算书香世家,刘父如今官至知府,而母家这边,母亲出自侯府,他勉强可以算半个勋贵子弟,起码他要想打入勋贵圈还是可以找舅家的人帮忙引进的。 所以,得了个传胪的位置,还算过得去。 刘一帆自己是这么说的,“状元出自江南名门望族谢家,风流才子,学识才华都是顶尖的,被陛下钦点状元,榜眼是京都吏部侍郎的侄子,出自苏家,一门三进士,探花是当今慧云郡主的儿子,样貌上上。” 总而言之,前四名,没有一个所谓的寒门出身,或多或少都有背景。 阮柔便问,“所以,你是背景没拼过人家?” “也不是,前三位的才学也是极佳的,水平相差不大。”刘一帆解释,随后似想起什么,叮嘱,“对了,我预备明日有空去永安侯府拜访,你明日记得留出空来。” 侯府也即是刘一帆的正经外家,之所以当初入京没有直接上门,就是担心侯府勋贵身份会影响到自己,加上两边血缘关系亲近,实则没怎么真正相处过,到底还是陌生的,便想着等考中后上门,多几分底气,也不给侯府丢脸。 阮柔应下,“好,明日有空,就是礼物要备上什么样的。” “我来吧。”刘一帆接过送礼的事,其实他可比阮柔有钱多了,概因当初亲娘嫁妆丰厚,人走后,这份嫁妆就留给了其唯一的子嗣,刘父是个脑子清醒的,哪怕后面刘家继母,也即刘母的庶妹、永安侯府的庶女嫁进来,因着嫁妆不丰屡次打前头嫁妆的主意,刘父也始终没松口,牢牢捏在自己手里。 之前在省城几年,刘父见儿子是个有成算的,且已经成婚,是个大人了,遂将嫁妆都转给了儿子,所以,刘一帆现在是真富有,有钱送礼就变得很简单。 翌日,两人果真带着礼物登门,拜帖是早就送了的,故而一大早,侯府就开门迎客,永安侯府如今当家的是侯府嫡长子,刘母的同胞兄长,刘一帆的亲舅舅,上头的侯府老妇人,是他亲外祖母,极亲的血缘关系,刘一帆又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人,侯府的态度也甚是热情。 侯府近些年来有所落寞,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的侯府还是绝大多是人仰望的存在,于刚中进士的刘一帆而言,绝对的够看。 两边互有权衡,相处起来反倒轻松,刘一帆说起自己的过往,惹得老妇人忍不住连连抹眼睛,安定侯同样感慨不已,提起早逝的女儿和妹妹又一番伤心,刘一帆自是宽慰不提。 第542章 继殿试后,刘一帆顺利考进翰林院,成了一名七品文官,虽说官职不高…… 继殿试后,刘一帆顺利考进翰林院,成了一名七品文官,虽说官职不高,可翰林院清贵,又是天子近臣,以后的前途还远着呢。 自此,刘一帆开启了日常当值的日子,每月仅两日休沐,逢年过节还有额外的假日。 阮柔则依旧费心经营粮铺,一年过去,第一家粮铺的生意彻底站稳脚跟,多做的是平民百姓生意,不显山不露水,故而也没引起什么人的额外注意和敌对。 但很快要开第二家,按计划,应当售卖更高一档的精细粮,如碧梗米之类的,都是达官贵人们常用的,价格贵,用量少,但却赚得更多,是粮铺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如今她却有些犹豫,担心会引来麻烦。 还是刘一帆宽慰,“如今我好赖也是个官员,若这点小事都护不住你,这官和生意索性也不用做了。” 于是,最后第二家粮铺到底按计划开张,大户人家,尤其家中富裕的,大多都有自己的粮庄,很少从外采购粮食肉类,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尤其京都处处官员,周边的田地却是有限的,很多人只能依靠买粮吃,所以粮食的生意稳中有升,大大增长了阮柔的信心。 她没想到的是,当日刘一帆虽然如此宽慰她,事后却开始发愤图强,一改往日在翰林院的咸鱼做派,上官吩咐做事积极主动起来,叫一众熟悉的同僚险些惊掉下巴。 辛苦总归有回报,刘一帆本就有足够的学识才华,如今不知多少世当官,再棘手的事情到他跟前,都有了解决的办法,靠着一点一滴的积累,开始逐渐走到上官的考察范围,更是在一次陪驾的过程过,得到皇帝赏识,从正七品直接升到正六品,可谓进步飞速。 也不知是阮柔的粮铺规模不大,没有动摇其他人的根基,不值当为此动手,还是有刘一帆当官的身份撑腰,旁人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结果便是阮柔的粮铺安安生生,发展的一路顺畅,规模更是一翻再翻。 如此,两年后,刘一帆在翰林院的三年任期结束,商量过后,谋了个外任,一来,阮柔将粮铺开遍大江南北的愿望还没时间,二来,只有外任做出过业绩的官员,以后晋升的通道才会更好,三来就是两人想要多出去走走看看,遂寻了江南一处小县当县令。 别看同样是县令,偏僻地方的县令才七八品,江南富庶,县令就是正六品,阮柔对此很是满意。 每到一处新地方,刘一帆兢兢业业地打理治下,安顿百姓生计,盘活县内经济,阮柔则照例开粮铺,前面十几次的经验,如今一个小粮铺,压根不需要阮柔自己上阵,历练颇多的金小妹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 值得一提的是,来到县上后,阮柔便将阮母接来了,先前两人在京都,说要接人来,阮母却死活不乐意,如今换了地方一问,却是直接就来了,可见,阮母当是不乐意去京都,或许是担心京都人多事杂,反倒没有小地方的日子安生吧。 近些年来,阮母的年纪虽然一点点大了,可丝毫不见老态,究其原因,不过不费心罢了,万事有贴心的女儿女婿,家中和谐,外面人追捧夸赞,可不就哄得人心情舒畅,半点不显老。 尤其自刘一帆考中进士当官后,他是赘婿,入阮家的户籍,自然也上了阮氏宗族的族谱,算阮家的人,阮家族谱都因此熠熠生辉。 说起来,这还是阮家几代以来第一个当官的,光耀门楣自不必说,族人的艳羡乃至奉承都叫阮母心情舒畅,旁人说她命好,她也笑呵呵地应着,若不是命好,她女儿怎的这般有出息,还带来一个同样有能耐的女婿呢,可见这话半点没错,年轻时候没受过太多苦,年老了更是享尽了清福,阮母有时候想想,都觉得自己这辈子甚是有福气。 阮母的一些念头阮柔不知道,若知道,也只有欣慰的份,毕竟,当初原主渴求的,不正是如此嘛,让阮母安生顺遂一辈子,自己一路向上,承继家业乃至有更大的发展,证明给所有人看,哪怕只有她一个女儿,阮家的门楣也不会轻易叫人践踏了去。 随着手下找来的能耐伙计管事越来越多,阮柔的日子反而越发清闲,无事可做,粮铺的生意便这么一点点扩张,靠着优廉的价格,逐渐占据了全国上下很多一片粮食市场。 哪怕如此,阮柔的腰包其实也没有多富裕,起码远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丰厚,一方面,粮食的进价高卖价低,能赚取的差价就低,加上一直开新铺子的成本,能真正落进腰包的是极少数。 另一方面,阮柔手头积攒的大量的粮食,倒不是为了囤积居奇,既是粮铺稳定营业的需要,也为了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这些年来,阮柔始终坚持给各地慈佑堂捐粮,照顾那些无人依靠的孤寡老弱,其中更多粮铺在当地发生各种天灾人祸时挺身而出,不知救了多少走投无路的老百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便是再小的孩子,只要有阮氏粮铺在的地方,都知道其背后老板的好名声,由此带来很多有良善之心的客人自不必多提。 相辅相成,刘一帆的官职给阮柔带来了庇护,与之相对的,阮柔开粮铺做善事带来的好名声也给刘一帆带来了巨大的好处,起码,说刘一帆是个清官绝对没人反对,说他不爱财也没人反对,毕竟谁家爱财的能这么大手笔地撒钱跟洒水一样,夫妻一体,别说事情都是人家夫人干的。 等两人在外地奔波了六年,阮柔的粮铺开了一家又一家,终于等到了回京的机会,几年来,从六品官升到从四品,在京都也不算寂寂无名了,更别说阮柔闯下的偌大名声。 入京后,刘一帆直接入了吏部,以清廉公正著称,愣是没叫旁人扯出半点不妥来,再后来,官升至吏部尚书,影响半个朝堂的官员晋升,也无人能塞进阮家一个铜板子儿,背后,阮柔的好名声同样功不可没,她三十岁时,得皇后娘娘召见,封赏一品诰命夫人,而彼时,刘一帆才不过三品官,不看实权,阮柔这个一品诰命可比刘一帆的官位还高,等事情传回阮氏宗族,又是一阵热闹议论。 只是,阮氏新任族长觉得风光的同时,又有点憋屈郁闷。这些年来,眼看着阮家走得越高越远,整个宗族能沾的光却极少。 究其原因,不过当初的老族长不做人事,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觊觎阮家家财罢了,哪怕他当族长后尽力弥补,可天高皇帝远,人家的视线早就不在这一亩三分地,只能偷偷把老族长一派骂了个狗血喷头,其他知晓阮家多能耐的族人们更是动辄横眉怒目,惹得老族长一派缩紧了尾巴做人,当初的阮老四和阮老七家更是一家比一家惨,当初在阮家当帮工的秦氏,更是跟村里其她妇人没区别,早没了当初在阮家时候那般矜持自傲,方才明白,离了那份帮工的活计,她在夫家什么都不是。 一岁换一岁,新人换旧人,时间带走的不止岁月,还有人,曾经的老人一点点离去,知晓阮柔与族里恩怨的人虽还有,却甚少提及,毕竟说一回怄一回,没沾边的族人恨不得回到过去对阮家伸出援助之手,说不得就能沾上天大的光呢,可惜一切不能重来,于是,更多年轻人知道的则是村里有一位长辈立女户、开粮铺,如今名满天下,被皇家赐“义商”之名的阮氏粮食就出自她们宗族,男子们面上不敢说什么,心中暗暗腹诽牝鸡司晨,女人们则各有自己的想法。 第543章 时光一晃,已是很多很多年后。 刘一帆历经几十年,一路…… 时光一晃,已是很多很多年后。 刘一帆历经几十年,一路做到二品大官,帝王心腹,一辈子都在兢兢业业为官,为百姓奔波,直至耳顺之年(六十岁),方才得以乞骸骨,告老还乡。 说是告老还乡,实则两人对所谓家乡都没有固定的概念,最终选择沿着阮氏粮铺的痕迹,一点点踏遍山河,直至从心之年(七十岁)方才回到京都,开启正式养老生活,彼时,阮母早已仙去多年。 回忆往昔,自两人入京,一人官路亨通,一人生意顺畅,一人是人人称赞为民做主的清官大老爷,一人是百姓人人皆知的仁商,皆名满天下。 与之相对的,则是刘家那边愈渐落魄。 刘父哪怕能力卓然,可没有足够的家世背景,又没有亲朋殷亲帮衬,最后终身也只做了三品官。 他一生只得两个儿子,大儿子入赘,且是出名的清官纯臣,在官场上从不伸手其它诸多杂事,所以帮不了他什么,至于小儿子,性子被宠坏了,打小就是膏粱纨绔,别说为官做宰,便是最简单的秀才试都没能过,一生都是个白身,刘家的前途算是在这一代彻底终结。 要说不甘,刘父自然有,遥望远昔,他只是为大儿子选择入赘略有些惋惜,惋惜大儿子的才华学识以后不能为刘家扬名,但那时,他还有年幼的小儿子,大儿子出色继承了他读书的才能,他便以为小儿子也会如此,谁知竟生个了草包,大字不识一箩筐,怎么教都跟个蠢猪似的,时日久了,他却越发后悔叫优秀的大儿子出了门,只可惜,再后悔也为时晚矣。 而刘家的继母,争了半辈子,熟料最后自己万分宝贝的小儿子,就是有亲爹用心扶持,依旧跟扶不上墙的烂泥似的,带累她没了脸面。 想她虽是侯府庶女,可在娘家时,出入的也是公侯之家,哪怕婚事不算顺遂,到底嫁的是四品官,一省知府,作为继室,除了有个继子闹心,出门在外从没有受过半分委屈,结果丈夫离世后,儿子一介白身,连累得她也再没了外出跟官家夫人交际的机会,向来要脸面的她只得日日窝在家中,一时恨不得自己顶了小儿子去科举,一时又后悔当初早早赶了继子出门,否则,也不至于母子俩无依无靠,狼狈归乡。 只是,不管旁人如何作想,都早已不能牵动阮柔和刘一帆的半分心神,叫阮柔欣慰的则另有其它。 事情还得回到遥远的铜湖村,原本铜湖村也只是个普通小村落,跟其它千千万万个村庄没有任何不同,可小地方飞出个金凤凰,愣是出了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其夫婿更是官至二品,不知引来百姓们多少称赞歌颂。 旁人尚且如此,何况其出身地铜湖村。 与有荣焉的村人们可没有阮氏族人那般想要占便宜的心思,阮家每年冬日寒冷时节给孤寡老弱送粥送冬衣,哪怕不是人人都能占便宜,可心明眼亮的人都知其善心,自然多有称颂。 此乃一桩,另一桩,则叫阮柔有些意外之喜了。 因着阮柔和刘一帆名声在外,尤其阮柔的一生堪称传奇,其立女户找赘婿、做生意当诰命夫人的事迹广为流传,成为诸多女子羡慕乃至模仿的对象,由此,女户之风盛行。 从铜湖村开始由内向外扩散,村中第二个立女户的是金小妹,她没有选择嫁人,更没有听从爹娘父母提议的短命未婚夫的弟弟做夫婿,而是毅然立了女户,以女子之身撑起阮柔生意的大半边天,不止金小妹,连带阮柔铺子里很多大小管事,皆连带着以立女户为荣。 女子之身立于世间本就不易,若嫁人为妻,则需操持家事、照顾夫君,生儿育女、孝顺长辈,皆为本职,往往操劳一生得不到半句好,而立女户,同样殊为艰难,世人多偏爱男子,女子在外跟男人一起争斗拼搏,何其艰难,却到底能落一个自在随心,不用任由家中公婆男人使唤斥责,不用全然仰仗儿子儿媳挣体面给孝顺。 风气一旦形成,由南向北,由东向西,逐渐传遍全国,但凡大户人家,心疼女儿为女儿多多考虑的、女子不愿将一生系于陌生男子的,立女户的女子越来越多。 立了女户,便要有养活自己的能耐,女子不能为官做宰,就自己做生意、学手艺、种田耕地、打猎护卫,三百六十行,总有一样能谋划出路,有了生计,往后的人生便有了立足的倚仗。 如此,一家又一家,一户又一户,开始女户数量并不显,直至有一日,但凡大些的城镇、开化些的村落、稍微有点气性需靠自己谋生的女子,疼爱女儿的人家,总之,女户是一日日增多,渐渐弥散全国上下,外面街道上、铺子里的女子越来越多,最后,谁也不知道天下立女户的女子到底有多少。 阮柔得知此事,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听闻之后,由衷地笑了,多好的一件事啊,女子立足于世不易,她做不了太多,也帮不了天底下所有的女子,但有她的粮铺所在之地,优先招女子做工,希望她们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以后的日子一番顺遂,得偿所愿。 又是三年过去,越发老迈的阮柔和刘一帆迎来生命的终结。 几十年的经历如走马观花,一点点在眼前闪现,这一辈子,阮柔用原主的身份走出了一条光明大道,阮母高寿离世,余生没有任何遗憾,含笑而终,她阮惠娘以女户的名声传遍大江南北,阮氏宗族那群歹人没有沾上半点她的好处,反而日日阴暗嫉妒,怕是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阖眼的那一刻,耳边传来熟悉的电子音,阮柔的精神从沉疴的身躯中脱离,重新恢复了精神。 “嘀,阮惠娘的心愿已完成,奖励10000积分。” 一生顺遂,阮柔没费什么心,在系统询问是否继续下一个任务时,直接选择了继续。 “嘀嘀嘀,任务世界已开启,阮兰娘的心愿。” “宿主传输中,传输完成。” 又是一个古代世界,任务发布者阮兰娘乃隋朝世家大族阮家的嫡出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又有一身好才华,名声享誉京都,堪称从一出生就站在了顶点,追求的世家公子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如此的人,只待长辈寻一良人,一辈子都会顺遂安康,这样出身的千金小姐,又会有什么过不去的遗憾呢。 阮柔沉下心神,继续接收原主的记忆。 第544章 半晌,躺在床榻上接收完全部记忆的阮柔忍不住翻了个身,哀叹一声。…… 半晌,躺在床榻上接收完全部记忆的阮柔忍不住翻了个身,哀叹一声。 简单来说,就是原本嫁与门当户对豫章侯府的嫡长子田家大郎做世子夫人的原主,硬是被塞给了同样爱慕原主的田家三郎。 要知道,同是一家兄弟,哪怕同父同母,可出生顺序不同,人生际遇和前程也是天壤之别。田家大郎是豫章侯府的长房嫡长子,从小享受着整个侯府全部的资源和培养,在京都名声斐然,且由圣上面亲自下旨成为侯府世子,铁板钉钉的未来侯爷,嫁给这样的田家大郎,结的是姻亲之好,也是阮家为原主安排的最好的婚姻。 而田家三郎呢,不过长房嫡出三子,上有出息的嫡兄,中有从军走武官路子的庶出二兄,下还有倍受爹娘疼宠的嫡出弟弟,可以说,不管从才学、人品、相貌、侯府受宠程度乃至未来前程,田家三郎都无法跟田家大郎相比。 原主本该在娘家的护持下,嫁与豫章侯府世子,成为侯府宗妇,未来顺遂一生,而不是被所谓田家大郎的谦让,硬生生在新婚夜被田家三郎侵犯,不仅给娘家名声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打击,让外人非议诽谤原主是一个勾引丈夫兄弟的**,自己更是在田家被苛待被为难、被辱骂羞辱,年仅二十就郁郁而终,其背后,少不了侯府的推波助澜。 一切的根源,不过在于田家三郎自以为是的倾慕原主,在亲兄长跟前郁郁寡欢,醉酒耍疯、寻死觅活,凭借所谓深情求得兄长谦让,田家三郎令人恶心,田家大郎同样不遑多让,明明是自己谈婚论嫁的未婚妻子,却在新婚夜让原主盯着盖头被自己的亲弟弟玷污,只能说,都是一窝畜生。 阮柔想着想着,心情不由得激荡起来,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好似要将她焚烧殆尽。 她无奈抚摸心口,给原主保证,“你放心吧,我会让田家人付出代价的。” 之所以是田家人,而不是田家大郎和田家三郎,自然是因为作恶的可不止这两个罪魁祸首,田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帮凶,前一世,既然能为了两个小畜生的歹毒行径遮掩乃至加害原主,害得原主丧了命,这一世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随着她的保证,身体中的愤怒渐渐被平息,但阮柔能感受到,那股愤怒只是蜷缩在身体某处,只等着某日再也抑制不住,亦或者彻底了解这股愤怒。 耽误了一会儿,原本还漆黑一团的外面,已然露出一抹鱼肚白,外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是下人们在准备侍候她起床。 果不其然,不多时,阮柔听见一阵极其轻微的敲门声,“小姐,可要起了。” 说话的是原主的贴身大丫鬟锦绣,前世跟着原主陪嫁到丫鬟之一,田家是个虎狼窝,原主被磋磨死,陪嫁的丫鬟小厮也都没讨着好。 锦绣对原主十分忠心,当初新婚第二天早上,发现跟原主同房的乃田家三郎,就一力主张原主回阮府告状,跟田家分清界限,给自己寻个公道,可惜,原主当时被田家人连哄带骗,兼之顾虑自己清白已失,故而选择了忍气吞声,孰料一步退步不退,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现在么,阮柔无暇多想,略提高声音回,“起来了,你们进来吧。” 顿时,一群丫鬟鱼贯而入,光是一个起床,抬水盆毛巾洗漱的,穿衣服、叠被子的,梳头化妆的,总之,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但凡能进屋伺候的,没一个闲着,要不说阮家世家大族规矩多呢。 要说阮家,虽没有公候伯爵的背景,却是从前朝传承几百年至今的世家大族,光是本朝,皇后贵妃就出了两位,在偌大的京都朝堂,姻亲故旧遍布,原主亲爹阮父乃礼部尚书,虽瞧着不起眼,可却是皇宫里圣上皇后跟前的常客,二叔在江南富庶地任一地知府,三叔是国子监祭酒,半个京都的学子都得称呼一声座师,四叔是吏部侍郎,官不大,权利不小,阮家这般家世且欣欣向荣走上坡路的,在整个京都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原主,则是阮家这一代第一个女儿,长房嫡长女,享受着家中长辈的看重疼爱,本人也极其出色,幼时跟着兄长一起读四书五经,才学见识出众,跟着娘亲阮夫人学女工和管家理事,样样料理妥当,可以说,这样的原主,完全配得上豫章侯府的世子,就是可惜心不够坚、不够狠,才叫田家的歹毒行径得逞。 足足两刻钟,一群丫鬟的簇拥下,阮柔才算收拾妥当,到了能简单出门的地步。 锦绣是原主身边最能做主的大丫鬟,原主不发话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她做主,此时,见差不多了,她便道,“小姐,可以去给老爷夫人请安了。” 多说多错,阮柔有原主的记忆,却很难保证一些小细节都与原主保持得一模一样,故而,只轻微颔首,“嗯,爹娘怕是等着了。” 一群人转战大房用饭的膳堂,阮家人丁兴旺,除去二房一家在外做官外,上有祖父祖母,下有大房三房四房,每一房人都不少,凑一起吃饭得坐满三大桌子,不仅主子们吃饭费劲,下面的下人做菜上菜也是个麻烦,故而,一般阮家几房吃饭都是分开的,唯有每月初一会一起吃顿饭,以及去府中祖父祖母的院子吃饭会凑到一起吃饭,平素想要见面就是彼此串门子,去府中学堂或者后院玩耍等,总而言之,不整日凑一起。 远香近臭,四房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兼之都得靠自己和家族奔前程,故而四兄弟之间没什么矛盾,连带着四房人也和和气气没什么矛盾。 阮家长房,原主是嫡长女,上面还有个嫡长兄,下面还有个庶弟,大房一般吃饭的也就阮父阮母和三个儿女,至于软辅旁的侍妾同房,阮母不刻意磋磨她们,叫她们在一旁侍候,却也轻易不会让其掺和一家子的聚会联络,存在感其实挺低的。 来到饭桌旁,阮柔跟阮父阮母和阮大哥见礼,阮大哥是个看起来十分温和谦逊的读书人,如今年方十九,只是举人功名,依旧被阮父压着在国子监读书,只等明年春闱奔前程,为了安心读书,也还没有成婚,倒是定了一门亲事。 阮小弟是庶出,性格有些怯懦,怯怯跟阮柔问了声好,随后就把自己当蘑菇缩在角落,阮柔应了声,也没怎么放心上。 阮母见着女儿,满心的欢喜,只觉得女儿一日日出落得漂亮,忍不住感慨,“没想到兰娘一眨眼也到了出嫁的年纪。” 阮柔原本好不容易平复出来的好心情顿时被毁了个彻底,却还得不叫阮母看出异样,勉强装出羞涩的模样,“娘,你说什么呢,女儿只想一辈子在家陪着你。” “傻兰娘,说什么瞎话呢,娘也希望你一辈子不出门子,可田家大郎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已经展露头角,性子也好,有你爹和几个叔叔在,将来肯定会待你好的。” 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可以说,田家大郎是阮父阮母用心寻到的好亲事,若没有意外,靠着阮家的权势,原主确实能过上如阮母所说的生活,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好了,吃饭呢,说这些做什么,依我看,兰娘最好在家再陪我几年,我可舍不得乖乖女儿嫁出去。”阮父见女儿不大自在,打了个圆场,一家子开始用膳。 第545章 用完早膳,阮父自去上衙,最近朝堂无事,阮父去上值时心情极佳,阮…… 用完早膳,阮父自去上衙,最近朝堂无事,阮父去上值时心情极佳,阮母则领着三个儿子去长房给婆婆请安。 阮家祖母是位慈和的老人,如今年五十六,一头青丝已成白发,只依旧梳得齐整,脸蛋圆圆,可见年轻时定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大约人年纪大了,耐心就少了,阮祖母不过听大儿媳说了府中的几件小事,便不耐烦挥挥手,“行了,这些事素来都是你管,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且先去忙吧,还有小子们,该去读书的读书,让兰娘她们几个姑娘陪我会子。” 闻言,阮母和两个妯娌,连带一串的小子皆纷纷行礼作别,前后不到一刻钟。 等一大屋子的人去了大半,阮祖母才算松了口气,人多她连喘口气都觉得累,下次还是要跟几个儿媳说说,不必每日过来请安了。 想法不过一闪而逝,阮祖母一眼瞧见一群孙女中最亮眼的大孙女,慈眉善目地朝她招招手,“兰娘,过来,到祖母身边来。” 阮柔见状,起身到了祖母身侧的小几上,紧紧挨着祖母坐下,颇为依恋地喊了一声,“祖母。” “嗳。”阮家祖母应着,想起大孙女不日就要出嫁,免不了几分伤心。但凡女子出了门子,再回娘家可就难了,就算夫家不介意,外界的流言蜚语也会攻击人,她一大把年纪,随着成婚日子逐渐临近,跟大孙女是见一面少一面,故而格外珍惜。 今日距离大孙女成婚不足十天,该准备的都准备差不多了,嫁妆添妆早已准备好,只等着良辰吉日出嫁。 但阮家祖母有点私心,总想给家里第一个出嫁的姑娘添一些好东西,只是,眼下其她几房的姑娘都在,她不好当着面说,免得传出她不公的埋怨来,不过却是打定了主意待会把人留下来偷偷交代几句。 阮家是个传承百年的大家族,外面那些旁支且先不说,光论府里的四房,因着如今老太爷老太太尚在,阮家并未分家,四房人住在一起。 阮家大房育有二子一女,二房夫妻同样两子一女,两个儿子都是嫡出,女儿为庶出,如今都跟着阮二叔在任上,三房只一对嫡出兄妹,四房人可就多了,足足三双儿女,其中,长子和三女为嫡出,另有两儿两女庶出,总的下来,阮家下一代共有十四人,堪称人丁兴旺。 如今,留在老太太房里的,就有大房三房和四房的五个姑娘们。 原主如今年方十七,不日即将成婚,下面的几个妹妹有的已经定亲,有的则则还在相看,唯有四房两个最小的将将十岁,还不着急。 几个姊妹们围着祖母说笑,聊些最近的趣事,偶有几个妹妹凑到阮柔跟前说些悄悄话,可以看得出来,虽然出自不同房,但几个姑娘间没什么矛盾,关系很是不错,想来这也是原主被田家摆了一道后,不愿意回娘家伤了阮家女儿名声的缘故。 说笑了一阵,阮家祖母便借口累了,让其她几房的孙女回去,唯独留下了阮柔。 等房间内只剩两人,阮祖母这才搂着孙女的肩膀,声音很是怜惜,“兰娘,你过不了几日就要出门子,人选是你爹娘挑的好人家,豫章侯府家世没得说,田小子人品也好,我再没有该担心的,可姑娘家嫁人,总是去旁人家生活,少不得受委屈,祖母做不了什么,唯独压箱底还有几件好东西,待会你去挑几件。” “祖母,先前您都给过孙女不少好东西,现在孙女怎么还能要你的东西,而且,下面还有一堆弟弟妹妹,我都怕把祖母您的箱底掏空了呢。”阮柔带着俏皮话的拒绝出来,顿时把阮祖母逗笑。 “小丫头。”阮祖母嗔怪一声,却还是不容拒绝,掏出一张旧旧的嫁妆单子,这还是几十年前她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如今几十年过去,有的东西更值钱,也有的物件因为时间久远,反而没什么价值。 之前,阮家祖母就从中挑出过两对花瓶,四幅头面,一小匣子宝石翡翠之类的,另明面上的添妆银三千两,暗地里其实还加了七千两,总归她老人家私房丰厚,不差这一万两,其实给的已经很多了。 如今,阮祖母仔细看着嫁妆单子,差的东西肯定送不出去,倒是还有几套上好的头面,还是御赐之物,她一个老人家戴不了,不如给年岁正好的大孙女。 阮柔推辞不过,到底接了,只是十分依恋靠在阮祖母的怀里,“祖母,要是可以,我真想一辈子陪在您和爹娘身边。” “傻孩子,”阮祖母摸摸孙女柔顺的头发,“祖母和你爹娘都会渐渐老去,你嫁了人,起码有个人陪伴,就是男人靠不住,总有子女可以依靠和交心。” 阮祖母说的是心里话,她自己一生顺遂,嫁给阮家祖父,夫妻俩感情好,生了四女,没有庶出子女在跟前碍眼,哪怕后辈们有些小矛盾,也闹不到她跟前,故而对孙女当前的担忧,虽有理解,却并不赞同。 阮柔便也没多说,她自己也知道,一个姑娘家不出嫁,除非常伴青灯古佛,否则,哪怕有皇家女儿,即便娘家人不嫌弃,也是要被外人碎嘴子,影响姐妹名声的。 只是,如何对付田家,她已有了自己的想法,注定是要用自己去陪田家折腾一番,她会尽力减小自己婚事对姊妹们的不良影响,届时,还希望阮家长辈们不要太过责怪他才好。 带着几幅头面,以及阮祖母强塞过来的五千两,阮柔回了房,拆掉头上略显繁复的发饰,直接可前面待客厅帮着阮母处理内宅琐事。 这也是大户人家女子出嫁前必备的流程,管家理事,祭祀礼法,乃至忽悠宗族老小等等,都是即将嫁到豫章侯府的原主需要学的,从三年前,原主基本就跟在阮母身后学习这些了,如今距离出嫁不久,也算学了**成。 见女儿过来,阮母关心几句后,索性直接当个甩手掌柜,在一旁看着女儿处理起这些事来。 阮柔有原主的记忆,也有一套自己的处事原则,眼下不过一下内宅的小事,办的很是得心应手,看得一旁的阮母嘴角露出满意的笑来。 等几个来汇报的管事们依次退下,母女俩有了点相处的时间,阮大哥去国子监,中午不回来,阮小弟还在府里学堂读书,但阮母不耐烦跟他装母慈子孝,只叫人回去跟自个姨娘一起吃饭,全当全了母子情分,那两人倒没什么不乐意的。 第546章 午饭的间隙,阮柔一脸忧愁,跟阮母胡诌了一番自己的感受,“娘,不…… 午饭的间隙,阮柔一脸忧愁,跟阮母胡诌了一番自己的感受,“娘,不知为何,我今日起来,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心脏砰砰直跳” 阮母先是一惊,她这人向来有些信神神鬼鬼的,唯恐女儿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但旋即想起,可能是女儿出嫁在即,忧思过重带来的错觉,遥想她当年临出嫁前,不也是忐忑不安,连着几晚都闹着要娘亲陪自己睡。 再如何宽慰自己,阮母也始终放不心来,摸摸女儿的手脸,没察觉什么异常,又让人去请府里养着的大夫,阮家上下几十口人,小孩子还多,故而府里常年养着一名大夫。 被召唤的常大夫很快提着小药箱过来,一番望闻问切,愣是没看出什么问题,只是道,“恐是忧思过度,夜里没能睡好,我先开些安神药试试。” 阮母便明白自己想的没错,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生为女儿家,嫁人之后就要开始吃苦受累,叫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忍心,可又不能不嫁,真真是左右为难。 一份谢礼送走常大夫,阮母看向女儿,眼神中有着明显的担忧,“兰娘,你是怎么想的,告诉娘。” 阮柔靠在她的怀里,“娘,我就是担心,都说田家好、田家大郎好,可我跟他也不过见过三两面,根本不知人品性格如何,马上就要嫁过去,我实在担忧。” 女儿几句话顿时叫阮母揪起了心,但这年代就是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的,且外面对女子名声看重得很,即便未婚男女也不能经常见面以免坏了名声,明明她出嫁时还不是如此,十几年过去,对女人倒是越来越苛刻了,怪不得女儿如此忧心。 心中怜惜之下,阮母压根没怀疑女儿故意作假,下午也不要女儿继续处理家事,而是催着人回屋好生休息。 阮柔回到房里,无事可做,索性继续研究自己的主意。 她没准备提前毁婚,否则,不仅会毁了原主的名声,田家更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太过憋屈,她预备直接在婚礼当天直接拆穿田家的阴谋,维护自己名声的同时,顺带泼田家一盆脏水,保管让田家上下男丁再也找不到同等家世门第的媳妇。 接下来的几天,阮柔都无甚事可做,便在脑海中一步步完善自己的计划,届时该如何应对,说些什么话,怎么对付田家等等诸如此类,提前在心中打好预稿,至于身边的丫鬟们,依旧不敢透露什么,担心被阮父阮母知道阻拦她的计划。 十天时间眨眼而过,很快,就到了阮柔出嫁的前日。 这一日晚上,阮母干脆直接到女儿的房里一起睡,有一些话要叮嘱,再就是实在不舍得想多相处会儿。 晚上,阮柔依旧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阮母的殷殷叮咛,体会着这份温暖的母爱。 翌日,尚是五更天(早上4:48),阮柔便被丫鬟们叫起,洗漱净身,全福嬷嬷动作利索地帮着绞了面,化上时下流行的新娘妆,乃至发髻、婚服,最后盖上盖头,等一切结束,她已经成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新娘子。 前后拢共花了两个多时辰,眼见快到两家请高人算出来的吉时,阮柔整装待发,在正堂正式拜别过祖父祖母、阮父阮母以及兄弟姊妹,田大郎早已乘着高头大马,闯过阮家儿郎们设置的几道文武关卡,前来迎亲。 阮柔牵着红绳,顺从地跟着上了花轿,喜娘和丫鬟们都跟在轿子外面,走得极慢,不必担心被人看见,阮柔一把掀开盖头,取下靴子里的一根簪子,擦拭一番后,试了下锋利程度,很是满意,方才簪到头上,在头顶一群珠玉翠石中,颇有些突兀。 这根簪子灰扑扑的,既不是金银,也非玉石,看着很不显眼的模样,却是阮柔花了大价钱请铁匠铺加急赶制出来的,最大的效果就是锋利,她试过,以簪头的锋利,稍一用力就能划伤一个人的皮肤,若用力些,趁其不备,便是真捅死一个人也不是大问题,能很大程度弥补她在体力方面的差距。 喜轿后面跟着的是长长的一台台嫁妆,阮家疼爱女儿,却没准备大出风头,嫁妆塞得硬实,只有七十二台,却是实实在在都能用得上和值钱的珍贵之物,前后相隔足有几条街道。 京都的百姓们闲来无事看热闹,凑在一起说说笑笑,不时有艳羡的声音传来,前头高头大马上坐着的田家大郎不由得更加停止了背脊,衬得身子越发清秀俊朗。 也不知走了多久,等马车的行进速度逐渐放缓,阮柔便知道豫章侯府到了。 阮家五进的大宅院已是十分壮观,更别提眼前的豫章侯府,作为昔年御赐的府邸,豫章侯府占地极大,与之相对的,其内居住的田家人也极多,听说老侯爷的几个嫡庶兄弟都还住在侯府,对外以侯府的名义往来交际,更别提这一辈侯爷的兄弟们,加上下一代下下一代,四世同堂,估摸得有上百人,可比阮家要热闹多了。 喜轿进了门,拜过公婆田地,阮柔被送进喜房。 说起来,这还是属于田家大郎的喜房呢,结果最后却是田家三郎进来同房,也不知田大郎膈不膈应,以后该如何娶妻,原主的记忆里,她从田家大郎的妻子变成田家三郎的后,豫章侯府又开始给田大郎相看,听说最后还是娶了一位名门淑女,只是那时原主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便没怎么关注。 阮柔在喜床上坐定,依旧盖着盖头,屋内有一群年轻妇人和侯府的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说着喜庆话,帮着介绍家里,说着田大郎的好话,此时的她们,是不知道田大郎兄弟二人的谋划的,但第二日,事情败露,她们却都有志一同站在了田家这边,毕竟是田家人。 故而,不管她们此下说些什么,阮柔都没过心,只偶尔应和两句,装作一个初进门、羞涩腼腆的新娘子,她知道,要不了多久,田大郎就会回来陪着她吃一顿简饭,当然不是好心,而是降低她的警戒心,这般,等到晚上,田家三郎冒充进入新房,就不容易引起怀疑了。 果不其然,少顷,田大郎穿着一身喜服过来,一屋子的女眷纷纷打趣着散去,将空间留给新婚小夫妻。 田大郎不是空着手来的,身后跟着几个妇人,提着食篮,进屋后摆出一小碗鸡汤面和两个小菜,略说了几句话,很快离去。 阮柔依旧盖着盖头,还没到时间,盖头便不能摘。她沉默着顶着盖头吃完了面条,待会可还有要等着费力气的活儿呢。 第547章 如此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阮柔的丫鬟陪嫁们原本还跟着候在喜房内,…… 如此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阮柔的丫鬟陪嫁们原本还跟着候在喜房内,只随着天色渐黑,丫鬟们也是要吃饭的,故而,在豫章侯府的下人们来相请时,阮柔点头了让她们先去吃饭,只锦绣放心不下,主动留下陪着,喜房内只剩下两人。 但阮柔知道,便是这一个人,待会儿也是要被田大郎和田三郎想办法忽悠走的,她不由得再次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稍觉安心。 不出所料,约莫过了一刻钟,就有侯府的丫鬟匆匆忙忙来禀告,说是嫁妆那边出了点问题,请锦绣过去看看,锦绣看着喜房内的小姐,犹豫杂散,到底不愿意过去。 阮柔便开口,“锦绣,你替我去看看吧。”说话间,却是给其使了个眼色。 锦绣遂只得应了,却还是吩咐来报消息的小丫鬟先守在喜房外。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小丫鬟开始装模作样站了会儿,很快,在远远看见一道身着喜服的男子逐渐走近时,飞快跑开,显见是得了吩咐的。 来人身穿一身跟下午阮柔见过一般无二的喜袍,若不仔细去瞧其容貌,定会误以为是一人,阮柔看见男子进来时,如是想到,事实上,来人也确实把自己当做真正的新郎官了,面带绯红,其上忐忑不似作伪,还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爱慕之色。 阮柔只觉得恶心,若寻常女子尚在新房内盖着盖头,定是没法看清进来人的容貌,光看喜服和身形认人,田大郎和田三郎一母同胞,本就有几分相似,隔着一层红布哪里能分辨出来。 “娘子。”男子声音似可以收束着,显露几分紧张,实则不过田三郎故意伪装成田大郎声音罢了,阮柔低头没说话,只略略点了点头,以做回应。 男子却好似得了天大的鼓舞,当即凑近喜床内,将新娘子搀扶到喜桌旁边,预备喝交杯酒。 阮柔故作疑惑,“喜娘不在吗?”按规矩,应当是在喜娘的见证下,新郎君先行挑开新娘子的盖头才是。 肉眼可见,搀扶着自己的胳膊不自禁抖了一下,男子结结巴巴道,“娘子,我特意把喜娘打发了,想跟你单独相处会儿。”这些说辞,也是早前就想到,跟田大郎细细想过对策的,故而眼下回答起来,虽有磕绊,却大致瞧不出什么问题来。 阮柔见状不再多问,顺从坐到桌凳上,男子从精巧的酒壶里倒出来两杯酒,皆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初闻起来并无异样,但她断定这酒肯定有问题,否则,原主即便再傻,也不可能新婚夜没见过男子模样就同床。 故而,在两人手腕交缠之际,阮柔手中的小酒杯却是突兀一个转向,趁其不备硬生生灌进了男子嘴中。 男子不防,酒水入喉,方才反应过来,猛烈咳嗽几声,可惜为时已晚,想要将酒水咳出来根本不可能。 他错愕又惊惧看向身穿喜服的心仪女子,心痛到无以复加,甚至顾不上遮掩自己声音的不同,恨恨询问,“娘子,为何你要这样做?” 阮柔冷笑一声,“我还要问你是谁,明明不是新郎官,却还要进这喜房。” 男子顿时惊慌失措,他脑海中想了无数种理由,却没敢去想自己竟被认了出来,明明他与大哥有五成相似的。 酒里的药物见效很快,田三郎原本还有几分清明的意识渐渐混沌,只听得女子问他,“你是谁,为何进这喜房,田大郎呢?” 田三郎只凭着本能,如实回答,“我是田家三郎,是大郎让我进来的,他知道我” 话还没说完,人先晕了过去,此时的阮柔早已掀了盖头,只冷冷看着他,目光不带丝毫温度,就是这样两个货色,祸害了原主的一辈子。 或许是阮柔在为原主抱不平,也或许是原主身体里残存的怒气和恨意作祟,总之,阮柔缓缓抽出了头上灰黑色的铁簪,先是重重在田三郎脸上划了一道,隋朝朝堂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面容有损者,不得为官。 前世,这田三郎明明做出如此行径之事,仗着阮家没追究,还愣是在侯府操作下,谋了一官半职,这样的人去做官也是祸害百姓,不如就在侯府里窝囊着死去。 确认伤口极深,再好的大夫来都药石无医后,阮柔方才抽回簪子,带出一片血迹。 而后,她将簪子缓缓移至男子小腹处,田大郎不是个东西,自称喜欢原主的田三郎更不是个东西,索性两兄弟一起去做太监,省得祸害其她姑娘。 与此同时,喜房外却是响起一道熟悉的脚步声,相处几十载,阮柔很轻易认出,这是锦绣的脚步,看来这丫鬟方才领会了她的意思。 只听她隔着门,轻轻喊了一句“小姐”。 阮柔没让她第一时间进来,而是蹙着眉,问,“已经到时辰了,喜娘和新郎还没过来吗,你去前院问问。” 锦绣犹豫,一时间没敢动脚,“小姐,方才我去看了嫁妆,分明无事,不知为何要支开我,我才借口上茅房,匆匆跑了回来,小姐你这可有异样?” “无事。”阮柔心中微暖,“些许小事,我处理得来,你去一趟把田大郎寻来吧。” 锦绣顿时以为自己不在的空隙,或有侯府的人过来说些不中听的话,为自家小姐气闷的同时,也有些想要找自家姑爷来撑场子,遂应下去前院寻人。 而屋内,阮柔缓缓将簪子插回了发髻间,她暂时不想打草惊蛇,未免动静太大,叫人察觉到异常,毕竟还有田大郎没来呢,所以,当下只是将田三郎拖至喜床一侧,入门一眼看不到处,方才重新坐回桌边,研究了一下酒壶,很快确认了其中机关所在。 酒壶是特制的,不过一个小机关,寻常倒出来的酒是无毒的,稍动些手脚,出来的酒经过有毒的壶口,便是毒酒,她遂又倒了一杯毒酒出来,跟自己那杯无毒的放在一起,没有丝毫不同。 估摸田大郎虽然没进喜房,但也当在不远处照应,唯恐出现意外,锦绣匆忙跑向前院的功夫,被一隐藏在黑暗中的男子喊停,顿时唬了一跳。 待再去瞧,可不正是今天的新郎官,着一身喜服,只不知为何,身边没有下人小厮伺候,孤身一人,竟莫名不像喜事迎门的新郎官。 匆忙间,锦绣没顾得上细想,只来得及说出自家小姐的吩咐,“田世子,你怎么还在这儿,快到了吉时,我家小姐吩咐我出来寻你哩。” 田大郎错愕,三弟不是早就应该进去了吗,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担心之下,他也没想太多,跟着这丫鬟去喜房瞧个究竟。 第548章 喜房内一切如常,田大郎愈发疑惑,田三郎人呢? 然而,…… 喜房内一切如常,田大郎愈发疑惑,田三郎人呢? 然而,人都进来了,总不能平白无故再出去,且身边无小厮可以使唤,他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看着房间内喜庆的装饰,田大郎有些滋味莫名,这是他的喜房,娘亲布置时还曾让他亲眼来瞧过,如今却要拱手让给三弟,他还记得三弟借酒消愁的样子,话语里一个劲埋怨自己没出息、不够争气之类的抱怨之语,说的多了,也就入了他的心,不过一个女人,兄弟俩谁娶不是娶呢,在他看来压根不是事,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李代桃僵。 正在他想七想八的功夫,阮柔隔着盖头,悄悄给锦绣比了个动作,手指向桌上的合欢酒。 事实上,锦绣到现在还不知道今儿小姐卖的是什么关子,总感觉一切都带着点诡异,叫人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可大喜的日子,姑爷又长的俊朗疏阔,能有什么问题呢。 照着小姐的动作,锦绣看向桌上的酒壶,顿时领悟。她忙露出一个笑来,殷勤邀请自家未来姑爷坐到桌边。 “田世子,时辰不早,这喜娘也不知去哪了,您看是不是先掀了盖头,好让我家小姐先洗漱一番。”锦绣有些心疼自家小姐,可是整整坐了一日,连腰背都不能弯,不知多累呢。 田大郎整个人僵硬片刻,一时眼神看看说话的小丫鬟,一时又看看床上喜服罩身压根看不出身形容貌的新娘子,左右为难。 “田世子。”小丫鬟清脆脆的声音催促,隐约带着些许不满。 田大郎咬咬牙,只得吩咐小丫鬟,“拿玉如意来。” 一般寻常人家,揭盖头用的就是一杆秤,但如豫章侯府这般的公猴富贵之家,用的却是珍贵的玉如意,图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兆头。 锦绣递上一旁的玉如意,好在喜娘不在,玉如意却留在一旁的托盘上,也是,侯府的财产,可不是区区喜娘能拥有的。 田大郎接过,手下动作缓慢从盖头一角将其揭开,新娘子的容颜第一次完整展露在他面前,他怔怔看着,的确是位漂亮的姑娘,还有着京都才女的美名,却是个爱慕虚荣的,明明三弟那么喜欢她,却是看都没看,只为了侯府的荣誉、想当侯府的侯夫人,选择嫁给了自己。 阮柔这也就是不知道田大郎所想,否则定要一口呸到他脸上,什么玩意儿,京都倾慕原主的不说一千也有一百,喜欢她的就要她嫁,她起码得广开后宫呢,再者说了,不图侯府、不图前途,有本事你田大郎把世子位置让给老三啊,看舍不舍得,就有脸在这冠冕堂皇。 可惜的是,阮柔不知道,不过也不着急,马上就有报应了。 盖头揭开,阮柔被锦绣搀扶着来到桌子前,其上两盏酒杯在烛光的照射下晃动着波纹。 田大郎这回更犹豫了,酒壶里有机关,却偏偏酒已经倒好,一旁还有两个人,总不好无缘无故再倒一杯。 两人此时相对而坐,任何微小的动作都足够显眼,无奈,田大郎只得端起酒杯,跟满脸羞涩欢喜的新娘子喝起交杯酒来,满心憋闷,只觉得自己好似被强迫了般,心中不愿,动作也就带了出来,一小盏交杯酒喝得又急又猛。 阮柔垂下眼眸,小口抿下盏中酒,静静等待药效发作。 两人又叙了几句话,田大郎有两次都要往外面走,被刻意拦下,好不容易等到药效发作,人扑通一声直直倒在地上。 锦绣顿时惊呆,眼神不由得转过来,“小姐,你?” 阮柔笑了笑,安抚她,“没事儿,出去吧,你不是还要去看着嫁妆吗?”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太适合锦绣看见,不是不放心,而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 眼下情况诡异,明明是小姐和未来姑爷的新婚夜,却突然变得叫人看不透,锦绣哪里敢走,她脚下动都没动,而是咬咬牙,“小姐,你要做什么,我帮你!”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阮柔这时才露出些许惊讶,想了又想,眼神移到床铺侧面,道,“也好,我一个人正好弄不动他们。” “他,他们?”锦绣目光跟着转移,有意观察下,很快发现不对劲,几步凑上去,却发现一个同样身着喜服的男人,“小姐,这是谁,怎么也穿着喜服?” “田三郎,田大郎嫡亲的弟弟。”阮柔语气平淡无波,却没掩饰其内的恨意。 锦绣不知为何心头忽然一酸,方才残余的一点忐忑不安和惶恐全部被同仇敌忾取代,哪怕不知道具体内情,也能猜到,一间新房内出现两个新郎,她都不敢想象,事情一旦传出去,自家小姐将会面临何等的轩然大波。 时下都讲究一女不嫁二夫,即便寡妇再嫁都要面临诸多非议,何况新婚夜的自家小姐呢,与其叫人明天说闲话,不如今天就跟着小姐干把大的。 这么想着的锦绣就看见自家小姐从头上抽出一根簪子,簪子朴实无华,灰黑色,并不起眼,只尖头处暗藏锋芒,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眨眼间,就见自家小姐握紧簪子,猛地往下一戳。 作为府里的小丫鬟,其实她接收的消息比自家小姐要乌糟很多,平常守门的婆子抑或小厮们凑在一起,时常讲些荤话,连带她听多了也知道男女那起子事是个什么章程,眼下自家小姐挥簪子的方向分明是男子传宗接代的所在。 而后,顷刻间,一阵男子尖锐的嚎叫声在耳边响起,几乎要穿透耳膜,可见其瞬间承受的痛苦。 不必想也知道,这声音定然传得极远,说不定现下已经有侯府的主子下人们跑过来了。 锦绣只觉解恨,此时她已经明了自家小姐要做什么,眼看田大郎下面留出的血污染湿了衣服,她看向床侧方向对自家小姐道,“小姐,这个让我来吧。” 阮柔始料不及被抢过铁簪,就见锦绣气势汹汹捏着簪子,给屋内另一个男人也给来了一簪子,动作快准狠。 同样熟悉的猪叫声,隐隐的,已经能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显见有人来了。 阮柔顾不得其它,一面把锦绣手上的簪子随意在田三郎的丝绸衣服上擦干净,而后,取下头上另一根较粗的金簪,小心动作几下,只见其内空空,这是她特意做来藏铁簪的。 只见铁簪极为丝滑地进入金簪,从外表看不出丝毫异样,阮柔心想,脏物可一定要藏好了。 第549章 簪子重新插入头发间,阮柔急忙朝锦绣吩咐,“快,帮我把他抬过去,…… 簪子重新插入头发间,阮柔急忙朝锦绣吩咐,“快,帮我把他抬过去,还有,待会有人问你,你就说田大郎和田三郎兄弟俩一起进来,欲要图谋不轨兄弟共妻,我不愿意一女侍二夫,这才慌忙间伤了两人,你可记得?” 说话间,两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磕碰着总算将两个男人抬到一起。 锦绣点头,正欲回应,却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门咔嚓一声被不知道什么人推开,阮柔趁着最后的时间,只来得及将酒壶中的酒水泼了自己和锦绣一身,黏腻的酒水从头上滴落,显得落魄又慌乱,正好,连哭泣哀痛的表情都不用可以伪装了。 来人进门的片刻,看见的就是屋内一身大红喜服的新娘子半靠在身着浅粉色衣衫的小丫鬟身上,一主一仆形容凄惨、模样可怜,叫人好不怜惜。 然而,这股怜惜在下一秒,看见地上侯府两位公子后,就变成了惊恐与愤怒。 “你们这是对我家少爷做了什么?”年纪略大的婆子尖锐质问。 被眼刀子剐了一次又一次的阮柔丝毫没有察觉,依旧哭得凄凄惨惨戚戚,倒是锦绣,一脸愤怒,理直气壮地控诉,“你问我,我还要问你们呢,我家小姐嫁的是田家大郎,未来的侯府世子,为何你们侯府却准备了两个新郎。” “什么两个新郎?”过来的婆子是外面的粗使婆子,并非在院子里伺候的,之前被田大郎刻意支开,压根不清楚其中关节,更不知道侯府主子的打算,一被质问,顿时卡壳。 “你自己看看,一个田大郎、一个田三郎,还是一对亲兄弟呢,外人都传豫章侯府名声有多好,可结果呢,竟然玩什么兄弟共妻,还敢骗到我阮家小姐头上来了!”锦绣越骂越解气,哪怕事实不是侯府想要共妻,可田大郎做的这一出比之也好不了什么,她也不算冤枉了这俩畜生。 蔡婆子迟疑地看看地上两位少爷,脑海中一万种想法闪过,最后,紧紧地闭嘴,万没料到侯府主子们还有这种癖好,她现在知晓其中内情,不会被灭口吧? 阮柔见铺垫得差不多了,便止了哭哭啼啼,半靠着锦绣,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锦绣,士可杀不可辱,我们走,这豫章侯府,我不嫁了!” 锦绣得令,立即搀着自家小姐,正巧听到声响来的人越来越多,连带之前被侯府支走的陪嫁,人多了,胆子也就壮了,只见她一挥手,“小姐吩咐了,我们回去,你们抬上嫁妆,我们这就走。” 余下的人摸不清情况,可锦绣是大丫鬟,主子就在一旁点头,一群陪嫁只得糊里糊涂地再次回去抬嫁妆,好在吃饱饭,一身力气,竟真利索地台上嫁妆箱子跟上。 别看阮柔病病歪歪的样子,此时却是脚下飞快,转眼间就出了婚房所在的小院,直奔外面的大门。 好在今日豫章侯府娶亲,来往宾客众多,大门常开,此时依旧敞开。 眼见阮府一群人就在豫章侯府一群下人疑惑且惊讶的目光下径直离开,偏以侯夫人未首的豫章侯府众人此时出现在身后。 如原主记忆中一般,侯夫人是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侯夫人,素来在京都贵夫人圈有着不错的好名声,哪怕当下这般诡异的情景下,她面色依旧瞧不出太多的怒火,“阮姑娘,这是怎么了,今日大婚的日子,可是大郎醉酒,做了什么惹恼了你?” 看样子,这位侯夫人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可能时态紧急,下人们没汇报清楚,又或者那个粗使婆子不敢多说,以免被主子记恨。 但阮柔显然不可能任由侯夫人把这口锅扣在自己身上,听听,什么叫大郎醉酒,这意思就是不管田大郎做了什么,自己现在离开就是自己的错呗。 “侯夫人,”阮柔特意疏远了称呼,非定婚时的伯母,更不是成婚后的婆婆,“我阮家女儿虽不说多尊贵,可起码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你们豫章侯府胆敢行共妻此等乌糟人家,莫非欺我阮家老实,只能自认倒霉地接受?” 豫章侯府侯夫人田孙氏还没想明白什么是共妻,就听本该是自己大儿媳的姑娘继续,那一句句话语如同利剑般,直直挥向她以及所在的豫章侯府。 阮柔说这么一句其实就够了,说多了反倒显得她过分,敢跟长辈叫板,她一停,锦绣立马接上,“侯夫人,我家小姐心善,说不出什么脏话,我虽为丫鬟,却实在为我家小姐叫屈,我家小姐、我们阮家跟豫章侯府说亲、庚帖、接亲,可都是定的侯府世子?” 田孙氏自然道是,她亲自给大儿子定的大儿媳,阮家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儿足够优秀,才能配得上大儿子、日后做好侯府女主人的本分。 她这边刚点头,另一头,先前被吩咐去请世子过来的下人们匆匆抬着两位少爷过来,心中也忍不住嘀咕,怎么新房内大少爷和三少爷都穿着喜服呢,只远远瞧见阮家姑娘的丫鬟说着什么共妻,都忍不住有些骇然。 共妻在侯府这般富贵人家可能是个没怎么听说过的词,可对于很多贫苦人家而言,其实近在眼前,很多娶不起妻的多子家庭,会出一大笔银子,买一个共同的妻子回来,也即所谓的共妻,侯府如此尊贵富庶,怎么会有这样的陋习。 当下,所有下人都在心里给嘴巴上了一道锁,打定主意少说少错,这侯府的丑事,知道的越少活命的机会越大。 于是,本该紧急汇报的侯府外院管事,此刻只一板一眼地汇报眼前所见,并不敢多加任何揣测,“夫人,大少爷和三少爷都在新房,都穿着喜服,我就做主都抬过来了,您看?” 此时时间还不算太晚,天色已经微黑,却并未到宵禁的时候,侯府门前偶然有人路过,见有热闹可看,便远远地观望着,此刻忍不住唏嘘一片,一个个交头接耳,嘀咕着些只有彼此能听见的惊天大秘密。 “天呐,原来豫章侯府的男主子竟然都有这样的嗜好,太变态了吧。”一名路过的昌乐侯府下人瞪大了眼睛,面上满是嫌恶,语气却是极有兴致。 “就是就是,有这等嗜好不藏着掩着,反倒敢对着人阮家姑娘犯浑,真当阮家是泥巴捏的啊。”一名早前就吃过瓜,了解结亲双方身份背景的路人甲跟着唏嘘下结论,“这门婚事铁定黄了。” 路人们甭管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展开激烈的议论,眼见就要把豫章侯府钉死在共妻的恶名上。 第550章 得亏田孙氏在侯府内,听不见外人的议论。 不过舆论也并…… 得亏田孙氏在侯府内,听不见外人的议论。 不过舆论也并非完全一边倒,有跟豫章侯府有些来往,亦或者还有点脑子的路人——特指豫章侯府侯夫人田孙氏的娘家永昌下人提出怀疑,“可从没听说豫章侯府的男人们有这等嗜好啊,也从没听过侯府的女主子们有提起过。” 此话迎来周边所有路人们的鄙夷之色,“这种事情,豫章侯府怎么可能叫你一个外人知道。” “至于女主子们失了贞洁,自然不敢说出来,肯定还得帮着遮掩,以免坏了名声,没想到这下直接被阮家姑娘说出来了。” “唉,说来也是可怜,豫章侯府男人不做人,女人们有什么办法。” “哼,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她们可怜,被她们骗进去的阮家姑娘难道就不可怜了,得亏这是还没圆房,侯府的行径没得逞,否则,京都又多一个可怜女人啊。” 又有人问,“你怎么知道还没圆房。” 另一人恨铁不成钢敲一下对方脑袋,“傻啊,要真圆房了,那阮家姑娘还敢闹腾出来?” 那人顿时恍然 外人的议论暂且顾不上,田孙氏看见两个儿子的凄惨模样——被下人抬在担架上,衣摆处染血,怎一个惨字了得。 “大郎,三郎,你们这是怎么了?”田孙氏恨不得以身相替,做母亲的心疼儿子,此时哪还记得自己是来处理阮家姑娘新婚夜断然退亲的事。 “阮兰娘,你究竟做了什么,结亲不成,我豫章侯府不强求,可你将我儿伤成这幅模样,我侯府轻绕你不得。”田孙氏怒气之下,直接威胁道。 阮柔心内给她鼓劲,就是这样才好,自己质问,豫章侯府不否认不自证,自己扣的这口黑锅就能扣得越严实,以门外的人数来看,不出半天,整个京都乃至京郊都能知道豫章侯府男人们有共妻的癖好,女人们迫于无奈不得不接受乃至跟着做帮凶,甚好甚好。 要知道,上辈子,原主可是被整个侯府弄得声名狼藉,苦不堪言。 本是田三郎趁着新婚夜故意行不轨之事,可最后传到外面却是原主不守妇道,故意在新婚夜勾引未婚夫婿的亲弟弟,原主碍于已失清白,以及豫章侯府诸多所谓长辈、田大郎乃至田三郎的言语威胁下没能澄清自己的名声。 忍下这一口气,原主只想着哪怕嫁给田三郎,以后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结果,田三郎却突然“浪子回头”、幡然悔悟自己不该借兄弟情深强夺了大哥的未婚妻,远远避着原主,简直把原主当做洪水猛兽、祸国殃民的妲己般,把自己所做的错事全推到了原主头上,全然不记得自己当初所为。 而豫章侯府呢,第二天知道此事时,第一件事就是怪罪原主,怪她风头太盛,爱勾引男人,才勾得自家三小子没忍住诱惑,夺了亲大哥的妻子,原主的死,整个侯府从上到下,从老到少,从男到女,没一个全然无辜的,所以,阮柔现在泼脏水泼得丝毫没有任何负担。 面对田孙氏的质问,阮柔只冷笑一声,“你不如问问你的两个好儿子做了什么,你们豫章侯府藏污纳垢,‘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我却是做不到的。” 说着,一挥手,指挥锦绣带上所有人跟自己一起离开,走得极快极坚决,彻底不给田孙氏和豫章侯府解释清楚的机会。 而身后,田孙氏眼下也没有时间把精力放在离开的阮柔等人身上,因为,她唯二的两个儿子都受伤躺在地上呢。 田大郎经过一通折腾以及身下剧烈的疼痛,已然清醒过来,他面容扭曲,再也不复先前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娘,快请大夫,那个贱人她,她用簪子故意要毁了我和三弟。” “大夫,快去喊大夫来。”田孙氏闻言,朝一旁的管事怒吼。 等管事匆匆跑去通知府里供养的大夫时,田孙氏才终于扫了一眼门外各色的“路人”们。 豫章侯府位于京都东边,一整条凤凰街都是京都权贵圈的风云人物,若说京城掉块砖头下来,砸到的都是四品官,那么,在凤凰街,最低砸到的都是一个伯爵,由此可见一般。 哪怕以田孙氏往常贵为侯夫人的高高在上,此时依旧能依稀认出来几个人群里熟悉的身影,或是某家侯府的马车夫,又或者谁家灶房采购的小管事,总而言之,都是小人物,却并不是能轻易处理的小人物。 注意力集中之下,她也隐约听见些人群议论的声音,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共妻,刚才阮家那丫头也说了,这个词其实不难理解,可她就是不能想明白其中意思,更不能把它和自家的两个儿子结合起来。 也是这时,她才升起疑惑,为什么老大和老三穿着同样的喜服,明明她当初喊绣娘来绣喜服时只绣了一套,还是在如此重要的日子。 忽的,想到什么,田孙氏心中发凉,未定婚前,她就知道自家老三对她看好的老大媳妇有点不可言喻的心思,可她当时还是坚定给老大选定了阮家的姑娘,其中自然有诸多考量,但显然,她并不认为年轻人的所谓爱慕能起到什么作用,可现实告诉她,年轻人脑子一个冲动,真的什么都能干出来。 她几乎脑子发昏,勉强记得让人驱逐门口围绕的人群、澄清事实,再让下人们将好不容易担来的两个儿子抬回后院,大夫早已等候在一旁。 儿大避母,大夫给两个儿子检查,还是如此私密的部位,田孙氏只能等在帘子后方,忐忑等待最终的结果。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大夫苦瓜着一张脸出来,田孙氏心中便知不好。 果不其然,老大夫压低声音,颇有些为难地汇报检查结果,“侯夫人,两位公子的下半身都遭到了尖锐之物的暴击,直接从中间断开,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啊。” 说实话,老大夫都得感慨一句,还是活得久见的世面多啊,他治病救人几十年,见过得花柳病的,还从没见过这般,也着实有些无从下手。 田孙氏此刻顾不得羞涩与避讳,手中用力拽紧老大夫宽大的袖袍,“大夫,你可得救救我儿。”与此同时,豫章侯原本端坐高位的侯爷与老夫人听闻情况匆匆赶来。 另一厢,阮柔一个正值新婚的新娘子竟直接带着嫁妆回家,也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主意,眼见宵禁时间就快到了,竟还有许多人跟在后面看热闹。 第551章 深夜,阮家,阮父阮母正兀自伤心呢,好好的闺女送到人家去,指不定…… 深夜,阮家,阮父阮母正兀自伤心呢,好好的闺女送到人家去,指不定就要吃苦受累,以后也不知还能见几面。 好不容易伤心完了,终于准备吹灯歇息,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 阮母蹙眉,使唤身边的常嬷嬷去看看,就有外面二门子的婆子,一脸恍惚莫名的神情来回禀,“老爷,夫人,小姐,小姐她回来了?” 阮父阮母齐齐惊呆,“你说什么?”某一瞬间,他们竟想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在现实,还是过于思念女儿做了个噩梦。 好在两人都是见多识广的,哪怕事关女儿的荒谬消息,还是很快回过神来,彼此对视一眼,迅速起身穿衣,等不及女儿过来,匆忙间跟着婆子出门。 两方人马在二门处碰见,彼此都有些仓皇,再次碰见这对父母的阮柔多少有些心虚,闹这么大一出,还没提前打招呼,少不得把人吓出个好歹。 而事实上,阮母第一时间就将她搂进了怀里,细致耐心安抚着她,阮父在身旁同样满脸担心,并没阮柔想象中的质问抑或苛责。 可阮柔不能什么都不说,一番话在舌间吞吐了几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绪,“爹娘,我” “等会儿再说,你爷奶他们听说了消息肯定也要过来的。”阮母打断。 阮家如今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阮父阮母作为当家人和当家主母,最先收到消息出来,可过一会儿,老爷子老太太还有其他两方的人肯定都要过来,左右要说,索性不急于一时。 及至阮母张罗着下人们把嫁妆安顿好,阮老爷子和阮老太太迈着脚步匆匆赶到正厅,其他两房人落后一步而来,也没见豫章侯府的人过来说和甚至道歉,阮家众人基本就确定自家闺女是受了大委屈了。 眼见所有的亲人聚齐,没有人指责、也没有人讥嘲,阮柔环视一圈,期间仍旧安稳被阮母半圈在怀中,她虚力挣扎了下,没挣开,便索性在阮母怀里诉说今日发生的一切。 面对一群真心关切自己的家人们,阮柔没再说瞎话,只是将田三郎进新房的细节稍微润色了下,只说自己发觉其动作不对劲,这才悄悄换了酒,之后田大郎再进来,她惊慌之下,用簪子伤了两人,这才勉强跑出来,当然没忘了在豫章侯府跟人对峙的情形。 阮家众人听得瞠目结舌,若不是自家女儿/孙女亲口所说,他们还以为是听了坊间的话本子呢。 唯有阮母最为坚定相信女儿,气势汹汹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他们豫章侯府把我们阮家当什么了,竟敢如此欺我家兰娘!”那模样,那气势,凶巴巴的,却是叫阮柔安心极了。 阮父同样支持妻子和女儿,“豫章侯府实在过分,得亏兰娘聪慧,没被他田家的乌糟事殃及。” 阮老爷子和阮老太太见多识广,虽也同样生气,可喜怒不形于色,见大儿子大儿媳怒气太过,还得安抚劝几句,“老大,老大家的,等事情弄清楚再说,那田家晚上不过来,明日天亮也总得上门道歉,且等那时再说。” 阮父依旧气不过,气哼哼的,“有什么不清楚的,兰娘难道还能骗我们不成。” 阮柔便扯扯他的衣袖,知晓阮家人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就已足够,毕竟哪怕最稳重的阮老爷子此刻也认定田家该上门道歉,而非她在新婚夜做错了什么被田家赶出家门。 阮父回头一看,见女儿一脸为难,便歇了闹事的心,且罢,等田家人上门再发泄他这一腔怒火。 得知了具体情况,更多事也不好当面说,阮家三房、四房的人安慰一番,暂且先行回去休息,将空间让给了大房和二老。 只剩大房一家子,阮老太太方才肃了神色,认真看向孙女,“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后悔无益,兰娘,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后续与豫章侯府的这门婚事,以及你自己的将来,你是作何打算的?” “娘。”见婆母咄咄逼人,女儿新婚夜遭此横祸指不定多伤心惶恐呢,阮母忍不住哀求。 阮柔没继续让阮母护在身前,而是站出来坚定道,“祖父祖母,爹娘,豫章侯府用心不纯,新婚夜闹出此等事来,若不是我警醒,说不得此时就得一根绳子吊死,偏上天怜我无辜,逃了出来,这门婚事断不能继续,还请长辈们为我退亲。” 从客观上来说,今晚是新婚夜,一来没有事实,二来,两边成婚的程序还没走完,按流程,明日豫章侯府才会开族谱,顺带去衙门将原主的户籍改入田家,如此才算婚成。 而就现下的情景来说,两家婚事既然没成,自然改当退亲。 阮母斩钉截铁,“退!” 阮老爷子和阮老太太对此也没有意见,阮父更是举双手赞成,退婚一事就算定下来了。 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阮老爷子一双早已混沌的双眼在此时绽出精光,“兰娘啊,你方才说用簪子伤了那田家的两个崽子,不只那两人情况如何啊?” 都说人老成精,果然不假,阮老爷子不过从田家人没有追过来,就推测出田家那俩畜生受伤不轻,阮柔假装心虚地偷偷抬眼又迅速低头,“我,我不知道,就慌乱间随意用簪子挥了几下,想来也没什么事吧。”才怪呢,她可以用足了力道,那两人就算不废了,以后也绝对有阴影,保证他们一辈子也娶不上门当户对的妻子。 阮老爷子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掐头去尾,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丝毫不露破绽,“哦,想来,也就是你没确认了?” 阮柔顿时心有余悸的模样连连点头,“那田家人险些把我抓回去了呢,得亏我跑得快,加上有一群路人帮衬着说几句,否则,豫章侯府一盆脏水泼我身上都洗不干净。”这便是告诉阮家人,自己有人证物证,不怕与豫章侯府对峙。 阮老爷子眼中的笑意更重,却只是挥挥手,“行,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今日折腾一遭,想来也该累了。” 阮母还待说什么,被阮父拦住,送走二老,阮母才急不可耐地瞪向阮父,“你干嘛拦着我。” 阮父无奈,妻子不是个急性子的人,都是因为女儿受了大委屈,这才急得昏头,他提醒,“爹娘可是最疼兰娘的。” 阮母回神,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可还是替女儿着急,“那你说,兰娘这一遭事可怎么处理?” 阮父摸摸自己刚蓄不久的胡子,目光移向女儿,“兰娘,你应当有主意了吧?” 第552章 阮柔当然有想法,早在之前,她就仔细想过,最后在直接退婚和成婚当…… 阮柔当然有想法,早在之前,她就仔细想过,最后在直接退婚和成婚当日再退婚之间选择了后者。 如今局势看起来一团乱,可其实只要她咬紧口风,把黑锅牢牢扣在豫章侯府,问题就不大。 此时面对阮父的询问,她便直接开口,“豫章侯府门前我就把侯府共妻的事说了,明日一早恐怕就会传遍整个京都。” 言下之意,就算现在想改口也来不及了。 阮父眼带笑意,阮母倒是有些震惊,还悄悄问了句,“是真是假?”迎来父女俩齐齐看傻子的眼神。 三人凑一起又细致完善了下计划,尤其阮柔的一些措辞,务必将豫章侯府钉死在谣言上,又不会给阮家招来太大的麻烦。 等商量完,阮柔早已累极,成婚当日的新娘子本就事情繁多,加上后来发生的一系列意外,她靠在凳子上直打瞌睡。 阮母瞧着不落忍,这原本可该是女儿的新婚夜,“兰娘,你先去睡吧,明儿早上我喊你。” 阮柔便依言去睡了,只不知阮父阮母这一夜又是何时才睡的。 总归,第二天,天将蒙蒙亮,阮母亲自过来唤醒了阮柔,一家子一起沉默吃着朝食,阮父没有如同往常般紧赶慢赶去上朝,而让小厮去衙门告假,他今儿就专门留在家中处理此事。 事实上,几乎刚吃饭早饭,门房的小厮就来通传,说是豫章侯府那边来人了,来的还不是旁人,正是豫章侯本人以及侯夫人田孙氏,身后还跟着被两个小厮左右抬着的侯府世子田大郎和田三郎。 人员聚齐,好戏开锣。 阮柔躲在阮母身后,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叫田孙氏看了心中憋出一股子气来。 昨儿个一晚上,豫章侯府上下被折腾得鸡飞狗跳,她和侯爷更是一晚上没睡,连夜把喜房内的情况审问清楚,田大郎和三郎不愿意说,她就一个个审小厮婆子,总算差不离把事情问个七七八八,真相好悬没把他们给气死。 她一直认为聪慧过人、将来注定要承袭豫章侯府绝味的大郎,竟在婚姻大事上做出此等神志不清之举。阮氏女,是他们聘来做未来侯夫人的,看重的即是阮家上下一门清贵,对于勋贵出身转走文官之道的侯府未来发展格外重要,他若不愿意自有其他文官家的小姐,且若当初不同意婚事也就作罢,何苦做出这等辱人家女子清白名节的事来,这也就是事没成,若成了,焉知阮家会轻绕了他们侯府。 至于三郎,胆敢觊觎兄嫂,鼓动兄长在新婚夜让妻,更是将一肚子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最可恨的是那阮家女,还不知其知晓多少内情,就敢做出栽赃嫁祸自己两个儿子的歹毒行径来,可见也不是个好的,左右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当着面说清的,还非要跑回娘家去折腾一番,难不成以为侯府丢了面子,她这个世子夫人就脸上有光了? 一开始还能有点理智权衡其中利弊,等到大夫过来回禀,说两个儿子那处受损,将来恐于子嗣有妨碍,她不由得将全部过错一股脑推到阮家女身上,混然忘了自己两个儿子的所作所为对一般女子是何等伤害。 胸口堵着一口气,晚上躺到床上也是越想越气,愣是气哼哼地一宿没睡,撑着到了清晨,水米未进就杀来阮家。 只是,翻腾的怒火在对上阮家十来道同样不怀好意的目光时,陡然熄灭了半数。 阮母皮笑肉不笑,“不知侯夫人来我阮父,有何贵干。” 好家伙,原本亲热的称呼亲家是半点不提,田孙氏本意是冲来算账的,作为新婚儿媳,伤了未来夫君和小叔子的身体,难道不该跪下赔礼道歉,磕头认错?只是眼下情形叫她立时清醒过来,因为,阮家明显也没想善罢甘休,这门婚事能不能继续下去都是一个大问题。 平心而论,这个能耐大的儿媳田孙氏也不想要,可昨日婚事办得热热闹闹,京都上层圈子都传遍了,如今怎么好反口。 她正发愁,就听对面阮夫人道,“你豫章侯府规矩大、私密事多,我家女儿被我和她爹养得素来单纯,应付不了这些乌糟事,婚事就此作罢。” 一句话,给事情判了结局。 对方进一步,田孙氏少不得退上两步,说说好话,“阮夫人何出此言,我家大郎和兰娘的议亲前后也有一年,法源寺都说是门难得的好姻缘,昨夜不过闹了点小矛盾,如何就到了要退婚的地步。” 面上说着和气话,田孙氏心中怒气更甚,在她看来,大郎犯错,阮氏女作为妻子,本就有规劝之责任,如何能在伤害夫婿后选择退婚呢。 闻言,阮夫人的脸顿时一垮,看过来的眼神似都带着杀气,“豫章侯府势大,可我阮家也不是吃素的,你们侯府欺人太甚,真当我家兰娘无人撑腰。” 田孙氏将两个蠢货儿子骂了又骂,又不得不给他们说好话,伏低做小,丢尽了脸面,却丝毫不见阮家人低头 她还等着阮家人让步,殊不知,阮母特意等听完这些话,解了心中郁气方才开口,“婚事大可不必继续,毕竟你们豫章侯府兄弟共妻的事情,我们阮家人可接受不来。” 一瞬间,田孙氏只觉脑袋发沉,勉强挤出个笑脸来,“阮夫人,我竟不知你说的共妻是什么意思。” 阮母话说完,轮到阮父出场,他的气势可比阮母足多了,毕竟是朝堂上能舌战群儒的文官,此刻逼问起来,更显咄咄逼人。 “豫章侯府竟还有你这位侯夫人不知的,难不成,你这两个废物儿子是自己想不开,兄弟俩一起进了新房,若非我儿警醒,今日怕早已一根绳子吊死在你们豫章侯府门前。你们敢做,还当我们不敢说了?” 一对二,己方不管从讲理还是说情,都有些不是对手,田孙氏忽然后悔,早间侯爷问要不要一起来,自己直接给拒绝的事了,否则现下好歹有个支应。 共妻一词,昨晚就听阮家女提过,当时她没放在心上,只以为对方误会之下以为豫章侯府有什么龌龊事,这等小事解释清楚也就好了,可她突然发现,这事还就解释不清了,怎么解释,难道要说田大郎作为兄长谦让有礼、兄友弟恭,将新婚妻子拱手相让? 可若隐瞒真相,共妻的污名又该如何洗清?一时间,田孙氏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第553章 不管是据实以告、还是认了阮家共妻的脏水,田孙氏都不能接受,可要…… 不管是据实以告、还是认了阮家共妻的脏水,田孙氏都不能接受,可要另想个什么说辞能够合理说明这件事,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否认,“亲家夫人,你说的太过火了,这件事是个误会,你先消消火气,听我慢慢解释。” 阮夫人才不愿意听这些,她只作不耐烦道,“我管你田家的破事,你庚帖这些东西都带了吧,咱们趁早把这门婚事退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田孙氏哪怕再傻,也知道婚事不能轻易退了,否则阮家在背后造谣怎么办,有婚事在阮家人即便为了女儿也会有所顾忌。 “亲家夫人,”田孙氏这一声称呼极为亲热,好似一切未发生两家尚亲近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是好的,且昨日拜堂成亲已有婚姻之名,何必非要走到退亲这一步呢。” “什么名分,我们阮家不认,你不愿意退亲,不知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侯府的意思,若是侯府不愿,我阮家就去圣上面前讨个公道。”阮父的底气可足了,不仅因为这件事阮家占理,更因为论起在圣上面前,阮家绝对比豫章侯府讨喜。 当今圣上今岁已五十有几,年轻时也曾励精图治,夺过几个不老实的勋贵的爵位,倒是年纪上来手段慈和了许多,不触及底线的时候多愿意当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但这不代表对于豫章侯府这等靠着祖宗荫蔽尸位素餐的老勋贵们慈和。 与之相反,阮家正是鲜花着锦的好时候,嫡支几个男丁都处在关键位置,可见颇得圣心,于情于理,与公于私,阮父都有九成把握圣上会站在自己这边。 作为豫章侯府的侯夫人,对外交际往来,进宫次数也不少,田孙氏自然心里有数,若真闹到圣上跟前只会给自家个没脸,她当即有些纠结,既不愿意同意退亲之事,又不想把事情闹大,一时做不下决定。 阮父见状,眼中精光一闪,故作退让一步,“这样吧,侯夫人,你不如回去跟侯爷和诸位长辈商量一下,定个章程。” 田孙氏讪讪,总觉得退一步会显得自己没有底气,平白低了阮家一头似的,偏人家都给了台阶,总不能不下。于是便只能假装不在意般,“好,说起来这门婚事当年也是我家侯爷定的,要退亲肯定要问他一下。”这其实就是同意退亲的意思了,说得委婉,不过为保全面子。 等田孙氏带人离开,阮母有些不高兴,“你作什么给她低头,是她侯府做事不厚道,险些坑了我们兰娘。” 阮父解释,“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把亲事退了,否则纠缠下去,豫章侯府要是咬死两家已经成婚,非得和离也是说得过去的。” “那怎么行,兰娘以后可还是要嫁人的,背负一个和离的名声怎么行。”阮母急了。 “这就是了,先把婚事退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可以再慢慢算账。”阮父说这话的时候,阮柔只觉得好似看见其背后的狐狸尾巴,狡猾得紧。 且不说豫章侯府那边是如何商量的,但结果很快出来,没叫阮家忐忑多等,三天后,豫章侯府的侯爷和侯夫人带着当初定亲的信物亲自上门退亲。 两家把庚帖一退,彼此的信物互相交还,彩礼聘礼掰扯清楚,这门婚事就算是退了。 皮笑肉不笑地送走豫章侯府一众人,阮母方才露出喜悦之色,“兰娘,你这婚事可算退了,我还以为有的扯呢。” 阮父接话,“可不是,听说这几天豫章侯府一连请了三位太医呢。”边说话,边目光幽幽看向女儿,眼神中颇有些幽怨的意味。 阮柔心虚摸鼻,少不得撒娇卖乖,“爹娘,女儿多谢你们替女儿周旋,原谅女儿的任性。” “哼,你有什么任性的,要说也是那侯府活该。”阮母可护着女儿了,见不得阮父说半句不好。 阮父只得念叨了一句“慈母多败儿”,踱步离开,跟豫章侯府的婚事看似轻松退了,可人家侯府也不是吃素的,后面铁定得给阮家找麻烦,他得着找三弟四弟商量一下,近期行事务必小心,还有在外地的二弟,不能叫勋贵捉住把柄。 阮父考虑的多是朝堂之事,阮母想的就是眼前女儿的心情和将来婚事了。 “兰娘啊,你跟豫章侯府的亲事退了,对后面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阮家的女儿本就不愁嫁,更何况优秀的大女儿,但经豫章侯府的婚事,婚姻之事肯定要退一步,少不得往寒门学子中间找,阮母总觉得委屈了女儿。 “娘,我现在不想谈婚事,那一晚,田大郎和田三郎都进喜房,我现在还心有余悸呢,可不可以暂时不谈这些啊。”阮柔委屈巴巴。 阮母一挥手,心头酸涩,也怪他们识人不清,若早知道豫章侯府那个德行,何至于耽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而事实上,比阮母多担心的,阮父担心的事来得更快,他很快察觉阮家几个兄弟在日常办事中总归遇到些磋磨,不是耽误功夫、还是白跑一趟,较真谈不上,可就是叫人憋闷。 与此同时,京都的谣言也发酵得愈发激烈、 豫章侯府的所谓共妻名声是彻底洗不清了,一来,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京都上至勋贵官员、下至百姓各家仆人,说得多了,也就有了**成真;二来,因着京都无数人的眼光聚焦在豫章侯府的身上,竟当真揪出来一个跟堂兄弟妻子牵扯不清的,更坐实了侯府共妻的名声。 豫章侯府有心解释,可又实在解释不清,那叫一个怄。 但侯府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既然侯府名声不干净,索性往阮家头上再泼脏水,直接把田大郎和田三郎手上的事主动往外传,主打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好家伙,没几天,阮柔彻底在京都扬名,传得多了,有同情的、却也有不忿乃至指责的,谣言沸沸扬扬,不一而足。 第554章 豫章侯府不是个东西,可阮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 豫章侯府不是个东西,可阮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阮父自己本身是礼部官员,天然占据大义,仁义礼智信那是张口就来,大黑锅给豫章侯府扣了一顶又一顶,虽说实际效果没多少,可阮柔敢保证,整个京都对。豫章侯府的品行都没了信任。 同气连枝,阮二叔在外地暂且不提,三叔作为国子监祭酒,直接在书院败坏豫章侯府的名声。 豫章侯府正是由武转文的关键时候,尤其田大郎虽然已经是侯府世子,未来铁板钉钉的的豫章侯,可田大郎走的文官路子,需要经营名声,经了阮三叔的宣传,起码很多自认为清流文官的官员不会愿意跟豫章侯府有所往来。 至于阮四叔能影响的可就是豫章侯府实实在在的利益,作为吏部侍郎,手握权柄,往小了说,不过在官员升迁上有几分话语权,往大了说,一两句话就可能毁了一个官员几年的努力,至少对上豫章侯府这个祸害了自家大侄女、影响了自家女儿名声的阮四叔来说,可谓是气力全出。 而作为家中夫人交际的主力军,阮母和阮柔以及几位叔母都出力不小,直将豫章侯府有特殊癖好,嗜好共妻的名声好生宣扬,力保整个京都上至勋贵侯爵、一品大员、下至七品小官的后院夫人,都知道此事,这才作罢。 其实阮柔没指望所有人都相信,但是吧,这种事又掰扯不清楚,更澄清不了,只要大部分人相信,即便有少许人不信,却也绝对不敢将女儿嫁入豫章侯府,无他,没有人家真敢让女儿承担一女共侍二夫乃至几夫的名声,否则,闲言碎语都够一根绳子吊死的。 如此,一家子力出一孔,直折腾得豫章侯府苦不堪言。 效果也立竿见影,豫章侯府的名声彻底臭了,跟侯府有殷勤故旧的官员动辄被上官申斥怒骂,短时间内升迁无望,田大郎再找不到可以一通探讨学问、吟诗作对的读书人同窗,更遑论侯府还有其他需要结亲的适龄儿郎。 阮母当着阮父和三房四房的面,直道了一声“解气”,可惜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阮柔的名声也随着不大好了,毕竟谁都知道是在新婚夜伤了田大郎和田三郎的人物,很多人直接把她从婚嫁名单上去除,阮柔对此表示十分欢迎。 与之相对,豫章侯府此刻就不那么痛快。 处处受挫,连带着豫章侯近日都被圣上申斥,免了他几日上朝,算是变相的禁足,故而豫章侯只能待在府上,人闲着,少不得拿两个犯蠢的儿子出气。 田大郎和田三郎的伤始终没好,也多亏了阮柔当初下手狠,直接断绝了物理修复的可能,本来豫章侯和田孙氏为此都有些震怒,还是后来请了一位专精此道的太医诊断,说是不影响以后子嗣传承,两人这才勉强咽了这口气。 头几日还看在儿子受伤的份上没做处罚,等到豫章侯自己都被罚了禁闭,田大郎和田三郎算是彻底遭殃,身上还带着药味就开始跪祠堂,每天都在被罚跪被骂,时不时还来上俩棍子,若没有田孙氏帮着说情,说不得人就该继续躺床上去了。 而被打骂最狠的田大郎,始终没能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他跟那歹毒的阮氏女压根没见过两面,跟情投意合完全不沾边,那么,对方跟自己抑或三弟成婚又有什么区别呢,无非对方嫌贫爱富,看重自己侯府世子的位置罢了。 至于他自己的所作所为,瞒着未婚妻直接想要让三弟代自己入洞房,那是半点没觉得不对劲,甚至颇有几分兄友弟恭的长兄自豪感,而田三郎呢,平白无故受一场伤,更是彻底把阮柔恨上,什么往昔所谓的情谊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两兄弟堪称一路货色,没一个好东西。 侯府大房乱成一锅粥,其他的几房见嫡支的长房一脉势弱,纷纷跳出来显摆自己的本事。 本来嘛,豫章侯府是一艘巨船,所有在船上的人都能享受巨船捕捞起的猎物,但现在,巨船开始漏水,不仅不能带来收获,反而开始承担同等的伤害和打压,侯府有些人难免心中不忿。 恰巧,豫章侯府又格外庞大,从老侯爷那一代就没分家,如今有的都四代同堂,绝对的枝繁叶茂。 第一个提出分家的就是老侯爷的几个兄弟,这些兄弟里,有嫡出,有庶出,有跟老侯爷血缘亲近的,有跟老侯爷关系亲近的,更有平常在侯府得力的,若是在过去能主动提出分家,豫章侯爷和田孙氏这个侯夫人绝对做梦都能笑出来,可现下提,那就是雪上加霜、落井下石。 可不分吧,以后还不知得一大家子凑一起生活到什么时候,老侯爷找豫章侯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分家。 豫章侯府家大业大,人也同样多,分家起来虽不如普通农户人家为了针头线脑都能吵起来,但为了一处田庄,一间铺子、乃至一盒首饰,吵起架来同样不遑多让。 在老侯爷的镇压乃至其他几支族老的监督下,这家总算是分干净了,可与此同时,豫章侯府的资产也缩水了一半,没办法,谁老侯爷兄弟多、兄弟们的子孙更多呢,总不能真把人穷兮兮分出去。 目送一个个所谓长辈喜气洋洋搬出府去,田孙氏又是怄气舍不得,又是开心激动,可算把这群老不死的给盼走了,以后侯府就是他们主房的天下。 可惜,一切都是田孙氏想多了,毕竟,没了老侯爷的几兄弟,却还有老侯爷的儿子,现任豫章侯的亲兄弟,照旧是一大家子,且因着府中没了长辈摆谱,豫章侯的兄弟们顿时抖擞起来,言语间满是豫章侯夫妻没养好儿子,败坏了侯府名声,影响了他们的前程,合该补偿才对。 田孙氏那叫一个气,可上面老侯爷还在,多余的动作半点不敢做,在外要面对其他人的指责,在家还要继续面对兄弟妯娌的埋怨,简直一个受气包。 若只是受气,田孙氏还能忍,可很快,叫田孙氏险些气炸的消息传来,她再来受不了,直接当着老侯爷的面提出要分家,因为,朝堂上开始有人提出,豫章侯府世子人品败坏,不堪世子之位,合该退位让贤。 田孙氏自己生的只有两个儿子——田大郎和田三郎,两人在这次“共妻”事件中都坏了名声,哪怕她愿意让田大郎退下来,田三郎也不可能上,而朝堂上的百官们也深知这一点,如今举荐下任世子人选的都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举荐豫章侯其他庶出子的,其中尤以庶长子田二郎为首,第二派则是举荐豫章侯几个兄弟的,基本都是举荐豫章侯的嫡出弟弟,老侯爷的嫡出二子上位。 对前者,豫章侯还勉强能接受,毕竟肉烂在自家锅里,管他嫡出还是庶出都是自己的儿子,对后者,自己的侯爷位置不能传给儿子反而要传给亲兄弟,哪怕同父同母的兄弟关系再好,豫章侯爷不能接受。 而对于田孙氏来说,只要豫章侯不是传给自己所出的亲儿子,她都绝对不接受。 一时间,整个侯府闹翻了天,最后,豫章侯和妻子田孙氏达成的一致意见是,先把家分了,把豫章侯的几个兄弟先赶出侯府,彻底断绝他们可能继承爵位的可能。 可惜,夫妻俩的算盘打得好,老侯爷却不这么想。 第555章 作为豫章侯府的老太爷,老侯爷真正经历过风雨,上过战场杀…… 作为豫章侯府的老太爷,老侯爷真正经历过风雨,上过战场杀敌,做过朝堂肱骨,旁人看五十步,他能看三十步,此次却是任由儿子豫章侯怎么闹腾抗议,都不同意分家。 老侯爷自然有自己的理由,如今朝堂分两派,且听着都有几分道理,看似把家分了,就能如豫章侯夫妻俩所想的,侯府爵位不旁落,可其实呢,更有可能家一分,百官们一齐倒戈,直接夺了豫章侯府的爵,毕竟这是圣上老早就想做的,说不定就有官员投其所好,届时豫章侯府直接在这一代断根,老侯爷觉得自己就算死了去地下都无颜见列祖列宗,还不如留着几兄弟在,也能给以后留条后路。 这些想法,老侯爷全然对儿子豫章侯说了,可豫章侯哪敢信,亲父子本就有隔阂,此时更是彼此互相忌惮。 豫章侯府风雨飘摇,背后的阮家总算扬眉吐气。 要说阮父担心吗,如此大的动作只为了女儿的婚事,就不怕引来其他言官们的弹劾、豫章侯府姻亲故旧们的针对,嘿,阮父还真不怕,无他,他和几个兄弟都归属圣上一派,纯粹的保皇党,搞豫章侯府这件事,说小了,是他心眼小故意打击报复,可往大了说,那就是迎合上意。 正所谓上行下效,当今圣上早年仁义圣明,积攒下了不小的好名声,除去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那群墙头草,哪怕一向以清廉、不怕死著称的言官们都不敢真做出诸如死谏之类的蠢事,无他,君臣之间产生分歧,已知圣上是个好君王,那么错的当然是臣子,文官们不惜命的前提是能得一个好名声,若只会遗臭万年,那还不如装死不提呢。 于是,废豫章侯府世子的呼声愈发高昂,那情形也就比犯上作乱稍微好一点了、 豫章侯发愁,侯夫人田孙氏发愁,就连老侯爷都开始认真思考,直接换一个豫章侯是不是比较靠谱,总之,乱得很。 但最终,豫章侯的爵位还是稳稳当当,只是撤了田大郎的世子之位,这事儿还是阮父经手办的,忍不住感慨圣上的年纪果真大了,性子随之仁厚很多,不再如年轻时一般动辄抄家灭族,恨不得让碍眼的人和物永远消失在眼前。 剥夺世子的继承权,代表侯府的未来继承人有了更大的变数,加上遭了一通训斥,本就臭不可闻的豫章侯府更加遭人嫌弃,在京都社交圈中的露面逐渐减少,开始缩着尾巴做人。 阮家,阮父看着齐聚一屋子的亲人,今日是他特地办宴请二房三房一起吃饭表示感谢,阮三叔阮四叔如此出力,虽说有同仇敌忾的情分,毕竟对方诋毁的不止自己女儿,更有所有阮家女儿的名声,但这份情,阮父不能不领,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宴会。 阮柔坐在隔壁的女客桌上,中间用一扇屏风隔开,眼看着阮父那边酒过三巡,她看向眼前的小酒盏,是特意让锦绣准备的薄酒,阮父感谢是一方面,她也得表达自己的谢意,先是敬了同桌的阮母、阮三婶阮四婶,日后敬了隔桌的阮父、阮三叔阮四叔。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起码阮三婶阮四婶那点子微不可见的埋怨彻底消失了,到底不是血缘至亲,哪怕是,被无辜殃及,也该多少有些不平,毕竟都是家中有女儿的,但大房有心,如此他们做的也没浪费,到底一家子,心就该一块使。 阮家由此更凝聚。 与之相反,豫章侯府人心四散,且不提经常上门打秋风的老侯爷兄弟辈,这一代豫章侯就觉精疲力竭,好不容易保住自己的爵位没拱手让给便宜兄弟,但两个嫡子算是废了,田大郎被圣上亲口点名道德败坏、剥夺继承的世子位置,别说将来继承侯府,就是正常的科举为官都成问题,毕竟当官也讲究官员的德才兼备。 至于田三郎,只有小部分是被田大郎这件事连累,最大原因还是其本人太过平庸,作为家中三子,上至老侯爷、中至豫章侯和田孙氏这对爹娘、下至田三郎及其他兄弟,所有人都默认了田三郎无需做什么,只要有侯府在,就有他一口饭,以至于如今田大郎废了,田三郎根本撑不起来。 相较而言,田二郎虽为庶出,可才学人品皆口碑俱佳,如今已经有举人功名,本来准备走文官路子,且本人也足够努力,唯一的缺点是,他是个庶出,不符合如今朝廷讲究嫡出的方针。 一时间,豫章侯和田孙氏就到底立谁为世子产生了激烈争吵,田孙氏认为老三是自己生的,嫡出子就合该继承爵位,而豫章侯经了大儿子这一招背刺,对田三郎的脑子和人品本就没了信任,反倒觉得不如选一个优秀的,把侯府长久地继承下去。 可惜,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不得不找老侯爷做主,而老侯爷则有更深远的考量,面对吵得不可开交的儿子儿媳,他提醒,“不管提谁,现在朝堂恐怕都不会应,阮家那位可是在礼部。” 好家伙,豫章侯和田孙氏顿时脑子清醒,是啊,就阮父那个老狐狸,占着礼部的坑能叫侯府往上递的折子顺利通过才有鬼,最大的可能是被驳斥回来。 想通后,两人齐齐露出沮丧之态,彻底没了争斗的心思,好似打败的公鸡。 老侯爷瞧着实在不像话,心头转了几转,抛出一个诱饵,“侯府的位子总要有人继承,老二和老三往日还看不出什么,你们做爹娘的平日多上点心,继承爵位的总不能是个蠢人。” 霎时,豫章侯和田孙氏恢复了斗志,看向彼此的视线都带着火光,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培养儿子,争得老侯爷的认可和支持。 全程,三人谁都没有提过一句田大郎,心疼归心疼,可人的心力有限,眼下侯府爵位才是最重要的。 这之后,豫章侯府久违地激发出一股子竞争风气,有侯府世子之位的胡萝卜在前面吊着,田二郎和田三郎都异常刻苦,豫章侯更是带着二儿子开始出去交际,田孙氏也不得不找上娘家,寻求支持。 第556章 田孙氏的父亲早已致仕,孙家如今是田孙氏的长兄当家,方才…… 田孙氏的父亲早已致仕,孙家如今是田孙氏的长兄当家,方才官至三品,唯一的好处就是属于文官集团,因着这些日子的传言,跟豫章侯府也疏远了不少。 要说起来,田孙氏的娘家的娘家孙家并不十分显赫,至少在京都这片地界,概因老侯爷当初不愿意再继续与勋贵侯府间联姻,那样固然儿子会有一个得力的妻家相助,却也会更招圣上的厌烦。 田孙氏当然不会嫌弃自己的娘家,可田三郎心中却没少嫌弃提供不了多少帮助的外家,这种嫌弃,往日不显,如今自己有角逐侯府继承人的资格,孙家却什么都做不了时,更加显著。 然而,田三郎的嫌弃都懒得做些掩饰,殊不知,孙家也嫌弃他呢。 不同于愿意与勋贵联姻的孙父,孙大兄是个正正经经的儒学生,尊崇的是君君臣臣那一套,正所谓圣上讨厌的,那他肯定也不会喜欢,表现在对待豫章侯府上,就是妹子带着外甥来做客可以,但想要得到什么实质帮助,就纯属做梦了。 田孙氏拿这个死脑筋的亲兄长没办法,只得从嫂子处迂回行事,只为给小儿子增添点动力。 田三郎本就天分不如田大郎,又背了那样的名声,若是朝堂无人支持为他发声,世子之位还有什么指望,故而,田孙氏几乎是大把大把拿侯府的好东西送回娘家,索性要是儿子继承不了侯府,这些东西将来也会便宜了别人,她才不会有半点舍不得呢。 随着侯府内的争锋愈发激烈,田大郎这个往日侯府继承人、清贵公子般的人物,如今就跟一个隐形人一样,没能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田大郎自然是不甘的,他从出生就是侯府嫡子,父亲豫章侯继承爵位后就直接请旨立为世子,可以说,除了前后两任侯爷整个侯府就数他最金贵,加上他本人也十分出色,体格优秀,幼时就随老侯爷学武,兼带跟着举人夫子读书,是整个京都的风云人物。 他今年才十八,已然有了举人功名,只等来年春闱于金銮殿上一举成名天下知,恢复豫章侯府往日的荣光,这曾经是田大郎的梦想,也是他对自己的严格要求,而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世子之位直接被夺,煮熟的鸭子飞了,整个京都所有人都知道,他田大郎是被圣上点名申斥的人,以后注定前途无望。 前途无望的田大郎就此成为了一个清闲人,以前,他基本每天清晨就要醒,练半个时辰的武,再去书房读书,等一家子用过早饭,还得去国子监读书,偶有闲暇,不是跟好友去诗会就是去找夫子大儒请教学问,日子过得充实且有滋有味,祖父对他抱有厚望,爹娘关心疼爱,只觉得未来每一天都充满希望。 而现下呢,田大郎几乎睡到巳时初(上午十点)才醒,也无人关心,一个人晃悠着在偌大侯府逛了一圈,除去下人们奇特诡异的目光外,什么都没看到,祖父那边轻易不能打扰,爹娘各有自己的交际圈,近来又忙着争夺世子之位,哪里有时间理会他这个闲人,就连侯府的下人们对待他都不如以往恭敬。 无趣,田大郎转悠一圈又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住的是侯府除去豫章侯夫妻所住的正院外最好的院子,暂时还无人让他搬出来,想来是顾忌他可怜的自尊心,但想来也等不了多久。 想着,田大郎愈发感觉无趣,人闲着心思就多,田大郎忍不住怨恨起阮家来,若不是他们手段毒辣狠毒,自己怎么会丢了世子之位,可再一想,如果他没有被三弟的所谓爱慕打动心软,新婚夜没有所谓的换新郎,那他一定跟阮氏女顺利成亲、琴瑟和鸣,阮家更不会针对自己。 无人关注,田大郎就这般胡思乱想,一会埋怨祖父爹娘狠毒,一会恨阮家手段歹毒,可最后,都落到后悔上来,如果那日的一切都没发生,那该多好啊。 最后,承担田大郎所有怒火的就成了一母同胞的田三郎,明明当初一起惹的祸,还是田三郎苦苦哀求自己才同意,怎么害惨了自己后,田三郎还能好好的争夺世子之位,若不是知道三弟愚蠢没脑子,他都要怀疑是三弟故意算计自己了。 田大郎是个有脑子的,他清楚明白,他和田三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哪怕侯府爵位外落,便宜田三郎也比便宜庶出的田二郎要好得多。 不怕人蠢,就怕人聪明,这样的理智反而让田大郎更为痛苦,可在圣上点名剥夺他的世子之位后,好似也没有旁的法子,随着时日一日日过去,田大郎忽的产生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当初他爹顺利继承爵位,除去是嫡长子名正言顺外,更因为有他这么一个优秀的嫡长子后继有人。 现在世子之位被夺,可假如他有了嫡长子,直接跨过自己一代,爵位由父亲传给自己的嫡长子,这样自己虽然没有当豫章侯府的侯爷,可却是未来侯爷他爹,这种事以前并不是没有先例,想到此,田大郎顿时来了精神,一瞬间好似回到了以前般。 一切的前提,是他有个足够优秀的嫡长子,田大郎又忍不住皱眉,问题来了,他得先找个足够优秀的妻子。 在以前嘛,豫章侯府世子在京都婚恋市场绝对的热门人选,除去皇家公主,谁家给女儿挑夫婿时没想过豫章侯府风姿无双的田大郎,可现在,谁家媒婆敢提起田大郎,那是会被女子家中长辈赶出来的,田大郎虽没亲眼见过,可心中有数,有些忐忑不知自己还能找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做妻子,家世太差的不行,对以后争夺世子之位没有助力,人蠢笨的不行、长的不好看的也不行,会影响后代质量。 如此种种,将整个京都四品官的嫡出女儿都数了一遍,挑来挑去,总算有了几个过得去的人选,只是,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田大郎思忖还是得找母亲田孙氏出马,他现在势弱,保不齐中间出些波折,要想田孙氏出力办成事,还得想法子激上一激。 眼珠子一转,田大郎顿时有了主意。中午,大厨房送来饭菜,标准的侯府份例菜,再没了往日灶房厨子的孝敬,他冷笑一声,就着略显粗糙的饭菜硬生生给自己灌了一整壶酒,确定自己有了七八分醉意,这才晃晃悠悠起身,挥掉小厮欲要搀扶的手,踉跄着往正院的方向去。 第557章 田大郎醉醺醺往正院而去,一路上有婆子小厮试图阻拦,可他…… 田大郎醉醺醺往正院而去,一路上有婆子小厮试图阻拦,可他耍酒疯,下人们再大胆也不敢对府上的主子动手,只得一行人跟在后面,另有三两个人小步疾跑去正院那边给老爷夫人通风报信。 田孙氏正为田三郎读书的事情发愁呢,豫章侯府只有一个国子监的名额,先前已经给田大郎用了,如今再想把田三郎弄进去,不说没有名额,想要走关心也没人愿意帮一把,所以田孙氏无奈放弃国子监这条捷径,想着把人送去京都最出名的清风书院。 清风书院的院长是早些年从翰林院退下来的老学士,满腹经纶,教出来的学子但凡有点脑子的,基本都科举为官,说一句桃李满天下丝毫不夸张。 若田三郎能进去,不仅学业能有所长进,将来不说科举为官,多掌握些人脉,将来继承侯府爵位也能有一波支持者,只是,摆在面前的第一大难题就是怎么把人送进去,田孙氏蹙眉,想着娘家兄长不知道能不能帮着通通关系。 刚命身边的大丫鬟备出一份厚礼,就听前面二门的婆子来报,说是大儿子耍酒疯冲正院来了,田孙氏本就不甚好的脾气顿时起来了,手中的礼单重重往桌上一拍,“反了他了,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田大郎就到了。 初看见人,田孙氏尚有一肚子的火气,“你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怎么就喝起酒来了?” 田大郎浑身酒气一股气势冲冲的模样,待真到了田孙氏跟前,反而萎靡下来,转而一副少年人失意的模样,扑到田孙氏身边,抱住她的膝盖,痛哭流涕。 “娘啊,我心里苦啊。” 田孙氏怔住,这个大儿子一向意气风发,作为侯府世子,就连她这个母亲都没有太多相处的时间,而是被豫章侯带去外院,基本由父子和豫章侯本人教导,母子俩一起说话的时间都不多。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对这个大儿子的观感大多是骄傲自豪,当作自己在豫章侯立足的一大倚仗,而对小儿子田三郎则更偏向于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所以,在田大郎被夺世子之位后,田孙氏更多的是气愤,气愤自己的儿子丢了世子之位,担心庶子上位影响自己侯府夫人的位置,继而在之后试图推小儿子当世子,既现实又冷酷。 可眼下,看着大儿子依恋自己的模样,田孙氏难得心软,刚才的火气卸去,“大郎,怎么了,是有什么烦心事,还是下面的下人们不懂事惹你生气了?”反正半点不提自己。 好在田大郎给自己灌的酒十分到位,九分醉中掺杂一丝算计,“娘,没、没事,我就是难受,是儿子不好,是儿子不争气,丢了世子之位,让娘你为难了。”边说,边眼泪哗啦啦流着真诚忏悔。 田孙氏有些沉默,其实事情的真相豫章侯府的人都清楚,两个孩子做错了是真,可更多的还是阮家借此斩尽杀绝、不留丝毫余地,加上圣上早就看他们这些勋贵侯府不顺眼,这才有了今日的祸事。 要说恨大儿子愚蠢吗,当然恨,若没有新婚夜那一日的事,她本可以顺当安心继续当自己的侯府夫人,只等儿子将来继承侯府,她就是铁板钉钉的侯府老夫人,整个京都都是数得着的,可现在呢,就差跟过街老鼠一般狼狈不堪,险些连侯府爵位都保不住。 可再恨,事情已经发生,她能做的只有尽力推小儿子上位,至于大儿子,到底是亲生的,又丢了世子之位,她难道还能对自己的亲儿子做什么吗? 但总归,大儿子已经没了太大价值,母子间感情有限,田孙氏正发愁,其实没什么安慰的心思。 田大郎仅剩的一丝理智正在暗暗咬牙,自己都做戏到这程度,田孙氏竟然还是不为所动,最后只得祭出一招,“娘,你说我以后能做什么呢,丢了世子的位置,娘,我对不起你,对了,三弟,没了我还有三弟,我可以帮他坐稳世子之位,娘,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田孙氏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颇有几分心动。 大儿子的能耐她还是清楚的,如今只不过坏了名声被圣上厌弃,却不代表以前的脑子和学识都没了,正巧,田三郎脑子不够用,身边还就缺一个智囊,“大郎,你真的愿意帮衬你三弟?”愿意从风光的世子,转变为以后只能躲在亲弟弟身后的傀儡,甚至还要眼睁睁看着人家夺得世子之位? “娘,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如今恐怕也就娘和三弟不嫌弃我了。” 田孙氏可疑地沉默一瞬,说实话,她还真有些嫌弃,可不能说,“傻孩子,天底下只有孩子嫌娘,哪有嫌弃孩子的娘。” 母子俩都知道这句话不可信,可为了彼此的目的,还得继续做戏。 “娘,你对儿子真好。”田大郎嚎啕大哭。 “娘的好大儿。”田孙氏慈爱地抚摸儿子的头顶,“你别担心,以后只要有娘和你弟弟在,就少不了你的,等你三弟当上世子,娘就让他给你找个出路。” 母子俩一番剖心析肝的陈情,互相痛哭一场后,田大郎碍于酒意,混混沉沉睡去,被几个小厮搀扶着回去院子。 等小厮们退出去,田大郎豁然睁眼,他很小的时候就练习过酒量,哪怕再醉都知道有的话该说有的话不该说,更不会有断片之类的事情发生,所以对于方才的事情,他全然记得不说,此时还能回想一番,看自己刚才是否有不恰当的言行。 良久,他嘴角再次露出一个冷笑,得多蠢的人才能相信,自己会对一个坑害得自己丢了世子之位的人抱以善心,还帮衬,若非一母同胞,实在没其它选择,他恨不得亲手将人宰了。 而田孙氏那边,等人走后,她若无其事抽出帕子擦拭了下眼角四周,随后继续吩咐起之前的礼单来,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平静地有些诡异。 但不管怎么说,豫章侯府嫡出一系还是迎来了短暂的和谐相处,无它,田大郎需要田三郎得到世子之位,这样他以后要做什么也方面。 有了田三郎在背后的出谋划策,田孙氏一个内宅夫人竟也了解了不少外界的歪歪绕绕,还靠着给娘家孙父出主意,得到了进入清风书院的推荐信,只要通过初级的入院考试,就能顺利进学,故而最近都压着田三郎努力读书备考。 与此同时,田大郎也委婉表达了自己想要成亲的意愿,“娘,先前跟阮家的婚事一直被人提起,说不定我成婚后就没人提了呢。” 田孙氏一想也是,澄清谣言最难,可他们自认清者自清,等大儿子成婚夫妻琴瑟和鸣,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只是嘛,成婚的人选是一个大问题,田大郎作为豫章侯府嫡长子,哪怕现在已经不是世子,到底联姻的人选不能太差,可太好的人家估计也不舍得把女儿嫁给有共妻传言的豫章侯府。 田孙氏苦恼得好几天晚上没睡好觉,做梦都在想京都贵女圈子有谁家愿意攀上侯府家中又有不受宠嫡女的人家,最后还真想出来几个。 人选是有了,可到底有几分缺陷,不说别的,将来田大郎想借岳家的权势就借不到,所以她也没自己做决定,而是喊来田大郎,征询他本人的意见。 田大郎听后有几分沉默,说实话,这比他自己挑的人选还要差上一个层次,但既然田孙氏没提那么更好的人选,肯定是因为她觉得不合适,对方是他现在能握住的最好的人选。 纠结一天后,田大郎到底同意了,不管女方家世背景如何,他都需要一个妻子,支应他在侯府的行动,以及,生一个嫡子出来争爵位。 选定人之后,接下来就是上门提亲,好容易田三郎那边暂时不需要操心,田孙氏能把精力放在大儿子的婚事上,跟豫章侯商量一番,便计划着找媒人上门提亲。 原本田孙氏预想的最差结果就是女方家会误会,他们好生解释一番,做一些承诺或者让出些好处也就是了,可没想到,光是在找媒人这一步上就遭遇滑铁卢。 似豫章侯府这般的勋贵世家找的媒人当然跟普通百姓随意牵媒拉线不同,都是找的官府备案的正经官媒,官媒虽说没有一官半职,可到底挂在官府名下,又往来官宦权势人家,自是爱惜名声,所以,哪怕豫章侯府的侯夫人找上门来,又一副会给出丰厚报酬的姿态,官媒们面面相觑,没人敢接下这单亲事。 田孙氏自讨个没趣,气呼呼回去,就连田大郎都怨上了。 无故被殃及的田大郎硬是憋着一口气,心里直把田孙氏和田三郎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完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官媒的问题。 他亲自出马,在一群官媒里挑挑拣拣,最后终于筛出来一个合适人选,这是一个资历颇深的官媒,姓严,如今年方四十,年纪不小,可做媒人这行当,年纪越大反而越吃香,也就是说,严媒婆本来前途正好,可惜的是,严家有个不争气的儿子,染上了吃花酒的毛病,连带连累了严媒婆的名声,已经有许久没接到合适的媒人单子了。 媒人这一行,哪怕官媒,都得靠做媒双方给的媒人钱为生的,没有人找严媒人做媒,严媒婆就没有媒人钱拿,听说最近很是为此苦恼,最关键的是,严媒人除去有个不靠谱的儿子外,在做官媒这一块的名声还是相当可信的。 田大郎就是盯上了对方,确保给出一个足以令人心动的价码,并再三保证自己没有什么所谓共妻的癖好,这才让严媒人答应替他上门提亲,当然,这份保证其实压根没什么用,只是为了叫对方有个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 搞定了官媒,田孙氏再出马就心甘情愿多了,同时不免心内感慨几句还是大儿子靠谱,不像老三,样样都让自己操心,可谁叫侯府早些年没用心培养,如今也只能多费心了。 田孙氏挑中的人家是工部左侍郎甄家,工部在整个朝堂都属于清闲不受重视的衙门,而这位甄侍郎夹在其中丝毫不起眼,唯独官至四品,勉强配得上豫章侯府的地位,至于其他,不提也罢。 田大郎如今没有嫌弃的资格,他只希望一切顺利,顺利成婚,顺利生下嫡子,顺利夺回侯府爵位。 第558章 阮府,阮柔正陪着母亲在后院修剪枝丫,算是母女俩难得的闲…… 阮府,阮柔正陪着母亲在后院修剪枝丫,算是母女俩难得的闲暇时间。 阮母抬头看了女儿一眼,见其手持一把小剪刀、专心致志的模样,似不经意般提了一句,“听说豫章侯府那边把田三郎送进清风书院,田大郎也在相看亲事了。” “哦。”阮柔语气平淡地回,没怎么放在心上,实则已经在心里暗暗想主意,该怎么给豫章侯府再添点不痛快。 阮母没再提豫章侯府,转而问道,“兰娘,你是怎么想的,可要爹娘给你相看?” 阮柔直接拒绝,“娘,我现在不想谈婚事。”事实上,她有很多足够充分的理由,然而,她却什么都没说。 阮母便只是叹息一声,她其实也有些为难,无它,阮府可不止自家女儿一位小姐,上面的堂姐不说亲,下面的姊妹们多少要受些影响,影响了婚事,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说不定就要结仇。 可要让女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相看,且不说豫章侯府那日的惊吓还没过去,保不齐心里有阴影呢,再者,就算急急相看,又能说到什么样的好人家。作为一个母亲,从私心里,阮母不想在女儿的婚事上操之过急。 犹豫半晌,阮母到底没再说什么。 而阮柔这边,她虽然还待在阮府,可实际上也在给自己找出路,古代女子,尤其官宦家的千金,想要不嫁人是件格外艰难的事,阮柔能想到唯一不嫁人的法子,便是出家。 当下朝堂颇兴道教之风,京都上下周边都有不少道观,很多达官显贵家也都会供奉道家仙尊、乃至不少道家居士。 阮柔选择道家,一来是因为方便,道家更讲究随心顺意,没太多无谓的规矩束缚,二来,道教其实算隋朝人心中默认的国教,她要是入了道教,面临婚事上的催促就可以迎刃而解,也不耽误她后续出席京都的交际圈说一些话做一些事,说不定还能赢得京都官夫人的尊重和欢迎呢。 虽说蠢蠢欲动,可阮柔还是让锦绣先去打听京都几所道观的具体情况,保不齐就有夹在其中浑水摸鱼、以及借道教名头做些乌糟事的。 锦绣领命而去,多少了解几分自家小姐的心思,既有担忧,又有种理所应当的宿命感,豫章侯府那日发生的事以及小姐当时的表现,她回府后从没对外人提及,可她总觉得自家小姐早就知道豫章侯府的算计,将计就计,不惜以自己的名声为代价,彻底搅臭豫章侯府的名声,这样的小姐,怎么会轻轻放过对方呢。 等待中,阮柔也没闲着,辛勤整理起自己的嫁妆来。 哪怕婚事没成,可当初阮父阮母以及阮家长辈亲朋给添的妆也没人会要求收回去,理由很简单,要是阮柔再嫁人,这份嫁妆总归要出,若是不嫁,这笔银钱就当家里给她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当然,眼下还无人想到后者。 但阮柔自己可得清点妥当,好在阮家家底殷实,给家中嫡长女的嫁妆十分丰厚,哪怕捏着这些嫁妆,都够她好好生活一辈子,更遑论其中不少田庄店铺还能钱生钱,总之,不出意外以后的生计起码不用发愁。 当然,其实她的嫁妆中还有当初豫章侯府的聘礼部分,作为京都为数不多的侯府,豫章侯府于权势上有几分败落,可家底钱财上却是丝毫不缺,给嫡长子所出的聘礼比之阮家给女儿的嫁妆更要富贵几分,此时,全成了阮柔的家私。 越清点,阮柔越是开心,谅豫章侯府也不敢找上门来,否则,阮父以及两位叔父定能把豫章侯府众人给气得厥过去。 伴随嫁妆的,是一沓厚厚的礼单,是亲朋好友中随着添妆的,有些会由阮父阮母还回去,有些则要阮柔自己还礼,这些都得有个记录,不能因为她进来入了道门就把人家的好意当做理所应当。 同时,阮柔派出去打听的小厮也打听到田大郎这次说亲的人选。 工部左侍郎甄家的女儿,爹不疼娘不爱的,保不齐就会被同意这门婚事,阮柔想了想,还是让自己的人给其递了一张小纸条,说了些拒绝这门婚事的小技巧,至于对方到底会不会拒绝,阮柔其实也没把握,毕竟,豫章侯府哪怕再差劲,也能帮她脱离亲父继母的压迫。 信递出去,久久没有回响,阮柔便大概知晓对方的选择,她能做的也仅止于此,至于更多的,诸如澄清豫章侯府的名声、解释田大郎不是所谓的共妻,都是没必要的,是非真假,她若真进了豫章侯府,自己也能看的明白,全看个人选择罢了。 倒是田三郎进清风书院的事能继续搅合,从原主的记忆中,阮柔确定田三郎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本身性格怯懦不堪,同为豫章侯嫡子,心内早就对田大郎这个嫡长兄羡慕嫉妒恨,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就连对原主的所谓爱慕,保不齐都是他的故意算计,看不得亲兄长好过,不然最后怎么会那么对原主,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去争去夺,也就做做这些恶心事。 田三郎性子难登大雅之堂不说,就连本身的学识天赋都学得稀烂,可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典型,如今,田大郎跌落,田三郎捡了西瓜,指不定心里偷着乐呢,可惜,田三郎就不是个能撑得起来的人物。 也正因为如此,阮柔没打算把他从豫章侯府世子的竞争之位上踢开,与其让心机深厚、学识人品基本过关的田二郎上位,给豫章侯府续命,不如送田三郎上去,再瞧一场田大郎和田三郎兄弟相争的好戏,最后把豫章侯府彻底毁了,那才叫畅快呢。 阮柔可没忘记,前世原主在豫章侯府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侯府众人倚仗侯府权势所做,若田家无权无势,焉敢如此对原主。 想着想着,时间一日过去,不出所料,豫章侯府的田大郎跟工部左侍郎甄家的婚事到底成了,只是此时的田大郎早已不是昔日的侯府世子,甄家姑娘也不是深受家中长辈疼宠、背景家世都一流的阮家女,两人的婚事勉强能称一句门当户对,却没了那日的声势浩大。 豫章侯府遭圣上申斥,最近侯府上下在京都都缩着尾巴做人,这场婚事办得悄无声息,没怎么请客就这般含糊过去,阮家自然没登门,豫章侯府也没傻到喊仇人上门。 ————- 豫章侯府,婚事过后,府里难得多了些喜气,田大郎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新进门的甄氏是个性子柔顺的,虽说嫁妆不丰、爹娘也不疼爱,可这幅性子却是合了豫章侯府几人的心思,若田大郎还是世子,这性子肯定不合适,可偏如今他不是,作为嫡长子,将来还要面对嫡出的三弟抑或庶出的二弟当世子,少不得伏低做小,如此,田大郎的妻子就不能是个张扬的性子,家世不显反而也是个优点了。 自从入门之后,甄氏就开始晨昏定省,每日服侍婆婆田孙氏身边,操持丈夫身边的大小事情,将所谓贤妻良母扮演到了极致,如此,自然得到了侯府上下的交口称赞。 至于田大郎那边,夫妻俩在新婚夜就开诚布公,田大郎详细讲述了自己被亲弟田三郎算计新婚夜、乃至被阮家误会共妻,这才有了接下来一系列的祸事,自己还失去了世子之位,其言辞种种,自然诸多替自己描补,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田三郎以及阮家头上,自己则是个被兄弟背叛,被新婚妻子误会的可怜人。 而甄氏呢,听完后颇为动容,主动握住田大郎的手,同样颇为坦诚又有些自卑地提及自己在娘家的不受重视,暗暗透露自己曾经在闺阁中就悄悄恋慕曾经的豫章侯府世子,只是那时的她不过小小侍郎家不受宠的小姐,哪里敢希冀高攀尊贵的侯府世子。没想到,峰回路转,虽说侯府落魄是坏事,可没想到却成全了她的一片爱恋。 新婚夜,小夫妻俩看似坦诚相待,心连着心,落魄处境下,跟需要他们互相扶持走过以后的风风雨雨。 可实际呢,田大郎根本不敢承认是自己犯蠢狠毒让出所谓的新婚妻子,才将一切过错推到了旁人身上,而甄氏同样没有说出自己未曾出嫁前,有一神秘人几乎告知了自己豫章侯府的局势,让自己谨慎做出决定,其实她约莫能猜出那封信的来源,只是,个人处境个人知。豫章侯府不是什么好人家,可总比那些落魄的三四十岁老官员要好得多。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嫁,可以后的夫婿乃至夫家都是这样的人品,她怕是以后睡觉都不能完全安心了。 不管内心如何作想,起码眼下,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好好经营在豫章侯府的地位,尽可能多地争取权利和财富,以及为还未确定的侯府世子之位展开争夺。 努力很快见到了成效,侯府如今依旧一大家子,田孙氏操持侯府上下几十年,早就觉得很是辛劳,如今有了第一个儿媳,看着又是个老实的,田孙氏难免想着放权,当然,油水多的地方是不可能让的,给出去的多是后院花草房这些没甚油水又费心的位置。 甄氏接得很是心甘情愿,哪怕有几分手忙脚乱,可到底官家千金,慌乱了一小阵就能料理妥当,给田孙氏减轻了不少压力。 于家事上,甄氏慢慢上手站稳脚跟,而于府内人情世故上,甄氏上孝顺公婆和老侯爷,中于夫君琴瑟和鸣,下因着进门时间尚短还没有子嗣,至于下面的弟妹们,庶出的碍于田孙氏警惕不能有过多接触,而唯一的嫡出弟弟田三郎,因着先前的留言,真是更是不敢有丝毫接触,就是在田孙氏处都得小心警惕以免碰上,更不要提作为嫂子主动照顾了,否则,流言蜚语都能逼死她。 而田大郎有了妻子,成婚后勉强洗刷了几分先前的污名,悄无声息开始在一些交际圈子里露面,说来也是能屈能伸,往日高高在上的世子,如今竟也能舔着脸攀上往日远不如自己的勋贵世家公子,靠着伏低做小和一张厚脸皮叫其他人看好戏的同时接纳几分。 豫章侯府内,田大郎更是恭顺有礼,做足了一副迷途知返、知过能改的模样,重新赢得老侯爷和豫章侯夫妻的信任,更关键的是,他竟然还真与田三郎这个同母兄弟重归于好,说言归和好不太恰当,毕竟兄弟俩压根就没有真正闹翻过,顶多有过一小段时间的冷战罢了。 田大郎堪称于逆境中把路走顺了,唯一叫他不顺心的则是,田三郎实在不堪大用,哪怕背后有他指点,依旧在清风书院混得不大好,也是,书生向来清高,哪怕有心攀附,也不会登上豫章侯府这艘眼看要沉的大船,排挤也就不足为奇,要不是有侯府做靠山,早被人挤出书院。 他不知道的是,这还是阮柔请阮父帮忙疏通的结果,否则,结局一边倒,田三郎彻底出局,田二郎上位世子,可就没那么好玩了。 时间眨眼又是大半年过去,眼看距离阮柔当初的婚事已过一年,阮家长辈的催婚愈发急促,阮柔不得不做出搬离阮家的准备。 原本她是准备京都周边挑一家道院做以后的安身地,但查看一圈都不太合适,索性想着自己修剪一所,属于自己的道院,想做什么方便不说,还有利于以后跟京都小姐夫人圈打交道,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第559章 说干就干,胜在嫁妆丰厚,买地加上建道观的钱绰绰有余,但…… 说干就干,胜在嫁妆丰厚,买地加上建道观的钱绰绰有余,但在这之前,阮柔得先做好阮家人的工作。 她选择先跟阮母沟通,母女俩以前的关系很是亲近,阮柔过来后,也没有刻意淡化这份联系,如今仅母女两人的闺房内,阮柔郑重提出了自己的决定。 “道观?”阮母震惊,她知道女儿受豫章侯府一事后,心神皆受到重挫,短时间不想谈婚论嫁,作为母亲,她能理解,所以在家中也尽力周旋,给女儿多一点想开的时间,可她万万没想到,女儿的选择竟然是出家去道观。 虽说眼下朝堂上由上到下大多信道,可基本也就是在家中供奉,真正的权贵之家很少有人愿意去道观清修,不为别的,受不了那份清苦。 一时间,阮母心绪激荡,又是哀又是恨,不舍中隐隐夹杂着理智,时间过去良久,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认真看向女儿,看着那张脸上的无比笃定与决绝,心中已然确定,这个女儿,家中是留不住了。 但她仍旧不愿意接受,“这件事先别对旁人说起,你让我再想想。” 阮柔乖巧应下,那副听话的模样丝毫不像能提出刚才这种决定的性子,于是,阮母心中将豫章侯府又拖出来鞭尸一通,打定主意让阮父再给豫章侯府使使绊子。 送走阮母,阮柔的心情放松许多,阮母没有断然拒绝,说明有周旋的机会,之后或许还会有阮家其他长辈乃至同辈兄弟姐妹们的劝说,可只要她坚定,阮家人最后也只能依了她。 事实如她所料,从她对阮母提出之后一个月内,经历了一系列劝说,阮家祖母甚至保证只要她不想嫁人就可以一直留在家中,哪怕一辈子不嫁人,以后她的兄弟们也能给她养老,可阮柔依旧拒绝了。 当下的环境对女性较为苛刻,她自己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可她不能不顾阮家的长辈们、以及各位姐妹们的名声,有她这么个嫡姐婚事不顺留在家中,说不定几位堂妹的婚事都要跟着受牵连,何必呢。 倒是她去道观后,就算是出家,以隋朝上下对道教的信奉程度,说不定还能给阮家带来点好名声呢。 月余的来回沟通,阮柔去道观的事情到底定下,当然,真正离开阮家的时间其实也没那么快,毕竟道观如今还没影呢。 感谢阮家,即便她要离开阮家搬去道观,阮家人不仅没想着拿回她手头的嫁妆资产,反而几位长辈对她都很是心疼,纷纷想着能从自己的私库中掏些什么好东西给她,阮柔没好意思全接受,只有些实在推辞不掉的才接了。 很快,阮柔的心思就不在这些事上,她先前派出去人寻找适合建道观的地方,此刻终于有了回信。 阮柔在下人考察带回来的几个地点挑选一番,最后选中京都北郊清凉山上的空地,相较于东南方向群山的热闹——道观寺庙众多,北山这边着实有些荒凉,清凉山说是山,严格来说只是一座小山丘,因着土地形貌不好,显得很是荒凉。 看着光秃秃的小山丘,身旁跟着自家小姐出来踩点的锦绣十分犹豫,“小姐,这是不是有点寒碜,要不咱们还是选南边的樊麓山吧?” 樊麓山可不是小小的清凉山能比的,人家是京都第二高山,上面道观就有三座,热闹可想而知,至于第一高山,上面都是皇室及宗室子弟的后花园,一般人插不上脚。 阮柔顿时摇摇头,“就清凉山吧,将来建了道观,正好叫清凉观。” 见自己小姐连道观名都想好了,锦绣彻底熄火不再劝,只是想着怎么样能把如此一座看起来就荒凉的山布置得更好一点,让小姐住得更舒服一点。 主仆俩同一时间想的完全不一样,道观位置找好,接下来就是找人买地,买一整座清凉山不可能,但买山顶建个大道观还是没问题的,顶多需要费的银钱多一点。 事实证明,清凉山的价格确实昂贵,毕竟是在京郊,山脚下还有不少京都权贵人家的私人庄子呢。 最后,阮柔足足花了一万五千两,其中山顶那块地方占一万两,剩下五千两是买的山腰部分位置,一来好建设一些别院,二来可以试着开门一些田地以供道观日常吃食所用,省得来回搬运麻烦。 一万五千两,饶是阮柔都有些肉痛,但想到道观以后是自己常住的地方,倒也逐渐想通,最贵的永远是官方土地,建道观的成本不算高,材料便宜,人工费也便宜,哪怕很多建材要花费大精力时间上山,总共的建设成本也不过才一千两,绝对的良心价。 道观建好还不算完,还有很多东西要添置,三清道祖以及道教很多仙尊得雕像要找人定制,还有专门的蒲团、床铺、房间、门窗等等,总而言之,是项大工程。 等道观真正能住人,已经是三个月之后。 乔迁大多数时候都是件喜事,但自家女儿搬去道观出嫁,肯定不是,所以,阮柔也没表露出什么太高兴的情绪来,倒是阮家其他人,颇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一个个看向她的眼神除了怜惜还是怜惜。 该走的到底要走,哪怕阮父阮母再不舍,阮柔还是按计划的日期搬出阮家,没要任何人相送,她趁着清晨人流少,走得悄无声息,只希望不要给阮家惹来太多的流言蜚语。 清凉山确实很清凉,从山脚上山有一条蜿蜒的小道,一行人抬着行李,辛苦将日常所需的东西搬上山顶,而剩下一些暂时用不上的嫁妆,则被她搬离阮家放置到属于自己的京都小院,那是阮母早些年就给她置办下的二进小院子,同样在她的嫁妆单上。 帮忙搬运行李的人很多,约莫有几十个,男女都有,等东西搬到位,阮柔让一部分人返回阮家或者自己的院子,只留了十来个人道观住下,其中大半还是阮家替她找来的女护卫,毕竟她们一群女人单独在山上多少有些不安全。 安全问题自然重要,阮柔早已准备好,除去山顶的女护卫,还要设一些陷阱,另外山腰和山脚再安排一些人护卫,她自己再给准备一些草药,基本就有保障了。 幸亏带的东西足够全,第一天上山,一行人吃喝收拾一通,天黑后洗漱一通好眠。 翌日,从一节早课开始,阮柔便开始正式自己的道观生活,阮柔自己对道教没什么执念,但相对而言,念一念道经,做一些功课,沉淀一下自己,她做得还是很虔诚的。 第560章 阮柔的道观生活开始得平淡无奇,最初的时间更多用来修整道…… 阮柔的道观生活开始得平淡无奇,最初的时间更多用来修整道观,熟悉基本的道教知识,待一切收拾齐整,又是一个月,阮家的书信来了一封又一封,心知家里人担忧,阮柔索性请阮父阮母和家里的兄弟姐妹们来道观参观。 道观的规矩没那么严,又是阮柔自己建的,所以请家人来倒没什么。 等到当日,阮柔早早让人准备好了茶水糕点迎接阮家人,而阮家人的态度也十分热情,或许是对自家人道观的好奇,也可能纯粹是长久未建的欢喜,总之,一家人态度都很和煦,阮柔说起自己建设道观的经过,间或夹杂些许趣事,而阮家姐妹则兴致勃勃说起去各家做客的见闻,两相欢喜。 阮母只静静喝茶,待几个小的说得差不多,把人放出去道观参观一番,阮父阮母和女儿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 阮母仔细看了看女儿,见其气色不错,面上没有她所担心的幽怨积郁,终于放下一点心。 “看样子,你在道观倒是过得很舒坦。” “是啊。”阮柔坦然承认,“不用担心自己的事影响家里,也不用担心自己以后会被嫁给未知的男人。” 阮母默然,天底下的女人都是如此过来的,哪怕她自认为能给女儿挑一个合适的好人家,可人心易变,以后的夫家如何对女儿全凭良心,碰上豫章侯府那样黑心的,女儿更是可能被吃得渣滓都不剩。 想到这里,阮母心中对豫章侯府愈发愤恨,若不是他们,女儿何至于此,女儿现在心态好不觉得不嫁人有什么,以后呢,待年老后,其他兄弟姊妹们膝下儿女成群,她一个仍旧孤孤单单,无人奉养终老,心下就觉得又酸又怜,好在如今他们当父母的还在,能给女儿出这一口恶气。 阮柔见阮母神色一会一变,忍不住有些担心,“娘,你没事吧,我在道观真的很好,十分清静,也没有那些烦心事,您和爹爹不用为我。操心。” 阮父倒是没那么喜怒形于色,到底是当官几十年,哪怕在家人面前,也不轻易表露自己对外人的厌恶,只是口中说的话却十分有分量。 “兰娘你放心,我和你几个叔父也不是吃干饭的,那豫章侯府讨不了好。” 阮柔惊讶,她离家时压根没提豫章侯府,便是准备自己动手,先前阮家为她出气做的已经够多了,没想到阮父他们还惦记着。 “爹,您到底是在朝堂为官的,一直追着豫章侯府是不是影响不好啊。”可别因为豫章侯府那一窝老鼠误了自家人。 阮父挥挥手,“没事,就是想把他们那侯爵撸到伯爵,不算大事。” 好家伙,阮柔心里惊叹、连带面上表露出来,“爹,你可真厉害!对女儿也好!” 阮父得意地抚抚胡须,一切尽在把握的模样,实则只有阮母这个枕边人知道,这段时日阮父可没少辛苦,经常半夜里都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就是想着怎么阴豫章侯府一把,只是这些就没必要在女儿面前说道了。 阮柔又不是一个真正的十几岁小姑娘,豫章侯府作为经年的侯府,虽说近些年看起来不显赫了,可那不过因为圣上不喜坐吃山空、喜好奢侈的勋贵豪爵,实则豫章侯府的底蕴十分深厚,跟京都其他的勋贵世家一直保持紧密联系,殷亲故旧更是不知凡几,这样的侯府,哪里是阮父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推倒的。 “只是,爹娘,你们为女儿做的已经够多了,就到此为止吧,女儿不想你们再操心了。”阮柔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半靠在阮母怀中,正与阮父的眼神对上,她的眼中满是澄澈,好似真的不再因此怨恨。 阮父假装应下,心头的主意倒是没怎么动摇,他跟几个弟弟都商量好了接下来的动作,于私,不仅是给女儿出气,更是告诉外人,阮家的女儿不是好欺负的,于公,他前阵子接到圣上身边大太监的暗示,希望他尽可能把事情往大了闹,毕竟豫章侯府的小辫子肯定不少,别的不说,仗势欺人、**、结党营私、圈地藏人,这些几乎每户世家勋贵都在干,无非上面追不追究罢了。 而阮父和几位叔父要做的,就是收集这些证据,凑够足够扳倒豫章侯府的程度,然后再一举摧毁豫章侯府,届时豫章侯府要么被夺爵要么爵,全看圣上到时候的想法,而阮家人所能得到最珍贵的自然是圣上的信任恩宠,与之相对,阮家也会接受来自豫章侯府及其关系网的仇恨乃至报复,正所谓有得必有失。 另一边,见阮父应下,不知道阮父与圣上达成条件的阮柔暂且安心,她想靠自己的力量对付豫章侯府其实没那么容易,在这之前,她得经营起庞大的关系网,有足够的人脉、掌握豫章侯府的弱点,总而言之,是一条艰难且漫长的道路。 但好在,她这一辈子就是为原主的心愿来的,且有的是时间,相信豫章侯府也等得及,毕竟,田三郎没那么容易就继承侯府世子之位。 送走阮家人后,阮柔陷入了忙碌中,她特地花大价钱买地建道观,当然不止是为自己住的,作为一家合格的道观,清凉观就该和其他的道观一样,广迎四方居士和信众。 几日时间,下人们忙着打扫道观,整修后院、栽种树木,而阮柔则忙着写请柬,她计划给过去原主的小姐妹、长辈、以及有些来往的人都寄一份,主打一个广撒网,愿意来的说不定就能发展成忠实的信众。 相较于其他道观,清凉观还是有优势的,一来,女道观哪怕在京都也是一个稀罕物,肯定能吸引很多官宦家属,再有,她作为阮家的女儿,本身人品家世都可靠,亲自经营的道观自然更有可信度。 随着请柬一封封送出去,道观正式迎客的日子正式到来,阮柔早早穿好了道服,做了早课,只等迎人登门,道家讲究一个随性自然,想必也不会在意她的这些小算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60-580 第561章 清凉山,清凉观。 所幸阮家的阮父和几位叔父都…… 清凉山,清凉观。 所幸阮家的阮父和几位叔父都还官在要职,不少往日的交际圈还愿意卖一个面子,当然,更多还是看在阮家如今正得圣宠的份上,也有不少出于好奇的妇人和少女纷纷前来,总算没叫清凉观的第一日开观白费。 第一柱香是当朝的彩云郡主所上,彩云郡主算是半个皇家人,其母乐阳公主为先皇的庶出公主,也即当今圣上的庶妹,与及笄之年由先皇许给了清贵出身的探花郎,如今几十年过去,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育有儿子一女。 彩云郡主今岁十七,皇家的女儿向来金贵,非满十八不会轻易出嫁,而乐阳公主夫妻勉强算是圣上一派,驸马家跟阮家也有几分交情在,这才愿意前来,也是今日所来宾客中身份最为贵重的一位。 彩云郡主上过香,香客们跟着陆续上过香人,便来到清凉观的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整个观都建在山顶,圈起来的后院面积巨大,几乎能从山顶纵览整个京都南面的风景,唯一可惜的是,向下看去,几乎整座山都是光秃秃的,若仔细去看,能辨认出山上隐约有些许绿色,那是阮柔最近几个月命人在山上栽种的,只可惜,估计是土壤不行,成活率很低,想来只能慢慢养护。 总的来说,差强人意吧,品着茶,阮柔偷偷观察众人反应,如此安慰自己。 香客们是清晨上山的,在山上看似闲聊的赏花赏景中度过一上午,约莫等到中午,以彩云郡主为首的一行人先行离去,剩下的都是一些跟阮家和阮柔关系好的、以及官位偏低的,只等在道观用午膳,午后,整个道观只余几个与阮柔关系亲近的小姐妹。 未出嫁的小姑娘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之前彼此关系好,如今也没有利益纷争,少不得问几句如今现状,阮柔皆一一如实答了,并坦然道,“其实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不用担心嫁人后的是非。” 都是正值谈婚论嫁的年纪,少不得担忧未来,又有人问起当初她新婚当日的情景,那是一个昔日与原主关系不错的小姐妹,只是,阮柔隐约听阮母提过,她要嫁的是豫章侯同族的一个举人,都说夫荣妻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俩的立场已然对立、 “不提了,豫章侯那样的人家,讲起来都晦气,得亏我没嫁进去,不然少不得以后倒霉呢。”阮柔一副颇为嫌弃的模样,引得那姑娘微红了眼眶。 都是闺中的小姐妹,人家父兄得力,说的人家是豫章侯府的侯爷,一个不高兴还能回娘家,说不嫁就不嫁,而自己呢,爹娘不宠,许的不过是豫章侯府的旁支,侯府荣耀的时候没见沾多少光,如今还得跟着受牵连,她其实有些想退婚,可爹娘死活不同意,未来夫婿那边话里又是让她找阮家打听情况,她这才不得不上门。 她不是听不懂话的人,更并非不听劝,对方话语里的警告和劝诫都十分明显,然而她依旧无能为力,只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不再来,不是埋怨嫉妒,而是与其日后翻脸,倒不如就此不再来往,还能为彼此保留一番体面。 婚是肯定退不掉的,她也得为以后想想,怎么劝人与豫章侯府保持距离,最好迁离京都这片是非地。 对方所想阮柔全然不知,她只是本着良心隐约透露一点而已,至于对方如何做,她其实也顾不了太多,总得先完成原主的心愿,而且,豫章侯府的行径也着实可恶。 送走全部客人,阮柔伸了个懒腰,你来我往的,说话得小心、举止得得体,可真够累的。 好在收获十分明显,这一日等于向外人宣告道观正式成立,以后如果有人要往道观上香,说不得就会有来清凉观的。 阮柔给自己建个道观也不全然是为躲避家中给说的亲事,也是真的想自己能做出些什么来,她希望自己的道观以后能成为京都圈子里妇人们首选的道观,提供一个稍微能安心舒适的场所,她也正为此努力着。 至于豫章侯府那边,她更得努力使劲,争取给其多添点麻烦,完成原主的心愿。 随着道观一日日走上正轨,愿意来清凉观的人逐渐增多,好名声开始在京都传开。 而与之相对的,豫章侯府可就焦头烂额了,倒不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而是豫章侯府的姻亲故旧、族人旁支,但凡牵扯稍深点的,基本都被人抓住了把柄,在朝堂告上一状,轻则降官罚俸,重则贬官发配,一时间,如同巨树般繁荣昌盛的豫章侯府从底部开始逐渐发烂。 第562章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豫章侯府的这座庞然大物已然从根底开始……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豫章侯府的这座庞然大物已然从根底开始坍塌,其中,皇帝的暗中授意、阮家的明面针对自然出力不小,可阮柔借道观之名,在其中所做的串联以及推波助澜,同样不可小觑。 随着跟脚一点点被碾压、推翻,豫章侯也有些急了,先前圣上剥夺了嫡长子的世子之位,他都未曾如此慌张,因为他知道圣上能做的不过如此,可随着求上门的亲属家眷越来越多,他忍不了了。 “爹,”豫章侯与老豫章侯二人待在无外人的书房内,焦急之态毕显,“我们要不要?” 老豫章侯可不比儿子急躁,却也有些不大顺心,想来也是,养老的年纪却被子孙惹出这样的祸事,指不定哪一日连祖宗传承下来的爵位都保不住,一想就忍不住迁怒。 “急什么,若非你连儿子都教不好,得罪了阮家,给圣上留下如此大一个由头借阮家之手行事,我们侯府何至于此。”话语间隐不住的怒意。 豫章侯先是心虚,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变得理直气壮,“爹,圣上本来就看我们不顺眼,又怎么能怪老大和老三,依我看,还是咱们豫章侯府太好说话,才让圣上如此肆无忌惮。” “放肆。”老豫章侯手一拍案桌,“圣上哪里是你我能置喙的。” 话虽如此说,可豫章侯哪里不知道亲爹心中也是恼怒的,都说“狡兔死,走犬烹”,手握权势的人向来都是这样,如今轮到豫章侯府也不稀奇,可若要叫他甘愿任人宰割,是万万不愿的。 书房内,沉默片刻后,老豫章侯问,“你有什么主意?” 豫章侯悄悄附耳凑近,小声耳语几句,老豫章侯眼神先是惊疑不定,而后,逐渐坚定下来,似是下定了什么主意。 之后几日,豫章侯安生待在府上,老豫章侯却是频频外出。 老豫章侯如今正值知天命之年,因着练武身上有些老毛病,这才早早退下来让儿子继承爵位,也是担心时间长爵位之事上出什么变故,可如今看来,终究是祸躲不过,那么,他们豫章侯府百年的积累也不是吃素的,还真就要与阮家那群背靠圣上的鬼祟之徒碰上一碰,他频繁出门,便是因着要联络故友。 豫章侯府内所说所做,阮柔并不知情,但老豫章侯出门会老友之事却是瞒不住的,京都城里多少人都盯着呢,所以,哪怕对方对外的名义只说是看看老朋友,阮家众人还是暗中提高了警戒,毕竟,以豫章侯府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关系网,说不定冲动之下就会做出什么来。 阮柔当然不想以身犯险,但又想弄清楚对方接下来有什么举动,便想着有什么路子能打探到消息,甚至把主意打到田大郎的新婚妻子头上,还在,没等她行动,阮父那边就通过阮母递来了消息。 老豫章侯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圣上如此有空闲,那他们就给圣上找些麻烦,大隋朝虽然近几年一直边关平稳,可不代表北方那些戎族就真的安分老实了,保不齐正蠢蠢欲动正准备屯足粮食人马准备大干一场呢。 阮柔听完阮母的话,眼睛都亮了,说实话,如今对豫章侯府所做的再做,也不过小打小闹,最多也就是降一等袭爵,在这些老牌勋贵不曾有谋逆这些罪行前,圣上还真不能对其太过惩处,以免朝堂群臣唇亡齿寒。 可若是豫章侯府与北戎有私交,暗中来往且指使其侵犯隋朝边界,那么,圣上就有足够的理由夺爵、乃至流放罪臣,这才是大家都想看到的结果。 一时间,随着豫章侯府动作,背后诸多势力皆选择按兵不动,静待局势进一步发展。 约莫三个月后,在道观待得快要发霉的阮柔终于等到了想要的消息——“北戎来犯!” 动作还真利索,阮柔忍不住嘀咕,也不知豫章侯府的人怎么说通的北戎,要知道,两边可谓世敌,北戎如此轻易上钩,暂时可解豫章侯府之急,不用想,其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隋朝上下官员已经好多年不曾经历大的战事,如今一听说有敌来犯,难免慌张,文官们为着打与不打、打到什么程度产生了激烈的争吵,一个个在殿堂前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而沉寂许久的武官们终于等来机会,又是忐忑,又是期待战场上立功的机会,而其中最为突出的,则是与豫章侯府交好、同为勋贵的广川侯府。 不同于豫章侯府第三代准备走文官路子,广川侯府坚定不移走武官路,哪怕这么多年没有一场仗可打,也依旧不曾变过,子孙后代不论男女皆要习武,是京都城出了名的死板。 阮柔猜测,两家之所以能达成合作,豫章侯府所求自然是转移朝堂注意力,而广川侯府恐怕是坚持不住,急需要一场战争来养活乃至历练整个侯府上下,算各取所需。 而如他们所料,豫章侯府那点子陈芝麻乱谷子的破事压根没人再提,而广川侯府的侯爷则举荐自己几个常年练武的、身材魁梧的儿孙们上战场,光看其义愤填膺势要替圣上、替百姓守卫疆土的姿态,哪里瞧得出是战争背后的罪魁祸首。 朝堂纷争阮柔影响不到,阮父这个礼部闲职官员同样插手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出出好戏上演,倒是阮二叔能说上几句话,举荐了几个常年在边疆镇守的武官。 第563章 边疆不太平,平静许久的京都再次风起云涌,圣上颇有几分决…… 边疆不太平,平静许久的京都再次风起云涌,圣上颇有几分决断力,很快派遣了得力的经年老将奔赴战场,而在其中钻营颇多的广川侯府也如愿让府中老二——现任广川侯世子的同胞弟弟以及几个年轻辈的子侄参与其中。 随着武官们领兵离去,京都好似再次恢复了平静,而风平浪静背后的波涛汹涌,也就只有长久浸淫其中的官员们始终忐忑着,等待来自远方的消息。 好消息是隋朝虽然久未经历战争,但朝堂上对军伍中的拨款始终有增无减——伙食、武器、马匹供应充足,使得如今的军队虽然不算训练有素、经验十足,起码不缺上战场的底气,甚至颇有一些胆气十足的人希冀在战场上大展拳脚,以获得更高的功勋和官位。 待在京都的官员们尚且不能清楚知道边关的进展,更何况在道观清修的阮柔,她所能做的,依旧只是维系京都内的关系圈,以及偶尔给边关的兵士们捐赠一些钱粮。 但边关的战事并没有如众人期待的一般很快束,相反,好似开启了旷日持久的开端,一改隋朝上下对边疆戎族的印象,毕竟在以前戎族更多的是打突击战,既因为兵力不足、也因为资源有限,常常抢一波就跑,而这次不知为何双方始终僵持,不曾有人愿意退后一步。 不过,阮柔倒是听阮父说,圣上倒是没什么不高兴的,武官和兵士们只有上了战场见过血才能成为合格的士兵,否则,再多的供养也只能养出一群酒囊饭袋罢了。 京都的人们都已经习惯,时不时从边疆传来些好消息或者坏消息,没有谁一直处于下方、也没有谁占据绝对的高位,就这么一直持续着成为常态,与此同时,有不少武将开始崭露头角,那些以军勋起家的勋贵侯爵们更是春风得意,就连被打压龟缩许久的豫章侯府都正常出门交际。 豫章侯府本身没有人上战场,可却把庶长女许配给了广川侯府老二家的嫡子,两家联姻互相扶持,而后者如今风头正盛,连带豫章侯府挺直了腰杆,逼得阮家等人都不得不退一射之地。 阮家就这么沉寂下来,似乎之前的纷争都没有发生过,又好像是真的认了输。 这场仗一打就是一年,时间就像春日晃过的一阵风,悄无声息来到又离开,随着阮柔察觉阮父和几位叔父逐渐繁忙起来,她知道,终于收网了。 也不知广川侯府哪来的底气,与北戎勾结不说,连做戏都不愿意好好做,但凡有脑子的,谁不怀疑一向缺粮缺人的北戎为何能打起持久战,唯一的愿意肯定是背后有人支持,而从中得到最大益处的广川侯府,本就在边疆有着深厚的根底,在众人怀疑的视线中首当其冲。 而今,也到了清算的时候,想必头顶的圣上也有些不耐烦了吧。 某日清晨,清凉山顶的清凉观,阮柔身着道袍,视线凝聚在南边一骑出城的铁骑身上,那是圣上派出的亲兵,拢共三四十人的队伍却即将改变边疆的战况,乃至未来整个京都的格局,她只是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 很久以前,她其实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曾经有个补锅匠,每每外出补锅时遇到铁锅有小缝总会偷偷将缝隙敲大,然后,理所当然地跟对方收更多的钱财,偏对方见愤裂缝大也不还价,反而觉得补锅匠做生意厚道。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若只是些微小事、不会引起太大的后果,总会有人视图从中周旋,以期得到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但当局势恶劣到了一定境地,反而彼此都好说话了。 就如眼下,一开始圣上想要拿豫章侯府开刀,虽说以阮家为首后面不少人行动,可到底有很多人心有戚戚,觉得豫章侯府所谓**共妻不过些许小事,哪里需要如此苛责曾经的功臣,而当广川侯府与北戎勾结,制造一场场战争之后,这些人就可以理直气壮说服自己,是这些勋贵侯爵们自找苦吃,哪怕抄家夺爵都是应当的。 如此,阮柔心中为豫章侯府预设的结局方才走到了终点。 要知道,一年过去,豫章侯府的后宅之争已经显露结果,终究是豫章侯夫人田孙氏占据上风,其嫡次子田三郎刚被豫章侯请封为侯府世子,正可谓春风得意的关键时刻。 忽的就如一瓢冷水兜头浇下,田三郎不明白,明明他刚要走上人生巅峰,取代嫡长兄成为侯府世子,还会是未来的豫章侯,怎么突然侯府又被人踩在了脚底下。 一切的发生其实有迹可循,先是广川侯府所有主仆都被控制,整个侯府只许进不许出,事情来得突然容不得人反应,很快,就有一队侍卫查抄了广川侯府,所有主子都被下了大狱,只等边疆的几个侯府男丁被押送回京等候处置。 与此同时,所有与广川侯府交往密切的官员、勋贵、姻亲故旧们都受了牵连,其中尤以最近刚奠定联姻关系的豫章侯府为最。 豫章侯急得在正厅转圈圈,看见谁都觉不顺眼要骂几句,田孙氏不懂其中关窍,却也跟着骂骂咧咧,不时指责几句豫章侯昏了头,为了个妾室庶女跟广川侯府扯上关系,丝毫想不起之前自己还夸庶女有福气。 田三郎哪怕被精心培养教导了两年,依旧脑子不够灵光,甚至憨憨安慰,“爹娘,没事,广川侯府做了错事,跟我们豫章侯府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接下来老实点,跟之前一样不就行了。” 另一边,田大郎面上浮现几分讥笑,他比其他人都更彻底地意识到,或许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一场持续了整整两年的阴谋,终于在此时展露其狰狞嘴脸,危险在向他发出警告的号角。 田大郎有些踌躇,或许正是因为置身其外,他才能比所有人都更清晰看清其中危险,于是,原先的一些计划也无法继续下去,不,或许得立即停止,最好尽快摆脱侯府,以免受到更多的牵连,毕竟,他如今连世子都不是了,又何必一厢情愿地跟着受牵连。 很快,老豫章侯颤巍巍地在下人搀扶下迈步进来,“逆子,你究竟干了什么?” 焦躁的豫章侯抬头,看见是老豫章侯,这才咽下到了嘴边的怒骂,“爹,你说什么呢,我这一年多不是都待在府上,还能做什么。” 老豫章侯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足够的政治敏锐让他很快意识到,豫章侯府肯定在整件事情中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而最可能的就是豫章侯府暗中掌握的军中人脉。 第564章 作为朝堂老牌勋贵,老豫章侯退下来的时候,就将最重要的军…… 作为朝堂老牌勋贵,老豫章侯退下来的时候,就将最重要的军中人脉给了继承爵位的儿子豫章侯,之后,由于朝堂久无战事,他也逐渐将其抛到了脑后,如今一遭大祸临头,他才顿觉后悔。 “逆子啊逆子。”老豫章侯捂着胸口,只恨当初没早点下定决心将爵位拿走给庶子,否则,就算豫章侯就此落魄,起码还能保住爵位,如今可好,祖宗的百年功业就要葬送在不孝子手中,叫他日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豫章侯纵然再失魂落魄,面对亲父的指责却不甘认错,“爹,我就算错,也只能说是赌错了一次,我认输就是。” “认输,你拿什么认输,拿祖宗用命换来的爵位吗?”、 局势本就混乱,豫章侯父子俩还在这吵闹不休,田孙氏心中蓦的一股邪火,往常从未在老豫章侯面前大小声过的她直接高声道,“够了,吵什么吵,还嫌不够乱是吗,眼下再后悔指责都没用,不如早点想想怎么补救,总不能一大家子都跟着下大狱。” 这着实是句实在话,老豫章侯跟豫章侯到底多年的老狐狸,很快冷静下来思考后路。 老豫章侯忖度了会儿道,“老大,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参与了多少,对广川侯那老混子做的事又清楚多少?” 豫章侯犹豫着把自己从找上门搭线、以及后面两家儿女联姻的事一说,连老豫章侯都忍不住扶额,真不知敢感慨自家儿子实在蠢笨,连大事都参与不进核心,还是该庆幸没有陷得太深导致全家无丝毫活路可言。 总的来说,豫章侯肯定参与了,但参与得不深,顶多提供了人脉帮手,算帮凶而不是主谋,这种情况下就全看圣上心思,到底是要轻拿轻放,还是要手段狠厉地处理掉他们这些老牌勋贵,两种情况要用不同的方法,前者要找人求情、积极认错表示服从,后者,则要尽快安排家里其他人的活路,但不管怎么说,豫章侯这一家子肯定跑不了。 老豫章侯自觉活一辈子,该享受的、该荣耀的都有过,哪怕就是去死也没什么遗憾,最重要的还是安排好后续。 他看了一眼惹出祸事的儿子,又看了看厅堂中的儿媳以及两个嫡出孙子,深深叹了口气,“不知圣上那边如何处理,我想着,不如趁还没发作,把这个家彻底分了。” “分家?” 闻言,在场其他几人反应不一,豫章侯意料之中,田孙氏有些难以接受,在她向来,自己的儿子是未来的世子,总不能把他分出去,那分家唯一受益的不就是几个侍妾庶女。 “那怎么行。”她几乎想都没想,直接反驳,“事都已经出了,这时候分家,其他人肯定盯着我们家呢。” 豫章侯不耐烦道,“妇人之见,要是圣上有意阻拦,这个家自然分不掉,要是圣上不在意,分家就是保全家族的最好办法。” 田孙氏还待再辩驳,就听老豫章侯开口,“行了,你总得为大郎想一想。” 哦,经提醒,田孙氏这才想起,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大儿子,原本才该他是世子的,结果如今叫老三顶了锅,也怪老三倒霉,不过,豫章侯府还没到最后的时刻,叫她真放弃世子的位置,她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分家把大儿子分出她倒是没什么意见,便蔫蔫地不说话了。 而一旁,一直沉默的田大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分家当然要分,问题是,他分家能分到些什么。 按照惯例,不管在勋贵官宦还是普通百姓人家,嫡长子都理应获得最多的资源和财产,可惜他情况有些特殊,不袭爵就意味着将来不用养老,分到的定做比几个庶子高一份,但现在情况严峻,指不定他能借此给自己谋些好处。 至于一旁的田三郎则没有思考那么多,别说他现在是世子,就算不是,他也觉得自己该与侯府共进退。 分家板上钉钉,至于具体的安排则由老豫章侯、豫章侯以及侯夫人田孙氏决定,田大郎和田三郎这两个小辈是没资格参与讨论的,被豫章侯随意打发出去。 出了门,田大郎脚步匆匆就要离去,田三郎心绪复杂,纠结中将人喊出,“大哥,我们谈一谈吧。” 原本阴沉着脸色的田大郎,回转过身子的时候,面上重新挂上以前最熟悉的和煦的笑,“哦,三郎,你要谈什么?” 田三郎有些恍然,明明是最亲近不过的同胞兄弟,表面看起来依旧熟稔,但彼此心中都知道,早就不复以前的兄弟关系。 自从阮氏女在新婚夜离去后,整个侯府的破事一出接着一出,侯府被人弹劾、大哥的世子之抢被夺,而后他被母亲逼着跟庶兄争夺世子之位,还以为一切终于平稳,却又冒出险些谋反的大罪,可以说,就没有一天清静的时候,此时一回忆,兄弟俩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谈谈,哪怕大哥待自己的态度一如往昔,他还是知道,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谈谈。”田三郎干巴巴地回,兄弟俩去了隔壁的小书房,到底离了心,其实也说不出什么贴心的话,田三郎有心讨好,田大郎始终态度淡淡,脑中不断思考怎么争取更多的分家利益。 约莫过了两炷香时间,田三郎讪讪住了口,两人就此分别。 田大郎走得头也不回,而田三郎正准备走,被厅堂的豫章侯派人喊回去商量正事。 豫章侯府上的慌张与应对如何,外人暂时不知,但阮柔却已经从阮父那里提前得知圣上对豫章侯府的处理。 “夺爵!”阮父眸中闪过几丝思索,看向女儿的眼神十分认真,“到这一步我觉得差不多了,兰娘,你觉得呢?” 阮柔抬眸,正对上阮父的目光,心中免不了苦笑,她其实清楚知道,阮家对豫章侯府所做的事,其中顶多有一分是出于对她这个女儿的爱护,剩下九分不过朝堂上那些君臣的算计,但或许是阮家人对她太好,所以此时才会觉得如此酸涩——谁又能是谁永远的靠山呢。 好在她不是原主,很快调整过来,看向对方,“爹娘,我知道的,以后,我不会再插手朝堂之事了。” 话出口,很多事情和关系就回不去了,阮父沉默片刻,问,“你还想要婚嫁吗?” 按理,阮柔已经入道观,可以不再提婚嫁,可阮父还是问了,便是他作为父亲的关心,对此,阮柔只是摇摇头,“不提了。” 父女俩间的沉默蔓延,阮柔已经做好决定,往后就尽量待在道观、少回阮家吧。 第565章 不出意料,豫章侯府到底还是被抄家夺爵了,不过在此之前,…… 不出意料,豫章侯府到底还是被抄家夺爵了,不过在此之前,侯府内部先分了个家。 除去老豫章侯、豫章侯夫妻,以及身为世子之位的田三郎外,田大郎和侯府其他的庶子庶女们都被分出家门。 正巧,圣上也没想赶尽杀绝,更准确点说,圣上要的是回收这些屹立许久的爵位,而非某个人,所以,干脆放了田大郎等人一码,以免被百官们背后非议,否则,豫章侯府这个家根本分不了。 整个豫章侯府被抄,府中主仆尽皆下了大狱,跟广川侯府做伴去了,后续自然不足为惧,令阮柔不大高兴的是,田大郎眼看竟然能躲过一劫,只要一想自己先前的动作坑得他丢了世子之位,反而救了对方一命,就够阮柔怄气的了。、 可惜,阮父警告在前,她反而不好直接动手。 阮柔在阮家待了几日,期间彻底收拾了自己留在家中的物件,基本将东西搬空,再次前往道观,这一次,就是真正地跟阮家划清界限了。 阮父的话虽然没有明说,可在阮柔听来也很明显了。 对这个女儿,阮家众人不是没有愧疚不舍,可是,阮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阮父阮母还有其他的儿女,其他叔婶们同样,更别说还有整个家族未来的前途。 在阮柔刚从豫章侯府回来之时,阮家的愧疚最深,愿意为了阮柔去做一些打压豫章侯府的事,但这份愧疚和爱是有限度的,若非之后圣上隐约表明了自己对阮家行为的支持,阮家的动作不会如此坚定,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哪里会真为了一个女儿昏了头。 之后,借由对付豫章侯府的理由,阮柔哪怕入了道观,依旧与阮家保持密切联系,双方合作,至扳倒了豫章侯府与广川侯府两座大山,合作终止,原本看似合作无间的亲人,也终将走向殊途。 “唉。”从山顶俯视下方,阮柔忍不住慨叹一声,果真,有得必有失,想必原主当初面临豫章侯府的算计,之所以选择忍受,也有这方面考虑吧,与其让阮家为自己为难,不如自己忍了,彼时的她又哪里想得到之后的种种呢。 很快,圣上对广川侯府与豫章侯府的处置下来了。 广川侯府与异族戎人勾结,犯上作乱,意图谋逆,圣上仁慈,只夺了广川侯府的爵位,府中广川侯夫妻、以及府中七岁以上男丁判斩立决,三族以内所有人等充军流放南疆,可以称得上宽大处理,当然,这与广川侯府只是与北戎做戏,而非真的要谋逆有关。 至于豫章侯府,参与广川侯府一事,利用曾经的军中人脉与北戎勾结,同样收回爵位,主谋老豫章侯和豫章侯本人判斩立决,怜豫章侯夫人及世子未曾参与,同样判了流放南疆,至于其他先前分家出去的侯府子女。分家所得家产为侯府财产的,一律没收归入国库,其他私产以及女眷嫁妆,则不做处理。 简单说来,就是田大郎以及其他分家出来的侍妾和庶出子女,大部分原本属于侯府的财产都要吐出去,只有少量女眷嫁妆,才可以保留,那些侍妾及庶出子女们哪里来的私产,基本最后就落得了净身出户,也就比流放的下场稍微好一点。 而田大郎夫妻稍好点,毕竟当初分家有田孙氏的嫁妆以及妻子的嫁妆,虽不甚丰厚,起码不至于在京都连处房产都无,饶是如此,也伤筋动骨,想要以图未来起复,怕是艰难。 对此,田大郎当然憋屈,可只要想到豫章侯夫妻以及田三郎的下场,他怕是做梦都能笑出来,总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当初嫁给田大郎的妻子甄氏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几乎是全程一脸懵地被安排,也是这时,她才明白当初阮家那位姑娘的好心提醒,不过,她也不后悔就是了,总归依她那位父亲和继母的心思,她也落不到多好的境地。 甄氏自从嫁入豫章侯府,一直兢兢业业,她新婚夜说所谓的爱慕田大郎,实则三分真七分假,三分真,是因为当初的豫章侯府世子身份高贵,是她区区一个侍郎之女可望不可即的夫婿人选,七分假则是那份爱慕太过浅薄,若非豫章侯府变故,家中将她许给其他什么人家,她也不会因此反抗,仅此而已。 可惜的是,她以为豫章侯府最差的结局,起码能留个侯府的虚爵,结果,爵位没留住不说,险些还连累了自己,甄氏只要想起那日判下的斩立决,心中就不由得瑟瑟发抖,差一点啊,差一点她就要跟着豫章侯府众人一起没了命,亦或流放南疆,不管哪种都是她难以接受的。 好在,好在圣上仁慈,好在豫章侯府分了家,她的小命保住了。 然而,甄氏面临的难题远不止如此,离开豫章侯府保住命是好事,可接下来怎么生活,成了小夫妻俩的最大难题。 田大郎手头有部分田孙氏的嫁妆,可眼看着田孙氏就要流放,少不得打点一二,加上当初情况紧急,为了不引人注意,很多田产铺面都没有过户导致直接被官府查抄,所以,田大郎把财产数了又数,能剩下来的还真没多少。 甄氏也将自己的嫁妆点了点,哪怕心里知道不多,可等两人的财产聚在一起,依旧少少的一点,两人都不由得有些发愁——接下来的生计可怎么办呢。 原先两人商量过,虽然没了世子的位置,可等风头过了,捐个官还是可以的,可现在,三代以内做官都别想了,不仅如,作为豫章侯府的罪人,田大郎在京都勋贵官宦圈再无丁点容身之地。 心中将亲爹豫章侯骂了又骂,田大郎再恨也得为以后着想,不能做官,那就只能从商,哪怕商人是良民中地位最为低贱的存在,他也不得不去做,如此,就需要大量的银钱做本金。 他将打算与甄氏全然道来,包括预备做什么生意、需要多少本钱等等,既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也是为了夫妻互相信任,毕竟以后的路少不得艰难,需要夫妻俩一起走下去,而过去一年多的生活,已然足够他相信甄氏。 而作为被信任的甄氏,此刻却丝毫没有欣喜,无他,她可是马上就变成商人妻了。 都说士农工商,甄氏在娘家最为落魄的时候,也是官家女,出门交际、对外介绍,从来没虚过,可是现在,她竟然要成为一个商人妻了。 田大郎的话还在继续,“而且,过去侯府在京都可能得罪了不少人,诸如阮家之类的歹人,我计划先回南边的族地另谋生路。” 甄氏的心彻凉了。 第566章 “甄氏,怎么了?”田大郎眼神关切看向妻子,这是目前他仅…… “甄氏,怎么了?”田大郎眼神关切看向妻子,这是目前他仅剩可以信任的人了。 甄氏回神,心中简直要吐出一口血来,那叫一个后悔,正不知怎么回答,突的想起当初提醒自己的阮家女,她心念一动,试探问,“大郎,你说我去求求阮家姑娘怎么样?” “阮兰娘?”提起这个十分厌恶的名字,田大郎眉眼都跟着蹙起,“去求她什么。” 甄氏眉毛微微跳了跳,很快整理好语言,“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如今府爵位没了,父亲母亲和世子他们也沦落至此,想必阮姑娘再大的气也消了,我去求她一遭,她高抬贵手,以后咱们的日子也好过。” 一番话,说得田大郎颇为感动,他将妻子揽到怀中,只觉得心中暖胀,没想到,失去侯府权势后,他还能拥有这样一位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妻子,便再也说不出指责的话,“好,你去吧,不过要记住,你自己现在才是最重要的,她若是威胁羞辱你,你也不用忍气吞声。” 甄氏自然应是。 又过几日,等风声过去,甄氏赁了一顶小轿,往清凉观而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偏僻的清凉山,结果,下了轿子,入眼一看,发现不如自己想象中荒凉,难怪过去一年在京都颇受欢迎呢,这位阮家姑娘,当真是个厉害人物,也不知自己来找她讨办法到底可不可行。 是的,甄氏不是来示弱求和好的,而是想着讨教一个办法,她绝对不想自己以后的人生都沦为商人妻,连带以后的子孙后代都没有出仕为官的资格。 吩咐轿夫在山脚下等候,还好有一间茶水铺子,钱给够了对方也没什么不乐意的,甄氏带着身边的两个丫鬟一起艰难上山,两个丫鬟都是从娘家跟着过来的,算是她真正的心腹,此时少不得替她参谋一二。 “小姐,你真的要和离吗?”丫鬟秋叶颇带几分忐忑问。 一旁的冬阳抢先回答,“昨天是要和离的,以后田家就只是普通百姓,不,比一般人家都不如,小姐不和离,难道要跟着田家一起辛苦操劳看不到出路吗?” 秋叶纠结,“可,可小姐和离了又能去哪里呢,老爷夫人那个样子,怎么会愿意接回小姐,再者,田大郎未必愿意啊。” 两个丫鬟说得都很有道理,甄氏听在耳中,暂且没有回应。 好容易上了山顶,请一位小道士帮忙询问,很快,对方请她们进去详谈。 时隔一年,两人再次相见,彼此都有些唏嘘,尤以甄氏为甚,她瞧着青色的道服的阮家姑娘,正值青春年华,女人最好的年纪,对方没有嫁人生子,没有谈情说爱,而是已经在这荒僻山顶的道观清修,着实叫人唏嘘。 “不知甄夫人来此,有何要事?”阮柔看着甄氏,对方当初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她理解也接受,倒是没什么意见,但也没继续劝说的心思。 甄氏早在来的路上就将要问的话提前斟酌妥当,此时说出口很是流畅。 “阮姑娘,我是来请教一些问题的。” “你说。”阮柔大方开口,“能回答的我可以说两句。”换言之,不能回答的绝不会多说。 甄氏开门见山,“阮姑娘想必清楚原豫章侯府的下场,我侥幸没受牵连,但难免对未来茫然,还请阮姑娘给我指一条明路。” 阮柔还没说话,一旁的锦绣不由得瘪了瘪嘴,还没忘记当初对方的不听劝。 甄氏显然也有点不好意思,问完这一句就低下了头。 阮柔可比单纯的锦绣看得多,甄氏再次找上门,肯定有了自己的主意,只是需要一个旁人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罢了。 “你不是应该想好了吗,除了和离,难道还有什么好的出路。” 甄氏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女人一旦嫁了人,但凡还能过下去,谁愿意和离再嫁呢,可她着实没有第二条路能走了啊。 一咬牙,她再次询问,“如果田大郎不愿意和离呢,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肯定想要绑住我,还有,我娘家那边也一定不愿意让我回去的,生怕受牵连呢。” 阮柔好笑,“你不是都想到了嘛,既然怕受牵连,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彻底撇清干系。” 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无论甄父再怎么想,甄氏始终是甄家的女儿,但凡豫章侯府出点什么事,他就得跟着提心吊胆,如此,不如索性和离。 甄氏眼睛一亮,这就解决了她最大的难题,至于田大郎不愿意和离的问题,难道甄侍郎还能连一个平民百姓都搞不定嘛? 第567章 说干就干,甄氏不是愿意坐以待毙的人,故而,从阮氏女这儿…… 说干就干,甄氏不是愿意坐以待毙的人,故而,从阮氏女这儿得到主意,很快就归了家,暗中展开与娘家的谈判。 假借马上就要离开京都的名义,甄氏想好说辞后,提出回娘家探望,田大郎压根没多想,更没考虑甄氏向来与娘家关系不好。 不出意料,甄氏带着大包小包,还没踏进甄府,险些被直接拒之门外,还是继母瞧见她带来的礼物,大发善心让她从后门进去,至于为什么是后门,问就是担心跟豫章侯府扯上关系。 要知道,当初两家结亲的时候,豫章侯府仅是有些风雨飘摇,甄家还以为能攀上些好处,哪知道,结亲一年,丁点便宜没占到,还险些因此受牵连,甄父晚上在家想想,都要气得呕血。 “说吧,什么事?”甄父坐在上首,态度十分冷淡。 甄氏先是瞧了瞧甄父,又看了眼继母,没想到在这个家,最后给她打开大门的竟然是一向对她最不关心的继母,一时心绪免不得复杂。 思时来此的目的,甄氏定了定心神,语气坚决道:“爹娘,我想要与田大郎和离。” “和离?” “和离!” 两道意味不明,却同样震惊中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叫甄氏霎时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甄父一脸怒色,正要发火,却被妻子按住,继母面上依旧带着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曾几何时,这毫无温度与真心的笑曾是甄氏的噩梦,如今嫁为人父,经历种种,甄氏突然就看开了,结发夫妻尚且不能走到最后,更何况继母与继子女呢。 “爹娘,豫章侯府被夺爵,如今田大郎与其他庶出虽然尚且安好,可圣意难测,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来翻旧账,女儿实在担心,”说着,她微抬眼看上首两人的神情,继续道,“若女儿独身一人也就罢了,就担心圣上牵连甄家,届时女儿实在无颜面对爹娘和兄弟姊妹们啊。” 一番话,甄氏自认该讲的都讲了,至于话漂不漂亮不重要,全看甄父和继母怎么想。 甄父有些不大乐意,“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既嫁入豫田家,就该把自己当做田家妇。”方才他险些脱口而出豫章侯府,甄父心中暗自警醒自己,万不可有下次了,同时心中不由暗恼,果真这个女儿就是个祸害。 甄氏垂眸,“爹,您如此说,就是在剜女儿的心啊。” 甄家继母眼珠子转了几圈,微微蹙眉,这话看似有些道理,可其中破绽也很大,女儿和离落在旁人眼中如何看,会不会背后说甄家嫌贫爱富,会不会影响自己女儿的婚事以及甄父的差事,其中种种,都要细细思量,一时竟难以下定主意。 “事关重大,你且容我和你爹好好想想。” 没拒绝,就比甄氏预想的结果要好,没强要一个答案,她只是如同过去很多次一般,低下了头,“女儿明白,若女儿和离,定然会给甄家、给爹娘带来不好的影响,不敢强求。” 甄家继母松了口气,甄父也莫名轻松不少,“这样,你原先闺阁的院落还在,先去看看吧,正好我让你几个弟弟妹妹去跟你说说话。” 甄氏闻言,顺从地离开,只是耳边隐约听到几句父亲与继母的争论声,不由得忐忑,还是希望能得一个好结果吧,其实关于田大郎决定离开京都回族地的消息,则是她特意隐下,以免两人以为豫章侯府的事已经了结,也是她为了和离耍的小小心机吧。 回到熟悉的闺阁,甄氏颇有些怀念,她在娘家不受宠,住的小院当然很普通,可在娘家顶多为爹娘不喜欢自己烦忧,嫁人后的烦恼更多,却无人倾诉她竟分不清哪个更好些。 方才歇息了片刻,下面丫鬟就来通传,说是几位小姐少爷来了,想来是继母特意吩咐的。 别看甄父官不大,后院丝毫不简单,甄氏早死的母亲乃甄父的正妻,如今继母为续弦,除此外府中还有三四位侍妾、好几个通房,府中子女七八个,甄父基本没几个上心的。 如今一串人乌泱泱的来,一瞬间衬得甄氏的小院都有些拥挤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群人总算散去,期间甄氏温柔小意,做足了一个大姐姐的好形象,只希望爹娘能看在此多考虑几分。 出嫁女子回娘家到底不好久待,眼见时间不早,甄氏只得无奈提出告辞,临走前依旧没能得到肯定的回答,不由得沮丧。 本以为事情不成,结果没想到,天遂人愿,朝堂上消停一阵后,又有人弹劾几家与广川侯府关系匪浅的官员,恰巧豫章侯府与广川侯府的关系网密切重合,一时间叫甄父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唯恐被人弹劾了去。 毕竟,如今当官的哪有几个清廉的,没人查还好,若特意去查,一查一个准,他铁定跑不掉,说不定还能赶上秋天田家人流放那一波呢。 越想越是惶恐,甄父少不得四处打点,钱财珍宝送出去一堆,最后只得到一句,尽量跟前豫章侯府撇开干系,可女儿都嫁过去了,还能怎么撇清,纵是他表明不认这个女儿,也得有人信啊,况且这么没廉耻的事儿,他也不好意思干得这么赤。裸裸。 于是,前阵子女儿归家提出的和离,就成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女儿都和离了,总不能说他还和前豫章侯府有什么密切往来吧。 只是,和离可以,怎么才能把和离办得漂亮才是大问题。 一种是直接跟田家撕破脸,总归侯府的爵位都没了,还是圣上以及朝堂百官的眼中钉,越是结仇越能撇清干系,可甄父摸不清田家还有多少姻亲故旧保持往来的,不好轻易下决定;还有一种则是略显温和些,与田家好好谈判,可问题也很明显,田家都这幅光景,以后娶妻还能娶到什么官家姑娘,说句大言不惭的,如今谁高攀谁还说不好呢,甄父颇为自得地想。 最后,还是妻子帮他下定了决心——先礼后兵,若田家讲究礼节,两家和离再无关系自是最好,可若田家不愿意,他甄家也不是吃素的,给如今的田家添点小障碍还是可以的。 思及此,甄父便让妻子遣人唤女儿归家,此时还得再看看她的意思。 而等到甄家人上门,甄氏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还好局势如预料般,她的和离向来问题不大,至于田大郎,到时候她还得做一场戏,不能叫他记恨上,田大郎的小心眼和心机深沉,成婚这一年她可是深有所感。 第568章 甄氏与家人商量好,便特意拧着帕子,哭哭啼啼回了她与田大…… 甄氏与家人商量好,便特意拧着帕子,哭哭啼啼回了她与田大郎目前居住的小院子。 二进的院子着实算不上大,得亏住的人少,勉强还能挤得开,甄氏几乎刚进正门,那边的田大郎就已经收到消息。 “这是怎么了?”田大郎眼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怜惜,甄氏却根本分不清其中几分真几分假。 “大郎,我,我爹娘让我跟你和离。”甄氏哭哭啼啼说道,哭了一路,此时的她双眼红彤彤,似一双兔子眼,可怜极了。 “和离!”田大郎震惊,第一时间想发火,可看见甄氏的神情,那股子火气硬生生憋了下去,“你爹和继母的意思,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是不想和离的,从小继母一向待我不亲近,爹爹也最喜欢一双弟妹,我一直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小家,”甄氏抽泣着,仰头看向田大郎的目光带着仰慕和亲近,“直到和大郎你成亲,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小家,才知道不看他人眼色的日子,我怎么会想要和离呢。” “那咱们就不和离,我们趁早收拾行李,早点离京吧。”田大郎本是怀疑的,可瞧见甄氏心向自己的模样,当下便信了七八分,忍下火气开始思考怎么解决这件事,最后冒出来的唯一想法就是惹不起,躲得起。 “真的吗,可我爹一直担心广川侯府的事会牵连甄家,方才把我喊回去威逼利诱,就要强压着我与你和离,说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殃及娘家,若我们走了,我爹和继母会不会使坏啊?”甄氏又是欣喜又是担忧,“我那继母最是个狠心的,说不定会用什么下作手段。” 田大郎心中冷笑,定是他那老丈人心思多才想的坏主意,还特意推了继妻出来做这个恶人,也就自家这个被继母忽视惯了、也没正经学过后宅阴私手段的人才会这么简单就信了。 甄氏被唬了一跳,还以为田大郎看出来她在做戏,好在并没有。 要说田大郎为何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呢,一来是长久以来的自信,做了十几年的豫章侯府世子,他自认不管是相貌、人品、学识还是家世,都是同辈中的翘楚,如今失了家世,可其他的依旧还在,对上甄氏这样的小官千金,自然不觉得对方会嫌弃自己。 二来,就是甄氏的戏做得格外好了,没有用被容易拆穿的姜,可以说,她流出的每一滴泪都是实打实的,在甄家,她就特意给自己的眼睛来了一下,有了痛感眼泪顿时哗哗不绝,加上一路硬是把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这才能维持住一副伤心落寞的模样。 田大郎咬咬牙,“这事你别管,也别应,我明日上门去跟你爹谈。”连一声爹和老丈人都不愿意喊,明显真生气了。 翌日,田大郎叮嘱甄氏在家中收拾行李后,一个人出门去往甄家。 甄氏不知双方具体谈得如何,只得在家一边神思不属地收拾,一边心中想法纷纷,终于,半上午出的门,到晌午前回来。 田大郎回来就气喘吁吁,瞧见甄氏条理分明地指挥下人收拾,半晌没吭声。 甄氏只能主动问,“大郎,你跟我爹娘可谈好了?” “谈好了。”田大郎回应的声音有气无力,“你爹实在顽固不化,区区一个三品官,竟还在我面前耍起威风来了,他是忘记当初成亲时点头哈腰的卑微模样了吧。” 这话着实不客气,甄氏哪怕跟娘家不亲近,也颇觉受辱,正巧作出一副生气的模样,“什么,他还嫌弃起你来了,你这么优秀,合该是我配不上你。” 闻言,田大郎心中略觉舒坦,果然,甄氏是向着自己的,可惜,两人有缘无分,只能和离了,“甄氏,是我对不住你,我们,怕是要和离了。” “什么。”甄氏泪眼涟涟,“我爹他说什么了?” “你爹冥顽不灵,一直拿我们田氏一族和我娘三弟那边的流放威胁,是我护不住你。” 田大郎满心愧疚,不只为和离之事,还因着甄父威逼利诱百般好话讲尽,他见有利可图,这才同意和离,毕竟甄氏也就甄家不受宠的嫡女,胜在省心、家世还行,要说真能提供什么实质帮忙,那还真没有,远没有甄父许诺的好处大。 “呜呜呜。”甄氏忍不住捂脸痛哭起来,“和离了我可怎么办啊,不会被我爹和继母送到山上的寺庙吧,还有你,和离了你是不是就要续娶” 一连串呜咽夹杂着埋怨,偶还有几句对娘家的咒骂,听得人极其不舒坦。 田大郎本欲发火,却又觉无能为力,若搁以往,身为侯府世子,他何至于为如此小利而牺牲自己的婚事,可没办法,甄父允诺只要和离,他会介绍族地一位地方官的女儿下嫁,现官不如现管,甄父再是京官,不愿帮衬,远不如地方官管用,届时,他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其背后隐形的幕僚,起码有路可走。 就这么等着,直等到甄氏哭累了,田大朗一边颇觉负担地心想自己竟然做个一个负心汉,一边不忘盘算家中的盘缠,甄氏的嫁妆他肯定拿不走,可属于他的也不会叫甄氏多拿了去。 两人谈话折腾间,一个下午匆匆过去,等到晚膳时分,两人都已平复好心绪,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基本都是甄氏在悉心叮嘱,“等和离了我就归家,等你离了京都再说,至于行李,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本也不多,不少东西要等到了地儿再置办,还有,娘和三弟那边需要准备的盘缠我也单独理了一份出来” 田大郎听得有些心酸,虽然他对甄氏谈不上多少深情,可瞧见这样一个心心念念牵挂自己的女人如此,心内着实有些不是滋味,便也忍不住叮嘱几句,“你归家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若是可以,你就跟那阮氏女一样,捏紧嫁妆,找个道观,起码落个清净,我这边你不用担心,等我在那边安置好了,如果有机会,我再让人来接你。” 甄氏心中冷笑,既然决定和离,双方肯定再无牵扯,田大郎说这些话还不知安的什么心,幸好,她跟爹和继母已经商量好,会尽快从去年的进士中挑一个靠得住的嫁了,作为补偿,娘家那边会给一定的扶持,而她,则彻底跟豫章侯府再无关系,更不会因此牵连娘家。 其实仔细算下来,三方其实都得了自己想要的好处,至于其中多方算计,好像又不那么重要了。 第569章 在甄父派人看管之下,甄氏与田大郎到底和离。 …… 在甄父派人看管之下,甄氏与田大郎到底和离。 既已没了关系,甄氏自然要搬离田大郎的院子,思虑再三,她还是选择回到甄家,不提其他,作为一个和离妇人,有娘家人庇护起码以后的安全不用太过担心。 而等人走后,田大郎也真的要离开京都了。 之前分家出来的,除去他外,还有几个庶出的兄弟姊妹,田大郎也去问过一次,不过那些人都还沉浸在曾经的繁华中不愿意醒来,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京都的,就连看起来有几分精明的田二郎都如此。 心中嗤笑一声蠢笨如猪,田大郎独自一人踏上了返回族地的路途。 昔日的豫章侯府田家跟着开国先祖起家,族地在南方,坐船最快,可田大郎带着一大堆行李,兼之听说河道上劫道的多,便不敢冒险,只依旧选择了陆路。 破船还有三千钉,哪2怕豫章侯府落魄,田大郎也没有了任何功名身份,但离开的阵势还挺大,光是下人就有几十个,加上抬着的箱子行李之类,就更显得壮观了。 要说起豫章侯府的衰败,在京都还真是一件热闹事,京都百姓近几个月的话题基本围绕着侯府犯了什么错、被罚抄了多少财产等等之类的话题展开,哪怕跟他们无关,也颇有一种与有荣焉的高兴,无他,哪个普通百姓没被有权势的显赫人家下人欺压过呢。 总而言之,田大郎自以为走得静悄悄,实则又给京都百姓留下了几日谈资。 而只有阮柔知道,在他回南边族地的一路,还蹲守着不少豺狼虎豹。 其实也不是她做了什么,好吧,还是做了点什么的,无非把田大郎所带资产翻了个几十倍往外宣传罢了。 古代交通落后,但凡遇上些天灾人祸,亦或者有匪徒倍官府追捕无路可去,保不齐就找个山头落草为寇,故而,隋朝上下虽然称得上一句治安良好,但那也仅限于有守卫的城市,在荒郊野岭、穷乡僻壤,尤其易守难攻的山头,贼寇可是不少。 田大郎这一路回去,堪比唐僧肉往西天取经,且是吸引人得紧呢。 事实也确实如阮柔所料,出京都的头几日还算平静,一路顺风顺水,除去路途上辛苦了点,经常需要风餐露宿,倒没有遇上什么挫折。 然后,等出了云城即京都守卫圈,田大郎的归家之路就显得颇有些坎坷了。 一开始,也就是当地官员邀请他上门做客,一开始田大郎还有些自得,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高兴早了,因为那些官员明里暗里都在要好处,不给就立即臭了一张脸不愿意让他出城,须得献上不少好物件方才得以离开。 如此两次后他就学乖了,不主动表明身份,静悄悄进出城,而田大郎的形象,也从出京都时的翩翩佳公子,变成了一身细棉布不怎么起眼的富家公子哥儿,接下来的一段行程总算安生。 可惜,很快,田大郎就遇上了更大的麻烦。 从通城往谷城的路上,有一段很是崎岖的山路,一大原因在于两座城都是山城,官路根本修不起来,二则是因为其中不知容纳了多少贼寇。 现在,田大郎就走在这条颇显得有些阴森诡谲的小道上。 边上侍候的下人胆小有些害怕,连带抬轿的、跟着走路的速度都慢下来,田大郎察觉,微感不悦,“做什么偷懒,还不快些走!” 下人们不敢反驳,顿时战战兢兢加快脚步,在静谧的山林间折腾出不小的动静。 整个队伍快速前行,忽的,一阵疾风袭来,前后人群陷入慌乱,突兀有一人倒下。 “有敌袭!”豫章侯府以武起家,队伍中也不全是普通下人,还留有少数几人懂得些拳脚功夫,见状不对,立即前后奔走招呼起来。 田大郎远远听见后方声音,心中一惊,左右张望,心有警惕之下,立即看到右前方埋伏的一群匪徒,“有匪徒,快,护卫们上前。”说话间,他自己也抽出腰中剑,他也是正经学过六艺的,射和御不敢说精通,却也粗懂一二。 此时,带领护卫们跟匪徒对抗,乍一看,竟也有条有理,很有章法的模样。 一群匪徒们见自己被发现,顿时如猛虎下山,浩浩荡荡冲出来百来号人,声势颇为壮大,哪怕对方手中的武器杂乱不一,有拿刀枪剑戟的,也有拿着铁锄镰刀耙子的,主打一个有什么用什么。 一方人数众多,抢劫经验丰富,且胆识非凡,个个冲上来跟不要命一样,另一方人数虽少,可有人领导,手中武器精良,双方打得旗鼓相当。 可很快,田大郎一方劣势尽显,人数本就少一半,随着倒下几人,差别愈发明显,再者,匪徒们拿命去争抢,而田府的仆人们不过拿钱办事,说白了,匪徒要抢的是后面被众人包围车厢上的银钱,而非他们的命。 有道是人多势众,约莫一刻钟时间后,田大郎一方彻底显现败势,原先挡在前方与匪徒们对抗的护卫们要么受伤倒下,要么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一点点退到后面车厢位置,而始终被护卫在中间的田大郎顿时急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给我冲啊,打败这群匪徒,我有重赏。”见势不妙,田大郎立刻施以重赏。 听闻此言,不是没有不动心的人,可是,想赚钱,也得有命花啊,但凡胆小一点的,看见前面那一个个身上带血、倒下不知死活的人,都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故而,一个个当下跟鹌鹑一样,蜷缩着不敢动。 匪徒们势如破竹,很快,以田大郎为首的约莫五十人队伍全部被生擒,也不知这匪徒是真的有背景有文化,亦或单纯不想多惹麻烦,百来号人忙活一通,最后,连马车带财物,包括田大郎等衣着稍显华丽富贵些的,身上但凡值钱的东西都尽数被搜刮干净,原地只留下一个个仅着白色里衣的可怜身影,其中就包括田大郎这个最为尊贵的主子。 第570章 “废物!” “一群废物!”田大郎无能狂怒,一…… “废物!” “一群废物!”田大郎无能狂怒,一股无名怒火不知朝哪发泄。 责怪下人吧,不少人都身上染血,此时怪罪未免太过苛责,接下来的路还得靠人走呢,不怪下人,难道要怪他自己。 他只觉浑身无力,匪徒这一抢,几乎将他大半身家都抢走了,当然,不是全部,他又不傻,怎么会把所有底牌都放在身上,不过,其他东西还留在京都,短时间内是无法拿到手了。 沉默半晌,他重新给自己打气,起码不是一无所有,而且,他还在鞋底藏了部分,那些匪徒估计没想到看起来尊贵的公子哥也会这一招,方才给他留下了继续走下去的本钱。 “收拾收拾,继续上路吧。”田大郎发话,小心翼翼的下人们终于敢发出点动静,收拾被匪徒们搅乱的车轿行李。 人一个没少,行李少了大半,收拾起来更为简单,不过片刻,修整完毕的队伍重新启程。 一开始,田大郎还气愤难当,可当这样的经历在同一片山岭中发生了三四次后,田大郎连生气都觉得纯属浪费力气,对抗更是再没有过,私藏的银钱在第二次被搜身后就没了,左右再没什么值钱东西,抢就抢了,唯一的缺点是,第三次被抢的时候,队伍里几个高大老实的汉子半推半就跟着匪徒们一起上山落草为寇了。 要说一般下人有卖身契的情况下肯定不敢乱跑,否则被官府抓到也没好果子吃,可落草为寇,除非官府带兵剿匪,不然一辈子基本就是山林间当匪徒,抢劫的买卖,奴籍反而是小事了。 等到出了山峦叠嶂间,眼前一片坦途,按照早前看过的地图,田大郎知晓后面再没有这样的山林,不由得郁闷回头看一眼前后身影,马车还剩下六驾,人还剩下三十五人,皆减少一半,幸而他自己安然无事,那些匪徒只想劫财,没想着惹官府上门。 呼出一口晦气,田大郎一行继续往前。 奔波月余,终于来到了族地所在的阳城,一行人此刻灰溜溜如丧家之犬,完全不复离开京都时田大郎预想的场面,心内狠狠咒骂几句,再不敢摆什么排场,完全没反思当初离京时为何还如此高调。 倒也不是纯然的想摆弄威风,而是想着阵势大点,回到族地才有更多的话语权,万万没想到结果会是如此凄凉。 悄无声息进了城,田大郎回到族里中属于自己一房的住宅,作为京都一脉的嫡长房,族里的住宅面积不小,可惜,因为年久失修、长时间无人居住,整座房屋显得很是破旧,压根无法与京都辉煌壮丽的侯府相提并论。 匆匆归来,眼见已值半下午,马上就要天黑,压根没时间修整,咳咳,主要是也没钱了,能靠着一双。腿脚走到族地,都多亏了那群匪徒们不想将人惹毛,留了些许盘缠,省吃俭用总算没沦落到乞讨归乡的地步。 饶是如此,身上的银钱不超过三两,田大郎就算想装阔气也没能耐,只得蔫蔫进了宅院,铁铸的大门哐当一声,愣是半晌关不上,田大郎顿时更生气了。 好不容易把门闩上,三十几人进了屋,发现面临的困难更多,按理,当初豫章侯府其实安排了人看守老宅,毕竟是族地的门面,但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那些下人们天高皇帝远的,也没觉得京都的主子们还有回来的一天,个个拿着修缮费和月例吃香喝辣,全肥了自己的腰包,留给此时的田大郎一座破烂宅院。 眼见一行人吃饭都成问题,房屋修缮自然被放在了脑后,田大郎无奈,等书信让京都那边汇钱过来,走水路最快也得有半个月,如何解决吃饭问题就成了大麻烦。 一开始,田大郎想着变卖仓库里的一些贵重物件儿,不须多,三两件就足够他们吃用上几个月,可惜,仓库同样被硕鼠光临,不是东西报损丢失就是被假货替代,几乎翻了整个仓库,才凑齐半个月吃饭日常的用钱。 几乎是度日如年的苦熬,田大郎只能安慰自己,等京都那边汇钱来就好,可枯等半个月,寒冬即将来临,钱没等到多少,倒是等来了一个噩耗。 原本,他与其他几个庶出兄弟是正儿八经分了家的,不管从官府户籍,还是私下往来,都该是两家人,可是,就有那不成器的,短短几个月,就把分家到手的家产败得所剩无几,甚至连唯一落脚地的小宅子都抵了出去,落得个无处容身的下场,便打起了没主子镇场的田大郎宅院的主意。 正所谓鸠占鹊巢,算下来该是田大郎的庶出五弟,年纪不大,因着是庶出,不受府里重视,向来是个混不吝的,不仅占了田大郎的宅子,就连府中财物,全当自己的用了起来,其中就包括不少之前的物件儿、以及田大郎私藏的大笔钱财。 田大郎回来族地,几乎是将身边能用得上的人都带上了,想的就是在这边重新开始,京都这边也就一个宅院需要看守,用不了多少人,哪知道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此番京都回信,除去寄来了一百两银票外,就是询问该如何处理,需要报官不要。 田大郎看到回信的那瞬间,恨不得自己冲到京都,把那不要脸的给赶出去,可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不仅不能,面对庶弟的无赖,他只能表现一副长兄如父的姿态,轻轻放过,并严令京都的下人们把所有之前物件儿偷偷拿去当了,换来的钱财都汇过来,如此,京都就仅剩一座空落落的宅子,没有房契,想来废物五弟也做不了什么。 折腾一番,前后三个月,田大郎最后到手的银钱也只有一千两,计划中的三万两,缩水到一千两,田大郎宰了废物五弟的心都有,奈何天高皇帝远,且他隐约猜测,背后定有人故意引诱,势微力薄,只能暂且不作计较。 要问一千两多吗,对于十两能富庶过一年的普通百姓家而言,一千两足够他们几代的富贵日子,可对于田大郎这般人家,可能就是以前一次挥挥手的事,如今却不仅要拿来修整房屋、往来交际应酬,还得作为开展生意的资本,不可谓不艰难。 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田大郎精打细算着,筹谋着打听消息看能做什么生意。 而京都,清凉山道观中,隔三差五打听下仇人消息的阮柔对此表示九分满意,差的那一分,当然是因为还不够惨。 第571章 事实证明,做生意远没有田大郎开始以为的那般容易,有道是…… 事实证明,做生意远没有田大郎开始以为的那般容易,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年头,能把生意做大做强的,谁背后没有占着几个当官的,其中关系纵横交错、利益往来,丝毫不比官宦之间来得简单。 田大郎如今可谓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权没权,就不足一千两的身家,扔进生意场里连声响都听不见,更遑论昔日豫章侯府惹来的麻烦,不知引来多少人的关注,谁敢闲着没事吃不着羊肉还热一身腥。 最后,奔波一圈的田大郎也只得从街头小生意做起,自己开了一家小铺子,手头的银钱便花得七七八八,且铺子里迎来送往的低贱活儿他半点不愿意沾,只让下人们出面。 本钱少,生意小,没有个靠谱的主子,铺子里的生意倒是顺利开张,但之后平平淡淡,勉强能赚点小钱,但要想发大财是不可能的,田大郎着急,可无可奈何。 人急了就容易出意外,一日,从北边来的皮毛商人主动找上门说是做一笔大买卖,田大郎花了全部积蓄,结果换回来一匹破旧的二手皮毛,等发觉不对劲,再去找皮毛商人,早不知其去处,气得垂足顿胸,恨不得找到对方生吞活剥。 人当然没找到,胆敢行骗的估计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于是乎,离京短短半年的时间,田大郎就从一个身家略丰的平民变成一个除了两处宅院基本没什么存银的穷光蛋。 京都的院子不可能卖,那是田大郎重返京都恢复荣耀的翻身梦,族地这边的宅院还要住,且总不能在他本来就看不起的族人面前丢脸,便假装偷偷拿卖了下人凑合过日子。 日子一天天过着,想象中的生活变好一点没实现,正相反,好似整个世界都与自己作对般,田大郎回忆一番思考事情究竟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 先是粗使下人被卖,而后除了贴身和必要的厨娘之类外,其他下人被卖个干净,等到人没得卖了,就只能把京都的拿出宅院高价卖了,再后来,这笔银钱也花光,就只能把族地的大院子换成小院子,愈发穷困潦倒,到了最后,与一般百姓也无甚区别,开始为了五斗米折腰,彼时的他甚至难以分清,究竟是眼前赤贫如洗的日子是做梦,还是昔日贵为豫章侯世子的美梦是现实。 但其实也无甚区别,他的一辈子,注定在痛苦不堪的平凡中度过,只偶尔午夜梦回,他想起一切的根由,不过他一时糊涂差点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那本不过一件小事。 不止田大郎如此作想,事实上,京都不少权贵都是这么想的,豫章侯府有什么错呢,还不是惹了颇得圣上信重的阮家女。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众人对阮家的过度吹捧并不是一件好事。 圣上信任时,这种吹捧看重是阮家办事利索的利器,但当圣上不需要乃至觉得阮家碍眼,权势就成了阮家最大的过错。 自那日与阮父谈过后,阮柔就不怎么回去阮家,只偶然阮母和几个兄弟姊妹们过来探望,说说话,但等豫章侯府的事尘埃落定,阮柔直接让她们以后不必经常过来,她作为豫章侯府的中心人物,最好在京都圈子中渐渐消失,与阮家也最好不要过多牵扯,这样对彼此双方都好。 阮家除去阮母着实伤心了一阵,其他人倒是很轻易就接受了事实,毕竟都是官场亦或后宅经营的人物。 故而后来,阮家不再关注田家的下场,阮柔却暗暗关注,是不是还推波助澜一把,也不怕人发现,总归两边有仇,只要阮家不出面就影响不大。 若说田大郎的最后下场还有阮柔的几分功劳,那么田家其他人就只能归于命运了。 田父田母、田家祖父以及田三郎作为流放主力军,田家祖父年纪大、田母身体弱,流放路上就丢了命,而田父和田三郎倒是安然到了流放地,架不住一场风寒,田三郎没了,留下田父一个人无望干脆自我了断,四人没一个活下来的,也是叫人唏嘘。 至于京都的其他田家人,压根不需要阮柔费心,从豫章侯府那般权势富贵地儿出来的人,哪怕形势早已不如昔日,内心依旧不觉有什么,花钱大手大脚、与人来往都是昂着头,自是引人不喜,没多久,但凡稍微冒点头的,不是被算计着丢了财产、就是赶出京都消失不见。 昔日硕大的豫章侯府,树倒猢狲散,从上到下,彻底没了声息。 至此,最上头的圣上安心了,阮柔也安心了,原主的心愿可算完成,唯一的遗憾就是要与阮家保持距离,不过,双方都是明白人,知晓彼此都安好,见不见面其实不那么重要。 无事可做,阮柔索性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了道观上,先前她不过把道观作为短暂的容身之地,经过一段时日的经营,她倒也慢慢悟出些门道来。 清凉山道观,作为唯一的女道观,占据着天然的优势,很多户权贵人家对家中犯事、亦或碍眼女子的发落通常就是一杯毒酒了事,要么就是送进家庙,少不得受些磋磨。 而阮柔下辖的清凉山道观就没这些烦恼,渐渐地,那些失了权势地位的女子们就自发选择了来到清凉山。 道观逐渐壮大,其中女子,多有曲折离奇的经历,但凡官宦后院的夫人,要么原先娘家背景厉害,要么本人有卓越之处,亦或二者兼有之,阮柔闲来无事,经常与愿意闲聊的女子们谈心,最后竟形成了一本京都官宦女子概论,也是神奇。 再后来,道观中女子,有安然在道观静心修行的、也有不甘被驱逐,费劲心力重新回到名利场的,还有干脆抛弃过往重新开始新人生的,不拘哪一种,都将曾经庇佑她们的清凉观当成了另一个家,所有人都默认,只要进了清凉观,所有的矛盾都不能再提,若出了道观,则另作计较。 不约而同的是,离开清凉观后,所有人都会反过来尽力庇护清凉观,不将其牵扯到复杂的凡世中,由此,清凉观在一个个或知名、或默默无闻的女子们明里暗里的护佑下,竟一直长长久久地保留下来,哪怕时光荏苒、隋朝覆灭,清凉观这个家一直在。 阮柔活着的时候当然还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尽己所能做一些想做的,起码至她死时,清凉观依旧干净如初。 眼睛一闭一睁,属于阮兰娘的一生彻底过去,新的任务开启。 第572章 全新的世界,阮柔睁眼,只见前后左右皆是黄土墙,俨然一座…… 全新的世界,阮柔睁眼,只见前后左右皆是黄土墙,俨然一座茅草屋的样子,左右皆无人,她迅速闭眼接收记忆。 如今正值这个国家凰朝的特殊年代,原身名为阮礼雅,跟着父母被下放到南方偏僻的小山村。 要说原主的人生经历,颇为曲折传奇。 十三岁前,阮家在湖市称得上一句书香世家,当年凰朝建国时,阮家祖父母曾献出大半身家支持,算是第一批觉醒分子,父亲是当年公派留学日本归来的高材生,回国后被安排在湖市国营工厂任高级工程师,研究改进机器生产线,算是为湖市的生产建设贡献国一份自己的力量。阮母荆木兰女士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后回湖市参与教育事业,成为湖市大学的教师。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阮家都没有做过对不起这个国家和人民的事,然而混乱的年代,总有歹人借着公义之名阴暗揣度算计,阮父的公派留学被打成了有海外关系,阮母的教师身份被打为了臭老九,阮家被打砸,所有财物被夺,阮家夫妻连带当时方才十二岁的原主都被挂牌子、拉上街批斗,如此半年,被批斗的换了新人,阮家三口则被判下放,也即此时阮柔所在的永平县永安村,细数下来已经五年。 下放前的十二岁,原主还是一个带着些婴儿肥的可爱小姑娘,但自从来到农村,干不完的农活,永远分不到手的粮食,一家三口被村民唾弃、霸占口粮,如今十八岁的原主干瘦如骨,好似一阵风吹过就会倒下。 阮柔握了握虚弱无力的双手,从回忆中找到现在的时间,幸而,最为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就在今年十月份,官方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考试时间就在一个月后。 好在原主一家虽然下乡参与劳作,可阮父和荆母都是读过大学、见识过世界的,知晓知识的重要性,手头没有书本,全靠两人挖掘脑子里的知识,几乎倾囊相授,所以,原主的学历只有初中,可实际水平比之大学生都丝毫不差。 消息是上月放出来的,但原主一家因为是下放,被村里人排挤,直到十月底才听说,赶在最后期限去县城报了名。 如果一切顺利,原主应该参加高考取得好成绩,之后回湖市上大学,等过一两年,阮父荆母的问题解决,一家团聚,三人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然而,阮柔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其中发生了问题。 事实上,原主的确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湖市大学,然而,珍贵的录取通知书却没有到她的手中,而是中途被永安村的村支书截胡了。 永安村是个大村,有大约五六十户、总共三百多号人,除去少许外来户,基本都姓孙,据说村支书孙根以前是孙氏的族长,后来改革后,因为永安村宗族力量过大,县里下来的人难以管理,就让孙根做了村支书,依旧管着村里人,只是换了个名头。 可以说,在永安村,孙根就是个土皇帝,从外表估计,对方今年大概有个五十来岁,正巧有一个十六岁的小孙女孙瑶,前世,孙根就是昧了原主的录取通知书,使得原主以为自己没考上,第二年再考,结果依旧没收到了通知书,实则孙根尝到甜头把原主的第二本通知书拿去卖了。 原主考了两次,都没能考上,只以为其中有些不可说的原因,毕竟她们一家的身份确实挺尴尬,索性就此放弃了高考继续进学的梦想,一年多后随着父母回城,走上了另一条路,虽说原主脑子灵活,哪怕做生意也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成为趁着改革开放东风成为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但依旧抱有遗憾。 很多年后,等到原主白发苍苍,才知道自己被偷走的通知书,愤怒、不解、申诉,可用她的大学通知书考上大学的人都已经被分配了体制内的工作,除去道德上的谴责,两个人竟然都没受到什么影响,原主为此抱憾终生,阮柔便是为此而来。 此时,原主已经参加过高考,只等成绩公布。 不用为高考发愁,然而,这也意味着阮柔要谨防录取通知书被掉包的风险,她一时有些头疼,倒不是别的,而是在永安村,原主乃至家人们都自由受限,除去在村里的一亩三分地转悠,镇上城里是根本去不了的,上次还是原主找了借口才能去一趟县城。 第573章 忐忑的等待中,整个永安村似乎都躁动起来,村里参加高考的…… 忐忑的等待中,整个永安村似乎都躁动起来,村里参加高考的不止原主,还有本地村民家中的的几个初中毕业生和下乡知青。 同为下乡,原主和其他知青的待遇也不一样,因为阮家是被下放,说白了身家背景不干净,人人可欺,而知青们不过城里养不起那么多闲人,打发来农村种地挣一口粮食养活自己,往大了说还能称一句来建设农村,所以,两方待遇完全不同,原主参加高考需要偷摸报名、知青们却可以光明正大请假报名,临考前更是光明正大备考不下地。 孙根这个村支书格外有眼色,对待这些城里下来的知青,家境好、给他送礼的便格外优待,即便不送礼,也只是正常安排活计,并不敢过分苛待,只有对待如阮家这般被下放的,才会展现其残忍的剥削一面,同样的劳动只给三分之一的粮食,所以阮家三人都饿得皮包骨头。 永安村知青大约有二十几个,基本都是十五六岁到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女,被下放的人则不多,一共七人,除去阮家一家三口外,还有一对三十岁的夫妻,听说是军队下来的,下乡八年全靠年轻力壮苦熬,,再有一户,是一位老奶奶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孙女,下乡两年半,老奶奶是位老中医,靠着偷摸给人看病勉强没饿死。总而言之,都是苦命人。 身在局中,阮柔不得不思考,有谁能帮上自己。 永安村本地人不用想,全都沆瀣一气听孙根的指挥,下放的另两户人家同样指望不上,唯一的希望在那群知青身上。 永安村二十三个知青,其中五个选择在本地娶亲或者嫁人,两男三女,早已融入永安村,留在知青点的十八人中,七男十一女,之所以女人多,是因为城里不少人家都起码留了一个儿子在家,剩下的儿子女儿中没工作的才会被迫下乡。 哪怕没怎么刻意打听,可一起下地干活时,阮柔也大概清楚都有谁参加了高考,而从原主后面的记忆,这群人里考上大学的只有两人,一男一女。 等等,阮柔恍然发觉有一点不对劲,那就是——这些从城里学校正经学过高中知识、开考前想尽办法弄来复习资料一起学习的知青们都只考中两个人,那永安村怎么会有三个人考中呢? 倒不是说不可能,但概率也确实不大,永安村是个封闭落后的小山村,村子里的陋习格外严重,女孩子们基本都不给读书,除非家中条件好、父母很看重的,譬如村支书孙根家,即便是比较珍重的男娃,大多也就只读个小学初中,这样的永安村,竟能有三个人在千军万马中走过独木桥,怎么想都有点奇怪吧。 知青中可能也有人跟自己一样是被偷录取通知书的受害者,阮柔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且有七八分笃定。 正思忖间,就听外面传来荆母的声音,“雅雅,出来吃饭了。” 自从来到乡下,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阮父荆母可谓是掉进火坑,住的是只有两间小屋的茅草屋,吃的是粗粮野菜,以前只用来接触机器活着教书育人的双手,开始提起锄头、拿起厨具,五年过去,不仅下地干农活,家里的洗刷做饭、铺茅草屋顶,就没有不会的。 阮柔不觉得干农活有什么,可术业有专攻,总该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阮父荆母种地的粮食养活自己都不够,可要是去研究机器、教书育人,其成就远超种地,只能说时代耽误了人吧。 时值傍晚,家家户户燃起了炊烟,农人们劳作归家、孩子们呼朋引伴,到处是欢快的气息,只这份欢乐与在山脚居住的三户下放人家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在村中永远是被隔绝排斥的。 不过,哪怕被排外,三户人家中自有家人间的温馨默默流淌。 阮柔出了房,穿过外面的小院,来到隔壁阮父荆母的小屋,说是小院,其实就围了一圈篱笆墙,勉强充当个样子,别说拦人,但凡会扑腾的鸡都拦不住。 “爸妈。”阮柔打招呼坐下,阮父和荆母已经围坐在炕上,这顿饭是阮父做的,阮柔条件反射般有点开心,无他,阮父做的饭更好吃一点,明明看着一样的做法、一样的调料,可吃起来味道就是不一样,也是神奇。 饭菜是最普通不过的杂粮野菜粥、一碟小咸菜和一大盆北方最常见的大白菜,说来还是多亏了北方天寒,每天能劳作的时间短,毕竟哪怕冬日村子里也不是就完全没活了,否则原主还不一定能腾出时间复习高考呢,就是北边没什么菜吃,天天不是大白菜就是萝卜,吃得人看见都犯恶心。 好在五年过去,再多的恶心,在饿肚子面前都无能为力,阮家三人几乎是木着脸在吃饭,提不起任何说话的兴致。 等煎熬的吃饭时间终于结束,阮父收桌洗碗,荆母熟练地教导女儿学习,这五年来只要晚饭后有时间便一直如此。 荆母之前是大学教师,沦落到乡下,没有学校、没有教材、没有教室和黑板,教导女儿全靠脑子里记下来的知识,好在要教的最多不过高中知识,勉强还算应付得来,偶尔,阮父来了兴趣,也会参与其中,教导一些器械上的知识,可惜原主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只学了些许皮毛。 一个小时的教学时间结束,阮父那边碗筷洗好,烧了热水,一家子洗漱后,分别回屋休息。 北方天冷,寻常人家为了节省柴火经常一家子睡一张炕上,可阮家人不习惯,特意多砌了一张炕,两间房共用一张墙用来传递热气,为此,阮家秋天为过冬打的柴都要翻一倍。 躺在温暖的炕上,阮柔深深叹了一口气,自从高考结束,阮父荆母就没有主动问过一句考得怎么样,既是担心给女儿压力,也是担心过早迎来失望,如果能考上,总归能收到录取通知书,哪能想到世上还有孙根这样的恶人呢。 脑海中将知青们仔细排查一遍,筛选出几个听说学习不错、却没考上的知青,阮柔打算明天有空去接触一下,最好能集结一群人主动去教育局查询成绩,直接将录取通知书拿到手。 翌日清晨,阮柔早早起来,煮了一小锅野菜杂粮粥,一家三口吃过,阮柔提出要出门。 “爸妈,也不知高考成绩出来没有,我待会准备去找知青打听一下消息,我应该考得挺好的。” 荆母一怔,回过神来,连连道是,“也是,你个小姑娘家,没事也可以多出去走走,我看高考恢复了,以后还得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话语中难免有些许惆怅迷茫,一年的批斗,五年的下放,若不是还有个女儿支撑,荆母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 阮柔心道,未来的十几年后,可能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天下,但等彻底平反后,阮父荆母才四十来岁,城市建设百废待兴,且还有得忙呢,说不得工作到七八十岁,到时候,两人铁定忙到都没心思顾及她,但这会儿的小忧愁同样不容忽略。 她本欲要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给了荆母一个大大的拥抱,“妈,你可比我有知识、有文化多了,我就是去上了大学,那也是妈你的学生。” 荆母之前就是大学教师,阮柔的话一语双关,顿时把荆母逗笑了。 第574章 小屋左边是另外两家下放户,再往南边,才是知青点的位置。…… 小屋左边是另外两家下放户,再往南边,才是知青点的位置。 相比三间寒酸的茅草屋,知青宿舍堪称豪华,那是早年用知青补贴的钱建起来的,拢共四间,石头墙、红砖上檐、瓦屋顶,在永安村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也是村支书孙根大公无私的证明。 约莫走了五分钟,阮柔到了地方,原主以前不怎么来这边,但同一个村子里劳作,多少有几分见面情,她按计划来到门前。 冬日清晨,难得的闲暇时间,知青点颇有些宁静,隔着一道黄土围墙,隐约能听见里面有轻微的说话声,她敲门,没人开门,而是隔门询问,“谁啊?” 阮柔回:“我是阮礼雅,找一下郑倩知青。” 里面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出来开门,正是郑倩。 郑倩是知青点的知名人物,她父亲是湖市的副书记,母亲是当地军队文工团团长,可以说,正经的红色出身,其下乡属于自愿下乡,三年前高中毕业,郑倩没有按父母的规划去上工农兵大学,而选择了下乡支援农村建设。 彼时,早已不是下乡光荣的时候了,城里但凡疼爱子女些的人家都畏下乡如虎,郑倩的主动下乡堪为表率,在郑父竞争副书记一事上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当然,这些都是从原主后来的记忆中得知的,此时的阮柔并不该清楚这些,不过,不谈身世,只谈下乡后的表现,郑倩的表现也可圈可点。 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姑娘,郑倩下乡后不怕苦不怕累,身先士卒,是一群知青里表现最积极的一个,农忙的时候一天能挣十个公分,比干惯了农活的本地人都丝毫不差,更是积极帮助同伴融入新集体,三年下来,算是知青点无名有实的小队长。 阮柔看中的,不仅有郑倩的背景,更因为对方还算正直的性子,既然愿意帮知青们做主,那就应当愿意在更为重要的录取通知书一事上伸手,至于对上永安村书记,想必其堂堂市委副书记的父亲也不是摆设。 上一世,郑倩自己的通知书是按时下来了的,因为第一年报到时间赶,就在来年开春,故而收拾好行李的郑倩没多久就回了湖市,对永安村发生的一切没那么关心,后续的事情更是不知情。 而此时,所有人的通知书都还没下来,阮柔来问也不显得突兀。 “阮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郑倩跟着往外走了几步路,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大家伙都在猫冬呢,她着实有些好奇,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 阮柔环顾左右见无人,这才露出为难的神色,“郑倩知青,我昨天收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些不好的消息,不知该找谁商量,这才来找了你。” 郑倩更加疑惑,“什么纸条?” 阮柔递出一张最寻常不过的淡黄色纸张,上面只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孙根计划找人替换你们的录取通知书。” 看得出,字是特意写歪的,可见凭字迹根本找不到背后的人,光是看完字,数九寒天的,郑倩的背后也惊出一身冷汗。 诚然,她是自己坚持来下乡的,可也没准备在乡下待一辈子,她早就从父母的言行中看出,混乱只是一时的,早晚时代走回正轨,知识和人才才是这个国家最极需的,所以,她下乡后也依旧一直复习高中知识,等待转机到来的那一刻。 终于,时隔三年,事实证明,她赌对了,高考恢复,三年的下乡经历不仅没有成为耽误她的负累,反而会成为以后她深入农村的证明和往上走的光勋,可一切的前提是她能通过高考回城。 若孙根真动了这等恶毒的心思,没有通知书,纵然她能凭借父母的运作回城,也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郑倩登时急了,“这是真的吗?”询问的语气,却已信了七八分,毕竟孙根的为人在过去三年她已经见识过很多,而且,**有一个读过初中的女孩儿。 阮柔摇头,“不知道,但我害怕。” 气氛一下子沉默,两人面面相觑,彼此的眼中都有着彷徨无措,到底年纪还不大,心智成熟短时间也想不到那么多,比如,郑倩就没想到,为什么那个暗中提醒的人会把纸条扔到阮家,而非知青点小院。 “别急,既然提前知道了,不管真假,总有解决的办法。”郑倩一边搓手,一边脚下打转,思考着什么。 好半晌,她才问,“阮姑娘,你有什么想法吗?” 阮柔摇摇头,“通知书的消息至今还没下来,不知是真的需要这么久,还是我们的已经被调换了。” 被这么一说,郑倩更慌了,但慌乱之中又生出一丝理智,“不仅我们村没收到,周边几个村子都没收到消息,想来通知书还没下来,你也先别急,等我去打听打听。” 阮柔便乖巧地点点头,一副没主意任由安排的样子。 当务之急是打听消息,再商量也商量不出个什么,郑倩正欲让人先回去等消息,就听对方眼巴巴问,“郑倩知青,你报考的是哪所大学啊?” “我报的是湖市大学,想早点回去一家团聚,你呢?” “我也报的湖市大学,我爸妈总是念叨,其实这么多年我都不怎么记得了,就记得家属院的三层小楼房。” 郑倩听说过阮家下放的事,此时只能无言,但很快,她又有了疑问,“阮姑娘,你对自己能考上大学很有自信吗?” 闻言,阮柔不好意思笑笑,“呃,其实也不是多自信,只是我妈是大学老师,有她教导,我觉得我考的挺好的。” 原来如此,郑倩恍然,她就说怎么对方一收到纸条就慌里慌张跑来了,原来是有底气的。 两人同样报考湖市大学,郑倩对自己同样有信心,可以说,很大可能,两人会一起去湖市上大学,以后的校友,这便更添了一丝紧密联系,郑倩仅存的那点小疑虑很快消失。 “希望我们都能顺利去学校报到吧!”郑倩如此说道,“这事你先别急,也别外传,以免打草惊蛇,我先去打听一下。” “好,那就拜托你了,我在村子里人缘不好,也帮不上什么忙。”阮柔一副颇有些胆小怕事的模样,没叫郑倩察觉丝毫不对。 两人议定,告别后,阮柔便往回走,而另一头,郑倩手心在兜里捏着小纸条,只觉得心跳七上八下,一瞬间脑子里就能闪过许多猜测,直至回了知青小院,方才传话那人见她回来,纳闷道,“郑倩,阮礼雅找你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就是问问我有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对方同样是参加高考的一员,叫薛丽,为人很是心直口快,郑倩担心她不能保守秘密,激动之下把消息传出去,叫孙根生出警惕就不好了,遂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那人闻言,嗤笑一声,“她一个黑五类分子还想去上大学呢。” 郑倩皱眉,“薛丽,不管什么身份,国家都允许了她参加高考的权利,这一点上我们是公平的,高考只看成绩说话。” 薛丽撇撇嘴,还想争辩几句,见郑倩一脸不满的模样,到底消停,嘟嘟囔囔走了。 郑倩皱皱眉,没说什么,等灶房里轮班做饭的人喊开饭,这才去灶房领了饭,思忖着怎么开口询问。 结果,还不等她想到,薛丽那个大嘴巴的就开始嘲笑方才阮礼雅过来问通知书的事。 第575章 知青点的宿舍条件看起来不错,可住的人着实多,四间宿舍,…… 知青点的宿舍条件看起来不错,可住的人着实多,四间宿舍,男女各两间,男生那边还好,七个人住两个房间,不算太拥挤,可女生这边,五六个人睡一张炕,各人习惯不同,人多了,气味就大,尤其冬天不好开窗,再在炕上一起吃饭,味道就更大了,故而,知青们吃饭的点被安置在了四间屋中间的堂厅,倒也没那么冷。 两大桌子人挤挤攘攘,甚是热闹,东聊西聊的,就又有人提起方才阮柔过来的事。 “难怪那阮礼雅都急了,高考考完就没有一点消息,我这心里也悬着呢。”有一个女知青说道。 “就是,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好多题都不会呢。”也有人哀叹。 “你还好,我都下乡八年,今年都二十五,要是考不上大学,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回城的机会。”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心中皆是忐忑和不安,又夹杂着隐隐的期待,多年下乡的磨炼,几乎所有人日思夜想的都是属于城里的那些日子,哪怕是家中条件困难的,再困难也比下田干活要好得多。 “郑倩,你平时就经常看书,一定考得很好吧,有没有希望回城?”有人如此问。 郑倩看了看其他十几个知青,有的好奇有的期待,也有的暗藏嫉妒与嘲讽,她只当没看到,谦逊回,“说不好呢,我高中毕业也有几年,平时抽那点子空看看书也不知有没有用。” 虽然知道人家是谦虚,可众人心底那股焦灼情绪莫名好受了很多,也是,平时下地干活多忙,在知青院也多是大家一起忙活,郑倩独自看书的时间并不多,说不定就没考上呢。 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己考得不好是难受,可若得知别人考得也不好,难受就会莫名消散几分。 气氛重新回暖,又有人问,“看阮礼雅那模样,指不定真能考上呢,听说她妈是大学教师呢。” 教师在读书学习这件事上有着天然的优势,其实一开始确定高考消息的时候,知青点众人也想过请人家来给自己补习,到时候给点粮食亦或者钱票就行,但最后这个主意还是被打消,无它,阮家人成分有问题,要是被人举报受到牵连,就算考上了指不定也会被取消,反倒不如知青们一起复习互相探讨。 当初的决定是大家一起决定的,可眼见人家亲女儿考上了,知青们不免心头有点不平。 “她妈可是臭老九,竟然还能占高考的便宜,真不公平,我家可是三代贫农,兢兢业业下乡种地,要是她考上了我没考上,我就去教育局举报,就不信了,黑五类的子女还能上大学不成。”有一个矮瘦男知青明显对此十分不满。 此言一出,桌边有几个人顿时没了动静,阮家的成分不好,他们自家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可不能在张松面前表露,平时看着多老实巴交、干活勤快的一个人,竟然还会背后举报,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年头,说到举报,没几个人真心高兴,就算自家没问题,保不齐有黑心烂肺的胡乱栽赃陷害呢,一时间,众人都把张松从可交往的名单里踢出去。 郑倩略过举报,继续道,“也不知上面是个什么安排,我明天去隔壁知青点问问,看有没有人已经收到通知书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天冷,路上有个伴儿。”又有两三个知青紧跟着附和,他们都是自觉成绩好,也最心急的几个。 郑倩点头,“那行,我预备明天带上我的那份粮,中午就不往回赶了。”她有一个小姐妹就在隔壁的永庆村,同样参加了高考,正巧打听消息,顺便聚一聚。 乡下粮食紧张,所有知青吃的都是自己辛苦下地挣公分换的口粮,只有极少数才能收到家里寄来的粮食,郑倩在这方面格外注意。 其他几个知青自然没意见,饭在哪吃不是吃呢,就连留下来的人都高兴能少做几个人的饭呢。 第二天,郑倩早早起来,冬天是没早饭吃的,她习惯性地翻开高中课本看了两章,直等到太阳升起,才裹着一身厚重的棉服,和两个同伴往隔壁永庆村的方向去。 两个村子相邻,距离并不远,哪怕冬天路滑,走上半小时也就到了。 知青们彼此熟识,见面互相问好后,便聚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叙旧,见气氛差不多,郑倩便问起正题。 可惜的是,永庆村的知青们也都说没人收到录取通知书,还说隔壁的永田村永昼村都没收到,这下子,众人心更悬了。 说是恢复高考,可很多人到底脱离学校、脱离学习知识太久,可以说,考是考完了,可连试卷到底多难、自己究竟考得如何都没个概念,更别说那些大学招生的要求了,反正就稀里糊涂地考了,稀里糊涂地等结果。 郑倩这一问,可算引起众人的纳闷不解,彼此一问,都懵圈着呢。 “这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我们找机会去县城问问究竟什么个情况吧,县里消息总比我们灵通些。” 提议一出,很多人赞同,都着急着呢,郑倩也深以为然,最大的难题是去县城的路实在难走,靠双脚不大可能,只能花钱坐驴车,且就算花钱,还不是日日都有车,基本上一个星期才有一趟出村的车,驴车只到镇上,再从镇上坐车去县城,来回少说一日功夫。 总而言之,不仅费钱还费功夫,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去帮忙问问,依旧郑倩第一个开口,“那还是我去吧,永安村距离镇上更近些,而且我本来就要寄写信给家里。” “那就辛苦你了,郑倩。”有人挺身而出,其他人都挺高兴,好话一句接着一句。 在永庆村吃过早午饭,众人又聚在一起玩闹了半个下午,直到太阳快落山,方才匆匆往回赶。 等郑倩打听到村里驴车下一次出发的日子,已经是阮柔来后的第三天,郑倩心里默默数着日子,驴车要四天后才出发,来回就是一周,着实有些漫长。 实际上,自打阮柔来说了录取通知书会被调换的消息,郑倩心中就一直不安,她说要寄信回家也不是假的,她自己努力打听消息之外,还得让爸妈那边使使劲,都是官场上的人,多少有几分渠道,总比自己一头懵地瞎打听强。 而还没等到驴车,郑倩先等来了村支书孙根。 孙根是一个长得不大高、但相貌颇有几分憨厚老实的五十岁汉子,因着曾经上过学堂,说起话来也很有几分条理,整体看来更偏向于一个读书人,而非下地干活的农家汉子,这就使得他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是一个十分公证讲理的人。 而郑倩却知道并非如此,她真正见过的人不多,却在父母口中听过诸多案例,她记忆最深的是,看一个人,不要只看他的外表如何、说了什么,更要看他做了什么。 从来到永庆村,她就开始跟村支书打交道,哪怕对方言语上客气,可在安排活计上总是安排些难办的农活,通常都是村里的壮劳力干的,还是她察觉不对劲,在知青点透露自己父母的身份背景,那之后,孙根的态度才算彻底和善,她说话办事也不会被人一直为难。 她并不抗拒利用父母身份为自己争取些权利,但不代表她对这样的人有好感,那之后,她一直很警惕孙根这个人,与之打交道更是提起十二个心眼。 如今对方突然找上门,还是在阮礼雅刚上门的情况下,郑倩可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不管心内如何作想,郑倩和孙根两人都表现得一副很友好的模样,人在屋檐下,低头又何妨。 孙根人站得笔直,只手里提了个小火炉,笑呵呵地问,“小郑知青。” 郑倩同样扬起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孙支书。”这是她判断出的对方最喜欢的称呼。 孙根果然眯着一双眼,偶尔眼中透出一丝精光,“呵呵,最近可还好,知青点的木柴够用吗?” “够用,秋天大家都很努力捡柴火呢。”郑倩回的积极,心内却腹诽,难道自己还能说不够吗。 两人寒暄了几句没甚营养的话,孙根终于来到正题,“郑知青啊,听说你们最近在打听高考成绩的事?” 郑倩一边心道一句可算来了,一边小心翼翼应付,“是啊,高考也有段时间,却没能听到什么消息,大家心里都有点不踏实,所以想着进城问问。” 村里赶牛车的那一户同样姓孙,按辈分是孙根的侄子辈,故而,郑倩压根没打算瞒着,结果摆在这,但事情的起因经过可不就全靠自己编。 闻言,也不知孙根信没信,只听他试探问,“前几日,阮家那丫头来找你了?” 若是阮柔在场,定要呵呵一声,别看孙根叫得好似多亲切,可实际上,默认整个村子压在阮家头上的就是孙根这个村支书,旁的村子,有克扣下放人口粮的,可做到孙根这样只勉强让人饿不死的也是少见。 “嗯,她也参加了高考,等得心焦,在村子里也不知道问谁,就来找我了。” 双方你来我回,孙根再三试探,郑倩态度始终坦荡,倒叫孙根察觉不到什么异常,可他就是直觉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想到自己先前谋划的事,到底保险为上,孙根状似体贴道,“到底天气太冷,你们特意跑一趟不划算,正好我过几日要去镇上开会,顺便打听打听,也省得你们跑一遭。” “哎哟,那倒是多谢孙支书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去哪里打听,还望孙支书帮忙打听一二,我们感激不尽。”郑倩连忙道别,一脸真诚,“若有消息,我再好好感谢孙支书。”感谢就是送礼,过去她也送过几次,都是在关键时候,譬如高考前的重要复习时刻,孙根有一点好,收礼了就会办事,还办得妥妥当当。 “谢什么,村里要是能出几个大学生,那也是我们永安村蓬荜生辉,也是我的功绩哩。”孙根一副如有荣焉的样子,“那你就不用特意跑一趟镇上了,我去跟耗子说一声,你也回屋吧,外面冷着呢。” 说着,孙根揣着小手炉就要走,却被叫住,“孙支书,就不劳您再跑一趟了,我那天本来就准备去镇上一趟,要往家里寄信,再有,还得去一趟供销社,几个知青都托我帮忙带点东西回来的。” 这事儿她往常经常干,毕竟她家条件好,要么是她往回寄信,要么是家里有东西寄过来。 一通交锋,孙根没瞧出什么问题,郑倩也自觉没露出什么破绽,两相别过,郑倩回屋前,回头看了一眼对方远离的背影,莫名心头沉甸甸的。 阮礼雅那张纸条没说到底是谁要调换录取通知书,她这两天仔细观察过知青们,没看出什么异样,倒不敢排除,可总不过报信的人十有八。九同为村里人, 仔细一想就知道,录取通知书通过邮递员送来,整个村子,能从中做手脚的,最有可能就是身为村支书的孙根,恰巧,永安村恰有一个外嫁的闺女嫁到了镇上邮政局,否则,邮递员是要亲手把信件送到本人手中的。 若说阮礼雅来时,她对录取通知书可能会被调换只有七八分信,那么孙根这一趟,她就有十二分的信了,都说无利不起早,孙根就是其中翘楚。 还是得抓紧,郑倩愈发感觉时间紧迫。 三天后去县里打听恐怕不够,还得去一趟县城的邮政局,最好能直接把录取通知书截断,她自己去取,而不要派到下面镇上邮政局,否则,真对上她未必是孙根的对手,丢了通知书才是得不偿失。 打定主意,驴车出发那日,郑倩把身上全部证件都带上,以防万一。 得知郑倩去了县城,阮柔很是羡慕,她倒也想去来着,可惜,想也知道,这种关键时候孙根是不可能同意的,毕竟对方以前驳回很多次,诸如“你们是来下放改造的,不是来享福的,别成日不劳动,就想着往城里跑”,硬生生把阮家人几乎拖死在永安村,所以阮柔才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有几分能耐的郑倩身上。 目送驴车远去,阮柔微微叹气,回到家中,就迎来了阮父荆母同样带着疑惑的视线。 “雅雅,你最近怎么了,一直忧心忡忡的?”荆母问。 “我在想录取通知书的事。”阮柔答,“前几天我去问郑倩,郑倩说想找地方查查成绩,今天她去县里打听,不知会不会有波折。” 荆母面露犹豫,而后阮父捏了捏她的手,荆母这才下定决心,“礼雅,你对高考成绩有把握吗?” 第576章 面对荆母的询问,阮柔自然给出肯定的回答,“爸妈,我觉得…… 面对荆母的询问,阮柔自然给出肯定的回答,“爸妈,我觉得我考得很好,不说满分,湖市大学肯定没问题。”这会儿可不是谦虚的时候,而且,不是她瞎说,哪怕按原主以高中时候班上同学们的水平对比,她的分数也肯定算高的。 荆母好似得了什么鼓舞,露出一个欢欣的笑,“那就好,你有把握,我就厚着脸皮再打扰一下你宋姨。” 宋姨? 阮柔眨眨眼,回忆一番才在记忆中找到对应的人,荆母口中的宋姨是她之前在大学的同事,同属教师阵营,两人关系很好,只是后来,阮家出了事,对方只觉唇亡齿寒,不敢继续在教学一线队伍,而是找关系调去了教育局那边,前些年教育事业基本荒废,宋姨也不怎么出现在人前。 宋姨明显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故而荆母这些年从没有找过对方,更准确点说,荆母从没主动联系任何人,既怕给人家带去麻烦,让人为难,也担心对方不理会自己,徒增伤感,但现在,事关女儿的未来,就算冒险,她也愿意试一试。 她咬咬牙,“我这就给你宋姨写信去问一问,按理说湖市大学招生也归教育局管的,她铁定知道。” 阮柔一怔,不是为旁的,而是突然想到,为什么原主上一世没有这一出,是因为这几天她闹的动静有些大了吗? 原主不知道自己的通知书会被调换,可后面其他人考上的都收到了,笃定自己能考上大学的原主除去着急愤怒伤心委屈,却没能做什么,究其原因,跟荆母一个心理,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给别人带去麻烦罢了。 但凡原主多说几句,荆母可能就会跟现在一样托宋姨查一下教育局系统,或许就能避免两次被夺录取通知书的结局,阮柔着实有些为原主感到惋惜。 “妈,谢谢你,也帮我谢谢宋姨。”阮柔抱住荆母直撒娇。 荆母有些受不了这煽情场面,将女儿推远了些,“跟我还用说这些,你要是有空,待会饭就由你来做,我正好有空想想信怎么写。” 主要是她不确定信件还会不会被抽查,按理她们一家下放已经好几年,一直老老实实,应当没人再关注,可保不齐当初举报的人还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所以这信的内容得好好斟酌,不能有丝毫容易引起人误会乃至往坏方向做解读的可能性。 早午饭自然由阮柔殷勤表现,可惜材料有限,最后也不过红薯杂粮粥、一大碗大白菜以及一小碟咸菜罢了。 三人早已学会了默默吃饭,不对食物的简陋和稀少发表任何抱怨和不满,起码,今天吃饭是带着希望的。 做饭的时间,荆母的信已经写好装进信封,接下来的问题是,该怎么把信寄出去。 说起来还是冬天行路难,坐驴车目标太大,气氛有些沉默,阮柔咬咬牙,“这信我去寄。”无非就是走去镇上,大不了多穿点再带个暖手炉。 阮父和荆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同意女儿辛苦跑一趟,阮父还犹豫了一下,想起自己自从入冬后天天发疼的膝盖,到底熄火。 下午显然是来不及了,阮柔预备两天后再去,郑倩今天刚去镇上,她明天紧跟着去也太过显眼,不如再过上一天,说起来,也不知郑倩去镇上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心不在焉度过一下午,阮柔还想到一个主意,不管荆母这封给宋姨的信寄出去后结果如何,她都可以扯着虎皮拉大旗,左右永安村的人又不知道湖市教育局的内部操作,她完全可以说已经提前打听到自己考上了湖市大学,只等收到录取通知书,这样,孙根肯定不敢再偷藏她的通知书。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的问题大概率能解决,但保不齐孙根还会继续打其他人的主意,不止是担心别人同样被剥夺上大学的机会,还因为不想看孙根那歹人继续阴谋得逞,受不到任何惩罚。 还得想个办法,把孙根从村支书的位置拽下来,那么,教育局宋姨这层关系就不能先暴露,她得找郑倩商量一下,怎么去做这一盘戏。 天黑前,驴车总算从镇上回来,阮柔远远观望,从其面上神情瞧不出什么,她只能耐心等待,想必郑倩晚上会抽时间出来跟自己碰一面,她且等着就是。 果不其然,吃过晚饭后约莫一个小时,门口就有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阮柔窝在炕上取暖,实则心神一直留心外面,甫一听到动静,立即弹跳而起,裹上厚棉袄直接出门,与冷空气接触那一刻,她的情绪随之冷静下来,面上也不再那么焦急。 “你来了?” “来了。”两人没有废话,郑倩十分默契跟在后面进了屋,两人在炕边坐下,阮柔给人倒上一杯热水,至于茶叶什么的,完全没有。 等郑倩捧着热水暖手,阮柔这才开问,“郑倩知青,你去镇上有打听到什么吗?” “镇上没打听到什么,我只在邮局问到镇上其他村已经有人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不过,对方也说了,通知书都是陆陆续续来的,说不准谁先谁后。”郑倩想着白日打听来的消息,一点点解释。 “嗯,还有吗?”阮柔不信郑倩忙活一通只打听到这个没什么用处的消息。 “我今天不止去了镇上,还去了县城。”郑倩好似终于从手中的热水杯上回神,看向阮柔认真道。 阮柔有些惊讶,没想到她愿意因为自己几句没实际证据的话,愿意做出这么大的努力。 好似看出她的惊讶,郑倩苦笑,“前几天我去孙浩家约驴车,结果孙根直接过来劝我不要去,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敢完全相信你的话和那封来历不明的纸条,可他这一来反而让我愿意相信了。” 阮柔默然,这孙根可真是给她帮大忙了,做贼心虚就是如此吧,也足以证明,孙根肯定现在已经打了顶替上大学的心思,只是现在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所以,受害者是谁还不确定罢了。 “相信就好,我也不希望有人辛苦考上的大学却不能去报到。” 郑倩同样点头,继续讲起去县城的目的,“我去县里,一是想直接把信寄回家,信里已经托我怕爸妈打听一下教育局以及其他部门有没有通知书的消息、以及到时候大学报到究竟是怎么个流程,真就不需要证明身份?再有,我还去了县里邮政局,希望他们把我的信直接截下来,他们倒是说记录了,但不一定能执行。” 对于前者,阮柔自然希望多多益善,只有消息畅通才能更有利于接下来的行动,而后者,希望不大,这种邮政系统肯定都按流程办事,她们又不能天天去县城,东西2一直留在县城邮政局总不是个事儿。 郑倩显然也知道这点,“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孙根那边下手,这就要打听他到底要做什么,就算要顶替我们去上大学,也得弄清楚名额是给谁的,要夺走几个” 可以看出,郑倩这几天想的也不少,想的很周全,但困难点同样在于此,整个永安村基本融为一体,少数本村外姓人都被隔离在外,更遑论她俩这一个下放户、一个明显有背景的下乡知青。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苦恼,但很快,阮柔想起来一个人——林涵。 林涵其实也是下乡的女知青,不过,去年冬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嫁给了村里的一户人家,那男的名孙强,辈分上是孙根的侄子辈,两家是没出五服的亲戚,算下来关系已经算比较近的了,尤其对方跟孙根家的关系不错,当初林涵突然在知青点宣布这个消息,大家都很震惊呢,毕竟林涵的家境看起来不错,实在没必要在村里嫁人,彻底失去回城的机会。 郑倩几乎也是同时想到了此人,“那我问问林涵,她嫁了孙强,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那她会不会?”阮柔有些担心对方会透露消息,反而把事情搞砸。 “不会的,我跟林涵关系很好,也了解她的性格,哪怕不相信我们说的话,她肯定也不会跟孙根通风报信。” 既然郑倩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选择相信,好在她还有后路。 郑倩把自己知道的、能做的都说的清楚明白,态度端正,阮柔也不好隐瞒,遂将自己这边会托湖市教育局的人打探消息的事说了,“具体有没有作用不好说,我想着先试试,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没事,”郑倩安慰,“我们两边一起使劲,只要有一个办法生效,问题就总能解决的。” 阮柔跟着点头,希望如此吧。 两人又交换了一下彼此的其他消息,包括信息渠道等等,接下来永安村的行动大多还是要靠郑倩,阮柔的身份到底不大方便。 郑倩临走前,阮柔又问了一句,“郑倩,你会告诉知青点里的其他知青们吗?” 孙根是个疑心极重的人,前几日阻拦郑倩进城不成,保不齐会从其他知青那边曲折打听,知青点人多眼杂,未必人人都可信,毕竟真能靠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学的,万中无一。 “暂时不会都告诉,就算要说,我也会尽量挑我比较信任的说,也不会透露你在这件事中的痕迹,你放心啊。” 郑倩如此说,阮柔心顿时安定下来,知青们跟孙根对上最多就是吃点苦受点累,可自己要是暴露,连累阮父荆母就罪过大了,两人在城里哪一年遭的苦不少,身体骨子都坏了,经不得更多磋磨。 她前脚刚把郑倩送走,结果转眼,隔壁屋的阮父荆母就溜达过来,带着疑惑的视线。 第577章 “爸妈。”阮柔喊了一声,见两人好奇便解释道,“刚才是知…… “爸妈。”阮柔喊了一声,见两人好奇便解释道,“刚才是知青点的郑倩过来,她也写信回去让她家里人帮忙打听消息了。” “哦。”阮父荆母见女儿这边没什么事,又去将门闩合上,这才重新返回屋中。 很快,只余下阮柔一人躺在炕上又想了好些,方才在寒冷的侵蚀下,窝进辈子里慢慢睡着。 眼见郑倩回来已有两日,村里的异样消息和关注渐渐消散,阮柔背上一日的干粮食水,开始往镇上去,好在阮家在村子山脚处,距离村中住户有段距离,这才能不被人发现。 直走到中午,方才到了镇上邮政局,将信件寄出去,阮柔深深呼出一口气,湖市地处南方,与永安村一南一北,相隔甚远,信件一来一回,少说也得有十天半个月。 正值中午,路边的国营饭店逐渐开始散发出阵阵香味,引人垂涎,阮柔就着香味,啃完了干巴巴的干粮,灌上一口冷水,提前速解决了午饭。 左右无事,但她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重新返回邮政局,盯紧门口,寻找机会。 阮柔记得,永安村有一家女儿嫁到了邮政局,托了那家人时不时的炫耀,她隐约记得对方好像是叫卢长栋,刚才她办业务的时候悄悄将人与名字对上,前世就是这人与孙根沆瀣一气,明明吃着公家的饭,却做出此等事,叫人狠得牙痒痒,待会她就要好好教训这个家伙一顿,顺便看能不能花钱找个帮手。 她的等待没有白费,随着国营饭店进出的人逐渐增多,邮政局也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那卢长栋是镇上本地人,家中距离邮政局不过几条巷子,故而,一到中午他就背着手、溜达着往家的方向走。 一路经过几条小巷子,阮柔尾随其后,终于在第四条小巷子找到了机会,刚才路上不知从哪顺来的粗木棍派上了用场,阮柔挥舞木棍,给卢长栋的后脑勺来了一下,顿时,人应声倒地。 见人晕了,阮柔很是满意,当然,光晕可不够,她冒险来这一趟不是单纯为了揍人,而是为了尽可能避免接下来的他跟孙根狼狈为奸藏自己和其他人的录取通知书。 卢长栋在邮政局还没能混上干部岗,如今就是个专门负责送件的邮政员,是个辛苦活儿,但不管薪酬还是福利待遇都极好,阮柔想,只要他暂时送不了邮政件,少了卢长栋的帮忙,孙根即便想调换录取通知书也无能为力,短时间应当也找不到其他人。 想着,阮柔不再犹豫,再次高高抬起木棍,用力往地上昏迷人的右退上狠狠来了一下。 “嗷~~”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自地上人处散开,阮柔唬了一跳,还以为人醒了,转头就准备跑路,结果仔细一观察,发现人其实没醒,而是陷入疼痛之下自然发出的惨叫。 “呼。”阮柔轻呼一口气,悬着的心微微放下,却也没准备多待,撂下一句话就匆匆跑了。 “你小子悠着点,这次我只断你一条腿,下次老子再来,就是要你的小命了。”阮柔特意压低了声音,使得整个声色更低沉,让卢长栋从开始就认错性别,哪怕后面报警,也绝对找不到自己头上。 扔下狠话,阮柔带走作案工具,跑得飞快,很快消失在四通八达的小巷中。 “呼~呼~”重新回到大街上的阮柔早已扔掉了木棍,除去微微喘气外,一切如常。 她一开始还想着跟邮政局的其他人接触一下,但刚做过坏事,她就贸贸然出现实在太过可疑,以免被人怀疑,她最后还是选择放弃,大不了以后隔三差五来趟邮政局问问。 她神色如常,跟大街上的任何一个人一样,匀速行走着,只不过是朝着永安村的方向。 走出一段距离后,阮柔已经能听见有人议论光天化日有人被袭击的事情了。 “嚯,青天白日的,歹人竟敢如此行凶!”有正义感强的人忿忿开口。 “嘘,歹人还没抓住,你小心点,省得被听了去。” “哼哼,我怕他!”那人气哼哼的不服输,说话的声音却明显小了下来,语气也缓和许多,可见还是从心的。 也有人感叹,“最近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也不知那倒霉蛋惹到谁了,听说是故意打击报复,不是那种胡乱发疯伤人的歹徒呢。” “真的假的,那人是邮政局的,我还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没听说他为人有问题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几次接触能了解什么,指不定就背后干了什么坏事呢。”有人偷偷嘀咕。 说风凉话的不少,也有少许几个为受害者说话的,“好了,你们都说些什么呢,人家都被歹人打断腿了,多可怜呐。” 随着逐渐走远,阮柔将这些杂音忘在脑后,回到永安村,继续过起了窝冬的生活。 而郑倩却逐渐开始了自己的行动,她借着忧虑高考成绩的名义,在整个知青点都表现出一股十分烦躁的模样,跟知青的聊天话题始终围绕高考,甚至找到了村里几个已经安定在村里的人抒发自己的烦恼,其中就包括林涵。 林涵当初嫁给孙强就非常突兀,就连郑倩都弄不清其中关窍,但林涵也参与了这次高考,且应当还考得不错,郑倩愿意相信她,不仅因为两人过去的关系和相信林涵的人品,还因为关系林涵自己的将来。 如果孙根连其他外人的录取通知书都打,那么林涵十有八。九也不能幸免,因为相较于林涵本人的想上大学,郑倩敢笃定,这没几个好东西的永安村铁定都不愿意看见林涵远走上大学,如此,伪造她没考上大学,比劝服压制对方去上大学的难度要低得多。 如此,利益相同,关系曾经亲近,两人立场一致,不过,郑倩还是先试探了几句,方才展开正题。 “林涵,话说,你高考考得怎么样,之前我都没敢问。” “还行吧。”林涵谦虚道,实际上,她从没想过安家在贫瘠偏远的农村,高考消息传来的那一刻,她简直欣喜若狂,将高考视为全部的希望,用尽全副心神复习、高考,她有八成信心自己考得不错,另外两成则出于对其他人水平的不了解。 “那就好,我也觉得自己考得还行,就是不知道通知书什么时候到。” 听着她如此笃定的话,林涵不由得有些羡慕,这才是有底气的人。 “但我最近听到了些谣言,有点担心。”郑倩假装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似有什么顾忌。 林涵内心一跳,莫名感觉有什么会影响自己人生的大事即将发生,“郑倩,咱俩什么关系,你跟我直说就是,是不是你听到高考的什么消息了,是要取消高考成绩还是上大学又有什么新要求了吗?” 郑倩摇头,“倒不是这个,政策是上面领导定的,哪有那么容易推翻,只是,难保下面的人使坏。” “是孙根要做什么?”林涵几乎瞬间就猜出了郑倩还未说出口的话,她不是傻子,郑倩今日特意过来,又说了这些含糊的话,意味不言而喻。 “你猜到了?”郑倩惊讶,但没多询问,而是道,“我听说有的人会偷偷藏人家的录取通知书,准备冒名顶替上大学,也不知真假。” “怎么假冒,高考的信息、人名都是对应的啊。”林涵不解。 郑倩答,“可要是户籍都在一处,改个姓名呢?” 林涵顿时恍然,喃喃道,“这不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场景吗?” 知青们的户籍都在永安村,至于到底是她这个林涵,还是其他的“林涵”,除非特意去查,否则报考大学天高皇帝远的,谁又能分得清呢 第578章 林涵左右环顾一圈,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严肃着脸问道…… 林涵左右环顾一圈,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严肃着脸问道,“郑倩,你是不是有什么准确的消息?”否则,也不会特意来找她,显然,林涵本人也了解自己的处境。 郑倩点头,“我之前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提醒我” 除去阮柔的存在,郑倩几乎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虽说依旧不知道写纸条的人是谁,可也已经不重要了。 闻言,林涵神色逐渐苍白,眼中透露出几分绝望,“孙根那老东西真是缺德到家了,也不怕断子绝孙,死了下地狱,孙强本来就不愿意让我去上大学,要是再出了这事,我恐怕真得一辈子留在这永安村了。” “别急,既然提前知道了,就代表我们还可以想办法。”郑倩本是来找她打听消息、商量办法的,没想到,直接把人将绝望了,只得无奈安慰。 林涵不是个柔弱的性子,刚才只是一时被打击到,此刻一经安慰,立刻振作起来,“你说得对,得想办法才是。” “孙根打通知书的主意,他一个人干不了,肯定有邮政员的配合,我记得村里有个姑娘嫁到镇上邮政局去了,会不会?” 郑倩点头,“我也是这么猜的,所以我之前特意去了县里邮政局,但作用不一定大,还得想想别的法子。” 林涵眼神闪烁,“那我今天先打听一下孙强的口风,有了新的消息我再找你。” “好。”两人又商量了许多细节,之后,郑倩才又一副焦虑的模样离开。 等到郑倩走后,林涵酝酿了一下说辞,等到孙强回来,故意说些自己肯定考上大学的话语,仔细观察孙强神色,见其面上带着不屑,也不似之前那般担忧自己去上大学离开,心隐隐往下沉,郑倩的消息绝对是真的。 一群渣滓!她心内暗骂,而后,暗暗思考对策,她才不会留在永安村跟这群人一起发暗发臭,她本就该光明正大去上大学、开启全新的人生,不能让任何人毁了她。 且不提郑倩、林涵的动作和想法,镇上,卢长栋被仇人报复打断一条腿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巷子里,路过的好心人张罗着把人送去镇上卫生院,同时有认识的人赶忙去通知卢长栋的家人过去交费照看。 卢家,卢母和卢长栋的妻子孙芸先是不可置信,但来人慌张的神情不似作假,“哎呀,这种事我骗你们做什么,你家长栋在卫生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卢母半信半疑,“卫生院,那我跟你去看看?” “我就不去了,家里还等着呢,你自己去就是了。”说着,也不多劝,匆匆离去,就如来时一般。 卢母这下倒真相信了,不信也不行啊。 卢家人口简单,卢长栋是家中独子,还有一个姐姐已经外嫁,上面卢父早些年生病去了,现在家中也就卢母、儿子儿媳,以及刚满三岁的小孙女卢美红。 卢母心忧儿子,急着去看一看,遂叮嘱儿媳,“小芸,你看着家里,待会要是我没回来,你就收拾些衣服饭食去卫生院。” “好嘞。”孙芸应下来,眼见婆婆急到脚步踉跄,不由得有些惶惶然,卢长栋是个老实人,安安分分做着邮政局的工作,一家子大富没有,可吃着公家饭起码不愁吃喝,怎么就突然出了这事呢。 此时的她完全没想到,她口中的老实丈夫早已存了歹心,跟孙根合作要换人家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谋好处,不知要毁了多少人的一生,跟老实人这个称呼可是半点不沾边。 卢母一路赶到卫生院,果见儿子满脸痛苦躺在简陋的病床上,卫生院仅有的一名医生正给儿子正骨上药,心内的侥幸彻底消失,她当即猛的一扑,凑到病床前,嚎啕出声。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哪个挨千刀的干的,要是让老娘知道,定抽了他的皮、剥了他的骨,叫他下十八层地狱,死后都不得超生。” 来卫生院的基本就没好事,医生也早就习惯病人家属情绪不稳定,可骂人就算了,还乱搞封建迷信,这他就受不了了,可不能牵连自己,连忙暂时放下手下的活儿,转头对卢母道,“病人家属,安静,容易耽误我给病人治疗,而且,再乱搞封建迷信,你待会就带着你儿子回去吧,我这小庙伺候不了。” 卢母的口出成脏顿时戛然而止,讪讪闭了嘴,她问,“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还是有职业素养的,手上继续动作,边耐心解答,“歹人打得狠,你看,这右腿的骨头不止断了、还碎了,我现在只能先敷药正骨,不过卫生院条件有限,你们要是允许,我还是建议带去县里医院看看,那边的医生水平更高、仪器也更高级,动个手术,肯定效果更好。” “啊,还要去县里医院。”卢母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家里一针一线都得算计着来,哪怕儿子断腿,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去县城医院要花钱。 医生正色,“最好还是去,不过,要是没钱,那就算了,就是患者以后的腿能恢复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到底儿子重要,自从当家的卢父去世,卢母整个心神就全扑在儿子身上,所以,哪怕儿子看中乡下姑娘孙芸,为了不跟儿子离心,她也咬牙同意了,当然,这也跟孙芸说服娘家不要彩礼有关,毕竟镇上同等条件的姑娘家,不说三转一响,一两件肯定要有的,而孙芸只要了一块手表和五十块钱,还都带回来了。 “医生,我们有钱去县城医院,你看我儿子现在这样,什么时候能送去,还有,这路上颠簸,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卢母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问得医生都头大,只得耐心一一解答。 等医生包扎得差不多,紧绷的心神松懈,缓缓松出一口气,昏迷的卢长栋也终于醒来。 “我的儿,长栋你怎么样了,疼不疼,看见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吗,一定要把他送去吃枪子” 卢长栋可不止腿断了,脑袋还挨了一棍,意识一直昏昏沉沉,如今刚醒来,耳边就嗡嗡声不断,不由得烦躁打断,“妈,你别吵吵了,说得我头疼。” 卢母顿时住嘴,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珍宝,和声细气,“长栋啊,那妈不说话了,你有什么想说的、想要的吗?” 卢长栋只觉得疼,头疼、腿也疼,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微微摇头,光是这轻微的动作,脑袋又是一阵眩晕,“哇”的一声吐出来,把卢母唬了一跳,“医生,医生,我儿子吐了,你快来看看。” 配药的医生再次过来,不由得蹙眉,“哪里疼。” 卢长栋再不敢动作,只能轻声回答,“脑袋,我脑袋也挨了一棍,现在一动就恶心得慌。” 医生一惊,刚才一群人呼啦啦把病人送来,只说人腿被打断,他也就没有注意其他,哪知道脑袋也受伤了。 若说腿断了,他还能治疗一二,可脑袋上的毛病事关重大,他不敢瞎治,凑近简单检查了一下,下了诊断,“应该还有中度的脑震荡,我这里不好治,还是建议尽快去县城医院。” 卢长栋吐完,整个人跟死了一样,动都不敢动。 卢母刚才还踌躇不决,这会子见了儿子的惨状,再不敢纠结犹豫,连忙道,“送,送,我马上就送。” 第579章 等医生那边开药包扎完毕,卢母盯着儿子直发愁。 …… 等医生那边开药包扎完毕,卢母盯着儿子直发愁。 心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儿子身形虽然不高,可一米七的身高,也不是她一个老婆子能倒腾动的,想到儿媳,不免又是一阵埋怨,果真是个没良心的,丈夫都躺在医院了,还不知道过来看看呢。 而实际上,孙芸见人半晌没有回来,心知不妙,正忙着收拾衣服和吃的用的,加上家中还有个小女儿没人托付,只得一起带上,可不就慢了嘛。 等孙芸匆匆来到卫生院,霎时挨了卢母好一顿排揎,待卢母发泄完毕,方才把医生刚才说的又重复一遍。 “什么,谁这么狠心,对长栋下这么狠的手。”孙芸满怀的东西顾不得,女儿没空照看,卢长栋可是她在镇上美好生活的基础,要是人出了事,以后她可怎么办啊。 “嚎什么嚎,”尽管刚才自己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可看着儿媳没甚条理的样子,卢母依旧很是不耐烦,忍不住教训道,“够了,你嚷嚷什么呢,医生说了,长栋需要安静休息。” 孙芸冷静下来,压低声音,小声问,“娘,长栋这样有没有什么妨碍,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建议送到县城医院去,我正寻思怎么送过去呢。”卢母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从镇上往县城有一辆固定发车的汽车,每三天来回一次,可问题是,道路崎岖不平,汽车走得很是颠簸,她担忧儿子受不住,可若走着去,也太费时间了,儿子如今手上也禁不住长时间在外。 孙芸知道耽误不得,立刻帮着下了决定,“就坐汽车去,咱们做个担架,再垫上两床被子,跟司机售票员师傅好好说一说,应该没问题。” 卢母不大情愿,可想来想去,依旧没甚好主意,便只得同意。 那么眼下的问题是,汽车昨儿刚来过,再来得等后天了,这两天卢长栋该怎么安置。 卫生院条件有限,把人放在这显然不行,只能带回家去照顾,婆媳俩问了医生一堆照料的问题,等真要搬人的时候,就犯了难,无它,婆媳俩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把卢长栋移到担架上去。 “呼,呼,我,我不行了。”卢母两手扶着腰,哎哟哎哟叫唤起来,她好多年没干过重活,养得身娇肉贵的,此刻猛一用力,只觉得腰都不是自己的了。 孙芸一个人根本搬不动,医生年纪不小,可谓一屋子老弱病残,每一个有用的。 卢母见状,只得喊孙芸去找人帮忙,“你去请隔壁你李叔父子过来帮个忙,家里那两斤苹果带上,态度好点。” 孙芸有些心疼那两斤苹果,还是卢长栋托了同事的关系带回来的,一共才五斤,在冬天可是十分金贵的水果,可不舍得也没办法,谁叫卢长栋没个兄弟帮衬,自己的娘家兄弟在乡下呢。 等儿媳走后,卢母同样想起这一茬,忍不住小声絮叨,“我当初就说该娶个城里的,这下倒好,找个村里的,平时倒贴还不够,需要帮忙的时候是半点帮不上” 一直埋怨到儿媳孙芸带着李家父子俩过来,卢母这才停止了发牢骚,赔着笑,“李大哥,磊子,真是麻烦你们了。” 卢母口中的李大哥是一个高大精瘦的中年男人,名叫李大力,约莫四五十岁,别看瘦,可一身的牛力,是镇上供销社的搬运工,而其儿子李磊则是一米八的大高个,在机械厂车间当工人,父子俩都十分能干,因而李家的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叫卢母一度很是艳羡,唯一的不好就是她跟李家的当家妇人李婆子不大对付。 “没事,长栋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伸一把手的事。”李大力憨憨笑着。 没多寒暄,方才在婆媳那十分艰难的事,在李大力和李磊父子俩手下顿时变得轻松无比。 一直保持沉默的卢长栋被转移到担架上,不得不跟着开口感谢,“李叔,磊子哥,谢谢你们了。” “没事,不用谢。”李磊客气笑着,眼中却带着几分好奇探寻,“长栋哥,下手的人也太狠了,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啊。” “不知道,我都怀疑他是找错了人。”卢长栋苦笑,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所在,他自觉自己为人处世一向十分低调,因为从小孤儿寡母的长大,他从不会当面得罪人,更别说结仇了,看那人对付自己的姿态,明显是深仇大恨。 李磊没说相信不相信,和李大力一起抬着担架,卢母和孙芸婆媳俩紧张在左右两边不住小声叮嘱,吵吵得李大力烦躁不已,却又不好指责。 为求稳妥,一路速度十分慢,等穿过几条街,终于回到卢家所在的街道,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门前,孙芸忙推开门,引导者把人抬回屋,而随着卢家人回来,周围没有工作的街坊邻居顿时如闻了腥味的猫,一个个在卢家周围冒出头来。 “哟呵,还真受重伤了啊,这都需要人抬着回来了。”有人唏嘘。 “光天化日,就有此等行凶之人,希望警察早日把犯人捉拿归案,最好一枪毙了。”也有正义感爆棚的人义愤填膺道。 “你怎么知道就是歹人,说不定就是卢家小子做了什么恶事,被人报复了呢。” 一时间,卢家门前热闹无比,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众人都只敢围在边上,不敢凑上去找不痛快,但是,自家父子俩都过去卢家帮忙的李母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家可是帮了大忙,自己看个热闹不过分吧。 手上针线不停,李母高声嚷嚷,“让让,让我进去,我家老李和磊子都在里面呢。” 闻言,堵住门的人群还真给她让出了一条路,李母得以顺畅进去,身后还有人招呼,“李家的,你看看什么情况,出来跟我们唠唠啊。” 李母自然应是,卢家的笑话,她巴不得传得到处都是呢。 要说起李母和卢母的矛盾,那可真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小到鸡毛蒜皮,大到工作分配,两家都彼此暗暗较着劲,但说起最初最根本的矛盾,还是李母看不惯卢母一个寡妇却老是来麻烦自家男人。 当年,两家上一辈还在世的时候,卢家和李家就是邻居了,关系还很是不错,毕竟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彼时,卢母和李母虽然互相看不顺眼,面上还是和善的,可等到两家老一辈去世,关系慢慢淡下来,尤其等到卢家当家的卢父意外生病去世,两家的矛盾就差摆在明面上了, 卢父是独生子,卢母曾经还为此得意过,可等卢父一走,她就察觉到人丁单薄的坏处了。 卢父留下一个工厂操作工的工作岗位,厂里当时都商量好把工作转给卢母,可没想到,卢母借口自己是妇道人家,做不来车间的活儿,又不愿意换那些稍微差点的岗,最后结果就是卢母把卢父的工作给卖了。 若是卢母有份稳定的工作收入,养活母子俩压根不成问题,可卢母没工作,还得供着儿子卢长栋上学,生活桩桩件件都是钱,坐吃山空也总有用尽的那一天,所以卢母算计得格外仔细。 这份仔细,还不止自家省着花用,还包括往其他人家占便宜,譬如吃饭的时候让儿子上门,都是街坊邻居还能好意思不招待一顿饭,诸如卢母在院子里开了菜地,借口挑不动水,时常一根瓜果就请人家男人帮忙诸如此类,不甚枚举,而作为距离卢家最近的李家,可就倒了大霉。 李大力是个老实的,见卢家可怜,基本上只要有所求,十有八。九都会同意,哪怕自家的菜地还没浇水,都得先去卢家帮忙。 谁家活计不多,李大力去帮旁人家的忙,李家自己的活就得李母多干,李家的糖果送一颗给卢家的崽子,自己的儿子就少吃一颗,如此往来,李母是彻底把卢母狠上了,但凡遇见就要讥嘲几句,看着卢长栋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总而言之一句话,卢家占自己便宜,她就敢骂得人抬不起头。 好在随着卢长栋年纪逐渐长大,开始能帮上家里的忙,加上多少懂了些礼义廉耻,主要实在受不了旁人的讥讽嘲笑,便劝着卢母少些算计,如此,两家的硝烟味才逐渐熄灭,不过,两家仍是彼此互相看不惯,不仅李母不喜欢卢家,就连李磊这个儿子同样不喜卢家做派。 时日一久,周边当时埋怨的邻居逐渐将往事忘在了脑后,便是偶有人提及,也多会有人道一句卢家不容易,思考没有想过,卢母那么多年在家带着,连个临时工的工作都没干过,也不知辛苦在哪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只,李母这一趟上门就纯属看热闹,已经盯着自家傻男人,可别又傻乎乎着了卢家人的算计。 等紧了屋,李母一路长驱直入,等见到卢长栋真的躺在了床上,头上缠着纱布,右腿膝盖绑着木板,一副好生凄惨的样子,幸灾乐祸的笑压了又压,才没在气氛低沉的卢家人面前表现太过。 “哎哟,长栋这孩子怎么伤得这么重,我还当是外面那些人胡说呢。”李母唏嘘,实则半点同情都无,卢长栋这小子也是个心黑的,指不定就是在外面干了坏事被人逮住了呢。 卢母心知死对头是来看笑话的,有心想将人赶出去,可到底李家父子才帮过忙,而且,两天后送长栋去镇上还需要人帮忙,此时得罪不得,只得按捺下厌恶尽量寒暄。 第580章 卢母假装客套寒暄了几句,李母抓住重点,“你刚才说,后天…… 卢母假装客套寒暄了几句,李母抓住重点,“你刚才说,后天还要把人送到镇上去?” “是啊,卫生院的说县城医院条件好,得送去看看才安心。”卢母如实道,左右也瞒不住。 李母心内的小算盘立即打开,一副长辈担心晚辈的模样道,“可长栋伤成这模样,往县城可怎么去啊。” 卢母遂将打算说了,还一脸感激的神情,“娟子,后天还得麻烦你家大力和磊子了。” 李母心内暗呸一声,谁是你家大力,要不要脸,要不是相信自家男人,她还真要以为自家男人和这女人有一腿呢,心中犯呕,自然不愿意让自家男人和儿子跟着掺和,这一路颠簸的,要是卢长栋出了什么事,指不定卢家还要把锅栽到自家头上呢。 好事做不得,李母念头一转,顿时想出了一个好借口,“啊,后天,那实在不巧,我娘家的堂侄后天成亲,我们早说好了要去帮忙的,这会也实在有心无力。” 说是堂侄,其实关系远得不得了,她本来只想送份礼,不想白耽误父子俩一天工作的,可只要留在镇上铁定会被赖上,倒不如躲去乡下,不帮忙也不影响自家名声,这年头拥有一个好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卢母顿时脸一垮,哀怨的眼神看向李大力本人。 李大力愣了会儿,倒是没有直接否认,因为他想起来妻子确实说过娘家有个远房侄子要成婚,在家中还特意絮叨了几句又要送礼之类的话语,但他不记得还要上门喝喜酒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头脑简单的李大力完全没想过其他方面,只当自己没留神,还想着待会回去要跟领导请个假,可不能直接旷工了。 卢母震惊,她还以为就是李母这个小肚鸡肠的故意扯个假理由呢,没想到真的有事。 虽然不免费,但住得近、好使唤的劳力用不上,卢母也想不好究竟要请谁来帮忙了。 就在她纠结犹豫要不要再求上两句之时,忽听李母再次开口建议,“既是后天才出门,你卢家没有亲戚,可小芸她娘家不是还几个父兄嘛,你去请了人来,好吃好喝招待几顿就是了。” 一句话,卢母顿时恍然大悟,是啊,后天才有汽车路过,又不像今天只能请镇上人帮忙,那请儿媳娘家人绝对最为划算,就算同样送礼,起码肥水不留外人田,更何况她完全可以厚着脸皮让儿媳出面,什么也不送。 想通之后,卢母对李家人也不那么热切了,甚至隐隐有几分惋惜,白瞎了她送出的两斤新鲜大苹果啊。 好在李家为人一向厚道,哪怕李母本意向来看热闹,可看病人嘛,总免不了送上两个鸡蛋,此时一家三口眼见可以走了,她方才从兜里掏出自己鸡下的土鸡蛋,十分友好地客套,“长栋受伤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这两个鸡蛋就给他冲碗蛋花补补吧。” 说着,动作热切地把鸡蛋塞进卢母手中,带着丈夫儿子,一溜烟飞快跑个没影。 卢母看着“啪嗒”一声被关闭的大门,愣住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而边上的孙芸偷偷觑了一眼婆婆的神色,小心翼翼问,“妈,那要我回娘家喊我爸和兄弟们过来吗?” “不然呢,你能抬着长栋上下车?”卢母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儿媳,怎么看都觉得碍眼,哪怕寻常问一句,都觉得对方蠢笨如猪,现在她们还有选择嘛。 孙芸被怼一句,顿时蔫吧,也不敢提要给娘家带份礼物回去的事,讪讪道,“那我明天早上就去,不过人过来了得在家里住一晚。” 卢母满意了,“家里不是还有一间空房,明天把床铺被子收拾一下就是了。”一般情况下,卢母自认自己还是讲理的。 孙芸送了一口气,要把人安置在招待所,她可没那个闲钱,住在家里,她待会用私房钱看看买点什么回去就好,也幸亏现在是窝冬时节。 翌日一早,孙芸去买了十个肉包子,又去供销社带上两包红糖一斤肉,钱花得不多,倒是用掉的票把她心疼得够呛,要知道,卢家就卢长栋一个工作挣钱的,养一家四口日子过得紧巴巴,这还是她还不容易攒起来的。 很快,随着孙芸的归来,原本沉寂的永安村久违地热闹起来。 作为整个永安村的出息姑娘,嫁到镇上吃商品粮的孙芸是整个村子上下都交口称赞的人物,一个个在家窝得无聊至极的村民开始出门闲聊唠嗑,原还以为人家是回来探望的,结果,最后听到的竟然是孙芸在镇上吃公家饭的丈夫竟然被人打瘸了。 当然,实际瘸不瘸不知道,但流言嘛,肯定是越传越离谱的,要不是孙芸没有哭哭啼啼上门,指不定卢长栋被人打死了的消息都有人信。 孙芸送了礼,又是在娘家好一顿哭惨,最后带走了两个兄弟,承诺一顿好吃好喝招待。 而等人走后,孙芸的父亲孙柱子却是沉了脸色,女儿不知道那些事,可他作为给村支书孙根和女婿卢长栋牵线的中间人,听见那句“寻仇”,哪里能不慌,一边祈祷最好是女婿自己为非作歹才被人报复,另一方面,等家门口没人了,这才偷偷摸摸往孙根家的方向去。 冬日难得的八卦,村民们也不嫌冷了,一个个传得热闹,很快连知青点的知青都知道了,其他人都只当个笑话看,而只有郑倩眉眼间一片沉思凝重之色,真的有那么巧合吗,她们前脚嫌那个卢长栋碍事,后脚卢长栋就被人断了腿。 相较于巧合,郑倩更相信是有人背后出手了,只不知到底是谁,下手挺准的,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 而与此同时的村支书家,听到孙柱子带来的消息,孙根的想法如出一辙,“你确定卢长栋是被人打击报复了?” 孙柱子摇摇头,“只听说打他那人是这么说的,但到底谁干的,没人瞧见。” “哼。”孙根冷哼一声,“真是个废物。” 可不是个废物点心吗,他之前已经问过行情,如果真的有实在的录取通知书,一张轻飘飘的纸,可是能换到一千多的钱票,要是考上的学校好,这价格还能再涨涨,哪怕村子里只有一张通知书,能挣的都是他们一年都赚不来的财富。 而现在,赚钱的大买卖就被卢长栋这个废物轻而易举地破坏了。 没了卢长栋,他凭什么能从其他邮递员的书上弄到通知书,还能保证消息不泄露出去,孙根简直越想越生气,阴森森问,“你那个好女婿平时也没做什么好事吧?” 紧张的孙柱子一噎,讷讷答,“不知道,不过我那女婿向来老实,向来不会做什么歹事。” 孙根又是一声嗤笑,老实人能配合自己做出这种事来,真当他没见过老实人啥样呢。 可事已至此,再多责怪,也回不到卢长栋腿断之前,他很快想了个法子,“你去问问卢长栋,邮政局还有没有愿意跟他一样,愿意跟着挣一笔的。” 孙柱子犹豫,“要换人吗,那之前商量好的?” “放心,只要能找到合适的人,你的那一份还是你的,至于卢长栋的,你就不用管了。”孙根大方说道。 孙柱子满意了,只要不少了自己这份,那这门“生意”就还能做,至于女婿,他姓卢又不姓孙。 等离开孙根家,孙柱子就急匆匆回家收拾了点东西,紧跟着追去镇上,问就是他放心不下女儿女婿,特意跟过来看看,而实际上,为了什么,只有他、孙根和卢长栋本人知道。 翁婿俩见面,卢长栋自打受伤就十分萎靡的精神终于提起来点,把其他人打发走,孙柱子迫不及待问,“长栋啊,你到底是被谁打的,有印象吗,还有,村支书让我来问问你,生意还有其他人能做吗?” 好家伙,半点寒暄没有,卢长栋看见对方那副谄媚的老脸,内心嫌恶,第一次对自己竟然娶了一个乡下女人有个丝后悔。 “没看见,不知道。”卢长栋主打一个消极对抗。 “哎呀,长栋啊,爹知道你受伤心情不好,但是,之前商量好的事,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啊,大不了,我的那份分你一半。”孙柱子有点着急,卢长栋是镇上人,无所谓,可自己得罪了孙根,哪怕同族,日后也没好果子吃。 分成是之前商量好的,整个调换通知书的环节中,只有卢长栋、孙柱子、以及孙根三个人参与,其中,孙根人脉广,是牵头提出、且负责卖出通知书的人,占五成。 而卢长栋作用最大,作为邮政员,他需要经手不少通知书,届时,随便抽几个,假装送出去就能顺利瞒下,分四成。 而孙柱子,完全就是看在维系关系的基础上,能拿一成,在两人中间帮忙传递消息。可以说,只要三方瞒得好,就能保证整件事不会泄露。 可现在,卢长栋那份肯定没了,孙柱子那一份虽然不多,可按一张通知书一千算,半成也有五十,顶卢长栋平时一个半月的工资了。 果不其然,在利诱之下,卢长栋总算动心了,“我也不确定,得去试探一下,不过你看我现在,肯定没办法的。” 孙柱子看着瘸腿女婿,不由有些犯愁,不提通知书这门生意,女婿要是真瘸了,女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白瞎了他辛苦算计给女儿上的高中。 不过,他转念一想,真瘸了说不定女儿还能借女婿的工作,以后自家几个儿子都能跟着沾光,说不定更好呢,顿时这份愁也暗暗换成了莫名的期待。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80-600 第581章 孙柱子再多小心思,在卢长栋连动弹都没法动弹的此时,只能…… 孙柱子再多小心思,在卢长栋连动弹都没法动弹的此时,只能是无用功。 一群人在卢家待了近两天,终于等到县城汽车过来。被担架抬着的卢长栋,第一次出门面对众多邻居异样的眼光,只觉羞臊得慌,心中愈发把那害自己的歹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担架上汽车,自然又是好一通说和,好在卢长栋不想受罪提前商量过给司机和售票员塞好处,卢母最为心疼儿子,趁着孙芸跟人求情的功夫,悄悄把提前准备好的送厚礼递给司机师傅,于是卢长栋总算得以在汽车上安顿下来。 这一行去的人委实不少,最后留下来没有上车的也就孙柱子父女两人。 孙柱子是老岳丈,自认为是长辈,没道理为了一个女婿的事情跑前跑后的,再者,他已经派出了两个儿子,足够了。 而孙芸这边,一来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女儿需要照顾,二来家中也需要人看守,最近几年的治安一直不大好,哪怕就是在卢家所住的巷子里,都时常传来谁家被偷盗了东西之类的事情发生,要是人都走了,指不定过几天回来后,卢家人面对的会是什么。 返程的途中,父女俩结伴,孙柱子忍不住打起了小心思,“小芸啊,长栋现在受伤了,他的工作可有说怎么处理?” 孙芸摇摇头,“没呢,长栋刚受伤,只来得及往邮政局请了几天假,其他事情暂时都没有商量。” “哦,这样啊,以爹的看法,这工作不如你先顶上去,不说长栋治疗所需的医药费,就光一大家子四个人的生活费,总归长栋需要不短的恢复时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吧,孙芸苦笑,“我那婆婆不会同意的。” 卢母带着儿子孤儿寡母的长大,其为人处世说谨慎非常都不为过,简直是把其他所有外人当做贼一样来防范,而她孙芸云这个儿媳就是实打实的外人。 卢长栋的工作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卢母找一个外人去替班,把工资给一部分对方,卢家也能留存一部分工资,加上之前存下来的存款,足以度过卢长栋接下来的恢复期,孙芸只能是被动接受的那个。 孙柱子暗暗嘀咕了一句,“真是没用。”见女儿那一副委屈小媳妇的神情,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今儿天色还早,孙柱子懒怠继续待在镇上,又挂心家里,干脆直接拎着包裹走了。 就在孙柱子回村的同时,永安村的郑倩终于找到了机会,趁着没人的时候跟阮家姑娘碰了个头。 她目光颇有些复杂地看向对面的姑娘,乍一看不过一个简简单单很普通的小姑娘,最多也就是心思复杂了一点,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下手竟然这么狠,干脆直接断了卢长栋的腿,断绝他后续调换通知书的行径。 当然有这种感慨,并不是郑倩对于阮柔这般做法有什么异样的看法,而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敬佩,以及对于自己当初曲折来回,却没有想到这种一劳永逸做法的一种懊悔,她距离爸妈口中的境界差得还远着呢。 “郑倩知青,你说什么呢,我实在听不懂。”不管郑倩如何打量,左右阮柔自己是不认的,她又不傻,承认自己打人伤人,但凡泄露出去分毫,就是被警察局逮走的命。 郑倩也不强求,和一个没坏心思、又有一定能力的人,还是尽量交好为主。 “是我想多了,不说这些了,你说,卢长栋腿断了,接下来的通知书能顺利到我们手上吗?” 阮柔也说不准,“不好说,七成可能性吧,剩下三成就看孙根那边怎么做了。” 郑倩眼神先是一黯,而后亮起来,“你说,要是孙根也,”郑倩比了个手刀砍向膝盖位置的动作,“是不是事情就解决了?” 阮柔一惊,随后摇头,理智回答,“事情是能解决,可嫌疑也会很大。”也是,两个人一齐被人算计出事,但凡有脑子的梳理下关系网,孙根再透露些消息,她们这些知青就跑不了。 郑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几日后,就阮柔听到的消息,显然,郑倩确实听进去了,但是吧,她并没有放弃危险的想法,而是选择了曲折达成,因为,孙根,在一个冬日夜晚外出喝酒归家的路上栽倒在了路上,要不是孙家人及时出去寻找,人指不定就彻底凉了,就现在,孙根也是直接冻伤晕厥,至今还在家里晕晕乎乎养身体呢。 第582章 两人再次会面,阮柔认真看着郑倩竖起大拇指,很是敬佩,当…… 两人再次会面,阮柔认真看着郑倩竖起大拇指,很是敬佩,当然,这等事不好说出口,郑倩也只意会,双方都没有说出口。 卢长栋倒下,通知书的事未必会一番顺利,但作为主事人的孙根倒下,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着,危机彻底解除。 原先预设了许多的计划,如今一身轻松,阮柔都觉神奇。 如此几日,听说孙根一日勉强能醒过来一会儿,只精神气依旧没恢复过来。 作为村中的村支书,孙根的面子还是很大的,就这几日功夫,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上门探望,多的两斤肉一斤糖,少的两个鸡蛋一把青菜,也是个心意,知青点的人少不得同样跟风,清静的唯有阮家这边三户人家。 没过几日,村中陆续有人收到录取通知书,其中就有前世没有收到通知书的林涵,如今孙强家正闹得不可开交。 当初两人婚事本就是孙强使了手段促成的,林涵做梦都想着回城,好不容易高考能去上大学,哪里愿意留在永安村这么个山疙瘩里,而孙强一家同样不愿意放人离开。 孙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小小的永安村,只要不喝酒不赌牌,愿意下地花几分气力干活,加上不打老婆孩子,就是顶好的男人了,孙强就是这样一个永安村人人都愿意夸两句的“好男人”。 但是林涵不愿意,凭什么呢,她自认自己不差,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大学她考上了,凭什么还要将就孙强这么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男人,她就该去上大学,去奔向更好的前途,那本就是她该得的。 “孙强,当初的结婚是怎么回事你我都心知肚明,那时候我以为回城无望才跟你结婚,如今我能去读大学,你们一家当初都同意的,不能出尔反尔。” 孙强苦巴着一张脸,很是可怜兮兮要被妻子抛弃的模样,“林涵,我们都已经结婚了,你是我的媳妇儿,你去读大学了,我怎么办,家里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结婚才半年,你就忘记了之前怎么吃饭干活的了?”面对不想让自己去上大学的孙强,林涵简直跟看仇人一样,哪里能有好脸色。 两人争吵不休,村里不少自认为长辈的人都上门去劝林涵以家庭为重,只林涵都不予理会,坚定自己的坚持。 阮柔听说后,只想着若林涵能坚定点趁早回城才好,若再拖下去,保不齐孙家会做出什么。 而事实证明,林涵是个脑子十分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她跟孙强僵持了两天,结果突然有一天消失不见,孙强家想去找人,却发现除去知道林涵的户籍在何城市外,竟然对林涵家一无所知,找人自然无从谈起。 林涵离开后,村里起了好一阵议论纷纷,都是骂林涵没良心、夸孙强老实能干,以后一定还能娶到一个好媳妇的,但实际上,大多数人心知肚明,以孙强的条件,条件好如林涵那般基本不可能。 在林涵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之时,村中另有几个知青也收到了通知书,其中就包括阮柔和郑倩的。 捏着录取通知书,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激动,终于能离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永安村,奔向光明的未来了。 郑倩收到通知书后就预备归家,这是她早就跟家中父母商量好的,她家世不凡,孙根不敢招惹,轻松放行。 临走之前,郑倩最后来了一次阮家,“我明日就要回城了,我在湖市等你。” 她的语气有些惋惜,虽则短短时日相处,可郑倩就是莫名喜欢这位阮姑娘,为人处事有决断,很是合她胃口,当然,此时的她其实还暗暗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便是当初阮柔上门所说的有人扔了一张纸条通风报信。 一开始,郑倩半信半疑,等确认孙根图谋不轨后,十打十相信了,然而,等到事情结束,她习惯性地回头反思总结,却发现了问题——阮家在村里压根没有亲近的人,就算通风报信谁会来找她,而且,永安村基本不存在所谓心怀好意的淳朴乡下人,所谓的纸条从头开始就是一个谎言,对方不过假借纸条之口,说出了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罢了。 但分别在即,有些事自己明白便是,何必追根究底问个明白呢。 阮柔还不知郑倩想到了这一层,见她表情似有惋惜不舍,她很是爽快道,“将来都在湖市,见面的机会多着呢,你等我去找你就是。” 好吧,郑倩原本的几分伤感顿时没了,在永安村,跟村民们根本没有所谓的感情,她只与阮柔以及知青点几个交好的知青互换了地址联系方式,便背着一个大背包潇洒离开。 而阮柔,哪怕考上了大学,哪怕阮家本就在湖市,可当年阮父荆母下放,房子估计早就不知道叫哪个官位上的给占了,还得等到平反时才有机会拿回,无处可去,她只能等快开学再出发,而且,她也放心不下阮父荆母。 阮父倒是很看得开,郑倩走后,他就跟着劝,“都说了你先走,我和你。妈不用你操心,安心去上大学就好。” “不,我想再多陪陪你们,去了湖市我又不认识什么人了,不如多留几天,还能多干点活儿。”阮柔是真担心,阮父荆母两个人身体都不大好,以前很多事都是原主帮衬着,如今她一走,两个老人铁定要多受不少罪。 “行,那就等开学报到再去。”荆母看着女儿录取通知书上面熟悉的大学名,一时间又是怅然,又是怀念,但最后都化为了对女儿深切的祝福,她虽然还在泥沼里,可女儿已经能展翅高飞了。 如此,阮柔果真多留在了永安村半个多月。 期间,她努力把家里上下能提前做的事都处理了,尤其需要跑腿去镇上采买的东西更是提前置办妥当,力求让阮父荆母之后能轻松点。 好在永安村的人都知道她已经考上大学,不管什么时候,能读书上学的人总是引人羡慕尊敬的,之前为难过阮家的人如今见到她最多也就是不搭理,而不是阴阳怪气嘲讽甚至直接抢她家的东西,阮柔对这些人的改变没什么想法,唯一的好处是阮父荆母之后大概不会被特意针对为难。 将阮父荆母的事处理好,阮柔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拖孙根下水。 前世,原主两次通知书被调换,本人都毫不知情,之后阮家得以平反,在回城潮中顺利回到湖市,更是再没跟永安村打过交道,原主得知此事,还是后来孙根因为贪赃枉法被法律惩处,揪出了这一桩往事,现在,阮柔就要用提前得知的事情,彻底扳倒孙根及其团伙。 第583章 孙根的问题其实很好找,毕竟在永安村,他就跟一个土皇帝般…… 孙根的问题其实很好找,毕竟在永安村,他就跟一个土皇帝般。 结合原主后来的记忆,又仔细观察打听了几天,阮柔终于写完一篇长长的举报信,只是,这封信要什么时候塞到镇上和县里革委会还需要考虑一下。 镇上且好说,走着就能去,可县里距离远,要去就得坐车,来回时间长太容易引起注意。 举报信不一定有用,就算有用,永安村没了孙根,也还有其他村人,她去上大学一走了之,但总得考虑留下来的阮父荆母,依照原主的记忆,起码得到明年下半年两人才能平反回城,近一年的时间,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先送县城里的,后送镇上的。”阮柔定下顺序,县城的那封她最后没有自己送,而是请了知青点的另一位男知青,对方家里条件不好,跟孙根没什么见面情,阮柔塞了不少钱,等于请对方帮忙。 而镇上的,等那位男知青去过县城后,过了三天她才再次偷偷去了镇上,等到去上大学,再顺路给省城送一封,就不信这样证据确凿还搞不掉孙根这个大蛀虫。 这些事,她是瞒着阮父荆母悄悄做的,有时候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也担心两人知道后担心自己。 半个月时间眨眼而过,很快就到了阮柔要去学校报到的日子。 阮家小破茅屋里,阮柔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阮父手里还有两个大包裹,三个包裹便是她的全部身家。 三个人沉默地来到村口,昨天他们就提前约了去镇上的驴车,现在直接去就行。 从永安村到镇上,再到县城,这就是阮父荆母能陪她走的最后一段路,之后就要由阮柔自己坐火车去省城转火车到湖市。 县城,火车站进站口,阮柔上了车,一共三个大包裹,把一个硬座挤得满满当当,把环绕在其中阮柔衬得像一个小可怜。 其实一家三人之前就已经谈过心了,阮父荆母都希望阮柔去大学后能专注提升自己,他们俩都是学习过高等学校知识的人,更清楚知道学习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所以哪怕经历过曲折和下放,依旧愿意鼓励女儿进学。 阮柔当然应是,不提这个时代对于知识的热切渴望与需求,光是原主对读大学的强烈希望,都足以她为之付出全部的努力。 火车颠簸中度过了三天,阮柔终于回到了久违的故乡-湖市。 原主从小在湖市长大,在这里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直到十三岁,世界骤变,开始经历坎坷与磨难,昔日的美好回忆被安放在记忆最深处,直到此时回到故地,方才有了几分怅然。 火车站人来人往,阮柔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很快,前后左右皆挂上大大的行李袋,艰难往火车站口而去。 好在,不出意料,车站口有专门载车的小三轮,没有选择去湖市大学的公交,直接上了小三轮,报出目的地后,阮柔总算轻松了些许,多亏过去几年在乡下的吃苦耐劳,不然她可没有这么大的力气搬运行李。 人力三轮很是辛苦,阮柔照着车夫的报价多给了五毛钱,没想到车夫投桃报李,热情帮着直接把行李搬进了大学里面,很是省了她一番功夫。 顺利凭借户籍证明、介绍信、通知书等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去学校报到处入了学籍,将户籍挂到学校,领了宿舍钥匙和大学补贴,阮柔来到自己的大学宿舍,未来四年居住的地方。 宿舍楼有些破旧,可能是过去十年没怎么住过人的缘故,整座三层小楼有些岌岌可危的历史感,她算来得早的,但学校里也有不少老届学生的身影,估摸是以前的工农兵大学生,并不住在这栋宿舍楼。 作为时代的产物,工农兵大学生在过去的几年,是光辉荣耀的,却并非靠优异的学识和知识,而是靠着绝对正确的背景和成分,所以,最后销声匿迹于急需知识、文化和技术的发展浪潮中。 阮柔的宿舍在二楼中间位置的206室,放下行李后,望着灰尘遍布的宿舍,她任劳任怨开始收拾起整个宿舍,整个宿舍的公共区域乃至自己的床铺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至于别人的床铺,则没有多余动作。 等一切收拾完,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八点,食堂估计早就关门了,她便随意在包裹里找了些干粮配水,直接囫囵吃过,简单洗漱就倒下睡了。 翌日清晨,或许是难得在安稳的床铺、无人打扰地睡上一觉,往日准时准点的生物钟没能起到任何作用,直到太阳快到正当空,阮柔方才从美梦中醒来。 久违的轻松感后,强烈的饥饿席卷而来,阮柔干脆拿着饭票直接寻觅食堂吃饭。 作为十年来第一届正式大学生,学校对她们的待遇很是不错,给补贴给粮食,省着点吃,绝对够一个人花用,阮柔也没太省着,倒不是不想寄点给阮父荆母,而是知道寄了大概率也落不到他们手中,还得以后想其他的途径。 吃过午饭,阮柔也没有在学校多逛,在明天正式开学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去看看属于原主的家如今如何了。 原本阮家在湖市住着一座三进的院子,另外阮母在湖市大学的家属楼还有一间家属楼,是湖市大学分配的,偶尔工作忙碌的时候住,可惜后来阮父荆母被打为黑五类下放,大学的家属楼自然被回收,本就属于阮家的房子更是毫无依据被夺走,如今也不知落在谁的手上。 上一世,原主没能上大学,回湖市时已是两年后,彼时房子被政府分给十多户人家,由政府每个月收租金,阮父荆母回来赶都赶不走,只得放本属于自己的房产,成为阮家三人心中的一大遗憾,若有可能,阮柔不仅想提前把阮父荆母弄回城,还想把属于自家的房子拿回来。 辗转了两班公交车,阮柔总算到达了位于湖市市区的家,距离太过遥远,这也是阮母为何还在大学拥有家属院的原因。 阮柔没有直接上门,而是远远的观察,出乎意料的是,此时的阮家还十分清静,她观察的半个下午都只有一户进出,远没有后世居住了七八户人家的嘈杂脏乱,她心中一动,忍不住好奇现在住的是什么人,跟后来房子的乱相有没有关系。 消息不大好打听,阮父荆母都是清清白白的,从没做过对不起人民的事,却横遭无妄之灾,几乎可以断定背后有人搞鬼,阮柔不想轻易路面,以免让人知晓后,再次对还在永安村的阮父荆母动手,投鼠忌器不外如是。 于是便只敢曲折找人打听,好在天黑前,总算知道如今住的那户人家是谁,原是革委会一个副主任的舅舅,顺藤摸瓜,阮柔几乎立刻推测出那个陷害阮家的人,她暗暗磨牙,阮家这些年受的罪,总得有人付出代价。 没有轻举妄动,知道敌人是谁后,阮柔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学校,一切都要等到自己有足够的资本才行。 明天就是正式开学的日期,不管住的远近,今天都必须得入校,于是,阮柔吃过饭回来时,看见的就是六人宿舍忙得热火朝天的场景。 阮柔径直踏步进去,正要主动打招呼,就见一个剪着学生头的二十来岁青年女生回头,恰好看见了她,两人目光对视,彼此友好地笑了笑。 第584章 一个剪着学生头的二十来岁青年女生回头,恰好看见了她,忙…… 一个剪着学生头的二十来岁青年女生回头,恰好看见了她,忙笑着打招呼,“你就是阮同学吧,多谢你提前打扫了宿舍。” “不用谢,我来得早,也没什么。”对方有礼貌,阮柔便也跟着十分客气。 宿舍住满一共六人,此时人全齐了,自然要互相介绍一番。 阮柔住四号床,一、二、五号床的两人都是考上大学的下乡知青,其中只有二号是湖市本地人,阮柔对外也只说自己是回城的知青。 三号是外地的高二届学生,正是知识最充实的时候,很是谦虚表示自己考上大学全是运气,至于四号,同样是湖市本地人,已经在机械厂工作了五年,现在算是停职来上学,而六号,是来自定市的知识分子,已经三十多岁,已婚,有两个孩子,至于能考上大学,据说是因为之前的工作是初中老师。 第一次见面因着不熟悉,彼此都十分友好。毕竟,六个人来自五湖四海,身世背景、年龄、家庭、性格都各异,能凑到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 一。夜无梦,阮柔来到湖市的第三天,就是湖市大学正式开学的日子,入学那一天,学校的老师就通知过,今天要去学校操场报到,会有校长讲话以及分班。 校长约莫五十岁上下,一头短发几乎白了大半,面上满是沧桑,可见过去十年同样经历了不少磋磨,可她的面上满是充满希望的干劲,衬得那张枯瘦的脸庞都显出几分生机来。 与其神情一般,校长讲话也很是抑扬顿挫,充满鼓舞与勉励,足足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几乎在场的每一个新生都被其情绪所感染,连自认为经历诸多,不怎么会有太大情绪的阮柔都不由得生出一种时代在我的踌躇感。 据官方统计,第一届高考约有570名青少年参加高考,最后实际录取了27,3万人,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每一个走进大学的学生,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当然,冒名顶替他人录取通知书入学的人除外。 这群人中,大半都将成为未来几十年国家发展的脊梁,作为最中坚的人才基础,他们将在未来四年用最充沛的经历去学习、去追逐、去奉献,最后,扎根到国家的五湖四海,用自己的力量为国家的发展添砖加瓦。 激昂的情绪中,阮柔只感觉胸腔中那颗心脏都跟着剧烈跳动起来,似是原主也憧憬着未来四年的精彩大学生活。 也是,这是原主曾经渴望了很多很多年的梦,哪怕她后来已经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拥有大多数普通人没有的财富,是一个实打实的富商,可她最初的梦想,也不过如小时候跟母亲许诺的那样,“妈妈,以后我也要成为湖市大学的学生。” 两个小时,校长引经据典,历史与时代,国家与个人,生存与梦想,知识与未来,几个主题听得在场新生们如痴如醉,等校长结束离场时,只听得一阵如雷鸣般的掌声。 也是后来,阮柔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一二校长的经历。 过去那个年代,若非身居高位或者有足够的背景,几乎所有的知识人都经历了一场从身体到心里的巨大折磨,校长就是其中一个。 校长本名肖眉,后来自己改名为肖梅,便是予以梅花之志,肖梅女士本是湖市研究所的副主任,在十年期间,遭丈夫儿子背叛,下放足足八年,期间,身边没有一笔一纸,更无一个可信之人,甚至还被打断了一条腿,因为无钱医治,至今还一瘸一拐,每逢下雨天都要遭受巨大的折磨。 上层领导决议恢复高考后,湖市研究所因为人才紧缺,调查一番后决定给肖梅平反后,但肖梅自述下放多年,未曾接触过书本研究,你不敢再进研究所花费政府的资金人力,而是提出回湖市大学任教,同时在大学同步开展课题研究。 当然,这些都是之后的事,现在的阮柔还沉浸在开学的喜悦和激动中。 校长讲话完毕,由各系的系主任通知分班名单,阮柔没有读熟悉的经济金融系,而是读了原主最喜欢的文学系,毕竟,原主原本就是一个热爱文学、喜欢文字的知识青年。 阮柔同班的中文系学生一共足有三十五人,大家都很是热情,怀抱着满满的求学之心,不到一周就组织创办了学校的第一期文学周刊,其中花费,一半争取的学校经费,一半由成员自费。 看着一群人饭都吃不饱,却舍得为创办周刊啃干馒头拌咸菜,阮柔只觉得心中沉甸甸,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怀抱大学梦的远远不止原主一人。 靠着不错的文学素养,和满肚子的古今文学知识,阮柔在文学社勉强混了个副社长。 跟她一样的副社长足足还有三个,上面还有一个正社长,成员不仅包含了班上全部三十五人,还有外系外班的约七八十号人,是一个一百多人的大社,一个个提建议想法纷呈,干起活来动力满满。 很快,学校大半教室的黑板报,公告栏、围墙上,文学社自创的文学角以及文学周刊,几乎布满了整个湖市大学,甚至有往外蔓延的趋势。 阮柔中不溜求,在文学周刊和公告栏写了几篇文章,反响还不错,但很快,经济危机出现了。 印刷需要花钱,做板报、写文章墨水纸张样样都要花钱,而新学生中,不说个个都是穷人,起码九成九连吃饭都有困难,一时的奉献可以,但长久下去,总不能连身子骨都亏空了。 阮柔看着便不自觉眉头蹙起,问题的关键还在于要有钱进来。 后世的大学社团其实有一个很有效的办法,那就是专门设立了一个外联社,负责从外部拉拢赞助资金,但现在,湖市所有的资料都在国营厂这类政府手中,如何拉赞助,成了一个难题。 阮柔隐约有点想法,主动站出来说可以尝试一下解决,顿时被社长好一顿鼓励。 她想到的办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哪怕是国营厂,彼此互相也是有竞争的,而笔杆子的影响力从古至今最为厉害,她们又创办有文学周刊,完全可以用接广告的形式来拉赞助,至于具体哪家国营厂能慧眼识珠,就得靠她主动上门推销了。 毛遂自荐后,阮柔一连跑了好几家国营厂都一无所获,不是没人愿意相信阮柔所说的广告带来的影响力,更不是没人动心,但最终都败在了一句“多做不如少错”上,最后,直到一家公私合营的糖果厂,阮柔才总算找到了机会。 第585章 就在阮柔沉浸在大学生活中的同时,永安村的阮父荆母也收到…… 就在阮柔沉浸在大学生活中的同时,永安村的阮父荆母也收到了女儿的来信。 久违的湖市地址,让两人都有些感慨,信里,阮柔报平安后,大概讲述了自己在校园的种种,语气激昂澎湃,一看就知道其过得不错,这也是阮柔希望阮父荆母能看到的,她不想两人身处困境还仍旧需要担心自己。 信里还提及了属于阮家的那座老房子,哪怕阮家人现在已经不能住了,但是老房子带来的那种安抚感与归属感还是十分强烈的。 “,爸妈,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在湖市大学的生活十分美好,我正在努力汲取大学校园里的各种知识,也由衷地希望自己能学到更多的知识,为国家的发展贡献自己得一份力量,只是,我也希望爸妈你们能照顾好自己,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家人定然能重新相聚。”最后,阮柔以这样一句话结束了这封信。 看完了信,阮父荆母微微有些怅然,女儿过得好,他们固然高兴,可是,一家分离到底是一件伤心事。 缓和了会儿情绪,荆母打起精神,“老阮,雅雅过得好,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听女儿的,好好保重自己,未来总会越来越好的。” 阮父点点头,一瞬间,两人身上笼罩许久的沉疴竟都散去了一些。 之后,便是两人回信。 这段时间以来,不仅湖市大学的生活丰富多彩,平静许久的永安村同样热闹非凡。 先说村里知青的情况,原本近二十个知青,呼啦啦考上大学走了四个,一下子,人心浮动。 冬天的时候尚好,北方天寒料峭,家家户户都在窝冬,可等天气逐渐转暖,村里人家都开始下地开始新一年的播种,这时候,知青们的消极态度就极其明显,尤其三四月份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甚至做出了公开高考成绩的决定。 所有渴盼回城、却又没有途径的知青们都为此疯狂,地也不怎么下了、公分也不怎么重视,都做着七八月高考回城的美梦。 但人可以不干活,却不能不吃饭,这些知青都来自城市,有的家中条件好,能支援一二,有的家中贫困根本无力帮衬,总不能真叫人饿死,只能由永安村负责,于是,知青们满意了,可村民们却不乐意了。 永安村一共就那么点田地,交完公粮后,村民们的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多分给知青一斤粮,就意味着村民们少了一斤,双方矛盾重重,就差起硝烟了。 若说知青和村民互看不顺眼只是普遍矛盾,那么,永安村村支书被县城领导以调查的名义带走,那就是轰动整个永安村乃至周边村镇的大消息了。 阮父不知道其中原因,可也很是高兴,毕竟过去压迫他们的罪魁祸首就是孙根这个村支书,孙根被带走后,他们三家的日子顿时好过了许多,没有人再刻意为难,平凡的干活吃饭、一日三餐,都足以阮父荆母他们感到由衷的轻松。 孙根被带走的头三天,永安村的同姓村民们还信誓旦旦坚信他们的村支书是被冤枉了,很快就能洗清冤屈归来,可一日又一日,始终没有消息传来,大多数人都开始怀疑,毕竟,大多数人其实心知肚明孙根其人压根不清白,根本经不起调查。 整整一个月没有消息,等之后传来的却是噩耗,毋庸置疑的坏消息,孙根涉嫌滥用职权以公谋私、克扣政府下发资金等等,直接被发配农场,人都没能回来一趟,不仅如此,上面还派人来将孙家一通查抄,当着永安村众人的面搜出了不少好东西。 孙家人被吓得够呛,一开始还想去镇上闹腾,可被威胁一通,就乖乖缩回了村子里当乌龟,不仅如此,原本孙根村支书的位置,也再没让村里人自己选,而是直接由镇里派了一个人下来,以雷霆手段整顿永安村的风气,由此,阮父他们的日子更是平静了不少。 为了让女儿少些担忧,阮父荆母在信中把能说的都简单写了一下,殊不知背后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的女儿。 时间飞快而过,收到永安村境况消息的不只阮柔,还有同在湖市的郑倩,虽说一开始的玩笑话是同处一市随时可以见面,但两人的学校跨越半个市区,两人都同样沉浸在繁忙的学习和大学生活中,直至此时,两人才有了第一次碰面。 两人相约在湖市大学的校园见面,两人几乎是眼神碰撞的那一刻,就不由得相视一笑。 第586章 湖市大学校园内的长椅上,两人并排而坐。 阮柔…… 湖市大学校园内的长椅上,两人并排而坐。 阮柔问,“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看得出来,你也是。”郑倩道。 “嗯。”阮柔低声应着,其实她猜得出对方此行的目的。 “听说,孙根被带走下放农场了,是你做的吧。”果不其然,郑倩还是问了,或许这些疑问已经纠缠了她许久吧。 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阮柔也可以坦然说出来了,“我觉得,你应该都猜出来了,但我还是愿意给你讲一遍。” “如你所想,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孙根会夺走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至于消息来源,就不说了,后来,就有了跟你联系的那些事,哦,对了,还有孙根进去的事,也是我收集了情报举报的。” 慢慢听对方说完,郑倩的面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她果然猜对了,不仅没有害怕愤怒,此时的她还有种遇见同类的兴奋和愉悦感。 话说开,永安村的事就算彻底过去了,至于孙根落网得如此之快,有没有郑倩在背后使劲,阮柔也没有多问,两人的目光都应该往前走才对。 接下来,两人开始聊起了最近半年的大学生活、交流现在的时局变化,以及后续的发展方向,两个人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此时互相印证、互相说服,有种别样的默契。 阮柔犹豫一会儿,问起了给人平反的事来,如果可能,她希望能尽早接阮父荆母回城。 “喏,这是我从我爸那薅来的资料和政策,希望对你有点帮助,至于具体的,我就不好伸手了。”郑倩递过来一沓纸质资料的同时,无奈摊手,她的父亲是湖市副市长,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过度解读,所以,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反而是一种保护。 “谢谢。”阮柔理解点头,看向手中的文件——有了正确的途径,达到目标不过早晚的问题。 至此,双方目的都达成,沟通顺利结束,阮柔陪着郑倩在湖市大学逛了一圈,还在食堂请了颇为寒酸的一餐,之后,送郑倩踏上公交离开。 之后几天,阮柔都忙着自己的私事,在学校除去上课外,其他业余的事再也估计不上。 按照郑倩给的资料,要想平反,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阮父荆母被冤枉的证据,这就关系到当初两人被下放时被随意扣上的罪名,光是去调查当初的文件资料都是一项大工程。 好在,努力终有收获,阮父荆母自身是清白的,更别提阮家祖辈还捐献过家产,当初两人被栽赃最大的罪名就是有海外关系,可阮父属于公派留学,这个罪名若非有人故意栽赃,又赶上当时的局势,罪名根本不会成立。 写了长长的一封信,配上厚厚一沓证明资料,阮柔实名投到了湖市官方。 很快,有人拿着资料前来调查,阮柔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官方人员严肃表示,很尽快启动调查手续,如果证实信件所说的真实性,会替被网罗罪名下放的阮父荆母平反。 官方的动作很快,或许是如今急需人才,也或许阮父荆母的罪名不过无妄之灾,亦或者,干脆就是郑倩的人脉身份起了作用,总而言之,不过半个月,所谓真相就调查清楚,阮父荆母自然没有问题。 “阮同学,这里是我们的调查结果,至于你父母那里,我们已经发函永安村协调把人送回来,很抱歉,过去几年让你们遭了这么多年的罪过。”来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面相普通却带着几分正气,眼中带着真诚的歉意。 阮柔说不出没关系这类的客气话,因为过去阮家三人受的磨难是真的,虽说已经可以平反,但留给他们身体乃至心理精神上的创伤,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可以平复些许。 好在中年男人也没有强求,办完该办的事,很快就离开,如阮家这般情况的人,光是整个湖市就可能还有千千万,他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道歉或许没用,但他动作快一点,就能早点让一个人免去不少麻烦。 半个月后,湖市火车站,阮柔翘首以盼,终于,在列车“呜呜”的鸣叫声中,终于等来了从永安村市回来的火车,从阮父荆母的来信,若无意外,他们就在在这班列车上。 人群一个个下来,基本都带着时代灰暗的灰扑扑印象,直到人群散得差不多,阮柔这才在空荡荡的列车上看到艰难提着行李的阮父荆母两人,以及身边巨大的行李袋。 阮柔上车,帮忙提着行李下车。 如阮柔当初信里所言,一家三口再次在湖市重聚,纵然心中感激非常,可到底没有多少什么。 “爸妈,家里的房子还在处理中,主要是那个当初陷害你们的人被调查了,房管局那边走程序把房子退回来还要一阵子,所以这几天只能先委屈你们住招待所了。” “没事,不着急,回来就好。”阮父几乎贪婪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不怎么在意地挥挥手,过去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湖市大学对面的招待所,阮柔将阮父荆母安置下,奔波几日,想必两人都很累,阮柔张罗着洗澡、吃饭,而后在两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直接把人推进去休息,“有再多事都等你们睡一觉起来再说。” 火车是傍晚到的,坐车洗漱吃饭后,此时约莫已经晚上十一点,早就过了一家三口往常i休息的时间,荆母连连打着哈欠。 安置好两人,阮柔紧急赶回学校宿舍,不仅因为囊中羞涩,更因为湖市大学对住宿学生有着严格要求,夜不归宿可是会被扣学分的,这点阮柔坚决不能忍。 第二天,阮柔早早来到招待所,一家三口总算有了完整的说话时间。 阮父荆母的激动心情一个晚上过去依旧没有平复,喜悦显而易见,阮柔带着人在湖市大学闲逛半上午,下午带人回了阮家房子,里面的人已经在收拾东西,想必要不了几天阮柔一家就可以住进来。 第587章 一个星期后,又是周末,阮柔昨晚熬夜解决了文学社的经费问…… 一个星期后,又是周末,阮柔昨晚熬夜解决了文学社的经费问题,特意给今天搬家腾出时间。 黄道吉日宜搬家,刚好昨天房管局那边通知,终于可以领回自家的房子,从得了消息起,一家三口晚上都没能睡踏实,早早就起来了。 招待所,阮父荆母的行李昨晚上就收拾好了,本来就没住几天的招待所,整理起来倒也简单,退了房,公交颠簸中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阮宅。 如预料中一般,整个阮家宅院被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上一户人家留下的痕迹几乎看不见,打开大门的那一刻,阮父荆母的眼睛当即红了。 仔细想来,从变故发生那一年到现在,已经快有六七年了,如今总算回到正轨,眼前房子代表的不仅是一处安身之所,更代表阮家曾经平静顺畅的生活回归。 之后的一切发展都如想象中顺利,房子还回来没多久,阮父荆母两人原先的工作岗位都得以回复,阮父回了国营厂继续当工程师,每日上班很是有劲儿,就是忍不住嘀咕几句,几年过去厂子里的机器没有一点长进,而阮母则重新回到湖市大学任教,刚好下半年新一届学生就该来报道,正是缺优秀教师的时候。 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如阮柔记忆中一般,阮父荆母忙得压根顾不上家里,有时候反而是阮柔提起同在大学的荆母一起去吃饭。 当然,阮柔本身的学校生活同样多姿多彩,外面时代发展迅速,学校门口渐渐出现了摆摊的小商贩,带来不少南方的新东西,而阮柔则完全没有做生意之类的想法,依旧在学校认真读书,当同学老师们眼中最老实的书呆子,哪怕这个时代最适合发家致富,概因原主上一世经商已经很成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上大学。 所以,她对未来的目标是一路往上读,从本科、研究生,博士,直到留校任教,争取把一生都奉献给学校。 时光荏苒,眨眼睛,阮柔即将大学毕业,其她同学们已经开始发愁分配问题,大家都想留在大城市湖市,可更多时候,没背景没家世的都会被分配回原籍,少不得走走门路跑关系。 阮柔就没那么多烦恼了,毕竟,她留校继续攻读硕士的事已经确定,光荣成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研究生。 毕业季,总少不了分别,阮柔所在宿舍、班级、社团校友们,不少都即将各奔东西、天各一方,光是分别宴她都吃了不知多少顿,给出去的联系方式一大沓,不知其中多少未来还能联系上。 一年又一年,阮柔始终在读书中一步步前进,过去十年,被耽误的不只有人,还有一项项知识、理论,从文学到理科,引进国外最新发展的同时,国人也在不停追赶,阮柔只是其中微不可见的一部分。 书中自有黄金屋,阮柔这一辈始终只干了一件事,从高考恢复、到改革开放,直至跨入世纪,阮柔一直埋首书海。余生顺遂安康,奉养阮父荆母终老后,再无诸多牵挂。 又不知过去多少年,阮柔已经成为旁人口中称呼的大家,出书著作不知凡几。 她阖眼时,身边的学生老友都为之叹惋。 ————- “嘀,阮礼雅的心愿已完成,奖励10000积分。” 原主的任务完成,阮柔休息三日,很快开始新的行程。 “嘀嘀嘀,任务世界已开启,完成阮玎的心愿。” “宿主传输中,传输完成。” 新的世界,阮柔睁眼,第一眼有些恍惚。 上一世,她活了大几十岁,离世时候恍惚也是这样的繁华盛世。 收回心神,阮柔环顾四周,光鲜亮丽的起码三十平卧室,金碧辉煌,带着富贵的味道,显然,原主家的条件还不错。 无人打扰,她回到床上,闭眼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为阮玎,是北通市富商阮家的独生女,与首富钱家长子钱利仁自幼青梅竹马,两家结的娃娃亲,是整个北通市有名的金童玉女。 阮、钱两家算是联姻互结两姓之好,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两家生意上有往来。 阮家做的是建材建筑装修的生意,而钱家的主要产业则是房地产开发,在房地产发展如火如荼的十几年里,两家生意联系愈发紧密,这才有了原主和钱利仁的联姻。 从小一起长大,钱利仁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长得颇有几分俊秀,二十岁的年纪,清清爽爽少年郎,原主一颗心就这么落在了未婚夫的身上。 然而,可惜的是,原主一颗芳心喂了狗,去年两人刚上大学,原本对两家婚事一直默认并未反对的钱利仁自称找到了真爱,嚷嚷着要原主退婚。 第588章 事实上,退婚不过钱利仁的一厢情愿,从钱家、阮家,到原主…… 事实上,退婚不过钱利仁的一厢情愿,从钱家、阮家,到原主都是不愿意的,两家合作密切,退婚远不是小未婚夫妻俩一拍两散的小事。 钱利仁既说服不了亲爹妈,也搞不定阮家的大人,就将一腔怒火发泄在了原主的身上。 于是,一边,钱利仁上演着霸道富二代追妻清纯小白花的爱情故事,一边,原主扮演无爱的未婚妻插足未婚夫与真爱的反派未婚妻。 作为故事中的反派,原主和阮家最后当然没有好结果。 大学毕业,自认为忍辱负重多年的钱利仁作为钱家长子,一毕业就进入自家公司钱氏集团,成为钱父身边的总裁助理,不过三年,就顺利让钱父提前退休让位,自己则成为钱氏集团的总裁一把手,荣登北通市最年轻的青年才俊、钻石王老五。 不仅如此,钱利仁上位后却没有急着解除与阮家的联姻,反而与原主虚与委蛇,仗着原主不懂公司业务,将偷偷买来的阮氏集团机密与原主相验证,截了阮氏集团的几个大单子,更是买通员工诬陷员工造谣阮氏集团的建筑都有质量问题,阮家面临资金链断裂、官方政府调查的惨况,彻底丢了名声。 这时候,钱利仁才露出他的狰狞面目,以阮氏集团的建筑质量有问题提出解约,并索要大额赔偿金,与此同时,经过这几年的精心筹划,钱利仁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人马,无缝衔接直接取代了阮氏集团,可以说,钱氏集团踩在阮氏集团的尸堆上更上一层楼。 而阮家和原主的结局自然不好,阮家破产清算,依旧欠了大笔银钱,光是每天上门讨债的都不计其数,阮父阮母无法应对,不堪其扰,最终选择从钱氏集团的总部楼顶一跃而下,以凄惨的结局结束了本来光辉的人生。 而原主,接受不了父母跳楼而死的下场,想要开车跟钱利仁同归于尽,可钱利仁出入都有几个保镖,从不单独冒险,最后结果自然原主锒铛入狱,凄惨一生。 ——- 接受完记忆,阮柔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句垃圾。 若阮家真的做了那些恶事,有此结局也算应当,可事实并非如此,阮氏集团做事向来兢兢业业,在建筑上更是从不敢偷工减料,钱利仁所说的那些证据,不过他故意派人栽赃陷害罢了。 在阮柔看来,钱利仁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利欲熏心,既要又要,否则,当初钱利仁为什么不愿意钱父钱母提出解除婚约,既想要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又不愿意放弃继承家业的大好机会,毕竟,钱家可不止钱利仁一个儿子,这才有了阮家后来的祸事。 一肚子闷气,阮柔想起,正是昨天,钱利仁偷偷跟自己提出退婚,只不过,原主不愿意答应,退婚暂时不了了之。 不过现在嘛,阮柔的嘴角微弯了弯,既然钱利仁要退婚,她就如他所愿,只希望他不要后悔才好。 如此想着,阮柔从床上一跃而起,从二楼卧室往楼上三楼奔去。 阮家作为北通市建筑行业的个中翘楚,自家的房子当然也没少买。 光是在市区,阮家就有十几套房子,而阮家如今住着的这一套,还是在市中心的四层小别墅,其中,一层是会客厅和佣人们的住所,二楼是独属于原主阮玎,除去卧室外,衣帽间、游戏厅、家庭影院、画室、阳台花园等应有尽有,二百平的面积,比一般三口之家住的都要宽敞。 至于三楼,则是阮父阮母的居所,卧室、书房、健身房同样不差,至于四楼,则是阮家的健身房以及游泳池、花房,可谓十分豪华。 阮柔上了三楼,才想起来今天是工作日,阮父在公司上班,就连阮母也在外跟人交际应酬,这会家里就她一个闲散大学生。 怏怏走下来,阮柔就见自己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钱利仁那个狗东西发过来的。 【玎玎,求求你了,我是真的喜欢萱萱,我们俩那就是父母口头的娃娃亲,不作数的,求求你跟伯父伯母说清楚,让我和萱萱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好家伙,PUA都上了,早怎么不说娃娃亲是封建残余糟粕,也好,送上门的证据,本来她还愁跟阮父阮母空口无凭呢。 半下午,约莫四五点钟,阮母先回来了,只见她装扮华丽,一身礼服,满身珠饰,化着精致的妆容,却掩不住的一脸疲惫,商场上个个都是人精,每说一句话都要掂量再三,可不得疲累。 “妈,你回来啦。”阮柔第一时间出面献殷勤,“你快坐下,累了吧,我给你捏捏。” 瞧女儿这狗腿的小模样,阮母再多的倦怠都散去了,不由好笑问,“又犯什么事了,还是零花钱用完了?” 这话问的,阮柔略有些不忿,可想想原主的性子,心虚一瞬顿时又理直气壮。 没错,原主就是这么一个扶不上墙的二世祖,只知道混吃混合、花天酒地、挥霍无度,还成日跟着钱利仁可这都是谁造成的,还不都是这一对过于溺爱原主的父母。 按阮柔所想,似阮家这般有偌大家底、却只有一个女儿的人家,难道不更应该好好教导女儿。 不说多么成才,可起码继承家业的基本商业知识要有吧?可结果呢,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阮父阮母结了娃娃亲,从记事起,就在长辈亲朋的调侃中把自己的未来一生定位在钱利仁的未来妻子身上,这不妥妥的毒害无辜少年三观吗。 但现在纠结过去的事没有任何意义,阮柔便也懒得提,此时见阮母问,只是不满地嘟嘴,“妈,你说什么呢,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人?” 阮母乐呵呵看着女儿耍活宝不说话。 逗乐了阮母,阮柔这才开启正题,气哼哼道,“妈,我说了你可别生气,钱利仁说要跟我退婚。” 轰隆一声,如晴天霹雳,阮母震惊了,“你说什么?” “我说,钱利仁有喜欢的人了,所以要跟我退婚呢。”以防阮母抱着什么特殊的幻想,阮柔这次说得更清楚了些。 “喜欢的人?”阮母喃喃着,一瞬的怒火过后,就冷静下来,“乖女儿,别生气,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看啊,利仁就是一时糊涂,被外面的野花迷了眼,等我和你爸找你钱叔叔钱伯母谈一谈,他就冷静了。” 阮柔简直无语,一个变心的男人,有什么好稀罕的,脑子这般糊涂,难怪教出原主这么个小糊涂蛋,最后连整个阮家都被钱利仁陷害了。 她目光直直看向阮母,明晃晃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心虚,心虚什么呢,是心虚让女儿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吗? “哼,我才不要,钱利仁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他呢,退婚就退婚,谁稀罕谁了。”阮柔似赌气般说道。 阮母见女儿这样,觉得奇怪的同时,又有些为难——钱、阮两家的娃娃亲本质是联姻,且这门联姻以钱家为主,阮家为辅,但凡退婚,两家关系必然受到影响,事关阮氏集团的生死存亡,她不敢轻做决定。 母女间的和谐气氛荡然无存,只余浓浓的硝烟味,阮母连身上的妆都没心思卸下,回了房间就坐在窗前发呆。 阮氏集团可以说是夫妻俩一点一滴拼出来的,阮家家境差,阮父十几岁的年纪就从学校退学,从一个小木匠开始、做到包工头,后来成立了阮氏装修公司,历经三十多年的发展,才有资格称得上一句阮氏集团,在北通市乃至省城有些许地位。 尤其,阮氏集团的发展跟钱家的扶持脱不了关系,虽然,钱家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房地产建设,但商场如战场,该认的恩就得认,否则,阮家如何在北通市立足,如今,自己和老阮年纪都上来了,眼看着能退下来的年纪,跟钱家断了关系,她都不敢想象,以后阮氏集团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就算她不在乎阮氏集团带来的利益和地位权利,可阮氏集团下面还有近一万的建筑工人,他们几乎遍布全省各地,虽然是劳务关系,可是,阮氏集团一旦倒下,必然影响背后牵扯的一万个家庭,阮母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女儿一样轻易说出退婚这句话。 焦灼的气氛中,直等到晚上七点,阮父这才回来,满身的灰尘,阮柔和阮母一看就知道,阮父这是又上工地转悠了。 阮父的性子就是这样,他自己是从包工头过来的,见多了下面的人为了偷工减料多挣些钱能做的勾当,故而,只要有空,他每隔十天半个月就得下工地看看,生怕哪里出了问题,操心得不行,这样的阮父,怎么会是后来钱利仁口中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歹毒商人呢。 阮父是个机灵人,要不也做不成这么大的公司,一进家门,虽然妻子女儿都坐在沙发上,可一瞧气氛就不对劲,所以,哪怕满身筋疲力竭,他还是挤出一个笑来,“哎哟,这是还等着我,没吃饭呢,怪我,回来晚了。” 工地上的工作时间可跟办公室里的不愿意,尤其如今是夏天,正午的天气能到四十多度,工人们趁着早晚的时候多干活,中午太阳大就得休息,就这,还得做好防暑降温工作,以免工人们中暑,可不就回来晚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什么矛盾也得等到填饱了肚子再说,阮柔起身,主动结过阮父身上的公文包,阮父去卫生间简单擦洗一下,一家三口坐定。 饭菜是家里的佣人林姨做的,一家三口,六菜一汤,分量不多,刚够三个人吃饱的。 饭桌上,阮父不住给妻子和女儿夹菜,“饿了吧,快吃,都说多少次了,我没回来就你们先吃。” 话是这么说,可家里最辛苦的就是阮父,不等他吃饭,母女俩心里都过不去,所以,每每总要等着。 阮柔哪怕心里挂着事,吃起饭来也很利索,丝毫不亏待自己,不像阮母,看着就没胃口的样子,筷子都没动几下,于是,原本阮父微微蹙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仔细回忆一番,那眼神在母女间转来转去,也没想到家里有什么引发矛盾的大事。 一顿饭,看似其乐融融的温馨,实则是即将爆发的硝烟。 约莫半个小时,阮母率先放下了筷子,喊林姨把碗碟端下去后,阮父端正了神色,看着也不似刚才弥勒佛的样子,“说说吧,这是怎么了?” 第589章 母女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到底是阮柔先开口,“爸,钱利仁有喜欢的人…… 母女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到底是阮柔先开口,“爸,钱利仁有喜欢的人了,要跟我退婚。” “哦,”或许是早做好了心理准备,阮父的反应并不激烈,而是十分平淡地问,“他要退婚,那你怎么想的?” 阮柔有些惊奇,摸不准阮父这是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还是真的跟阮母一样,没把她说的退婚当一回事。 她还是那副表现,只是语气更认真了些许,“他要退婚,我难不成还能拦着,退就退,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阮父挠了挠本就有些秃的脑袋,只觉得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毛也即将不剩,要不还是听妻子的,去植个发? 阮柔可没想到这么严肃的场合,阮父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阮父自认为缓和了下气氛,而后看向阮母,见她神情十分肃穆,就知其心中必然是担忧夹杂着心疼更多,叹了口气,他道,“消息刚出来,你也别激动,今晚好好想一想,明天早上你想好了再跟我说。” 阮柔本想反驳,她已经想好了,是肯定要退婚的,可是看着阮父和阮母的满脸疲惫,只得暂且放下,只是心中忍不住想,原主是不是也顾虑这样的场景,所以才迟迟不愿意退婚呢,否则,再多的爱也架不住未婚夫喜欢另一个女人吧。 “好。”最后,她只得在沉默中应下来,这一晚上,阮父阮母两人恐怕也有得商量,到底要不要退婚,钱家那边是个什么想法,若真闹到退婚两家的生意往来又该如何切割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一夜无梦,翌日,阮柔起来的时候,阮父阮母已经在餐厅了,看样子,也不知道晚上有没有睡着。 难得有些愧疚,阮柔没有主动提起,但饭桌上,阮父还是说到了退婚的话题,他再次认真看向自己唯一的女儿,“玎玎,你真的想好要跟钱利仁退婚了吗,退婚了以后你们俩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嗯。”阮柔点头,表情同样认真,“他喜欢上别的女人了,我是不可能继续跟他保持未婚夫妻关系的。” 从感情上来说,阮父阮母都十分支持女儿的决定,以往看女儿总是追在钱家小子后面转悠,还以为会一直锲而不舍呢,原来放弃不过如此简单的事。 从理智上来说,钱利仁变心主动提出要退婚,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件好事,毕竟,两家有生意往来,且联系十分密切,与其勉强凑在一起让两人成为一对怨偶,为日后增添无数可能的麻烦,倒不如早早了断,如此,起码钱家对阮家还会抱有一丝愧疚之心,日后分割开阮家总不会太过吃亏。 但不管怎么想得开,摆在眼前的问题都十分明显,那就是阮家要脱离钱家这座大船开始独自航行,这无疑是一个困难的决定。 “好,那就退婚,大不了你老爸我再辛苦几年。”阮父笑得十分爽朗,好似半点没为此发愁般,若不是他额角的皱纹一夜又多了许多道的话。 阮柔心内叹息,脸上还得扬起笑容,“爸妈,谢谢你们。” “嗳,谢什么呢,你当你爸妈是什么人。”阮父故意斜睨女儿一眼,又瞟了一眼妻子,其中意味十分明显。 阮柔见状自然意会,昨天阮母的态度着实让她有些气恼,母女间的僵持肯定被阮父看出来了,这才提点自己主动示好呢。 阮父阮母同意了退婚,阮柔已经很满足了,她说不出太多责怪的话,原主享受过的精神和物质条件都是阮父阮母辛苦挣来的,她实在没有责怪的资格。 于是,她主动蹭到了阮母边上,使劲跟阮母贴贴,“妈,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生气了嘛。” 她一低头,阮母也不好再僵持,摸了摸女儿的头,一声叹息,“有什么生气不生气的,爸妈只要你过得好就成。” 可怜天下父母心,说句夸张的,以阮家如今的资产,就是撒手不干了,都可以富贵好几代,还如此兢兢业业不过是想给唯一的女儿留下点倚仗罢了。 “嗯,爸妈,你们对我真好。” 见母女俩恢复和乐融融,阮父略微放心,“好了,腻歪什么呢,玎玎,今天周三,我记得你早上还有课吧。” 阮柔一看墙壁上的时钟,已经七点半,从阮家到学校开车差不多要十五分钟,可车子不能进校园,所以半个小时将将够收拾东西赶到教室的,于是,她赶紧回屋捡出今天要用的课本,径直奔向大门,只是,临出门之际,她又急速转身,分别给了阮父和阮母一个大大的拥抱,“爸,妈,你们对我真好。” 说完,不等阮父阮母反应,就蹦上门口司机老王的车,只留下一串汽车尾气。 “这孩子。”阮母失笑。 阮父眼神灼灼看向她,调侃一句,“不生气了?” “本来就没生气。”阮母不乐意了,“我就是担心,玎玎这孩子从小没个长性,唯一坚持的就是跟钱家那小子的婚约,我真担心她就是一时气不过。” “哪怕一时气不过,这婚退了也比不退好,我早看钱家那小子不顺眼了,每次过来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阮父立时抱怨上了。 虽说两家关系是以钱家为主导,可钱利仁不过一个小辈,就敢这么甩脸子,阮父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阮母又问,“那公司的事真不要紧?” 阮父斟酌了一下,实话实说,“要说一点影响都没有,肯定不可能,毕竟我们跟钱家生意往来这么多年,可当断则断,之前我总是想着,女儿以后总要嫁进钱家,阮氏集团以后跟钱氏只有更紧密的,所以很多事钱氏插手也就插了,可若是两家婚约作废,哼,以后我阮氏可就不是他钱氏的一言堂了。” 说话间,阮父的锋芒乍现,再不是阮柔跟前的憨厚形象。 闻言,阮母心中的担忧放下些许,“生意上的事,我许久不插手,也就不多说了,你自己有数就成,但我这边还有王夫人她们一堆密友,要是有能帮上忙的,你只管说就是。” 阮父点点头,“放心吧,没事的。”也不知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阮母。 另一头,阮柔顺利赶上第一节课,两节课结束,阮柔正跟舍友一起往宿舍走,半路上却被钱利仁拦住。 “阮玎,我有话跟你说,你过来一下。”钱利仁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看起来着实不好惹。 舍友们知道两人的关系,当即退后一步,“玎玎,你们聊,我们先回去了。” 阮柔家就在市区,并不住校,申请宿舍也只是为了课程的间隙有个休息的地方,平时在宿舍的时间并不多,故而跟舍友们的关系一般。 “行,你们先回吧。”说着,主动跟钱利仁来到一旁灌木丛跟墙壁之间无人关注的间隙。 阮柔语气十分不耐,“钱利仁,你有什么事快点说吧,我还有事呢。” “我昨天跟你说的退婚的事,你同不同意?”钱利仁眼神十分凶恶,仿佛眼前不是自己近二十年的青梅竹马,而像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不同意有用吗?”阮柔讥笑,“你要退婚,你自己怎么不回去跟你爸妈说?” 钱利仁顿时结巴,语气也没那么理直气壮了,“玎玎,我跟萱萱是真爱,你就当看在我们过去那么多年的交情上。”说着,他眼神不由得看向左边位置。 阮柔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正好看到对面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正是钱利仁所谓的真爱段子萱。 她有些无语,这蠢货,还敢把人带自己跟前来,她吆喝了一句,“段子萱,听说你跟我未婚夫搞在一起了,怎么插足未婚夫妻的感情比较刺激吗?” 段子萱顿时羞红了一张脸,委屈巴巴看向钱利仁,“阿仁,我说过的,你有未婚妻,我不会插足跟你在一起的。”说着,小碎步蹭蹭跑远。 “阮玎,你够了,萱萱还没答应我的追求,你有气就冲我来,不要针对她,她什么都不知道。”钱利仁一双眼睛好似要喷火,明明张得人模人样,说的话却全是狼心狗肺。 对于段子萱到底是不是有意插足,阮柔不想置喙,但是吧,作为北通市的知青企业家,阮家和钱家的联姻几乎人尽皆知,对方要说不知道,她肯定是不信的。 “所以呢?”阮柔反问,阮父阮母都同意退婚了,她本来想先好商好量,先把婚退了,再行报复之事的,但现在,她还真就不想忍了。 “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我未婚夫,你喜欢上别的女人你还有脸了,怎么,你天生脸皮比别人厚?”阮柔嗤笑,一句比一句扎心,“再有,你想退婚怎么不回去跟你爸妈说,就会跟我叫嚣,怎么,你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阮柔骂人的话张口就来,直到把钱利仁骂得低下头去,这才气哼哼离去,离开前,还没忘记扔下自家的决定。 “你有真爱要退婚的事,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想必要不了几天,你就能如愿,祝你如愿吧。” 钱利仁一时有些呆愣,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既觉轻松,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按对方的话,岂不是代表爸妈他们都会知道自己的行为,因为喜欢上一个女孩而与联姻家族提出退婚,置家族产业发展于不顾,他都不敢想,钱父钱母该是何等的暴怒。 第590章 就在钱利仁忐忑不安的同时,另一头,阮父阮母也正约了钱父…… 就在钱利仁忐忑不安的同时,另一头,阮父阮母也正约了钱父钱母出来协商。 两家是老相识,钱父向来和阮父以兄弟相称,两家关系亲厚可见一般,可往后,这份关系注定不存。 等人的间隙,阮父不由得再次叹息,光是这一天,他操的心比过去几个月都多,阮母见此,轻握了握他的手表示支持。 阮父将地点约在了距离钱氏集团不远的五星级酒店,也是两家当初定下婚约的地方,一晃这么多年,酒店依旧如初,只人的心态却是变了。 包厢内,阮父阮母忐忑等待,而受到邀约而来的钱父钱母还不知今天的议题,进来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笑。 钱父调侃,“老阮,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有什么事不能上门说,还特意来酒店。” 阮父一时沉默着没有吭声,钱父便也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了,老阮,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有事你直说,能帮的我老钱肯定帮。” 相比较阮父有些微胖的身材,钱父是一个身材颀长略显古派的人,可以说,阮氏集团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钱父的帮衬功不可没。 钱父时常称两人是兄弟,可这份兄弟情在彼此眼中到底有多重,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起码是需要联姻才能保证维系的关系。 阮父一时间难以开口,钱父钱母到底坐下,钱母正好坐在阮母隔壁,便温和着问,“老阮不说,小雨你跟我说。” 阮母全名为王思雨,年纪比钱母小上几岁,以前两人都是以姐妹相称的,迟疑了片刻,她看向阮父,见其微微点头,到底开口,“事情是这样的” 阮母缓缓把昨日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家的决定统统说了出来,语气间听不出多少埋怨和生气,但光看阮家今日的阵仗,就可知对方的慎重。 还没听完,钱父的拳头就捏了起来,钱母也不由得忐忑起来。 “老阮,弟妹,你们先别气,那臭小子忒不是个东西,我来狠狠教训一顿,放心,玎玎是我选中的儿媳,就是那臭小子没了,这门婚约都不会变。” 这幅反应其实不怎么出阮父的意料,不管怎么说,两家都是几十年的交情,钱父也并非那等糊涂虫,自然知道两家联姻的重要性。 可是吧,已经做了决定的阮父总觉得不是滋味,他干巴巴开口,“老钱,我今天找你过来,不是告状的。” 钱父挥挥手,犹带怒气,“知道,但我得给你个交代。” 见他呼哧直喘气,钱母拍了拍他的手,“老阮,小雨,我们的心思一直没变过,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阮母几次张了张口,愣是没能再说出退婚的话来。 可是,不退婚,还能怎么办呢。 年轻人的爱情就如酷夏燃烧的火,浇是浇不灭的,反而会随着时间愈发膨胀。 一个有自己所爱的年轻人,叫她怎么舍得把女儿嫁过去,那是她千万珍重、当做掌上明珠养大的唯一孩子啊。 还是阮父理智尚存,他笑着道,“没那么严重,不过就是阿仁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咱们谁没年轻过,就说老钱你当初对嫂子不也是追求得热烈,依我看啊,年轻人的情情爱爱,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强扭的瓜不甜嘛,至于咱们大人之间的事可不受小孩子影响。” 说是这么说,在场四个人都是老狐狸生就一副玲珑心肝,哪里会信这个。 阮家态度很明显,就是要退婚,可钱父钱母不乐意啊,事情就僵持在这了。 好在很快饭点到了,钱母张罗着吃饭,看着熟悉的招牌菜,不由得有些怔愣,“小雨啊,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怎么就走到这步了呢。” 阮母心内想,还不怪你的好儿子,可面上还得同样惋惜着,“嫂子,真没那么严重,就算两个孩子退了婚,我也把你当亲姐姐看。” 钱母心想,那怎么能一样,婚一退,两家就不是未来亲家,阮家也不是自己未来孙子孙女的了。 道理很简单,可不管是不好把话说开的阮家,还是不愿意直接退婚的钱家,都揣着明白当糊涂。 稀里糊涂地吃完一顿饭,钱父到底给出了交代,“老阮,具体的情况我还不了解,利仁那小子的狗脾气,说不定就是在说气话,你们给我点时间,等我回去问清楚了,一定给你们和玎玎一个交代。”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让步就太不给面子了,阮父阮母对视一眼,只得同意。 “好,可利仁那儿别太苛责了,谁没年轻过呢,有个真正喜欢的人其实算是件好事啊。”最后,阮父如此宽慰。 可这些话丝毫没能动摇钱父的怒气,他气势汹汹离去,身后钱母急匆匆跟上。 再后面,阮父阮母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皆有些担忧。 “这婚事,不会退不成了吧?”阮母有些担忧,事情都闹到这份上,真把婚安生退了才是好事,要是退不了,她都不敢想女儿以后嫁进钱家得过什么样的日子。 “老钱会想明白的。”阮父安慰,但凡有一方坚持,这婚就肯定能退。 ——- 钱家。 钱利仁忐忑小心地夹着尾巴,估摸着家里没人的时候正准备悄摸摸回来。 结果,他刚贴着墙进入自家大门,就听见一声饱含怒气的大吼,“逆子,你给我滚进来。” 钱利仁心头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完了。” 他就知道阮玎那丫头没安好心,这是故意拿他老子压他呢。 哪怕他再不敢进去,可钱父在沙发上虎视眈眈,钱母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担心,可更多的还是恨铁不成钢,他只得心中打鼓,脚下颤颤巍巍一步步挪进去。 “爸妈,怎,怎么了?” “你说说,最近犯什么事了?”钱父大刀阔马,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完全不似面对自己的亲儿子。 钱利仁犹豫了那么一秒,在扯谎和如实道来之间,到底选择了后者。 “爸,我就是想跟阮玎退婚,这也没什么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无所谓?”钱父怒极反笑,“无所谓,那你怎么不敢来跟老子讲,还让人家一个小姑娘自己提,老子养你这么多年,真没想到就养出这么个狗东西来。” 钱利仁战战兢兢一句不敢吭。 可钱父的怒气依旧未消,“你说无所谓,好,那我问问你,我为什么要给你跟阮家丫头定娃娃亲?” 还能为什么,联姻呗,钱利仁心知肚明,但这年头,年轻人的想法总是最多的,也最自我,所以他很是理所当然的回道,“联姻呗,可爸,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资本市场靠的是实力,阮氏集团能做的,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己做,你之前不是一直嚷嚷阮家报价太贵了吗,换别人不是一样做。” 好家伙,钱父这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家儿子敢提出退婚了,敢情自己以前的抱怨让他曲解了。 是,随着人工和材料费的上涨,阮家报价是越来越贵了,加上拿地的支出,钱氏集团的利润率越来越低,负债率越来越高,可那是相对的。 阮家报的价比市场价略高,那是因为阮家从不偷工减料,给出来的工程质量最好、工期最短,两家几十年的关系在那,他不用自己盯都能放心。 可换一家呢,房地产行业浸淫这么多年,他还不知道其他几家的工程质量吗,怕是要不了两年,钱氏集团的口碑就能沦落到跟他们一样。 以往,他是最满意这个长子的,长得像自己不说,性格也沉稳,比性格略显跳脱的小儿子早熟得多,且学习成绩好,考上本地最好的大学,一向是他们做父母的骄傲,在外给自己挣了不少面子。 可现在,钱父头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能为了一个女人,置家族发展、关系亲厚的阮家,一同长大的阮家丫头于不顾,这样的儿子,真的靠得住吗? 钱利仁盯着钱父锐利的眼神,一瞬间不敢吭声,只勉强描补,“爸,不说换人合作的事,咱们家跟阮家多年的交情,就算没有联姻,以后也能继续合作啊,不影响什么的吧。” “呵!”对钱利仁的这番话,钱父只发出一声冷嗤,看来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哪呢。 为了个女人就跟阮家退婚,不专,是一错。 明明有了喜欢的人要退婚,却不敢自己提出来,而是怂恿阮家丫头提,没有认错的胆量,是二错。 事后不知悔改,强词夺理,此为三错。 可以说,不管从个人人品,还是商业上的见识考量,钱父此刻都给这个大儿子判了死刑。 如果这件事放在年轻时候的他身上,最可能的就是当做没有动心,继续维持联姻,退一万步,就算爱到要死要活,真心要在一起,那也该光明正大地提出来,主动上门负荆请罪,尽可能在不破坏两家关系的基础上把婚退了,这才是一个成熟的生意人该做的。 这个儿子,简直处处不及格! 钱父本来都想着等儿子毕业后,就把人带进公司亲手培养,尤其认识那些老伙计,他自己年纪不小,近些年加班熬夜时常觉得有心无力,此时却突然自身体深处涌出无穷的力量,与其看这个儿子把前氏集团祸害了,倒不如他再撑撑,大不了撑不住再找职业经理人。 一切想通后,钱父反而不气了,也能冷静看待眼下儿子的举动,他对自己道,只当给这个儿子最后一个机会吧。 第591章 “老阮今天找我提了退亲,我暂时没答应。”钱父轻飘飘扔下句话,仍…… “老阮今天找我提了退亲,我暂时没答应。”钱父轻飘飘扔下句话,仍不忘观察儿子的反应。 却见钱利仁面上显露出难以遮掩的喜悦和急切,“爸,你怎么没同意啊?” 还有脸问,钱父更加失望,“我跟你阮家伯父几十年的交情,就要败在你手上了,你高兴吗?” 钱利仁一愣,见钱父神色间的疲惫,恍惚有一瞬间的迟疑,可很快,又被理所当然取代,“爸,事情哪有那么严重,我跟阮玎的婚约才多大点事,哪里就至于影响到两家关系了,想必阮伯父也不会那么小气。” 哼,钱父连冷笑都没力气了,只淡淡道,“哦,那你就去阮家给我把这婚退了,要求也简单,你把阮丫头和你阮家伯父的火气都给消了,我就同意你跟你喜欢姑娘的婚事。” 钱利仁万没想到还有这份惊喜,他喜欢的段子萱不过普通出身,父亲是南通的一所中学老师,母亲是全职主妇,家中顶多算小康,跟富裕基本不沾边,所以,哪怕打定主意跟阮家退婚,他也没想过钱父能这么轻易接受两人的关系。 欣喜之下,连以往的理智都没了,钱利仁当即高兴保证道,“爸妈,谢谢你,我保证完成任务!”说着,一溜烟欢快蹦跶着消失不见。 儿子离开后,一直没出声的钱母方才担忧看向钱父,“怎么,没事吧,利仁还小,想事情不成熟,以后慢慢教就是了,何必这么跟他生气。” 语气中,是宽慰,也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钱父哪里听不出来。 他跟钱母同样是老夫老妻,携手走过好几十年,可以说,对方咳嗽一声,他都猜得到对方想要做什么,故而,此时只瞥了她一眼,钱母立即意会不吭声了。 此时已值半下午,不用去上班,距离吃饭又还早,无事可做,两人索性就去了楼顶,一边晒着太阳,钱母在花房浇花,钱父则自觉进了健身房,只要想想还得工作十来年,他就觉得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两人隔着一道玻璃窗还能聊起天来,钱母问,“你是不是对大儿子有什么想法。” 钱父说,“我突然发现大儿子不大靠谱。” 钱母说,“还有时间好好教。” 钱父说,“他没那个精力了。” 最后两人也没说拢,此时的两人都压根没想起来,还有个年纪不大、不怎么靠谱的小儿子,钱利群。 钱利仁去年刚上大学,转眼就要上大二了,等大三学校课程少了就可以进公司实习,培养个几年,钱父自觉就可以退位让贤了,哪里想到有退婚这一出。 而小儿子钱利群比老大小个两岁,今年下半年刚上高三,正是高考前的紧要时刻,天天早出晚归上课考试,钱父钱母谁也没想着拿家里这摊子事打搅小儿子学习。 尤其钱利群是个闹腾的性子,作为小儿子被老两口养得娇,最是气性大不过,知道老大干的事,保不齐能跟亲哥干一架,更是不好开口说—— 钱家那边的事,阮柔不清楚,不过嘛,瞧着眼前自称来道歉,实则眼睛朝天看、半点歉意愧疚都没有的钱利仁,想也知道定然是被家里逼着来的。 于是,阮柔便也揣着手,漫不经心看他到底能说出些什么来。 “阮玎,我爸妈同意退婚了,你看什么时候把你爸妈喊上,把这事正式办一下。”钱利仁那叫一个高兴。 阮柔哪怕不知道钱家人是怎么跟钱利仁说的,可是吧,绝不是就这样干巴巴上门让退婚,但她还是干脆应了,“好啊,我这就让我爸妈约你爸妈出来。” 当初两家虽说定的娃娃亲,可也是走了流程的,不仅请了友人来见证,还特意仿古礼相互给了订婚信物,所以,要想退婚,光口头上说是不够的,还得再请当初的媒人见证,退还信物婚书,否则,圈子里的人可不会认。 见人轻易答应,钱利仁反而从欣喜中回过神来,狐疑地看向眼前——自己名义上的青梅,“阮玎,你是不是打什么歪主意呢” 两人早有订婚,从小大人们就喜欢把他们凑一起,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做作业,总而言之,彼此相处的时间比之家人丝毫不差,故而,钱利仁自认对阮玎熟悉万分,心中更是清楚,阮玎对他有几分心思,一直跟自己屁股后头转呢。 可钱利仁不喜欢阮玎,他喜欢的从不是阮玎这样同样豪门有钱人家长大的千金小姐,但那时候他没有喜欢的人,加上长辈们的一力安排,他只有听从的份,所以以前也从没有特意拒绝,等到上了大学,遇见了心爱的人,他才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就更急着要退婚了。 被怀疑的阮柔白他一眼,“你要不愿意离,就拉倒。”阮柔才不管着,爱离不离,离了她自然有让阮家跟钱家分割开的办法,要是不离,也能活活拖死钱家,这件事上,就看谁更心狠、谁下手更快罢了。 “离,离,离!你可不能反悔。”钱利仁见状,慌忙道,他昨天可是跟亲亲女友段子萱承诺,一定会跟阮家退婚,两人等大学毕业就结婚,他会让她当上最风光的钱家大少奶奶。 钱利仁来闹了一场,又自己傻乐着离开了,阮柔摇摇头,懒得多想这一摊子。 她眼下的心思更多还是放在如何帮阮家度过难关上。阮、钱两家合作几十年,筋骨皮肉都连在一起,真要分开,对哪一方都是件伤筋动骨的,更何况,相较而言,阮家的处境比之钱家更艰难些。 第592章 时日一天天热起来,等到枝头的蝉鸣惹得人心烦的时候,大学第一学年…… 时日一天天热起来,等到枝头的蝉鸣惹得人心烦的时候,大学第一学年的期末考如期而至。 如果说,中学是所有老师家长跟在身后不停鞭策,那么,大学就完全考验个人自制力了。 远离了家长和熟悉的环境,苦苦熬过高考的学生们基本分为了两类,一类是彻底放飞,秉承着六十分万岁的理念,在大学享受最肆意畅快的青春,还有一类,则依旧努力学习,一点一滴地充实自己。 两种选择,不好说哪一种更好,但无疑,阮柔若想顺利插手阮氏集团的决策,则必须把自己在学校的成绩提升到足够优异。 看着原主堪称新书的本学期专业课本时,阮柔都忍不住有些叹息,真不知阮家怎么想的,就一个独生女,还养得跟废物一样,眼里除了钱利仁,也就剩吃喝玩乐,半点本事没有,也不知阮父那么拼命搞事业图什么。 想是这么想,该努力的还是得努力,阮柔认命一本本翻阅课本,好在原主读的专业是万金油工商管理专业,她在商场也纵横过,故而,学习起来还算轻松。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大一马上要结束,辅导员在班级群里通知了大二开放报名第二学位的消息。 阮柔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工商管理专业说万金油,但其实在商场上也有些作用,但阮氏集团的本质业务是房地产建设,术业有专攻,要想入主阮氏集团,成为一个令人信服的二代继承人,她就必须得懂工地上那些东西,斟酌片刻,她立即选定了土木工程专业。 就在她认真准备期末考的同时,钱利仁正跟真爱段子萱满北通市溜达,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处处撒下两人恋爱的欢声笑语。 为期两周的期末考结束,阮柔每一科都发挥良好,全优是肯定的,考前全力以赴,等考完,阮柔则完全将之抛在脑后。 暑假来临,阮、钱两家正式退婚的事也该提上日程。 “今日就请大家做个见证,我儿阮玎与钱家小子的婚约就此作废,从此以后,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曾经订婚的大酒店内,阮父全程挺直脊梁,面上带笑,在一众老友面前跟钱家退婚,两家互相退回信物,也彻底彰显着两家几十年友谊走到了尽头。 同处一个圈层,各家的事情基本就没有秘密,更遑论钱利仁带着女朋友到处冒头,压根没有半点遮掩,反正结果是,大家都知道了是钱家小子变心非要退婚,免不了几句叹息,看着金童玉女的,也是缘分不够。 这也正是阮柔想要的结果。 今天的阮柔打扮十分得体,她年纪还小,不到二十的年纪,面容尚显稚嫩,此时却是穿了一身米白色西装,身材颀长,言行举止得宜,跟在阮父身后,乖巧的同时不失几分气度,叫一众老伙计不由得心中暗暗称赞,心道看来阮家没那么容易倒下。 可别小看一个合格继承人的影响力,古代哪怕皇帝没有继承人,都容易动摇国本,如今同样不遑多让。 “玎玎,累了没。”好不容易得了会儿空闲,阮父偷偷问女儿。 “爸,我不累,叔叔阿姨和哥哥姐姐们态度都很好呢。”今儿这一场,名为退婚,不是什么好场合,可却是阮柔初次显露自己形象的好机会,就是再累她都乐意。 阮父闻言不吭声了,女儿给自己长脸,他也高兴着呢。 反观退婚双方,阮家这边就算称不上春风得意,可也气氛欢快,钱家那头,当着外人面尚且和气,可背过身去,钱父恨不得拿根藤条抽死大儿子,叫他给自己丢脸。 本来为了别的女人违约退婚,就是他们老钱家不厚道,但要是借着年轻人的名头混过去,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顶多说一句年轻人冲动,前提是,钱利仁没有把他的小女朋友带来现场。 钱利仁自以为把人装扮成服务生,安排妥当不引人注意,然而,就两人那是不是眼神对视情意缠绵的模样,好似谁眼瞎看不出来一样。 钱父第无数次为自己有个如此愚蠢的儿子哀叹,小声警告,“你给我悠着点,今日这么多长辈在场,你就这般言行,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钱家。” 不管亲爹如何作想,钱利仁没觉得有什么,“我跟阮家都退婚了,萱萱过来有什么问题,我还觉得委屈她了呢。” 要说钱利仁为什么会直接把人带来,也并非全然昏了头,而是段子萱不太相信阮玎真的愿意退婚,特意过来盯着以免出什么幺蛾子的。 钱父一口气噎在喉咙口,险些被气出个好歹,索性挥挥手,眼不见为净。 钱利仁见状,当即跟泥鳅一样,溜去角落跟段子萱说悄悄话,全然没注意在场其他人怪异的眼神。 就如钱父给这个儿子下的定论一样,此时的钱利仁在众人眼中,头顶赫然顶着“脑子有病”、“不堪大用”的标签,光这会儿的功夫,就足以毁掉过去二十年留下的好印象—— 婚约退掉,便是暑假。 “爸,我暑假没事,要不你带我去公司吧,随意给我安排个岗位实习就行。”近两个月的假期,阮柔没打算闲着,而是直接跟阮父提出要进公司实习的想法。 这就是独生女的好处了,不管怎么算,以后的阮家都是属于她的,所以提出进公司,也不必担心阮父忌讳。 阮父颇有些诧异看向女儿,自从钱利仁提出退婚后,自己这个女儿好似就完全不一样了,可能是受了刺激,也可能就是单纯长大了,倒是比以前懂事了许多。 “你想去哪个部门?”阮父没有拒绝,和钱家退婚后,摆在眼前最重要的两个问题,一是如何维持公司运转,二则是未来的继承人问题,职业经理人固然专业,可这么大的资产钱财放到旁人手中总归不放心。 “可以的话,我想在每个部门轮岗三个月。” 阮氏集团作为专业的建设公司,除去前期拿地和后期卖房不参与外,负责中间建设的全流程,是北通市的老品牌,靠着过硬的质量,口碑上佳,其内公关行政财务人事、设计部建设部,审计监察样样不缺。 阮柔想要的是以后全盘接受阮氏集团,打出自己的名声、以及拥有自己的班底,是目前最重要的两件事。 阮父思考了片刻,这倒是大公司培养管培生的模式,多部门轮岗熟悉业务,容易出实干型的管理人才,女儿显然是经过考量的,他头一次如此认真看向自己的女儿,以阮氏集团总裁的角度,而非一个普通的父亲看女儿。 “玎玎啊,你愿意跟爸妈说说你的想法吗?”这会儿,他便又恢复一位温和的父亲形象了。 “爸,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阮柔尽量模仿一个正常心理转变的过程,“以前,你们总说以后我是要嫁到钱家去享福的,可自从钱利仁闹着要退婚,我看了许多、也想了许多,爸妈,你们愿意相信我一次吗?” 阮母心疼看向女儿,“我们做爸妈的当然相信你,你有什么想做的、想要的,只要不违法乱纪,我和你爸都愿意。” 什么叫溺爱,这就是! 阮柔心内腹诽,面上依旧一派正经,“那爸妈,我想要成为跟爸妈你们一样的人,我想要进公司靠自己的努力继承爸的公司,而不是等着成为谁的妻子、谁家的儿媳。” 阮父阮母没想到女儿的志气如此之大,但忽然间,脑海中又似一道雷光劈开了曾经蒙昧的一块区域,是啊,为什么从始至终,他们都没考虑过培养女儿这一途径呢。 几十年过去,二代圈子里不是没人选择优秀的女儿继承家业,可阮家就一个女儿,却从来没想过,究其原因,不过因为女儿从出生开始,就定了钱家这么一门亲家。 婚嫁,便意味着女儿要嫁出去,所以,哪怕夫妻都默认家产属于唯一的女儿,却从没想着叫她好生学习继承公司,说来也是可笑。 望着女儿灼灼的目光,阮父难得说不出话来,嗓子口有些干哑,良久,他猜到,“好!爸带着你,你慢慢学,还有的是时间。” 一旁,阮母心神震荡下,依旧不免担心,“玎玎,建筑业很苦的,你爸年轻的时候吃了多少苦,工地的灰尘吃多了,现在肺部还有问题呢,而且,公司的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你年纪小,去了会被欺负的。” “我可以!”阮柔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表明自己的坚定态度,“妈,你以前年轻时候不也跟着爸一起跑生意,也就是我上了高中你才从公司退下来照顾我高考,你和爸都可以,我一定也可以。” 阮母便不吭声了,为人父母的,总是想给女儿选一条最顺畅无忧的路,以前,钱家就是他们夫妻俩给女儿最好的安排,有阮氏集团的资产在,加上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她笃定钱家不能负了自己女儿,哪里想到,钱利仁会是那么个混账玩意呢。 阮父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安慰道,“玎玎有这个胆气想试一试,没道理咱们做爸妈的还拦着,说不得我们闺女就是商业奇才呢。” “净瞎说。”阮母嗔怪,“不过,经钱家这一遭我也算看明白了,人有不如自己有,再靠谱的交情,不是亲爹妈,都靠不住,女儿既然想干,那咱们做爸妈的就只能在后面扶一把。” 夫妻俩眼神同时看向女儿,阮柔一个激灵,当即保证道,“爸妈,我一定会努力的,你们相信我。 “好,相信,相信。”阮父阮母顿时乐呵呵。 事情既已说定,阮父看待女儿就有了几分对手底下员工的高要求,严肃叮嘱一番,阮柔遂又是好一通保证,约定明天就去公司以实习生的身份报到,第一步达成,阮柔心内自是欢喜。 一日,阮父精神浅,早早起来,先是在餐桌旁看最新的时事新闻,阮柔便也跟着旁听,吃过早饭,父女俩连带阮母一家三口一起往公司去,阮母已经好些年不曾来过公司,此时过来想起过去跟阮父一起奋斗的时光,不由得有些恍惚,眨眼间,竟就到了她女儿都能来公司的时候了。 作为阮父唯一的亲闺女,阮父未来的继承人,阮柔来公司实习可没打算搞隐姓埋名那一套,主要也没那个时间和闲心,她需要做的是尽快熟悉各个部门业务,早日找到阮氏集团脱离钱家、独立发展的突破口。 第593章 阮柔实习的第一站是公司人事部——一个企业所有的业务相关,几乎都…… 阮柔实习的第一站是公司人事部——一个企业所有的业务相关,几乎都跟人和钱有关,了解人,是她选择的第一步。 跟阮父一起从车上下来,今日的阮柔同样穿着一身半正式的淡蓝色衬衫配西裤,化了淡妆进入公司,先来到七楼的公司董事长办公室。 阮父喊来助理,很是自然地介绍,“小许,这是我女儿阮玎,她来公司实习,你去给安排在人事部。” 小许是阮父的工作助理,三十来岁,很是伶俐的一个人,闻言,虽然有些诧异,可很快掩饰好短暂的表情失控,温和对阮柔道,“阮小姐,实习还需要办些手续,我带您过去” 阮父是个大忙人,坐到办公位上第一时间打开电脑看文件,顿时把女儿抛在了脑后。 阮柔倒也没怕的,跟在许助理身后,先是办了入职手续,领了一套简单的办公用品,就来到人事部分给自己的工位上。 正常一切办完,许助理就该走了,可这到底是老板的闺女、公司的小老板,许助理只犹豫一会儿,就进了人事总监的办公室,准备交代几句。 人事部的员工不多,拢共不到四十平的办公室,摆了十来张工位,正巧还有两张空着。 阮柔坐下来,按照新员工指引打开电脑,登上自己的账号,还没人给她安排工作,于是就只能先看员工手册。 不一会,许助理从里面的总监办公室出来,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回七楼复命。 而后,里面的人事总监把她喊进去。 人事总监姓杨名安,是位近四十岁的女士,妆容精致,身上的衣服倒是不怎么正式,但叫人看着就有一种职场精英的范儿。 “阮玎啊,咱们聊聊,人事这边的工作呢,比较杂,事情也比较多” 说是聊聊,其实更像是汇报工作般,叫阮柔有些哭笑不得,但这也不算件坏事,她是未来继承人过来熟悉公司的,又不是真准备从一个小员工慢慢熬上去,有捷径自然要走。 最后定下来她的实习岗位算部门助理岗,其实就是听人事总监一个人的,有什么大的会议和事情也可以带上,省得别人说闲话—— 暑期两个月很快结束,阮柔已经对阮氏集团有了一个整体的了解。 总的来说,阮氏集团有着一家建筑公司的通病,劳务的建筑工人数量多,实际公司里的员工并不多,而公司业务主要集中在以北通市为中心的周边省市,之前的业务来源大多来自钱氏集团,以及竞标的一些其他项目,比例大约是八比二,由此可见,阮氏集团与钱氏集团牵扯之深。 就阮柔最近看来,不管两家面上如何表现,但内心肯定都笃定是要分开单干的,当然,在此之前,钱氏集团还有几个在建的项目肯定暂时不能换人,不过一个待开工正商谈的项目直接泡汤,阮父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阮柔不得不开始思考,怎么给阮氏集团揽来更多的合作项目。 要说阮氏集团做的有多好倒也未必,但是,论起质量,阮氏集团在行业中绝对数一数二,比之那些滥竽充数的豆腐渣可好多了,质量好,口碑好,却不足以招揽来更多的生意,原因很简单,因为房屋建设这件事,本身就掌握在大资本家手里,而非真正需要住房的购房人手里。 阮柔想到的第一个主意是公关打广告,这年头是流量的天下,只要阮氏集团的质量受到绝大多数消费者的认可,或许可以倒逼建设方主动选择阮氏集团,就是不知道这样需要花多少钱才能看到效果。 结果,找到阮父一提,直接被否决了。 “为什么?”阮柔不解问。 “没用。”阮父苦笑,“一样的价格,你叫购方人怎么看房屋质量的好坏,买的时候肉眼根本看不到,等发现问题早就晚了。” 阮柔语结,“难道就没有专门的机构可以做检测的吗?” 阮父白了女儿一眼,有的谎言之所以能恒行天下,自然有其存在的必要,各种原因不必深究,但结果就是这样。 阮柔有些蔫,如果没有更多的项目,阮氏集团靠什么才能保证之后的运营不出岔子呢。 看见女儿担忧的模样,阮父难得摸了摸女儿头,平时在公司阮父可是很注意形象的,安慰道,“没事,你能想到这些,爸很高兴,说明你有这份天赋,以后多学多看,肯定能比爸还厉害。” 现在的阮柔显然还担不起这样的夸赞,只得回去另想办法。 公司的事重要,但暑期结束学校开学,修满学分毕业同样很重要,毕竟一份良好的学历,哪怕在公司继承人身上也很有分量,阮柔不得不把全天实习变成了没课有空就来公司。 第594章 大二的学业异常忙碌,除去本身的专业课程外,还得开始修第…… 大二的学业异常忙碌,除去本身的专业课程外,还得开始修第二学历的学分,加上阮氏集团的实习,阮柔整个人都沉浸在忙乱中。 阮氏集团的危机已经肉眼可见,新学期开学,阮柔从人力资源部转到了财务部轮岗,更熟悉公司的账目情况,虽说有着以往多年的积累,暂时不至于出现资金周转的问题,可只进不出,早晚都是要出大问题的,阮父因此忙得焦头烂额。 阮柔见状,上次被阮父打消的念头,再次浮现——总有人会为了几十年住房的质量付出略高一点的代价。 她再次跟阮父提出,并给出一份详细的公关预算表,阮父见此,纠结片刻,到底同意,当然,主要原因在于整体预算并不高。 阮柔想到的公关主意,并非径直打广告,流量时代,单一的广告很难吸引人们的目光,反而花销巨大,她的计划是走网红路线,搞两个直播,一个是直播阮氏集团之前施工的各个建筑楼质量检测,这些建筑时限久的能追溯到三十年前,检测并不困难,真正的难点在于,必须得阮氏集团建的楼质量确实可靠。 对此,阮父拍着胸。脯保证“你爸我建的每一栋楼的验收都是我亲自参与验收的,监理更是完全的第三方,我用公司的名誉担保,质量肯定没问题。” 于是,第一项计划完美通过,接下来就是实操,找有点信誉度的主播。 第二项计划,则是阮柔准备找人全程直播阮氏集团在建的工程,大部分人对房屋建设都是一知半解,房屋是什么结构、用的什么材料配比,具体花费的时间多少,正确的建设步骤,需要的人力多少、第三方监理是否可靠,等等诸如此类繁杂的问题,每一样都可能影响最终房屋的质量,幸而,经过一段时间土木工程的学习,阮柔如今勉强算是个半吊子。 “这真的靠谱?”爽快答应第一项计划的阮父有点犹疑,“一处楼房的建设周期可不断,少则一年,多则好几年,这要直播下来,可不是个小工作。” 阮柔狠狠点头,“当然,爸,要想把名声打出去,这一步必不可少” 在她的极力劝说下,阮父到底同意,“行,那就按照你的去办吧。”说着,忍不住慨叹一声,“现在到底是你们的时代,你爸我老咯,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步骤。” 阮柔一本正经摇头,边竖起一个大拇指,“爸,术业有专攻,我现在只会这些小门道,可不比得爸你,在建筑方面,是这个!” 阮父被女儿的拍马屁逗得哈哈大笑,一扫近日来的晦气。 有阮父的支持,在董事会上顺利通过“直播检测计划书”,阮父派出身边最得力的许助理专门负责这项业务,未必对这件事本身有多看重,更多是对女儿的无声支持。 许助理作为项目主导人,但实际,很多事情,许助理都会来问她的意见,作为未来继承人的第一次操盘,阮柔的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新鲜出炉的直播官方账号、筛选可靠的中等级别主播洽谈、选择信誉度上家的检测公司,桩桩件件,阮柔都跟在许助理身后跑了个遍,足足等了一个月,一切才准备就绪,可以正式开始直播了,而在此期间,已经有部分预热,只不过关注度还不高。 正式直播开始,一开始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就如千千万万无名直播间一般,成为贡献平台数据的微小一份子。 直播的真正暴火在开始直播的第三个月。 事情的起源是又有一家房地产商暴雷,此前一拖再拖的交房日期干脆直接摆烂,宣布烂尾。 大多购房者花费半生积蓄、掏空家中几个钱包、背负上巨额房贷,这才买下属于自己的一座房,可贷款和预售制,使得他们明明没收到属于自己的房子,掏了大额首付,还要每个月按时还贷款,可是说,怨气简直要凝成实质。 一则中年男人痛哭流涕控诉开发商跑路的视频直接挂上了热搜,评论转发数一天内直接破了几百万,底下不知多少有同种遭遇的人纷纷痛述自己的经历,夹杂在其中,有某人“路人”悄悄推出了阮氏集团的直播预告。 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可阮柔舍得砸钱,硬生生砸到其下的第一条评论,很快,看着奇奇怪怪的直播间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这是什么直播?一家建设公司?”有人好奇问。 也有喜欢看热闹的人,去瞅了一眼直播间,瞬间明了,回来热情科普。 一传百,百传千,阮氏集团、直播,质量检测,几个词条直接上了热搜,这一回,可不是阮柔花钱的缘故,而是老百姓们的期望实在太过热切,愿望太过朴素。 第595章 阮氏集团直播间,又是一个周末,广大学生及工作党难得的闲…… 阮氏集团直播间,又是一个周末,广大学生及工作党难得的闲暇时间,一个个纷纷被热搜吸引,进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直播间。 本以为又是千篇一律的炒作风格,没想到,进入直播间后,内容很是朴素。 一队十来人的队伍,头戴安全帽,身穿工作服,先是介绍了检测员的身份,而后,又报了一遍近期的计划以及今天要去的楼栋 有人不禁疑惑地打出一个问号,就有自觉的老观众热心科普,“这是阮氏集团,就是北通市的一家老牌建设商,最近开始直播以前建造的房屋质量检测呢。” 得到回答的观众不仅没有解惑,反而更觉奇怪,“检测这个干嘛?” 一个已经被检测过房屋质量的观众欢快道,“当然是看看自己的房屋还能维持多久,有没有风险,需不需要修缮啊,对了,直播间后台还可以登记装修,阮氏集团的质量值得信赖。” “楼上的,你不会是托吧,谁不知道装修的水深?” “谁是托,我住了阮氏集团的房子几十年,他家质量好不好我难道不知道。” 于是,本来没什么热度的评论区顿时吵作一团。 负责直播的阮氏集团直播瞧见乱状,求助似的看向一旁。 接收到视线,阮柔摇摇头,低声道,“不用管。” 但凡新事物刚出现总要引起些争执,硝烟味浓厚的评论区对部分爱安静的观众当然不是好事,可有争议,才会有热度,阮柔十分期待接下来的直播热度。 等今日份直播结束,不出预料,阮氏集团直播间的热度又上了一层台阶,后天果真接到不少装修的单子,也有少部分人咨询能不能给自己房屋做个质量检测,不过,这就跟阮氏集团没多大关系了,阮柔让后台客服把这些咨询信息总结起来,送给房屋质量检测公司,全当送一份人情。 回到公司时,已经是傍晚,简单总结了一下今日份工作,阮柔便开始上楼找阮父。 她在公司从没遮掩过身份,阮父又一副自家公司任由女儿折腾的架势,她但凡做事基本没有任何阻挠。 “爸,直播最近的效果还不错吧。”阮柔喜滋滋邀功。 阮父看着忙碌完一身汗水和脏污的女儿,明明以前是被他们夫妻保护得很好的小姑娘,如今也能独当一面,欣慰的同时,不禁有些心酸,还是他这个当爸的不够强大啊。 若阮柔知道老父亲的所想,定要给一个白眼,别人有不如自己有,任何时候,自身强大才是硬道理。 “嗯,很不错,我都听下面人说了,接了不少装修的单子呢。”阮父笑眯眯,不吝夸赞女儿。 阮柔于是更得意了,她不知道的是,阮父哪里是听下面人说的,而是每天都要花些时间亲自盯着直播,看后台结果,其担忧程度比起负责直播的女儿丝毫不差。 其实,现在直播的热度是有了,可真正发酵的触发点还没出来,阮柔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直到一个月后,有其他小区住户给自己的住房检测,并将检测结果发到了网,顿时与阮氏集团的房屋检测结果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到热搜的那一刻,阮柔十分笃定,她需要的那个契机来了。 直播间里不好直接贬低同行,但针对检测结果,阮柔让直播们更加详细地说明,以免让大家更清晰认识到其中差别。 观众们又不是傻子,加上不少略微懂点专业的,在网上解说得头头是道,很是引人关注。 被直播间气氛渲染,选择花钱检测房屋的人不少,结果也是五花八门,但毫无疑问,不管年限长短,其质量都远弱于阮氏集团,房屋质量直接体现的就是房屋寿命和住房体验感。 有的房子,没建今年,一场风就开始摇晃,也有的房子,除非台风来临,否则稳稳当当毫不动摇,傻子也能看出来其中差距。 一时间,阮氏集团倍受好评,住着阮氏集团所建设房屋的不由得庆幸,摊上其他劣质开放商的满心愤恨,不停在网上发布着一些谩骂言语,只不过,不管网上局势怎么发展,阮柔都尽量控制自家直播间下岁月静好,但凡有牵扯其他建设方试图引战的,一律拉黑处理。 就在这般进展下,后台一个来信引起了阮柔的注意。 并非她所期待的其他开发商,而是一个私人用户,问的问题也很奇怪。 【你们阮氏集团还接建设的单子吗,大概一个小型小区,12栋楼,层高十层,包括周边一个小型商业区,如果接的话,报价是多少?】 奇怪点在于,问的问题太生手了,正常都是开发商报价,建设方竞标,哪有把出价权给到建设方,那不等着被宰吗,阮柔心下纳闷,但还是让公司预算组给了一个大概的报价过去。 之后,对面就没消息过来,等阮柔都忘记这件事的时候,阮氏集团线下却突然迎来了一队大爷大妈队伍。 公司前台接待登记完,满脑袋问号,一时都不知喊谁来接待这群气氛古怪的客人们。 详细询问一番,知道是摸着直播间过来的,前台还是给阮柔打了电话,喊她下来接人。 于是,阮柔下来,看见的就是一群大爷大妈,前台区域热闹得宛若菜市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免费领鸡蛋或者廉价旅游团呢。 哪怕疑惑,她还是客气问明显是领首的一位老大妈,“阿姨,不知道你们找我是?” “哎哟,还真是直播间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年轻啊,对了,你叫什么,在公司说话算数不?”老大妈别看气质儒雅,一张口顿时暴露了其话痨的本质,叽叽喳喳个没完。 阮柔: 经过好一番沟通,阮柔终于明白这群人是过来干什么的了。 以老大妈为首的一群老年团,是北通市市中心一家老小区的业主代表,小区名叫家园小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小区整体六七层楼,质量倒是还好,但是一来老旧小区户型不好,环境十分拥挤,尤其很多房屋只有四五十平,还没有电梯,住户们年轻时尚好,如今年纪大了,爬楼都成了一个大问题。 近几年,不少老住户都选择空置这里的房屋,选择去买外面新小区的房子。 可一来,如今房价贵,另买房子对不少人家都是一个难以承受的负担,二来,家园小区是以前的国营厂家属楼,虽然国营厂历经时代变迁,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可一起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谁也不愿意轻易舍弃,去一个全新的环境适应。 于是乎,拆楼重建的呼声愈发高昂,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第596章 阮柔了解了大概情况,明白其中缘由,顿时清楚,这不是自己…… 阮柔了解了大概情况,明白其中缘由,顿时清楚,这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处理的单子。 一整个小区的建设,按陈泽兰阿姨的说法,她们作为业主代表,已经跟所有业主开过大会,大家凑了些钱,加上小部分贷款,绝对足够建设所需,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看阮氏集团报价多少,质量是不是真的可靠。 是的,家园小区找上阮氏集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听说其质量十分可靠。 似陈泽兰阿姨这般的老住户,基本都是退休或者快退休的年纪,这房子要建起来,他们是准备住到老死的,提高居住体验,未来几十年都不用为房子操心,这才是她们最需要的,毕竟,她们可没少听说谁家的子女在外面买到烂尾房以及偷工减料、质量堪忧的住宅楼。 最开始,她们想要新楼房,并没有想要自己建,而是想着跟政府提出,有官方拆迁,但事情一拖再拖,陈泽兰阿姨等人一商量,还不如自己建呢。 “叔叔阿姨,你们等等,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喊公司老板来。”阮柔听着听着头都大了,慌忙打断。 她走出去的时候,还能听到身后有人嘀咕,“原来小姑娘做不了主啊,我说那么年轻呢。” 阮柔: 她径直去了楼上,把阮父直接从一个部门会议中拖了出来,“爸,你听我跟你说,公司来了一群大客户” 简单把事情提了一下,阮父的眼神顿时亮了,“真的?直播还能揽来这么大的单子呢,还是我闺女厉害。” “爸,这些话可以成了之后再说,现在陈泽兰阿姨她们肯定要了解很多具体的预算和费用等等,你看要喊上哪些人,我们赶快把这个单子敲下来。” 阮柔那叫一个急哇,眼见马上又有一个跟钱氏集团的合作项目要完工,这个项目正好能衔接上,也省得断档,一来下面养的人跑了,二来也是担心公司和工人们空闲。 有时候,人并不怕忙,就怕闲着,闲着就没钱,这方面,对公司和工人都是一样的。 阮父自然明白其中重要性,说起来,除去很久以前阮氏集团还不是这么大规模,而只是一个小建筑公司的时候,倒是接过不少单子,有个人的,也有那时候小型国营厂的家属楼,后来,房地产行业发展得越发壮大,阮氏集团也越做越大,动辄都是几个亿的大买卖,反而很少关注这些。 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绝佳的机会找上自己,阮父带着一群专业员工,初步跟陈泽兰女士商量好合作意向,将人送走后,忍不住看向自家女儿。 “玎玎啊。”阮父的语气那叫一个柔和,配上那显得有些谄媚的面容,顿时让阮柔身上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爸,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不用这样,”阮柔抖了抖,“我害怕。” 阮父一秒恢复正经脸,十分有老板派头的模样,“玎玎啊,你这次做的很不多,等项目定下来,我论功行赏,给你发奖金!” 阮柔颇有些无语看了阮父一眼,她可不缺钱,当然,奖金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欣然接受,“那就看爸你有多大方了。” ————- 之后的合作事项,因为阮柔不大懂,参与并不是很多,只是在公司有时间的话,会参与一下项目会议,其中主要原因,一是阮父认为自家女儿是大功臣幸运星,加持一下运气,二来,陈泽兰阿姨很是喜欢她,直说有她在才安心。 家园小区重建的项目作为北通市第一例的业主自发建设的商品房,很是吸引了一波本地群众的关注度。 市中心这样的老楼不在少数,居住条件十分差,又无法通过政府途径组织拆迁重建,很多人都只能将就着住,这不,第一时间盯上了同类情况的家园小区,这个重建项目能不能做好,很大程度能给他们之后的决策做出示范。 阮父也是鼓着一股气去做的,平心而论,项目体量不算太小,最关键的是,中间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最后赚到手的都是阮氏集团的。 这般大的项目和资金量,直接引起了官方政府的介入,毕竟,政府也怕阮氏集团跑了不是,总而言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家园小区的住户根据阮氏集团的总体建设报价、以及未来住房的条件情况,各自打一笔款进入政府的官方监管账户,由阮氏集团专款专用,除此外部分资金不足的还特意贷款了部分,就是为了住上更好的住宅。 随着项目进入正式的拆迁、重建阶段,阮柔能参与得就更少了,跟一下建设进度、偶尔去一下施工现场搞搞直播进度,倒是阮父,亲自跟进这个项目,立志打出一个好名声。 随着项目动工,北通市的同行们就格外羡慕嫉妒,尤其羡慕对方有个好女儿,随便搞个直播界接到了一个大单子。 别看家园项目体量不算特别大,可有一点,也不需要阮氏集团提前垫资啊,一般房地产公司从前期竞标、拿地、营销,就是很大一笔支出,真说起来,地产行业生意兴隆,但实则地产公司到底能赚多少也是个大难题。 在一众羡慕嫉妒的老友们酸言酸语中,阮父可谓春风得意,不住夸赞自己的宝贝闺女,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钱氏集团的钱利仁。 同样是二代,一男一女,以往圈子里更好看的都是钱利仁,毕竟是钱家的男丁长子,表现也上佳,哪里知道,不过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两人就这般天差地别,还是阮家姑娘天,钱利仁地呢。 说起来,阮柔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钱利仁在干嘛呢?这就不提钱父最近的呕心了。 有句俗语说的好,“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落到钱、阮两家,虽不至于连阮父开路虎都要嫉妒,可要叫阮氏集团超过了自家,钱父那是万万不乐意的。 对方接了个好项目,本就叫钱父心中焦灼,再加上自家儿子不成器,钱父恨不得把逆子赶出家门。 为什么叫逆子呢,因为钱利仁这个恋爱脑,自从没了原主的从中阻拦,直接跟真爱段子萱甜甜蜜蜜在一起,两人如今是北通市的模范情侣,不止羡煞了学校众多师生,就连北通市富贵圈都有不少男男女女羡慕不已,谁不希望有一颗真心相爱的人呢。 只不过,这份真爱,在旁人眼里是好事,在钱父眼中,那就叫玩物丧志、走火入魔、情迷心窍、色令智昏! 第597章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深夜,钱家,钱利仁……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深夜,钱家,钱利仁迟迟不归,钱父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愣是在客厅沙发上直等到了现在,门锁响动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向墙壁上的闹钟,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钱利仁带着满身酒气回来,从进了别墅区就完全一片寂静,此时突然听到一声怒吼,整个人顿时被吓住了。 下一瞬,客厅灯光亮起,漆黑的夜里,亮闪闪的光束刺进眼中,钱利仁眼中泛出生理性泪水,但同时,他也看清了伫立在光影中的人。 “爸,大晚上的,你干嘛呢?”钱利仁油然而生一股怒气,径直朝着着对面人发泄出来。 “砰!”钱父也不惯着,手中的茶盏直接扔出去,茶水泼到钱利仁胸口,而后稀稀拉拉落到地上。 钱利仁总算察觉到不对劲,不敢再埋怨,小心翼翼问,“爸,怎么了?” 钱父看着眼前窝囊的儿子,怒火就跟熊熊燃烧的火焰般,“怎么了,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又是去哪鬼混了?” 钱利仁委屈,“爸,我没有去鬼混,是萱萱家出了点事,我陪着去处理一下。” 段子萱并非北通市本地人,而是隔壁明忻市的,段父是明忻一中的英语老师,段母在一个培训机构教小孩子弹钢琴,说起来也勉强算得上书香门第。 钱利仁这一次跟着回去,并非是冲着见家长,而是因为段父在教室上课时突然晕倒,段母一个人心慌处理不来,这才打电话给了女儿,段子萱急着回去,钱利仁便想跟上去帮把手。 “怎么,你去当人家上门女婿了?”钱父讥嘲道,他养出来的好儿子啊,自家公司的事半点不顾,倒是上赶着人家去献殷勤。 钱利仁彻底听明白,钱父明摆着心里有气,全朝着自己撒了啊。 他可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自觉自己没有做错事,当即反驳,“爸,你说什么呢,萱萱是我女朋友,她爸出了点事进医院了,我才过去的,而且,萱萱爸妈让我在明忻市住一晚,我是想着明天有课,且也没有可能爸妈你打招呼,这才连夜赶回来呢。” “在明忻市住一晚?”钱父再次讥嘲,“怕是在段家住一晚吧。” 说实在话,钱父对儿子的这个所谓真爱,如今的女朋友段子萱那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谁家好姑娘知道男的有未婚妻还要上赶着谈对象啊,不是他冤枉人,而是钱家和段家在北通市都不是无名之辈,两家的婚约,基本上本地人不是消息闭塞的基本都知道,就算对方是外地人,可她跟自家儿子在一起的时候,难道身边就每个人告诉她? 有了退婚一事,他打从心底就不喜欢这个姓段的姑娘,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故意接近。 “爸,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钱利仁不服气,侮辱段家不就是侮辱萱萱嘛,这他不能忍,“你之前明明说过,只要我说服阮家退婚,你就同意我跟萱萱处对象,现在怎么又故意来挑刺,说话还算不算数了?” 面对着儿子的反驳,钱父怒极反笑,也懒得解释,当初自己让他上门是去负荆请罪,不是把人得罪得更狠的,当初阮家第一次找上门来,双方起码还能和和气气说话,可等到退婚的时候,已经形同陌路,若不是还有合作,只怕就此不来往,就这,便宜儿子也好意思说。 “你给我跟那个萱萱分手,不然,你就别进我钱家的门。”钱父思来想去,都觉得是那个萱萱捣的鬼。 钱利仁不满,“爸,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老子还就说话不算数了,你就说你听不听吧。” 父子俩的动静这般大,早已吵醒了楼上陷入睡眠的钱母和老二钱利群。 “老钱,这是怎么了?”钱母急匆匆赶来,见父子俩剑拔弩张,好似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般,连忙上前劝和。 “哼。”钱父冷哼,压根没想消停。 钱母无奈,又看向大儿子,“利仁,是不是你又惹你爸生气了?” 钱利仁同样转过半个身子不搭理。 钱母两头劝说,好半晌,才听到钱利仁的讷讷声,“爸让我跟萱萱分手,他之前明明同意的。” “肯定是你又惹你生气了,他说气话呢,你先道个歉。”钱母也没办法,心知钱父对儿子心生不满,可她能怎么办,父子俩都是倔的,只能劝着儿子这个小辈先低头。 经过钱母好一顿宽慰,钱利仁终于愿意低头,“爸,你别气坏了身子,儿子有什么不对的,你直说就是。” 儿子愿意低头,钱父却依旧没有松口,“我说了,让你跟那个段子萱分手。” 钱利仁看看钱母,不吭声了。 于是钱母又过来安慰钱父,只是好说歹说,钱父都没松口,反而撂下一句话,“要是不愿意分手,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钱利仁哪里是愿意受气的人,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挫折的他脱口而出,“滚就滚,谁稀罕。” 说着,直接转身往外走,没有丝毫留恋。 钱利仁之所以走得这么利索,是因为钱家在学校周边就有一栋小公寓,他决定去公寓住,不在家受钱父的气。 钱母眼睁睁看着儿子离开,狠狠拍了一下钱父的胳膊,“这下满意了,儿子被你赶走了。” 钱父气哼哼,“走就走,谁稀罕不成。” 钱母看看小儿子,叮嘱,“利群,没事了,你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课呢。” 钱利群打着哈欠,闻言点点头,脚步迟钝往楼上走,其实有点不明所以,他还是个高中生,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成绩不错,但对学校外的其他事情没什么概念。 等只剩下两人,钱母方才气势汹汹问,“老钱,你说说,利仁又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顾父对着陪伴自己大半辈子的老妻总归不能发脾气,遂讪讪道,“那臭小子,大半夜的不回家,倒是跟着那个段子萱忙里忙外的,我看着就生气。” “生气你就能把儿子赶出家门?”钱母不满,儿子都是她生的,肯定她最心疼。 钱父补充,“倒也不是这么意见,阮家那丫头多优秀,你最近肯定听说了,我就是恨铁不成钢,利仁这小子就是没受过苦,才活得稀里糊涂地。” 钱母便不好为儿子多辩解了,错失阮玎这个好儿媳,她也是惋惜的,尤其最近对方崭露头角,多少圈子里的人都在夸,两相对比,愈发显得儿子不成器,难怪老钱闹脾气。 “那你把儿子赶出去,是想做什么?”钱母敏锐问,再怎么,钱父都是商场上的老狐狸,没点成算也不可能把儿子赶出去,否则,不是平白伤了父子感情。 钱父嘿嘿一笑,“还是你了解我,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第598章 听了一会儿,钱母总算明白钱父的盘算,她笃定道,“你就是想让利仁…… 听了一会儿,钱母总算明白钱父的盘算,她笃定道,“你就是想让利仁出去吃些苦头,让他学会懂事吧。” 钱父先是点头,继而摇头,“他要是能学会懂事最好,若是学不会,我也得早做打算。” 钱母听了心中一惊,夜晚的温度带着丝丝凉意,叫她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吐出一句,“何至于此啊。” 不得不说,钱父和钱母思考事情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钱母顶多觉得儿子有点意气用事,可儿子对阮家姑娘没那个意思,也愿意对真心的感情负责,虽说有对不起阮家和阮家姑娘,可也不是个坏人。 但钱父考虑的就不是人本身怎么样,而是钱利仁这个大儿子适不适合培养成一个继承人,当一个掌权者。 与阮家退婚,本就背上了背信弃义的名声,却还对阮家低不下头,惹来圈子里的风言风语,可以说,钱利仁的名声是被他自己败坏的。 尤其跟那个段子萱在一起后,更是昏了头一样,什么事都不顾了,之前考上大学的时候,钱父还很高兴的说过,等大三就让他来公司实习,可现在都大二过半了,他钱利仁可还记得一句。 见钱母满脸担忧,钱父少不得安慰几句,“你也别想那么多,以咱们的身家,利仁就是不继承家业,也是一辈子富贵命,总不能叫他把钱氏集团都祸害了。” “你没让他试试,怎么就知道他不合适呢。”钱母还是那个意思,不管处于母子感情,还是对钱氏集团的掌控,当然是大儿子成为继承人最有利。 钱父便不好把话说死,“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我且还能再干几年呢,我倒是想先磨磨他的性子。” 钱母顿时放心不少,钱父还愿意在这个儿子身上花功夫,就说明没彻底放弃,她之后看顾着多提点些,应该没什么大事,遂也同意了钱父的安排,“行,这些你来,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当然有,钱父既然想要打磨儿子,就不可能让儿子继续享受着钱家带来的钱权的便利,否则,能磨炼出个什么来。 “我打算把他身上的卡都停了,学校里的学费给他交了,生活费就让他自己挣去,也让他知道赚钱的不易。” 钱母不是不知民间疾苦的人,也听说过圈子里有的人家会特意锻炼,让子女出去兼职或者自己想办法挣钱,总会,学校管住,只要肯用心,挣一口吃饭的钱总归不难。 “行,那我明天就给银行经理打电话,还有,他的车、房子还有奢侈品衣服鞋子,我都给扣下来。不过,你看圈子里是不是要提前打声招呼,别哪家小子借钱给他了。” “这些我来办,铁定不叫他再靠着家里拿一分钱。”钱父咬牙切齿。 果然,第二天,钱父钱母齐齐出力,于是,结果就是,钱利仁被从自家公寓赶出来了。 赶他的不是别人,而是附近一个房屋中介,说是房主要把这房子租出去。 钱利仁当然不信,钱家又不是缺这点钱的人,何必把好房子让出去给人糟蹋,更何况这公寓他还要住呢,当即打电话给钱母询问情况,没想到得到笃定的回答。 “那房子我给租出去了,租金不少呢,你的东西不用管,我待会让搬家公司搬走,你爸还生气着,你先回学校去住吧。”钱母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钱父说的百般她都不赞同,但有一桩——想让儿子跟女朋友分手的心是一样的,哪怕不跟阮家联姻,娶圈子里任何一家姑娘也是一股助力啊。 钱利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赶了出去,除了随身的一台手机,愣是什么都没带。 出了小区,环顾四周,他一时有些茫然,好歹想起下午学校还有课,干脆听了钱母的。 中午简单在宿舍休息了一个小时,好在学校宿舍虽然条件简陋,可为了方便,床铺衣服这些基本的东西都备了些,一时倒不用担心无处容身。 等下午的课结束,钱利仁跟段子萱约好,下午一起约会,出去逛街顺带吃晚饭,学校食堂的饭他不爱吃。 只是,出校门的时候,钱利仁想开车,却发现没带车钥匙,只得不悦打了车。 熟练奔向市区最大的商场逛街吃饭一条龙。 商场一楼都是一溜的奢侈品,黄金首饰翡翠珠宝,品牌服饰化妆品,以前两人来时,只要段子萱多看几眼,钱利仁就会大手一挥要买下,当然,段子萱也不会全盘接收,最多只收其中一两样,然后再买样还回去,当做情侣间互赠礼物。 此时,钱利仁就看中了一款翡翠首饰,绿头极好,听说是才出的货,水灵灵的,惹人喜欢的紧。 “这款给我包起来。”钱利仁大手一挥,很是享受在女朋友面前挥土如金的骄傲。 柜台小姐早已认识这位北通实的钻石王老五,尤其最近几个月对方给自己贡献了几百万的业绩后,更是秉承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准则,春风细雨般招待。 “钱大少,又来给女朋友买首饰啊,你们感情真好……”口中不断的吹捧赞美,手下的动作却很是麻利,毕竟,到手的业绩才是自己的。 “嘀。” “嘀。” “嘀。” “怎么还没好吗?”钱利仁看柜台小姐好半晌都没弄好,不由有些不耐烦,刚才楼上餐厅的经理把包厢号发了过来,他急着呢。 “不好意思,钱少,可能是我们的机子有点问题,我从隔壁借一台试试。”柜台小姐急得满头大汗,生怕大单子飞了。 钱利仁挥挥手,让她抓紧时间。 然而,柜台小姐换了一台刷卡机,依旧是无用的“嘀嘀”声。 两台不同的机子,同一张卡,柜台小姐忽然意识到,或许不是机子有问题。 小心瞅了瞅钱大少的脸色,她小心翼翼,端足了服务业的专业素养,赔着笑脸,“钱大少,换了个机子,可还是不行,您要不要看看,是不是卡到期了?” 被小小服务人员怼了面子,还是在女朋友面前,钱利仁脸色当即不好看起来。卡到期?他这卡可是VIP中的VIP,怎么可能到期,就是平常有点什么小问题,都是银行工作人员上赶着帮忙处理。 正要发脾气,胳膊就被一旁的段子萱扯了扯,“利仁,她可能也搞不清楚,咱们先去吃饭吧,顺便问下银行什么情况。” 段子萱的话合情合理,为难一个小人物反而显得自己刻薄,钱利仁没多想就听了。 两人便坐着电梯往7楼去,楼顶的餐厅包间都是露台的,吃饭的同时还能看星星,很是有格调。 第599章 餐厅经理名王莉,一般外人称呼一声王经理,钱大少上门,王经理直接…… 餐厅经理名王莉,一般外人称呼一声王经理,钱大少上门,王经理直接过来服务,帮着忙前忙后,点菜上餐,至于提前付钱的事,提都没提,钱家少爷能缺钱? 等菜上齐,王经理识趣退出去,钱利仁这才跟女友段子萱有说有笑起来。 一顿饭,要品味有品味,要格调有格调,随着头顶的星辰闪耀,一顿饭结束,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八点。 钱利仁按了桌边的一个铃,外面立即有人进来,依旧是王经理专门服务,手上还拿了一个刷卡机。 “钱少,不知道这顿饭吃得怎么样。”王经理寒暄,也是使得付钱的过程不那么尴尬。 钱利仁微微点头,“还行,就是今天晚上天气不好,天上没几颗星星。” 王经理顿时不说话了,一门心思接过对方的银行卡刷起来,毕竟,天上的星星又不是她能控制的,北通市环境污染严重,晚上能看见星星都是幸运的了。 “嘀。” “嘀。” “嘀。” 王经理见多识广,第一时间察觉了银行卡不对劲,但不好笃定直说,便委婉开口,“钱少,这卡是不是出问题了?刷不出来。?” 一个人这么说,钱利仁会觉得对方有问题,但两个人都这么说,钱利仁再迟钝也察觉出问题所在。 他没叫王经理再刷,而是直接给银行经理打了电话。 此时已经晚上八九点,早过了下班的点,但钱利仁这个电话打出去,还是被立马接了起来。 “喂,小许,你帮我看看,我那张尾号XXXX的卡是不是出问题了,餐厅说刷不出来。” 被称为小许的人,又喊了银行的人去查,结果一查,嘿,还真出问题了,不过嘛,问题不是出在银行,而是出在对方家里,是钱家夫人开口,让银行断了这张卡的额度。 “钱少啊,”小许语气依旧十分客气,人家母子俩斗气,哪轮得到自己一个小人物瞧不起,“我找同事打听了,说是您家那边要求断的卡。” 闻言,钱利仁的记忆瞬间回到昨天晚上。 钱父让他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天就被断了卡,钱利仁暗暗磨牙,心里直将钱父骂了个遍。 可再恨,眼前的账单还是要付,除去属于钱父钱母名下的附属卡,他也有自己的银行卡,可如今正值月尾,他又是典型的今日有钱今日花,此时再掏不出一分多余的。 包间内的气氛就僵持在这,王经理是个有眼色的,听到电话里说的,当即明白缘由,等钱少挂断电话,先开了口,“钱少,既然今天不方便,那我先给你挂账上?” 正常餐厅自然没有记账的说法,穷人记不了,富人不用记,掏个卡扫个码的功夫,记账那不是寒碜人么。 钱利仁自然知道,可以说,从有记忆起,他跟着钱父钱母身后,买过最贵的东西几千万上亿的都有,什么时候欠过账。 但手头着实没钱,也只得应了。 “行,麻烦你了,”难得处于弱势低了一头,钱利仁难得说了句软和话。 王经理把刷卡机收到身后,拿出账单,请钱少签了个单,就要送人出去。 这时,段子萱再次扯了扯钱利仁的袖子,“利仁,要不,这钱我来付吧,吃了你那么多顿,我都没请你吃过几顿。” 顿时,钱利仁和王经理都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 不过,王经理只愣了一会儿,就看向钱利仁,谁说了算他还是知道的。 钱利仁想着也就是一顿饭,没怎么在意,“行,你来就你来,我也吃你一顿。”态度还挺好,听着心情不错。 于是,段子萱掏出手机扫码付款,只是,在跳出付款界面的时候,心中微微抽痛。 明明也没见多少菜,怎么一顿饭就吃掉了两千多,比得上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可到底还是付了。 “利仁,我们走吧。”段子萱面上装作一切如常,挽着钱利仁走出包间。 到了楼下,钱利仁准备打车,又发现了问题,上一单打车来的账单还没付呢。 于是,又是段子萱打车。 一回还能说是情趣,可两次三番,那就是丢面儿,钱利仁的脸色彻底黑了,坐在出租车后面就开始给亲妈打电话兴师问罪。 “嘟嘟嘟。”电话响了几声后很快接通,钱利仁开口就是指责,“妈,怎么回事,爸怎么把我卡给断了。” 钱母没意外儿子这么快找过来,此时的她正躺在美容院做SPA,很是享受,对着蠢儿子,眼睛都懒得睁,一个劲嗯嗯着。 “你昨天把你爸惹毛了,才断了你的卡,把房子出租了,车子你也别想了,要是都收回来了,这段日子,你就自己想办法过吧。” 钱母不担心儿子饿死,因为儿子开学报到的那一天,也充过几百块钱校园卡,不过钱利仁胃口挑,基本不在学校吃,这饭钱暂时肯定不缺,至于嫌饭菜不好吃,有本事嫌弃就有本事自己挣,不然,就乖乖回来跟他爸低头认错,好好进公司学习。 总而言之,说了好一通,然而半点用没有,钱母就在那打太极,让他跟钱父低头,钱利仁这个性子哪里愿意,而且,加上钱母特点时提了一句阮家和阮玎,钱利仁当即将阮家记恨上了,还以为是阮家在背后捣鬼。 有心想找上门去算账,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大晚上的,没钱打车,他想去阮家也没用,在女生宿舍楼一打听,阮玎果然不在,只得闷闷回了宿舍。 躺在简陋的铁床上,硬板床,视线不好,钱利仁真心一天不想多住。 掏出手机,给熟悉的朋友打电话,有钱人的朋友大多也有钱,所以,钱利仁开口就是先借个几万应应急。 “小朱,我现在身上没钱,你给我打两万过来,等有钱了我再还你。” 小朱同样是北通市豪门圈的,比他小一岁,今年刚上大一,手头可不缺钱。 哪知,小朱竟是直接拒绝,“利仁哥,可不能怪我狠心,今天大早上,你爸就给我爸打电话,让我千万不能借钱给你。” 钱利仁愤愤挂断电话,之后又打了几个电话,无一不是同样的回答。 最后,他只得收了借钱度日的念头,不得不考虑起,有什么办法先挣点钱花花。 钱利仁出身不错,从小在钱堆里长大,可以说,二十年来从没为钱财发过愁,此时想要靠自己挣钱,一时间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不过,几通电话下来,倒是让他明白为什么钱父突然发脾气了,大概念是因为听说阮玎那边给阮氏集团争取来一个大项目,成为圈子里父母们眼里别人家的女儿,两相对比,可不就叫钱父心情不好了。 第600章 钱利仁从小跟阮玎一起长大,还不知道那丫头几斤几两,说对方会花钱…… 钱利仁从小跟阮玎一起长大,还不知道那丫头几斤几两,说对方会花钱他相信,给公司签来大项目,打死他都不信,肯定是阮父故意把业绩给了阮玎,好给女儿造势。 两家都退了婚,阮家做什么他管不着,可牵连到自己,钱利仁可就不乐意了。 又不好直接打上门去,钱利仁就想着,自己得做点什么,好叫钱父高看自己一眼,也好叫阮父知道,自己不是好招惹的。 处处不顺、越想越气的钱利仁找来几个狐朋狗友,商量整治阮氏集团的办法。 这个说,揭穿阮氏集团的假把戏,最好搅黄了阮氏集团的所谓大项目,来一个鸡飞蛋打。 也有的说,既然阮氏集团拿质量好吹嘘,那就把阮氏集团的名声搞臭。 甚至还有打算针对阮柔的,盘算着怎么祸害她的名声,毕竟什么世道,女人的名声都尤为重要,祸害起来也最为简单。 好在钱利仁还稍微有点底线,加上知晓钱父看不惯自己是因为那个大单子,当即同意了第二个建议——搞臭阮氏集团的名声。 几个人还认真研究了一下,阮氏集团是做建筑的,在直播上吹嘘的自然也是建筑质量,钱利仁干脆直接在网上买水军,但凡有说阮氏集团质量好的,下面就跟着三五条假装真人真事、现身说法阮氏集团质量不好的。 买水军当然要花钱,钱利仁身上没钱,不过一堆狐朋狗友互相凑凑,倒也绰绰有余。 等阮柔发现网上风向不对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 网上的消息向来是真假掺半,哪怕阮氏集团的房屋质量确实拿得出手、检测报告也实实在在,可人总会有逆反心理,往往就有人跟着说几句风凉话,不成规模,阮柔就没放在心上,一个疏忽,就让谣言存在了足足一周。 阮氏集团,涉及直播间及公司高管的专项会议,阮父没想出什么好主意,要问他工地上的事、建筑上的专业,他绝对能滔滔不绝,可网络上的东西,哪怕他努力去学习,也依旧搞不懂网上的人在想些什么。 “爸,这些人肯定是在散布谣言,”阮柔笃定,不是她全然信任阮父或者阮氏集团的人,而是因为当初的检测公司是她亲自对接的,当中没有任何作假,她比其他人都再清楚不过。 “肯定是谣言。”阮父瞪眼,“也太可恶了,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作坏。” 阮柔问,“爸,咱们公司有什么比较大的竞争对手吗?” 一般而言,作案者都会有直接的利益瓜葛,阮柔这么猜倒也没错。 阮父想了想,摇摇头,“要说生意上的竞争肯定是有的,可故意在网上这样的,应该没有,都是同一行业的,你揭穿我、我揭穿你,那大家都不用干了。” 事实上,更大的理由在于,阮氏集团的质量比竞争对手的都要好上不少,对方的质量更站不住脚,哪里有脸造谣阮氏集团,真要扯大了,一个都跑不了。 阮柔更纳闷了,“那就只能请人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了。” 花大价钱请了黑客和专精这方面法律的律师,很快,阮柔就把背后的水军头子揪出来,下了律师函。 阮氏集团盖章的律师函可不是专门吓唬人的,而是正经要走法律途径解决的警告,报警加上法庭,几番调解调查,水军头子寻思那点钱还不够自己硬抗,最后到底是把背后的人供出来,以减轻自己的罪责。 阮柔看着银行明细上的人名,对方这事做的着实不隐蔽,转账的名字就明晃晃的晾在这,好似谁查不到似的。 于是,作为钱利仁的狐朋狗友,瞎出主意顺带出钱出仁的富二代虞铜就这么暴露出来。 当收到自己被告上法庭、要求公开道歉外加大笔赔偿款的虞铜傻眼了。 “利仁哥,这可怎么办啊,我家老头子要是知道,肯定要把我大卸八块,赶出家门的。”虞铜是真害怕,虞家在北通市也不是无名无姓的小人物,只不过他是家中老三,上面的长姐二哥都是有能耐的,他就被养成了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二代。 但废物归废物,虞铜知道家里的底线,以前最多花天酒地,花的钱虞家不缺,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在外面惹出祸事。 现在被人告了,还是针对阮家的栽赃陷害,虞铜都能想象自己回家面对三堂会审的场景了。 “你先别惊动家里大人,看看能不能和解,对方要多少钱都行,这笔钱我替你出。” 钱利仁同样头大,他没想到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之前看娱乐圈互相造谣陷害,各种黑料频出,不照样没人闹腾吗,偏阮家事多。 他说得轻巧大方,虞铜却不乐意了。 他希望的是钱利仁能把责任扛下来,本来就是对方看不惯阮家自己才这么做的,可钱利仁却说钱他来出。 笑话,虞家是比不上钱家厉害,可他虞铜难道还缺这点钱吗? 虞铜一肚子的埋怨,在钱利仁以及其他几个狐朋狗友恍若无事的神情中,全都压了回去,愤愤离席。 思来想去,虞铜在外面晃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颓废回到家,在自家爹妈以及大姐二哥灼灼的目光中,到底全盘招出。 “爸妈,大姐,二哥,我真不是有意的,就是他钱利仁说教训一下阮家,我寻思没什么大事,就替钱利仁出了这钱,事情都是钱利仁自己干的。”虞铜可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把钱利仁供了个彻底。 早已接管大半家业的虞大姐听见小弟干的蠢事,见识恨不得拿擀面杖将人打一顿,可惜弟弟大了,要面子了,不能随便打。 她恨铁不成钢,“钱利仁是你多好的兄弟,以前爸妈和我跟你二哥说的话,你就全然忘记了?” 虞大姐作为家中长姐,一向是姐弟三人中更为严肃的那个,虞铜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温和些的虞二哥替小弟解围,“大姐,小弟可能没想那么多,以后咱们好好教才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官司的事情解决。” 虞家也有自己的公司,虞家儿子闹上法庭,对自家公司来说绝对算不上一件好事。 见姐弟三人虽有争执,可却没有互相颓废只顾指责,虞父虞母很是满意。 虞父问,“虞铜,你自己说,你在这件事中都做错了什么?”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最重要的是,一是解决麻烦,二就是得教导好儿子,如今自己还在,还能有耐心教导,可等以后自己不在了,总不能叫他大姐二哥一直包容下去。 虞铜吭哧吭哧想了半天,最后终于羞惭开口。 听完蠢弟弟干的糟心事,虞大姐和虞二哥打死这个弟弟的心都有,然而,事情已经发生,总要想办法解决。 最后,一家子还是商议,要让钱家人为此负责,谁叫主意是钱家大儿子出的呢。 虞大姐眼中精光乍现,“你可有钱利仁让你出头的证据?” 虞铜自认跟钱利仁是好兄弟,一开始还不想招认,架不住虞家三座大山的镇压,很快交出了手里的聊天记录。 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所谓的水军谣言都是钱利仁的馊主意,也是钱利仁主动借口自己没钱,让虞铜出钱找人,总的来说,虞铜肯定犯错了,但钱利仁并不无辜,要是闹大,两家都得不到好。 有了证据,虞父找到钱父丝毫不虚,将两个逆子做的好事一一道来,险些将钱父气个好歹。 “你们的意思是?”钱父看着整理好的聊天记录,陷入思考,来者不善啊。 虞父只微微笑,“孩子闯祸总得我们当父母的去担,至于结果如何,还要看阮家那边怎么说。” 钱父那叫一个气啊,总不能亲眼看着儿子上法庭,就算不嫌丢脸,也担心影响自家公司的对外形象啊,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协商方案,有的,只是看谁心狠罢了。 与钱家两个儿子,一个不成器,一个还未长成不同,虞家的情况可就好多了,长女在大学时期就展露了其经商的天赋,入主虞家公司后,把公司发展得蒸蒸日上,虞家老二也丝毫不差,唯独虞家老小被宠坏了,颇有些没脑子。 换言之,虞铜和钱利仁两人若是出事,对各自家庭乃至公司的影响都是不同的。 这憋屈,钱父只能连皮带馅一起咽下去,还得笑着对虞父道,“我家利仁惹的祸,哪里好意思叫你们跟着受牵连。”实则心内都在滴血,丢脸不说,一大笔赔偿是肯定少不了的。 虞父自是谦虚,“我家那小子也不争气,两个都有错,都该罚。”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一通,等虞父走后,钱父立马把钱利仁那个逆子喊了回来,一通问讯,虞家果真没撒谎,直接一个窝心脚,给钱利仁踹地上去了。 转头,钱父联系了阮家,跟阮父约定了时间过来协商此事,腹部隐隐作痛的钱利仁连医院都没能去,转头被钱父带出去赔礼道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0-620 第601章 虞家内部的争端和温情,阮柔半点不知,但却知道,虞父直接找到了钱…… 虞家内部的争端和温情,阮柔半点不知,但却知道,虞父直接找到了钱父,揭穿了钱利仁所作所为,最后,为了儿子和自家公司的名声,虞父和钱父一起出面,找到了阮父,试图协商解决。 当事人的阮柔也被阮父带到了现场,一起的,还有被钱父特意揪回来的钱利仁,以及跟在虞父身后鹌鹑似的虞铜。 作为罪魁祸首钱利仁的亲爹,钱父可谓满心怒火,本来还以为把这臭小子赶出去,好歹能叫人反省一下有点长进,可结果呢,正事上半点不肯用心,歪门邪道倒是用得利索。 虞家人上门告状走后,他就在家里拿藤条把人狠狠揍了一顿,别看钱利仁如今站得好好的,可屁股上却一直隐隐作痛,肿得老高,只是为了面子极力不表现出来。 当然,揍儿子是一方面,解决事情又是另一方面。 儿子干出的蠢事,还得他这当老子的出面擦屁股,钱父只要想想就恨得直磨牙。 “老阮,实在对不住了。”钱父满怀歉意,隐约觉得当前一幕有些眼熟,一回忆,前阵子退婚道歉的情景可不近在眼前。 阮父肃着一张脸,难得有点生人勿进的气势,往常他身上都是较为亲和的,哪怕女儿退婚都没有半点失态。 “老钱,我们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我就不跟你说那些虚的,你也别嫌我说的话难听。” “你说,是我这逆子不当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钱父低头道。 “首先,不管是你们虞家还是阮家担下这事,我要求你们出一封道歉信,在网络上公开一个月,”阮父一项项说着早前就商量好的条件,“第二,律师拟定了赔偿金额,这点肯定跑不了。” 对有钱人来说,赔钱是最小的惩罚,但公开道歉可就麻烦了,都是公众人物,谁也不想一个丑闻出来自家公司的股价一落千丈。 虞父看向钱父,小幅度摇头,示意自己不愿意,钱父又悄悄比出了个手势,看来是出个大价钱,虞父思考片刻,才总算同意。 而后的赔偿,阮父跟虞父协商好,赔款当然也由钱家掏。 于是,钱家虽然在背后出钱,但好歹不用在公众面前暴露,勉强算保住了颜面,当然,圈子里的脸面肯定是丢尽了。 想到此,钱父又狠狠瞪了一眼便宜儿子,从来没发现这儿子还能这么蠢。 问题解决,自家的名誉危机解决了,还能得到一大笔赔偿款,阮父心情肉眼可见地转好,也有了些心思说些场面话,“老钱,老虞,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放在心上,以后大家还是好朋友嘛。” 钱父和虞父都颇为僵硬地点点头,至于所谓好朋友的含金量,那就见仁见智了。 阮父笑呵呵的,见把两人说沉默了,很是得意看向自家女儿。 阮柔无语了一瞬,到底还是按照计划站了出来,试图挑拨离间,当然,挑拨的不是别人,而是钱父和钱利仁这对父子。 可别看钱父之前说得多么厉害,什么这个大儿子实在不成器、没出息等等,说得厉害,其实未必放心上了,钱利仁作为钱家大儿子,其地位暂时还是无法撼动的,否则,钱父也不会出大价钱遮掩此事。 来之前,阮柔就和阮父探讨过这个问题,父女俩商量好,一定要把钱利仁从钱家继承人的位置上踹下来。 钱利仁为人睚眦必报,尖酸刻薄还小气,阮柔自认退婚一事上完全没有刁难,甚至都算得上忍气吞声,可钱利仁还是能做出来此等小人行径,可见不是个心胸宽广的,指望他一笑泯恩仇纯属做梦。 不管是为了家人,还是为了阮氏集团着想,钱利仁本人还是最好成为钱家的一个吉祥物最好。 这不,阮柔就开始下眼药了,为什么是她开口,一来显得不那么刻意,二来嘛,自然是两相对比可以让钱父更加生气。 “钱伯伯,有些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阮柔状似迟疑地开口。 钱父愣了一下,而后态度十分温和地开口,“玎玎啊,跟你钱伯伯客气什么,你说我看着长大的,哪怕亲事不成,我也是把你当亲侄女看待的,有什么话尽管说。” 这话谁信谁傻子,阮柔心内腹诽,面上却一副新来的模样,“钱伯伯,您可曾想过,网络那些留言污蔑的是阮氏集团的名声,可阮氏集团做的最多的项目,却是钱氏集团的啊。” 轰隆一声,钱父面前如五雷轰顶,自从虞家找上门,他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事情如此轻易解决,他还当是自己多想了,可原来问在这。 是啊,房地产开发公司和实际的建设公司,本质是承包关系,哪里有不受牵连的道理。 简单点来说,一家食品代工厂的质量出了问题,消费者绝对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让代工厂生产食品的食品公司,放在阮家和钱家身上,同样如此。 阮氏集团建设的房屋质量出了问题,作为房屋所有人的钱氏集团,其质量会不会被质疑,名声会不会受到牵连,不用动脑子,在场所有人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只不过先前造谣的事顶在前面,钱家暂时无人想到这一茬罢了。 本来因事情解决而怒气暂缓的钱父,一张脸顿时气得通红,看向钱利仁的目光颇为不善,哪里有花钱给自家泼脏水的蠢人,他钱家是欠了这个逆子、还是有什么对不起他的,真是造孽啊。 阮柔点到即止,也不过分指责,总归这口黑锅是钱利仁自己主动背上的,脱是脱不下来了。 该说的话说完,阮父作为长辈,假装不好意思地训斥了一下自家女儿,“我这女儿性子直,在公司还得罪了不少前辈,老钱,她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钱父苦笑,父女俩演这一出实在算不上多高明,甚至称得上有些拙劣,可他瞧见了却只有羡慕的,起码父女齐心,不像自家一团糟。 阮父率先起身告辞,而后带着女儿和签好的协议离开,徒留钱家和虞家两对父子面面相觑。 虞父暗道一声倒霉,多事之秋,他还是要让大女儿把小儿子拘在家里,省得出去惹事。 而没了外人的存在,钱父对上钱利仁的眼神简直冒着凶光,“逆子,你给我跪下。” 钱利仁顶着亲爹要杀人的目光,到底一手扶着腰慢慢跪下来,“爸,我错了,不过刚才那话就是阮玎故意祸水多引,事情没那么严重的。” 钱父何尝不知道,网络上的言论都有有效期,最多不过一个月,影响不了多少自家楼盘开发和销售,但总归就是不那么得劲。 钱父怎么想,这股怒气都消不下去,最后还是气哼哼道,“你给我回学校反省去,要是再敢做出这种事,给我惹麻烦,你就给我彻底滚出钱家,自生自灭去吧。” 扔下这句话,钱父也懒得管儿子如何,径直离开,无奈,钱利仁只得慢动作起身,打电话让段子萱过来接自己。 接到电话的段子萱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两方相距二十公里,以钱利仁那个脾气,肯定受不了坐公交地铁,她得打车去,可打车是要钱的啊。 她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父母给的生活费足够她日常使用,可要是再加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钱利仁,她那点生活费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心中再埋怨,想到跟钱利仁的感情,到底还是认命出门。 车上,看见对方肿胀的双颊,段子萱忍不住心疼,“利仁,谁打的你这么狠,我们先去医院上药吧。” “不用。”钱利仁偏头望向窗外,不耐烦挥开段子萱的手。 到底心疼,回到学校,段子萱从学校医务室拿了药水,在学校后花园小心翼翼给段子萱上药,忍不住又絮絮叨叨了许多,只依旧得不到钱利仁的正面回复。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一帆风顺,钱利仁身上没了钱,只得成日缩在学校,外面的花天酒地不去了,狐朋狗友的邀约更是一个不搭理,一时间竟是在交际圈销声匿迹。 唯独段子萱苦不堪言,她一个月的生活费,管自己绰绰有余,加上钱利仁,就远远不够了。 她不好意思找家里要钱,只得去外面找了个兼职,多少能补贴点,她也劝过钱利仁回家认个错,或者跟自己一起找个兼职,但得到的只有钱利仁的冷笑。 “我没钱你就嫌弃我了,是不是?” 那尖锐的眼神,好似自己不是他的爱人,而是什么仇人一般,段子萱有时候气到极点,真恨不得分手算了,可想到一路走来的艰难,中间曾拥有过的美好,却又不舍得了。 两人就这么浑噩的度过一日算一日,有什么烦恼都暂且抛在脑后。 钱利仁还以为自己的颓废无人看见,殊不知他在学校也大小是个风云人物,没几日就被人偷摸挂到校园网上,下面一溜嘲讽的,就差把人说成个废物二代。 同样关注的人还有钱父钱母,尤其是钱父,上次打了儿子一顿后,有心想晾一阵,看看人能不能有所长进,结果没想到,人竟然就跟个烂泥一样,彻底趴地上不动弹了。 钱父是又气又失望,当父母的,说再多狠话,到底难有彻底放弃的心,但这一回,钱父觉得自己得彻底确定下来。 钱父自忖自己年纪不小,眼看着五十来岁,长寿的话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短命的话,指不定哪一天就没了,他以往把心思都放在大儿子身上,但不代表他只有大儿子一个选择,毕竟,他可有两个儿子。 第602章 钱父生起了大号养废,得抓紧时间培养小号的念头,并且立即开始实施…… 钱父生起了大号养废,得抓紧时间培养小号的念头,并且立即开始实施。 于是,作为钱家二儿子,以往全家乃至社交圈都默认的、以后只能继承钱家一小部分股份,无法插手公司事务的钱利群,最近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 先是钱父跟他来了一场父子间的谈话,好一顿鼓舞激励,叫钱利群的人都跟着忍不住雀跃起来。 “利群啊,你是个好孩子。”熟悉的开场白后,钱父开始画大饼,“以前,爸妈只顾着培养你大哥,忽略你了,马上你也快高考了,学习上有没有压力,金钱上有没有困难,要不要请两个家庭教师专门补课” 诸如此类,让稍微有点缺爱的钱利群感到心中温暖,泪眼汪汪看着钱父,“爸,没什么,我知道大哥才是家里的长子,你们多关心点也是应该的,我没什么问题,就是想要高考再尽力点,争取考个好大学。” 以前,不管是钱利仁本人,还是钱家父母,对于钱利群考个什么样的大学、成绩如何,都没什么太高期望,还是那句,不是继承家业的长子,有没有出息并不重要,钱家总归能养得起。 但现在么,二儿子要是能考上个好大学,结交到更多的人脉,才是以后进入公司乃至继承家业的资本,钱父只有鼓励的份。 有钱人家的鼓励很现实,钱父一口气给二儿子打了一百万的学习资金,还专门请了两个家教,尽量在高考前提升钱利群的成绩,另外,还许诺了最高一千万的大学激励,只要考上国内顶尖的那几所,一千万就到手了。 不管是为了近在眼前的一千万,还是更远方钱氏集团的继承权,亦或者单纯为了钱父钱母的关注,钱利群开始了有生以来最为努力的阶段。 在学校依旧颓废,不时跟女友段子萱陷入“我爱你,你爱不爱我”戏码的钱利仁还不知道自己已然失去了钱家继承人的宝座,只隐约听说几句二弟被钱父带着出席正式社交场合的传言,不过倒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肯定是钱父刺激自己,想要逼自己回去认错的把戏,那个沉默寡言,三棍子憋不出一句话的二弟,钱利仁从来没放在眼中。 而把握住机会的钱利群,再没想过,天上还能掉下这么大的馅饼,乐滋滋接下,自己努力的同时,还让人盯着自家大哥钱利仁的一举一动,心中只一个劲祈祷,恋爱脑就好好恋爱,以后他成为当家人也不会少了大哥大嫂的一口饭吃—— 钱利仁的境况,阮柔大概清楚,毕竟同处一个学校,论坛上的八卦,她可没少跟着吃瓜,间或嘲讽几句。 当然,更多时候,阮柔还是更关注自己的事。 上一次的舆论风波后,阮氏集团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好在澄清及时,加上后面虞铜的公开道歉信,总算没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至于钱氏集团遭受的牵连,就跟阮柔无关了。 唯一令人担心的,依旧是跟钱氏集团切割关系后,陆续造成的项目缺口,好在还有家园重建项目,为此,阮柔在公司的大会上可是被夸赞了一次又一次。 随着家园建设项目的人员日益壮大,项目的进展极快,不过一年时间,项目就基本竣工。 因为老业主们资金有限,当初约定建设的是毛坯房,有需要的业主开业找阮氏集团另行商议装修的单子,也可以自己找外面的装修公司。 房屋验收的那一日,不少老业主都喜极而泣,一群平均年龄都六七十岁的老人家,望着崭新的新家,不住握着阮柔的手感谢,最后甚至给阮氏集团送了一面锦旗,给北通市的媒体带来了几天的热度。 阮氏集团建设施工的过程中很是专业靠谱,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业主集资出来的建设资金丝毫没有乱用,建出来的屋子不管是质量、细节还是美观方面,都叫人十分满意。 有了好印象,之后的装修,老业主们十有八九都找了阮氏集团,剩下少部分有亲朋好友做装修的,才会选择另找人装修。 阮柔和阮父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家园这项由业主自发组织执行的老小区拆迁重建项目,在甫一开始就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极大的关注,一年内也有不少媒体跟进进度,如今完工,引起的反响更是剧烈。 阮氏集团内部会议中,阮父带着阮柔及一众员工很是认真研究过家园小区重建的项目,概因其十分具有代表性。 从八九十年代至今,有很大一批老房子由于当初建设的质量、设计或者其他原因,都不适用于现在的人们居住需求,拆迁重建迫在眉睫,阮父作为一路走过来的建设者看得透彻。 “类似家园一样的重建项目,也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家园项目开了个好头,大家积极对接,网络和线下齐发力,大家都加把劲,年底就不愁了。” 阮氏集团的利润很是丰厚,年底的奖金也从不吝啬,一般文职的起码都有两个月,重点岗的更是四个月到六个月不等,薪酬水平同行业数一数二,故而,哪怕公司前景堪忧,也没多少人选择直接离职。 见老板给大家鼓劲儿,在场员工们一个个斗志昂扬,很是动力。 散会后,阮父就不复会上的斗志,在阮柔面前又成了一个颓丧的小老头。 “爸,怎么了,刚才您在会上说的不是很好吗?”阮柔询问? “唉,玎玎啊,我总觉得房地产行业,不大对劲啊。”阮父有点发愁,不止是因为自家公司遇上的危机,其实早几个月,在钱氏集团结账不利索的时候,他就隐约察觉,过去一年,他不过更确认了这一点。 阮柔赞同点头,“三十年房贷,都掏空六个钱包了,去哪里找第七个钱包。” “说的什么瞎话。”心情低落的阮父顿时被女儿逗笑了,“不过,道理是这个道理,盛极而衰,这两年别看媒体吵得轰轰烈烈,可只有咱们内部人才知晓其中艰难啊。” 阮柔又问,“那爸,如果不过建筑业,你想阮氏集团转行做什么?” 阮父喟叹,“哪有那么容易。” 有道是隔行如隔山,他又上了年纪,搞不懂外面的世界流行什么,一直拖着,只是想着房子是到了任何时候都要住的,总归不会缺了阮氏集团一口饭吃。 见女儿滴溜溜的眼神,阮父心中一动,“你有想法?” 阮柔点头,“现在直播行业正火,我想下水试试。” “直播?”阮父因着自家公司也在开直播的缘故,对直播行业可谓深入了解,不能说,这是个完全没用的行业,但说一句虚浮,丝毫不为过,性子守旧的人,天然对新事物有一种畏难情绪。 “对,您应该也知道,直播现在是风口,有道是风口上猪都能飞,女儿自然还是比猪强一点的。”阮柔调侃。 “那你需要的是?”阮父知道女儿不是凭空说这个,既然说了,肯定早有想法,说不得详细的计划书都写好了。 “嗯,我拟了一个初步的计划,但详细的,还想请爸你帮我过目一遍,还有,资金这块?”谈到掏钱,阮柔略显谄媚。 “要多少钱,你是准备放在阮氏集团下面,还是单开一个公司?”阮父不是全然没盘算的,此时计划起生意经,头头是道。 对于前者,阮柔有详细的规划,但后者,就有点拿不定主意,“爸,您说呢?” “我的建议单干!”阮父毫不迟疑道。 “为什么?” 阮父意味深长笑笑,“玎玎,今儿爸教你一个,不管是人、还是生意,都是会水土不服的,阮氏集团都是跟爸一样的老派人,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从阮氏集团投资部分,要是不愿意,创业资金我给你掏。” “那爸你可要破费了。”决定了单干,阮柔就不想阮氏集团再掺和一脚,自己说了算的感觉不要太好。 “行,正好手头还有些,这会儿给了你,也省得我老来折腾了。” “我手头还有些,暂时用不了多少,动不了您的老本儿。”阮柔可没有掏空阮父钱包的想法,一来钱包太厚,二来嘛,她自己多少得出点,前期投资不需要太多,总得慢慢做起来。 “对了,还有个问题,我现在没场地,得借一下阮氏集团的场地,我看二楼还空着大半,要不就给我用了?” 阮氏集团是自建楼,算起来也有个十几年了,一共七层楼,一楼是门面大厅,二楼因为距离楼下绿化近,招惹蚊虫,故而只用了办间,倒是楼上的办公室满满当当,没有空余的。 阮父没同意,而是有些心疼,“那地方,招蚊虫呢,你不如自己出去租一个?” “没事,我挂个纱窗,不影响。” 好家伙,阮父好笑,光是看女儿这个抠搜劲,就知道以后创业肯定差不了。 “那阮氏集团这边,你还要来嘛?”阮父问的同时有些为难。 要是女儿创业成功,指不定比自己亲手创建几十年的公司有前途,到时候就不好叫女儿回来继承家业,要是失败了,阮父更不乐意,自家女儿就该成功才好,一时间竟是陷入了纠结。 阮柔没想到阮父竟然跟传说中没中彩票就幻想怎么花一样,她自己都没这份自信呢。 接下来,阮柔就开始了自己的第一份创业。 第603章 阮柔自己的小私库,加上阮父阮母的资助,配合阮氏集团的场地,她很…… 阮柔自己的小私库,加上阮父阮母的资助,配合阮氏集团的场地,她很快成立了工作室,直播事业风风火火地展开。 工作室开始只有她一个,但慢慢的,也招来几个小主播,风格不一,各有千秋,慢慢做起,渐渐也出了些成绩。 时间一晃而过两年,阮柔终于大学毕业。 此时的她,早已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不仅自身家世优秀,自己还创业搞直播做得风生水起,北通市二代圈子,谁不笑着夸一句年少有为,与之相对的则是钱利仁这位反面教材。 本来是家中备受器重的长子,继承人般培养长大,最好的教育、最好的人脉资源,只等着大学一毕业就进入公司,最多历练个十年就可以从钱父手中接过家业,成为钱氏集团的掌权人。 可如今呢,为了一个女人,断然与关系亲近的联姻世家退亲,甚至主动给对方家泼脏水,导致钱父彻底失望,被踢出继承人的队列,如此,还不知悔改,整日与女友闹腾分手-附和-分手的把戏,生动诠释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真理名言。 是的,哪怕一开始钱利仁没察觉,当做钱父的赌气,可时日久了,眼见从小不受宠的二弟走上社交舞台,代替自己往日风光无限的地位,钱利仁慌了。 他也曾回家认错,对着钱父钱母痛哭流涕,钱父不为所动,倒是钱母不忍心,逼着钱父把人带去公司历练,结果,钱利仁三天两头因为跟女友闹矛盾无故旷工不说,还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这样的戏码,一回两回,钱母还会心软,可等次数多了,再柔软的心也被刺得鲜血淋漓,等钱利仁再回来,钱母就一个理由——跟段子萱分手。 真爱无敌的钱利仁当然不愿意,他跟段子萱好不容易在一起,怎么会因为区区钱财、家产而分手呢。 不想分手的钱利仁自觉为了这段恋爱牺牲太多,殊不知同处恋爱纷争中的段子萱同样心累不已。 “利仁,我身上真的没有钱了。”段子萱面对理直气壮找自己要钱的钱利仁,艰难开口。 自从脱离了钱家,除了每个学期按时交的学费,钱家没有给过额外一分钱,只保证钱利仁不至于因为没钱而退学,而钱利仁自觉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钱家大少爷,不过一时落魄,根本不愿意纡尊降贵去外面打工挣生活费。 所以,这两年多,钱利仁日常开销,所用的都是段子萱家中父母给的生活费、以及她在外面辛苦打工挣的兼职费,两个人勉强够用。 钱利仁花钱大手打脚,吃穿都要牌子的,且还有抽烟的陋习,但凡身上钱不够用,就得找段子萱开口要。 结果就是,段子萱在本该青春年少、无忧无虑的大学,就提前开启了堪比社畜的打工生涯,为此还耽误了不少专业课,光是挂科都有好几门,成为老师辅导员眼中的差等生 “没钱了?你昨天兼职的超市不是才结过工资吗?”到底在一起几年,钱利仁无比清楚段子萱手上有钱的日子,因为他得抓紧机会要钱。 段子萱脸色一白,“利仁,那份兼职我打算辞了,马上大四毕业,学校就住不了了,我们得去租个房子。” 谈起租房子,钱利仁又是一股无名怒火,“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你都放弃了什么?”他指着校园外一栋十分显眼的建筑,道,“跟你在一起钱,我都住在那里的别墅,你就租个房还要来找我诉苦。” 段子萱能回应的只有沉默,两年来,这句话,钱利仁一共说过九十八次,她记得清清楚楚,等于平均每十天就要说一次,哪怕一开始再感动、再愧疚,九十八次后,早就已经变得麻木不仁,现在支撑两人在一起的,除了所谓的真心相爱,就只有外界无数窥伺的目光了。 “那不然呢?”她无力道,“学校没得住,不留着钱租房子,难道要流落街头吗?”那样是不是太过凄凉。 钱利仁被短暂噎住,但他向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性子,犟着道,“租房子也不缺我一包买烟钱,你给我一百就行。” 有心无力,段子萱一句道理都不想讲,只动作僵硬地从今天刚到手的工资里,抽出一张红色百元大钞,“给你。” 钱利仁拿到钱,心情终于好了些,看着段子萱愁苦的面容,去而复返的爱情又涌上心头,承诺道,“子萱,我不会一直这样的。” 段子萱死灰般的眼中燃起点点希望,“利仁,你终于愿意振动了?” “嗯。”钱利仁坦然点头,丝毫不觉心虚,“过去太过颓废,我知道是我不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可我也是被家人伤得太深,一时没缓过来,你说得对,我们马上要从学校毕业,该是考虑未来了,我会向他们证明,我钱利仁哪怕不靠家里,也会功成名就。” 陈利仁信誓旦旦说着承诺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前几年时候的意气风发,段子萱看得泪母,径直扑了上去,“利仁,你终于振作起来了。” 钱利仁也紧紧拥住对方,一对深情相拥的情侣,落在不知情人眼中,还不知有多动人呢。 可惜,落在难得有事被导师喊回来的阮柔眼中,就只能道一句“晦气”了。 不过嘛,她倒是耳尖地听见,钱利仁说要考虑未来,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对方真正的人品。 也不知是钱家没养好,还是天生的,钱利仁反正是个弯不下腰的人,也就家世好,上一辈子直接继承了钱氏集团,天然就是少东家的身份,在公司颐指气使、发号施令,有的是人听从,尚算有几分生意头脑、加上身份背景加持,这才大获成功。 这一辈子,丢了钱氏继承人身份,她倒要看看钱利仁光凭自己,还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很快,毕业季来临,领了录取通知书,阮柔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踏上操场讲台,被校长亲自颁发了毕业证书,下方首排座位上,阮父阮母看着出息长脸的女儿,笑得合不拢嘴,跟左右相邻的人不停夸赞。 而下方,观看台上风光无限的前未婚妻,钱利仁心中五味陈杂,曾几何时,对方还是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毫不知事的小丫头,如今竟然已经成为阮氏集团光明正大的继承人,还被冠上了优秀创业者、优秀毕业生的光荣称号,他才不相信对方是纯靠自己获得的成就呢,肯定是阮家在背后造势。 是的,哪怕此时,钱利仁依旧看不见旁人的优点,只当阮柔的成就全靠阮父呢, 当然,若是有人在阮柔面前这么说,她也会坦然承认,阮父的支持和资金,却是给自己的事业发展带来不小的帮助,毕竟,投胎也是门技术活,但谁若因此否认自己的努力和奋斗,她定会给出一个大大的白眼。 随着正式毕业,阮柔投入工作上的时间更长,终于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兼顾阮氏集团和直播工作室的发展。 而不出所料,钱利仁走出校门,不得不面对社会,第一时间选择了创业。 不知是看中了直播风口、还是存心想跟阮柔竞争,钱利仁竟也选择了直播行业。 跟阮柔有小金库、还有阮父阮母资助不同,钱利仁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没钱。 许久没跟圈子里的人走动,加上在家中地位下降,往日围绕钱利仁的那些狐朋狗友,这时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想要找人投资都找不到人。 求人是不可能的,低头找人拉投资更是没门,钱利仁丢不起那个脸,最后,能找的人也就只剩唯一在身边的段子萱。 “子萱,我一定会成功的,你相信我。” 段子萱无奈道,“利仁,刚付了半年的租金,我身上真的没有钱了。” 钱利仁眼神一闪,他知道段子萱身上没钱,哪怕没掏租金,段子萱也没钱支持自己的创业,可段子萱不是还有父母嘛,她以前说过,家里就她一个女儿,段父段母早早开始为她攒嫁妆,怎么算也有个大几十万,绝对够了。 “子萱,你帮我想想办法吧,我爸妈一直逼着我分手,我不愿意,他们肯定不会给钱的。” 钱利仁半句没有催逼,可话里行间,硬是把自己没钱创业归咎于钱家对她这个未来儿媳不满,对此,段子萱还能说什么呢,她能担得下,因为自己让钱利仁失去前途的罪名吗? 钱家对她的不喜从没遮掩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她自认为自己选择的是钱利仁这个人,而是其背后的所谓家世背景。 “我找我爸妈借点儿。”最后,段子萱艰难开口,对着家中父母,她也说不出这笔钱是借给男友创业的,而是撒谎说是自己创业,段父段母虽然心疼女儿辛苦,可女儿有进取心,二老只有支持的份。 “子萱啊,你要创业就好好干,失败也没关系,我和你爸还没老,还能工作几年,不用你操心,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找我和你爸。”电话里,段母笑呵呵的,语气温和慈祥,对女儿全一番隐隐叮嘱,拳拳父母心,完全不知女儿借钱的真正目的。 段子萱心中有愧,让已然年迈的父母为自己操心,她实在不孝,又不好道出实情,便只能匆匆挂断电话。 电话结束没几分钟,就收到了转账短信,段子萱纠结片刻,心一横,直接转给了钱利仁。 第604章 区区三十万,钱利仁压根没放在心上,拿了钱转头就要走。 …… 区区三十万,钱利仁压根没放在心上,拿了钱转头就要走。 段子萱却很是舍不得,见对方离开,还不忘赶紧叮嘱,“利仁,这是我爸妈的养老钱,你好好干,等有钱了,这钱还要还回去的。” “知道了知道了。”满心创业的钱利仁完全没放在心上,只一心如何做出一番事业,叫钱家、阮家还有那群看自己笑话的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钱利仁兴致冲冲忙于创业,段子萱也开启了找工作之旅。 可惜的是,虽然名校毕业,但是因为在校期间表现不好,还挂科过好几次,绩点并不高,专业课也没好好学,就业之路十分坎坷。 再一次面试失败,段子萱闷闷不乐归家,就见钱利仁满面兴奋,“子萱,我接到第一个广告了!” 段子萱也不是个扫兴的人,闻言,立即露出同款高兴的神情,“那太好了,利仁,这个广告多少钱啊?” “一千,”钱利仁沉浸在欣喜中,“不多,但好歹是一个好的开始,子萱,前段时间谢谢你了,等挣到钱,我一定会还你爸妈的钱的。” 闻言,段子萱其实心内有些失望,她看网上那些广告的,动辄就是几十上百万,她期望没那么高,可只有一千,未免太少了吧。 这话她没敢当着钱利仁的面说,只在心里嘀咕一番,面上倒是一番鼓舞,“你说得对,钱不多,但代表咱们走的路没错,从小做起,总会慢慢做大的。” 钱利仁得到正面反馈,加上挣了钱,当即表示晚上就去外面火锅店吃顿好的。 段子萱有心想劝,知道了挣钱难,就更该知道花钱得省着点,可钱利仁在金钱堆里长大,天生没长那根筋,上赶着劝就是等着给自己找不自在。 两人晚上果真出去吃了顿好的,一顿饭,两个人,足足花了五百,吃得段子萱心疼都没忍住表露在面上,倒是钱利仁本来很高兴,看见她这模样,也跟着生了气。 高兴地牵着手出来,一前一后隔着老远一段距离的回去。 钱利仁嫌对方扫兴,殊不知段子萱也委屈着呢,想当初,她在大学时可没有这幅抠搜模样,那时候她买一件五百的衣服都不带眨眼的,但现在呢,莫名其妙背了爸妈几十万的债,那可是父母的养老钱,她真是想想夜里都睡不着觉。 回到家后,钱利仁扔下一句,“你等着,我一定会赚到大钱让你刮目相看的。”后,就回到隔壁的小房间继续自己的直播事业。 留下段子萱在原地苦笑,原来,他也知道一千是小钱啊。 可惜的是,一千是个好的开始,却没有带来好的后续,只进不出的日子,不说段子萱难受,就连钱利仁都难得浮躁起来,第一次思考起,选择直播行业来创业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然而,问题没有答案,说到底,他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 三十万,还是借来的,看着是一笔大钱,可真要做些什么也是不够的,不说别的,开一家奶茶店少说也得四五十万,至于更低成本的,诸如摆小摊、做小生意的,他就算有那个心也丢不起那个脸,索性直播就只能继续干下去。 仅有的好消息是段子萱终于找到一份好工作,月薪还不低,一个月到手就有一万,缺点就是加班时间长,早上九点上班,最早也得晚上七八点下班,若有点什么工作耽误一下,晚上九十点也是常有的事。 往常段子萱回来的早,白天也有间隙,还能帮忙收拾一下家里,做一两顿饭,等加班忙起来,是真的什么都顾不上,如此,等一个月结束,再一盘算家里的账单,她心里简直要呕血。 她一个月工资才赚一万,可钱利仁一个月的生活费就不止一万,是的,仅仅只是生活费,还不包括在直播上所谓的投入成本。 从父母那里拿到的三十万,不过短短三个月时间,就少了整整十万,其中,大概有五万用于直播的支出,包括一些设备的购买、买粉丝账号经营的支出,另外五万则基本是被钱利仁一个人吃喝用光了。 血压飙升,段子萱记完账,深呼吸一口气,她得跟钱利仁正式来一场谈话,之前估计对方的自尊心,加上不想打击人,她才一直忍着没说,可现在,不说是不行了。 按钱利仁这个花法,剩下的二十万也不过就是一年功夫,谁能保证这一年时间钱利仁直播就能挣到大钱,要是挣不到,两人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第605章 客厅里,段子萱深呼吸口气,认真看向对面刚结束直播的钱利仁,“我…… 客厅里,段子萱深呼吸口气,认真看向对面刚结束直播的钱利仁,“我们谈谈吧。” 钱利仁没察觉什么不对劲,依旧嘻嘻哈哈,“好啊,聊什么。” “聊你的生活费,比我到手的工资还高这件事!”一个月一万多的花费,段子萱承受不来。 “啊,这有什么聊的,你不在家做饭,我不就只能买着吃。”钱利仁这话听起来没心没肺,段子萱听着就感觉不像是正经要过日子的人。 “你就不能自己做饭,直播就是晚上,白天做两顿饭问题不大吧,就是要点外卖,好歹控制一下花费,坐吃山空总不是事儿。”段子萱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我做不来。”钱利仁听见,顿时心情连带脸色都不好了,“我说了,我会赚到钱的。” 段子萱再也控制不住,“那到底什么时候能赚到钱,剩下二十万照你这个花法,顶多只能用一年,一年之后呢?” 钱利仁没吭声,哪怕口口声声嚷嚷着自己能挣钱,可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心知肚明,或许就是偶然的一个机遇,也可能跟无数主播一样,泯然众人,激不起丁点水花,谁又能说的准呢。 “利仁,直播行业不好做,你真的确定要一直走下去吗,我现在的工资还可以,你也找个工作,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不好。”普通人憧憬的平凡生活,对于钱利仁来说,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谁习惯了挥金如土,还能让自己一个月省着花,尤其,钱家本身依旧一派富裕景象的时候。 是的,钱家,钱利仁坚持不认为自己是被驱逐出家族,他只是跟父母怄气单独出来过而已,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要跟段子萱一样习惯于节俭度日,他钱大少爷,天生就只知道怎么花钱、不知道怎么省钱。 更何况,一个月花一万多,对他而言本来就已经是苦日子了,说到底,他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段子萱嘛。 要不是为了跟她在一起,他至于跟青梅竹马的阮玎退婚,乃至惹恼钱父,变相被逐出家门、限制消费? 要不是为了跟她在一起,他至于选择跟阮玎一样的直播行业,势要跟对方争出个高低来,不就是为了让钱父刮目相看,同意自己和她在一起吗? 心里这么想着,口中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说完后,心里是解气了,可看向段子萱一脸受伤的神情,他又忍不住跟着伤心,到底是真心喜欢的人,便只得将人搂过来安慰。 事后,段子萱看着是没生气,钱利仁也稍微懂了一点节制,这节制说的是原本一百的外卖,现在会用个优惠券只花八十,但好歹也算节省了不是。 两人的情况再次恢复,这一回,两个人都在忍耐,权看谁最先受不了投降罢了—— 与之相对的,阮柔的日子就轻松多了。 同样是做直播行业,钱利仁只能辛苦自己上,忙个半死还挣不到多少钱,而阮柔做的是工作室,自己只是其中的一小环,更多还是靠越来越多的小主播们,广撒网多捕鱼,这就是资本的力量,总能带来超额的收益。 如今,阮父但凡出门谈生意,总得唠几句自己的宝贝闺女,什么生财有道、本来只是玩玩哪想到就赚大发了,诸如此类,秀得人都懒得跟阮父一般见识,听过就忘。 同处一个圈子,尤其阮柔和先前的钱家大少钱利仁有过婚约关系,盯着的人自然少不了,相互比较也就成了必然。 一个如今功成名就,成为圈子里别人家的继承人,一个泯然众人,消失无踪,更是隐隐听闻被剥夺了继承人的位置,跑去外面跟所谓真爱在一起,孰高孰低,旁人眼里不好说,但对这群眼里只有钱的商人们来说,高下立判。 阮柔于是在圈子里更受欢迎,手头的钱足够,暂时除了直播行业她也不想开拓其他的商业版图,于是便将手里多出来的钱财用于其它事情上,譬如挑选自己看好的行业投资、又诸如买下合适的商铺、回购阮氏集团的股份,等等,总之忙得很。 若说以前,阮父提到钱家和钱利仁,还会生闷气,如今,但凡听到钱家二字,那嘴角就不由得咧开老大,钱家好钱家妙啊,没有钱家退婚一事,他还不知道自家闺女这么出息,若真嫁到了钱家,到时操持家里家外、夫人社交,到时候,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嘛。 对此,阮柔只能笑笑,阮父怎么就没想到,之前女儿从小到大,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从没想过培养一下女儿呢,世界上难道真有多少天生为商业而生的天才,大多不过普通人的努力罢了。 但这些话心里想想可以,说出来就伤感情了,阮柔只是来做任务、不是替原主委屈来的,所以,也就只是想想。 倒是钱利仁那边,事关自己的任务完成度,阮柔一直有在关注。 有一句很现实的话,贫贱夫妻百事哀,钱利仁和段子萱虽然还不是夫妻,可一起搭伙过日子,总是一样的道理。 前世,钱利仁虚与委蛇,假装与原主成了夫妻,不但没有失去钱家继承人的位置,反而因为有阮家的助力,一进入钱氏集团就站稳了脚跟,后来,生吞活剥了阮氏集团后,钱氏集团愈发发展壮大,钱利仁也就愈发得意。 而其背后的段子萱呢,一开始钱利仁就跟她解释过,与阮家的婚姻不过是商业联姻,他的真爱还是对方,并且承诺,十年之内肯定跟对方离婚,段子萱为爱情所困,同意了,一等就是好几年,心酸委屈苦闷自然有,可彼时掌权的钱利仁多的是钱,在金钱上从没委屈过段子萱。 段子萱作为家中独生女,看着性子温和,其实对于钱财还真不看重,上一世钱利仁给了,她华衣美食过得坦然,这一世,缺钱了,也能学会紧衣缩食地过日子,唯一不变的,只有钱利仁罢了。 这样的两个人,阮柔从始至终都不看好,更准确的说,她压根不看好钱利仁,这个只会踩在别人身上吸血的男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独立行走呢。 可惜的是,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因为段子萱家出现了变故。 段子萱的家境其实还不错,如钱利仁所猜想的,家中存款也有大几十万,不过之前被女儿拿走三十万说是要创业,两口子就这一个女儿,不管创业成功亦或失败,两人都没想着拿回来。 剩下还有五十万左右,以后还要给女儿出一份嫁妆,剩下的就当做养老钱以备不时之需,退休后体制内的退休工资足够两人生活得很好,还能接济女儿一点。 两人想象得很好,唯独没想到,段父会生了重病,年初的时候段父就时常感觉胸闷不舒服,可年底单位才组织过体检,就想着等年底体检再好好查查,谁知,这一等,就等出了问题来。 段父直接晕倒在了岗位上,等段母接到电话赶到医院,得到的就是医生关于疑似胃癌的诊断,“具体的还要再检查一番,但从目前的检查来看,胃癌的可能性很大,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癌症,还是胃癌,都说癌是要人命的,得益于现代技术的发展,很多癌症已经是可治疗、起码也是能延长寿命的,段父还年轻,不到六十岁,还不到退休的年纪,治当然是要治的。 “医生,麻烦您了,不管什么病,我们都治。”段母说出这话的同时,就忍不住想起家里的存款,还有能换钱、借钱的渠道。 之后,一通检查下来,胃癌确诊,好在还在中早期,属于医生口中治疗希望很大的人群,“发现早算好的了,癌还没有怎么扩散,但手术是要做的,医疗费也不便宜,医保能报一部分,但很多效果好的抗癌药都是不在医保内的,治疗的话,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自然是倾家荡产交医疗费的准备,医生都那样说了,段父和段母都没有二话。 两人晚上就开始计算起家里的存款,家中存款的大头都在段母手中,约莫还有五十一万,剩下手头的余钱还有个两三万,就连段父都把私攒下来的私房掏了出来,一共五万,加起来也就是五十九万多点,不到六十万。 段父有些发愁,“这些不知道够不够,家里的房子也不值钱,就算卖也卖不上价啊。” 段母突然想起来,“今年给萱萱拿的三十万,不知道还有没有剩的。” 忽的,两人对视一眼,得,这事儿还没告诉女儿呢,也是女儿离得太远,平常有事都是老两口自己商量,如非大事也不想耽误女儿工作。 于是,赶忙慌里慌张给女儿打电话,叮嘱没大事,有时间就回来一趟,多个人也好商量,其中不免就提到了那三十万。 挂断电话,段子萱担忧之余,忍不住焦虑,三十万只剩下二十万,可这钱还在钱利仁手里呢,她开口能要回来吗? 一晚上没能安眠,第二天早起上班,顺便去请个假把工作交接一下,本想先跟钱利仁说一声,可人还没起床,便想着回来再说。 等上午去公司,跟领导说了一声,领导也很同情,批了一周的娘家,跟同事简单交接一下,段子萱又匆匆回来。 正巧中午,钱利仁刚起来点了外卖,正悠闲吃着呢,就见段子萱回来了,忍不住疑惑。 第606章 钱利仁纳闷,“萱萱,你怎么回来了,吃过了吗,一起坐下吃点。”…… 钱利仁纳闷,“萱萱,你怎么回来了,吃过了吗,一起坐下吃点。” 段子萱哪里有心情和时间吃饭,她得赶紧收拾点东西坐下午的火车回去,不仅人得回去,钱也得跟着回去。 “利仁,我爸生病住院了,我得回去一趟。”段子萱艰难开口,从昨天晚上收到消息,她就止不住的担忧,早上地铁还差点坐过站了。 “啊,叔叔生病了,什么病,严重吗,我跟你一起回去吧?”钱利仁一听还是挺关心的,见段子萱失魂落魄的模样,更是不放心她一个人。 没想到钱利仁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平时看着没心没肺,到底会关心人,不过段子萱没让,“不用,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一个人回去就成,省得他们还要操心。” 闻言,钱利仁便没多问。 要说钱利仁这个人,也算奇怪的,哪怕钱家人,也没见他多关心,作为钱家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存在,不管对钱父钱母、还是下面略小几岁的弟弟,都无甚真切的关心,他弟弟钱利群今年高考,他这个做哥哥的更是一句关心都没有,也是奇怪。 “那你路上慢点,着急就打车,千万小心看路。”钱利仁一边看段子萱收拾行李,一边叮嘱着,饭菜都放在了一旁。 段子萱不算“嗯嗯”回应,等收拾好,来到客厅餐桌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利仁,你手头还剩多少钱,我爸生病不知道要花多少,我想着先都带回去。” 钱利仁先是一愣,而后点头,没说什么,查看了下银行卡余额,“还剩十九万,我都打给你了,剩几百零头给我吃个饭。” 生病是生死存亡的大事,钱利仁不傻,打钱打得很是痛快。 收到钱的段子萱心内暗松一口气,她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拥抱了一下钱利仁,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前面,是重病的父亲和无助的母亲,身后,是钱利仁不放心跟到门口的身影,这一刻,段子萱想,她是无所畏惧的。 段子萱前脚走,后脚阮柔就收到了消息,没办法,谁叫人家才是主角呢,当然要小心防范, 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一番,阮柔很快找到了对应的记忆,不过在角落里,向来压根没怎么放在心上。 彼时,钱利仁入主钱氏集团,权势地位在手,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跟着他的段子萱可以说除了一个正妻的名分,基本什么都有了,钱、车、房子、爱情。 或许把金钱财物掺杂在爱情里有些物质,可没有人能脱离钱财生活,尤其在段子萱的父亲诊断出胃癌后,求助于钱利仁,段父立刻被接到了北通市最好的医院,花重金请了最好的专家和药物,段父不过治疗一年,身体基本就没有什么太大影响,钱有时候是能买命的。 也不知道这一次,段父的胃癌,结果又将走向如何。 小县城资源有限,段父注定得不到最好的治疗,不知会不会求到钱家,钱家又会不会伸手相助。 只略想了想,阮柔没怎么放在心上,段父生病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她不需要为此感到歉疚。 段子萱这一去就是一个月,没办法,家里的独生女,享受了资源,就得付出相对应的义务,段父和段母都请了长期病假,按段母也上了年纪,一个人照顾不来,段子萱跟着忙前忙后,短短一个月就瘦了十斤多。 如阮柔所猜想的,小县城资源有限,医生也直说了,在这儿就只能常规治疗,用不上最前沿最先进的药物和治疗手段,毕竟那些要钱要资源,建议如果有能力的话,还是可以去找大城市的医院试试,当然,没有足够的人脉和钱财,就当他多说了。 段父和段母都没多想,两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本地一亩三分地因着工作勉强人有敬重几分,可到了外面,谁也不认识,哪来的人脉资源。 段子萱听后却是上了心,她是没有,可钱利仁说不定啊,以钱家的资源肯定认识最好的医生,两人又是男女朋友关系,哪怕钱家不承认,可她不要钱,只是想着通过钱家介绍一个专家,给段父最好的治疗,这是她一个做女儿的私心。 所以,尽管知道会让钱利仁为难,这个求助的电话还是拨打了出去。 “喂,利仁” 电话挂断后,段子萱一直忐忑等待,不止那边结果如何。 钱利仁却是纠结坏了,自从钱父钱母放话,他过得再困难也没有求上门过,可事关段父的生死,钱利仁再不情愿,电话该打还是打,于是,最后的决定权交给了钱父钱母。 好久没接到大儿子的电话,哪怕小儿子钱利群在一对父母的殷切期望下,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大学,如今看起来孝顺、体贴、懂事,比起叛逆的大儿子不知好了多少,但终究是付出心力最多的那个,眼见要回头,做父母的哪有不欣喜的。 “喂,利仁。”接电话的钱父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十分平淡,让一旁听着的钱母万分着急,生怕把大儿子再气走了。 “爸,我” 等钱利仁把段子萱父亲生病需要帮忙找好的专家和医院的事一说,钱父钱母脸上的欣喜都瞬间落了下去,倒霉儿子,白高兴了。 ‘这事你等我问一下,有结果了再告诉你。’钱父也没直接拒绝,这件事他还得再想想。 挂断电话,钱母眼巴巴看向钱父,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利仁好不容易求咱们一回,就答应了吧。” 钱父依旧不大高兴,“我就是不甘心。” 大儿子最近做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点,说实话,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可大儿子好不容易打电话过来,就是一句好话没有,更别说问候关心的话语,开口就是替那个段子萱找医生,多少有些心凉。 找医院和医生对钱家来说还真不是难事,企业做的大了,就会做各种公益慈善,主动的也好,被动的也好,钱氏集团不光给贫困山区、孤儿院养老院捐款,市里的几家医院和中学大学,都有钱氏集团的大笔捐赠。 对资本家来说,捐赠当然不是毫无回报的,与之相反,换来的是政策上的税务优惠,政府关系的维护、企业的良好形象打造,乃至自家乃至亲朋好友们在读书、就医上的优惠便利,这些不是金钱、却比金钱更为珍贵的资源。 “行,那我明天找一下市一院的老黄。”老黄是一院的副院长,钱氏集团每几年都会给一院捐赠一批医疗器械,双方关系在彼此有意维护下很是不错。 “那就好,利仁还小,就是赌气的时候,你都几十岁的人了,别老跟他置气。”钱母还是担心钱父迁怒儿子。 “那是我跟他置气吗,他离家这么久可有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不说问问家里如何,哪怕报个平安呢。”钱父越说越气,“还有那个什么直播,看人家搞起来,他就跟着搞,摆一张死鱼脸给谁看呢。” 这说的便是钱利仁直播的事情,钱父也关注过,可那效果真不咋滴,别看直播门槛低,实际上,内在要求还是很高的,要笑脸迎人、要能说会道,一聊几个小时不是谁都可以的,还得反应能力强,基本的专业知识要有,加上对体力、耐力、坚持的考验,可以说,每一个成功出头的大主播,背后都是无数的努力和汗水。 依他看,钱利仁就不是这块料,天生不会弯腰的玩意儿,不仅不适合搞直播,更不适合做生意,毕竟,商场上最讲究一个笑脸迎人。 钱母顿时不吭声了。 就在两人生闷气的时候,钱利群拿着一个自己不懂的问题过来问钱父,钱父注意力一转移,顿时把糟心的大儿子忘在了脑后。 等父子俩谈完,钱利群又说起自己买了一件新款大衣,自己挑的,就是不知合不合钱母的心意。 钱母一听,亲儿子买的衣服,哪有不合适的,顿时欢喜异常穿上,很是欢喜。 等钱利群走出房间的时间,钱父钱母早已把大儿子抛在了脑后。 而回到自己房间的钱利群,同样非常满意,作为家中不受重视的次子,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他绝不愿意轻易失去,所以,他日常关注钱利仁的直播间,偶尔还会行点方便,就是怕钱利仁日子过不下去,回来认错后继续回公司当继承人。 这些事,他做得隐秘,没叫钱父钱母知道,当然,就算以后知道,他也是有理由的,那便是不忍看大哥过苦日子,又担心不愿意被接济,只能曲折给些帮助,不仅能完美解释,还能体现自己的兄弟情,准能叫钱父钱母感动一番。 所以,今天一收到钱利仁没有直播的消息后,他立马察觉不对劲,让人打听后就来了钱父钱母这里献殷勤,意图打消钱利仁的对两人的影响。 不管钱利仁是不是真的只是想给女朋友找医院医生,在自己彻底站稳脚跟之前,他不希望看到钱利仁回来,这钱家的产业,钱利仁不要,他可看得紧呢。 紧张的等待中,第二天钱父就给了好消息,“你去一院找孙主任,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会给你们最好的建议。” “谢谢爸。”钱利仁认真记下信息,沉默了会儿后,干巴巴道谢,他就不是软和的性子,说不来更多亲近的话,这就是他试图缓和关系的最大迈步。 收到消息的段子萱却没空想那么多,得知有专家,她立马跟父母商量来北通市就诊。 第607章 听说女儿有渠道去更好的医院,段父段母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唯一担…… 听说女儿有渠道去更好的医院,段父段母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唯一担心的就是钱不够用。 段子萱便安慰,“爸妈,有医保,费不了多少钱的,你们就放心吧。” 一家人遂来了北通市治疗。 回来后,段子萱就得回去上班,医院里还不知道得砸进去多少钱,总不能丢了工作,段父那边就只有段母照顾。 女儿有如此人脉,段母总忍不住好奇,打听一番,才知道女儿跟北通市知名的房地产商钱家有关系,心中疑窦丛生,少不了明里暗里打听。 不比上一世钱利仁已经和阮家联姻,段子萱只能为爱做小三,这一次,两人是光明正大的情侣,哪怕还未获得钱家认可,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段子萱没觉得有什么不能对父母说的。 段父段母听后自然担心,都说齐大非偶,女儿跟钱家人谈对象,不管如何,吃亏的总归是自家女儿。 “萱萱,钱利仁对你好吗?”段父躺在病床上,段母配在一旁,关切问道。 段子萱愣了愣,笑着道,“利仁对我好的,爸妈,你们不用担心,这些对钱家来说,也不算什么。” 她本意是不想父母过于担忧自己,可段父段母听后,心中却是更加担忧,只不好表现出来。 有了钱利仁的人脉帮忙,市一院的孙主任对待治疗十分认真,精心挑选的治疗方案,用的最好的药物和仪器,效果也很明显,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费钱。 是的,原本段家准备的大几十万,是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加上段父有医保,本以为够用了,哪怕不够差的也不会太多,可孙主任用的药实在太好了,尤其很多药都是国外的特效药,根本不在医保名录,都得自费,所以,用的钱就格外多。 不过两个月,段家的医疗账户就捉襟见肘,孙主任看在钱家的面子上,费点心力就算了,可总不能再自己出钱吧,再者说了,就算她愿意,她也出不起啊。 所以,一通电话打给负责联络的钱利仁,委婉表示段家治病的钱不够了。 之所以找钱利仁,自然是孙主任觉得他不缺钱,别说这几十上百万,就是几千万,难道钱家就能缺了。 钱家可能不缺,但此时的钱利仁缺啊,这一个月,因为身上没有存款,他都有挣多少用多少。 说来也是奇怪,他的直播间没有大火大爆,但日常也总会有些收入,细数下来,一个月到手也能有三千多,做别的不够,起码吃饭足够。 挂断电话,钱利仁紧紧皱上了眉头,哪怕被钱家赶出来断卡时,他都没有为钱财发过愁,但现在,他第一次知道了金钱的重要性。 钱,是可以买命的。 他自己身上肯定没钱,这么大笔的钱。只能找钱父钱母开口,要是肯定能要来,无非是他想不想。 晚上,看着匆忙回来做饭又带着饭盒匆匆出去的段子萱,两人话都没能说上几句,最近一段时日,因着对方太忙,两人相处时间也很少。 纠结犹豫了半个晚上,钱利仁到底妥协,再次给钱母去了一个电话。 钱母知晓大儿子的本性,这会倒不怎么期待,接了电话,没说两句,听到是要一百万,淡淡“哦”了一声,应道,“我这就给你打过去,一百万够了吧。” 在钱利仁听来,这句话颇带着点施舍的意味。 “够用了,谢谢妈。”但他还是谢了,跟受了屈辱般。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说着,钱母挂断电话,微微叹气,不怪老钱放弃,实在这个儿子不知道低头,他们俩几次三番接他的电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没有记恨没有更多的要求,只要他开口,其实就能回来。 可钱利仁偏不愿意开这个口,或许还在等着他们做父母的低头,可凭什么呢。 论理,钱家偌大的家财是他们老两口辛苦挣来的,没有到让大儿子继承还要低着头求人的地步,论情,他们做父母的辛苦把孩子养大,没功劳也有苦劳,从没亏欠过这个大儿子。 所以,凭什么呢。 他既然不愿意低头开口,那就在外面好好待着,哪怕一辈子不愿意回来,有钱家在,总不会看着他饿死,等他们百年,留下的自然有两个儿子的一份。 钱利仁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等一百万到账,他第一时间给段子萱转了过去,还发了条消息。 【萱萱,我给你转了一百万,你不用着急了。】 正在上班仍旧不掩焦虑的段子萱收到消息如何担忧与欣喜掺杂,自是不必多说。 同样收到消息的钱利群笑得开怀,而阮柔同样十分满意。 她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对钱利仁做什么,难道还能因为是她夸宏大量,丝毫没有记恨吗?当然不是,而是因为,只要她什么都不做,钱利仁就处处是错。 钱父、钱母和钱利仁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但凡钱利仁吃苦受累到日子彻底过不下去、亦或者被为难到没有其他法子,回头道个歉、求个情,钱父钱母难道真能记恨儿子一辈子,不还得原谅。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才是最适合的,钱利仁不愿意低头,那就一直游离在钱家之外,如此,阮家跟钱利群掌握下的钱家还能有一定的合作,不至于对阮氏本身造成太大的伤害,也有利于自身发展。 原主的心愿,一是不要拖累家里,让阮氏集团发展壮大,阮父阮母安养终老,而则是让钱利仁付出应有的代价。 报复一个人,就是把他最珍贵的东西拿走。 而对钱利仁来说,什么才是真珍贵的呢,此时的钱利仁自己或许可能会认为是爱情,所以他愿意为了段子萱脱离钱家,乃至低头求人脉求金钱,但阮柔认为这不过是一时的。 前世的钱利仁不愿意直接跟家里提出退婚,不还是不愿意往钱父钱母失望,这一辈子,不过阮柔将事情摆在了表面,钱利仁根本无可推脱,与其说,钱利仁是自己走到如今这一步,不如说,他是被局势推动着走到如今。 现下这样正好,段子萱接受了钱利仁这么多帮助,未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主动提出离开,而以钱利仁的性子,更是会一条道走到黑。 没有了钱家、没有了足够的银钱支撑,这两个人能走到什么地步,阮柔表示她也很期待。 或许有一天,钱利仁会终于意识到,他最看重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金钱权势,想要回头,却发现早已没有回头路,那时自认彼此相爱的钱利仁和段子萱会如何相处,如何看待彼此呢,她很是期待。 第608章 奋斗中的时间如流水,很快不见了踪影。 眨眼间,阮柔来…… 奋斗中的时间如流水,很快不见了踪影。 眨眼间,阮柔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满十年,十年间,阮氏集团发展中规中矩,阮父逐渐上了年纪,精力不济,已经开始逐步退出公司管理事务。 最开始,女儿跟钱氏联姻,阮父已经做好了将集团送给姓钱的外孙手上,后来,女儿选择退婚,展露出经商的天赋与才华,他又萌生了将公司交给女儿的希冀,再后来,女儿紧跟潮流创办了自己的公司,直播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不过几年时间,俨然有超过阮氏集团的气象,阮父便彻底放弃了让女儿继承公司的想法。 这也是挣扎许多年后的决定,阮父看向身边跟着自己的职业经理人,人很专业,也很有生意头脑,对自己更是恭敬有礼,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后人。 一股难言的失望后,又是浓浓的骄傲,他的女儿,青竹于蓝而胜于蓝啊,阮父悄悄掀起了嘴角,等职业经理人正式上岗后,他就该回家养老了,趁着女儿还没有结婚生子,他倒是可以跟阮母一起去国内外走走看看这大好河山。 不过嘛,虽然有了职业经理人,他可以暂时放下,但女儿那边还得叮嘱下,一个月得抽出两三天盯着阮氏集团,毕竟也是自己的公司,以后可都是要给女儿继承的。 阮柔对多接手一家公司没什么太大意见,直播公司早已走上了正轨,她也激流勇退,早就从一线退下来,近两年闲散不少,而且,阮氏集团几年前多少接触过,业务人员什么的都有了解,大致管一管并非难事,甚至称得上驾轻就熟。 至于心急的阮父,正巧阮母最近也嚷嚷着年纪大了,想要出去走走,老两口忙活了一辈子,将阮氏集团从一家小小的工地小作坊发展成为偌大的阮氏集团,也是时候该歇歇了。 阮父阮母从阮氏集团正式退位的前夕,阮家特意举办了一场宴会,一来是对外宣告,阮氏集团的主事人换了,以后大家生意上的往来就该跟着换,二来,则是给自家女儿添砖加瓦,助其更上一层楼。 从股份上说,阮氏集团是阮父的,阮柔名下的公司是她自己的,二者并无直接的关系,但有眼睛的人都不会这么看,一家子人,又无矛盾,哪里用分个你我。 所以,阮父的退位宴很是热闹,觥筹交错,阮柔穿插期间,与自己认识的、认识自己的互相打招呼,商业往来、政策新闻、经济形势,总能聊上几句。 同为北通市豪门圈子,钱家人自然也出席了宴席。 这里的钱家人主要指钱父、钱母、钱利群以及妻子和刚三岁的小儿子。 是的,钱利群不过毕业几年时间,就已经结婚生子,如今孩子带出来都能满地跑了。 两家是老相识,但结交这么多年,纵然因为钱利仁的行事有过些许龃龉,可钱利仁被钱家放弃后,钱利群上位,很是有眼色,与阮家处处修好,两家关系如今不算太过亲近,可也并未疏远,生意上的往来不少。 如此场合,两家人互相碰面,都是各自心绪复杂。 阮氏集团如今仍旧做的是建筑生意,算下来,是钱氏集团的乙方,可局势早已与以往大不相同。 以前,阮氏集团算是依赖钱氏集团存活,但现在,阮氏集团只有一半业务来源于钱氏集团,加上阮柔的公司手中大笔钱财,还专门创办了一家投资公司,算是北通市的一尊财神爷,钱氏集团反而要看几分阮氏集团的脸色。 钱父对着一辈子的老伙计低头,自然心中不畅快,想训斥儿子吧,可看向唯一留在身边的小儿子钱利群,又将心中的闷气咽了回去。 罢,小儿子已经足够努力,小时候他没怎么培养过,全靠小儿子自己学习,进入钱氏集团后,即便没功、却也无过,更何况,还给自己生了一个聪慧的小孙子,若从小培养,自己有生之年,或许还能看到钱氏集团更进一步的可能,在此之前,小儿子只要保证钱氏集团稳稳地发展下去就行。 想到此,钱父总算提起几分笑,跟阮父继续谈笑风生、回忆往昔。 一旁的钱利群带着妻儿与阮柔交谈,倒没什么愤懑之情,作为如今钱父唯一可选择的继承人,他近来的日子不可谓不舒坦,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天分不如人,否则小时候钱父钱母也不会彻底放弃他,可人嘛,就得知足,钱利仁再优秀,也已经出局,自己再平庸,也上位了,儿子更是被钱父带在身边,以后且有的是前程,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阮总,近来可好?” “我有什么不好的,”阮柔笑着,“倒是最近听说令兄有些不痛快啊。” 阮柔意味深长提醒,钱利群这个继承人的位置坐得越稳当越好。 闻言,钱利群眉眼间显露出丝毫不加遮掩的不耐烦来。 十年了,整整十年啊,他在钱家得耐着心听话当好一个继承人,操心钱氏集团的同时间,照顾钱父钱母的心思,如父母所想直接联姻生子、讨父母欢心不说,还得时时刻刻替在外面的钱利仁擦屁股。 是的,别看钱利仁这几年没有丝毫动静,可是,以钱利仁的性子,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忍得住一直不回钱家呢,自然是因为,钱利群在用自己的私产替钱利仁收拾烂摊子。 一开始,钱利仁为了跟阮玎打擂台,选择硬刚直播行业,后来一直没做起来,只得调转枪头选择创业,没钱没资本,钱利仁创业自然一波三折,一度连跟段子萱的日常生活都难以维系,还是一位好友伸出援助之手,这才度过难关。 可惜的是,几番创业接连失败,十年归来,钱利仁仍旧是那个一贫如洗的钱利仁。 如今钱利群的儿子都已经三岁,而钱利仁跟段子萱的女儿今年将将出生,此番正是两人的孩子生病了,需要钱财治疗。 阮柔收到消息都有些感慨,不知该说钱利仁倒霉,还是上天给他机遇。 想也知道,若是钱利仁一切顺风顺水,不提他有没有借口向钱家低头,他自个心里也过不去那道坎,但有了孩子就不一样,初为人父,为了孩子去向一直疼爱自己的父母寻求帮助,钱父钱母又不是铁石心肠,自然会心软,保不齐就将一家三口接回去了。 可谁叫这么多年来,阮柔都没有放松过对钱利仁及其身边家人的关注呢。 段子萱伸手提拔、委以重任的公司老板,是阮柔的投资对象,钱利仁的对门邻居,是阮柔另一家不起眼公司的小职工,钱利仁身边的好兄弟,是阮柔提醒钱利群安插的眼线。 目的只有一个,将钱利仁牢牢圈死在现下的境地,其中一个重要手段,就是要替钱利仁解决一切生活上的困难,避免其向钱家父母求助。 此刻,钱利群收到消息,只有感谢的份,当下躲到一边,悄悄打了个电话,委托钱利仁的“好友”出资解决他小侄女治疗的麻烦。 其实他暗地里帮扶钱利仁的事,早些年就被钱父钱母知道了,他甚至连理由都不用找,钱父钱母就自动替他想好了——友爱兄长,见不得兄长一家日子过得艰难,是个重视亲情的。 对此,钱利仁只有苦笑,自小不被父母重视,婚姻也是完全听从父母安排,选择的北通市豪门世家圈的贵女,只为双方家族合作,又哪里谈得上几分感情呢,唯独对亲手养大的儿子,颇有几分看重罢了。 但这些心底深处的话。他永远不会说出口,他将永远会是所有人面上心里那个——虽然不够聪慧机灵有远见、但做事勤劳肯干、重情重义、不求开拓、起码能守成的钱家继承人。 从钱家继承人,到钱家当家人的路,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是他牺牲那么多、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后,本就应该得到的。 至于钱利仁,他的好兄长,作为报答,他会养他一辈子,或许只有等钱父钱母彻底放权给自己,成为真正的钱家当家人,他才会真的有勇气面对钱利仁的归来吧。 阮柔坦然接受了钱利仁的道谢,看着他去一旁安排,继续跟钱利仁的妻儿闲聊天。 钱利群的妻子也是一位妙人,姓丁,是个在娘家就出名的女强人,可惜,娘家没她的位置,最后被兄弟们推出来做联姻工具,她自己选了声名不显的钱利群,结婚几年安生在钱家生下一字,如今儿子三岁,倒是透出要往外发展自己事业的意思来,着实有趣。 一场宴会散,宾主尽欢,来做客的对上阮父阮母自然只有夸奖的份,愣是把二老夸得直咧嘴笑,人都走光了,笑容还没收回来呢。 阮柔只得无奈把人送回屋,自己又发了几条消息出去,确保无误,这才早早睡下。明天是她上面再无阮父遮风挡雨的第一天,且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得养足精力才行。 阮家的聚会如何,同在一座城市的钱利仁不知,此刻他正匆匆赶到医院,为女儿的病情而担忧。 “萱萱,欣欣怎么样了?” 同样满脸担心的段子萱担忧摇头,“不知道,医生说要检查,利仁,我好担心啊。” 夫妻俩互相搀扶着,彼此依赖、心连着心,俨然一对爱侣,谁又能想到,几年前万分相爱的两人,在几年间的柴米油盐中早已满是争吵怨怼了呢。 第609章 白血病,这一经常出现在影视剧主角身上的疾病,如今却出现在了自家…… 白血病,这一经常出现在影视剧主角身上的疾病,如今却出现在了自家才一岁的女儿身上,叫段子萱和钱利仁这对当父母的如何不忧心。 好在儿童白血病已经有了**成的成功治愈率,只要好好治疗问题应当不大。 可还是那句,治病是需要钱的。 这些年来,段子萱的工作倒是顺顺当当,她工作能力不错,可惜的是,要看顾家里不能全心全意对待工作,职位始终没能往上升。但钱利仁就不行了,总想着一朝发家致富,为了打脸看不起自己的钱家和阮家人,钱利仁几乎是把近期所谓的风口行业都试了一遍,做一行亏一行,段子萱挣的钱几乎都给钱利仁填了窟窿,如此,一家人将将够过日子,偶尔还需要已经退休的段父段母的退休金接济。 段子萱有时候想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令父母一把年纪还为自己操心,丈夫埋怨,孩子生病,她的人生,一片狼藉。 但再狼藉,病在儿身,痛在娘心,女儿的病,无论如何都要治的,可家里的钱却不够。 段子萱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逼着钱利仁回去钱家,再丢脸又如何,还能有女儿的命重要? 看着病床上的女儿睡去,段子萱把钱利仁喊到了阳台位置,神情严肃,“利仁,我知你不愿,可现在事关欣欣,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钱利仁欣喜道,“萱萱,高洋今天给我转了两百万。” 闻言,段子萱不知该庆幸钱利仁好歹知道女儿治病需要钱,还是该无奈。 高洋其人,是北通市豪门圈的高家私生子,在家里没多大权利地位,可高家主总共就两个儿子,遂也没亏待,除了公司股份不给外,零花钱大把大把地给,是名副其实的纨绔子。 当然,一个纨绔跟自己是没什么关系的,可偏偏高洋和钱利仁算是半个酒肉朋友。 按钱利仁的话,当初高洋初中入学,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被同学欺负,还是他钱利仁将人收入麾下庇佑,才使得高洋没受太多磋磨,所以,算下来,高洋当初算钱利仁的小弟。 后来,钱利仁离开钱家,一开始也没想起这个没甚存在感的小弟,还是后来高洋听说钱利仁有困难,主动上前来帮忙。 高洋的帮助很是直接,但凡钱利仁或者段子萱有任何问题,就直接撒钱,钱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苦难,所以,十年来,日子再艰难,段子萱夫妻俩也熬过来了。 有时候,段子萱会想,若是没有高洋的存在就好了。 高洋人是好,每次给钱都很大方,说是感激当初钱利仁的帮助,掏钱的时候从没要求过还钱,可借了人钱,哪有不还的。 所以,但凡受过高洋的帮助度过难关后,段子萱便得开始算计着省吃俭用,以便把欠高洋的还了,既为了自己的良心,也为了钱利仁的面子。 按理,段子萱该感激高洋的,前提是——若非钱利仁不是钱氏集团的钱家长子的话。 作为钱家的长子,哪怕没有继承权,本也不该缺钱的,他们一家的日子,本也不该过得这么苦! 以前都是些小钱,可现在,足足两百万,段子萱光是听见就眼前一黑,这钱恐怕得还一辈子。 可她没能晕过去,她咬紧牙根,“利仁,高洋也不容易,这钱,还是还给他吧。” 事关女儿的一条命,钱利仁当然没傻到以为段子萱不关心女儿,不要高洋的钱,那钱从何处来,夫妻俩心中只有一个答案,钱家。 于是,他沉默了。 说从来没有回忆过以前在钱家的潇洒日子,那是骗自己,一开始,钱利仁就是为着赌一口气,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成功,然后告诉钱家父母,没有他们自己也可以,可后来,一场场的失败,钱利仁彻底被打击了积极性,也失去了奋斗拼搏的斗劲,更不敢回去钱家了。 都说难得糊涂,大多数时候,钱利仁都不愿意回忆,自己是如何沦落到今日地步。 但明显,段子萱今天要挑破这层窗户纸。 那厢,段子萱的嘴巴还在开开合合,“利仁,你回去一趟吧,求求爸妈,纵使再不喜欢我,欣欣到底也是他们的孙女。” 钱利仁听后,只想苦笑,钱父钱母不满意的从来都不是段子萱这个可能的儿媳,而是他这个儿子啊,想了多年,他才明白这个道理,越是想的明白,就越低不下头回去,尤其听说钱利群这个弟弟入主钱氏集团,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后。 但望着远处病床上的女儿,再看看面前,被生活重压压得满面沧桑的妻子,他到底还是艰难点头,“好。” 同意了,就要去做。 过了几日,女儿欣欣的身体稍微好点,钱利仁便带着段子萱和女儿欣欣,往钱家而去。 钱家的主宅就在市区的别墅区,钱利仁曾经在这里住了近二十年,如今再来,竟有一股近乡情怯。 犹豫间,被妻子握住的胳膊猛地传来一阵压力,他深呼吸一口,到底迈步进去。 “笃笃。”钱利仁手中不紧不慢地敲门,十年未回,房子还是那处房子,门锁却早已换过一遭,原先录有他指纹的大门自然进不去了。 很快,有佣人过来开门。 佣人同样是新来的,可很有职业素养,第一时间认出了钱利仁,这位钱家被赶出家门十年的大儿子,“大少爷,您回来了,我这就回去通知老爷夫人。” 面上欣喜,实则心里咯噔一下,完蛋,安静的钱家恐怕要掀起风浪了。 钱家宅院内,钱父钱母正跟儿媳和小孙子享受天伦之乐,至于钱利群本人,正在公司兢兢业业上班呢。 一群人听见钱利仁回来,钱父钱母直接愣在当场,丁青黛同样没反应过来,唯有无知无觉的三岁小娃还在乐呵呵留下欢声笑语。 丁青黛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状似开心地劝道,“爸妈,大哥回来了是好事啊,快,咱们快去前面,一家子有什么不能当面说开的。” 是啊,想起许久未见的大儿子,钱父钱母到底上了年纪,心中忍不住有所触动。 于是,丁青黛牵着三岁的小儿子,跟在钱父钱母身后,赶忙给钱利群发了条消息,再不回来,小心家被人偷了。 且不提钱利群收到消息,火急火燎地往回赶,钱家正厅里,父/母子相见,彼此眼神对视,泪眼汪汪,好一派温情脉脉。 第610章 后来一步的丁青黛见状,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钱利仁回来无疑是…… 后来一步的丁青黛见状,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钱利仁回来无疑是个大风险,但谁说不能转变为机会呢? “爸妈,大哥大嫂,这是小侄女吧,快,站着做什么,坐下来聊。”丁青黛热情招呼。 一番话,钱父钱母没听出什么异常,可钱利仁以及段子萱都觉心中不大舒坦,他们回的是钱父钱母家,怎么这弟媳说话就跟主人招待客人一样。 到底许久没见面,不好直接指责什么,钱利仁抿了抿唇,在下首的位置坐下。 钱父钱母除了刚见面时候略微动容,后面倒是不怎么说话,钱利仁和段子萱则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听见丁青黛不住的寒暄问候声。 “大哥,大嫂,你们是不是准备回来了,”丁青黛故意挑着钱父钱母心中的刺说,“要我说,在外面发展得再好,也比不上一家人在一起。” 钱利仁皱了皱眉,丁青黛话里有话,他不信钱家不知道自己这几年的遭遇,故意如此说罢了。 段子萱显得有些紧张,她紧紧握住钱利仁的手,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安慰。她不喜欢这种充满算计的家庭氛围,但既然嫁入了钱家,她会努力学会适应,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女儿。 钱父钱母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他们对丁青黛的言语用意心知肚明,话不好听,可就是那个意思。 钱父是不可能主动向儿子低头的,遂由钱母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利仁,你这些年在外面也辛苦了,如果决定回来,家里也不会缺你一口饭吃。” 段子萱见钱利仁仍不接话,有些气他不争,主动抱着女儿上前一步,介绍道,“爸妈,这是我和利仁的女儿,叫欣欣,今年刚满一岁。” 小孙女的出现大大缓和了现场气氛,钱母的心顿时软作一团,主动接过段子萱递过来的手,将小孙女抱在怀里乐呵呵地哄着。 丁青黛看了看时间,马上到午饭的时间了。 她干脆打断,“爸妈,大哥大嫂,是该吃饭的点了,咱们先上桌吧。” 再如何也得吃饭,一群人遂围到餐桌边,佣人们开始上菜,估摸着钱利群也快回来,丁青黛主动解释,“爸妈,大哥大嫂回来是件大喜事,我把利群喊回来一家团圆,还请爸妈不要怪罪。” 一家团圆四个字,无疑触动了钱母的心,哪怕一直僵持着的钱父,也微微缓和,看向小孙女的眼神带着柔情。 赶在开饭前,钱利群终于赶了回来。 他先是想着钱父钱母打招呼,“爸妈,青黛。”而后,看向一旁的大哥,满面喜悦丝毫不加遮掩,热情地打招呼,“大哥,你可算回来了,今天咱们一家团聚,该喝一杯才是。”说着让人上酒水。 钱父微微蹙眉,丁青黛早他一步开口,“利群,下午你还得去公司呢,可不能喝酒,大哥,您见谅。” 钱利仁本也没准备喝酒,可听见钱利仁要去公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心中跟着不舒坦起来。 段子萱有些紧张地抱着女儿,忍不住想起母亲说的那句“齐大非偶”。 一桌饭,在场大部分人都吃得食之无味,丁青黛始终周旋其中,维持气氛良好,不管心里怎么想,但面上,他们夫妻得表现出欢迎钱利仁夫妻回来的神情,否则,钱父钱母为人父母保不齐得替大儿子委屈,进而剥夺他们手中已经拥有的一切。 吃过饭,钱父带着两个儿子进了书房,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而客厅内,钱母带着两个儿媳和一对孙子孙女,享受着天伦之乐。 段子萱也看出来了,她这个婆婆比公公的性情要软和一点,遂带着一点苦楚将女儿有白血病的事说了,“欣欣命哭,我和利仁想着,总该带她回来见一见爸妈,也免得以后遗憾。” 钱母当即伤感地直抹泪,更是把乖巧的小孙女搂进怀里,直叫着“心肝肉儿”。 丁青黛心道,这个大嫂却是不像她以前猜测的性子,是个有心眼的,“妈,嫂子,别说这种丧气话,我听说儿童白血病现在基本都能治好的,咱们钱家有的是钱,不管花费多少,咱们一定能把欣欣治好的。” 她这话有意提醒钱母,孩子有病不假,可并非不能治,想必这也是两人带着孩子回来的原因,但段子萱却故意这样说,不仅有拿孩子正愁博可怜的嫌弃,还有咒钱家孙女的含义在。 人的心绪总是很复杂的,钱母闻言,七分怜爱收了三分,只余四分。 丁青黛看着这一切,心中暗自盘算,这一遭,自己进钱氏集团的机会,大概稳了。 钱父之前言语中早已透露过,钱氏集团早晚会交给钱利群,可现在钱利仁回来了,保不齐就会进去公司,以钱父力求稳妥的性子,为了保证钱利群的继承权,让她这个儿媳进入公司,将会是最好的选择。 本来她都做好进不去钱氏集团就自己创业的准备,现在倒是凭空收获一个惊喜,至于钱氏集团可能被钱利仁抢走的可能,她压根没想过。 且不提钱父之前的态度以及钱利群在公司几年的经营成果,单是有她在,就不可能叫人抢走自己手中的东西,不过,越是这种时候,在钱父钱母面前就要越表现得兄友弟恭才好。 在丁青黛如此想着的时候,书房内,钱利群也在身体力行表现着自己的兄弟情。 钱父坐在书桌后,兄弟俩坐在前面并排的凳子上,甫一坐下,钱利群就给钱利仁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大哥,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那激动的模样,搞不清楚的人还以为兄弟俩以前的感情多好呢,其实以前钱利仁此时钱家的中心,钱利群就是一个不起眼的次子罢了。 钱利仁的记忆却没出错,故而被抱住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但钱父瞧着兄友弟恭,却很是满意,尤其他知道,大儿子在外这几年不愿意回来,小儿子可没少暗地里帮衬,还打量他不知道呢。 大儿子归家,不论因为什么,钱父总归是高兴的,可高兴之余,又多了几分担忧,担心兄弟为钱、为权反目,现下见如此,自是欣慰不已,又叮嘱了几句,大多是些兄弟和睦、相辅相成之类的话。 钱利群心下暗暗放心,钱利仁心头再次膈应起来。 一个下午匆匆而过,果然如丁青黛所料,晚上的饭桌上,钱父让钱利仁进公司历练的同时,也主动开口,让丁青黛进入公司,不同的是,钱利仁进的是一家业绩很好的分公司,丁青黛进的是集团总部的财务,显然在钱父心中自有取舍。 至于钱欣欣的病情,有钱家的人脉和资源钱财,很快就有所缓解,起码未来十年内,不会有太大问题。 钱利仁和段子萱也搬回了钱家,一切麻烦如预料般迎刃而解,但两人心中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钱家家大业大,给了足够的钱财,加上女儿欣欣的病情,段子萱被钱母叮嘱辞了工作,只能专心在家待女儿,钱利仁则进了分公司,却要从底层岗位做起,满肚子不畅。 与之相对比,钱利仁夫妻的儿子,钱家父母眼中的宝贝小孙子,则由钱母亲自照顾,整日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钱利群和丁青黛更是在公司夫妻档,钱利群能耐有限,之前全靠着钱父背后的支持,但丁青黛进入公司后,则如有神助,很快就收拢了不少人手—— 时间眨眼而过又是二十年,阮柔这些年一直没结婚生子,阮父阮母忧心但偌大阮氏也不能无人继承,她索性从阮父阮母两家亲戚那边,挑了几个没有父母、活着父母不重视养得不好的孩子资助,权当做继承人备选,若将来没有合适的,大不了把公司给捐了。 除去发展公司外,这些年来,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看钱家的纷争。 论起经营公司的本事,钱利仁比起钱利群这个弟弟强了不要太多,但丁青黛却能与之斗得旗鼓相当,尤其家里钱父钱母偏心生了孙子的钱利仁夫妻,加上钱利仁足足晚了十年,故而,钱家还是钱利群夫妻更占优势。 二十年过去,钱利仁夫妻彻底把住了钱氏集团,逼得钱利仁几乎无立身之地。 钱父光是这一年,都送走了好几位老伙计,以前还能看着两个儿子争,但一想到自己保不齐哪天就去了,还得在走之前,彻底把两个兄弟的事解决了。 钱父的解决办法就是,彻底把家分了 至于家产,钱父分给钱利仁的,除了之前钱利仁一直负责的那家公司单独拆出来外,额外补了大量的现金资产、以及房产珠宝等等,但钱氏集团的股份,则一点没让他沾手,担心的就是兄弟俩争产扰乱公司的经营。 其实,有了钱父分的这些家产,钱利仁一家别的不说,起码三代生活不愁,可钱利仁所求远不止这些,钱利仁当然是不满意的。 结果尘埃落定,他那叫一个后悔啊。 他回钱家后,最大的目标就是夺回钱氏集团的继承权,他以为自己能力压弟弟钱利群,但没想到对方娶了个好妻子,足足二十年,他都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到底少了中间的十年,叫钱父偏心更偏心弟弟钱利群。 早知道,早知道,他当初还会不会因为跟段子萱在一起而赌气离开钱家,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 至少,段子萱看着一直在家中借酒消愁的钱利仁,已经不去想这个问题了。 第611章 钱家分家后的第二年初,钱父离世。 阮柔才算正式展开了…… 钱家分家后的第二年初,钱父离世。 阮柔才算正式展开了自己的报复,先前之所以小打小闹,便是因为原主上一世,钱利仁被逼成婚,满心怨恨之下进入钱氏集团,一心要置阮氏集团与阮家人于死地,钱父多次阻止钱利仁,后来,更是为此父子反目,钱父被钱利仁送入养老院,几近等同于圈禁。 故而,这一辈子,哪怕看在钱父的份上,阮柔才眼睁睁看着钱利仁过了这许多年的安生日子。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看着满身颓唐的钱利仁,阮柔满意笑了,当即吩咐下面的人全力打击钱利仁的公司,整个公司上下就钱利仁一个能做主的,现在正日日借酒消愁,根本没有斗志,不过短短一个月,钱利仁的公司就出现违约问题,紧接着资金周转失灵,面临破产风险。 久久联系不上钱利仁的财务,担心自己担上责任,直接辞职,公司彻底群龙无首,直到追债的人直接找到钱利仁家,段子萱这才知道其严重性,将钱利仁强行从醉酒状态唤醒。 钱利仁再傻也知道钱对自己的重要性,当即勉力振作,试图力挽狂澜,可惜的是,双方体量根本不是一个等级,阮柔以有心算无心,钱利仁的公司积重难返,节节败退,一度在破产边缘。 作为手头唯一的公司,钱利仁哪里愿意轻易放弃,当即又是卖房子又是卖首饰物品周转,阮柔也不一下子将人打死,而是慢慢吊着,直等到钱利仁手头的财物基本被卖得差不多,这才给了钱利仁最后一击。 “完了,完了,都完了。”钱利仁大口灌着酒,眼下乌黑,胡子拉碴,再没了一丝精气神。 一旁,段子萱急切地追问,“公司到底怎么样了?” 钱利仁也不知听没听见,苦笑着道,“破产清算,为什么会这样呢?” 段子萱的心直直往下坠,她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会走到最后一步,明明,明明之前钱利仁说可以挽回的,最后却给了她这么一个结果。 有心想要争吵,想要发泄,她甚至想狠狠骂一顿钱利仁,可看着对方那副醉醺醺的样子,她只觉心气全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径直离开,女儿还需要自己,她不能倒下,至于钱利仁,这几十年来,或许从来没有真正清醒过,她喜欢的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吧。 几日功夫,谁也不知段子萱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最后摆在钱利仁面前的是一纸离婚协议书。 要说唯一的路,段子萱也是想过的,钱利群手头并不缺钱,说白了,当初钱父分家还是偏向对方的,这点债务,对如今的钱利群夫妻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她求上门去,可对方断然拒绝,直言他们得罪了人。 得罪了谁呢,段子萱想,没了退路,她开始想着以后的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钱利仁夫妻名下没了房产、公司、值钱的首饰等物,但段子萱仔细搜罗一圈,还是找到了价值几十万的小物件,她离开带走的除去女儿便是这几十年,至于负债累累的公司自然该钱利仁一力承担。 本来以为能顺利离婚的段子萱,十分坦然将离婚协议书递给了钱利仁,“离婚,孩子归我,你签个字吧。” 却不料,钱利仁接过离婚协议书,已经昏沉糊涂几个月的人却是突然清醒过来,眼神似银针一般,锐利看向自己的妻子,“这种时候,你要跟我离婚?” “不然呢?”段子萱面无表情,这些年变化的何止钱利仁呢。 “我不离。”钱利仁直接撕毁了离婚协议,“我不可能离婚,你就别想了。” 段子萱问他,“何必呢,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在后悔吗?” 钱利仁一怔,尽管从未说出口,可他的确无数次后悔,后悔为什么会违逆钱父的意思离开钱家,后悔为什么会甘于在外那么多年苦苦挣扎以至错失钱家继承人的位置,后悔的太多太多,太过于沉重,所以无法说出口,否则,只会显得过去的自己太过可笑。 可如今,即将失去一切,钱利仁反而能承认,自己的确后悔了。 “是啊,后悔了,可段子萱,你敢说你就没有后悔过嘛?” 段子萱倒是平静,“是啊,我也后悔,所以现在离了,对你我都好。” “好不了了,”钱利仁苦笑一声,“就这样吧,前面三十年都过去了,也不差后面这三十年了,我不愿意离,这婚就离不了。” 算下来,钱利仁今年都快五十岁了,段子萱也只比他小了一两岁,这个年纪,还有什么需要折腾的呢。 顿时,原本一直情绪平稳的段子萱,面上现出怒色,她还当自己彻底没了脾气呢。 只听她怒吼,“钱利仁,你凭什么不同意,你这些年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吗,上对父母,中对妻子兄弟、朋友公司,下对女儿,钱利仁,你对得起谁啊?” “我对得起你!”钱利仁同样不服气,“段子萱,我是为了谁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我是对不起爸妈,对不起欣欣,可你敢说,我真的对不起你吗?” 段子萱便也沉默了,两人心中都清楚,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可到底是为什么呢,段子萱不明白。 “原来你不知道啊,这都是阮家的报复啊?”钱利仁苦笑,“当初你选择跟我在一起,不就该做好准备吗?” 段子萱震惊有之,惊讶有之,却唯独没有愤怒,是啊,她何尝不清楚呢。 她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的她刚进入大学,满心憧憬着未来、以及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爱情确实有了,北通市有名的钱氏集团继承人钱利仁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郎才女貌,唯一的遗憾就是对方有一个世家联姻的未婚妻。 钱利仁当时的解释是,联姻不过父母之命,根本没有任何情谊,她相信,但也不愿意在对方有未婚妻的情况下与之交往,所以并没接受,还是等到后来,钱利仁一力退婚,她才同意在一起,她有错吗。段子萱自己如今也讲不清了。 如今,对方说是阮家报复,她并不为此生气,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其实是有愧的啊。 只是,想到对方如今的风光,她又想,何必呢,何必为了几十年前的一桩往事,苦苦记到今日,她难道不累吗? 累不累的,阮柔表示,自己还真不累,有钱有闲,看看钱利仁的笑话,报复也不过随手的事,根本没影响自己的生活。 但段子萱和钱利仁不知道啊。 不管两人如何想,如何争吵,钱利仁都要咬死了不愿意离婚,道理很简单,段子萱是他如今仅有的了,所以哪怕彼此再怨怼,也合该在一起,此生此世,至于若有后世,两人或许还是不见的好。 从相爱到怨怼,历经几十年,两人的联系早已深到分不清、辨不明了。 钱利仁不愿意,段子萱这婚还真就离不了,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即便闹上了法庭,有庞大的债务在,她不愿意接受债务,就只能继续这段婚姻,否则,这婚即便离了又有何意义呢。 好在哪怕欠债,有法律在,还不上,也没有叫人去死的道理,所以,钱利仁和段子萱还是磕磕绊绊继续下午了。 公司破产,钱利仁最后到底选择了破产结算,最后留给他的,唯有满身的债务。 在即将五十岁的前夕,庞大的债务压力下,钱利仁到底选择了学会低头,靠着二十年经营公司的过往,勉强找到一份待遇还不错的工作,而居家多年的段子萱,也鼓起勇气再次走出家门寻找工作。 两人每个月辛辛苦苦打工挣来的一点收入,除去保证基本的生存外,几乎全填了债务的窟窿。 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平淡而无望,钱利仁和段子萱这一段无比相爱过的恋人,到底在无尽的悔恨和遗憾中,度过了漫漫几十年。 甚至到了最后,他们都开始疑惑,原来,人的一生竟有这般漫长吗? 又是十五年过去,段子萱的身体首先撑不住,实际上,这些年她也从没用心保养过自己的身体,与她而言,死活着或者,已然没什么区别。 她死得很是痛快,一日清晨头朝下栽倒,抢救一天后,就没了气息,独留钱利仁漠然守在手术室外,看见那一席白布遮盖的身形,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活着太难,死去是一件幸运的事了。 之后,钱利仁又熬了五年,熬到满头白发、面容沧桑,躺倒在病床上,他终于敢彻底回忆一次往昔,原来这辈子,他谁也没对得起过。 只是,闭眼前,他还有一句对不起要说。 此时的阮柔,也是一位老太太了,但她心情舒畅、情绪平和,即便老了,也是一位利索的小老太太,前几天还学着去跳伞了呢,收到钱利仁要求见最后一面的请求,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拒绝。 有什么话,就下去跟原主说吧,自己又不是当事人,不管道歉还是指责,都没有丝毫意义。 钱利仁在等待中,彻底闭上了双眼,走马灯的那一瞬间,他依稀记起了年轻时的满身傲气,他还是钱氏集团的继承人,众星捧月,在父母、朋友、学校都是最耀眼的存在,直到,他遇见了段子萱,如果再来一次,到底还要不要遇见呢,没想明白,四喜彻底消失,伴随着一声冰冷的宣判,命运彻底终结。 而听到死讯的那一刻,阮柔只是将手头的茶杯洒到了花园的花上,一路走好,下一世,原主就不要遇见这些事了吧。 第612章 又是一个新的世界,趁着四下无人,阮柔接收了属于原主的记忆。…… 又是一个新的世界,趁着四下无人,阮柔接收了属于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为阮秋雁,原本为隔壁遂宁村阮家的姑娘,及笄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隔壁孔兴村的林家长子林富。 阮家的条件一般,结亲的林家也就是普通农户,尤其林家还有个病秧子林母,常年吃药看病的,基本家底都填了进去,认真算起来,比之阮家还要略逊一筹。 且阮家只有两子一女,林家就可谓一大家子,林父林母总共生了四子二女,林富是长兄,原主便顺理成章成为林家人口中的长嫂。 两人成婚时,原主正值十八,林富二十岁,皆是年轻力壮能干的时候,新婚一个月,林富便借口家中困难,小夫妻商议定三五年内暂时先不要孩子,等家中条件好些再说,加上林父林母承诺等还清家里的债务后就给大房分家,届时小夫妻俩单独出去过自己的日子,原主便也同意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不管当初林富提出这个建议时如何作想,但结果是,成婚五年后,原主还没能有自己的孩子,林富就因为上山捉猎物不幸跌下山崖,当场没了气息,等孔兴村众人帮忙找寻时,一双腿早已被野兽啃得只剩一半,唯独面部清晰可辨。 原主丧夫、林家丧子,其中的伤痛自不必多说,然而人死如灯灭,等悲痛过去,活着的人总要思考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原主十八岁成婚,五年过去,不过也才二十三岁,哪怕二嫁,只要精心挑选总能找到合适的人家。 然而林家境况却堪忧,林父上了年纪,地里的活早就不怎么干得动,林母更是常年缠绵病榻不得起身,家中早就由林富和原主这一对长子长媳操心,如今长子林富突然去世,若原主这个长嫂也离开,林家的日子定然会更加艰难。 于是,在林父林母的苦苦哀求、外加下面一二三四五个孩子齐齐跪下,原主看在死去丈夫的份上,顿时也生了同病相怜、帮忙照看的心思。 阮家父母自然是不愿意的,女儿已经认识三岁,成婚多年尚没有自己的孩子,如今守寡不改嫁不说,还得帮夫家照看丈夫的弟妹是怎么回事,但架不住原主为感情所苦、心软同意了。 说起来,女主嫁进来的时候方才十八岁,彼时下面最大的林贵才十五,最小的老六更是只有五岁,可以说这五年来基本上是原主这个长嫂担着母亲的指责,看着五个孩子长大的,不说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可至少寻常的兄弟姐妹、亲人之情是有的。 见阮家父母不同意,林父林母又改口说,只要原主等到林家老二林贵成婚,他们定然欢送原主改嫁,还附赠一份嫁妆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嫁出去。 阮家人见原主愿意,林家的话也说得漂亮,且林贵今岁也二十,早就该成婚的年纪,不过林家条件实在困难,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这才一直拖着,真要想成婚,顶多就一两年的功夫,于情于理,为了女儿的名声,遂只得同意。 于是,丧夫后,原主就这么留在了林家,上照顾老迈的林父林母,下照看五个弟妹,中还得操持一大家子的生计,不可谓不辛苦,真真诠释了长嫂如母的典范。 阮家和原主本以为顶多不过一两年辛苦点,挣一个好名声,也有利于寻找合适的二婚对象,吃亏也就吃了。 彼时的阮家人丝毫没有想到,林家打的算盘可远不止如此,他们势要将原主吃干抹净,用她一生的血汗,给林家兄弟姐妹挣一个前程。 林家下面足足五个孩子,老二成婚后,紧接着就是老三出嫁,老三出嫁后老二家的又生了孩子,孩子刚能下地跑,又到了老四家娶妻生子,如此,一年复一年,林家始终用各种理由圈着原主,感情加大义,一顶长嫂如母的帽子扣下来,直等到林家最小的老六二十岁成婚时,原主已经足足三十三岁,方才能卸下一身重担。 三十三岁,早已是寻常女人当祖母的年纪,从十八到三十三,可以用,原主最好的十五年年华都献给了林家,只为了那一句长嫂如母。 结果换来的呢,不说林家几个兄弟姐妹把原主当做母亲般敬重孝顺,哪怕对一个嫂子的尊重都无,随着几人陆续成婚生子出嫁,有了自己的小家,还赖在自己家吃闲饭的原主就显得格外碍眼。 早前苦苦哀求原主不要离开的林家众人,似乎突然间发现原主这个多余的存在,号称多病多灾卧床多年却始终活得好好的林母,开始热情在村子里散消息,说是要替给自家辛劳了一辈子的大儿媳找个二婚夫婿,不能叫她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 可想而知,古代三十三岁、农家苍老得格外迅速的女子,二嫁还能找到个什么好人家,哪怕不挑家世,年龄相当的男子可能都当了祖父母,慢一点的也该是儿女成婚的年纪,原主还能有多大的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呢。 原主当然不愿意,事实上,在她守寡后选择留下来,一年两年没察觉,三五年怎么可能思考没有觉察林家人刻意用感情留她的意图呢,只不过,原主重情,心甘情愿留下来罢了,彼时的她想着,辛苦养大林家几兄弟和他们的子女,等自己晚年干不动了,林家能给自己一口饭吃就行,哪里料到会有鸟尽弓藏的下场呢。 可架不住林父林母一个劲儿在外面宣扬,动不动就是原主希望嫁人、要生自己的孩子之类的鬼话,最后原主更是被隐瞒、稀里糊涂被选了一家有暴力倾向、家中七个子女的四十岁鳏夫嫁了出去,没出两年就被人打死了。 而林家几兄弟,个个正值壮年能干的时候,把林家日子过得蒸蒸日上,临死前原主还听说林家又添置了几亩地,周围人一个个都在怪责原主死活守不住寡要出嫁,丢了如此福分,否则还不知在林家如何被有情有义的孝顺着呢,殊不知原主半辈子都被林家操控者。 人死了,但怨气还在,原主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辛苦付出没有获得任何报酬,林家这等丧尽天良的人反而能活得好好的。 她不服气,更是后悔,为何当初自己如何傻,被狼心狗肺的林家人不过三两句话就糊弄住了,以至于一生磋磨,更是死得凄惨。 阮柔来到这个世界,便是为了完成原主的心愿。 第613章 原主阮秋雁的心愿有二。 一便是再也不愿遵从林家口口声…… 原主阮秋雁的心愿有二。 一便是再也不愿遵从林家口口声声的所谓长嫂如母,不愿如过去一般真心照看林家五个白眼狼,而是让林家自生自灭,最好一家子都凄凄惨惨,二则是希望有自己名义上的孩子,不管是不是亲生的,起码将来能有人给自己养老送终,不枉费活一辈子。 接收完全部记忆,阮柔也唯有喟叹一声。 环顾四周,她过来的时机正好,原主的丈夫林富刚被找到残缺不全的尸体,原主因为受打击过重昏倒过去,这才被人抬回房中暂且安顿。 按照原主的记忆,要不了一炷香功夫,林家人就会借口群龙无首,喊原主起身主持家中事务。 想到此,刚刚爬起来的阮柔再次躺了回去,反正死的是林家人,谁爱操持谁操持去,她这个未亡人是伤心过度,绝对操持不了一星半点。 闭上眼睛,阮柔很快从假睡变成了真睡,直到感觉身体被人轻轻摇晃,回忆片刻,这才装作伤心欲绝的模样,捏着手帕直抹泪,不管旁人说什么,全当自己没听见。 这可就叫一旁听从林母的话来喊人的林家老三急坏了,“嫂子,娘躺在床上起不来,家里大哥的丧事要办,里里外外都要操持,爹让我喊你出去呢。” 好家伙,什么叫区别对待,这就是了,林母太伤心所以能躺在床上,原主却还要起来干活,也就原主太傻,还能被这么浅显的招数忽悠住十几年。 “吉祥,你大哥去了,我实在伤心,那些事,你让爹看着办吧,我现下也起不来呢。”阮柔一副柔弱样,捂着脑袋就差喊头疼了。 林家父母生有四子二女,四个儿子取名富贵平安,两个女儿分别为吉祥和如意,家中排行老三和老五,方才进来的就是老三林吉祥。 吉祥见状,分不清真假,她今岁十七,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遇上这事,那叫一个六神无主,可不像后来嫁了人生了孩子、养得满身丰腴还能回来装作苦口婆心劝原主改嫁的奸猾2样儿,听见嫂子这么说,只得老实出去回林父。 如今正值盛夏,林富是昨儿早上出门上山打野物,晚上林家晚饭寻不见人这才托了全村人出去找,半夜终于点着火把找到并将人抬回来,一夜过去,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如今天热,尸体禁不住放,但林父还能按捺住等着大儿媳出来,其原因有二。 一来,不管是对昨夜忙活大半夜帮忙找人的村人亲戚们表示感谢,还是正经办一场丧事,都需要不少银钱,二来,林母卧床,家中着实缺一位能上下打理的女人出面,最合适的人选无疑是自家大儿媳。 然而,等看到孤零零的三女儿从东厢房出来,林父的心直直往下坠。 “爹,嫂子说她实在不舒服,起不来身呢,”林吉祥一五一十转告道。 林父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无名火,丈夫死去的尸体还躺在这,她一个做妻子的怎么就能安心躺在床上,可伤心过度这个理由实在巧妙,他根本站不住脚去指责,只得将怒火咽下去,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三女儿,心想倒也勉强能用,遂一通吩咐下去。 倒不是林父好打发,而是尸体实在死了一天,如今隔着几米都能闻到院子里的尸臭味,再等下去,整个家里都没法再住人。 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把人入土为安。 人死了要想下葬就得置办一副棺材,棺材有好的、有便宜的,但再便宜也得三五两银子一副,对于普通农家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故而,很多穷苦人家死了人,都只能一卷破席子把人葬了,更差的,还得把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继续穿呢。 林家条件差,一卷席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林父看着缺胳膊少腿的儿子尸体,眼中悲痛难以言喻,有传言说,死无全尸的人死后是要下地狱的,若再没有一副好棺材,恐怕以后儿子去了地下更是要被欺负死。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给儿子买一副薄棺,风风光光地下葬,但问题是,钱从哪里来呢。 林父忍耐着鼻间清晰可闻的尸臭,努力集中注意力。 家中倒是还有十两银子,不过其中八两是预备还外面亲朋的欠债,另有二两是留着给林母抓药用的,若是动用了,还债的期限还得继续往后推迟不知道多久,林母的药也得断一阵子。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这笔银钱叫大儿媳来出最为合适,毕竟,谁叫她刚好有十两银子的压箱底呢,拿五两用来买棺材,剩下五两办几桌酒席感谢一下昨日帮忙的乡亲们和丧宴,说不得还能剩下二两。 可惜的是,大儿媳伤心过度,躺倒后起不来,他总不能叫人趁着儿媳昏倒去偷她的嫁妆银吧,不好说也不好听啊。 半晌没想定主意,林父辗转回了主屋,跟林母商量去了。 别看林母病殃殃地一直躺在床上,可实则林家大小事基本都要她来拿主意,小到年节置办什么节礼和吃食,大到儿子娶妻、女儿嫁人,都得林母说了才算。 至于林母到底有什么病,林家人说得糊涂,阮柔搜遍原主的记忆,更是不清楚,林家人对外的说法是生孩子伤了身体,大夫说要一直卧床修养。 你要说她假病吧,偏只要银钱够,日日药碗不离手,都说是药三分毒,林母绝没有傻到为了装病给自己灌毒的地步,但你要说她真有什么病吧,却一连生了六个孩子,平日家里商量什么大事,甚至当初林富谈婚论嫁,林母又能撑着病体起来操办,委实诡异得紧。 对此,阮柔只能称之为薛定谔的病,林母觉得自己有病时那就是有,林母觉得没有就是没病! 林家条件一般,好在黄土垒的土砖房不值钱,故而占地也格外大,林父林母住最好的主屋,原主夫妻作为长房住条件稍次的东厢房,西厢房则另外住着林家三兄弟和两姐妹。 此时,屋内,打发走林老三后,阮柔就竖起耳朵听动静,等林父回屋,更是屏住了呼吸侧耳细听。 可惜隔着一道厚土墙,不怎么听得清楚,只依稀听见是商量家中的存银几何、该怎么办丧事云云,尽是唉声叹气,还能隐约可闻林母的啜泣声。 伤心是有,算计更真,阮柔可没有丝毫同情,相反,闻言,她当即一个利索起身,从原主的嫁妆箱子里将两锭五两、已经略有些发黑的银锭收入怀中,这钱,可不能叫林家人算计了去。 第614章 上一世,原主强忍着伤心,硬是起身操办了林富的丧事,彼时,林家父…… 上一世,原主强忍着伤心,硬是起身操办了林富的丧事,彼时,林家父母都借口伤心,除了丧宴外,连个面都不露,躲在屋子装没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原主的儿子呢。 最后,原主这十两银嫁妆银,买棺材用了五两,办丧事用去三两,余下二两还给林母买了药,原主半点没留。 如今嘛,答应了原主不养林家人,那林家人就连一枚铜钱的便宜都别想占。 收拾好存银,自觉再无其它叫林家人算计,阮柔便继续安心睡觉,原主昨晚伤心压根没睡好,这具身体正缺觉呢。 一觉醒来,已是大中午,酷暑难耐,那股恶臭味愈发明显,严重打搅了阮柔咕咕叫的肚子,再心大也不能在尸体边上吃东西啊,多恶心人,也不知林家两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谋划得如何了,再不买棺材,尸体都得烂完了。 有心想起来看看热闹,又唯恐被抓了壮丁,阮柔只得继续维持一股虚弱样依靠在门边,朝不断匆忙进出不知忙活什么的林老三招呼,“吉祥,你过来。” 林吉祥正端着木盆,这是要去给大哥林富擦洗尸身的,她一个姑娘家不好做这活计,便只负责来回打水端水,擦洗的活儿由林父亲自动手。 闻言,当即停下,看向病殃殃的大嫂,隐约有一丝熟悉感,一闪而逝,便没放在心上,好奇询问,“大嫂,有什么事吗?” 做戏做全套,阮柔猛烈“咳咳咳”几声,方才艰难开口问道,“吉祥,你大哥的丧事预备得如何了,棺材可买了,可定了何时下葬,我咳咳咳咳咳,起不来身,有什么事你来跟我说一说。” 说一说是假,看热闹、以及吃饭别忘了自己是真,阮柔心内如是想。 林吉祥看着可怜的大嫂,想起英年早逝的大哥,忍不住悲从中来,掉了几滴真心的眼泪,安慰道,“大嫂,你千万保重,大哥刚去,你可不能也跟着出了事,这些事情有我呢,你不要操心。” 随后,细细讲了林父上午的安排,到底是亲儿子,林父跟林母商量后,最后还是由林母决定掏了钱,当然,至于事后要不要找大儿媳贴补,这就另当别论了,但眼下,为了儿子能顺利入土下葬,家中仅存的十两银子还是得花。 “大哥的棺材说要定好一点的,已经叫二哥找人去问了,约莫要五两银子,家中我和爹正在给大擦洗,要是天黑前棺材能回来,大哥今晚也能有个落脚地” 阮柔听完心道,没了原主,林家这不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嘛,看来还是林家人太轻松了。 于是,她捂着胸口,心绞痛的模样道,“老三,我心口有点不大舒服,你去喊村尾的刘大夫过来。” 吉祥闻言,细细打量了一下大嫂,见其果真面色蜡白,心有担忧,顿时没多想应下,“大嫂,你没事吧,我这就去。” 说着,把手中的木盆放到院子里林富的尸体身旁,任由林父继续忙活,而后小步急跑,快速往刘大夫家跑去,没多时,就带着人回来了。 院子里,林富的尸体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林父特意给人换了一身干净的旧衣裳,以免人看见发怵,又盖了一层破布,总算没那么显眼了。 消息早就传遍了全村,刘大夫又是见惯了病人乃至生老病死的,见状并不怎么畏惧,只是有些感慨世事无常。 倒是林父,瞧见刘大夫的身影,有些纳闷,“老刘,你怎么来了。” 刘大夫看向喊自己过来的林家老三,主动解释道,“你家吉祥说你家老大媳妇身子不大舒坦,让我来看看,你家林富刚走,她可千万别再出了什么事。” 林父一怔,心下有股不好的预感,可人都来了,总不能再赶回去,只得搭着笑让老三带人进屋看望病人。 阮柔早已躺回了床上,提前预备好了伤心欲绝引发心疾的脉象,并不担心所谓的刘大夫能看出问题。 因为,孔宁村这位刘大夫其实不过赤脚大夫,从没正经学过医术,只从长辈那学了些皮毛,略懂得治些头疼脑热、伤寒感冒以及浅显的外伤治疗,更多的,基本不大懂得。 农家没那么多规矩,有林吉祥陪同,加上刘大夫本身也上了年纪,早已五十多岁,故而直接进了屋,替人诊起脉来。 林吉祥忐忑看着刘大夫诊脉,见其眉头越皱越紧,不由得跟着担心,须臾后,不由问道,“刘叔,我嫂子怎么样了?” 刘大夫没有做声,而是又仔细问了几个问题,诸如“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力气、能不能吃饭”,阮柔胡乱答了一通,全然朝着不好的方向回答。 “唉。”最后,不知得出个什么结论的刘大夫长长叹了口气,“情况不大好,约莫是悲痛过度以致伤了身体,须得小心照料、尽量多吃些好的,没有好的也得多吃饭,补上身体的亏空,否则,可能会累及根本、伤了岁数啊。” 林吉祥呆呆地看着,未曾料到,大嫂竟然对大哥的感情这么深,虽然她这个做妹妹的也很伤心,可还是照样能吃能喝能睡,大嫂却已经伤心到损坏身体,真是可怜啊。 阮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很快收敛,配合做出一副伤心的抹泪模样,“他这么年纪轻轻就去了,叫我怎么能放宽心啊,呜呜呜” 刘大夫勉强劝了几句,见劝不住,只得无奈离去,想着跟林父这个长辈再好生叮嘱一番。 见人要走,阮柔忙推搡了一下林吉祥,“老三,娘昨晚不是也说不舒服吗,你带刘大夫也去看看,千万让娘保重身体,夫君他定然也不想看见娘亲为他伤了身体。” 这一说,林吉祥不好推辞,于是又带着刘大夫去主屋给林母看病,至于具体情况如何、讲了什么,阮柔不清楚,但想来没什么大碍,因为刘大夫在院子里跟林父交代的基本还是自己的病情需要好生调养。 外人跟前,一个为着自己儿子伤心过度的未来儿媳,林父不好说什么,一个劲儿应着。 只是,等两人所有话都说完,刘大夫依旧没走,他一时没明白,愣了会儿,对上刘大夫尴尬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老六,真是对不住,我今日脑子不甚清楚,你这一趟的诊费和药费总共多少,我去给你拿?” 刘大夫报了个数,“出诊费算十文,另外,两副药总共二钱银子,都是补身体亏空的,我没多要。” 正常来说,村里人上门看病,他是不收出诊费的,一般也就收个药钱,但让他出门就得收十文的出诊费,这都是小头,药费才是大支出。 林父闻言,心疼至极,但也知道对方没叫高价,只得让林吉祥回屋去找林母。 且不提屋内的林母如何舍不得,但到底拿了钱出来。 送走刘大夫,林父看向地上儿子的尸身,忍不住悲从中来,他们老林家是造了什么孽,眼看着孩子一个个长大,家中日子逐渐好起来,却突然遭此横祸,大儿子没了,指不定还得多一个病秧子儿媳,真真是过不下去了啊。 林父这一哭,可算引动全家老少的心弦,躺在床上刚由大夫诊过脉的林母跟着痛哭流涕,边上的老三林吉祥也跟着眼泪哗哗流,更别提几个稍小点的孩子了,但要说苦得最大声最悲痛的,绝对当属屋内的阮柔,那哭泣声,如泣如诉,声音还老大,一径传到了林家左右的隔壁邻居家中,又是引发外人一番议论。 待屋外渐渐止了声音,装哭的阮柔才跟着歇下了。 再伤心,人到底是要吃饭的,眼见已经过了平时午饭的点,林父忙活了一上午,肚子饿得咕咕叫,遂让在跟前的三女儿吉祥去生活做饭。 “你熬煮些大米粥,给你娘和嫂子补补。”林父叮嘱,“还有那两幅药,你一起煎了,送给你娘和你嫂子。” 林吉祥一听就头大,熬药事小,她以前做惯了的,可灶间的活计,以前都是大嫂干,她可不怎么插手,怎么就全成了自己的。 有心想找个人分担,四下环顾一圈,二弟出门买棺材,爹才收拾的大哥尸身,就是愿意做饭她也不敢吃,至于娘和大嫂都生病躺在床上,最后只得将下面的老四和老五喊过来帮忙,一个生火、一个熬药,总算忙转得开了。 一通忙活,随着锅中的粥逐渐散发出诱人的米香,阮柔早就眼巴巴等着了。 这会儿功夫,林父已经用水简单冲洗了一下,回去主屋不知跟林母念叨什么去了,阮柔则躺着等人来送饭。 正在一家人准备吃饭的功夫,林家老二林贵去找人买的棺材终于抬了回来。 五两的棺材自然不是什么顶好的木头,不过五年的樟木棺材也算不错,林父遂掏了钱,林家院中便又多了一副棺材,期间阮柔一声不吭,值当自己不存在。 第615章 吃过饭,阮柔在继续躺下、和出去看一看之间,选择了后者,主要是躺…… 吃过饭,阮柔在继续躺下、和出去看一看之间,选择了后者,主要是躺的时间长了也怪难受的。 正好,林家父母正在将林富抬进棺材,阮柔心道失策,只得又跟着假哭了一场。 她一开始还想过,有没有可能林富只是失踪,而非真的死亡,可看着那张摔得面目模糊的脸,还是能清楚看出就是原主的夫婿林富,得,确定死透了。 “爹,娘。”阮柔捏着手帕,伤心欲绝的样子看着棺材。 林母被林父搀着,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管以后有多少算计,此时他们的伤心都是真切的。 看到大儿媳过来,林父没有说什么,倒是林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其果真好似瘦了好多的病弱模样,这才放下心里的怀疑。 等棺材盖盖上,林父领着二儿子林贵,将棺材抬到了屋檐下,人入馆,就要准备之后的事了。 按照本地习俗,一般人死后第三天,死者的亲属朋友回来家中吊唁,死者亲人家中得准备一场丧宴,也即所谓的丧宴。 在乡下,宴席之类的事情一般要由女主人操持,从哪些人要来、家中准备什么东西、置办多少桌席面等等之类的事,如今在林家,这些事情都交给了林父去决定,谁叫家中上下两个能做主的女人都躺床上了呢。 作为一个病人,阮柔严格遵守病人的形象,站不了片刻就往身边林老三吉祥的身上倒去。 林吉祥眼疾手快将人搀住,随即看向林父林母的方向。 林父叹了口气,“老大家的,你先回去歇着吧。” 阮柔一脸歉疚,“爹娘,实在对不住,我还想着出来送他最后一程。”说着,看了一眼棺材里的林富,用情至深的模样。 林父林母并没有过多的怀疑,因为事实上,大儿子大儿媳的夫妻关系本就不错,在家几乎从没拌过嘴。 阮柔在院内几人的目送下回了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想脱离林家当然简单,只要在明日的丧宴上,跟原主的家人提出想要回去,之后凭着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也不是问题,可这样不就便宜了林家嘛。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林家若是那个恶人,她不介意自己变得更恶。 除了家中死了个人,悲戚的情绪过于浓烈外,林家的生活与以往没有太多不同。 林富死后的第三天,林家早早就起来准备,整个家中,都已经挂上了白色的麻布,林家人身上更是都穿上了丧服,所谓披麻戴孝就是如此,任何人一眼看见都能知道这家最近死了人。 阮柔作为未亡人,不管再如何伤心体弱,这一日都要出来跪坐,给来吊唁的亲属们回礼,间或有人陪着说说话,不过大多数时候,阮柔都只顾着垂头抹泪,外人能看见的,只有亚麻的白色帽子和瘦弱蜷缩着的身影,免不了心中升起同情之心来。 先是同村的林家亲属和林氏族人,日后是各家亲属,林父舅家那边的、林母娘家那边的,以及,原主的娘家阮家。 阮家人来的是阮父阮母和阮家大弟。 原主在家中是长姐,从小在家中帮衬父母、照顾两个弟弟,一直忙碌到十八岁,才终于相看到合适的人成婚,阮家父母感念她的付出,出嫁时不仅陪嫁了成套的木箱木柜和棉被,更是大手笔添了十两的压箱底银子。 嫁妆是女人嫁到夫家的底气,不仅是因为银子财物本身,更因为其代表了娘家对女儿的疼爱,彰显着着自家女儿不是能任人欺负的态度。阮家给原主的嫁妆,跟大户人家嫁女不能比,可对于阮家这般的农户人家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表示了。 所以,自从原主嫁到林家,林家人都待她客客气气,丝毫没有其他人家苛待的意思,双方礼尚往来,相处还算不错。 如今阮家人上门,林家自然要客气以待,且比之之前,更多了几丝卑微,谁叫他们家儿子死了呢。 “雁子。”阮母眼睛红通通看着女儿,为她苦命的女儿伤心。 从前天收到林家托人递过来的消息,阮父阮母两人就一直担心忐忑着,女儿嫁过来五年,还没能有自己的孩子,二十三岁的年纪,二嫁仔细挑挑,找一个头婚活着二婚没孩子的男人,以后的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 至于其他的选择,为人父母的压根没想过,若是女儿继续守寡,没有自己的孩子,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指望,而回娘家以后不再嫁,他们做父母的不介意,但两个儿子和们的媳妇孩子恐怕不能忍,最好的办法还是嫁人,拥有自己的小家。 这些话,当着林家人的面自然不好说,可昨晚老两口商量了许久,打定主意由阮母找个没人的机会跟女儿表明他们的态度。 吊唁过后,便是丧宴。 宴席的饭菜是请亲戚家的妇人来做的,林老三这个十七岁的姑娘显然不足以撑起好几桌的宴席,不过,材料都是从自家地里摘和花钱买的,光是几桌宴席的材料,都费去了三两银,收回来的礼钱加起来不知有没有一两。 等晚上,阮柔的身体支撑不住她招待客人,在将晕未晕之际,被林父发话回屋休息。 不多时,宴席桌上的阮母放下筷子,绕过众人视线,跟着女儿进了屋。 屋内只有母女俩,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阮母不好直接开口劝女儿改嫁,只得先安慰了一波,而后,支支吾吾说起了自己的目的。 “雁子,女婿已经去了,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说来残忍,阮母承认女婿不是个坏人,对女儿也算好的,可人生如灯灭,她总归得为女儿的以后着想。 阮柔没直接回应,“娘,他人刚走,我现在不想考虑那些。” 闻言,阮母停顿了会儿,到底把昨天晚上夫妻俩商量的都说了出来,“爹娘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做决定,可你没个一儿半女,在林家未必能久待,不如早做打算。” 阮柔知道,阮父阮母都是真切为了原主打算,要不是上一世原主被林家人忽悠得团团转,说不定二嫁也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但世上没有如果,可惜的是,这一世她依旧要违背二老的期望了。 “娘,我知道的,不管选择什么,我都会想好以后的路。” 阮柔纠结片刻,实话实说肯定不行,那她只有瞎编了。 “娘,我成婚五年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再嫁的话,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跟留在林家也没什么区别,起码我给林家守寡,林家不能苛待了我。”阮柔一脸歉疚地说道。 阮母一怔,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幕,夫妻和睦的情况下,五年还没有孩子确实有些不合理,但之前林家没催,她不想给女儿压力,也没怎么提,此时女儿一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是啊,女儿要是不能生,那可怎么办呢。 不过,她转而想道,“不行就找个有孩子的鳏夫,继子也是子,总得给你养老送终。” 阮柔摇摇头,“娘,我想留在林家,再收养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你帮我想想,是不是能行?” 阮母顿时认真思考起来,不管养子还是继子,都没有血缘关系,好好养的话,差别应该不大,只是,林家这条件,着实让人担心。 “雁子,可林家条件本就不好,你再养个孩子,孤儿寡母的,恐怕日子不好过啊。” “娘,那就是这么做可行了?”阮柔不怎么在意这些,留在林家,自然要吃林家的,喝林家的,她再想办法挣些钱,总归不会让自己的日子难过。 阮母陷入思考,一时拿不定主意。 “雁子,你先别想这么多,以后怎么过,都是现在三言两语能定下的,等过阵子再说。”阮母最后如是道。 提起大夫,阮柔就想起了昨日大夫的诊断,“娘,昨天村子里的刘大夫过来诊脉,说我悲伤过度伤了身子,以后怕是都不能做劳累活了。” 这世道,除非嫁到有钱人家,否则,哪里有嫁人的姑娘不用干活的,起码阮母活了几十年,也就见过一个林母。 她惊讶看向女儿,自觉明白了她的意思,林家既然能养一个病秧子林母,就能养自己的病秧子女儿,再抱一个孩子过继,等孩子长大,养老也不用愁,至于林家愿不愿意,有娘家在,林家就是不愿意也不能苛待了自家女儿。 阮母的眼泪又啪嗒啪嗒掉落,半晌,方才收了眼泪,咬咬牙,“好,雁子,你别急,我回去跟你爹再商量商量,你说的,我们会认真考虑的。” 阮柔遂放心了,不管留在林家还是回娘家,总归要叫二老操心,还不如留在林家,只用操这一次心。 阮母不好在屋子里久待,宽慰女儿几句后,从怀中掏出一袋补身体的红枣,而后悄悄回到了外间的座位。 殊不知,同样留在屋内的林母一直小心留意,自然看到了母女俩在屋子里谈话的场景。 第616章 大儿子走了,留下一个未曾生养的大儿媳,林母除了伤心,最担心的就…… 大儿子走了,留下一个未曾生养的大儿媳,林母除了伤心,最担心的就是大儿媳会离开。 她和林父老两口年纪大了,逐渐力不从心,家里正是需要人的时候,眼看着二儿子要成婚,三女儿要出嫁,下面还有几个小的都需要扶持,这个大儿媳,她是肯定要想办法留下来的。 想到此,她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悄悄从床上下来,半晌,腹中打好了说辞,这才来到东厢房。 “笃笃。”敲门声传来,阮柔有些奇怪,但还是开口,“谁啊?” “雁子,是我。” 阮柔听出林母的声音更是稀奇,她还没找林家麻烦,林家人反而主动找上门,一看就没安好心。 “娘,门没闩,你直接进来吧。” 林母闻言,便直接推开门进屋。 按照提前想好的说辞,林母坐到阮柔床边,抹着帕子,“雁子,有些话我总想跟你唠唠,富儿刚走,你没个孩子,以后要二嫁我不怪你,我只是想着,富儿可能还在边上看着,你好歹替他守上一年。” 阮柔心内冷笑,林家有什么理由怪责,乡下地方,根本谈不上什么守孝不守孝的,都说仓廪实而知礼节,饭都要吃不饱了,讲究什么礼仪守孝,多的是儿子一死就把儿媳赶出家门的婆家,也多的是媳妇死了没几天就再娶一个的,谁家也不能多说道什么。 见儿媳没吭声,林母心直直往下坠,“雁子,你娘刚才过来,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没啊,”阮柔恍然未觉她的算计,十分单纯说道,“我娘担心我哭坏了身子,过来安慰我的,至于给夫君守上一年,我正要跟娘你说说以后的打算呢,娘,你出去把爹,还有我爹娘都喊过来吧。” 林母直觉不对,可又想不出能有什么异常,只得依言出去把人喊来。 阮母刚出去跟阮父把女儿的打算仔细说了,正小声讨论到底可不可行呢,就听见亲家母那边来喊,不由得跟着忐忑不安。 屋内,阮柔躺在床上,床头床尾,一边是公婆,一边是父母,她方才缓缓道出自己的打算。 “夫君刚走,公婆担心我改嫁也是正常,正好,我才跟我爹娘说过以后的打算,你们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都多,正好帮着参谋参谋。” 阮父阮母顿时投来担忧的目光,林父林母则满是不解。 “我其实没想过改嫁,但公婆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夫君年纪轻轻去了,我膝下没个一儿半女,总觉得不安心。” “雁子,没什么不安心的,你虽然喊我一声婆婆,可我打心眼里把你当亲闺女看待,你在家里待着,就跟以前一样。”林母连忙表现情谊。 阮柔回忆了一下原主以前在林家干的是什么日子,所谓长嫂如母,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自从嫁进来就忙活上下,就跟伺候祖宗一样,那般累的日子,林母还是留着自己过吧。 “我自然知道公公婆婆待我的好,只是,没个孩子,夫君他在下面也无人帮忙烧纸孝敬,总是不好的,所以,我就想着收养一个孩子,过到我和夫君名下,以后也有个指望。” 林母这才明白大儿媳的算盘,原来是想过继一个孩子。 她思忖起其中的可能性来,从本心来讲,她觉得过不过继不重要,她总共生了四儿一女,没了老大,还有三个儿子,老大没孩子,那以后叫他侄子供奉一分香火,也就够了,但大儿媳显然想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家里还要多养活一个外人,总觉得浪费了自家的粮食,纠结之下,半晌拿不定主意,不由得看向林父。 林父自己向来是没什么主意的,而且,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给早逝的大儿子过继一个子嗣是一件好事,于是对着林母点点头。 “亲家,你们的意思呢?”林母又看向阮父阮母,说不清是想他们阻止还是拒绝。 阮母实话实说,主要她不觉得女儿跟林家有什么太大矛盾,“亲家母,我也不瞒你们,我本心是想雁子跟我们回去的,可她放不下,我们做爹娘的总不能叫她以后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有个孩子,好歹有个盼头。” 林母点点头,表示认同,为人父母,做什么不都是为了子女嘛。 话说到这里,其实也没有林母拒绝的余地,因为阮母的意思很明白,过继不了孩子,那大儿媳就会回娘家另嫁。 不管出于不想让大儿子的媳妇改嫁的念头,还是希望家中有个劳动力的期望,林母只能选择同意。 “好,那就过继一个,在村子里族里找找,总有愿意的。” 这年头,过继可不是随意的事,从宗族礼法上来讲,过继的人一旦认了新父母,哪怕血缘关系还在,却也完全跟原先的父母脱离了关系,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过继,想要找到合适的人选,还得细细斟酌。 但其实,阮柔早就有了自己的选择。 原主在林家足足待了几十年,知晓不少关于后世的记忆,阮柔挑中的,是林氏宗族一个小孤儿,叫林松,算下来,今年应该才三岁,从辈分上来说,属于原主的侄子辈。 林松命苦,一岁死了爹,三岁死了娘,偏是父母的老来子,爹娘走了后,兄嫂都不愿意养,一年后就被送给其他村一户生不出孩子的夫妻,一开始日子还能过得去,如珠如宝地养着,还送去读了几年书,可后来人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小娃就开始了泡在苦水里的日子,饭都吃不饱,还要天天挨打做活,倒不是那户人家缺钱,而是嫌他碍眼担心占了自己孩子的财产,所以故意苛待想把人送走。 林松不是个不知趣的,小的时候不知道,等上了十岁,知晓自己的身世,就辞别了养父母回到了孔兴村,一穷二白的,除了身上补丁烙补丁的旧衣裳,什么都没有,还是林氏族人一户没了后人的荒屋里过活。 这般艰苦的环境,林松自己养活自己的同时,竟还考中了秀才,可惜,常年来的饥饿劳累伤了身,考中秀才没两年一场风寒去了。 阮柔想选他,一来,是因为对方的读书天分,都是养,何不养一个天分好回报高的,二来嘛,这孩子着实可怜、年纪合适,也是两人的缘分到了。 “娘,我听说,望秋叔留下的那个小儿准备送人,要不我去问问吧。” 林母神色复杂,竟连人选都想好了,也不知考虑多久,不会儿子还在的时候,两人就商量好了吧。 第617章 事实上,林富在世的死后,原主夫妻还真没有考虑过继的事,主要两人…… 事实上,林富在世的死后,原主夫妻还真没有考虑过继的事,主要两人都还年轻,又不是到了不能生的时候。 但架不住现在两人都不在,这话就全由着阮柔怎么说。 “娘,之前林富在的时候,我们就想过,还特意去看过林松,这孩子是个可怜的、看着也聪明伶俐,我们收养了他,以后他也一定会孝顺我们的。”见两人还在犹豫,阮柔又加了剂猛药,“你们就当满足林富的遗愿吧。” 此话一处,现场氛围顿时之一静,甚至于林母都感觉屋内起了一阵冷风。 她忽然想到,不会是大儿子真的还在吧,乡下有传言说,死了的人头七才会被黑白无常勾走,在此之前,死者都会一直留在生前有所眷恋的地方。 显然,有相同想法的不止林母,还有林父这个平时不大吭声的,都觉得周身阴森森的,莫名瘆得慌。 “当家的,你觉得呢?”林母心虚之下,再次问起林父的意见。 林父这会态度倒是坚定了,“要不,就听大儿子的过继林松吧,都是同族,不算外人。”他是疼爱大儿子,可不想大儿子死了之后还来梦里找自己。 林母这会没再拒绝,“那过几日,我们去看看林松,他兄嫂应当是愿意的。” 这意思便是同意了,阮柔心内高兴,面上也表现出来,“谢谢爹娘,我代夫君谢谢爹娘了。” 林父林母齐齐一抖,随意糊弄了几句后,慌不迭地离开了东厢房。 等没了外人,阮母随即狠狠瞪了一眼大女儿,“刚说的让我和你爹先商量一下呢。” 阮柔理亏,只得撒娇道,“娘,这不是公婆逼得太紧了吗,我也没办法。” 木已成舟,揪着这件事说也没什么用,反而会伤了母女感情,阮母现在最关系的是女儿所说的过继对象,“你说的那个林松,具体什么情况,你给我说说。” 阮柔遂将有关林松的情况一一道来,重点强调道,“这孩子挺机灵的,收养个聪明的总比蠢笨的好。” 阮父阮母都不大放心,只悄悄道,“待会我们先去看看,要是不合适,还来得及换。” 阮柔连连点头,一个三岁就失去父母、被兄嫂欺压的小可怜,能有什么不合适的。 也的确如阮柔所想,等阮父阮母背着人,悄悄来到女儿所说的人家,远远的就见院子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院子里洗衣裳。 阮母为人母心软,顿时看不下去了,“听说才五岁呢,能做什么,就算想要人干活,也好歹等孩子长大点啊。” 阮柔所说的五岁是周岁,若按照虚岁来算有七岁了,在乡下也是能干活的年纪了。 见院子里没人,阮父朝里面招手,等小人儿跑近,方才问道,“小娃儿,你在家里过得怎么样,要是给你换个娘,你愿意吗?” 黑瘦黑瘦的小身子顿时一抖,眼中包着一团泪,满是惊恐地问,“你要卖了我吗?” 林松在家里时常听兄嫂骂自己是赔钱货,动辄就是要把自己卖了,所以林松很是害怕。 “不是卖了你,是有娘亲喜欢你,想要你做自己的孩子。”阮母瞪了阮父一眼,温声软语给人解释清楚,别搞得自己跟人贩子似的。 阮父摸摸鼻子,他长得高大,面相也有点严肃,吓到小孩子可不是故意的。 小孩子就是好糊弄,刚才还十分害怕的林松,听到有喜欢自己的娘亲,顿时眼睛亮晶晶,“真的有娘亲喜欢松儿吗?” 林松如今五岁,其实已经对娘亲没什么印象了,可他有眼睛也有脑子,平常看着兄嫂对侄子侄女温和的模样,也见过村子里其他娘亲抱着孩子哄劝的模样,十分向往,还无数次想过,要是自己的娘亲还在就好了。 “嗯,你要是愿意的话,就能有。”阮母话语中特意带着点诱哄。 林松连连点头,表示愿意。 对上小孩子澄澈的双眼,阮父阮母都有点愿意了,阮母便道,“那你好好在家等着,过不了几日,新娘亲就可以来接你。” 林松乖巧点头,正要说点什么,就听里面有一道略显尖酸刻薄的声音在喊,顿时半点功夫不敢耽搁,急忙往洗衣服的木盆边跑,唯恐慢了一步就会被打一样。 不想被人发现,阮父阮母随即隐去身形,等走远了些,阮母忍不住感叹,“倒也是一个可怜的娃儿。” 阮父也点点头,搁他家,就是最懂事的大女儿也是七岁后才正经开始干活的。 三方都没意见,于是过继的事很快定下。 阮柔借口林富头七的时候还能看一眼后继有人,赶着第六天就催着林父林母去了林松兄嫂家中,提出过继的事来。 林松兄嫂是一对快三十岁的夫妻,膝下儿子都将要成婚的年龄了,偏偏几年前公婆给自己添了一个弟弟不说,自己还短命,没几年就去了,留下个小兔崽子给他们养。 就算亲兄弟,可相差这么多岁,养一个人光是给口饭吃对靠天吃饭的农家人来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操心的且多着呢,所以,两人是真心对这个才五岁的弟弟喜欢不到哪里去,更准确的说,是厌恶非常。 厌恶归厌恶,两个都是普通人,到底血缘亲人,想着勉强给口饭吃、使唤着养大,多余的,他们给不了,也不愿意给。 就在这种扭曲的心理下,突然有族人上门提出过继,林松兄嫂简直一万个愿意。 “林三叔公,你放心,我家这弟弟是个乖巧懂事的,婶子愿意过继,是他的福气,松儿,以后去了三叔公家,可要好好听话,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知道吗?” 或许是过去被恐吓威胁怕了,听见这话的林松再没了前几日听见新娘亲的欢喜,反而整个身子抖了抖,瑟缩着连连点头。 对于外人家的崽子,林父林母向来是没什么怜惜的,见状并未多说什么,反而是阮柔将孩子揽过来,向林松兄嫂保证道,“你们放心,我既然过继了林松,就一定会好好养大他,不会叫他天上的爹娘不放心。” 林松兄嫂不关心便宜弟弟以后过得怎么样,只高兴能名正言顺甩掉拖油瓶,当即保证,“你们放心,只要过继了,以后林松就是你们家的孩子,不管以后他过得怎么样,我们都不会多管。” 于理,这话没什么问题,可于情,未免太过狠心,但在场双方都有没有点破这点的意思,左右都要过继了,没联系反而是最好的。 只有懵懂的林松,还不知大人们说的是以后决定自己一生的大事。 第618章 过继的事,双方商量好,都是林氏族人,之后的事办起来都很顺利。 …… 过继的事,双方商量好,都是林氏族人,之后的事办起来都很顺利。 正式过继要从族谱上直接将林松从原本的户头改到阮柔名下,族长族老们都知道林松这孩子在兄嫂手底下过着什么日子,故而,确认了一遍,没多问就大手一挥同意了,甚至都没要阮柔送礼疏通。 阮柔和林父林母三人早上从家出发,等到中午的时候,阮柔名下就多了一个便宜儿子,四人一起回了林家。 林松从头到尾紧紧跟着愿意对自己散发善意的阮柔,大人步子大走得快,他就小跑着跟上,半点不敢远离,阮柔便直接把人带到了自己所在的东厢房。 林家房屋紧张,东厢房已经是除去主屋外面积最大的了,虽说两人如今是名义上的母子,可真要住一起,阮柔心里也不自在,就想着把屋子做一个内隔,彻底分成两间更小的屋子。 动工的事情,阮柔一个人肯定干不来,索性把难题扔给了林父林母,这不也是他们的便宜孙子。 于是,当天晚饭的桌上,林父林母就听到了这个要求。 林母不耐烦道,“费那个劲做什么。” 林父则敏锐察觉两人身份的不同,不是亲母子,这会儿年纪还小没什么,等以后长大了就要顾忌,早晚要隔的事没必要拒绝,唯一要考虑的是改造的钱从哪里来。 他当即露出为难之色,“老大家的,做隔断也没什么,可你也知道,家里的条件就这样,一场丧事家里的存款就差不多了,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买材料、请人了。” 阮柔要的也不是他们出钱,见他们没反对,也很识时务,“爹娘不反对就行,我可以自己出钱请人。” 林母的脸顿时青了,家里一干二净,倒是这个大儿媳手头还有起码十两银子,还得想个办法抠出来才行。 阮柔才不管他们想的弯弯绕绕,第二天清晨,就让刚上任的便宜儿子回娘家喊人了。 左右都要找人来干活,还是自己出钱,当然得便宜娘家人了,要知道,乡下人要找个好的活计可不简单,她给的钱不多,可活计也不累啊。 等到中午吃过饭后,阮柔就等来了再次到来的阮父,这一次跟着的换成了原主两个弟弟,阮春雨和阮春雷。 阮柔见到人的同时,回忆起名字,忍不住面露好笑,阮家父母这取名字的技巧也是绝了。 原主出生的时候是秋天,门口飞过一群大雁,所以取名秋雁,至于下面两个弟弟都是春天出生的,一个出生时下雨、一个出生时下雷,可不要太省心。 “爹,就你们三个吗?” 阮父斜了女儿一眼,“这点活儿,三个人都干不了几天,你还要几个人?” 满满的嘲讽,阮柔不吭声,默默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亲爹。 其实这点活,林家人自己就能干,可林父偏要跟她提钱,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她掏钱才愿意出力,可他们也不想想,既然都要出钱,那为什么不请真心对自己的娘家人呢。 所以,等阮柔请来娘家父弟三人的时候,林家人都呆了。 “亲家公,你们怎么来了?” 阮父没好气,“来给我女儿和外孙的屋子做一个隔断。” 林父讪讪摸了摸鼻子,这一出也是他没想到的,可人都来了,总不能再赶回去,只得认了,还得装模作样假装一下,“这孩子也是,怎么还麻烦你们过来了。” 阮父于是明白,对方这是还不知道女儿的意思是给钱呢,顿时也不生气了,甚至心里美滋滋的,同等条件下,女儿选择了喊娘家人,说明女儿还是跟自己亲呢,当然,材料钱可以要,工钱他是打定主意不收的。 阮柔还不知道这些,不过,她没准备以后亏待自己,以后赚钱的机会多着呢,只要阮家人真心对她,她自然不会亏待了去。 等见过面,阮柔简单说了下自己的要求,她指着房屋的位置在三分之一处划了条线,“爹,我想着在这里砌一堵墙彻底隔开,小的给林松,大的我自己住,至于门的位置,还得再开大点才行。” 阮父听后点点头,“能做,费不了两天功夫,不过这两天里面不能住人。” 乡下基本上人均手工作业者,寻常自家建房子啥的都是自己上,偶尔闲暇了还能去镇上找个闲散活计挣几个铜板,这点活压根不在话下。 听见屋子不能住人,阮柔顿时为难上了,其实林家的房子真不少,主屋加上东西厢房,拢共有四间房,可架不住人也多啊。 主屋住着林父林母是肯定不能动的,西厢房两间,分别住着林家三兄弟和两姐妹,要塞其实也能塞,可她不愿意跟人挤啊。 瞧出女儿的不乐意,阮父这个做爹的心内叹口气,面上还得替女儿周全,“亲家公亲家母,要不让秋雁回娘家住两天吧,她娘最近担心着,也想见见外孙。” 阮家住起来就简单了,三间房,当初原主还在娘家的时候阮父阮母一间、原主一间、两个弟弟一间,后来原主出嫁,阮大弟便搬去了原主的屋子住,后来成婚生子也都在一间屋。 阮柔要想回去住,只要叫阮父和阮三弟住一家,她和阮母住一间就可以了。 于情,女婿刚过世,人家娘亲担心女儿想女儿了,总不能拦着不给回娘家,于理,外祖母想见见过继来的新外孙,怎么都没理由拒绝,林父只得同意。 阮柔于是欢欢喜喜回去收拾行李,正好可以趁着远离林家人的几天功夫,吃喝点好的,顺便想点挣钱的法子。 第一天,阮父就是来看看房屋的情况和需要的材料,真动工还得过两天,但架不住阮柔离开心切,直接带着林松跟阮父一行走了,徒留林家人大眼瞪小眼。 回到阮家,阮柔可就自在多了,被阮母拉着一个劲儿地说话,期间林松始终跟在脚边。 等说完了常规话题,阮柔要说些正经事了,遂找了个理由将人支开,“林松,我饿了,你去灶房看看饭好了没。” 林松从小寄人篱下,别看才五岁,早就学会了看人脸色行事,闻言哪怕不愿意,也委屈地憋着嘴离开了。 人都后,阮母忍不住埋怨,“你这孩子,对小孩儿耐心多着点,你好好说,他能听懂。” 阮柔顿时笑开了,难怪都说在父母眼中,多大的孩子都只是孩子。 阮母见状,也跟着笑了,但很快,便正经了神色,“你有什么事,说吧。” 知女莫若母,阮母从一开始就感觉女儿打着什么主意。 第619章 “娘,还是你了解我,”见势不妙,阮柔先是不着痕迹拍了个马屁,而…… “娘,还是你了解我,”见势不妙,阮柔先是不着痕迹拍了个马屁,而后才说起自己的打算来,“这不是林富去了,以前家里有个男人,靠着种田日子还能过下去,以后就我带着一个孩子,就想着能做什么挣些钱。” 阮母顿时眼睛一横,“要你考虑什么养家,他老林家那么多人都是死的不成。” 按阮母的想法,养家就该是男人的事,女儿嫁到林家,哪怕女婿死了,只要女儿不改嫁,林家就得养着孤儿寡母一辈子,等过上个十年,收养的孩子也长大了,就该由儿子养家,至于女儿,最多操持下家里的家务事就行了。 然而,想是这么想,可实际上,靠别人养活的日子可想而知能有多憋屈,林家人讲良心还好,若是不讲良心,直接一两亩田地把孤儿寡母赶出家门,娘家人除了上门揍林家一顿,其实也帮不了什么。 所以,阮母最后还是看向女儿,“你有什么挣钱的门道。” 阮柔本身会的技艺不少,但要符合原主的人设,还不用亲自出面,又不要本钱的,她冥思苦想,除了做绣活,也就剩下卖方子了。 做绣活太慢,卖方子其实也不大说得过去,犹豫一会,她还是选择了做绣活。 刚掏出身上的十两银子,阮母就忙不迭拦住了,“你这是做什么?” 阮柔没好气道,“想着让娘你帮忙买点绣线。” 阮母反而松一口气,她还以为女儿要给自己钱呢,那压力多大呀。 “行,要买什么绣线你跟我说,明儿我就去给你买。”阮母也没问为什么女儿不自己去的话——新寡不适合出门。 阮柔可没想着自己的寡妇身份,她纯粹想的是从现在开始营造自己病秧子的形象,方便以后在林家躲懒。 银子阮母只拿了一两,跑了一趟镇上买的最好的各色针线,还了剩下的八个铜板。 阮柔收下针线,很是高兴,用的针线好,绣出来的东西才更值钱。 阮家今儿个除了阮母,就剩阮母、阮家大儿媳以及一个小侄子,阮父带着两个儿子去阮家做活了,按四天的工作量,一天二十文工钱算,阮柔总共给了阮母三百文铜板,包括自己这几天的伙食费。 因此,阮家大弟的媳妇对大姑子在自家住也没什么意见。 三天时间眨眼而过,阮柔手里的绣活才刚起了个头,傍晚阮父带着两个儿子回来就交代了,“活儿干完了,今晚晾一晚上,你明天就可以回去住了。” 阮父砌墙的材料都是纯天然的,没有所谓的安全问题,晾干就能住。 在娘家住着到底名不正言不顺,阮柔也没多留,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就带着便宜儿子林松回去了,临走之前,阮柔还没忘请阮父帮忙找个靠得住的学堂。 “爹娘,我想送林松去读几年书,你们帮我寻摸一下,周围村子有没有合适的私塾,一年的束脩要多少。” 阮柔说这话是当着林松的面的,五岁的孩子已经会记事了,所以阮母虽然表现得脸色难看,却没直接说什么,而是背过人去悄悄指点女儿,“你手头有几个钱,还要送人去读书,那私塾的束脩一年就得二两银子,你能供得起几年。” 阮柔没怎么在意钱的事,相反,只要她能挣钱,钱就是最小的事,但她不想阮父阮母担忧,详细讲了自己的理由,“娘,林松名义上是林家继子,我的日子,可林家都好几个孩子,还能指望他们对林松多好,不读书,将来分家产也分不到几亩地。” 阮母仍旧不愿意,“那也不用送去读书啊,你挣了钱直接买地不就行了嘛。” 阮柔无奈道,“买地那也太打眼了,林家肯定会打主意,孤儿寡母的,我们也未必保得住啊。” “他们敢!”阮母立即眉眼一竖,“还当你娘家没人呢,你两个弟弟年纪可都大了。” 这年头乡下看重男丁,不只是因为他们力气大能干活,还因为但凡家里男丁多,打起架来都不虚,阮家有阮父加上两个儿子,三个壮丁走出去,跟寻常人家对上都不怵,这就是外嫁女的底气。 阮柔见状,只得使出杀手锏,“那我这个绣件要是挣到钱了,把林松和我小侄子一起送去读书,娘你觉得呢?” 涉及自己的宝贝孙子,阮母立刻动摇,片刻都不带犹豫的,但她还是有些担心,“你准备做什么绣活啊,光是绣线都用了一两银子,绣好能挣多少钱?” “几十两不在话下,你就放心吧。”阮柔保证,好的绣娘可是千金难求,她也不图金子,两三年绣个一副,够自己吃喝用就足够了。 阮母更加心动,说的话也犹豫起来,“那我叫你小弟明天去周边村子问问,镇上倒是有几个私塾,就是距离远了些。” 遂宁村和孔兴村相邻,位置都不咋地,距离镇上老远,坐牛车都得半个时辰,若是走路,一个时辰都不止,指望一个五岁孩子早出晚归,要是有别的选择,阮柔都做不出这事。 至于为什么喊阮小弟跑腿,当然是因为阮父和阮大哥还要干地里的活,这些小事就只能交给阮小弟了。 交代完,又提前掏了五两银子的束脩,阮柔方才带着大包小包,带着林松回林家。 一回家,果然东厢房的格局已经大不相同,原本一间大屋子变成了两间小的,阮父还特外贴心,在更小的那间特地开了一间窗,否则太憋闷了些。 房子隔断好了,可东西还没规整,阮柔从自己屋里抱了一床旧被子出来,边铺被子边跟便宜儿子林松道,“你以后就住这间屋了,自己一个人住怕不怕。” 林松依旧黑瘦的脸上满是乖巧,“娘,我不怕的。”他没说的是,在原先那个家他都是住的柴房,柴垛子在月光下黑黝黝的,像一个大怪物,他一开始会怕,后来习惯了就不怕了。 阮柔管不到这么小的孩子脑里想些什么,等收拾完毕,看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屋子,很是满意,“行了,你晚上就住这里了,要是还缺什么直接跟我说。” “不缺的。”林松连忙道,他已经很满足了,过惯哭日子,如今能有自己屋子、床铺乃至软乎的被子,林松的嘴角悄悄勾起,露出一排小白牙,他喜欢新的娘亲。 半上午的功夫,阮柔收拾好就回屋了,这次没有躺下,而是继续手头的绣活,这可是她挣钱的希望,手中没钱心中发慌,在有第一桶金之前,她还是得努力些。 第620章 时隔四天,阮柔再次坐上了林家的餐桌。 林家的气氛依旧 时隔四天,阮柔再次坐上了林家的餐桌。 林家的气氛依旧有些沉闷,显然,林富逝世的阴影还没散去。 阮柔便也沉默着吃着饭,林家伙食一般,吃得是糙米,菜也是自家地里摘的蔬菜随意炒了两下,连油水都没有多少,林家条件在这,她嫌弃的资格都没,只得干巴巴吃着。 吃完后,阮柔就沉默回了屋,主打一个闷不吭声——人在家,但是不露面。 人走后,自觉收拾桌子的林吉祥忍不住嘟囔,“怎么大嫂回来了还一直往屋里钻啊。” 真要说起来,林吉祥不是没干过活的人,作为林家年纪最大的长女,林母这个女主人的身体一向不好,家中的家务活多半都是林吉祥忙活,那时候她可没喊累的资格。 还是等到林父娶妻,有了所谓的大嫂进门后,对比这个外人,林吉祥这个所谓的赔钱货反而成了自家人,同时家中的活在林母的示意下变成了原主的,细数下来至今都有五年,久远到林吉祥早就习惯不怎么干活。 可以说,大哥林富离世、大嫂伤心卧床后,最累的除了下地的林父,就是她了,所以少不得埋怨。 林母其实心里也有几分不舒坦,都说多年的媳熬成婆,她还指望着使唤儿媳以后过好日子呢,可不能惯出个懒媳妇来。 但她不满也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看向林父,“老大刚走,老大媳妇肯定还伤心着呢,这段时间就由着她吧。” 至于这段时间多久、怎么个由着法,都没说。 林吉祥撇撇嘴,认命去收拾碗筷,反正她今年十七,马上就要出嫁,就算做也做不了多久,等自己走了,看谁来接烂摊子。 就在她想着自己相看成婚的同时,林父林母也在为儿女婚假的事发愁,倒不是为了老三,而是老二。 原本林家足足有四个儿子,林贵是家中老二,不怎么受重视,但等老大林富一走,林贵就成了年纪最大的儿子,婚事自然成了重中之重,毕竟这可是以后要给自己养老的儿子儿媳。 至于老大媳妇,林父林母想都没想,儿子都没一个,要不是还想留着人干活当免费劳力,外加不希望老大的媳妇另嫁,他们早给人赶出去了。 但提到谈婚论嫁就得提到钱,原本林家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十两银子,其中一部分就是准备用来给老二娶媳妇的,如今,银子早花光了。 想到此,林父林母忍不住齐齐叹了口气。 林父犹豫片刻,问道,“要不找老大媳妇借点儿。”说是借,那纯粹因为惦记儿媳的嫁妆不好听,尤其还是一个寡妇儿媳,但说借就没关系了,而且借了又没说什么时候还,都是一家人,就不信他们哭惨几句,大儿媳还好意思要回去。 “行,我下午试着跟她提一下。”林母没有丝毫停顿就答应下来,因为她也打的这主意呢,二儿子都二十了,总不能耽误了他结婚、还影响自己抱大孙子吧。 至于大儿媳借不借的,两人都没多想,还在这个屋檐下住着,真要不愿意借,他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人。 不过嘛,林父林母这一招对原主有用,如今换成了阮柔可就没用了。 二儿子成婚如今是林父林母心中的头等大事,于是,下午,阮柔正在屋里做绣活呢,就听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将绣活藏起来,阮柔躺到床上,十分虚弱小声的说道,“谁啊?”原本林家的门都是不锁的,但是自从林富离世后,换成了阮柔就开始日常锁门,理由很充分,她现在可是个寡妇,得注意影响。 “秋雁,是我。” 听出是林母的声音,阮柔开口让人进来,“娘,你进来吧。” 林母推门而入,见人还躺在床上,忍不住皱眉,这场景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但她也没多想,顺脚坐在了床边,装作温情地道,“秋雁啊,你也躺了几天,感觉身体怎么样啊?” “没什么,就是觉得身子虚,没力气,站不了一会儿就得躺下来。”阮柔装病装得很敬业,那模样看得林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心里有意见,林母暂时没数落,她还记得今天最紧要的事呢。 “秋雁,今天来是跟商量件事,这不是老大走了,给他办丧事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可你二弟又在相看,眼看着就能成婚,这彩礼却没个着落,老二以前一向最亲他大哥,要是阿富在,肯定不忍心看他没钱成不了婚” 说着的时候,林母特意停顿片刻瞅瞅大儿媳的神色,见没什么反应,心内一沉,继续道,“娘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可你是家里的大嫂,也是看着老二长大的,娘也只能跟你开这个口了。” 阮柔才不管她各种试探,说得十分真诚,“娘,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能帮的我肯定帮。”至于不能帮的,她也无能为力。 林母这才放心开口,“娘知道,你假装银子还有十两,娘也不白要,就当跟你借的,以后肯定还你。” 阮柔先是委婉拒绝,“娘,我嫁过来五年,这十两银子已经用去了些。” 林母没在意,她也没想着全须全尾能借十两,而是想着有个八两就不错了。 “没事,娘也不多借,有个八两估摸就差不多了,不行的话,五两也行。”林母心里自然有成算,要是能借十两,二儿子的婚事就能办得风风光光,要是借八两,彩礼给个五两,也能娶个好闺女,就是婚宴要稍微差点,但只有五两,找个一般人家的姑娘也足够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阮柔一两都没准备掏。 阮柔假装没看出她的小心机,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本来还有五两银子,但前几天回娘家,我爹娘说要送小侄子去读书,我想着林松也五岁了,在家干不了什么,干脆跟着一起送去,就把那五两银子给我娘一起当做束脩了。” 此话一出,林母顿时捂住了胸口,险些喘不上来气。 阮柔心内暗笑,面上还是一副担忧的模样,“娘,你没事吧,我真没想到你们会来借钱,不然那五两银子我就不那么快花出去了,可惜现在银子已经给夫子,肯定要不回来了。” 一顿话把起因缘由说了个清楚明白,甚至连后路都给堵死了,林母心梗,但说不出指责的话来,只得眼巴巴问,“那你手头现在还有多少?” 阮柔掏出之前买绣线时阮母找过来的几个铜板,可怜兮兮道,“就剩这些了,我还想着给林松买一斤肉,回头去私塾好送给夫子呢。” 拢共不到十个铜板,林母哪怕再贪钱也没脸拿这个钱,见状只得讪讪闭了嘴,假装关心几句,就借口有事出了门。 在儿媳面前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可等回了自己屋,林母的眼神彻底阴沉下来,好似能滴水般,她还就不信有这么巧的事了。 等林父回来,她将事情说了,而后道,“我不信她说的话,你今天找个人去隔壁村打听打听,也别直接问咱们家的事,就问问阮家那小娃是不是要去读学堂就行。” 林父点点头,“行,我明天就去问问。” 停顿了会儿,他继续问,“那要是真的呢?” 查探真假是一回事,但也的确有可能是真的,林父此刻甚至宁愿相信儿媳是在扯谎。 林母脸上也满是为难,之前是觉得有大儿媳这十两银子打底,所以办丧事才大手大脚,可现在要是没了,二儿子这婚事可真就成了个大难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20-640 第621章 第二天,林父就去儿媳娘家所在的村子打探消息。 不打听…… 第二天,林父就去儿媳娘家所在的村子打探消息。 不打听还能抱点希望,结果一打听,还真听说阮家要送家里的孙子去读书。 阮家大弟比儿媳年纪小些,如今孩子才三岁出头,就要送去读书,林父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消息为真,林父蔫哒哒回去,跟林母商量,“亲家村里人都在唠这件新鲜事呢,十有八九是真的。” 林母闻言也不得劲儿,“那林松也不是咱家的孩子啊,给他读书,不如给老五老六呢。” 林父何尝不知道亲疏远近,可对他们老两口来说几个儿女最亲近,可对这个新寡的大儿媳,除去娘家估计也就这个过继来的便宜儿子最亲了。 时间太短,大儿子死了,停灵办丧事,费去他们太多的心力,之后就是过继的事,根本没给他们太多的时间。 否则,否则的话,林父想,长嫂如母,下面几个弟妹以后给大儿媳养老送终也不是不行的。 可惜啊,过继的事办得太快了,如今人都上了族谱,铁板钉钉的林家孙辈,就是想退回去,不说族长和大儿媳不同意,人家兄嫂也不乐意再接收了啊。 “唉。” “唉。”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缓了好一会儿,林母又问,“那老二的婚事可怎么办?” 娶妻是要花钱的,好人家的女儿要的彩礼更高,林母对养老儿媳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家里没负担,自己得勤快、性子好。 当年娶老大媳妇,林母就是照着这个标准挑的阮家女儿,阮家就三个娃,大儿媳是长女,从小就照顾下面两个弟弟,阮家也还算疼女儿,起码没有把女儿当牲口卖,所以,林母对大儿媳其实很满意,当然,不能表现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大儿子走了,以后养老就要靠老二和老二媳妇,这人选又是个大问题。 林父嘬了嘬牙花子,半晌后才吱声,“你先寻摸着,要是有好的,到时候再说。” 林母便道,“之前就在寻摸,不过那时候老大还在,这会儿又不一样了。” 谈到早逝的大儿子,两人都沉默了,他们的长子是真好啊,孝顺父母,看顾弟妹,家里家外一把抓,他们是真指着这个儿子养老的。 “找个差不多的,彩礼不要超过五两,我这阵子带老二他们几个去镇上找点活干,再找族里几家借点儿。”林父最终还是交代道,说白了,老二媳妇这个角色现在太重要了。 “嗯,家里还有几个鸡蛋,再去地里摘些菜,你们去镇上的时候顺便卖了。” 似他们村这样的乡下人家,去一趟镇上可不容易,所以说卖菜这种事也只有偶尔去,要是每天一个来回,那其他什么事都不要干了也走不动那么多路—— 林家老两口商量了什么,阮柔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过了没两天,阮母就让人过来传了个消息,说是隔壁村有个老先生开了私塾,勉强能教两个字。 村里人口中的所谓老先生,其实连个童生都不是,三十来岁的穷书生,啥也不会干,等到二十几岁,上头有老子娘一死,就被的兄嫂赶出了家门。 又老又穷的书生活了二十多年,什么都不会干,只会读几个书,家里媳妇索性张罗开了一家小私塾,多的教不了,基本的三百千入门还是能教的,在乡下也尽够用了。 听清楚情况,阮柔也没嫌弃,现在林松年纪小,在村里读上两年,等年纪稍微大点,能自己去镇上,或者她有钱能在镇上安家,到时候去找更好的夫子不迟。 “婶子,麻烦您回去告诉我娘,我明儿就把林松送过去。” 虽然两家村子距离不远,但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走路还是挺费劲的,阮柔打算直接从林家拿点粮食,直接让林松在阮家住下,否则她忙着做修或,也没空费心多照顾这么个小孩儿。 “哎。”那婶子是过来看儿媳的,也没怎么耽误,帮着传了个信儿,就急匆匆走了。 第三天,阮柔果真从林家拿了粮食,把林松送去了阮家。 阮家对接收这么个小孩儿没什么意见,一来,阮柔给了钱,就是毫无关系的阮家大弟媳妇都没意见,二来,林松实在懂事,进门开始就帮着扫地照顾小弟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大儿媳是比照着小孩子口粮拿的粮食,林父林母不好发表什么意见,也没空照顾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名义孙子,送走反而眼不见为静。 林松走后,林家的情况好似又恢复如常,阮柔整日窝在屋里做绣活儿,半个月功夫,终于绣出来一间格外小巧精致的屏风,是时候去镇上卖掉了。 第622章 卖屏风的事,阮柔也没自己去,她正装病呢,一出门不就露馅了嘛,还…… 卖屏风的事,阮柔也没自己去,她正装病呢,一出门不就露馅了嘛,还容易被林家发现惦记上。 所以,最后屏风是交给每半旬回林家一趟的林、让他转交阮母帮忙卖的。 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屏风带过去后,足有三天,阮母才上门。 亲家上门,林母就得招待着,只是两人不熟悉,更没有交好的心思,所以,略客套了几句,林母就让阮母进屋看闺女了。 等关上门只有母女俩,阮母这才露出压抑的激动。 “雁子,你这屏风。” 阮母刻意压低了声音,可阮柔瞧着门上的阴影,显然,外面有人偷听呢。 她使了个眼色,主动问道,“娘,林松那小子在家里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阮母立刻会意,笑眯眯回,“没,林松懂事着呢,从学堂回来还在家里帮忙干活照顾弟弟,我看啊,等他长大了,以后你有的福享呢。” 阮柔谦虚,“哪里,妈,多亏了你们平时帮忙照顾,我这身子现在也不大行,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阮母看向躺在床上的女儿,倒是真有几分担忧,“雁子啊,你这天天的没事吧,要不找个大夫再看看。” 阮柔看向门外,苦兮兮道,“娘,我就是身子使不上劲儿,不知道是不是伤了底子,我也想着去看大夫呢,可是家里没钱,爹娘前阵子还找我借钱了呢,唉,也怪我,就早那么几天给林松交了束脩。” 口中说着自责的话,但眼睛里明明是带着几分狡黠的庆幸,阮母见了,却丝毫生不出几分埋怨,反而有几分担忧。 知道外面有人偷听,那份不悦更是添了几分,于是她亲哼哼道,“你这公婆忒不是个东西,连你的嫁妆银子都算计,现在林富没了,他们指不定打着什么歪主意呢,不行,我得找他们说道说道,世上就没有这样的道理,连成了寡妇的儿媳东西都惦记,还当你没有娘家撑腰呢” 阮母一抱怨就是一长串,不仅有互相往来早就积累的怨气,也有对女婿早死的不满。 可女婿死都死了,总不能说个死人的坏话,所以,阮母将满腔的埋怨、为女儿抱的不平,统统化为了对林家的埋怨。 听着亲家的抱怨,门外偷听的林母心虚之下,不敢进去对峙,又不想继续听那些废话,遂悄悄挪动脚下,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就离开了。 看着门上的阴影逐渐消失,阮柔和阮母对视一眼,眼中都不由泛出些笑意。 这时,阮母才敢继续一开始想说的话,开心跟女儿道,“你那副屏风绣得好,镇上的绣坊说能给八两银子呢。” 八两银子,一般农户人家辛苦操劳一年,也未必能攒下这么多,女儿不过半个月就能挣到,阮母可不得高兴,起码以后不用担心女儿一个寡妇日子过不下去,不管是在林家守寡,还是再嫁,只要有这一份本事,就不愁饿死。 边说,边掏出身上的银子欲要塞给女儿。 一大三小,几角碎银子,泛着银闪闪的光,看着就喜人得紧。 阮柔收了一锭完整的约莫五两,剩下的碎银子还是推给阮母,“娘,这些你收着,林松和小侄子去读书了费脑子,你和爹操劳一辈子也辛苦了,平时在家里多做点好吃的。” 阮母听后连忙推辞,“这怎么行,你辛苦挣的银子,家里还有你爹和你弟弟,不差几口饭,没得要你贴补。” “娘,你听我说,”阮柔细细给阮母讲道理,“我要是没钱就算了,可我自己能挣钱,哪里能叫你们贴补,以后不叫两个弟媳戳我脊梁骨啊。” 阮母眼睛一横,“他们敢!” 看见阮母维护自己,窝心的同时,还有些无奈,“娘,我真不缺这些钱,而且,我现在一个寡妇带着林松,也想跟娘家搞好关系,你们是能压着弟弟弟媳,可总不能一直叫人吃亏,林家心思太多不是个好的,我还等着以后弟弟弟媳给我撑腰呢。” 阮母一听倒也是,压着人吃亏总不如给点好处来的好,遂也就收了银子,但还是保证道,“放心,这银子我收着,隔上半旬就给家里开个荤,到时候我让林松给你带回来一份,也会叫你弟弟和弟媳记得你的好。” 在阮母看来,一味叫儿子贴补女儿行不通,但一味让女儿贴补娘家更不行,如今女儿愿意出钱,就得叫儿子儿媳知道并记住,以后也尽力帮衬这个姐姐。 阮柔于是更满意了,自己愿意给钱是一回事,但给会感恩的、跟给白眼狼到底不一样,遂也没拒绝,林家的伙食也就那样,倒不是故意苛待,而是乡下家家户户都艰难,所以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她每个月吃两顿好的,也能补补身子。 母女俩又说了些话,阮母问起女儿以后的打算,“你这绣活是能挣钱,可肯定也伤眼睛,以后可不能多做。” 阮柔点头,原主上辈子没少受累,如今换成她,这辈子可不打算叫自己太辛苦,遂回答,“我也没打算多干,一幅绣活够干三个月了,我就三个月绣一副,忙半个月再休息两个半月,不会累到自己。” 阮母本来还心疼女儿,可现在听着女儿的安排,怎么就觉得这日子太过轻松了呢。 看着手中捏的三两碎银子,阮母到底咽下了想要劝女儿稍微努力点的话——女儿成了寡妇已经够可怜了,还得努力挣钱养活自己和过继来的儿子,已经够可怜了。 母女俩说过话,交托了最重要的银子,阮母才有心思说起其他的来。 她提起手中的篮子,“来,这是家里带来的几个鸡蛋,特意给你吃的,你可别给了林家其他人。” 以前林富还在的时候,她给女儿带些东西好东西,最后基本都填了林家的亏空,那时女儿最常说的是,“我们都是大人了,下面几个年纪还小,他们才要多补补。”每每把阮母气个够呛。 阮母自己又不是没有儿子,难道儿子嘴里不缺食儿,她为什么还要省了口粮给女儿,还不是心疼女儿负担大嘛,结果还便宜了外人,所以,后来阮母也不怎么送好东西过来了,倒是偶尔会喊女儿回家去吃顿好的。 阮柔眼神也跟着柔和几分,显然想起过去那些,便贴着阮母撒娇道歉,“娘,以前是我不懂事,浪费了你们的苦心,以后不会了。” 阮母略微心酸,要是有的选,她宁愿女儿以前那虽然忙得辛苦、但却会满脸笑的精神饱满模样。 第623章 见女儿收下十个鸡蛋和两斤白面做的烙饼,阮母这才放心离开,出门时…… 见女儿收下十个鸡蛋和两斤白面做的烙饼,阮母这才放心离开,出门时还不忘朝林家人打招呼,“亲家,我这女儿麻烦你们了,我这就回去了。” 林母僵着脸点点头,她还记着方才儿媳母女说自己坏话呢,可碍于刚才是偷听,她不好直接说出来,可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阮母并不在意对方态度,反正自己女儿能挣钱,离了林家还能过得更好呢。 出了林家门,阮母径直回家,跟阮父一通小话,看着带回来的三两碎银,替女儿担忧的心到底少了些。 手上多了五两银子,阮柔于是连绣活都不做了,但成日里窝在家里也无聊啊,等下旬林松背着小书箱回来,她看见那书箱顿时有了主意。 “林松,你们夫子家里还有别的书吗?” 林松挠挠头,“什么书?” 他们学的三百千都是夫子自己抄的,两百文一本,纸张和笔墨都一般,如果去镇上买那种字迹工整且装订好的,得二两银子一本。 阮柔想看书,对书的种类也没什么要求,便道,“什么书都行,什么史书、杂记都行。” “那我去问问,不过娘,你要做什么啊?”林松才去上了一个月的学,三字经上面的字都没学会呢,当然不知道夫子家还有什么书,只能去问问。 “在家无聊找点事做做,你在学堂学了什么,顺便教教我。”原主只略微认得几个常见字,也是阮父仅认得的几个,阮家上不起学堂,阮父就把自己认识的几个字传给了两儿一女。 林松于是很欢喜,一点点讲起自己在学堂学的东西来。 两人虽然是名义上的母子,可相处时间短,没多少感情,至少阮柔对这个便宜儿子也就只有几分怜惜和培养一个读书人养老的期望。 但相反的是,林松对这个新的娘亲很是濡慕。 作为一个三岁就死了爹娘、在兄嫂手下艰难生存、日子堪称苦难的林松来说,这个新家很好。 当然,这个家的范围仅限于自己、娘亲和阮家人,从小在兄嫂的嫌弃中长大,他很会看人脸色,知道林家其他人都不喜欢自己,但娘亲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温和中带着喜欢的,林松很喜欢这种目光,而且阮家人对自己也很好。 阮柔看得出来,林松很喜欢读书,也确实有几分天分,于是同样很欢喜。 养儿防老,起码也得儿子有给自己养老的本事,否则,一个养活自己和妻儿都艰难的男人,还能指望他待老人有几分孝心? 林松从书箱里取出自己唯一的一本书《三字经》,从第一个字开始教娘亲,教得很是认真,但阮柔学得却不怎么上心,主要早就会的东西,假装自己不会实在太困难了,当着孩子的面也懒得装。 林松半个月回来一次,她一次认十个字,半年后就是一百二十个字,多的不说,起码日常用过得基本够了。 学满十个字,阮柔就喊停了,“我一次就学十个字,等下次你回来,再教我接下来的十个,不然太多了我记不住。” 林松想想也是,夫子说温故而知新,就是今天学的,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要复习的意思,否则就会很快忘记,所以娘亲说的话很有道理,遂星星眼望向娘亲。 不用教读书,林松闲了下来,却偏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见地上有些脏,出去拿扫帚把飘扬的尘土扫干净,又洒了水。 扫完地,见一旁的柜子上有浮灰,又去拿了抹布好一顿擦洗。 教书、扫地、擦灰,就没个歇息的时候,搞得阮柔一个大人都不好意思了。 “去洗个手,过来跟娘说说话。” 林松的眼睛闪了闪,欢喜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欢喜应道,“好。” 等小孩子再次回来,总算消停了。 阮柔于是细细问起林松在阮家和学堂的日常来,问他过得好不好,吃不吃得饱,有没有人欺负他。 对此,林松的回答是,“好,吃得饱,没有人欺负。” 那叫一个简洁,噎得阮柔险些不知道继续问什么。 好在林松是个机灵的,见娘亲不问,主动说起来他觉得有趣的事。 诸如学堂里的小胖在夫子上课的时候偷偷吃东西,被逮住赏了一顿竹笋炒肉,哭得嗷嗷叫。 又如才三岁的小表弟在学堂上努力听课,却因为起得早一直打瞌睡,夫子看他年纪小不忍心打,就让他盯着人上课,要是打瞌睡就得提醒一下。 小表弟便是阮柔大弟的孩子,周岁三岁,虚岁五岁,在读书人家是正常的开蒙年纪,可对于乡下人家来说年岁着实有点小。 可难得阮家这几年家中松快些,阮家大弟和媳妇商量过后,还是决定赶着姐姐家侄子去上学的时候一起去,否则,等二弟成婚有了孩子,家里不一定还能供得起,至于阮柔所说的供侄子读书的事则压根没想过,阮母做主还是自家出的钱读书。 “那表弟影响你上课了吗?”阮柔问。 “没有,表弟很乖的。”林松老实道。 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小,每天上下学,都由阮家人牵一个抱一个来回接送,林松领这份情,所以觉得照顾小表弟也是应该的。 “那就行,你年纪比表弟大两岁,照顾人是应该的,可也不能因此耽误了你自己读书知道吗?”阮柔总担心这孩子性子柔凡事忍让。 “娘,你对我真好。”林松眼睛里泛着泪花,他还记得在原先那个家的时候,兄嫂老是使唤自己照顾侄子侄女,说自己辈分大该懂事些,可实际上他也不过比侄子大了一岁。 “你这孩子,哭什么,你是娘的孩子,娘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林松擦了一把眼睛,郑重承诺道,“娘,我也会对你好的,我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了给你养老。”他知道娘亲过继自己是因为对方没有自己的孩子,可没关系,他现在是娘亲的孩子,以后会对娘亲好的。 母子俩间温情脉脉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大嫂,出来吃饭了。”那是林珍珠的声音,恶声恶气的,听着就觉得凶。 阮柔日常待在屋子里,每天出门的时间也就一日三餐,不说衣来张手饭来张口,但吃饭确实要人喊,所以,林家人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不耐烦,毕竟任谁养着个吃白饭的态度都好不到哪里去。 林松却是不大高兴,他原先的兄嫂对自己就是这样动辄打骂,阮家人却是和和气气,所以,一听这声音他就觉得娘亲在家受欺负了,顿时眉毛都皱成了毛毛虫。 第624章 “娘,我去给你端饭。”林松说着飞速跑出了房间,他现在能对娘亲好…… “娘,我去给你端饭。”林松说着飞速跑出了房间,他现在能对娘亲好的方式就是在林家人跟前护住娘亲。 “哎,你这孩子。”阮柔虽然在林家人面前装病装柔弱,可没打算叫一个五岁的孩子挡在自己前面,可林松跑得实在太快,她喊人的功夫,人已经出去了。 不出意料,外面很快响起了一阵争吵声,阮柔刚起身准备出门,就见小不点端着两个大碗满载而归。 碗里满满当当的饭和菜,全是小家伙的奋斗成果。 “林松,你可真厉害!”阮柔第一时间表扬小不点,她讲究鼓励式教育,表扬完才提出自己觉得不妥的地方。 “娘很欣慰你能护着娘,可你年纪还小,要是跟大人对上,可是会吃亏的,娘可不忍心看你被欺负。” 一番话,又是夸奖、又是心疼,听得林松心中成就感满满,又是酸酸涩涩。 “娘,我下次会小心点的。” 阮柔若有所思,这么快孩子就有自己的主见了,只说小心,而不是下次不会了。 但孩子愿意护着自己,那是孩子对自己有孝心,不能打击,遂主动教起林松一些小妙招。 “林松,你不仅是娘的儿子,更是你爹唯一的儿子,是林家长房唯一的孙子,你知道吗?” 不管林家父母心里怎么想,过继来的儿子也是儿子,情理上,二老都不能对这个过继来的孙子有任何不好,否则,阮柔能叫林家被外界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林松冥思苦想片刻,小眼睛亮了亮,显然领悟了什么,兴奋地点点头,“娘,那我再出去给你夹点菜。” 刚才他特意端的饭最多的碗,碗就那么大,夹的菜就少了,不够娘亲吃,他正好再去添点儿,顺便试试娘亲说的办法。 阮柔摇头失笑,并未阻止。 上辈子林家人不就经常借口林老大夫妻俩没孩子,半逼半求地让原主干活养活下面的弟妹,还画大饼给原主养老嘛,这辈子,她还就得有个儿子,母子俩占着大义,吃林家的、喝林家的,才能一解原主的怨气。 且说外面堂屋,林松端着小碗噔噔噔出来时,桌上已经坐满了一桌人大快朵颐。 踮起脚尖,见桌上的菜还有剩,连忙硬是从林父和林母中间的缝隙挤出一个头两只手,唰唰唰夹满碗尖。 林母心中的不满顿时爆发,“你这孩子干嘛呢,夹了一次还夹两次,别人都不要吃了?” 林松被唬了一跳,但想起方才娘亲说的话,也来了主意。 “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我没了爹,娘亲也生病,呜呜呜,爹啊,你怎么那么早就死了呢,快回来看看你可怜的妻儿啊。” 小孩子跟大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胡搅蛮缠才是最好的办法。 林松的哭闹深得阮柔教导精髓,话里话外都是那个早死的爹。 哭得林母脑壳疼,一旁的林父很想问问,你个过继来的连亲爹都没见过,就是大儿子还在,也不一定会忤逆爹娘护着你。 可这话到底不好讲,人死为大,所谓大儿子名义上唯一的儿子,林家还真不能苛待了去,村里的林氏族人和原先这小子的兄嫂都还看着呢。 别看这林松在自己家时不受兄嫂待见,那是因为那时林松吃的是家里粮食,现在人过继出去了,不争家产、不占便宜,更不用照顾,替人出出头的事肯定愿意干,也好洗白以前苛待唯一弟弟的坏名声。 林母发怒,顿时口不择言起来,“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刻死亲爹娘还好意思哭,要是我,早就找条河溺死了” 这话实在歹毒,原本坐在屋内准备看戏的阮柔也坐不住了,她来到堂屋,搂着林松,母子俩齐齐哭起来,那模样,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爹娘,我知道林富走了后,你们就看我不顺眼,可林富上山抓猎物还不是因为娘嘴馋说想吃肉了,这才失足跌落悬崖,丢了命,”阮柔哭着也没耽误诉苦,就她闹的这会儿功夫,林家屋墙上已经挤满了人,一个个冒出的头颅,全是八卦的心。 见阮家大儿媳这样说,霎时一阵哗然。 众人都只知道林家老大上山掉下悬崖,但还真不知道他上山的缘故,因为村里人上山也不是稀奇事,寻常捡柴、摘野菜野果都得去山上,可大多时候大家也不会进深山,听说山里可是有山君的。 万没想到,林老大竟然是因为林老娘嘴馋要吃肉进的深山。 “林老娘竟然因为嘴馋害了自家儿子,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得下去肉。”有人感慨。 也有人不满,“那么大一把年纪了,以前林富忙里忙外养家不说,现在人走了,就孤儿寡母的还苛待,是存心想看大儿子断子绝孙啊。” “就是,大儿子死了,她家大儿媳没有回娘家二嫁就算对得起林老大了,更别说还过继来一个儿子,有了后,就是林富在这都得弯下腰来伺候。” 这年头,传宗接代的念头深入人心,林富死的早,以后没有子孙孝敬,可是要沦为孤魂野鬼的,所以说,林老大媳妇对林家这份恩情可大了去了。 乡下人说话嗓音向来大,看八卦都不用收着音,这些闲言碎语当然传进了林家人耳朵里。 林母顿时臊红了一张脸,刚得知大儿子死讯的时候她夜里也曾暗暗后悔来着,可也知道千万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不说外人,林老头都饶不了自己,此时被大儿媳揭穿,她都不敢抬头去看林老头的神色。 而如她所想,林老头此刻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老大家的说的是真的假的?” “她瞎说,我才没有,指不定就是她自己嘴馋撺掇的老大,对,就是她撺掇的。”林母下意识否认,并把黑锅丢到了老大媳妇身上,可看她那神色,林父哪里看不出来林母的心虚,险些气得一口气没上来,眼中老泪纵横,他能干可怜的大儿子啊。 要是大儿子还在,他们老两口有个帮衬,何至于家中生出这么多麻烦来,一大把年纪还要替二儿子的彩礼操心。 “唉,你这个糊涂家伙。”林父最后长长叹了口气,也没法拿老伴怎么样,几十年的夫妻,更何况,林母只是让儿子上山打肉,也不是亲手害了大儿子,总不能因此把老妻给休了。 林母哭哭啼啼,头一次对早死的大儿子有了埋怨,既然没那个本事,就不要上山啊,自己丢了命,还平白让自己名声受损,这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第625章 本来林父不想冒头的,他就想半聋半瞎当个家翁,干好地里的活就够了…… 本来林父不想冒头的,他就想半聋半瞎当个家翁,干好地里的活就够了,可矛盾升级,他不得不出面调停。 林父扫视一圈桌边的几个儿女,又看向一边泾渭分明拉开距离的大儿媳母子俩,努力柔和了神色,以免怒气表现出来,“老大家的,以后这事就不要再提了,老大走了我知道你伤心,可你娘也不是故意的,说多了伤情分。” 林父一番话听起来在情在理,可阮柔听得出来他是在维护林母,说白了,林富这个儿子已经死了,若因此毁了林母的名声,以后林家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 阮柔本身就没想着替林富讨个公道,林富都二十三的人了,难道不知道深山危险,既然知道还愿意上去,那只能说明他们母子情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轮不到她一个外人讨公道,她提出来,只是因为想逼林家退一步。 “爹,你说的轻巧,可我日子过的苦啊。”阮柔深谙乡下村妇唱念做打的功夫,“林富因为他娘馋一口肉丢了命,丢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我知道林松不是林富亲生的你们嫌弃,但林松过继来就是给林富当儿子的,以后逢年过节还要靠着他给林富烧纸呢,就为了这,你们都不能亏待了他去,哪能连一口菜都不给吃啊。” 林父心中庆幸,好歹转移了话题,讷讷道,“应该的,应该的,我以后不会让你娘这样了。” 说着还拽了林母一下,示意她表态。 林母那叫一个憋屈气闷,可又不能顶嘴,光是看院子外面那些看热闹的,她都得忍着把事情给平息了。 勉强挤出一个称得上慈祥的笑来,压抑着怒气的嗓音显得有几分僵硬,“是啊,你爹说的对,老大家的,以后娘不会了,你们母子俩想吃什么,只要家里有的,肯定都给你们吃上。” “那倒不用,”阮柔拒绝,就林家这穷酸模样,能有什么好吃的,不过白担一个占好处的坏名声,“家里吃什么我们林松就吃什么,他一个小孩子,担不起那么大的福气。” 林母被噎了一下,但好歹忍住没有发作。 一家子勉强凑合吃过了饭,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却没散开。 村里事少,难得有件新鲜事,不得凑一起好好八卦八卦,说说彼此不同的意见。 作为话题中心的阮柔,可谓成了整个村里人人可怜的存在,不仅因为婆婆的馋嘴失去了丈夫,好不容易过继一个儿子来替丈夫延续血脉,却还要被婆家摧残折磨,可真是个可怜人啊。 至于阮柔从林富死后就没下地干活的事,大家伙自动忽略,就算还记得的,想着人家是寡妇,在家忙活忙活就算了,不出来露面也算正常,都是林家不做人。 “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林父吃完了颇为糟心的一顿饭,懒得再掺和这些矛盾,挥挥手,自己背着手溜达着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对大儿媳客气一句,“老大家的,你带着孩子回去好好说说话,家里的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有了林父的话,阮柔当即带着儿子林松溜了,留下桌边大眼瞪小眼的林家众人。 林家拢共四儿两女,哪怕没了个大儿子,家里家外的活也不缺人干,可问题就在于,上面的林富作为老大是头老黄牛啊,连带着原主这个大嫂也跟着累得跟头驴,倒是养娇了这群农家的小子姑娘。 林老二、林老四和林老六自忖是家中男丁,当然不用干这些做饭洗碗的妇人活计,剩下来的女人就只有林母、林老三林吉祥和林老五林如意。 林母一直自称身子弱,打从大儿媳进门就常年卧床静养,家里大小活计一概不沾,此时当然没动静。 林老三吉祥看了看病弱的老娘,又看了看年仅七岁瘦瘦小小的妹妹,那个她都差使不动,只得认命去干活。 灶房里,林吉祥一边洗碗,一边咬牙切齿,把家里从林母到大嫂、兄弟妹妹都骂了个遍。 “一**懒馋滑的吃饭没少吃,干活就成了缩头乌龟” 骂归骂,但林吉祥有脑子,骂过后还得想以后自己的出路。 原本她都磨得阮母同意给自己二两银子的陪嫁,有了这二两银子的嫁妆,她绝对可以找一户家境不错的人家,得一门好亲事,还能营造一副娘家人看重自己的形象,以后在夫家的日子也好过。 可现在,大哥的一场丧事就花光了家里的存银,她和娘一直惦记大嫂的十两嫁妆银也花得七七八八,眼见二哥的婚事成为难题,她这个家中不受重视的女娃顿时感到了满满的危机。 她可是听说过的,有些家中没钱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会使出换亲的招数,用女儿换回个儿媳,就算不换亲,以林母的性子,拿她的彩礼给二哥娶妻,也是绝对做的出来的,她都不用赌,就知道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分量不敌家中任何一个儿子的万分之一,也就对上外来的儿媳勉强胜上一筹。 “不行,还是得早做打算。”林老三越想越心惊,几乎都能看见自己以后的凄惨结局了。 都说门当户对,可不要想着只有大户人家才讲究这一套,穷苦人家反而更精细,但凡自家吃的饱饭就不想跟吃不饱饭的人家结亲,自己勤快的就不愿意找个懒的,名声好的就不愿意找名声差的,总之挑剔着呢。 林老三甚至都想自己筹谋自己的婚事,但这年头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总不能自己跑出去见男人。 “唉,还是没钱闹的,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林吉祥哀叹,大哥一向最疼爱她们这些做弟妹的,肯定不会看着她掉进苦海,可惜,一切都晚了,大哥不在,大嫂伤了身子,家中顿时捉襟见肘起来,只能期望今年地里有个好收成,二哥的婚事能顺顺利利才好。 在林家众人都忧心林老二的婚事时,林老二本人更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杏花,之前说好了的,等过完秋收咱们就开始议亲,怎么又不作数了呢?” 田杏花,也即林贵的的暧昧对象,可就不乐意了。 “谁跟你说好了,我娘说了,以前是看你家大哥大嫂能干,你是家中老二,不用顶门立户的份上才叫我嫁过去的,现在你大哥没了,我嫁过去做什么,过苦日子啊,再说了,你家还给得出十两银子的聘礼吗?” 田杏花正值一个姑娘最美的年华,十八岁的年纪,被家里养得如花似玉,但说出的话却没有半点天真,反而现实得很。 没办法,她可是被父母娇养着长大的,爹娘没叫她吃过半点苦头,她自己更不会没苦硬吃。 第626章 提起银子,林贵顿时心虚,爹娘发愁的事他可是知道的,忍不住埋怨起…… 提起银子,林贵顿时心虚,爹娘发愁的事他可是知道的,忍不住埋怨起大哥死的不是时候,起码等自己娶了妻吧,但人都死了也埋怨不上,又怨怪起了林母,就这么嘴馋非要吃肉,害死了自己的大儿子,还要来坑自己这个二儿子。 面对漂亮得好似一朵鲜花的田杏花,林贵不好表现自己的这些阴暗心思,只是苦苦哀求,“杏花,这只是一时的,就算大哥没了,我也会撑起这个家,至于聘礼,家里没有我就出去借,总不会叫你吃亏的。” 闻言,田杏花的白眼险些飞上天去,“你撑,你凭什么撑,凭让我跟你大嫂一样累成个老黄牛嘛,还借聘银,借了还不是得我进门还,你糊谁呢。” 田杏花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她长得漂亮,是因为她娘也长得漂亮,不仅漂亮,还十分有心机,嫁了十里八乡做木匠的田家,过上了好日子,养了个闺女也往死里宠,这才有了同样好看且金贵的田杏花。 当然,田杏花承认自己没有娘亲聪明,但她会听话啊,从小到大,只要娘说的都是对自己好的,娘之前说林家适合自己,她就愿意跟林贵瞧瞧见面说几句小话勾得人动心,现在娘说林家不适合自己,她就赶紧出来跟人切割开来了。 林贵听后,又怒又气,怒田杏花虽长得好看却实在没有心,气自己家里没本事,这才惹得对方看不起、不愿意嫁自己。 但他说不出辩解的话来,因为田杏花说的都是真的,只得讷讷为自己争取,“杏花,就算不看在我家的份上,光看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和我这个人可好?” 田杏花懒得纠缠,以前两人都准备谈婚论嫁了,她也不怎么在意被人看见,可现在不一样,娘说要给自己重新相看,她可不能坏了名声。 “你的真心值几两银,你要是真有真心,那你就从家里分家出来单过,再给十两银子的聘礼,否则免谈,至于你这个人,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不然我也不会看得上你,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活时常偷懒,我爹可都跟我说了你中看不中用。” 一番话堪称把林贵贬到了尘埃里,林贵自觉受到了羞辱,但到底存有最后一丝希望,他不愿意放弃,便下意识忘记了后面的话,只记得前面半段,“杏花,那说好了,我回去就跟我爹娘提分家,到时候我再找你。” “等你真的分家了再说吧,不过你家原本有四个儿子,你分到的家产不说三分之一,起码不能少于四分之一,否则免谈。”扔下话,田杏花就赶紧溜了,她怕被打。 方才的话可不是她自己想的,而是娘亲教她的,说虽然毁的只是两人的口头约定,可也不能叫林贵怨恨上自己,所以还留了一丝可能,叫林贵回家闹去。 但其实,这一丝可能根本不存在,林家怎么可能舍得唯一一个青壮年的儿子分家出去单过,自家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所以不用想都知道林家不会同意,退一万步,就算林家父母老糊涂同意了,这样一个能抛下年幼的弟妹和年迈双亲的林贵,谁敢把女儿嫁过来,难道还能赌媳妇比生养二十年爹娘更亲吗? 所以说,田杏花纯属在转移矛盾,她赶着回去看娘亲又给自己挑选了什么好人选呢。 至于林贵,在娘亲说他不能嫁的时候,田杏花就将人抛在了脑后,又不是真有什么山盟海誓,只是比旁人多说几句话而已,没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更好的,她相信娘亲不会让自己吃亏。 身后,望着心爱的姑娘离去的身影,林贵只觉得眼中酸涩,心痛难受。 他何尝不知道分家难,自从大哥离开后,爹娘不止一次说过家中以后就靠自己了,他一开始还为此高兴过呢,谁不想当父母眼中最看重的儿子。 但现在,他只有满腔的为难,不分家,他就彻底失去了跟喜欢的姑娘在一起的机会,分家,就意味着要跟爹娘闹翻,弃弟妹于不顾,不管哪个选择,都会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最终,林贵决定回家跟父母争取一番,不管怎样,起码努力过了。 于是,林家又是好一顿鸡飞狗跳,阮柔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你个挨千刀的,你大哥在的时候多替家里着想,换成你这个不成器的,不说帮衬家里,还敢提分家,分个屁,你要分家,那你就自己滚出去,随你去要饭还是饿死” 林母破口大骂,哪怕对面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丝毫没客气,骂得可脏了。 不怪她生气,像村里也不是没有早早分家的人家,可那早,也得等家里的儿子都成亲了。 乡户人家养儿不易,田地里的收成就那么点,一大家子费心费力也就那么点粮食,饿不死吃不饱,娶妻一道就格外艰难。 所以大部分人家的做法都是攒钱先给上面的娶妻生子,新媳妇进门后再齐心干活攒钱给下面的娶媳妇,等家里的儿子都长大成婚了,这个家也就可以分了,当然,也有上面爹娘不愿意分的。 但林母活了几十年,还从没听说,上面老大为了娶妻就要分家出去单过了,难道让他们做爹娘的一把年纪继续撑着直到老小娶妻成婚? “说,你看中的是哪家狐狸精,敢鼓捣你回来这么干,看我不上门挠花她的脸。”林母不仅怨儿子,连撺掇儿子的狐狸精也一起怨恨上了。 林贵提分家不成,反而得了一通好骂,此刻蔫头耷脑好似一直鹌鹑。 他张了张嘴,想说是田杏花,可他到底不是完全没脑子的,跟亲娘说了等于叫她去田家闹腾。 田家可不是好欺负的,田杏花上面足足三个哥哥,因为家境好、吃得好,个个人高马大,一个顶俩,要是知道自己毁坏他们妹妹的名声,林家四个男人不够田家三兄弟揍的。 更何况,自己跟田杏花来往,根本没有留下什么证据,田杏花就算给自己送东西,多是吃的喝的,会暴露身份的手帕、荷包之类则是一个都没有,田家完全可以反口说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再揍自家一顿,到时自己吃不到羊肉还惹得一身骚,不划算。 面对林母的逼问,他只是摇摇头,“娘,没什么狐狸精,我就是听村里叔伯们八卦我娶不到媳妇儿,才想着分家的。” 林母信了,又是将村里上下老少一通好骂,这才稍微消了气。 第627章 林贵的思绪却是飘飞了,田杏花是不是故意没留下东西的,她难道老早…… 林贵的思绪却是飘飞了,田杏花是不是故意没留下东西的,她难道老早就想着退路了。 田杏花要是知道他的揣测,定然会得意承认,这也是娘亲教她的,提前跟父母看好的男子稍微有点来往、以此让男人婚后对自己多上心可以,但留下证据却是万万不可的。 娘说过,世道苛刻,女子名节大于天。 要是不小心被毁了名声,她会被外面豺狼虎豹逼死,她可是听娘亲话的好孩子。 分不了家,林贵期待的婚事彻底没了下落,整个人都丧丧的,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在家吃饭都提不起劲儿来。 林母看了愈发心急,对林父道,“老二这是想媳妇了,还是得趁早相看一个,家里这一摊子老三一个人也忙转不过来。” 如果林吉祥听见,恐怕要感动了,摆脱不掉这些杂活,能来个二嫂分担也是好的啊。 林父点点头,“眼看就秋收了,田里的活还多着呢,你先找媒婆相看,婚事等秋收后再办不迟。” “最好还是秋收前,这样还能多个人干活呢。”林母嘟囔,要是亲家能来人帮忙就更好了。 林父瞪她一眼,“谁家舍得秋收少个人,你愿意秋收前把老三嫁出去?” “那当然不行,秋收家里的活可就靠她了。”林母嘀咕,“不过要是有足够的聘礼,也不差这点时间。” 是啊,林吉祥的聘礼能有多少呢,林父林母都有点期待。 作为家中长女,林父林母对这个女儿还算不错,当然,主要原因是有了一个老黄牛大儿媳,起码,林吉祥十二岁以前的生活还是很艰难的。 人总是健忘,比如,十七岁的林吉祥就不怎么记得五年前的事,干点活都叽叽歪歪,殊不知没有任劳任怨的大嫂,她如今的日子早在五年前就过上了。 “老三长得不错,干活也利索,少于五两我都不乐意。”林母道。 这阵子,她给老二找媳妇人选,可是深刻明白如今的婚嫁市场。 二两银子只能找些歪瓜裂枣,要不是姑娘自己不行、要不就是家里烂泥一堆,总之都有些不如意。 五两聘礼的话,人选就要好得多,家世过得去,姑娘的容貌和性子也好,说不定还能有点陪嫁。 至于十两聘礼的,那基本就是附近十里八村的好姑娘了,勤劳能干,家庭和睦。 若有的选,林母当然想给二儿子选一个最好的,可这不是没钱嘛。 她为什么喊林父出去借老二聘礼的钱,还不是想着老二娶妻,老三就可以论嫁也可以收一笔聘礼。 “老三的事,你也抓紧寻摸着点,就算借到钱,欠久了也不好说。” 显然,林父知道其中关窍,并深表赞同。 乡下养活一个孩子不容易,但凡家中过得去的人家都会把女儿养到十七八才嫁人,为的就是让女儿多给家里干点活,留到二十的也不是没有,至于那等磕碜十三四就把女儿嫁人的,只有丧了良心的人家才会干。 所以,林吉祥如今十七,不早不晚正正好。 “知道了,老头子。”林母应道,“老二老三的我一起找,最好都年前把事办了。” 林父林母的想法很好,可架不住林老二现在的情况实在艰难啊。 林老大林富说亲的时候,虽然跟如今的情况看似一样,但其实还是有不同的。 首先,林富是长兄,照顾下面弟妹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应当应分的,加上当时林父林母年纪还不算太大,林富本身性子好、能吃苦干活,所以还算一个好的女婿人选。 但轮到林贵,作为老二本身性子就有些懒散,还要背负以后养家的重责,林父林母眼看年纪大了,干不了几年活,以后二儿媳进门就要操持一家老小,甚至还多了一个守寡的长嫂和过继来的侄子,压力不减反增。 但凡愿意多为女儿考虑几分的,都不愿意摊上这样的女婿。 所以,林贵在媒婆手中,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人选,努力推销,奈何推销不出去。 最后,被托付的金媒婆只得无奈跟林母沟通。 “五两聘礼真的不好找,要么,你们聘礼再加点儿,加到八年,我保证给你们找一个能干孝顺的回来,要是不加,就把要求降点儿下来。”金媒婆可谓苦口婆心,她不是那等黑心的媒婆,做不来诓骗的事。 林母听见要加钱,顿时不高兴了,“金媒婆,五两聘礼已经不少了,你开始也没说不够啊,而且我家这情况你也知道,哪里还有钱。” 金媒婆无奈,“可你要求人家姑娘起码有三个兄弟,自身能干,最好还是长姐,长相要好,起码给二两银子的陪嫁,这样的要求,实在没人家能同意。” “哼,年纪轻轻就那么市侩,我家老二那么好的人。” 金媒婆心里腹诽,你家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啊,干脆拒绝,“那这红线我真牵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她之前只收了十个鸡蛋,为此跑了一圈,收了不亏心,至于谢媒钱,她就不指望了。 “哎,哎,金媒婆你别走啊。” 林母到底没能把媒婆喊回来,只得提着十个鸡蛋,去找村里另外一个黄媒婆。 两个媒婆,算是各有千秋。 金媒婆为人实诚,说亲也是实事求是,男女双方条件摆开谈,能成就成,不能成就再找。 所以她的名声很好,真心想给儿女找个好对象的都会找金媒婆。 当初,林家老大林富和原主的婚事就是金媒婆牵的线,若是林老大没那么倒霉早死,这门婚事勉强还算过得去。 相较而言,黄媒婆就不那么实诚了,嘴里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家里有缺陷、或者想蒙混过关的就会找上门,所以黄媒婆也不缺生意上门。 黄媒婆也更会奉承,看见林母带鸡蛋,顿时逢迎道,“哎哟,这是给你家老二和老三说亲来了吧。” 林母想了想,没否认。 其实她本来只想老二的婚事找黄媒婆,老三的还是打算找金媒婆说个好人家,但一想,凡是不劳二主,还能省五个鸡蛋呢。 “劳烦你了,我家那两个” 林母顿时又把自家孩子一顿夸,黄媒婆全程嗯嗯应了,保证道,“你家老二、老三都是个好的,我肯定给他们都找个好的,你就放心吧,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呢。”哄的林母喜笑颜开离开。 等人走后,黄媒婆不屑撇撇嘴,就是有那些人家,看自家儿子配公主都嫌儿子受委屈了,也不看看儿子什么条件。 不过嘛,谢媒钱还是要赚的。 正好,她手头有一个好人选,就是家里磕碜了点,姑娘却是能干的性子,正好配林家老二。 那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在娘家被父母磋磨的不成样子,嫁到林家不算什么好去处,可总比留在娘家好得多。 要不说黄媒婆的媒婆事业能做得风生水起呢。 虽然她经常不说实话,但拉煤牵线也是从双方的根本需求出发。 在她看来,林家这找儿媳的条件压根不现实,最大的需求应该是找一个能干的,至于姑娘好不好看、家世如何、能有几个嫁妆,都是虚的。 等晾上几天,林家就该知道好歹,到时候她再从中说和,谢媒钱肯定又能赚一笔,黄媒婆美滋滋想。 于是,过上几天,等林母焦心地再次上门,黄媒婆惯例先给了几个林家绝不可能接受的姑娘,其中甚至还有两个寡妇,给林母气得够呛,只觉得那些小姑娘都有眼无珠。 第628章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黄媒婆这才拎出自己一开始就看好的姑娘。……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黄媒婆这才拎出自己一开始就看好的姑娘。 “可别说我净给你挑那些条件差的人家了,实在是你家压力大,条件好的女方家也看不上啊。”黄媒婆先是替自己道了一声屈。 林母被打击得够呛,从一开始的生气、到最后的沮丧,完美达成黄媒婆得目的。 “喏,可别说我没想着你。”黄媒婆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介绍。“你看看这个姑娘怎么样?” 但凡做媒婆的手上都必然有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附近相邻几个村子的适婚年龄姑娘、小伙的条件,样貌、品性、家世,在家中受宠程度地位等等,可谓详尽至极。 此时,黄媒婆展现给林母看的,就是那个名为赵秋花的姑娘。 赵秋花,女,今年十八岁,正是适婚年龄,样貌中等偏上,品性佳,家中排行老二,性子勤劳能干。 林母听着黄媒婆仔细介绍,耳朵竖得老高。 “林姐姐不是我诓你,是这姑娘的性子实在出挑,我可舍不得旁人,这才赶紧喊你来看看。”黄媒婆说起媒来,也是自卖自夸。 林母不是全然好忽悠的,她可还记得黄媒婆之前说过自家的种种缺点,要是这姑娘真的千好万好,怎么会轮到自家呢?好吧 “黄媒婆你也别跟我来虚的,光说这姑娘的好,倒是也说说她的不好来。” 黄媒婆假装叹息一声,一副果然瞒不过你的样子道,“我也不骗你,这姑娘的性子真的是个好姑娘,就是可惜家里不如意,把她当做老黄牛一般使唤,这不这都快十八九岁了才开始准备相看亲事。” “她排行老二,那上面是不是还有个姐姐?”林母问,这年头一般家中男女都是分别排行的,并不一起序齿。 “可不是,要说这家爹妈只看中小子吧,也不全然,”黄媒婆仔细说明情况,“她上面那个姐姐是爹妈的第一个孩子。在家中都还算受宠,跟其几个弟弟一般呵护着长大的,唯有这个二女儿被当做丫鬟一般的使唤。” 十指有长短,人有偏心,黄媒婆牵过的姻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平日打过交道的人家更是多不胜数,哪怕不理解却也知道,有的父母偏心起来就是不讲道理。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这个二姑娘可是个极其能干的,既能下地干活挣口粮,家中灶房家务一把手,带下面的弟弟们更不在话下,”黄媒婆瞅了一眼林母的神色,见其没有什么不悦,这才继续道,“林姐姐你也别怪我说实话,你们家如今老的老、小的小,需要的不就是一个这么能干的当家媳妇吗?” 林母心道也是,但也眼馋人家的陪嫁。 “既她家里这般偏心,那能给过来的陪嫁应该没有多少吧,她家中可说了要多少彩礼?”说到底,林母最关心的还是银钱的问题。 “这你放心,你当时说的五两,我保证这赵家要的绝对不会高于你这五两银子。” 林母知道媒婆说话惯会讨巧卖乖,黄媒婆说不超过五两,那基本上就是五两没跑了。 她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的算起账来,五两乍看是不少,可是基本上按照赵家二姑娘这个情况,五两买个儿媳回来,不仅能够家里家外一把抓,还能给自家添丁进口,怎么算都是划算的,就是可惜没什么陪嫁。 不过没陪嫁说起来也是一件好事。 像是当初给老大相看媳妇。最后看中的这个老大媳妇,家中宠爱、爹娘也看重、下面两个弟弟,最后更是陪嫁了整整十两银子,可那又怎么样。一文落不到自己手上,全她自己花了,反而弄得像自家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 林母这么想着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那纵然是阮柔花出去的,但也是花在了名义上的孙子读书、以及自家房屋砌墙上,在她眼里估摸也就只有儿媳亲手把陪嫁银子塞到她这个婆婆手里,那才叫孝顺懂事。 “你再给我仔细说说这个姑娘?”林母动心之下更是问起了更多的细节。 黄媒婆七分真、三分假,把那赵二姑娘夸了又夸,直到夸出一朵花来,夸的林母愈发心动。 “那行,既然你把这这姑娘夸的这么好,那就先这个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看一眼。” 相看相看,便是要男女两家相互斟酌人选,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男方家主动,林母提出的这个要求在正常范围之内,故而黄媒婆直接就答应下来。 眼见八字有了一撇,黄媒婆顿时喜上眉梢,一拍手道,“方便,什么时候都方便,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林母想娶一个儿媳进门的心情,就跟黄媒婆想拿谢媒钱的急切心情不相上下,便也回道,“那就明日。” 赵二姑娘所在的桂安村,就在孔宁村隔壁的隔壁,约莫十几公里路,走起来要一个多时辰。 故而,第二日清晨,要上门相看的两人就早早起来,赶着太阳还没出来就急匆匆出了门。 两人结伴,黄媒婆到处说媒早就习惯了东奔西走、走街串巷,林母最近忙起农活、家里家外早就习惯,加上看儿媳人选心切,竟也没喊一身累。 直走到桂安村口,已然是天光大亮,太阳斜斜照着。两人都走出一身的汗。 “就是这了,”黄媒婆介绍,“你看是直接过去看看,还是先在村子里打听打听?” “还是先在村子里打听打听吧。”林母的小心思格外多,既担心黄媒婆跟人姑娘家串通,故意做假象来迷惑自己,也担心人姑娘家本就是议秦的时间点,特意做出一副勤快模样来。 相比而言,还是跟村子里这些上了年纪的长辈们打听更为妥当,一个村子里住着总有关系好、关系不好的,只有人人都说她好,林母才愿意认可这赵二姑娘的好。 “那行,正好我们去村口大树下坐着歇歇脚,顺便讨口水喝。” 如此,两人果真走到大树边上,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这儿唠嗑、玩耍了,男女老少都有。 黄媒婆在村子里是半个熟人,所以她一来,人家不仅没有警惕,反而热情地邀请她们坐下,端上两碗水。 “黄媒婆,这是又看相看谁家的姑娘了?”有人好奇问,也有人好奇打量林母,不过时下人们出村子少,哪怕中间只隔了一个村子,也已经算的上不熟悉了。 黄媒婆打着哈哈,没直接说自己看中的是谁家,而是跟人家唠起了村子里还没说亲的姑娘、小伙子。 在她口中,这些人有好有差,其中赵二姑娘就夹杂在其中,丝毫不起眼。 第629章 一群人足足在村口唠了半个时辰,得到满意的回答,黄媒婆这才起身,…… 一群人足足在村口唠了半个时辰,得到满意的回答,黄媒婆这才起身,笑着对村人们道,“那我们先在村子里四处看看,你们继续聊。” 于是众人便知道,黄媒婆这是要去当面看人家姑娘或者小伙子了,也不阻拦,笑盈盈看着人走远。 别看刚才那一段聊天花费的时间长、口水多,可双方都不是白聊的。 黄媒婆想打听更多适婚年龄男女的消息,而村人也想跟媒婆好好唠唠村里的好姑娘、小伙子,以后遇到好的对象,也能第一时间想到自个村子,可谓各取所需。 离开了村口,黄媒婆带着林母在村子里溜溜达达的,假装不经意路过那赵二姑娘家门口。 两人到时,正好能看见院子里有一个年轻姑娘正在里外忙活着,洗衣服、做饭、喂鸡、扫地,总之就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黄媒婆指着人朝林母道,“喏,那个就是,你看我没骗你吧,可勤快了。” 林母方才已经打量了好一会儿,此时心下是满意的,只口头上对黄媒婆还是带着点挑剔的语气,“手脚倒是挺麻利的,就是不知道性子怎么样。” 闻言,黄媒婆立即拉着人上去敲门。 “笃笃笃。” 听见声音,院子里干活的赵二姑娘放下手里的活计,出来迎人,“谁啊?” 待打开门,却发现是陌生的两个大娘,好奇问,“大娘,你们这是找谁?” 黄媒婆做惯了类似的事情,此刻张口就来,“姑娘,我们是去隔壁村走亲戚的,走到这儿实在又累又渴,能不能劳烦讨杯水喝?” 林母又开口,“要是能有个馍馍饼子吃就更好了。” 赵二姑娘眼神闪了闪,她听过不少长辈乃至村子里的小姐妹说过这一遭,明着说喝水,实则是过来相看。 想到家中爹娘最近正在商议着要把自己嫁出去的事情,她心中更是笃定了几分。 她今年已经十八,马上就十九了,再不相看相看,等到二十岁就真不好说亲了,倒不是别的,而是这个年龄还没说亲的人,要么是人有问题,要么是家里有问题,总之都不是很好的成婚对象。 要说她自己也是愿意出嫁的,在娘家一天从早到晚干不完的活,还讨不了一点好,甚至连饭都吃不饱,衣服更是破破烂烂,捡几个兄弟的破衣服穿,只是不知这户人家的条件怎么样,人品如何? 多想无益,她垂下眼眸笑着道,“大娘,吃的是真没有办法,我们家粮食也不多,而且都在我爹娘的屋里锁着呢,我这就去给你们打两碗水来。” 等人姑娘进去后,黄媒婆用胳膊肘捅捅林母,“你觉得这姑娘怎么样,可还合你的心意。” 经过刚才一番试探,林母对赵二姑娘已是多添几分满意。 愿意招待给水给她们喝,说明人是个良善的性子。不给粮食说明能够替家里打成算,不是个手松、爱把自家东西往外拨拉的。 “人倒是挺好的,接下来的事情还要劳烦黄媒婆你帮着从中说和。” “嘿,我黄媒婆不就是做这个的嘛,等着,你过年前就等着娶儿媳妇吧。”黄媒婆保证道,嘴角咧得老大,开心又一笔谢媒钱到手。 之后,两人喝过赵二姑娘端出来的水,道谢过后,又得奔波往回走。 好在回去的时候正值中午,路上恰巧碰见一辆牛车,走运赶了个便车。 回到家,林母也没声张,只是说给老二相中了一个姑娘,过几天就请黄媒婆帮着正式介绍。 娶媳是家中的大喜事,林父听了很是高兴,就连老三林吉祥都忍不住兴奋。 真是太好了,等有了二嫂,她手头上这些活可就都扔下不干了。 唯独林老二的兴致不高,“你是说的哪家的姑娘啊,长得怎么样?” 想到赵二姑娘那平平凡凡的样貌,林母有些微心虚,毕竟她知道家里这个老二一向好颜色,以前说给他娶媳妇就一直说要挑一个好看的,可好看的那不是要钱吗,家里哪有那么多钱。 心虚只是一瞬间,很快就转化为了恼怒和指责,“都说娶妻娶贤,人姑娘品性好、能干活就是了,你还挑什么样貌,你自己长得又能有多好看。” 这话一出,林老二顿时明白,那个姑娘肯定不好看,立刻不满嚷嚷开了,“娘,我一早就说了,我就要找一个好看的,你是给我娶媳妇还是给家里娶一个长工啊。” “你要好看的你自己去找啊,还要家里给你张**嘛?你爹娘就这个本事,就这个彩礼还得靠去借呢,你要是不愿意,正好省了老娘去借钱的功夫。”林母也不乐意了,她今天来回跑一遭,辛苦不说还操心,不都是为了儿子吗,结果还讨不到一句好。 林老二顿时不吭声了。 他都二十岁了,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惜的是他也知道家里是真的没有钱了,而据他了解,容貌好、品性好、家世好的好姑娘一般的聘礼都不少于十两银子,林家是真的出不起。 可是叫他就这么同意,他也不愿意,所以就直接不吭声了。 母子俩气氛僵持,眼看着本来应该喜庆的婚事就要闹得母子俩不高兴,作为一家之主的林父终于发话。 “老二,你娘给你辛辛苦苦操持婚事,还操持出错误来了。”林父也不大高兴,对儿子的不识相,“你爹我定了,就这个姑娘,你若是愿意我们就去姑娘家相看,要是不愿意你就自己去找,以后我们再也不管了。” 林老二身无分文,叫他自己去娶个媳妇,那怎么可能,就算人家是姑娘是傻的,人家爹娘也不傻呀。 所以最后他只得无奈妥协,“爹娘我听你们的,婚事你们来操持就好,辛苦爹娘了。” 阮柔在屋内听着林家一家人的讨论,不由得心生感慨,“难怪林老一个不上不下的还能获得林父林母的喜欢,这不挺会做人的吗?也就原主夫妻跟老黄牛一样,做的多、说的少,结果还真就被人当做老黄牛来使唤了。” 于是这门婚事到底谈了下来,没过几天,林母带着谢媒钱请黄媒婆上门说和。 好在赵家对待这个二姑娘,虽然在娘家的时候苛责,可在婚事上到底没使什么绊子,说五两聘银就果真只要了五两,至于其他瓜果、肉类、布匹、点心等等都是按照市面上常见的规矩来的。 林母一开始还想着秋收之前把这个姑娘娶进门,可是老赵家也不是好糊弄的,说如果这样就得多掏半两银子的聘银,一是因为秋收的活计太累,多个人分担家里人也能轻省点,二来则是因为秋收距离过年还有两个节,这两个节日一般来说姑娘的未婚夫婿家要送礼来的,所以摊下来算半两银子也不算要的多。 但林母不乐意啊,这五两银子还是借来的,就等着秋收的粮食拿去卖钱还债呢,所以最后的婚事还是被定在了年底。 老二媳妇定下来林家可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起码林母看着缩在屋里不出来的大儿媳妇都没有那么碍眼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秋收的时节来临。 春种、秋收一向是农家人最忙碌的两个季节,秋收虽然累人,但到底是喜悦的。 尤其林家今年背着债,便更期待今年田地里的丰收了。 村里的老人们每日都在田地里摸着麦穗,看到底有没有长好,等最有经验的农人一声令下,秋收便浩浩荡荡的开始了。 林家人地不多、人口不算少,按理说应该没那么累,可实际上,林家每个下地的人都觉得快脱掉了一层皮,最大的原因还是以前最累最忙的活计都是由大房夫妻去做的,乍然换成他们可不就喊着累吗。 其实他们一开始还想把阮柔也拽下地,说是多个人粮食就早点归仓,可阮柔也不是好欺负的,当然不干。 “我身体不好,就不跟着你们下地了,省得到时候累倒了还要你们担心,不如我觉得在家里做做饭吧,正好林松这孩子放了农忙假,也能跟着搭把手。” 如此,林家人就是再不满意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而阮柔之所以揽下做饭的活计,倒不是因为抵不过林家人的算计,而是因为她真的很想改善一下伙食,就算她自己平时会买一些糕点点心肉干之类的改善,但是到底没有饭菜那么可口。 “来,林松今天的饭菜里有肉,你先吃两块。”阮柔在灶台边边做饭边吃一点不嫌弃,而在下面烧火的林松闻言,虽然觉得偷吃也不好,可是娘亲喊他,他便乖乖的凑上前吃了好几块肉,只觉得满足非常。 林母总共才舍得买了两斤肉,如今被母子俩偷吃不少,所以菜里面肉的数量肉眼可见的少,可林家人累的够呛,一点生不出争论的心思,便也只得认了。 本来阮柔都做好了他们但凡开口指责一句她就罢工的,结果林家人竟然老老实实的,还让她颇为不习惯。 最后的结果便是,一场农忙下来,林家所有人都变得又黑又瘦、精气神被抽走大半,唯独阮柔带着儿子偷吃,加上偷做了一些她自己买的肉菜,竟然还长胖了点,也是叫林家人十分服气的了。 林母本来准备等秋收结束之后就跟这个儿媳好好算算账,结果,前一天粮食刚收上来,第二天大儿媳就嚷嚷着心口疼直接躺回了床上,饭菜也不做了,更是让她全然没有了指责的余地,险些气的呕出一场血来。 第630章 有道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前几日秋收…… 有道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前几日秋收吃了几顿好的,阮柔便觉得林家压根没荤腥的猪食太难吃了。 闲来无事,就想着怎么名正言顺改善一下自己的伙食,最后发现,要想不被林家占便宜,还得从阮家入手。 “爹娘,家里秋收也忙完了,我都好久没回娘家,要不我明天就带上林松这孩子回去一趟吧。” 林家人总不能拦着儿媳妇不给回娘家,而且阮柔确实很久没回去了,林母想了一通,发现不好拒绝,但那神情看着就不大高兴。 “你要回就回去吧,不过家里可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阮柔笑着道,“没事,回我自个儿的娘家,明天我摘几把菜回去就是了。” 林母以为的两把菜就是田间地头农家最不值钱的菜蔬,但阮柔口中的几把菜却是房檐上仅剩的那一串腊肉。 阮柔明白林母的意思,但林母却不知道她的意思,所以婆媳间没起什么纷争。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林家人便各自去忙,阮柔则趁着林家人没注意时割下整串腊肉,她其实不缺这点东西,但是原主之前付出的太多,总得多搜刮回去才能让原主满意。 清晨,阮柔带着从林家搜刮来的好东西开始走娘家。 两个村子距离不近,因着林松人小步子慢,约莫半个时辰才到。 对于女儿的到来,阮父阮母都很是开心。 受了阮柔不少补贴的阮大弟和阮二弟更是没有任何不欢迎的意思,更别说阮柔带了一长串的腊肉回来,足够好几天的伙食费了。 一回来阮柔就听说了一个好消息。 “我们给你二弟相看了一个姑娘,等过几日就走礼,你到时可得回来一趟。”对此,阮柔当然没问题,乐得回来吃几顿好的。 “对了,我们准备你二弟成婚之后就把这个家给分了。”阮母背过两个儿子,悄悄对女儿道,这个事情他们还没有告诉两个儿子呢。 “怎么突然就要分家了?”阮柔纳闷,农家向来就讲究一个父母在不分家,一是担心以后的养老问题,二则是人多力量大,在以宗族为主的乡下,家里男丁越多越代表着不好欺负。 “这些年我和你爹也看了不少村里其他人家的为人处事,仔细想想还是早分早好。”阮母感叹。 两人决定分家,只有其中一小部分是她刚才说的这个原因,更大的原因还是在于闺女的事情不好处理。 虽然自家人都知道这个过继来的便宜外孙在家里吃饭、读书是给了钱的,可她总担心人心不足,大儿媳妇还算听话懂事没闹腾出什么来,可小儿媳是被家里娇养长大的,脾性还指不定怎么样,便想着不如分家算了。 难道家分了,两个儿子就不是自己生养长大的了,以后能不给自己养老?阮父阮母想的很明白。 阮柔对于娘家的家务事没有任何意见,只要阮父阮母自己想好了,想分家行、不分家也行,就算两个儿子以后不愿意养老,她给二老养老就是了。 遂很支持地道,“爹娘你们想好了就行,放心,以后大弟和二弟要是不孝顺,我这个做姐姐的来教训他们。” 阮母顿时便乐呵呵的,“好,你两个弟弟还是你带大的呢,肯定得听你的。” “娘,你把这些腊肉都做了吧,我想吃点好的。”阮柔撒着娇道。 一串腊肉看着不少,可其实也就两三斤的样子,吃两顿就没了。 阮母其实有些心疼,那肉看着可是有好几斤呢,省着点吃能吃个半年,可到底是女儿带回来的,而且省着吃也省不到女儿的嘴里,索性一狠心,全给切了做了。 最后端上桌子的就是几大盘腊肉炒菜,丰盛的很,比起过年也不差什么了。 “娘,大姐一回来你就做这么多好吃的啊。”阮大弟颇有些酸溜溜道。 “瞎说什么呢,这肉还是大姐带回来的?”阮大弟媳妇不乐意地捅了捅丈夫的腰,她自家人知道丈夫没什么坏心思,可能就是单纯的羡慕,可架不住这话容易被误解,惹了大姐的不高兴就不好了。 “也对,这肉大姐待会儿你多吃点。”阮大弟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反应过来连忙找补。 “当家的说的是,”阮大弟媳妇应和,“娘,我记得家里还有一只风干鸡,要不晚上趁着大姐在也做了吧,当家的经常说以前都是他大姐照顾着长大的,以前没能力帮不上,现在起码多吃口肉是可以的。” 这只风干鸡是她娘家送过来的,所以她才能做几分主。 夫妻俩一唱一和的,就把这话圆回来了。 阮柔听后很是满意,人有时候并不是怕辛苦,而是怕付出了却没有回报。 就像原主上一辈子在林家当牛做马的,照顾着林家几个弟妹长大,辛苦自不必多说,可那份怨恨并不是来源于这些辛苦,而是因为林家人并没有从内心真正的把她当做亲人,反而在她上了年纪以后当做负累一样的送出去,让她感觉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 相比较林家的虚情假意,阮家人的表现就令人宽慰得多了。 原主还没有出嫁时,作为家中的大姐帮衬父母、照顾弟弟,家里家外忙活的不少,出嫁时得了十两的嫁妆银子,这就是阮家父母对她付出的认同以及回报,就是可惜原主丧夫后,碍于夫妻感情,没有听爹娘的选择另嫁,而是留在了林家那个虎狼窝,带来了一生的不幸。 只能说,有良心的人,和没良心的人,表现到底不一样。 此时,对于阮家人的好意,阮柔坦然受之,以她给阮家的贴补,就是再多几顿肉也吃得起,拒绝了反而会让人家觉得她就是那种喜欢倒贴的人。 “好啊,那就多谢爹娘,多谢大弟、弟媳妇了。”阮柔笑眯眯道谢。 阮家大儿媳见大姐满意,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是真怕家里的憨货惹恼了大姐,眼看着大姐这么有出息能挣钱,不管是出于姐弟情分还是能占几分便宜的心理,她都不想跟这个大姐生分了。 彼此有意下,这一顿午饭吃得很是尽兴。 在娘家,阮柔也依旧什么都不干,还差遣着林松跑前跑后的,很是轻松惬意,阮母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你这孩子自己躲懒就算了,使唤孩子倒是轻松的很。”阮母状似带了几分埋怨,可实则全是母女间亲昵的指责,若是真有外人把这当真那才闹笑话了。 “外婆,娘养我辛苦了,好不容易能歇歇,这些能我干的活可以都交给我的,以后等我长大了还要更加孝顺娘。”几岁的小孩拍着胸。脯保证,那模样又好笑又叫当长辈的欣慰。 阮柔顿时朝阮母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意思很明显,我儿子愿意孝顺我呢。 “哎呦,我的小乖孙孙可真是听话懂事,你娘以后可就等着你孝顺了。”阮母将人抱起来,好一阵亲香。 之前她还总觉得这个孩子是过继来、不是女儿亲生的,所以跟孩子有些隔阂,虽然对这个孩子足够好吧,可总觉得相处起来就是隔了一层,始终亲不起来。 可现在看着母子俩之间的相处,她反而想开了。 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只要女儿好好把她养大,她以后也孝顺女儿,是不是亲生的也没两样。 这一次阮柔回娘家,在阮家足足待了三四天,不仅吃好喝好休息好,还抽空去镇上把刚做好的绣活给卖了,又得了三十两银子。 因为身怀巨款,回来的时候阮母一副做贼的模样,东张西望,生怕谁打她们的坏主意。 阮柔都无奈了,“娘,本来人家不知道咱们身上有银子,可你这样一表现不是把贼招来了吗?” 阮母闻言又是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这才表现的如一个正常人般,直到回到家里才狠狠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回来了。” “闺女,你可真厉害,那些绣活我觉着也没什么,可竟然卖出那么高的价钱来。”阮母感慨,看自家女儿怎么看怎么满意。 “娘,这二银子你拿着,二弟马上娶媳妇费钱,但你们也别省着,这点银子拿去买点吃的,多吃点好的。” 说着又从身上摸出一角碎银子递过去,这还是之前攒下的,这次收获的三十两是足足三个大银锭,她可舍不得破开。 阮母连忙推拒,“给你二弟娶媳妇是我们做爹娘的事,哪要你这个当姐姐的来贴补,你快收回去好好存着。” 母女俩推拒了几个来回,还是阮柔劝了又劝,阮母才把钱收下,保证道:“你放心,林松这孩子在家里肯定不会叫他受委屈的。” 对此阮柔没说什么,总归一家子一起吃饭,不会叫林松单独吃了去,只要阮父阮母能吃上,这银子就没浪费。 在阮家轻松惬意的三天时间转眼而过,到了第四天,纵使阮柔不提要回去,阮母也该提醒了。 “爹娘,我这就走了,你不用送了,得了空我还会再回来的。”阮柔朝在院门前张望送目送自己远去的阮父阮母道。 “哎,知道了。” “林松你在家里要好好听话,过几日乖乖去学堂读书,知道吗?”阮柔朝便宜儿子叮嘱,“可不许调皮捣蛋,惹长辈不高兴。” “娘,我知道了,会乖乖听话的……”林松的神情很是依依不舍,“等旬休我就回去看娘。” 其实过继来他最是喜欢和舍不得这个娘亲了,可娘说的对,只有他读书有出息了以后才能更好的更好的孝顺娘亲,等以后他读书考中功名,就可以一直待在娘身边孝顺娘了,林松捏着拳头,信誓旦旦想。 “大弟,大弟媳妇,二弟,你们在家多照顾自己点爹娘,他们年纪大了,一些重活累活都做不动了,你们平时多帮衬着点。”阮柔朝弟弟弟媳吩咐,“要是家里有什么事,随时去林家喊我,我马上就能回来。” 阮大弟和阮二弟沉默地点点头,没吭声。 反而大弟媳妇热情笑着道,“大姐,我们知道的,爹娘养我们一场不容易,我们以后一定会孝顺着。” 阮柔遂满意提着篮子回去,篮子是从阮家地里摘的几把青菜,自觉回林家足够了,至于林家人会有什么反应,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于是,等她回去,林母发现,大儿媳带走了一长条腊肉,却只待回一篮子不值钱的青菜,顿时爆发了一场小型冲突。 第631章 阮柔还没到家,蹲在院子前面拔草的老三林吉祥远远见到人,立即窜进…… 阮柔还没到家,蹲在院子前面拔草的老三林吉祥远远见到人,立即窜进屋里跟林母通风报信。 “娘,我看见大嫂回来了。”林吉祥幸灾乐祸道。 “好啊,她还知道回来,就知道嚯嚯夫家的东西去贴补娘家。”林母怒火中烧,积攒了好几天的气终于找到出口,狞笑一声,拎起屋角的扫帚往外走。 “娘,您可悠着点。”林吉祥看着心惊胆战,以往的林家可一向和谐得很,纵然有几句骂人的,可打人却是从来没有过,这一幕看得林吉祥又是忐忑、又是解恨,该的,谁叫大嫂整日躺着不干活。 等阮柔走到家门口,对上的就是林家母女气势汹汹的阵仗。 “娘,怎么还劳烦您和三妹出来接呢。”阮柔假装没看出来两人的目的,笑着道。 “哼。”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上阮柔这样的,林母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撒气了。 还是林吉祥在一边气呼呼提醒,“娘,大嫂带走的那一串腊肉。” 要说林吉祥为什么这么生气,自然是因为家里的腊肉上桌后该有她的一份,大嫂带走,她就彻底吃不上了。 林母回过神,立即质问,“你回娘家就回娘家,作甚带走家里唯一的一条腊肉?” “啊?”阮柔装傻,“娘,我走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要带点肉菜回去,我这一去就是四天,不带点东西回去,光吃娘家的不是净给咱们林家丢脸。” 这年头都讲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其实要求的是出嫁女的娘家和夫家双方。 一般来说,出嫁女不能拿夫家的的钱财贴补娘家,更不能回娘家搜刮钱财贴补夫家,两家只能当做亲戚互相走动。 所以说,阮柔这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谁家愿意出嫁女带着孩子回去白吃白喝四天啊。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事却不是这个事。 在林母的印象里,之前的大儿媳回娘家,可是从来不用带这么贵重的礼物呢,相反还能从娘家捞不少好东西回来,概因为阮家疼惜这个闺女。 所以,这一次见大儿媳带那么贵重的礼回娘家,林母才会那么生气。 “那你好歹也该清楚跟我们说一声啊,我们还以为这肉被贼偷了。”林母被说到理亏,忍不住小声嘟囔。 “我也想说来着,可那天早上起来我见爹娘你们都不在,就直接做主了。“阮柔也做出一副委屈样儿来,不过还是保证道,“娘你放心,下次我一定会跟你们说的。” 这话听得林母心肝一颤,那天他们是故意躲出去的,而且哪里来的下次,家里过年前可都没有肉了。 “嗯,你知道就好。” 本来想要发火的,结果憋了一肚子气回去,教训不了大儿媳,林母看这个三女儿就不大顺眼了。 “家里还那么多活呢,还不快去忙活,跟在我后面干嘛。” 林吉祥闻言顿时一骨碌跑了,再不敢留下来看热闹。 “对了娘,这是我爹娘让我带回来的菜,早上刚摘的,还新鲜着呢,中午炒炒吃了吧。”阮柔很是大方递出手中的篮子,没管林母什么反应,直接回了屋,徒留林母对着一篮子青菜瞪眼。 正是秋天,谁家地里能差这点菜啊,真是亏大了。 从娘家回来后,阮柔很是老实了一阵子,因为上次去镇上又接了一个绣活,足足有八十两银子,需要耗时两个月,等交货了,她身上的银钱正好足够在镇上买下一个铺面,到时,她出钱、阮家出人开一间小铺子,每个月挣上几两银子够花就行。 至于为什么有钱了却不选择在乡下购买田地,当然是因为她自己一个人没法耕种,而且,乡下凡事都瞒不住,被林家知道就不好了。 所以,还是开铺子实在。 于是,从秋收一直忙到了过年之前,林家热热闹闹的就要准备办婚事,阮家那边也通知阮二弟的婚事时,阮柔一副绣活才终于做完,换来八十两银子。 林家的喜事,阮柔一个做寡妇的是半点不沾,问就是自己寡妇怕冲撞了,却是带着钱兴冲冲跑回阮家。 “娘,我攒了一百来两银子,这钱放着也不是个事儿,我想着在镇上买个铺子租出去,你看怎么样?” 是的,阮柔没有开口就让阮家人开铺子,否则显得自己没人帮衬必须要阮家出面一样,最好还是阮家人主动提出来,她考虑一番再同意。 “一百两?买铺子?”不管哪一样,对阮母来说都是天方夜谭般的存在了。 “对啊,”阮柔回答的理所当然,“我都做了好几幅绣活了。” 阮母被噎了一下,而后忐忑问,“真的要在镇子上买铺子啊,那可得费不少钱,不如买上几亩地,每年还能多收点粮食?” “娘,你看我一个人是能下田种地的吗?” “你还有两个弟弟呢,再不行我和你爹也能帮你干点儿。”在农家人眼里,田地就是最大的财产,每家每户但凡有了余钱都得想着法儿去周边几个村子搜罗一两亩田地,只有如此,一代代传承下来子孙后代才能养活自己。 阮柔幽幽瞥了眼阮母,愣是把人看心虚了。 而后她才解释,“娘,我这情况去镇子上买个铺子才是最好的,每天躺着不干都能收租金。要是哪天想开铺子了也能自己开,比租金还挣的更多呢。” 阮母不懂城里那些弯弯绕绕,便只是道,“那等会儿我和你爹再商量商量,这可不是笔小钱。” 阮柔不置可否点点头,“行。” 等商量过后,阮母没想到的是,阮父竟还真赞同女儿买铺子的决定。 “闺女说的对,她一个人买再多的田地种不过来也是白搭,还容易惹人眼红,倒不如在镇上买一个铺子,也不容易被人知道。”阮父最终拍板。 基本上家里的大事,阮父定下来,阮母基本上也就跟着同意了。 她跟着补充道,“闺女还说租出去能挣租金呢,不过自己开铺子更赚钱。” “那肯定的,不然人家租铺子干嘛?”阮父煞有介事点点头,其实他一个农家汉子丝毫不知镇上的门道。 “那当家的,你看,闺女买了铺子,我们租下来怎么样?”见阮父说的信誓旦旦,阮母顿时就动心了。 家里可还有两个儿子在土地里刨食呢,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年到头不知多辛苦才勉强挣够一家子的口粮。 “闺女的铺子你可不能瞎打主意,那是以后能给她养老的。”阮父警告道,他疼儿子,但也疼女儿。 “我能不知道这个道理?”阮母被误会顿时有点生气了,“我都说了是租过来,咱们就按照市场价给租金,才不会让闺女吃亏。” “再说吧,这铺子还没个影呢。”阮父挥挥手,没放在心上。 但阮柔要买铺子的事情到底放上了日程,阮父阮母不放心她一个人去镇上,又唯恐儿子知道了闹腾,只得由老两口陪着女儿去镇上,找的借口是去镇上看大夫,左右阮柔一直说自己身子不好,这个理由很能说服人,就连林家听说了都闷不吭声,就怕阮家让自家出钱。 三人在镇上寻摸了几日,很快就找到一处价格合适、位置相当的铺面,花费一百二十两银子拿下。 去衙门过契后,这铺子就正式成了阮柔名下的财产。 捏着房契,阮母面上满是高兴和骄傲,“自家闺女这可是在镇上置产业了。”阮家往祖上数几代都没这个大出息,还是她会生! 阮父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还得假装矜持劝阮母不要太得意。 “得了吧你,高兴就这会儿多笑笑,等回家了可不能暴露出来。”阮母提醒。 铺子到手,阮柔就准备去中人那儿把房子挂出去,总不能空置着,多浪费银钱啊。 谁知,没走出几步路,就被阮母犹犹豫豫地拉住,“闺女啊,爹娘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怎么了,爹娘你们有话就直说。”阮柔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 “嗯,呃,是这样的”阮母纠结犹豫好半晌,到底不知道怎么开口。哪怕说了按市场价付租金,可她这样急忙忙出口,总觉得还是占了自家闺女的便宜。 还是阮父直接说出来了,“闺女,是这样,我和你娘想着给你两个弟弟找个活计,想把你这铺子租下来,放心,租金该多少就多少,不让你两个弟弟占这个便宜。”说完两人小心翼翼观察阮柔的表情,生怕她因此生气。 “这是件好事啊,难为爹娘你们想得长远。”阮柔笑着道,“这铺子租给谁不是租,要是两个弟弟因此有出息,爹娘你们以后的日子也好过。” 阮父阮母两人一听,女儿这是为自己着想啊,顿时感动的眼泪汪汪。 “不过爹娘,我不想暴露我铺子是我买的,所以还得从中人那边走一道。” 中人可不是白干活,得从中收手续费,阮母有些舍不得,可想想女儿说的道理,到底咬牙同意。 “行,那就说好了,你去中人那儿把铺子挂出去,我们再租回来。”阮父下定了主意。 等从中人那儿跑一趟出来,两方各签了一纸契约。 阮柔这铺子租出去,每个月租金二两银子,以后视情况涨价。 阮父则按每个月二两一钱的价格租下铺子,租约一年,租金三个月一付。 其中,二两是租金,一钱是给中人的费用,铺子以后但凡有什么问题麻烦,都得由中人负责解决,可以说,这钱也不是白给的。 一次性掏出六两三钱银子,饶是以阮家还算丰厚的老底,阮父阮母仍旧心疼得直抽抽,一个劲说要赶紧把铺子开起来。 开什么铺子也早就想好了,就开杂货铺。家家户户过日子,都少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至于其他什么布庄、粮铺、胭脂铺之类的,挣钱是多,可他们没有渠道,就不想那个美事了。 “我今天听中人说了,杂货铺的货可以一点点添置,一些简单的,从村子里、镇上就可以买,倒不用费什么劲儿,这几日咱们把铺子收拾收拾,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开张了。”阮父十分精打细算。 “我知道,我娘家姨表侄女嫁的男人就会酿醋和酱油,我可以找他进货。”阮母也积极出主意。 “还有柴火,村里小伙子愿意干的肯定不少。” “家里刚收了几十斤油,可以先拿来用,不行在村子里收一点,还有鸡蛋” 回去的路上就听阮父阮母叽叽喳喳个不停,有了美好的希望在前,生活都更有了奔头,阮柔听着听着,露出会心一笑。 第632章 回到阮家,阮父阮母立即对两个儿子宣布了这个重磅消息。 …… 回到阮家,阮父阮母立即对两个儿子宣布了这个重磅消息。 “爹娘,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阮大弟和阮二弟齐齐露出同款震惊脸,一副没听清的样子。 “我说,我和你爹在镇上租下一个铺子,准备开杂货铺。”阮母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 阮大弟和阮二弟再次对视一眼,原来他们刚才没有听错啊,可就是怎么听怎么天方夜谭。 “爹娘,我们就是乡下种地的,哪能去镇上开什么铺子啊。”阮大弟有些心虚,那是乡下人面对镇上城里天然的恐惧。 阮二弟倒是有些跃跃欲试,“爹娘,真的吗,开杂货铺我们要干什么?” 看看大儿子没出息的样子,阮父阮母顿时对愣头青的二儿子看顺眼了,好歹还有一个有志气的。 “铺子都租下来了,接下来几天要做的事,就是尽快把铺子收拾出来,然后再找点货补上,趁早开张趁早赚钱,省得浪费了租金。”阮父宣布。 阮家大弟媳眼睛亮了亮,不经意朝阮柔的方向望了望。 她可是知道,以爹娘的性子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决定在镇上开铺子,这肯定是大姐的主意。 果然她就知道大姐是自家的贵人,每次来都有点好事发生。 说句实在的,谁想天天在地里干活呀,那还不是没有办法,只能靠这一亩三分地挣个口粮嘛。 眼看公婆有走去镇上发展的趋势,她这个阮家大儿媳只有万分支持的份,毕竟不光自己跟着沾光,自己的儿子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城里人呢。 “爹娘你们可真有魄力,我们小年轻可做不来这种决定,以后咱老阮家兴旺发达了,可全是爹娘的功劳。”不管成不成,总归是一个好的尝试,阮大弟媳妇把马屁拍得震天响,把阮父阮母哄得乐开了花。 欢快的气氛蔓延,一个个都畅想到了以后一家子在城里吃香喝辣的日子。 整件事,阮父阮母都没有把阮柔这个女儿牵扯进来,因为开铺子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如果现在就说了,以后结果好大家自然会感激,但如果结果不好,说不定女儿还得遭埋怨,不如干脆就不说了。 开铺子是家中的头等大事,一家人凑在一起商量着杂货铺都需要摆什么货、这些货又能从哪里来、需要多少银钱,讨论得热火朝天。 阮父略识得几个字,担任了记录的重任,拿着炭笔在草纸上写写画画,一圈符号里偶尔夹杂几个字,估计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至少,阮母拿过来是半点没明白,忍不住埋怨老伴,“你这是写的什么啊?让你记下来,你这记了你自己能看得懂吗?” 阮父顿时不服气了,照着记录还真的给念出来了,跟刚才讨论的大差不差,阮母这才作罢,但还是嘟囔一句,“你可得记牢了。” 二老之间的眉眼官司把几个小辈逗得哈哈大笑。 这天晚上,阮家的煤油灯难得点到了大半夜,等一切都商量出个章程,早已是半夜三更,可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丝毫没有睡意。 “行了行了,都给我回去睡觉。”阮母连忙赶人,“明天要做的活还多着呢,还有老二,你可是快要娶媳妇的人了,家里没空你自己多上点心。” 阮二弟一听,顿时耷拉了眉眼,刚才一番讨论里每个人都被委以重任,只有他的活是最少的,就是担心他要娶媳妇忙不过来。 他其实很想吼一声,自己绝对能忙得过来,可惜没有人搭理他。 一夜好眠。 第二天清晨,鸡刚开始打鸣,阮家就逐渐有了动静。 作为阮家大儿媳的阮大弟媳妇早早起来做饭,今儿个她男人可是要跟公公十里八村收各种干货粮食等物,要走不少路,得准备一天的干粮备上。 而她则要跟婆婆和大姐去镇上收拾铺面,至于阮二弟则留在家里看家、以及筹备他自己的婚事,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干,且忙着呢。 等烙了几个饼,另一个锅里的粥也煮好了,配上小咸菜,一顿丰盛的早饭出炉。 秋收刚过,很多农家又恢复了一日两餐的习惯,阮家因为家底足够才会一日三餐,不过以往早饭也就是一碗稀粥配咸菜,可没今日的丰盛。 一个个吃饱喝足,心满意足。 阮大弟拍拍自己的肚子,“要是以后铺子的生意好,咱家就天天这么吃。” “做什么美梦呢,又不是地主老财家。”阮母笑骂了一句,可听那语气,明显也是高兴的。 吃过早饭,带上干粮,一家人各忙各的,林松也带着小表弟去学堂,家中就留下一个苦兮兮的阮二弟,洗过碗,喂过鸡和猪,扫了院子,眼见没什么事了,一溜烟关上院门,滚去未来媳妇家献殷勤了。 这门婚事虽说也是长辈定下来的,可两个小年轻互相见过、彼此互有好感,双方家长也乐得两人在婚前培养一下关系,故而对阮二弟的上门并不排斥,更何况人上门还帮着干活呢。 后院,阮二弟一边帮未来岳家劈柴,一边跟一旁的未来媳妇眉目传情,看在长辈眼里都笑呵呵的。 乔春枝,也就是跟阮二弟订婚的姑娘,见人大冬天的流了一脑门汗,羞怯递过自己的帕子,“累了吧,你快擦擦汗。” 阮二弟通红着一张脸,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羞的,垂着头接过帕子,囫囵擦了汗,又就着一旁的清水洗干净,方才递回去。 未来女婿上门干活不是主要目的,主要是来挣表现的。 干了一通活后,乔家长辈让阮二弟坐下来说话。 乔母问道,“听说你大哥家的侄子在学堂读书?” 阮二弟回,“嗯,今年才送去,跟我姐家的小子一起。” 阮家大姑姐的情况乔家都有所了解,听说是个能干的,可惜命苦,嫁的男人为了给亲娘挣一口肉进了深山丢了命,就此成为一个寡妇,还没个孩子傍身,只得过继了一个。 乔父乔母对视一眼,心内各有计较。 对于一个农户人家来说,供一个孩子上学,那费用可不小,偏阮家还供了两个,这可不是件轻巧事。 是的,在外人眼里,林松读书的钱应当也是由阮家出的,否则,阮柔一个守寡的媳妇,哪来的钱供孩子读书。 能供两个孩子读书,说明大阮家还是有一点家底的,可乔家父母心里却不大高兴,眼见自家闺女要嫁进阮家成为老二媳妇。钱却先给外人花了,谁家父母能高兴得起来。 两人同时给女儿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女儿问问,以后他们的孩子是不是也能送去读书。 乔美枝接收到视线,有些为难看了看毫无所觉的阮二弟,自己也心下好奇,到底问出了口,“以后家里的孩子是都供上学吗?”边问边羞红了一张脸。 当着乔家长辈的面,阮二弟可不敢吹牛扯谎,急忙解释,“也不是。我爹娘就说让家里的孩子去读两年书长个见识。以后不至于当不识字的老大粗,至于真读下去咱们农家人也没那个家底。” 闻言乔家人不知是该失望、还是该高兴。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阮二弟到底不是个傻子,敏锐察觉到气氛的不对,渐渐也沉默下来。 到底还没成婚,这般试探说出去不大好听,乔父乔母又给女儿使眼色让她哄哄。 乔美枝于是去灶房端了碗水,还加了勺红糖,“你喝杯水吧,放了红糖的,甜着哩。” 喝着甜腻腻的糖水,对上娇花一般的媳妇,阮二弟的心顿时也似被泡进了糖水里,甜甜的,顿时把刚才那一摊子事给忘了。 乔家里外忙活一通,能干的活都干了,阮二弟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匆告辞回家了。 等人走后,乔家人立马商量开了。 “还以为阮家多厚的家底呢,依我说,这读书的钱还不如多割两斤肉吃,或者起个新房子。”乔母嘀咕,有些看不过眼,总觉得浪费钱。 乔父没好气瞪她一眼,“你昨儿不是还说,要是阮家给这个大孙子供了,就一定也得供我们外孙吗?” 乔母理不直气也壮,回怼道,“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都是阮家的孙子,要供当然一起供,总不能叫咱家女儿吃亏。” “对对对,你说的都有道理,行了吧?”乔父生气,只觉得她无理取闹。 见父母为自己的婚事争吵,乔美枝连忙劝和,“爹娘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是婚事都定了,以后的日子总是要自己过的,女儿知道怎么样才是最好的。” “你呀,还没成婚呢就护着那小子了,以后别被人家欺负了都不回来说一声。”乔母嗔怪道。 “娘,我可不是那起子愿意吃亏的人。”乔美枝撒着娇。 “你啊,给我多长几个心眼,你嫁的那个是老二,保不齐你们一房就要吃亏。”乔母细细叮嘱,眼看着女儿就要出嫁,那真是不知多少话要说的,恨不得把自己几十年的阅历经验都一一传授,只可惜时间不够。 “娘,我听你的,”乔美枝复述娘亲早已说过无数次的话,“进门一定要手脚勤快,争得公婆的喜欢,等站稳了脚跟,就估摸阮家有多少家底,省得以后分家吃亏” 乔母传授的都是自己的亲身经验,想当初乔家分家时,就是因为摸不清家里的家底才吃了亏,如今轮到自己女儿,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乔父见母女俩一副算计的模样,老大不高兴,“媳妇,你都说的啥呢,好的不教,教坏了女儿,以后她去阮家争强好胜的,日子也不好过。” 乔母一听这话就来气,“好啊,你不争,叫我跟着你吃了半辈子的苦,现在轮到女儿,你就忍心她以后跟我一样。” 要说乔家上一辈分家也是一笔烂账,乔父同辈有四个兄弟,他是老三。 前几年分家,乔家爷奶说是把家底全分了,也没分到多少。可没过多久,老大家就翻新了老屋,老四更是出去盖了新屋,就他们和老二一家依旧苦兮兮的,所以乔母总觉得是公婆私藏了家底,愣是念叨了好几年。 这件事上,乔父也是如此想的,总觉得自家吃亏,委屈了媳妇孩子,可架不住乔母天天说年年说,说到最后,他都没了感觉。 心知这是乔母的一个心结,乔父只得安慰,“阮家就这两个小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想必阮家父母不会太过偏心的。” “谁说两个就不会偏心了,”乔母不满抱怨,“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更何况他们家还有一个守寡的大姑子回来搅和。” 乔美枝听到这些,只觉得烦忧。 爹的想法是家和万事兴,担心自己一个新媳妇进门日子难过,所以得委曲求全点,起码不能刚进门就跟婆家人闹矛盾。 而娘的想法更激进些,就想着自己不能吃亏受累,省得步了她的后尘,以后被欺负。 她知道爹娘不管什么想法,总归都是为了自己好,可她还没出嫁呢,跟未来夫婿更是没多少感情,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争抢,又能争得过谁,难免生出几分惶恐,甚至恨不得爹娘当初给自己说一户独生子。 可娘的话又是怎么说的来着,“你以为那独生子就是好嫁的,家里就一个儿子,公婆不得成日盯着你,就是被外人欺负了都没有还手的能力。” 所以,阮家是爹娘为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好人家,只有两个儿子,村里也有同姓的人家,不必担心被外人欺负,也不用担心长辈太过偏心,可谓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对上爹娘各种担忧的眼神,她只能保证道,“爹,你放心,我会好好过日子的,娘,你也放心,我就不是吃亏的性子,要是阮家让我委屈了,我就回来让爹娘和兄弟们给我做主。” 乔父闻言满意了。 乔母闻言也满意了。 乔美枝略松一口气,可算是糊弄过去了,至于到了阮家日子该怎么过,其实她也没什么具体的想法。 只是,还没等成婚的日子到来,倒是阮家在镇上开了一个杂货铺的消息先传了过来,又是惹得乔家一阵骚动。 乔母道,“没想到阮家家底不少,还能在镇上开铺子呢。” 乔父提醒,“别瞎说,那铺子是租的,一个月听说光租金就要二两银子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挣得回来。” 乔母才不管这些,眼珠子继续滴溜溜地转,拉过女儿,母女俩小声说话。 “美枝啊,这铺子总得要一个当家理事的,你长得好看、又会说话,可不比你未来大嫂差,去了以后啊,你就争一争去镇上铺子看家的活儿,省得留在乡下还要下地干农活。” 乔美枝闻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娘凭什么觉得自己第一个新嫁娘能争得过嫁过去几年、还给阮家生了个大孙子的未来大嫂啊。 第633章 阮二弟未来岳家乔家的小心思,阮家人现在还不知道,此时的他们正沉…… 阮二弟未来岳家乔家的小心思,阮家人现在还不知道,此时的他们正沉浸在铺子开张的忙碌中。 开心是真的开心,虽然银子花出去了还没见到回头钱,可到底在镇上开了铺子,那心理上就不一样,有一种升级为城里人的自豪感。 忙也是真的忙,将一间摆满杂物灰尘的铺子整理成井井有条、干净整洁,且摆满各色货物的小杂货铺,可以说,除了年纪小还在读书的两个孩子,每个阮家人都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 终于,在阮柔买下铺子、阮父阮母租下铺子的第五天,杂货铺正式开业。 铺子的招牌是用木头现做的,名字很朴实,就叫阮氏杂货铺。 阮母跟铺子周边的商户打听了一圈铺子开业的流程,扎了几个稻草人请周边的邻居写上贺词,加上一串响亮红火的鞭炮声,阮氏杂货铺正式开张。 镇上的人无事总爱凑凑热闹,瞧见又新开一间杂货铺,不少人路过就顺便进来瞧瞧。 阮氏杂货铺第一天开张,阮家众人筹备的时间不久,可准备的东西却不少。 三面墙壁上的木架子上,摆满了各色货物,衣食住行用,几乎小件的东西,阮家都想办法添置了些,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进来的客人一串接着一串,阮家众人齐上阵热情招呼着。 其中,阮柔负责记账,因为其他人都担心自己算错账耽误了铺子里的收益,而阮母和阮大嫂是待客的主力军,至于往日在家话不少的阮大弟和阮二弟则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就连阮父大多也只帮忙拿东西递东西,可好歹能正常回答客人的问话。 早上开张,忙活一上午,直等到中午,客人们才渐渐散去。 阮母吩咐阮二弟在门口接待客人,其他几人则纷纷凑到阮柔跟前来,希冀地看着钱罐子。 “闺女,可算出来上午挣了多少钱?” 阮柔捏着一罐子铜钱,摇摇头,“太多了,且得好好数呢。” 闻言,阮母几人不仅不失望,反而开心地笑了。 “去后院数!”阮母做贼般瞅了眼铺子门口,赶紧拉着女儿和钱罐子去后院,至于阮父和阮大弟、阮大弟媳妇自觉跟上,独留一个阮二弟在门口眼巴巴盯着。 “一文,两文,三文一百文。” “一文,两文,三文一百文。” 每数到一百文,阮母就会拿根红绳把铜钱捆城一团,最后,整整数出了五百二十文。 “闺女,一开始这里有多少来着?”阮母有点不大确定。 “原先有一百文。”阮柔肯定回答。 “嚯。”母女俩一问一答,顿时另外三人都倒吸一口气。 “这么说,铺子一上午挣了四百二十文?” 也不怪大家如此震惊,毕竟当下的人力十分低贱,一个壮劳力干上一天的力气活,也不过二三十文的工钱,这四百二十文抵得上半月的工钱了,而且这种力气活还不是天天都能找到的。 “娘,卖出去的东西还要本钱呢。”阮柔提醒。 “对对对,可赚不了那么多。”阮父拍拍胸口,只觉刺激得很。 “就算一大半都是本钱,只挣一百文也不少了。”阮大嫂心内努力端算着账,欣喜道,“而且这才只是半天,还有下午呢。” 一段话把人家众人再次说的心潮澎湃。 “还有铺子的租金,一个月二两一钱银子,摊到每天也要七十文。”阮柔再次提醒,生怕阮家人还真当这铺子能挣多大钱。 “嘿,你这孩子。”阮母没好气拍了一下闺女的胳膊。 这一算,每天挣一百文,再去掉七十文的租金,净挣三十文,确实不算多,毕竟,杂货铺里里外外要那么多人,还得提前备货、看店、收银,好几口人的人力呢。 “下午再看看吧。”阮父的神情凝重了些,想来是明白开铺子挣钱没那么容易,毕竟,有生意好的时候,就有生意不好的时候。 铺子的后面是一个仅有一间正屋的小院,还有一个小库房,面积着实算不上大,胜在有一口井,平日里用水十分方便。 阮大嫂做饭,阮柔带着阮二弟盘货,等饭菜做好,吃过饭,眼见着街道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杂货铺的生意重新变得热闹。 下午,阮柔的任务除去收钱,还有一项重大任务,那就是记账。 铺子开了,但总不能开得稀里糊涂的,连什么货物需要多少本钱、能卖多少银子,一个月杂货铺能赚多少银子都不知道,那可真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阮柔的账倒也简单,但凡入货就记一笔,货物多少,本钱多少,出货则每天晚上盘货、盘账后记一笔,这样,货物进出、银钱进出就都有迹可循。 一个下午时间,把之前乱七八糟的小册子的账都记下来,天黑关店前可算记好了。 晚饭前,阮家人兴致勃勃的开始了再一次的数铜板。 下午的时间比上午长,所以总的收入比上午翻了一小倍,足足有七百一十文。 “一千一百三十文,这就有一两银子啦!”阮母再次震惊。 这次不用阮柔提醒,阮母就主动道,“我知道这里有本钱,也有租金,但今天肯定也挣了不少钱!” 余下几人都笑了,阮柔也没再打击,“嗯,具体挣了多少,我来算一下。” 噼里啪啦,新学的算盘敲得哐当响,几人都颇为敬畏看向算盘,仿佛是什么金疙瘩般。 “今天铺子总共卖出去了,成本价三百八十文,租金七十文,也就是说,今天挣了六百八十文。” “哇!”阮家众人再次惊叹,要知道,之前一家人在田地里忙活一整年,顶天了也不过能存上十两银子,这才一天就赚了大半两,按照这速度,是要发财的节奏啊。 这回换了阮父泼冷水,“铺子里还存着许多货呢,而且,不管生意好坏,租金每天都得付。” “当家的说的对,还有,这次不少货都是咱们从村子里收来的,所以价格要便宜点,以后往其他村子里收的话,价格可能还要更贵一点,花的时间也长。” “爹娘说的都对,不过,今天算是开门红,咱们家齐心协力干的第一件大事,晚上合该庆祝一番。”阮柔欢喜道。 铺子是关门了,可后院还能看见街道上传来的灯光。 镇上街道每隔五十米就挂有一对灯笼,依稀能照亮前路,所以宵禁前都会有人来往行走,如阮家这般天黑才有空做菜吃饭的不在少数。 为了阮柔口中的庆祝,阮母难得大方,将铺子里本来准备收来卖的风干鸡炖了,再添些干菜蘑菇之类的,满满一大锅,炖得喷香,阮家几人本就忙了一日,此时不由得胃口大开,吃得痛快的同时,对未来生出更多的期待。 吃过饭,众人的心情依旧激动得不行,压根睡不着,还是阮母发话,才把人都打发去睡觉。 铺子开张头几天,谁都说不清铺子具体的情况会如何,人多不多、麻不麻烦,所以一开始定的是头三天大家都留在铺子里看看情况,只余家里的两个小孩托付给了同族的亲戚家。 晚上,阮母带着阮柔和阮大嫂住在唯一的正屋内,阮父则领着两个儿子打地铺,勉强凑合几天。 绕是躺下了,阮大嫂也没停歇,一个劲嘟囔,“娘,我这不是做梦呢吧,咱们真开了铺子,还挣钱了?” “你没做梦,都是真的。”阮母不耐烦回答。 本以为这样人就消停了,结果,过一会儿,她翻了身又问,“大姐,我这不是做梦呢吧,咱们真开了铺子,一天就挣了大半两?” “对,你做梦呢,赶紧睡吧,明天还有的是活忙。”没等女儿回答,阮母没好气道。 婆母发脾气,阮大嫂终于消停了,安静躺着,到底劳累一日,没多久就彻底睡去,还打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外间,打地铺的阮家父子三人同样睡不着。 阮大弟翻来覆去,一会踢到阮父的腿,一会将胳膊压到阮二弟的身上,总之,惹人嫌的很。 阮二弟忍不住抱怨,“大哥,你不老实睡觉,翻腾干嘛呢?” “嘿嘿,我激动得睡不着。”阮大弟语气还十分得意。 阮父不耐烦踢了他一脚,“给老子老实点,明天要是起不来,你就给老子滚回乡下去。” 今天是铺子开张的头一天,阮家足足出了六个人,但从具体的情况来看,其实一间铺子两三个人看顾就顶天了,所以在场六人,势必有人要回乡下去,至于具体会是谁,阮父阮母没说,也就没人敢提。 此时听阮父这么说,阮大弟顿时安静下来,不动如山。 但阮父的话却在兄弟二人的心中同时烙下了印痕。 平心而论,谁都想留在镇上看铺子,而非回乡下种田,毕竟不管从未来的前途、劳累程度上,二者都不可同日而语。 亲兄弟明算账,谁能留在镇上谁就能争取更多的权益,阮大弟和阮二弟在黑夜中睁着眼睛,思绪复杂,同时也下定了决定,接下来几天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留在镇上铺子里做活。 一夜辗转反侧,翌日,公鸡打鸣的点,阮母习惯性就要起来,被阮柔拽住,“娘,镇上人不用起这么早,再睡会儿吧。” 阮母晚上同样没睡好,这一闭眼,就直到了天光大亮,还是被前面铺子里的声音吵醒的。 此时,铺子里,阮柔依旧端坐柜台前,负责收钱算钱,阮父和阮大弟则勤快搬着货物,铺子的空间有限,不少存货都放在后面的一个小库房,前面但凡空了点,就得上货。 阮母过来时,见一派井然有序的模样,不免生出几分欣慰,但同时也有几分忧心,有了这间铺子,家里的日子眼看着会越来越好,只希望这个时候,兄弟二人不会生出什么嫌隙来吧。 第634章 一连五日,杂货铺的生意从开始的热闹逐渐变得平淡,每天的收入少则…… 一连五日,杂货铺的生意从开始的热闹逐渐变得平淡,每天的收入少则四五十文,多则几百文,如阮柔预期的一般,挣大钱没希望,但对农家出身的阮家人来说却足够了。 生意平稳后,之前一直悬在阮家人面前的问题,也终于摆上了桌面——那就是由谁留在杂货铺,谁回村子里继续操持家务农田。 阮柔没有参与这个问题,她在铺子里也就是帮忙看几天,并不怎么参与实际的管理,否则容易生出矛盾。 问题交给了阮父和阮母。 望着自己跟前的几个孩子,阮母看向阮父,两人视线对上,到底决定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来。 “咱们家在镇上好不容易租了个铺子,如今生意也算正经做起来了,可铺子里用不到这么多人,所以,我跟你爹商量了一下。” 她话说到一半,停顿片刻,扫视了一下几人的神情。 三人的忐忑紧张和期待溢于言表,只有女儿一副置身事外的状态,她心里明白,女儿是自己有足够的本事,才不计较这些小利益,可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却不行。 她到底开口,“我和你爹年纪大了,地里的活干不了多少,就留在铺子里吧,还有老大媳妇,她这几天招待客人很是麻利,铺子里留我们三个人足够了。” 闻言,阮大弟有些失望,但也有些为自己媳妇能留下来高兴,而阮二弟则肉眼可见的失落。 但好在两个儿子都没有出声反对,这让阮父阮母稍微有些欣慰。 阮母说完了决定,阮父开始解释这么决定的原因。 “老二,你马上就要娶妻,总不能刚成亲就分开,两个人一起留镇上也不现实。” 阮二弟理解地点点头,而后恍然醒悟,对啊,自己过几天可就要娶妻了。 想着想着,他羞涩地低下头来,终于有时间想想自己的未来媳妇,好几日没上门,不知道她有没有惦记自己呢。 解决了二儿子,阮父又看向大儿子,“而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们兄弟俩,铺子里的货不多了,需要尽快补货,咱们家小本生意,靠的就是物美价廉,所以,接下来除了家里的事情,铺子里收货的事也要交给你们,一定要给我办好了,这可比留在铺子里还重要。” 其实,别看二老说得轻松简单,实则背后考虑的可多了。 说实话,阮父阮母不是不想留一个儿子在身边,儿子比儿媳关系亲近,还是正值壮年的男丁,如果镇上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上门闹事,起码也有人扛着。 可两个儿子,总不能都留着,让两个儿媳留在乡下吧,那收货的事谁干,地里的田谁来耕种? 至于只留一个儿子,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留下哪一个,都会让另一个心生埋怨,所以,左思右想,纠结几天到底还是决定留下大儿媳。 一来,老大夫妻已经成婚几年,还有个儿子,短暂的分别并不会影响夫妻感情,二来,两个儿子都在乡下,一起去地里干活、一起收获,互相帮衬着,兄弟感情才会更好。 阮母想得多,也考虑过即将进门的二儿媳,但一个是嫁进门操劳了好几年、还生了大孙子的大儿媳,一个是未来儿媳,选择哪个简直想都不用想。 所以说,给眼前儿子儿媳说的理由是真的,其他更多的衡量就不好直接说出来了,容易伤感情。 “爹,娘,我们知道了。”阮大弟和阮二弟相视一笑,同时说道。 “爹娘,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阮大弟媳妇十分感动,她想到了公婆留下夫君,也想过留下老二,却万万没想到只留下了自己。 这不仅是对自己的看重,更是对自己的信任啊,她以后在铺子里以后要好好干,不叫公婆失望,也给大房争一口气。 “好了,别搞这些惨兮兮的东西,以后,不管在家里还是在铺子里,咱们都好好干,争取让家里的条件更好,多吃几顿肉,以后家里的孩子都能穿上新衣,最好能都去读书进学。”最后,阮母不忘给儿子儿媳画大饼。 于是,尚且还算单纯的阮大弟夫妻和阮二弟都如打了鸡血一般,握拳表示一定要努力奋斗。 尤其阮二弟,他还记得之前乔春枝问自己的事,当时他没敢应,等成婚后,或许他们能憧憬一下更美好的未来。 最担心的事和平解决,阮父阮母大大松了一口气。 而该回乡下的人今日也该动身了。 “好几日没回去了,我有些惦记两个孩子,还有家里的换洗衣服得带几件过来,我和老大媳妇今天跟你们一起回去,明天再过来。”阮母说着,吩咐众人回去收拾东西。 大包小包一箩筐,有道是衣锦还乡,阮母自认还没到那地步,但好歹混到了镇上,多买几个肉包子、割几斤肉还是可以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独留一个阮父在后院看铺子,回去的路上竟还舍得坐了牛车。 阮母的话是这么讲的,“明天还要早起赶回来呢,不然,走回去也是可以的。” 至于阮柔,连劝解的话都没说出口,她觉得铺子里能挣钱就没必要省这几文钱,可也知道在阮家家底没起来之前,说这些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五人回到阮家,顿时引来了整个村里人的目光。 这年头,除去跑商的、读书的,大多数农人基本都稳定生活在一片土地上,很少往外跑,主要是费钱,人生地不熟的还会被外人欺负。 结果,阮家人这一走就走了个精光,甚至把两个孩子托给了亲戚,于是很快,阮母对着亲戚给出的理由就传了出来。 不到一个时辰,上至八十、下至八岁的村人们都知道,这一代阮家人出息了,竟然去镇上开了铺子,虽然是租的吧,可总比下地强。 可惜的是,任他们讨论得再热闹,当事人不在,总觉得缺了什么似的。 时间眨眼过去五天,消息早已传出十里八村,阮家人可总算回来了。 前脚,阮母带着人踏进村子,后脚,一群人呼啦啦就围了上来,问东问西,倒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纯粹的好奇和羡慕。 阮母一边走路一边回答众人的问题,除去阮母,阮大弟夫妻和阮二弟乃至阮柔身边,都围满了熟悉的人。 见状,回到家的阮母干脆在院子里摆开桌椅板凳,请村人喝水的同时,热情说着镇上的八卦。 别看这几天她都在铺子里,可对于镇上的熟悉与日俱增,还听说了不少人家的八卦呢,此时说起来头头是道,整日对着一亩三分地的村人们可谓大开眼界。 这一说,就说到了晚膳时间。 穷苦的乡下人,也没脸留在其他人家吃饭,纷纷拎起板凳,带上自家喝水的碗,恋恋不舍回家去了。 阮母从一开始的亢奋,说到口舌生津,又不好开口赶人,天晓得,有些话她都来回说了三遍,那些人却怎么都听不腻,如今可算是等到人走了。 把门一关,阮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可算走了,再不走,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了。” 把阮家诸人逗得哈哈大笑,刚在一旁跟亲戚回来的两个孩子跟着乐不可支。 说话的功夫,阮大嫂已经做好了饭,一家人围在饭桌上,好几道肉菜,吃得很是心满意足,心中更是升起来一股豪情壮志。 接下来,阮母又叮嘱了两个儿子接下来要收的货,以及地里施肥的事以便来年春耕。 更重要的则是二儿子娶妻的事。 “这阵子,我和你爹都不在家里,但成婚的东西之前家里都准备好了,你回来这几日就多上门表现,等到成婚头两天,我和你爹都会回来的。” 阮二弟听话点点头。 “老大家的,要带些什么东西你晚上要收拾好,还有跟孩子说清楚,别让他误会了。”乡下也不全是好人,说不得就会在孩子面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阮大弟媳妇点头。 最后,阮母看向大闺女,心内默默叹了一口气。 “闺女,你自己说要回去我也不拦着你,但娘希望你知道,这个家里我和你爹、还有你兄弟嫂子们都愿意你回来。” 不说本就该有的亲人情分,就说镇上的铺子是闺女的,两个儿子儿媳就该承她的情。 阮大弟夫妻和阮二弟对此表示赞同,自家姐姐,万没有叫外人欺负的道理。 阮柔同样点头,“娘,我知道的,要是有事我肯定会回来找你和爹为我做主的。” 阮母没多说什么,只内心的担忧并未减少。 一番吩咐,饭就这么吃完了。 晚上,各自洗漱睡去,阮家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对未来的期盼。 与此同时,却有两户人家怎么都睡不着。 一家自然是阮二弟即将成婚的乔家,作为未来亲家,阮家起势自然是件好事,可前提是自家能沾光啊。 于是,乔母对着乔春枝又是一通叮嘱,无外乎还是叫女儿进门先拢住男人的心,在公婆面前留下好印象,最后跻身镇上铺子里,最好能当家做主,再给娘家带来好处,乔春枝不管有理没理,先应下再说,至于具体行事,还是得等嫁过去了看阮家人的性格再行事。 另一家则是隔壁村的林家。 大儿媳之前在家不干活的时候,他们嫌弃,可人一走好几天,林家人又忍不住惦记,担心人改嫁了。 等听到阮家在镇上租铺面开了杂货铺,顿时转忧为喜,喜的自然是大儿媳娘家有出息,多少应当也能带点好东西回来让他们沾沾光吧。 第635章 一夜好眠。 翌日,阮母带着大儿媳早早出发,实在担心阮…… 一夜好眠。 翌日,阮母带着大儿媳早早出发,实在担心阮父一个人照应不来杂货铺。 两个孩子依旧早早去学堂读书,阮柔只在孩子出门前叮嘱了几句,补了一个回笼觉,半上午才在阮家吃过早饭,慢腾腾回去林家。 她一出门,阮大弟下田查看,阮二弟则屁颠颠出发去乔家献殷勤。 各人有各人的事,也各有各的麻烦。 回到镇上的阮母,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记账。 虽然她在阮父和女儿的教导下,也认识了不少字,可那也仅限于认识,真要她写,那可真是难为人了,一笔一画都极为小心,依旧字大如斗,惹来阮父的一阵嫌弃。 可再难,账也得留在老两口手里,不能直接交给大儿媳,阮母活了几十年,清楚不能拿钱财算计人心,谁能保证忍得住呢。 铺子里一切如常,生意跟之前一样不平不淡,也足以阮父阮母满意。 而阮柔则照旧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是刚从地里采摘的新鲜蔬菜,正好带回去中午能上饭桌。 其实她怀里还揣着几个肉包子,都是阮母硬塞给她的,说是林家日子过得紧巴,让她不要亏待了自己。 阮柔每每与阮家人接触,都忍不住感慨,有如此疼爱自己的亲人,原主却沉溺于与林富的几年夫妻感情,哪怕人死了还要给林家当老黄牛,除去感慨原主的傻外,这个世道的引导也功不可没。 她走得慢,费的时间就长,等她回来时,正好赶上林家的午饭时间,还直接对上了林家所有人殷切的目光。 “老大家的回来了啊,走累了吧,快坐下,正好吃午饭了。”林母第一次如此殷勤道。 林老三林吉祥表现得最为及笄,直接给她推开了要坐的凳子。 第一次在林家享受如此待遇的阮柔颇觉新鲜,假装不知道他们的目的,自顾自吃起饭来。 她端起了碗筷,见其他人都没动,还纳闷问,“怎么都不动筷子,是不饿吗?” 其他林家人:没看出来他们火热的视线嘛。 “先吃饭。”林母朝林父看了一眼,而后道,“多吃点,看你最近瘦的。” 阮柔都想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了,这几天在阮家吃好喝好,她绝对胖了两斤,不可能瘦的,林母纯粹睁着眼睛说瞎话。 虽是这么想,但不耽误她多吃两口,今天林家不知怎么突然大方了,桌子上竟还有一盘豆腐,她毫不客气直接夹了大半,把桌上其他人的脸色都气得乍青乍紫。 等阮柔大快朵颐吃完,几个没什么吃饭心思的林家人立即跟着停了下来。 “老大家的,吃得怎么样,可饱了?” 阮柔一副不满意的模样,“饱是饱了,可就是没油水,还是在娘家好啊。” 林家人没吭声,不说阮家开的铺子,就说之前林家的条件也比不上阮家啊。 林母强憋了气,继续问,“老大家的,听说你娘家在镇上开了家杂货铺?” “是啊,这阵子我就是回去帮衬这件事,唉,你们不知道,一间铺子从无到有,可麻烦费劲了,我可是出了不少力呢。”阮柔假装不知自己在凡尔赛。 林父林母顿时红了眼睛,眼馋的,而老三林吉祥眼神闪烁,她想的则是自己的婚事,二哥订婚后眼看着就是自己了,与其嫁一个地里刨食的,不如找找关系嫁去镇上,以后不用下地也能吃饱穿暖。 下面几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林家老四老五依旧沉默着,等着上面的父母兄姐争夺抢来的利益,到时总不会少了他们的一份。 方才一直差使林母出面的林父假装咳嗽一声,终于忍不住跳出来。 “老大家的,这铺子你也去帮忙了啊,那给我们说说什么情况,这店铺的租金需要多少,镇上的生意好做吗?” “租金嘛,不过二三两的银子,便宜得很呢,很快就能赚回来。” “嚯。”林家人齐齐震惊,一个月三两银子,竟还说便宜得很,这杂货铺一个月到底能赚多少银子,才能说出这般大话啊。 在乡下,三两银子已经很多了,不少人家一辈子的存款基本也就是这些,没办法,田地里的收成基本也就够维持自家的花用,年年如此,能攒下点钱来都算家里人万分节俭了。 像是林家父母,活了一辈子,家里一分存款没有,反而负债五两银子,下面四个儿女都没说亲,以后且多的是花钱的时候呢,可以预见,未来几年的林家都将无丁点存款。 “第一天就赚了一两一钱银子吧。”阮柔这也没说假话,只不过忽略了杂货铺开张第一天,生意爆火,以及背后的租金以及进货成本罢了。 恰巧,林家全部人都被这一两一钱银子糊了眼,压根想不到其它。 林母抠着手指在那算,一天一两一钱,一个月多少来着,对了,三十三两,去掉租金三两,也就是净赚三十两! 天呐,一个月竟然能赚三十两。 阮柔保证,她亲眼看见林父林母的眼睛此刻在发光,那是对银钱的渴望。 “真的有这么多?” 阮柔点头,随后摇头,看得人心惊胆战。 效果达成,她这才开口,“不确定,反正开张第一天有这么多,之后的入账我爹娘就没跟我说了,不过我估计没第一日多。” “防着你呢。”林母惦记钱的同时,不忘离间大儿媳和娘家的关系。 阮柔撇撇嘴,假装生气不吭声了,她在这拱个火就成了,说多了反而会弄巧成拙,而且,林家若动心,失败是必然的,届时反而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所以,她不但不鼓励,反而带着几分谨慎劝说,“爹娘,我看镇上做生意风险太大了,有钱不如买几亩地实在。” 虽然说吧,对乡下人来说最重要的是田地,可那是因为要靠田地吃饭,若有一本万利的生意,绝对跑得比谁都快,毕竟,种地实在太辛苦了。 尤其林家现在家无恒财,更是对镇上产生了无尽的向往。 “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林父不耐训斥,只觉得这个大儿媳是不是担心自家也去镇上做生意抢了阮家的生意,果真外姓人就会胳膊肘往外拐。 阮柔目的达成,也不再多说什么,吃过饭,她也不收拾,依旧自顾自躺回了床上。 不过,这一下午她想休息却没能休息成,因为孔兴村的村人们跟娘家遂宁村一样,听说林家林富的媳妇娘家在镇上开了铺子,纷纷来打听消息。 当然,孔兴村的人们自知关系疏远,不想着占什么便宜,主要是来听个新鲜热闹,以后走亲戚回娘家也能多个谈资。 借此机会,阮柔顺势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我娘家这几天看着生意还好,我回来一说,公婆就动心了,可两家情况不一样,我实在担心啊。” “林富家的,你担心什么,依我看,这开铺子可是顶好的买卖。” 于是阮柔遂将自己的担心一一道来。 “这铺子一开始就要付半年乃至一年的租金,我家这铺子还是请中人帮忙,才能一次只付三个月的,可就这样也要六两三钱银子。” “嚯。”围观村人震惊,这六两银子出去,可什么都还没看着呢。 “还有,进货要钱,铺子里要人看着,田地里的事情就少了人做。”阮柔继续道。 “没关系,你家人多。”有人回。 于是阮柔又说着,“还有,这生意不一定人人都能做好,也不一定天天都好,但凡做差了点儿,铺子里可能就没人了,我娘家租的这铺子,上一家铺子就是开倒闭了,听说还欠了不少银子,如今回乡下种地还债了呢。” “哎哟。”听见欠债,就有人拍大腿了,仿佛那钱是自己欠下的。 同样的话,听在不同人的耳中,有不同的效果。 就如对林家人来说,此刻阮柔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自家开铺子挣大钱的有意阻拦。 而对其他村人们,则深深提醒了他们,做生意可不如种地保险。 地里忙活只要老天爷赏脸,总能混一口饭吃,可开铺子就是等客人来才有钱赚,更别说还有亏本欠债的风险,他们可承担不了半点。 一个个纷纷讨论开了。 这个说,“林富媳妇说的对,咱们农户人,还是老实种地的好,老祖宗都种了几百年,总不会骗我们。” 那个说,“就是,有那六两银子,不如多买一亩地,秋天还能手上百斤粮食呢。” 甚至有人喊话林家人,“林家的,你儿媳说得对,这去镇上做生意风险大着呢,你家下面还有几个孩子没成亲,可不能冒险。” 林父林母黑着脸,碍于说话的那人算是村里长辈,不好顶嘴,嘴上应着“是”,可心里却在想着,就是因为家里孩子成亲要钱,这才更要去镇上做生意赚大钱啊。 一天的功夫,阮柔始终笑眯眯应付着村里人的好奇心,顺带将林家人财迷心窍、固执己见不听劝要去镇上开铺子的事一再宣传,力求深入人心,彻底跟自己撇开关系。 可以说,阮家的铺子还没见到回本,但引起的风波可丝毫不少。 阮柔甚至闲心起来,都寻思林家人开铺子的本钱能从哪里来呢。 六两的租金加上起码二两银子的进货钱,八两银子,可不是如今负债五两的林家人能掏得出的。 自己身上的钱早就过了明路用光了,以后都没林家人开口的借口。 可她万万没料到林家人的脸皮之厚,竟还好意思开口让自己朝娘家借钱 第636章 “老大家的啊。” 当林母面容慈和、语气温柔出现在自己…… “老大家的啊。” 当林母面容慈和、语气温柔出现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话时,阮柔就意识到,对方没打什么好主意。 “娘,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和你爹商量着,家里这情况实在不好,连累你在家里都吃喝不上好的,所以,就想着去镇上试一试,以后,你和下面的弟妹们都可以过上好日子。” 阮柔当即笑了出来,丝毫没掩饰,这大饼画的,骗傻子呢。 “娘,家里的事你和爹决定就好,我如今是个寡妇不便出面就不掺和了。”阮柔这话纯粹糊弄林母呢,毕竟之前阮家开铺子她可没少帮里帮外。 林母压根没想着这个儿媳参与,只是想从其娘家掏出点钱来。 “你不用忙这些,在家里休息就好,就是吧,还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林母说着有些心虚,毕竟,要求儿媳从娘家借钱,可不是什么好事。 “娘,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阮柔信誓旦旦,十分真诚地说道。 林母顿时有了信心,终于开口,“开铺子需要本钱,家里之前给你二弟相看还欠了五两的银子,实在拿不出来了,所以,就想问你能不能回娘家借十两银子,你放心,这钱我一定会还的。” 阮柔心中冷笑,林母也是真敢想,这年头,一亩地不过七八两银子,娶一个媳妇甚至只要三五两,林家张口就是借十两,还强调会还,依她看,林家压根就没打算还。 “啊,可是我娘家也没钱了啊。”她用十分无辜的语气道。 “怎么会没钱,那铺子不是十分赚钱吗?” “那还要付房租,进货啊,好几两银子的货都压在库房呢。”阮柔解释。 林母一听愣了。是哦,要开铺子肯定就得进货, 可是,阮家没钱的话,自家开铺子的钱能从哪里来呢? 林母暂时放弃了大儿媳这边,回去跟林父商量。 也不知老两口怎么商量的,过几日又来找阮柔说要借二两银子,被阮柔以阮家没钱拒绝了,反正要借钱自己找人去借,她绝不会回娘家的。 林母无奈,加上开铺子的诱惑力实在太大,最后,还是想方设法从村里的各户人家借了八两银子,又把秋收的粮食卖了三两,其中,六两准备用来付租金,五两用来进货,等卖出去的货换成了钱再进货,如此,林家的欠债来到了十三两。 两人想的很好,可第一步就卡在去镇上了。 因为林家没有一个人识字,不,还是有的,早死的林富小时候曾偷偷去隔壁村的学堂偷听过一段时间,略微识得一些常见字,可林家一生就是六个,压根没钱供大儿子读书,所以,林富始终是个乡下泥腿子。 如今,林家人皆目不识丁,去镇上找个牙行都心虚得不行,更是听中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没有一点分辨力。 这年头,为什么乡下人不愿意进城里呢,一是没钱,二就是因为城里人实在太复杂了,不像乡下,田地是不会骗人的,吃的亏多了,就学会了老实缩在乡下过日子。 似林父林母这般想往外走的极少,能成功的几乎没有,如果阮家父母没有阮柔的支撑,也不会生出这个主意。 跟阮家杂货铺同一条街的位置,阮家问中人的价格是二两,林父林母听说是三两一个月,竟也直接同意了,于是原本预备的三个月租金的六两银子,增加到了九两。 虽然曲折了些,可起码铺子租下来了,顺利达成了第一步,好歹还剩下二两银子用来进货。 林母身体病歪歪的不能出去奔波,就干脆差使了林父和林老二林贵出门收货。 两人也不知是没心眼、还是纯粹胆怯,收回来的东西比阮家收回来的贵上不少,东西的质量还差,那鸡蛋也不知放了多久,晃一晃就能发现里面早就不成团了,阮柔粗略一瞧,就能发现不少问题,可林家人愣是沉浸在欢喜中,半点没发现。 三天时间,彻底花光了二两银子,林家杂货铺终于开张。 是的,林家开的也是杂货铺,丝毫没顾及同一条街的亲家开的阮氏杂货铺。 开张的那一日,林家所有人都欢欢喜喜跟着去了,唯独阮柔连热闹都懒得凑,直接借口身子不舒服躺在家里,林家人不在,她饭点索性直接回隔壁村的阮家吃饭。 杂货铺新开张,林家人不知该怎么定卖价,照着提前跑到阮氏杂货铺打听的来,想着恐怕得更便宜一点,好把阮家的生意抢了去,最后定下来卖价竟只有阮家的四分之三。 要知道,杂货铺的生意本就利小,全靠量撑着,林家的进货价本就高上一截,卖价再低一些,去掉租金和人工,根本挣不到钱,反而倒贴了这么多人在镇上吃喝,地里的田地都荒废了。 林家人跟在林父林母和原主夫妻的庇佑下,都养成了好吃懒做自私自利的性子,如今有机会留在镇上,一个个都不愿意回去乡下,都赖在铺子里不愿意走。 杂货铺开张头两天,确实因为价格低,受到了不少镇上人的喜欢,进门的人络绎不绝,喜得林父林母笑开了花儿。 可镇上人也不是冤大头,第一次买到了不新鲜的东西,第二次就不会再来。 没出三天,在人们的互相交流下,林家杂货铺的臭名声就传遍了全镇。 “他们家的鸡蛋起码放了一个月不止,那蛋黄都散了。”有人充满怨气抱怨。 “那柴火也是,我还特意看了,一捆比别人家的多一圈,以为占了便宜,结果呢,回家塞进灶里直冒黑烟,还耽误了家里吃晚饭!”说话的是一个矮胖的妇人,手上不住拍拍打打,烦躁得很。 “还有还有” 不过,一串抱怨里偶尔也有几句好的,譬如。 “他们家的鸡倒是不错,肥的呢。”一人好似回味昨日炖的鸡汤。 “还有那精米,价格倒是便宜。” 三五成群的宣传下,林家杂货铺物美价廉的好东西都被镇上人抢光,剩下一堆没人要的,堆在架子上一直没人买。 很快,二两银子的货物卖光了,林家手上捏了一两半银子,沮丧的同时不住欣喜。 虽然杂货铺赚钱的速度没有之前想象的快,可也比在乡下种田容易啊。 这不,不过十天,二两银子的货还没卖完,就先收了一两半银子,这妥妥的赚了。 当即,林母把刚到手的一两半银子又给了林父和林贵,让父子俩继续去进货。 很快,恶性循环,每一个进入林氏杂货铺的客人们都格外挑剔,挑挑拣拣,在一堆垃圾中挑选着勉强能入眼的东西。 新一轮进货卖货后,林父林母终于发现问题了。 “这些鸡蛋怎么没卖出去啊。”林母纳闷。 林吉祥不愁反喜,“娘,家里都许久没开荤了,如今赚钱有了铺子,不如今晚把这几个鸡蛋吃了吧。” 林母不大乐意,被林父劝住,“老三说的对,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吃点好的补补。” 于是,晚上做饭的林吉祥发现鸡蛋不大新鲜,可也只以为是没卖出去而导致的,欢欢喜喜做了菜,心里甚至想着,能留下自己吃的话都不新鲜才好呢。 吃过一顿勉强算丰盛的晚饭,第二天,杂货铺开张,一个上午的时间,竟然没有一个客人进门。 林父林母蹲在杂货铺门口,望眼欲穿,期盼之前的客人上门,却不经意看见对面阮氏杂货铺生意兴隆,心头火起愤愤回了铺子,不住小声嘀咕肯定是阮氏杂货铺抢了他们的生意。 第一天,林父林母还能骂人。 第二天,林父林母急得直接上街上拉客。 第三天,林家所有人丧丧或坐或蹲在空无一个客人的杂货铺里。 “娘,怎么还是没有客人啊?”林贵万分不解,明明前几天生意还好,可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 “娘,阮氏杂货铺的生意还是很好。”林吉祥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呢,很是眼红。 时至今日,距离林家杂货铺开张已经有半个月,却没跟阮氏杂货铺正式打过一次照面,无它,心虚罢了。 但此刻,生意被抢光,到了不得不去讨个公道的地步。 吩咐几个小的看店,林父林母带着老二老三登门。 寒暄一通后,在杂货铺东看西看,又自以为客气地言语排揎了一番,话里话外两家是亲家,阮家做人做事不能太绝了,否则以后亲戚都没得做。 扔下一番话,林家人自以为高尚地离去,徒留阮父阮母一头雾水,很快忙着招待客人忘记了。 其实,林家杂货铺一开张,阮父阮母就心忧地偷偷派大儿媳回去问女儿什么情况,阮柔简单说了一下,就是见阮家赚钱眼馋了想跟风,让他们不必在意,面对“要不要跟着降价”的问题时,也只让他们不要动弹。 本钱不大的生意最忌打价格战,因为消费者的心里是很敏感的,便宜买过一次,下次用更贵的价格买就会觉得吃亏了,心理上可能就不愿意进店了。 结果果然,不出半个月,林家杂货铺的生意就维持不下去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林家也不是丁点钱没挣到,而是挣的钱和进货的本钱都压在货物上了。 货卖不出去,就没钱可回,没回头钱就进不了货,从没做过生意的林家人彻底懵了。 勉强又支撑了三天,林家人彻底坚持不下去了。 毕竟,手上没钱,连饭都没得吃,饿得头晕眼花,才发现什么发财梦都是虚的。 第637章 “娘,要不我先回乡下去吧,我的亲事快到日子,也该提前回去准备。…… “娘,要不我先回乡下去吧,我的亲事快到日子,也该提前回去准备。”林贵作为如今的林家长子,甩手甩的很是积极。 他向来是个偷奸耍滑的性子,之前林家老大在的时候,他在父母身后当个占尽好处的老二,等大哥走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成为长子应当得到的好处,至于该付出的义务则丝毫没舍得施加给自己。 这会儿眼见铺子没了希望,他第一反应就是溜之大吉。 若铺子开不好,自己走了正好轻松点,也省得挨埋怨,而若铺子起死回生,自己是家中长子,那好处还不都是自己的。 林父林母一听还真是,婚期近在眼前,家中却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索性铺子里生意不好,少一个人还能少份压力呢,于是略思索片刻,就同意二儿子回去了。 “行,那你回去吧,顺带把家里收拾收拾。”林母叮嘱。 林贵眼珠子一转,顿时说道,“娘,这办婚事总得准备点东西吧,你给我点钱吧。” 林母刚想说,家里哪还有什么钱,就见二儿子盯着自己收钱的钱匣子,里面正是这几天铺子里收上来的最后一点钱,总共不过二钱银子。 “这还要留着进货的。”林母不乐意给出去。 “娘,这铺子里不都是货吗,还进什么,等卖完了再进也不迟。”林老二说着,直接从林母手中掏出了钱,美滋滋抱着行李回村。 他买东西顶多花去一钱,还能省下一钱,就是自己的私房钱了。 林贵是主动提出的回家,可等再过两日,铺子里依旧没生意,整日下来一个客人都没有,就是林父林母让几个孩子回去了。 头一次,两人开始思考起开铺子这件事的正确与否。 “当家的,为何那阮家的杂货铺能开的起来,要不要去问问?”林母还是眼馋对面的好生意,想着能不能偷学。 “上次不是去看过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而且我们抢了他们的生意,就算有什么诀窍,肯告诉我们才怪呢。”林父没好气道。 “那咱们这铺子可怎么办啊,眼看着就年关了,之前借的钱恐怕都要上门要债了。”林母愁啊。 一提到债务,林父同样发愁,那可是十三两银子啊,就算大儿子在世的时候,家里也不过十两银子的存款,这十三两还不知得还到什么时候去。 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愿意花上几年去还债,可人家借钱的等得及吗? 之前给二儿子成婚的债,说是等秋收卖了粮就还,而开铺子借的钱,更是说等铺子开起来年前就能还,如今可怎么拖得下去啊。 只剩两人的铺子里,相对而坐,不住地叹着气。 眨眼间,距离林家的杂货铺开张已经一个月了,林父林母终于死心彻底放弃。 “当家的,趁着铺子租约还有两个月,不如把铺子盘出去,好歹回个几两银子吧,不然过年咱们可能都没法回去了。” 林父万分不舍,可也早已看清了现实,知晓这才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同意了。 “好,这铺子是咱们三两银子一个月租的,盘出去起码能回个六两,加上铺子里的货物,起码有个八两,不算太亏本。” 两人想象的很好,可实际情况却很惨烈。 先前对他们和颜悦色的中人,一听他们要退租,当即变了脸色,“我这可不能退。” 林父转而说转租,“中人,你看,这铺子我们都辛苦打扫好了,里面还有上好的货物,麻烦你帮忙八两银子转出去,多的都是你的。” 中人听完直接笑了,自己牵的线他还是关注过几分的,不提铺子的租金,就说林家杂货铺里面的货物,加一起都不值一两银子,还当自己是接盘的冤大头呢。 “四两银子,我都收下了,你们若是愿意,咱们现在就签个契书,若是不愿,还请自便,不过,两个月租期过去,我就该去收回铺子了。”中人小算盘打得飞起,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赚。 林父林母齐齐变了脸色,原本预期的八两银子,起码能还清大半债务,可现在眨眼变成了四两,谁能受得了啊。 而且,四两管什么用,剩下九两债务他们用什么去还。 两人没敢答应,继续回去铺子里商量。 又过去三日,铺子里依旧没一点起色。两人终于撑不住,这三天他们也想自己去找人转租,可一没人脉二没资源,也就只能想想,第四天还是找去了中人那里,签了契书,换回四两银子。 “好了,今日趁早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铺子里的货物丁点不准动,否则咱们公堂见,明天不要让我在铺子里看见你们!”中人放下狠话,直接让两人离开。 林父林母本来还有点贪心,想着捞点东西回去,这一被警告顿时不敢了,灰溜溜带着两个小包裹回村。 比起阮家的富贵还乡,林父林母回到村子都不敢吭声,唯恐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怕债主上门来追债。 可林家那么多人,一个个陆续回来,村里人又不是傻的,早就有人盯着了,故而,林父林母一回来,就有人上门来了。 村人的问话无外乎是那些,镇上如何,开铺子挣了多少钱之类的。 有人来,林父借口家里的地要施肥,直接下地去了,留下林母应对众人的询问。 可她能说什么,说自己做生意亏了本,说压根没挣钱还亏本了,那不是显得自己无能嘛,于是只能将自家铺子没开起来的愿意归咎于对面阮氏杂货铺的打压。 村子里人才不管那些呢,只知道林家去镇上没能发财,灰溜溜回来了。 有人感慨,镇上生意果然没怎么好做,其他心动的人纷纷打消了主意,要是跟林家一样一来一回折腾掉十两银子,那家里日子都不要过了。 也有先前借钱给林家的人心急了,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问,“林家的,我家之前借给了你二两银子,你既然回来了,是不是要还我啊。” 林母脸色煞白,不敢说不还,可也怨她说话没个分寸,现场不止她一个债主,这一问,自己是还、还是不还,又该先还谁的。 果不其然,几个债主当即嚷嚷开了,都是让她还钱的。 其余人见此情况,瓜也不吃了,纷纷找借口离开。 等只剩下林家人和几个债主,林母的泪当即就落下来了。 “诸位,非是我不肯还钱,而是家里实在没那么多啊。” 林母的哭哭啼啼、哀求示弱丝毫没引起在场人的同情,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当即逼得更凶狠。 林母无奈,拿出家中仅剩的四两存银,“家里就剩这么多了,我只能把这些先还了,之后的我们会努力挣钱慢慢还的。” “我正好借了四两,这些就先还我吧。”一个妇人见状,直接把银子抢了过去。 其他债主看见,纷纷要去争抢,可那妇人拿了银子就跑,丝毫没给其他人机会。 人都跑出了林家,追是肯定追不到了,而且,欠钱的毕竟是林家,所以,他们最后也只能追着林母要钱。 林母哪里给得出,往日和善的村里人,此刻陡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家里真的没有钱了,我要是不想还,刚才那四两银子都不会拿出来的。”林母委屈,她是欠钱了,可都是他们自愿借的,如今还不上,又不是故意不还,只是让他们等等罢了,现在逼自己有什么用。 一方要钱,一方没钱,不管怎么都谈不好,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 从这一日起,原本在村里名声还不错的林家渐渐坏了名声,那些债主们更是隔三差五就上门催债。 林父林母不堪其扰,嚷嚷着实在没钱。 林家的没钱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没钱还也是无可奈何,但是吧,在勤快肯干爱吃苦的村人眼中,林家人实在太过懒怠。 既然没钱,又是冬日田地里没事的时候,不该努力去镇上找点活干嘛,结果,林家人一个个懒的不行,成日待在家里什么时候不干,就这样的,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债务啊。 有些人暗地里嘀咕,也有热心人找上林家跟林父提建议。 “你家几个孩子都大了,正是能干活的年纪,不如趁着地里没活去镇上找点活,好挣钱把这个年过了。” 是的,林家现在连过年的钱都没有,好在老二成婚要准备的东西都差不多了,否则,林母只会更愁。 她也将村人的建议听进去了,当天就直接让林父带着几个儿子去城里找活干。 然而,城里需要用人的活本就不多,大多轻松简单的活都被镇上人包揽了,只有些特别累的活才能有村里人顶上的机会,而这些活,不说这些年被养得好吃懒做的林老二林贵看不上,就连林父都不愿意,最后依旧无功而返。 一家子上下没个手脚勤快的,就这么不死不活的熬着来到了过年。 手头没钱、加上家里还欠债,林家这个年自然过得抠搜,连送出去的节礼都穷酸的不行,又是把一种亲戚好一圈得罪。 好在糊弄完了新年头几日,第五天,就是林贵娶妻的日子。 儿子娶妻,自然是家中的头等大事,哪怕未来儿子不是那么叫自己欢喜,林母还是尽量热闹地准备起了婚礼流程。 阮柔作为寡嫂,并不需要参与其中,甚至于,林母为了忌讳,还特意叮嘱让她留在屋里少出来,阮柔一寻思,不要自己忙活更好,乐得不出来帮忙。 第638章 林贵成婚的次日,就是阮二弟成婚的日子。 阮柔没参加林…… 林贵成婚的次日,就是阮二弟成婚的日子。 阮柔没参加林家的好日子,却得回去阮家的,阮母早之前特意叮嘱过她必须得去。 正月初六,阮柔带上之前二两银子买的一份厚礼,又从林家薅了一些好东西,这才回去娘家。 阮家的条件在村子里尚算不错的,去镇上开铺子后,隐隐的条件就更好了,哪怕其他村里人并不知阮家究竟赚了多少钱,但多少能猜到肯定是赚了,故而今日来贺礼的客人很多。 阮父阮母早几日就回来了,阮大嫂是到除夕上午才回的,就是为了铺子尽量少关门,好不容易养熟的客人,总是关门等同于赶客。 一大家子难得聚齐,一同准备阮二弟的婚事,人人面上带笑,阮二弟更是乐得跟花儿一样。 终于到了黄昏良辰吉时,新人拜堂,乔家人都来了两桌,阮家这边更是有十几桌,热闹得叫村里人都惊奇不已,一个个感慨着阮家果然是发达了。 喜庆日子,有些许人说小话,阮父阮母就算听见了也不怎么在意。 乔家这个二儿媳娘家,阮母还是挺满意的,主要是乔家人名声好,家里条件也不差,否则,阮家也不会愿意,可以说,两家算是门户相当,都不是指望嫁娶赚钱的人家。 酒过三巡,月上中天,这场震撼全村的喜宴才算结束。 喝酒醉醺醺的汉子,调皮的孩童,照看老小、帮忙收拾全局的妇人们都可谓心满意足,送礼嘛,就图个喜庆和吃顿好的,阮家这一顿可算招呼到位了。 第二天,新人改口拜公婆,阮柔也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二弟媳。 乔春枝是个长相秀气的姑娘,圆脸盘,笑起来很是和气,起码阮柔看见对其的第一印象就是和善人。 “爹娘,大姐,大哥大嫂。”乔春枝低垂眉眼,一一打过招呼。 “哎。”阮母看见站在二儿子身边的二儿媳就是忍不住的欢喜,两个儿子都娶亲了,女儿虽然嫁出去守寡,可暂时也不用自己太过发愁,于她这个当父母的而言,就算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敬过公婆茶,众人一一见过礼,阮柔送给二弟媳的是一根小银簪,看起来好看,实际不到半两银子,而昨晚,她刚给大弟媳补了一根略华丽值一两银子的银簪,争取把一碗水端平。 乔春枝见大姑姐送礼如此重手笔,忍不住吃惊看向公婆,询问他们的意见。 待看见阮母点头表示应可,她这才收下,谢过诸人,心头不免忖度起来。 听说大姑姐守寡的夫家条件并不如何,最近还欠了债,消息传得十里八村都知道了,她特意关注阮家相关的消息,自是细细打听过,照理来说,这位大姑姐应该没有这么好的条件,莫不是公婆替其准备的。 新人进门,不管各自心思如何,面上都是欢迎的。 阮家的规矩,新进门的儿媳前三日不用干活,以示对新儿媳的爱护,等三日过后,就要开始干活操持家里了。 三日回门,乔春枝回去跟爹娘一商量,决定继续伏低做小,还是先做个好儿媳才好。 她打算得很好,可没想到,回门的次日,她早早起来准备做在夫家的第一顿饭好好表现一番,结果,却被婆母抢了先。 等心神不安地吃过早饭,阮父阮母直接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分家?”乔春枝震惊。 阮大弟夫妻和阮二弟同款震惊惊讶脸,唯有阮柔早就知道消息,此时却并未表现出来。 “对,树大分枝,人大分家,如今你们兄弟俩都已经成婚,以后也该为自己的小家谋划,我和你爹商量着就把家分了。”阮母面上笑着说话,看不出其究竟高不高兴。 乔春枝此刻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糟了。 成婚第四天,公婆就说要分家,就算不是他们看不上自己,可自己想要个好名声也难了啊,她可是知道村里那些碎嘴子的威力,没理尚且能搅三分,分家的事不得让他们骂出火星子啊。 阮母对分家一事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瞧见儿子儿媳们的震惊和慌张,倒是满意了几分,自己愿意分家是一回事,下面小的盼着分家又是另一回事。 阮大弟和妻子第一时间询问,“爹娘,怎么突然就要分家了,儿子儿媳还小,以后还要爹娘帮忙照看着呢。” 阮二弟和妻子同样跟着请罪,“儿子儿媳刚成婚,还未孝敬过爹娘,如何能分家。” 见状,阮父开口,“好了,你们不用劝,分家的事我是和你娘仔细商量过的,见过了村里兄弟阋墙,这家还是趁早给你们分了为好。” 阮母补充,“当然,这家分了,但咱们还是一家人,老大、老二你们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后过日子要相互扶持,不可生分了。” “是。”兄弟俩齐齐应声。 你来我往又来回劝了几次,见实在劝不动,这才依着阮父阮母的决定。 “老二,你去把族长和几位族老请来。”阮父道。 一般村里人家,都是要请族里的长辈来做个见证的,一是为公平,二是避免以后扯皮。 很快,族长和几位族老跟着阮二弟归来,满脸的不乐意。 “你们这是要分家,是不是他们兄弟俩做了什么惹你们生气了?”族长看向两个小辈的眼神很是不善,大有一言不合就把人削一顿的架势。 阮父笑着摇头,“没有的事,我还没老呢,就是最近家里事多,想着把家分了,以后过日子反倒轻松点。” 族里自然知道阮家去镇上开铺子的事,闻言,先将阮家几个小辈都打发出去,两边好一顿协商沟通,族里这才同意分家。 阮柔和两个弟弟弟媳重新被喊了回来,接下来就是告知具体的分家细节。 阮家的家底本来还算厚实,家里的田地一分为三,阮父阮母和阮大弟阮二弟夫妻各占一份,多出来一亩,阮父做主给了大孙子,其实也还是大房的。 家里的鸡猪等家禽、家伙什基本都按三份均分,实在分不开的那点儿,阮父阮母就自己拿了。 至于家里的存银,因着开铺子,家里的钱大多都砸在了铺子和货物上,如今家里有的不过是十余两银子。 “之前开铺子花了不少钱,如今家里就剩十两,你们兄弟一人拿五两。” 阮大弟问,“爹娘,这银子还是你们留着吧,铺子里说不定还需要,而且,我们要银子也用不上。” “银子我和你娘就不要了,不过铺子还是我和你娘的,以后,还要你们兄弟俩多帮衬。”阮父的话中意思很明显,也就是家产都分了,但铺子不分、还是归老两口,至于以后怎么差遣两个儿子干活,反正不在如今的分家之列。 “至于以后养老的问题,现在我和你娘还能干,若是以后干不动了,家里的地你们兄弟帮忙种了,把口粮给我们就行,若有生病之类需要花费银钱的,你们兄弟二人平分。” 到此,这个家就算分结束了。两个儿子和儿媳的心思,阮父看不通,但他自以为分家还算公正,两个儿媳他不管,但两个儿子要是因此有什么意见,他也不惯着。 阮大弟和阮二弟听完,怅然若失,不是因为分家的财产,而是因为爹娘竟然想了这么多,显得他们做儿子的很不孝顺。 见阮父说完,族长抬头看向在场所有人,问道,“你们可有意见?” 这情况谁敢说有意见啊,大房多分了一亩地呢,二房乔春枝刚嫁进来不过四日,就是有不满,也轮不到她来说,故而,众人都摇头表示没意见。 于是,族长当场写了一份分家文书,阮家人包括阮柔、以及族长族老们皆在上按上手印,这个家就算彻底分了。 之后的几日,阮家都在静悄悄地分家,虽然请了族老族长,可分家之事,阮父阮母没打算这么早对外宣传,又因一家子还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外人也没因此看出什么异样来,只家里的东西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三份,生活做饭都不在一处。 阮柔带着林松自然是跟着阮父阮母一起吃的,这样,她还能补贴一些。 要说分家对她唯一的影响,就是林松以后留在阮家就不好太过麻烦大房二房,只能托付给阮父阮母,偏两人都在镇上,若不是林松开蒙没学完,阮柔都想把人转到镇上去读书了。 虽然分家的时候,两个儿子儿媳都表现出了不愿意的拒绝姿态,但是吧,真等家分了,察觉那种自由自在,反而觉得很是开心。 乔春枝同样如此,刚进门就能当家做主,捏上五两银子,谁家媳妇能做到。 就是她心里还有点没底,总想回娘家找娘亲商量一番,可她才嫁过来,回门日已过,总不好这么快就再回去,只得暂时按捺住等待时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家一分,正月初八,阮父阮母很快带着大儿媳去镇上的杂货铺,看得乔春枝艳羡不已。 第639章 公婆和大嫂不在,大伯哥是一个沉默老实的性子,早上吃过饭就下地去 公婆和大嫂不在,大伯哥是一个沉默老实的性子,早上吃过饭就下地去了,于是,乔春枝收拾些东西,跟阮二弟打过招呼,就回了娘家。 阮家的事情,早在初六就回来林家的阮柔没怎么在意,任谁有什么小心思,只要阮父阮母在,就掀不起大风浪。 回到林家,林贵的媳妇赵二丫替代老三林吉祥,成为了新一任老黄牛。 在娘家被苛待惯了的赵二丫,来到林家依旧勤勤恳恳,希冀以后能拥有自己的小家,林贵也丝毫没在意,阮柔每每看见她,总忍不住想起原主,少不得提醒几句。 赵二丫到底是个聪明人,很快看清楚了林家的处境,也能摆起嫂子的架子使唤下面的几个弟妹干活。 家中欠债还不起,林母便想着把老三嫁出去,好歹换几两银子回来。 林吉祥早几年被家里养得好,样貌清秀、身材高挑,干起活来也麻利,是当下长辈会喜欢的儿媳样貌,林母找了黄媒婆,开了十两拼聘礼的高价。 乡下一般人家说亲,八两银子是一个坎儿,以下说明起码是想正经说亲的,八两以上,除非娘家条件确实很好、或者姑娘本身有过人的样貌本事,否则,基本就是卖女儿的。 嫁女儿跟卖女儿,一字之差,虽然都是去人家过日子,可待遇却截然不同,前者代表两者是姻亲,互有往来,娘家能替女儿出头,可若是卖女儿,任凭夫家如何苛待儿媳,娘家也不能再给女儿做主,往往都会被苛待。 林母做这事前只跟林父商量过,便悄悄找了媒婆。 只不知怎么被老三林吉祥知道,心中自是忿忿不平。 林吉祥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得知自己要被卖,一万个不乐意,开始自己想办法。 可一个未成婚的姑娘家,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最后,只能找了一个以前对自己表过意的男子让其上门提亲,男子答应了,可家中父母只同意出五两银子的聘礼。 原本林母不同意,可架不住林吉祥在家里要生要死,甚至扬言不让嫁她就割腕自杀,林父担心真闹出人命,憋着气同意了,却是什么嫁妆都不给准备,只让林吉祥把家里的旧衣裳带走。 这件事闹得双方都很不痛快,林吉祥嫁出去后,除了三日回门,基本就不回娘家,听说在夫家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林母同样生气,哪怕知道女儿日子不好过,可一来没掏嫁妆理亏,二来还憋着气,故而并不上门给女儿撑腰。 与林贵上辈子的红线直接被自己搅乱不同,从原主记忆里,阮柔知道,林吉祥上辈子也是假的这户人家,可待遇截然不同。 上辈子,有原主当老黄牛、甚至掏出自己的嫁妆银补贴,下面五个小的婚事都说的不错,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如今么,她要一个个看着上辈子吃原主血肉过好日子的林家人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 林老二成婚的当年,赵二丫有了身孕。 作为林家第三代唯一的孙辈,林父林母对这个孩子抱以了最大的期望,是以,对待怀怀着孕的赵二丫十分看重,赵二丫打蛇随棍上,把手头的活推去大半,理所当然给自己调养起身体。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赵二丫诞下一个五斤六两的男婴,彻底在林家站稳跟脚,挺直了腰杆。 因为家中有了一个孩子,花销渐大,加上要还清之前的欠债,足足四年之后,直到林老四林平二十岁,到了说亲事的年龄,林家依旧掏不出聘银,只得暂且先把婚事放下。 这一耽误就是三年,三年后,林老四二十三,林老六林安十八,也是说亲的好年纪,且因为林安年纪小,在婚嫁之事上更为吃香,所以,林父林母用林老五林如意的聘礼钱,先于老三给老六说了亲。 林老三林平和林老六林安就此闹翻,兄弟俩反目成仇。 又过去两年,林平二十五高龄,在乡下基本孩子都能下地的年纪,说亲愈发困难,最后,只能说了一个带孩子的寡妇。 至此,林家已然彻底乱了套。 一家子怨气重重,随着人口的增多,家中田地却没变,日子过得愈发拮据,人穷志短,不如意之处更多。 两个相当于被卖出去的女儿,林吉祥和林如意,早就跟娘家断了联系,若非有生死大事,都不再回来。 而剩下三个儿子中,林老二林贵惯来自私自利,却为了儿子不得不努力干活,林老四跟林老六日常不对付,整日吵得家中鸡飞狗跳,林父林母更是苍老得不行。 要说有谁没受影响的,大概就是阮柔了吧。 一开始,她是真想就此留在林家,看一家子闹的笑话的。 可架不住林松读书太争气,在乡下学堂读了两年后,那夫子自觉自己一个童生再无东西可教,所以跟阮柔提出建议送去镇上读书。 镇上的生活条件好,可也费钱錒。 好在,阮家的杂货铺开得不错,早些年靠着赚来的银子在镇上买了一处房屋,就此在镇上安家,只偶尔回乡下打理田地、走村串巷收货。 阮柔便直接以林松读书为由,也来镇上买了处宅子,带着林松住了下来,只假借的依旧是阮家的名义。 而林家那边,虽然不能实时看到好戏,但隔一段时间找人打听一下,也能吃到不少瓜。 当然,在离开林家之前,她特意找林氏宗族提出分家。 林家总共四个儿子,按照当下的分家规矩,林富如果在世时起码能分到五分之一的财产,外加如果给林父林母养老还能再得到一份,但谁叫林富短命死得早呢。 好在阮柔替林富过继了一个儿子,所以,虽然林富死了,但阮柔带着林松作为大房还是能继承一分财产的,尽管林父林母很不乐意把家中财产给一个外人就是了。 对林父林母来说,林松是外人,可对于林氏宗族来说,都是族里的孩子,且因为林松如今是个读书人,加上林松的兄嫂使劲,最后,阮柔成功分走了林家五分之一的财产,那叫一个高兴。 倒不是贪图这么点东西,而是能让林家不痛快,她就开心了。 阮柔离开林家后,林家的事就很少找她,一来当初分家闹得不痛快,二来也知道阮柔靠着娘家生活,自己手头并没有钱。 倒是她一直关注着林家,知道到林老四成婚后,林家就彻底分家了。 林家的家产不多,分到每一户头上都没多少,偏偏每一房都有一大家子人,日子过得紧巴巴,比起林父林母当初养家还不如。 因为三个儿子家中都生活困难,林父林母的养老都没了保障,为了宝贝的大孙子,两人选择跟了二房,看护着大孙子的同时,一大把年纪依旧给二房当牛做马养家,一直到死都没能轻松一日。 等到临死时回想起来,竟只有大儿子儿媳还在的时候,他们难得轻松过几年,可惜最后一切都被毁了。 林松这书一读就是十年,十三岁时,面容尚带着几分稚嫩的少年郎就踏上了考场,直接摘下童生的桂冠,又两年,下场考中秀才,阮柔也就成了众人口中的秀才娘。 也是这时,消息传出去,林家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那是整个林家跟着鸡犬升天的希望啊。 孙子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那可是十五岁的秀才,以后或许还会是举人、进士、当官的啊,林家人后悔不及,可惜,十几年没有接触,林父林母和其他林家人再想拉近关系的小心思压根没能达成,只能看着以前没怎么放在心上的大儿媳/大嫂跟着飞黄腾达。 比之林家心绪更复杂的则是林松的兄嫂,本以为这是个拖累,可谁能想到竟是读书的天才,怅然若失之余,其实心内有几分名悟,就算早就知道这一点,可谁愿意对弟弟比对自己的孩子更好,又哪里舍得花费读书需要的大笔银钱呢。 几十年过后,林父林母缠绵病榻,说起来好笑,林母在原主任劳任怨的时候一直病歪歪着,但没了原主的辛劳,不得不自己出来操持干活的时候,却能一直努力干活,跟林父活到一样的岁数。 阮柔作为名义上的儿媳,不得不带着林松回去奔丧,成全孝顺之名,等这两人走了,以后他们跟林家就真的再无关系了。 双方见面的那一刻,林父林母早已病得昏昏沉沉,却仍不忘恳求阮柔帮衬一把家里的三房。 对此,阮柔只回了一句无能为力。 丧事一办完,阮柔立刻带着林松离开,丝毫没给任何林家人一点沾上来的机会。 以后的时间,就让林家人一点点看着自己越走越远、逐渐向上,而他们永远只能挣扎在田地见的日子吧。 等五年后,林松二十岁,考中进士功名,衣锦还乡,阮柔直接买下一百亩地赠给阮家。 林家人找上门来讨要说法,阮柔只嗤笑一声,林家什么都没付出,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有收货呢。 第640章 林松考上进士后被授官,阮柔跟着踏遍大江南北,直到很多年后,逐渐…… 林松考上进士后被授官,阮柔跟着踏遍大江南北,直到很多年后,逐渐年迈,这才选择回到故乡落叶归根。 不过,阮柔没有回林家所在的孔兴村,而是选择了遂宁村跟阮家人比邻而居,成了周围十里八村有名的诰命夫人。 这些年来,林松当官后所享受的权利和银钱丝毫没有让林家沾到分毫,所以,林家人依旧过着贫穷困苦的日子。 林家人因此心生嫉妒,对林松多有诋毁之言,更何况林松向来有清正廉洁的名声在外,林家人的诋毁反而更成了林松清廉的见证。 与此同时,林氏宗族不是吃素的,就算没有占到便宜,族里有一个当官的也是对外人的震慑,见林家如此不识趣,直接将林家半软禁了起来,林家人寻常都出不了村子,即便听到阮柔回来的消息,除去懊悔羡慕,也做不了什么。 与之相反的则是阮家,因为有阮柔的帮衬,家中添了一百亩田地,靠着这些田地,家中下一代的子弟都被送去读书。 可惜,阮家人大多没有读书的天分,差一点的,认全了字就从学堂退了学,好一点的,读到举人,在省城县城靠着关系谋了个九品官的位置,至于更往上的位置,就只能看更下一代了。 阮柔此番回来,堪称阮家的姑祖奶奶,受尽小辈的疼爱。 这一辈子,阮柔没有如原主一般供养林家,少了一个老黄牛加上贪心不足,林家人这辈子都活在困苦贫穷中,从没有一天舒心日子。她代替原主过继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养林松小,林松养她老,母子和睦,堪称佳话—— 闭眼,睁眼,新的任务到来。 阮柔睁开眼,见左右四下无人,迅速接收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为阮晴空,晴朗的天空,代表了原主父母对女儿最大的期望。 十岁之前,原主都是一个十分幸福快乐的小姑娘,父母疼爱、家中殷实,可惜天不遂人愿,十岁这年,阮父阮母去公司路上出现车祸,不幸车祸身亡,十岁的原主成为孤女,自此孤苦无依。 阮父是个孤儿,身边并没有什么亲人,而阮母的娘家还有一个哥哥,阮母小时候被家中重男轻女当做小丫鬟般养着长大,长大后不愿被卖,早早离开阮家独自生存,后遇到阮父相识相知相爱,一起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庭,这才慢慢治愈童年的创伤。 车祸发生后,两人当场身亡,没有亲人依靠,原主不得不被送到了这个血缘上的舅舅家。 舅舅名为董建,从小被父母溺爱长大,读书读书不会,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混个中专到成年后就回到家里啃老,靠着家里父母的养老钱娶了个媳妇,三十来岁的年纪,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一大家子依旧靠着父母养活,等父母病逝后一年,家中存款彻底耗尽,一家子懒货差点没饿死。 就在董建跟妻子互相推脱对方出去工作挣钱时,阮父阮母车祸身亡,还得了一大笔赔偿金,两个吸血的蚂蟥顿时趴了上来。 靠着原主父母辛苦十几年的存款和拿命换来的赔偿金,董建一家重新过上了不用工作的滋润生活,只有原主一个无人做主的孤女从小被当做丫鬟养大,在家什么活都干,却连饭也吃不饱,明明考上了大学却不被允许去读,直接被贪图财产的舅舅诓骗签字,把大笔家产无偿赠送出去,最后更是被董建直接嫁了出去,说是嫁,其实就是卖了。 此时,阮柔回到的就是原主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前夕,同时也是原主成年的前一天。 原主是个软和的性子,哪怕董建这个舅舅对自己并不好,可内心其实还是信任这个舅舅的,因为董建经常说家里条件差,养活自家都困难,更何况养她这么个外人,所以原主知道自己被苛待也没太多怨言。 十岁的小姑娘不知道父母给自己留下来了足以养活自己一生的财产,寄人篱下加上常年被洗脑,就这么洗成了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可怜。 就在明天,原主成年的第一天,同时也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同一天,董建这个舅舅就会拿来一份文件给原主签了,那是原主父母名的房子和存款转移同意书,之前原主未成年,董建只能每个月从存款里取出一部分用来供给日常生活,至于大头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接收完记忆,阮柔立刻行动起来。 她之前因为高考已经办了身份证,董建为了糊弄原主,并没有收走身份证,但户口本和有巨额存款的银行卡却是被收走了的,借口是帮她保管。 所以,现在的阮柔手头只有一张身份证,但这也足够了,至于户口本,随时可以去补办,并不重要。 于是,为了不引起董建一家人的主意,阮柔拿了二十块的零钱说是去菜市场买菜,没有一个人怀疑。 离开董建家,阮柔第一时间去了政务局,当场拿到了补办的户口本和房产证,而后又转道银行,把被董建收走的银行卡办了挂失,身份证件俱全,柜台直接帮她新办了一张卡,卡上转入一百八十万的巨款。 钱到手,阮柔想起被董建一家霸占的市中心的三室一厅,在费劲拿回来和直接卖了间,选择了后者,她还要去考大学,没空跟董家人纠缠,而且,她也很乐于看见董家被赶出去居无定所的凄惨日子。 其实原本董家是有自己的房子的,只不过位置比原主家的偏僻,且面积小只有两室一厅,后来借着照顾原主的名义,直接登堂入室,霸占了属于原主的家,至于原来的小房子被卖了几十万,卖的钱也早已挥霍一空。 因为董家人早就把属于原主的财产视为自己的财产,一百八十万存款和价值三百万的房子,压根不在意那小小的几十万。 可以说,只要阮柔把董建一家四口赶出去,董家人就会彻底流落街头。 快刀斩乱麻,阮柔的动作十分快速,按比市场价低一城的价格,把房子挂上了第三方中介平台。 当天晚上,阮柔直接没回董家,直接找了个酒店住了一晚,等第二天一早,去高中拿到录取通知书,直接去了未来大学所在的西省。 至于董家人什么反应,她才不在意。 西省是一线大城市,十分繁华,人流众多,阮柔照旧找了个酒店住下。 距离大学开学还有一整个暑假,阮柔寻思着总不能就这样住在酒店坐吃山空,便想着在西省买一处房子。 她仔细算了一下,原本的房子卖掉后大概能到手三百来万,加上存款一百八十万,足够在学校边买下一处不错的房子,还能剩下几十万用于大学开支,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房子卖掉。 好在中介十分给力,低于市场一城的价格,不出一个星期,房子就被卖了,阮柔账户上直接到账三百二十万,直接暴富。 至于原本住在房子里的董家人,中介也忍不住提了一句。 “原本住在里面的那家人一开始还不想搬,我报警好几次才总算把人赶走。” 中介纯粹就是抱怨一句,毕竟,开始阮柔来挂房子的时候就说明了房子的情况,被辈分大的亲戚吃绝户霸占住了,不然也不可能便宜那么多出售。 听见问题解决,董家人被赶走,阮柔十分高兴。 高兴之余,她就打开了原本手机号的通讯软件,进去看了眼消息。 果不其然,几千条消息,直接把手机卡住了。 其中,董家四个人正在陆续不停地给自己发消息,问自己在哪,凭什么卖房子。 一开始还只是简单的询问,等后来,就是咒骂,咒骂无用又是哀求,循环往复,叫阮柔不在现场,却生动见识了他们狗急跳墙的情绪之变化。 对此,阮柔只回了董建一条消息。 【我走了,以后你们自求多福吧。】 而后,就把董家四人全部拉黑。 等董家人发现她回了消息,正商量着要怎么拿捏她时,陡然发现自己被拉黑,心情那叫一个酸爽。 “这个贱人。”董建油腻肥胖的脸上满是怒气,眼中迸射着奸诈的光。 董建的妻子崔红同样生气,“枉我们做舅舅舅妈的好不容易把人养大,她却丧良心把我们的钱和房子都卷跑了。” 这么说着的两人丝毫没想到,他们口中的钱和房子从来都不是他们的。 当然,现场也没人愿意提醒这一点罢了。 无处可去,董建不得不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住到了附近的小宾馆,以至于很多东西宾馆放不下,不得不扔了,此刻一个个生气得快要喷火。 董建和崔红育有一儿一女,儿子董轩二十三,正在省城读大专,女儿董多多跟原主同岁,同样刚高考结束,正值暑假,所以两人都在家里。 自从得知阮柔卷着钱财跑了,董轩一张口骂人的脏话就没停过,而董多多一开始跟着骂了几句,而后眼睛逐渐亮了起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40-660 第641章 “爸妈,要不我们报警吧,这死丫头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把表妹有…… “爸妈,要不我们报警吧,这死丫头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把表妹有可能会去找的同学、老师那都找了个遍儿,实在找不到人,董轩忍不住提议。 “不行。”董建听后,却是没第一时间同意,原因在于他到底只是个舅舅,虽然都说娘亲舅大,可外甥女跑了,他一个做舅舅的去报警,警察肯定要问原因,一问这不就暴露了嘛。 而且,鉴于那么多年的洗脑,董建其实还是倾向于外甥女只是一时想不开,或者被谁不小心点拨了,只要找到人好好哄几句就行了,毕竟,那就是个好忽悠的傻子。 董建夫妻俩商量一番,任凭他们怎么发消息,红色感叹号始终提醒着他们,被拉黑了。 最后,董建不得不同意报警。 两个人假装收拾了下自己,做出一副惊慌担忧的模样,匆匆赶去最近的警察局报警。 “警察,我们的外甥女不见了,也联系不上,我们怀疑她被拐卖了。” 警察一听已经消失一个星期,顿时也急了,“人都消息一个星期了,怎么才过来报警。” 董建支支吾吾想不出好的借口,崔红只得抹了抹泪,哭哭啼啼道,“孩子到了叛逆期,总觉得我们做舅舅舅妈的苛待了她,一直嚷嚷着离家出走,我们还以为她是去同学家住几天,哪想到就是联系不上呢。” 警察处理案件,见多了熊孩子,压根没怀疑,立刻登记了案件,开始给董建提供的电话号码打过去。 一连两次都无人接通,直到第三次,对面才传来接通声。 董建见状,激动道,“总算接通了,这个死丫头。” 警察理性询问,“你好,请问是阮晴空吗,我们这边是安城警察局,你舅舅董建报你失踪,所以我们需要确认一下你的情况。” 被警察找上门在意料之中,阮柔早就准备好了应答,此刻一五一十解释,“我没失踪,而是躲去了其他城市。” 表明自己并未失踪,阮柔接着解释其中缘由,“董建和崔红是我血缘上的舅舅和舅妈,可他们觊觎我早死的爸妈给我留下的财产,只等着我一成年就转移财产,所以我才赶紧跑了。” 双方说辞不一致,警察光凭言语不能确认哪一方说的是真的,说不定电话对面的年轻姑娘是被挟持威胁了呢。 董建在一旁听得咬牙切齿,“警察,她在撒谎,说不定就是被哪个野男人骗走了,一分彩礼都没给。” 这些话董建想了很久,以蠢外甥女的脑子,他可不觉得有逃跑的心思,毕竟对方一直以为自己是真心疼爱她的好舅舅,更大可能还是被外面的野男人骗了,大概率对方也是看中了那大笔钱财。 原本觉得女孩失踪确实不对劲的女警,也就是于飞,此时却是皱紧了眉,怀疑地看向董建。 作为女性,她敏锐察觉到,怎么可能有正经长辈会这样说自家的孩子。 “这样吧,我们这边先登记一下,稍后我们会再联系一下阮晴空女士,如果有最新的消息,也会同步给你们。” 董建不满,“你们不是可以直接查查她在哪里吗,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于飞无语看了这人一眼,“你也知道那是电视啊,哪怕警察也不能随意侵犯公民的隐私,好了,先这样,你先回去吧。” 无奈,董建只得从警察局离开,回去的一路依旧忿忿不平抱怨,一会儿骂外甥女是个不要脸没良心不知感恩的,一会咒女警一个女的怎么有脸穿上警服、办案压根靠不住之类的脏话。 胡搅蛮缠的人终于走了,于飞来到一间独立的小办公室,再次拿出电话,拨打方才的号码。 “嘟嘟嘟。” 远在西省的阮柔,看见备注警察的号码再次响起,颇有些无奈。 “喂,你好。” “你好,阮晴空女士,我是XX警察局分局的警察,于飞,是这样的,你的舅舅一家已经走了,我现在联系你,是想再次确认一下,你现在的处境真的安全吗?” 于飞知道,自己这么问很愚蠢,可总不能不问。 隔着遥远的电话线,阮柔似乎都能听出对面女声里的迟疑和无奈,对待好警察,她总不能跟对待董建一家一样。 所以,她想了想,说道,“警察姐姐,这样吧,我去我这边的警察局,请那边的警察给你打个电话,这样就可以证明我的安全了吧。” 于飞眼睛逐渐瞪大,这姑娘怎么这么聪明呢,连忙应下,“行行行。” 于是,阮柔找了个最近的警察局,两边警察一联系上,阮柔可算证明了自己的自由和安全。 等两个警察联系完毕,阮柔再次接到于飞的电话。 “阮晴空女士,真是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于飞有些歉疚。 “没事,警察姐姐,你做的是好事,不用跟我道歉。”阮柔很是大度地回答,不过,以免后续的麻烦,她还是把自己被董建一家吃绝户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总之,董建为了吞我父母留下来的遗产,这些年来一直苛待我,靠着我的抚养费养活一家子,却不给我吃饱饭,还准备等我一成年签字有法律效力就骗我转移财产,我才跑的,根本没有他们所说的失联和遇到危险,你如果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后面每个星期都跟你联系一次。” 于飞听着听着,不由得心疼又气愤,心疼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失去父母寄人篱下,被名义上的舅舅苛责虐待,气愤怎么有这么不当人的舅舅,仗着亲戚情分,不说好好照顾妹妹留下的孩子,反而觊觎人家的财产。 她的语气不由得柔和了下来,“好,虽然董建说的是假话,可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如果遇到什么危险、或者需要什么帮助,都可以给我打电话,能帮的我一定帮。至于董建那边,我会尽量替你拦下的。” “多谢警察姐姐。”阮柔的声音跟着和缓下来,心中不由庆幸,还好碰见的是这么好心又谨慎的警察姐姐。 这之后,阮柔果真每个星期给警察姐姐打一次电话保平安。 阮柔这具身体的原主今年刚满十八,于飞的年纪也不大,今年才二十三,两人慢慢熟悉起来后,开始直接以名字互称。 于飞从不提董建那边一次次上警察局给她带来的麻烦,只是全被她一力挡了回去,阮柔也只开心分享自己在西省的逛吃打工生涯。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大学开学的日子到了。 阮柔一连住了两个月酒店,身上的存款都消耗不少,至于她花钱新买的房子刚刚装修好,不过她改变了主意准备把房子租出去收租金,她则选择住校,平衡一下在校开支。 九月初一,无数大一新生奔赴学校,开展全新的校园生活,阮柔当然也得去。 带着身份正经和录取通知书,阮柔来到报到处,办理完手续,缴费领取生活用品后,进入宿舍开启新的生活。 可惜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平静两个月没消息的董家人竟然出现在了学校、 却原来,董建从警察那边打听不到消息,一开始恼怒羞愤,甚至投诉了那个不靠谱的女警,但是投诉无果,只得另打主意。 后来,董轩要去学校继续大三学业,一家子这才想起来可以去学校找人。 一番打听,从阮柔高中学校老师口中用钱砸出了消息,这才一家四口齐齐奔赴西省大学。 “你好,请问计算机学院在哪边,我们找阮晴空。” 见过父母长辈带着来报到的,还没见过这样来找小辈的,学校里的人纷纷侧目看过来,很是好奇。 董轩眼珠子一转,现场扯谎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爸妈,表妹自己一个人偷了家里的钱来报名,还不知道钱有没有被她挥霍一空,咱们得快点把人找到啊。” 董建一听立刻明白,父子俩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配合道,“是啊,唉,钱被用了还好,我就担心她在外面到处跑出了点事怎么办啊,那年轻小伙子说两句话她就信了,唉,可别被坑了。” 两人一唱一和,一副真心担忧被野男人拐走的外甥女/表妹安全的模样,叫围观的学生和家长们很是同情。 “这位家长,我家孩子也是计算机学院的,我带你们过去。”一位中年男家长主动请缨带人过去。 董建在外面很是会伪装,真诚道谢后,跟着人去往计算机学院。 人虽然走了,却在原地留下了不少八卦,很快西省大学论坛上就出现了最新八卦。 初入大学的阮柔并没摸到论坛,此时的她正在宿舍大扫除,顺带跟几个舍友试图建立友谊。 开学第一天,宿舍是可以由家长随意进出的,所以,等看到宿舍门口的董建一家人,阮柔的脸立刻黑了,真是晦气。 “晴空,我们可算找到你了。”董建一副激动至极的样子冲上来,看得一旁几个舍友很是纳闷。 第642章 “你们怎么来了?”阮柔冷着脸问,对着害了原主一辈子的人,她实在…… “你们怎么来了?”阮柔冷着脸问,对着害了原主一辈子的人,她实在没个好脸色。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董建一家还没说话,那位中年男家长立马跳出来打抱不平,好似急着表现的猴子,“你舅舅一家为了找你可费了不少劲,不图你孝顺,起码不能这个态度吧,为了外面的男人卷走家里的钱财,让你舅舅一家居无定所,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一连串指责出来,仿佛阮柔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也不知一路来被董建灌了多少假消息,白长个脑子不用来思考不说,还脸贼大。 “你是谁啊,警察还是法官,来判案来了?”对着这样的人,也别指望阮柔客气。 “你,你,你”中年男家长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被一旁估摸同样是新生的儿子扶住。 董建见没用大义将人压下,且瞧着外甥女与之前有了不小的变化,心内几番变化,最后,赶着顺着中年男人的话往下说。 “晴空啊,你别这样。”董建一副操心长辈的模样,“我知道你怨舅舅以前管你管得严,可也不能偷了家里的钱跑了啊,这阵子我和你舅妈还有兄姐都没地方住了,你要不还是把钱还给我,好歹让我们有个安身的地方。” 嚯,闻言,宿舍内的三名女生齐齐转过视线,眼神打量,不知该相信哪一个。 “呵,怎么,我一个外甥女还能把你这个舅舅家的房子给卖了,让你们无处容身。”阮柔直指出关键点,“要是我偷了你钱,你们怎么不去报警啊,我犯罪了我愿意去坐牢。” 一句话顿时把董建堵得没话说,说一千道一万,他只能在道德上谴责一下外甥女,真去报警的话警察也不是傻子,难道查不出那房子和一百八十万究竟是谁的。 “阮晴空,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爸妈辛苦十几年把你养大,不求你报答,只求你能少添点麻烦。”董轩不耐烦指责。 阮柔再次笑了,“你爸妈养我十几年,我今年十八,我爸妈十岁才死呢。”果真嘴里没一句实话。 董轩脸都臊红了,刚脱口而出的话根本没经过脑子,此时回想起来才发觉确实不对,“那,那你也不能这样啊。” 纠缠半天,引来不少关注,阮柔不想给未来的大学生活引来不少关注,于是拿起手机,“你们再纠缠,我就打电话报警了。” 没想到被报警威胁了的董建,一张脸青青紫紫,很是难看。 “怎么,还不走?” 董轩,“你别欺人太甚。” “110。”阮柔手指放在拨号键上,眼看就要打出电话,“就不知道,我能不能告你们一个造谣生事和诬陷。” “你这个贱人!”董轩还要再骂,被亲爹董建拉走。 一群人离开,宿舍终于清净,面对好奇看向自己的舍友,阮柔无奈道,“他们想要吃绝户,发现吃不了就翻脸了,应该不少见吧,影视剧里常有的。” 信息社会,吃绝户三字一出,几个舍友顿时明了。 但了解是一回事,看法又是另一回事,什么时候都缺不了圣母圣父心泛滥的。 阮柔所在的是计算机学院的宿舍,三个舍友都是同专业同班的,阮柔住三号床,一号床是高捷,西城本地人,家中独女,向来是被娇惯长大的。 二号床叫金以寒,外地来的,听说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考上大学可是家里的骄傲。 四号床是谢竹,同样西城本地人,不过,听说家中下面有个弟弟,不怎么受家里重视,就连上大学都是自己来的。 此时,高捷皱着眉,有些微不赞同,“怎么说也将你养大了,你把钱拿走就是,何必把一家人住的房子都卖了。” 阮柔看向高捷,脸上一言难尽,“原来你这么好心啊。” 金以寒问,“晴空的钱和房子都是爸妈留下来的,她怎么就不能处置了?” 谢竹也跟着道,“就是,她舅舅就是打着吃绝户的主意,还不是看晴空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好欺负,我看啊,晴空做的对,就不该给他们占到一点便宜。” 被三个舍友一通埋怨指责,高捷面子上过不去,坚持自己没错,气哼哼转身去忙活自己的事。 本以为宿舍的一场争端就这样消停,没想到,董建当时是走了,可却拉着不少学校里的学生抱怨,话里话外就是外甥女阮晴空是个丧良心的,置他们这些长辈亲人于不顾。 就连舍友高捷,因着在宿舍没得到认同,就跟其他宿舍的八卦这些事试图找到跟自己同一立场的,证明自己没有错。 一内一外,阮柔的名声可谓是被诋毁了个彻底。 总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仗着受欺负被欺压的不是自己,就肆意挥霍自己的“善心”。 一时间,阮柔成了整个西城大学鄙夷唾弃的存在。 可以说,董建和高捷做的事,就跟癞蛤蟆趴脚背,不伤人但恶心人,至少阮柔就被恶心得够呛。 她一开始还算想的开,外人想说什么就任他们去说,左右她堵不住,可时间一长,阮柔就不想忍了。 凭什么做了坏事的还能栽赃别人名声,无事看热闹的群众肆意指责,自己这个受害人却要背负全部的指责呢,更何况,她生活着的不只自己,还有原主的身份。 想到时下直播正火,阮柔干脆给自己开了个直播间,名字就叫“差点被吃绝户的外甥女”,顶着这个名称,阮柔上课之余,成日在学校里专员,但凡遇到说过自己坏话的,就直接给人来一个怼脸采访,偶尔遇到一些好心的,也会请人发表看法。 既然被说坏话阻止不了,那她就直播攒点热度,赚钱之余,正好给那些自以为“善良”的人一点社会的震撼。 不是自认善良、热心、大方嘛,那面对网友的谩骂指责,一定也可以继续大方下去吧。 看着自己不过几天就飞涨到几万的粉丝,阮柔在宿舍内开心地笑了,已经有小的品牌找上门要求代言广告,果然,这时代流量就是金钱啊。 挑了几个顺眼靠谱的挣点小钱,刚好,几个月的生活费有了。 宿舍里,金以寒和谢竹都为她高兴,两人甚至也在打听直播的事,毕竟家境不富裕,要是能挣点外快最好不过。 阮柔对此倾囊相授,倒是高捷,自从高高兴兴上了阮柔的直播间,结果却被网友一通圣母的指责后,整日哭哭啼啼,在宿舍就是一副被欺负的模样。 她是本地人,受了委屈就知道回家找父母帮忙。 要说高捷的家境还真不错,不然也不会养成这样纯真的性子。 高父高母听说女儿在宿舍受了委屈,干脆跟着女儿回来,倒不是想着替女儿讨公道,而是想着都是小姑娘,他们做父母的过来说和一下,能和好最好,不能和好,以后两不相干,总归不要闹出更大的矛盾。 高捷得了父母的允诺,得意洋洋把三个碍眼的舍友喊出来,期盼着自己爸妈把三个舍友狠狠教训一通的想法。 四人加上高父高母在学校隔壁的咖啡馆相见。 高母给她们点了满桌的蛋糕咖啡小零食,态度很是和缓,压根没高捷想象中的横眉怒目,当即就不乐意了,嘟着嘴在一旁不吭声。 “高捷这孩子从小被我们宠坏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她没有坏心,就是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她之前跟你们闹了点矛盾,我们问她为什么也不肯说,所以才把你们约出来,问问原因,看能不能和解。”高母如此说道。 阮柔看向高捷,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对呢。 要说知道,为什么一直坚持,要说不知道,对上经验阅历更深的父母却不愿意说,明显知道自己的言论站不住脚。 对上没有恶意的长辈,阮柔干脆照实说了,“叔叔阿姨,你们可能真的把高捷养得太单纯了。”一副替他们担忧的模样。 而后,将自己被董建一家吃绝户的事情简单说了,“事情就是这样,高捷认为我不够感恩,没有把我爸妈留下来的钱和房子都拱手相让,不够善良、不够大方。” 一番话,把高父高母听得都脸红了,为自己教出一个是非不分的女儿。 “真是对不住,给你造成麻烦了。高捷这孩子,我们以后会好好教导,绝对不让她再给你们添乱。”高父等着女儿的眼神都要迸出火星子来。 高捷缩了缩脖子,心说阮晴空真不是个东西,学生间的矛盾竟然还跟家长告状,丝毫没想起是自己先把父母搬出来的。 “没什么,高捷对我做的,我已经还回去了,还要她心理够强大就行。”阮柔无所谓道。 高父高母再三道谢,又给点了不少的蛋糕,让她们吃不完带回去。 不是不分是非的父母,阮柔心道,随即眼珠子一转,想出一个好主意来,“对了,叔叔阿姨,我觉得你们把高捷养得太天真单纯了,说句难听的,以后你们总要比高捷先离世的,她这样善良,以后一个人可不得被人欺负啊,不对,说不定不是被欺负,而是好心把家产都贡献出去做好事呢。” 高父高母的脸顿时更黑了,看向女儿高捷的眼神尽是恨铁不成钢。 他们夫妻就生了一个女儿,赶上计划生育,就没想着再生,难免娇惯了些,可没想到娇惯出一个傻子来,也不知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这位小同学说的还真有道理,毕竟如今,被吃拒绝的不只有孤女,会有富裕些的独生女。 第643章 阮柔于是亲眼看着高父高母的神色变幻万千,接下来就看清醒的高父高…… 阮柔于是亲眼看着高父高母的神色变幻万千,接下来就看清醒的高父高母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狠一点的,再生个二胎,看高母的年纪也不是太大,顶多四十岁不到的样子,现在平均寿命高,退休年龄都延到六十岁了,只要不是倒霉催的短命了,活到六七十不是问题,届时,二胎恐怕都能结婚生子了。 软和一点的话,趁着高捷刚成年还能好好教导,起码以后自己要立起来,能保住属于她的高家财产,否则,以后这老两口还有的怄气日子过呢。 旁人的选择,阮柔管不着,高父高母很快赔笑道歉后,拽着女儿匆匆离去。 这日之后,高捷就单方面跟同宿舍三人开启冷战,转而跟隔壁宿舍的走到了一起。 至于阮柔三人,压根没放在心上,该学习学习,该吃喝吃喝,享受着大学生的好时光。 阮柔的生活过得顺遂,无事并不轻易出校园,而一直苦等在西城的董建等人可谓万分心焦。 靠着原主父母的存款和赔偿金,董家人这么多年来从没工作过,等阮柔卷走属于自己的财产房屋,他们可谓彻底傻眼,但却没有一个人想过靠自己的劳动工作挣钱。 眼看距离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董轩早早去学校报到,他马上大三,眼看就要毕业,可不能轻易休学断了前程。 至于今年同上考上大学的董多多,因为没有学费生活费,在几番跟董建这一对父母要不到钱后,只得去学校办理助学贷款,至于生活费,则要靠自己想办法。 董多多自然不愿,可奈何一家四口真的没有钱了,唯独董建手机支付软件上还有几百块钱,自从花光后就靠着刷信用卡度日,还想着等阮柔出校好找她要钱呢。 董建和妻子崔红躺在昏暗的小旅馆,没钱住不起大酒店,就只能找这种破旧脏污的小旅馆勉强容身。 崔红看着咕咕叫的肚子,忍不住催促董建,“还不点外卖,你不饿啊。” 董建哪里是没点外卖,而是根本点不起,“我信用卡都刷爆了,点不了,你用你的手机点外卖吧。” 崔红满心不乐意地打开手机,抱怨道,“我的信用卡额度也不高了,最多再撑十几天,到时我们不会连外卖都没得点吧。” 闻言,董建眼冒凶,“等那个死丫头出来就好了。” “可那个贱丫头出来也不会愿意掏钱吧,你看她之前那个态度。” 董建若有所思,是啊,贱丫头如今壮了胆,又脱离他们一直精心维护的环境,都说读书明智,读了大学、见识过更多的人情世故,肯定不愿意再把那么多钱拱手相让,他得想个办法才行。 “崔红,你帮我查查,舅舅能继承外甥女的遗产吗?” 拿着手机的崔红猛然抬头,看向董建,“你想干嘛,谋财害命啊。” “哼,什么谋财,那些钱本来就该是我妹妹的,要不是我那死鬼爸妈死的早,我妹妹的遗产本来就该是我的,一个死丫头凭什么用那么多钱,这些都应该是我们儿子董轩的啊。” 崔红一想,倒也是,以公婆那看重儿子孙子的态度,阮家的遗产肯定是自己儿子的,就是可惜死得太早了。 如此一来,她对图谋这个外甥女财产的事倒没什么意见,就是,她压低声音问,“可那是一条人命啊,要是被警察查出来可怎么办。” “只要肯花钱,就能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董建笃定道,他从来不是个老实人,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也听说过以前不少这样的事,所以很是有自信。 “但我们没钱啊。”崔红无奈,连个外卖都要推三阻四,拿什么去收买人。 杀人可是要命的大罪,没有个几十万,恐怕没有人愿意干。 董建确实道,“等把财产弄到手,几百万而已,还怕掏不出几十万吗?” “那,就干啦?”崔红小心翼翼问。 “干了!”董建面色狰狞,“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查的怎么样了?” 崔红凑到董建身边,把手机查出来的结果给董建看。 “我看网上说,‘遗产继承的第一顺序是配偶、子女、父母;第二顺序则是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根本没有说舅舅。’”崔红不懂法,还以为自己这个舅舅舅妈作为亲属可以继承呢,结果一查竟然没有。 董建有些心慌,“怎么会没有呢,我们可是把她养大了啊,虽然说是舅舅舅妈,可跟亲生父母也没什么区别了。” 崔红生气,“可网上就是说没有啊,光靠我们说,法律又怎么会认。” “那就让阮晴空写遗书,只要指定继承人是我们,法院就得认。” “那死丫头现在视我们为洪水猛兽,怎么会愿意让我们继承她的遗产。”崔红觉得董建就是说了一句废话。 “那就把她绑了,逼她写。”董建心一横,立马把原本准备的谋财害命,转变为先绑架写遗书,再谋财害命。 “这样倒是可以,不过,你做事千万要小心啊,千万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崔红小心叮嘱,崔健要是进去了,这家没人养不说,一双儿女还得背上恶名,以后考公都不行,岂不是耽误了前程。 董建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比你清楚。你的外卖到哪了怎么还没来,是要饿死我吗?” 崔红满肚子气都在想着过不久那贱丫头马上就要去死后烟消云散,“快了,还有几分钟,你先起来洗个脸。” “洗什么洗,又不出去见人。”董建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天没出门了,每天就窝在小旅馆里消息。 等外卖送来,崔红接了外卖,董建这才终于从床上爬起来,脸没洗、牙没刷,只顾大快朵颐,看得崔红险些没了胃口,好在这几天节省,最后还是把外卖吃了个精光。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商量接下来的计策。 要想绑架一个人当然不简单,现在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则是,阮晴空基本不出学校,总不能让绑匪直接去学校里面绑人吧。 “得先把人引出来。”董建眯着一双小眼睛,如是说道。 “我去找她,一定把她骗出来。”崔红道。 “不,不行,”董建否决,“我们之前跟她闹过矛盾,你一去,她就出事,肯定会引来怀疑,到时候就算没有证据,遗嘱也会引人怀疑的。” “那?” “之前那宿舍不是有个丫头替我们说话,你试着去接触一下,看能不能让她把人骗出来。” 崔红喜得一拍手,“好办法,那丫头单纯的很,我两句话的事。” “行,那我负责去找绑匪,至于钱我来贷款,那些小贷平台现在都不要什么证明,可比银行好多了,说不定以后还可以不用还钱呢。”董建说着,已经开始下载各种小贷平台,甚至贪心地想多薅一点,反正等几百万的遗产到手,还钱不过小事一桩,还能改善一下现在的生活条件。 夫妻两一番商量,吃过外卖后,便各忙各的事。 身处学校的阮柔当然不会知道董建夫妻商量的坏主意,但她知道,之前一直跟自己各种不对付的高捷,这两天突然想跟自己和好,肯定有猫腻。 高捷其人恐怕从出生下来就没受过委屈,所以,在碰到阮柔这种丝毫不给面子、甚至直接对峙上的人后,自然很是生气,别说弯腰和好,就算阮柔主动低头示好,也不会愿意重修于好的吧。 所以,阮柔笃定,高捷突然示好,必然有所图。 “不去,最近课这么多,我学都学不过来,哪里有时间出去玩。”阮柔直接拒绝。 “就是因为课程多,所以才要出去散散心啊,正好,我请你们三个出去吃点好的,再去看一场电影,劳逸结合,才能更好地学习啊。”高捷的话看似有理,其实全是漏洞。 整个宿舍四人都是计算机的学生,可就数高捷的成绩最差,平时上课根本不用功,去机房更是几次三番翘课,还好意思说好好学习呢。 不过嘛,阮柔想着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歪主意,遂推辞几番后,到底同意下来。 等晚上,高捷在阳台跟人通话,她悄悄偷听了会儿,这才明白其中究竟,原来高捷是被崔红央求这才故意哄她出校的。 崔红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但对高捷的意图,阮柔持保留态度。 因为高捷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心思,可真要说她想做坏事,那也是不可能的,这就是个纯真的小白兔,顶多想给她添点小麻烦,故意逼她去跟董建崔红相见,恶心自己一下罢了,真想害自己,她还没那么胆子和黑心。 就是不知道董建崔红夫妻故意曲折来找自己,是有什么坏主意。 要钱的话,自己肯定不会给的,按理他们夫妻俩已经早无余财,不早早回去,还死留在西城,肯定没打好主意。 总归是图谋自己手里的钱财,不是算计要挟,就是——谋财害命。 第644章 基本确定董建崔红打的歹毒主意后,阮柔生出将计就计的想法。 …… 基本确定董建崔红打的歹毒主意后,阮柔生出将计就计的想法。 总不能一直看着董建崔红恶心人,现在他们还没做出足以令法律惩处的事,她不好直接把人正法,那就只能钓鱼执法了。 “好啊。”这么想着,阮柔答应下来高捷结伴出学校的建议。 的确有一段时间没出去,阮柔宿舍商量后,定在这周六去学校最近的商场逛街买东西顺便吃大餐。 于是,周六早上九点,难得没课,几人睡了个大懒觉,方才在高捷的催促下起床 谢竹忍不住抱怨,“今天周六,又没什么事,就该多睡会儿的。” 高捷态度却很是积极,笑着道,“咱们宿舍好不容易一起出去逛街,早点去也好,还能赶上午饭呢,我请你们吃火锅。” 闻言,几人都不吭声了,老实起床收拾。 大学开学几个月,原本老实的高中生都学会了化妆,区别只在于化妆浓淡。 阮柔简单化了个淡妆,等几人都收拾好,时间已经来到中午十一点。 “哎呀,都中午了,咱们快走,我已经提前点好餐了。”高捷简直积极地不像话,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问题来。 要知道,自从上一次高父高母过来谈过一次后,高捷的零花钱就被硬生生砍了一截,如今花钱也知道算计着来,一顿火锅可得好几百呢。 阮柔同事接收到金以寒和谢竹担心的视线,投以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后,两人这才终于站起身来假装才收拾好。 “好了,赶紧走吧。”高捷叫叫嚷嚷,这一早上净听她催促了。 四人打扮妥当,一齐出门,别的不说,几人容貌都不差,走在一起也算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呢。 出了学校,随手打了辆车,几人就往最近的商而去。 果如高捷所说,早就点好的火锅套餐,直至吃完,都没有任何异常出现,还让阮柔小小怀疑了一下自己是否多心。 吃过饭,又是兴致盎然去逛街,约莫逛了一个小时,就再也走不动了,索性停在一家奶茶店前。 难得的休闲气氛,阮柔都感觉和几个舍友的感情都好了不好,果然,多出来逛逛聊聊天才能增进感情啊,当然,这份感情特指除了高捷之外。 喝过奶茶,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三点半,刚才还说累了的众人再次起身逛逛逛,在漂亮的首饰衣服前,疲惫只能是暂时的。 就在欢快逛街的途中,不出意料外的还是出了意外。 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董建和崔红,阮柔第一时间看向高捷,果然见她面上露出一丝心虚神情。 “你们来做什么?”阮柔冷着脸问。 董建舔着脸,没有了上一次的气势汹汹和催逼,“晴空,舅舅是来跟你告别的,我和你舅妈商量着要回去了,所以最后来见你一面。” 阮柔无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要死了呢,别说只是暂时离开,就算真死了,她也不会有丝毫的不舍伤心好吧。 “哦,那再见。”阮柔轻飘飘回答,眼中带着笑意,那模样好似在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演出什么戏来。 董建脸上肥腻的肥肉抖了抖,努力压制下怒气,“晴空啊,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动你爸妈的遗产,可我和你舅妈真的没有办法啊,我们又没有那么好的学历,找不到好的工作,撑死了也就那些一个月挣两三千还累死人的活儿,所以才会打歪主意。” 阮柔没再吭声,静静听他说。 崔红见她终于没再怼人,还以为董建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终于引起外甥女的恻隐之心,连忙接着说道,“不过这一趟来,我们已经知道错了,现在走之前再来找你一趟,就是想跟你道歉的,希望你能原谅我们,以后我们回去了才能安心过日子。” 两人态度很是低三下气,看起来一副知错能改的模样。 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一出戏是董建思考了几天特意想出来的。 道理很简单,但凡阮柔被绑架一死,警方定然会展开调查,届时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自己这个之前就有矛盾的舅舅,虽然他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提前和好洗清嫌疑才是最保险的,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一出道歉示好的大戏。 当然,这也是他们找上高捷说服她带人出来让双方见一面的理由,否则,高捷是单纯又不是真傻。 “说完了,那你们可以走了。”阮柔道,看着他们那一副虚伪的模样就觉恶心。 “晴空,你就原谅舅舅吧,舅舅保证以后改邪归正,回去就好好找个工作赚钱,以后把你当亲生的女儿。” 阮柔都懒得多嘴,董建和崔红就是对重男轻女的,眼中最重要的就是董轩,至于女儿董多多,看其名字就知道,那是董家多余的孩子,也就是之前有原主这个被压迫的在,所以才得以跟正常女孩一样长大,没受到太多苛待。 以后,没有了自己的供养加上没了大额财产,董多多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原谅是不可能的,你们不走我就走饿了。”阮柔说着,绕过他们就要走。 崔红还试图去拦,被董建拉住,她奇怪问,“你昨天不是说一定要求的她的原谅吗?” 大庭广众之下,董建看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多余的人关注自己,这才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两人走到僻静角落处,他解释,“看她那个冷心冷情的样子,跟我那妹妹一模一样,我就知道她不可能原谅我们,就算了吧,有今天的道歉应该也足够了。” 崔红这才放心,随后悄声问,“你确定你找的人安全吗?” “放心,收了那么多钱,总得把事办牢靠了。”董建冷哼,“那可是五十万,买他坐牢几年都够了,更何况,只要他把事情做好了,还不一定会被抓住呢。” “嘶。”想起花出去的五十万,崔红就有些心疼,“那可是五十万啊,省着点花,都够咱们一家五六年的花用了。”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之前有钱的时候,崔红花钱大手大脚,最近体验了几个月没钱的日子,崔红可谓深刻领悟到金钱的重要性,以及五十万是多大的一笔钱。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董建看不得这罗里吧嗦的样子,太小气了,看着就不像能成事的。 担心崔红靠不住,他忍不住再次叮嘱几句,“你也别心疼这点小钱,也别老是惦记,最好彻底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以后做梦都不要再说一句。” 崔红连连点头,她是舍不得钱,可她也怕啊,指使绑架谋杀,那可是杀人的大罪,被抓了说不定得被判死刑呢。 阮柔走后,过一会儿回头,已经看不见董建两人的身影。 她干脆停在一家鞋店的长椅上,看向高捷,“是你跟他们通风报信的?还是说,你几次三番特意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让她他们找我麻烦?” “是,是我告诉他们你今天出来的,可我也是为了你好啊。”高捷有些心虚,可也有些不以为然, “我知道,你记恨之前他们惦记你爸妈遗产的事,也知道你在意那些钱财,可到底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你舅舅舅妈已经知道错了,也愿意对你道歉,以后会好好改正的。你就这么两个亲人了,忍心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吗,不如就此原谅他们,以后还有一门亲戚走动。” 阮柔连呵呵都懒得说了,到底什么样的脑子,才会相信董建和崔红两人的鬼话,看一旁金以寒和谢竹一言难尽的神情就知道了,恐怕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吧。 “哎,晴空,你等等我啊。”高捷说完还察觉到不对劲,沉浸在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的喜悦中,见阮柔走远,连忙追了上来。 阮柔此刻已经十分笃定董建的恶意,坏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突然改过自新,爱财的人不可能突然大方,懒惰的人更不会就此变得勤劳,所以,一定有所图。 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高捷三人,她无意牵连无辜,索性借口自己生气的理由,甩开三人单独行动。 “高捷,你们自己逛吧,我心情不好,想自己出去走走。”说着,果真不再搭理几人自己径直离开。 离开了商场,阮柔没有打车,而是走向最近的地铁站,距离不远,就几百的距离,几分钟就能到。 结果,就这短短的一截路,就有人冒出来。 当一张帕子从身后捂住自己口鼻的同时,阮柔竭力屏息,假装昏迷过去。 很快,她闭着眼感觉自己被抬上一辆面包车,车上,阮柔用最后的意识通过手腕的智能手表拨通了报警电话,还不忘通过微信给金以寒发了一个实时位置分享,而后,彻底昏迷过去。 她就是在赌,赌董建觊觎自己的财产,所以才会选择绑架,而不是车祸之类简单粗暴的形式,以董建这个舅舅的身份,哪怕有事实的抚养关系,可也继承不了多少遗产,最大的可能,对方还需要自己的遗嘱,这就是她留给自己求救的机会。 第645章 等阮柔尝试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四周也空荡荡的,只有…… 等阮柔尝试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四周也空荡荡的,只有四面水泥墙,她猜测自己是在西城的哪处烂尾楼,自从房地产商暴雷后,烂尾楼便越来越多,遍布城市大街小巷,成为不少罪恶的滋生地。 她摸摸身上,果然,手机已经不见了,但藏在鞋子里的手表还在。 这是一款新型电子手表,外面看跟传统的手表差不多,但实则可以直接通话,也安装了很多应用,跟一个小型手机也不差什么。 她打开地图软件,确认自己的大概位置后,就再次拨打妖妖灵汇报了自己的位置。 等对面确认登记说警察正在周边寻找具体位置后,挂断电话,她打开软件。 金以寒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不是问她在哪儿,就是问她怎么了,又说自己已经报警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阮柔心里暖暖的,世界上有董建那样的亲人,也有金以寒这样的朋友,明明没认识多久,却很是关心她的安全。 她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没等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些微的动静,于是赶忙把手表恢复原样,假装仍旧在昏睡着。 “哗啦。”一阵凉水铺面泼来,在初冬的晚上冷得阮柔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她装作才醒来的样子,看着对面两个蒙面壮汉,战战兢兢问,“你,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听说你身上有不少钱啊,兄弟几个也不多要,五百万就成。”绑匪明显使用了变声器,明明是个男人,出来的却是女声。 “我,我没钱了。”阮柔哭嚎着。 “别骗我们,小命不想要了?”另外一个绑匪说道,“我们可是打听过的,你舅舅闹去你们学校的事情可是传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你身上有钱。” 阮柔心道这借口找的倒是好,不过嘛,她无亲无故的,就那点钱在自己身上,根本没有人赎自己啊。 她一副说话被揭穿的样子,“那我转给你,不过真的没有五百万,顶多四百万,不行你把手机给我,我现场查给你看,直接转给你行吗。” 听到此,两名劫匪互相对视了一眼,似是没达成一致,两人重新出去商量 隔着破旧的木门,阮柔依稀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一个劫匪说,“她真的有四百万,要不我们真干了?” 钱财动人心,阮柔虽然不知道董建承诺了他们多少,可绝对不会超过一百万。 绑架勒索的罪名总归比绑架杀人要小的多,没道理风险更大的收益反而越小、 “你疯了,这钱你有命拿,有命花吗,被警察查到就全完了?”另外一个劫匪到底冷静些,他可不想为了四百万沦落为被通缉的罪犯。 “洗一下不就行了吗,我有一个兄弟是干诈骗的,有这方面渠道,就是要收百分之十的手续费。”劫匪甲依旧蠢蠢欲动。 好家伙,阮柔心内暗叹,这两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她并不担心。 一来,刚才跟警察的通话中,对方说过他们那边会联合银行一起操作,哪怕必要时刻必须得转这份钱,也会想办法立即锁定对方的卡,绝对不会让钱跑了。 二来,警察估计就在周围很快就能过来,这群人连暴露都不想暴露自己,跟警察正面对抗的可能性很小,尤其在自己没有任何损伤的情况下。 “真的假的,靠谱吗?”谨慎些的劫匪乙闻言有些心动,“可是,那个董建知道我们绑架的事,他会不会怀疑甚至报警。” “呵,他又没有我们的联系方式,更不知道我们是谁,至于报警,他敢吗?”劫匪甲不以为意,“这笔钱只要赚到手,足够我们金盆洗手了,你可要想清楚,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我一个人干也行,完事不会少了你的二十五万。” 这笔生意,两个绑匪的佣金是五十万,不过还要抽一万给中间的介绍人。 但如果按照劫匪乙所说,直接拿四百万,抽一成,也就是三百六十万,两个人干各自能拿一百八十万;而他一个人干,分劫匪甲的二十五万,则能到手三百三十五万,即便在房价颇贵的西城也能买下市中心的房子。 还是那句钱财动人心,劫匪甲不是嫌弃二十五万少,而是本来两人的条件差不多,光这一单,以后劫匪乙可以直接金盆洗手,而自己还要冒不知道多少次风险才能挣那么多,两相一对比,就很不是滋味了。 “你让我再想想。”劫匪甲抽出一根烟点燃,只是出于谨慎,最后的烟头直接捻灭揣进专门准备好的垃圾袋准备离开的时候带走。 接下来好一阵,外面都没了动静,估计这决定挺难下的。 约莫过去一刻钟,劫匪乙不耐烦催促,“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的。” 劫匪甲咬咬牙,“干了,我们一人一百八十万。” “成。”劫匪乙没怎么在意,干他们这行的,基本都是拿命拴在裤腰带上,随时可能就掉了,能均分的情况下,也不会无端翻脸独占,风险太大。 阮柔听着声音,心道警察怎么还不来啊,真把钱转出去到底有风险,她可是知道,现在洗钱的手段极为高超,很多时候根本查不到,更别说找回了。 好在没叫她失望,外面的劫匪还没碰到木门,外面就响起了打斗声,不用想,肯定是警察跟劫匪打起来了。 阮柔连忙起身,也是此时才发觉自己的手脚都有些酸麻,不敢从正门楼面,她打开一旁的窗户,也不知道这烂尾楼怎么做的,反正她很轻易就出去了,依旧没敢往打斗的地方去,而是很识趣地走远了些。 原地不时传来打斗声,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煎熬,她不由得庆幸,好在国内禁止持枪,所以也没听见电影里常见的枪声。 不知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连手表都忘记拿出来,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只感觉过去了许久许久,世界终于安静了。 “阮女士,你还在吗?”手表响起,阮柔这才确认是警察赢了,顾不得接电话,她直接朝其方向奔去。 果见两个劫匪都已经戴上了手铐,原本脸上的黑色蒙面罩也被脱下来,露出两张很是凶恶的大脸,哪怕被抓了,那眼神依旧恶狠狠要吃人似的。 “警察,我在这儿。”阮柔一边掏出手表一边招手。 来的一共有十个警察,对上两个劫匪有明显的人数优势,也不知刚才怎么打了那么久,估计是因为不好动枪,而劫匪有刀吧。 “阮女士,你没事吧,两名劫匪已经被抓获,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好。”阮柔应得很是痛快,面对救了自己的人,阮柔的态度不要太好。 四名警察看着两个劫匪,另外两个警察在拍照记录现场,还有两个在收拾屋内的东西,另有两个领着阮柔往外走。 等来到外面,阮柔本以为是警车,结果发现是两辆再普通不过的便车,跟路上的车没什么区别,还让阮柔有些小失望。 “走吧。”十个人,六个警察跟劫匪一辆车,阮柔跟四个警察一辆车,呼啦啦往警察局而去。 接着,警察登记了案情,做了笔录,就通知她可以回去了,并表示劫匪那边会再进行审问,之后有新的结果会再通知她,还问她有没有人来接。 阮柔摇头表示没有,自己一个人回学校就行,然后,补充了自己今天的经历和怀疑,重点在今天碰见了跟自己不对付的董建崔红夫妻身上。 “你怀疑这起绑架案背后有人指使?”警察严肃问。 “对,我怀疑是我的舅舅董建一家做的,今天就是他们骗我的舍友,我才会出学校,之前我为了躲他们一直不出来的。” “行,知道了,稍后我们审问后会传唤可能的嫌疑人,你可以先回去了。” 出了警察局,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十点,外面昏暗一片,夜风寒凉,阮柔却是挺开心的。 给金以寒简单报了平安,阮柔打了辆车,跟没事人一样回到学校。 金以寒不知其中内情,并不敢到处瞎说,甚至因为高捷的原因,她连谢竹都没敢说,唯恐泄露出去,高捷再给人通风报信,心中那叫一个忐忑,直至收到平安信,这才放下心l来。 高捷从下午开始就觉得金以寒有些奇怪,等阮柔一回来,金以寒直接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叫她更是疑惑丛生,这激动的模样,不像分开了一下午,而像是生离死别了一般。 “哼,就显得你们关系好。” 人平安回来,金以寒看了一眼阮柔,知道可以说了,这才终于憋不出说了出来。 “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你个绑架犯同伙,就等着明天警察来抓你吧。” 这种情形,高捷算不算犯罪,阮柔也不知道,不过被警察调查是肯定的,这对于一个刚大学的大学生来说,已经足够恐怖,更何况接踵而来的还会有各方舆论指责和学校的处理,只希望高捷经此一遭,可是长点记性吧。 第646章 高捷本来正生气,此时闻言,猛然抬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 高捷本来正生气,此时闻言,猛然抬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以寒冷哼一声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晴空今天被人绑架,背后的指使就是董建夫妻,你可是其同伙帮凶。” “啊?”高捷当即愣在当场,很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明明前阵子董建和崔红夫妻找到自己的时候,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说他们已经知道错了、想诚心悔改。所以才要求她把阮晴空带出去,当面道歉道别。 她明明也是一番好意,是为了舍友的骨肉亲情着想才会同意的,半点好处都没有收,怎么突然就成了绑匪的同伙帮凶了呢? 高捷百思不得其解,但事关身家清白,还是努力为自己辩解,“阮晴空,我真的没有恶意,是你舅舅舅妈说要跟你道歉,我才会约你出去的,至于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这话你跟警察说去吧,我已经跟警察说了你约我出去的事,最迟明天警察应该就会来找你调查了。” “你怎么这样啊?”高捷忍不住抱怨。 但不管高洁怎么想、怎么说,事情已经成定局,接下来的真相归警察去调查。 一时间,宿舍四人各有各的想法,金以寒跟谢竹自然是打定主意以后远离高捷,不管高捷图什么,这样打着为你好的名义逼你做不喜欢事情的人,没必要多来往。 至于高捷,则是忐忑非常,想打电话给父母,又想着或许事情没那么严重,自己能解决。 一夜好眠,翌日,阮柔起来精神奕奕,丝毫不像昨日才遭遇绑架事故的人,金以寒和谢竹的状态也还行,唯有高捷脸上挂着一对黑眼圈,神色憔悴,精神萎靡,看着好似一夜没睡。 第二天正是周日,有了昨天的意外,今天一整个宿舍的人都没有出门,都安静待在宿舍。 尤其高捷,上午连床都没下,早上醒来简单洗漱过后就又爬上了床,恨不得全世界都没人发现自己。 然而,事与愿违,公安局的动作很快,早上才九点,警察就开着警车“嘀嘀嘀”地进来。 警车进校门可是稀罕事,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甚至很多想看稀奇的学生紧跟在警车后面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警车来到阮柔所在的宿舍楼下时,立即把宿舍楼的舍管大妈惊动了。没有 “警察同志,你们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舍管大妈凑上来,心里直打鼓,可千万别自己负责的这栋楼有人出事啊,她一个月you就拿那点工资,可担不起责任。 警察简单讲述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又特意说明他们是来带高捷走的。 舍管大妈唬了一跳,查清楚哪个班的,连忙通知辅导员过来,随后带警察上楼找人。 来到阮晴空的宿舍,正巧坐在门口的谢竹把门打开,正正对上一群警察的视线,心肝一颤。 “宿管阿姨,这是?” “你们宿舍的阮晴空和高捷在吗?”宿管大妈问。 “在呢。”谢竹当即让开身形,露出整个宿舍来。 阮柔昨天才从警局出来,还眼熟着呢,至于高捷,在听见警察找自己后也不敢躲老老实实从床上下来,缩得跟鹌鹑一样。 “警察叔叔,我真的没有做坏事。”高捷第一时间替自己解释。 “高捷,你跟昨天的阮晴空被绑架案有联系,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几人说几句话的功夫嗯,辅导员也匆匆而来,第一时间跟宿管大妈了解情况。 等听完全过程,辅导员又是庆幸又是怒其不争。 庆幸的是虽然自己的学生遭遇绑架,但好歹安全回来了。 怒其不争则是这个叫高捷的学生,之前听说两人就闹过矛盾,但那时候不算好大事,她也没有以辅导员的身份来批评教育,进而酿出了今日的苦果。 “高捷,你老实跟老师说,你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辅导员严肃着一张脸,这不仅事关学生的个人安全和前途,更事关学校未来一段时间的声誉和舆论,她必须得问清楚了。 “没有关系,我根本不知道他要绑架阮晴空。”高捷认命解释。 从昨天到现在她不知说了多少遍这句话,但根本没有人相信。或者说他们相不相信本身也没什么用。 “警察叔叔,你带我走吧,我愿意接受调查证明我的清白。”或许解释了太多次,高捷此时破罐子破摔,也不害怕根据警察局接受调查了。 辅导员却不能这么轻易放人走,还得跟警察交代几句,“警察同志,都是年纪不大的学生,虽然已经上大学了,但心志没有成熟,请你们态度稍微温和一点。我这边也会通知学生的家长待会儿就去警察局了解情况。” “好的,同志,我们这就把人带走了。”警察态度比较和缓,主要在于他们昨晚经过一番调查后,猜测这位高捷同学真不知绑架内情。 很快,高捷被带走,虽然没有上手铐,可被警察一前一后押送走的场景,还是在学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学校论坛很快挤满了各种各样的猜测,不仅与事实相差甚远,甚至有越猜越恐怖的架势,高洁都快从一个绑架案的帮凶嫌疑人,变成绑架案的幕后指使者了,把一众学校领导气得够呛。 “赶紧澄清,事实真相还没出来,怎么能就这样妄加揣测、毁坏学生的名声,学校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校长你也说了,事实真相还没有调查结果,我们要怎么澄清呢?” “那就有什么说什么,总之不会比论坛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更差了。” 于是,论坛管理人一边删帖,一边开了新帖澄清,大意就是有学生涉及一起绑架案,被警方带去配合调查,具体事宜等警方公布案件后才能澄清,请学校的师生们谨慎对待,小心发言。 论坛被删帖后,学校大大小小的联系群都发布公告让学生不允许再讨论这件事情,线上的舆论暂时平息,但是线下悠悠众口难停,舆论还是飞速扩散,甚至上了本地新闻。 另一边,高捷上了警车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夹持在中间,就跟电视剧里的犯人一样,顿时心里拔凉拔凉,顿时忍不住询问,“警察同志,我可以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吗?” “不行。”警察直接拒绝,担心嫌疑人被指引串口供。 高捷立刻蔫了,强烈的后悔涌上心头,第一次懊悔自己怎么就听了那董建夫妻的鬼话,看着就不像好人,果然不做好事,还坑了好心的自己一把。 可再后悔也为时已晚,她只能尽量回忆自己的行为,好找足够的理由证明自己所做的事情并没什么恶意,以及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总之,那叫一个心慌意乱,后悔不迭。 等她到了警察局,高父高母前后脚跟着到了,她想扑过去诉说委屈,可高父高母的神情十分冷淡,再也没了之前的紧张兮兮。 她敏锐意识到,高母始终跟自己保持着距离,就连高父也隐隐护在高母身前,好似担心自己会伤害她一样。 脑中如电光石火,她第一时间想到了二胎。 爸妈不会真的给自己生了个二胎吧,作为独生女,高捷以往享受着独一无二资源的同时,也免不了担心被弟弟妹妹争夺宠爱,所以网上那些关于父母高龄生二胎的消息她看得很是认真。 “爸妈,你们是不是要生个儿子,就不要我了?”高捷委屈巴巴,“你们为什么这么大年龄还要二胎,儿子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以后你们老了难道还指望我给你们养儿子?” 闻言,本来还有几分担心的高父高母放下了大半的心,高母心道这二胎还真生对了。 自己今年才四十岁,就算生下二胎,等孩子十八上大学时候,自己也才五十八,刚退休的年龄,就算体力跟不上,可夫妻俩现在收入都不低还有存款,怎么就养不起一个孩子呢。 再者说了,退一万步,这个孩子压根没有测性别,他们夫妻都还不知道,怎么女儿就敢说这是个儿子?还说他们重男轻女,如果他们真的重男轻女,之前十几年怎么会只生一个独生女,压根没想过生二胎,还不是因为这个大女儿靠不住。 生气之下,对大女儿把自己折腾进警察局的事都没那么生气了,只静静等待着接下来警察的调查结果。 不一会,警察通过通讯软件和对高捷的审问,查实高捷跟董建绑架案无关,但因为被忽悠帮犯罪分子哄骗受害人出校园,还是被狠狠教育了一顿,连带高父高母都被训了一顿。 出了警察局,高捷讪讪道,“爸妈我都说了我跟绑架案没有关系,是我舍友和警察同志们误会了。” 高父高母其实相信大女儿没这么心思,可同时也证明了她的蠢笨和为人不行,什么好心牵线恢复感情,骗傻子呢,看人不舒坦才可能。 “就这样吧,警察调查清楚了就好,学校那边,我们今天跟你一起去学校解释一番,只是,后面肯定还会有流言蜚语,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哪怕已经准备生二胎,可到底是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高父高母也不能立刻放下,该他们做父母承担的还是得担起责任。 三人折返学校,通过跟学校领导沟通做了澄清,高捷的名声算是恢复了,但嘲笑她蠢笨不堪以及担心自己也无疑被坑的人还是迅速跟她保持了距离。 第647章 另一边,董建和崔红夫妻俩都被警方逮捕,证据确凿,属于刑事犯罪,…… 另一边,董建和崔红夫妻俩都被警方逮捕,证据确凿,属于刑事犯罪,直接就被审判坐牢,连带两个绑架犯一起,四个人住一个牢房,两人时不时被人高马大的绑架犯围殴。 董建和崔红被审判的时候,董轩和董多多这对兄妹听说后连忙奔波过来求情,两人约了阮柔出来,先是苦苦哀求,再是怒骂指责,最后甚至跪下来求她签谅解书,不过都被阮柔拒绝。 “这样的绑架犯亲戚,我可不敢谅解,还是在监狱里好好改造吧。”阮柔一顿无情输出,转身离去。 董轩和董多多怨恨看着人离去的身影,又奔去监狱探望亲生父母,自然又是一番指责。 父母坐牢,对做子女的影响可不小,尤其还是绑架这样的大罪,以后别说体制内,但凡沾点边需要做背调的单位恐怕都进不了,这也是对他们的报应了。 不过,工作都是以后要考虑的问题,现在摆在兄妹们面前的问题就是,大学的费用该怎么办,两个都是吃不了苦的,董轩勉强撑着读完了大专,而董多多因为挣不到足够的学费生活费,勉强读到大二就退学谋生了。 至于阮柔本人,生活不愁,学业努力精进,忙碌而充实的大学毕业后,直接进了世界五百强单位,一路从小职员到高管,将一直关注着她的董建一家羡慕嫉妒得够呛。 十五年后,还活着的董建和崔红出狱,一大把年纪又有案底,尤其董建还瘸了一条腿,根本找不到工作。 好在两人还有一双儿女,总归能找他们给自己养老。 此时的董轩回到老家找了一份工作,没车没房,人又不咋样,此时都快四十依旧没有结婚,父母找上门也没有办法,只得在一起生活。 可儿子没钱结婚,不结婚就没有孙子,把董建夫妻急得够呛,最后想了个主意打算找女儿要钱。 董多多大学肄业,可高中的学历根本找不到好的工作,毕业没两年,就随便找了个男人嫁了,男人挣钱养家,她在家里伺候一家老小,不想着富贵日子的话,其实还算过得去。 可平和的家庭和生活自从董建崔红这对爸妈出狱找上门,就彻底陷入了危机,不能挣钱却还要给父母养老,丈夫和公婆不满,矛盾丛生,没两年就离了婚,净身出户。 离婚后,董多多无处可去,想着自己好歹掏了两年的养老钱,心一横直接去投奔董轩这个亲哥,直到把董建夫妻花了大彩礼娶回来的媳妇搅合散,依旧是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时光一如几十年前。 偶尔关注一下董家情况的阮柔此时已经坐上公司副总的位置,听闻消息后,也只不过一笑,看见他们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阮柔在这个世界一直为事业而奋斗,直到六十岁退休后,才开启了轻松的退休生活,游遍大江南北后,察觉身体不行,回到西城养老,没多久就去世了—— “嘀,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晴空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 “请问宿主是否继续下一个任务?” 短暂休息后,阮柔再次进入任务世界。 这一回,阮柔穿到了古代任务世界的一个丫鬟身上。 丫鬟原本姓阮,不过,自从卖身为奴后,就没了姓氏,被新的主子取名珍珠。 珍珠依稀记得自己的爹是一个秀才,不过虽然有了功名,却依旧是一个穷秀才,下不了地,还因为常年熬夜读书身子骨弱,经常要吃药请大夫,珍珠就是因为有一次秀才爹生病没钱请大夫,被亲娘卖掉的。 被卖的时候珍珠还小,那时候她在家中的名字叫小丫,约莫三五岁的年纪,具体的珍珠也记不清了,她有记忆是从自己成为高府丫鬟开始的。 高府是京都的名门大户,高家太老爷官拜尚书,及至下面的高老爷,也是朝廷三品大员,一家子显赫,后院女眷们用的丫鬟也是自小挑起的。 珍珠虽不是家生子,可因为长得玉雪可爱,被高府嫡出小姐挑中成为三等小丫鬟,名为丫鬟,实为玩伴,主仆俩名分有别,可自小的感情很好。 在高府当丫鬟的日子并不难过,起码比珍珠记忆里依稀记得的秀才爹家吃野菜汤糊糊、还要就着冰冷的河水洗衣服,隔三差五被打被骂要强多了。 时间眨眼而过就是十年,高府嫡出大小姐也到了要出嫁的年纪,十四五岁,及笄之年,身世又好,很快说定了永昌侯府的嫡长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轻男女又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京都谁不说这是一桩好姻缘。 高家疼女儿,双方约好等高家小姐十七再出嫁,如此,再过一年,等十八再要孩子,对女子身体也更好些。 这一年里,高家紧锣密鼓地准备嫁妆,从衣服器具、到金银首饰,从压箱底的因子,到田庄铺面,整整七十二台嫁妆,从生到死,拳拳都是高家父母对女儿的疼爱。 原本这样的高家小姐,可以和夫婿和美一生,经过十年努力,陪同自家小姐一起长大的珍珠也从三等丫鬟升为一等丫鬟,并有幸跟着高小姐一同出嫁,将来不管是高小姐也就是未来侯夫人的管家娘子,还是成为一个同房成为侯爷的姨娘,都是不错的选择。 可根本没有原主选择的机会,珍珠只知道,自从有一日,自家小姐不慎落水后,整个人的性子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整日神经兮兮,吃着华衣美食的同时,还时常念叨着些有的没的。 诸如,人人平等,贩卖人口犯法,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的话,每每听得珍珠冷汗岑岑,再三警告小姐别再说这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珍珠不是没想过自家小姐是被野鬼附了身,可她偷偷问过护国寺的主持方丈,也问过知名道观的道长,可得到的回答都是自己小姐没换人,不过因缘际会,恰逢其时,有一段缘分在罢了。 百思不得其解,珍珠也只得作罢,尽心尽力辅助自家小姐,以免其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不仅牵连侯府,还要连累养大二人的高家。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家小姐早已被换了芯子,被来自现代而来、同名同姓的职场精英高玉兰所取代。 所以,不仅她家小姐早没了,就连主仆间十几年的情分也早就没了。 来自现代的高玉兰自诩职场女强人,十分不习惯穿越后这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王朝,可她的不习惯,没有体现在跟原主的丈夫、新任永昌侯世子叫板,追求男女平等上,也没体现在跟外面的官员夫人们讲究,更没跟整个封建落后王朝的抗争上,而是统统用在了后宅。 作为自家小姐的陪嫁丫鬟,也是未来自家小姐有需要时的通房预备役,且尚有几分姿色的珍珠就这么被盯上了。 “珍珠,如果,本小姐要你做姑爷的通房丫头,你可愿意?” 听见自家小姐这么问的时候,珍珠压根没有太多犹豫的空间,她是一个丫鬟,身家性命皆系于主子一身,别说做通房丫鬟,就是被卖了,那也得认命,故而,珍珠只是木然俯下身子,回道,“一切听小姐的意思。” 现代高玉兰一听,这还了得,原主把你当做亲姐妹,你却想着原主的男人。 自认为接受过现代平等教育的高玉兰顿时接受不了,只觉得原主恶心做作,就跟现代那些撬墙角的毒闺蜜没什么两样,当即就想把原主处理了。 可现代高玉兰也有自己的坚持,处理一个毒闺蜜可以,但买卖人口却不行,不仅是过不了心里那关,还担心被人看出异常,毕竟卖了原本最贴心关系最亲密的大丫鬟,怎么看怎么可疑。 于是,她想出一个好办法,那就是物归原主。 既然珍珠是被卖了为奴的,那直接让人赎了卖身契,让亲生父母领回去不就行了。 她可是看过不少古代小说电视剧,知道这是一件大善事,毕竟免了卖身契,让人得了自由身,还能一家团聚,怎么听都是一件积德行善的大好事。 可她也不想想,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能把女儿卖了换银子吗,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卖的人,又能有几个好人家。 珍珠被卖时年纪尚小,要找到亲生父母颇费了一番折腾,现代版高玉兰找到当初卖人的牙婆,找到其籍贯后,多番打通,才终于找到原主的生身父母。 一如记忆中一般穷困潦倒,秀才爹的病依旧没好,病歪歪躺了十几年,家中穷得快要吃土,亲戚朋友都借遍了,秀才娘瘦得皮包骨,可即使如此,也要供家里唯一的宝贝蛋儿子进学读书。 原主珍珠是秀才爹家的长女,她被卖时下面只有一个弟弟,现代版高玉兰帮她找回家人时,家中依旧只有一个弟弟,可稍一打听就知道,这十年间,秀才爹娘下面又生了三个女儿,之所以不见踪影,则是因为秀才爹娘从第一次卖女儿的经验中尝出好处,生一个养上两年就卖了,如此,十年卖了三个女儿,才能在如此贫困中依旧供养儿子读书。 现代版的高玉兰既不在意原主的抗拒,也不在意其中内情,找回珍珠的亲生父母后,当即施恩般让他们将人领回去,又大方赏赐了二十两银子。 得了银子和一个正值嫁龄大女儿的秀才爹娘喜出望外,对着高贵的世子夫人磕了又磕,这才扯着不甘愿的女儿离去。 第648章 现代版高玉兰自以为做了一件大善事,殊不知回家没出三日的珍珠就被…… 现代版高玉兰自以为做了一件大善事,殊不知回家没出三日的珍珠就被父母再次卖给了一个老男人,得了三十两的彩礼,丝毫不顾那个老男人是个打死两任老婆的凶残家暴男,喜滋滋拿着足足五十两银盖了新房,供儿子考上了秀才。 而再无人关注的珍珠,在一次家暴男喝醉酒的时候,被挑剔没伺候好,直接打死了。 一条人命就此消逝,还是以完全没必要的方式,现代版高玉兰根本不知道,也更不在意,她正忙着享受封建落后时代身份高贵的侯夫人带来的荣耀和光辉,忙着跟妯娌在公婆跟前争宠,忙着跟侍妾姨娘宅斗,忙着讨好宫里的娘娘和皇子,以期帮丈夫稳固侯府继承人的身份,再没了往日自称自由平等现代人的半点骄矜和自豪。 而其中,又何止珍珠这一条人命。 “所以,珍珠的愿望是什么?”阮柔问。 “原主阮珍珠的愿望是,能揭穿顶替自己小姐身份的孤魂野鬼,以及不要回到卖掉自己的亲生父母家,她宁愿当一个丫鬟,守自家小姐的牌位过完一生。” 阮柔轻叹一声,睁开眼,就此成为阮珍珠。 她到来的时间节点尚早,正是原主珍珠刚发觉自己小姐有异常的时候,而距离自家小姐嫁入永昌侯府不过短短半年时间。 “珍珠,我都说了,见了我不用多礼,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姐妹没区别,我早把你当做亲妹妹了。” 原主是怎么回答的呢,她说“小姐,主仆有别,奴婢知道小姐的心,可礼不可废”一番大道理,耐心叮嘱这个时代的道理,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姐就触犯时代的规则被处罚乃至掉了脑袋,毕竟,这是个主子一句话就可以要了下人性命的封建王朝。 现代版高玉兰一遍嫌弃原主唠叨不耐烦,一边却也真的听进去了,她想的则是来都来了,自然要先保住性命做一番大事业出来。 而此时的阮柔么,闻言干脆起身,“多谢小姐恩赏。” 这一下,不自在的反而成了现代版高玉兰。 她心里纳闷,不是说古代主仆有别,丫鬟身家性命皆系于主子一身嘛,怎么自己刚叫起,这丫鬟就起来了,莫非是对自己主子。 高玉兰这么想,却没说出来,否则显得自己虚伪小气,只是暗暗记在心底,提醒自己这个丫鬟不可信。 阮柔听不见她的心声,可从那不甚好看的神情中,大约也能摸透几分她的想法,不就是假装大方善良,等自己真听了后反而觉得下人违逆自己的身份地位嘛,她才不在意。 既然高玉兰吩咐不要多礼,阮柔干脆见人都不行礼了,还一副笑呵呵的样子,看在外人眼里更显得主仆情深。 不过,阮柔知道,高玉兰的身份天然占据优势,只要没揭穿她的身份,自己这个丫鬟就太被动了,第一要事还是该揭穿对方的身份才是。 此时的现代版高玉兰还没在原主这个贴身丫鬟的引导下,一言一行符合这个时代闺阁女子的身份,揭穿她不是原主的事实简单,可作为永昌侯府世子夫人,谁能轻易处理她呢? 若是高玉兰还未出嫁,禀明高父高母,哪怕为了高家女儿的声誉,高父高母也会直接处置了,纵然舍不得,可关在高家佛庙一辈子青灯古佛也就是了。 奈何如何已经成为世子夫人,除了永昌侯夫妻,也就剩天潢贵胄能处理了。 而摆在阮柔面前的困难是,陌生的永昌侯会相信自己一个小丫鬟的话,乃至为此处理掉出身名门的高家嫡女的儿媳吗? 思忖再三,阮柔觉得还是该拉上高父高母做证明,他们说的话总比自己一个丫鬟说的可靠。 于是,阮柔到来的第三天,伺候现代版高玉兰的时候忍不住提醒,“小姐,你看这几天要不要回一趟高府,夫人上次还说思念小姐你了呢,特意叮嘱让您回去呢。” “啊,什么时候的事?”高玉兰纳闷,她怎么不知道,接收这具身体的同时,她也接收了记忆,只是熟悉起来还要些时间。 “就是上次参加建宁公府宴会的时候,夫人特意让嬷嬷告诉我的。”阮柔道,也不怕高玉兰查,因为她说的是真话,并非捏造。 至于上辈子为何没有这出,则是因为原主见小姐举止有异,忙着找道士和尚想要救回自家小姐,所以直接忘在了脑后。 “呃,那就回去一趟吧,就是近几日我的脑子晕乎乎的,珍珠,你明日就时刻陪在我身边提醒我一下。”高玉兰捂着额头,假装头疼说道。 “那是自然。”阮柔应下。 翌日,高玉兰禀告过婆婆侯夫人后,带着礼物回高家。 一路上,高玉兰直接掀车帘朝外张望,丝毫没有作为大家小姐的矜持,可以说,这个现代来的灵魂不仅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还丁点谨慎没有,被人看出异常是早晚的事。 直到马车回到高府,两人从侧门进入。 现代版高玉兰心底还有些慌,虽然是这具身体的生身父母,可于她而言不过陌生人,她有自己的父母亲人,待会见到面还不知如何应对。 忐忑中,高玉兰只见到了高母,至于高父则还在上衙。 母女相见,算下来,自从回门,高母已有半年没正经和女儿说话聊天,平常在外面宴会遇见也不过打个招呼说上几句寒暄,自是担心得紧。 高母细细询问女儿这段时间在永昌侯府的情况,高玉兰早有准备,按照这两日的短暂经历勉强应付过去。 正说着话,突然,高母遣散了下人,独自揽着女儿说话。 如愿被打发出去的阮柔直接跟高母身边的高嬷嬷联系上,她小声恳求,“嬷嬷,我有事要单独跟夫人汇报。” 高嬷嬷是一个面容很严肃的妇人,在高府后宅仅在高母地位之下,府中内外很多事都由高嬷嬷负责,此刻,她仔细打量这个方才给自己和夫人使眼色的丫鬟,眼中闪过沉思。 “可是小姐在永昌侯府有什么不妥?” “事关小姐身家性命,奴婢不敢说,还请高嬷嬷让奴婢见夫人一面。”换魂之事,阮柔不敢对外说,哪怕高嬷嬷是高母最信任的下人。 高嬷嬷心内担忧愈重,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鬼魂之类的事上,而是担心小姐在侯府遭磋磨却不敢说,只得由一个丫鬟来伸冤。 “如此,你待会跟我来吧。” 高嬷嬷很快回到客厅,对着高母小声说了几句话,随后借口后宅有事一起离开。 客厅背后的小茶厅,高母看向下首的丫鬟,满是不解,自家女儿身边的得力大丫鬟她自然知道,当初还是她亲眼教导女儿对待下人之道的呢。 “高嬷嬷说你要见我,可是小姐有何事不便当面说?” 此时没有外人,但阮柔依旧凑近高母,附耳小声将自己发现的异常说了出来。 “什么?”高母满脸震惊,看向丫鬟的眼神满是“你疯了吧”的怀疑。 “夫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如若不信,你待会可以细细观察,小姐这几日的言行举止,实在不是奴婢以前认识的小姐啊。”阮柔笃定的语气,真心实意道,“还请夫人想想办法,找得道高人解救小姐回来。” 高夫人怔愣之下,手臂下意识挥动,将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 清脆的“啪嗒”声很快引来外面守门的高嬷嬷等下人的注意,有人要进来,被高母怒声赶走。 对于丫鬟的话,高母不敢不信,可又不能完全不信,所以,最后还是将信将疑跟着阮柔,从隔壁客厅的纱窗外往里张看,试图看出那依旧还是自己的女儿。 隔着一层朦胧的纱窗,高母只能看到里面人的大概动作。 只见自己的女儿好奇地东张西望,看什么都一副看稀奇的模样,动作幅度之大,跟以前被自己教导得温婉可人、举止优雅的女儿完全不同。 本就三分的可疑顿时升为了五分,剩下五分不知是不愿相信还是不敢相信。 “珍珠,我记得你来高府也有十几年了吧?”高夫人语气幽幽道。 “是,夫人,我五岁进的高府,如今已有十一年了。”阮柔回。 十一年的日夜相处,高小姐又是个好性子,可以说,原主跟原本高小姐的相处时间,比之高父高母以及府中的兄弟姐妹们还要多,若说谁对女儿最了解,也非这个丫鬟莫属。 “你真的笃定里面的不是你的小姐、我的女儿?”高母再次问,直直看向阮柔的眼睛。 阮柔依旧是笃定的语气,“奴婢肯定,原本小姐落水,借口脑子进水丢失了最近的记忆,奴婢一开始相信告知了不少消息,可小姐她的言行举止太奇怪了,跟小姐认识的任何人都不一样,这才怀疑小姐被冤魂野鬼附了身。” “怎么个奇怪法?” 于是阮柔又将什么“人人平等”、“皇帝就是压迫者,根本不应该存在”、“买卖人口是犯法的”的现代言论统统说了一遍。 高母听后,眼神逐渐幽深,比之听见方才女儿已经不是女儿还要恐怖。 几番思量,短暂的几息时间,她便打定主意试探一番,若这丫鬟说的为真,恐怕这个“女儿”就真的不能要了。 可以说,若这个女儿只是被孤魂野鬼顶替了,纵然再伤心,为着女儿如今的侯府世子夫人身份,为着双方的利益往来和赐婚圣旨,高母都只能忍了这口气,不仅不能揭穿,反而未来还要替她遮掩,再来一遍精心教导,让她成为合格的未来侯夫人。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作为高府主母,高母的身份不仅是一个母亲,更要为整个高府、高氏宗族以及自己的母家负责,往小了说,“人人平等”这些话不过疯言疯语,可若较真起来,绝对是对高高在上的皇族宗亲乃至官员勋贵们的最大讽刺和背叛。 但凡传出去一星半点,高玉兰这个叛逆者跑不掉,可作为娘家的高家又能如何逃脱? 所以,这个女儿,不能留。 深呼吸几口气,高母勉强压下脸上的怒气和震惊,甚至强挤出一个微笑,朝阮柔挥挥手,“你下去吧,以后这些话除了我,不要对任何人说。” “奴婢明白,还请夫人救救小姐。”阮柔再次恳求。 她如此作态,可不仅是为了原主的主仆之情,更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否则,知道如此逆天大事,高母肯定担心她泄露,少不得杀人灭口。 第649章 阮柔站在身后,眼看着高母再次进去,而后,门扉关上,里面只余母女…… 阮柔站在身后,眼看着高母再次进去,而后,门扉关上,里面只余母女两人。 不知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但以高母的精明敏锐、加上有意试探,阮柔相信,现代版高玉兰那拙劣到等于没有的演技绝对骗不了对方。 果不其然,等里面的高母喊人进去时,阮柔抬头看了一眼,清楚看见高母面上的怒气以及高玉兰的不服气。 “夫人,小姐。”阮柔垂眉低眼回到高玉兰的身后。 现代版高玉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继续伪装成一个乖巧听话却因为羞涩不多说夫家事的乖女儿。 阮柔看着高母的眼神逐渐深邃,心想不知道高母对高玉兰最后的处置是什么。 很快,来到午膳时间。 上衙的高父回府用饭,期间,高母伺候高府换衣,悄悄对高老爷说了这件事。 高老爷的反应同刚才的高母一样,从不可置信到逐渐质疑,最后,饭桌上试探几句后,便彻底相信了,毕竟,任何一个古代人都不敢说人人平等这样的鬼话,难道要说自己跟皇位上的皇帝地位是一样的,那可是杀头谋逆的大罪。 就算真的有自命不凡的人,谁敢当着外人面喊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不等于直接说自己有谋反的心思吗。 高父的心思比高母更为冷酷,在他看来,不管这个女儿是不是亲生的,说出这番话的女儿都只能去死或者青灯古佛终生。 夫妻俩统一了意见,最大的问题还是女儿如今的身份——侯府的世子夫人,未来的侯夫人,从身份上来说,已经出嫁的高玉兰身份其实比他们这对父母更高。 “就说玉兰突然病重,用我的帖子去请永昌侯和永昌侯世子过来一趟吧。”高父叹息一声,如是对高母交代。 高母立即派了管家去永昌侯府递帖子,永昌侯接到帖子和书信,很是纳闷。 虽说前阵子儿媳落水后修养了一阵,可听说已经大好,怎么回去一趟高府就突然病重到仅余一丝生机,还要请他们这夫家的长辈过去探望,而且,他留意到,高府的帖子请的是自己和儿子,而费打理后宅的侯夫人。 一时间,永昌侯心中万般思绪闪过,最后归于平静。 让身边的小厮去请世子过来,下午,两人就一齐拜访高府,把侯夫人看得很是莫名其妙。 来到高府,永昌侯带着儿子先去拜访下午告假在家的高父。 书房内,气氛严肃,高父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并严辞声明这不是自己的女儿。 永昌侯对这个儿媳了解不深,第一反应是不相信高父所说,看着高父严肃板正的神情,不得不信上一分。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妻子有没有异常变化,做丈夫的应该知道吧。 谁知,永昌侯世子心虚地摸摸鼻子,之前他不大喜欢性子端庄刻板的妻子,所以来往并不多,只是必要的接触,相反,最近这几日妻子的性子突然变得活泼起来,对他也没了之前的敬重,反而多了几分娇嗔和拈酸吃醋,让他很是满意,方才多了些交流。 此时,面对永昌侯询问的眼神,他一咬牙,到底点头。 人的性格突然变化这么大,无人提醒还好,此番一提醒,永昌侯世子顿觉不对劲,想到鬼神之说,不由冷汗岑岑,最近跟他在一起的不会真是女鬼吧,听说女鬼可是会吸人精气的,难怪他感觉这两日自己身子不大好,体虚了很多呢。 口说无凭,两人又去找高玉兰亲自验证了一番,听到那些“人人平等”之类的话,父子俩神情一样的麻木,永昌侯世子还多了几分害怕。 “爹,这可怎么办是好,儿子不要一个女鬼妻子。”永昌侯世子哭丧着脸对父亲哭诉道。 永昌侯瞪了一眼没出息的儿子,随后看向高父问道,“亲家,恐怕真是女鬼占了儿媳的身,你预备如何处理?” 高父抚着胡须,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难办。 直接处死是最好的决定,可事过留痕,父杀女,哪怕不是大罪,于一个官员来说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传出去很容易被人攻讦,当然,这里的留痕主要是防备永昌侯府。 都是官场上的人精,谁还不知道谁啊。 高父不敢杀女,永昌侯难道就敢杀儿媳,永昌侯世子就敢杀妻了不成? 都担心被对方扣住把柄呢,至于被鬼魂附身的话,见过的自然信,没见过的绝对不信,所以,三人在书房里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还是把人送到山上的道观。 这一下午,书房外的下人们心惊胆战听着里面传来的不断争吵,基本听不清什么内容,可依旧能听出几人的火气都不小。 最后,三人互相妥协之下,决定用原本高玉兰的嫁妆,买一座山头修建一座别院将人禁锢住,届时可以再请得道高僧和道长们看看有没有办法召回原本的高玉兰。 至于能不能召回,或者说召回了之后怎么处理,双方都没有提到,因为希望实在不大。 从头到尾,整件事情都做了确认,书房的大门才在几个时辰后重新打开。 三人谁都笑不出来,永昌侯和永昌侯世子最后看了一眼高玉兰,随后径直离开,丝毫没有迟疑。 没了高家的支持,甚至没了原本的教养和管家理事的本领,被永昌侯府放弃再正常不过。 禁锢高玉兰的事由高父交给了高母,又因为高母不忍心,转交给了忠心耿耿的丫鬟珍珠。 “珍珠,你去把你家小姐绑上,让她不要闹出动静。”高母吩咐,买山头建别院还需要一段时间,期间,高玉兰都要留在高府“养病”。 “是,夫人,奴婢会小心处置,绝不会让小姐伤了自己的身子。”阮柔信誓旦旦保证,宛若最衷心的下人。 以她这几日的观察,现代版高玉兰在现代的身体应该已经死了,所以穿越到这具身体后丝毫没有抗拒,反而接受度良好,就是不知道原本的高玉兰还在不在,但没关系,以后还有漫长的时间可以等待观察。 正经领了命令的阮柔带着高母安排的几个丫鬟婆子,直接去了高玉兰的闺房。 高母疼爱女儿,故而高玉兰的闺房在出嫁后半年多依旧留着,此时的高玉兰吃过午膳正在房间休息。 说是休息,但现代版高玉兰打发了下人,实则悄悄观察整个房间以及房内的东西,她愿意回来也是因为想近距离接触原主以前的生活,以便更好地融合这具身体。 正在她翻着书桌看原主练的字、画的画时,突然有人破门而入。 “谁?”现代版高玉兰回头,在珍珠带着一群下人来,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阮柔一句话没有多说,只是挥挥手,早就得了吩咐的大力婆子们纷纷上前,两个抱住她的手脚,一个拿绳子子将人捆住,一个拿棉布堵住高玉兰的嘴,不过片刻,高玉兰就被彻底绑住,再也动弹不得,只挣扎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位鬼魂姑娘,你把我家小姐弄哪里去了,快把她还回来。” 闻言,本来兀自挣扎的现代版高玉兰立即怔在当场,傻傻看着面前的珍珠,明明已经看了好几日,此刻却觉得如此陌生。 见她有话要说,阮柔把门窗关上,取出对方嘴里的布条,让她能够说出。 现代版高玉兰一开始极力不认,“珍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阮柔定定看着她,“不用否认,这几天你所说所做,跟我的小姐没有丝毫相像之处,衣服不会穿、餐具不会用,说话怪里怪气,你根本不是我的小姐高玉兰,准是你这个孤魂野鬼偷上了我家小姐的身子妄图取而代之。” 现代版高玉兰眼中顿时满满的心虚,自己短短几天竟然露出了那么多的破绽? 但认是不可能认的,毕竟,古代人十分封建迷信,就算道士和尚奈何不了自己,可要是高府把自己当妖孽烧了怎么办。 慌忙之间,她从贫瘠的脑海寻找能保命的办法,忽的,一句话涌进脑海。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是啊,自己可不仅是高氏女,更是永昌侯府的世子夫人,论地位,侯府绝对比高府高得多,总该能保住自己吧。 “我是永昌侯府的儿媳,未来的侯夫人,你们凭什么动我?”高玉兰色厉内荏道。 “不,你不是。”阮柔看着她直摇头,“你不是我家小姐,更不是永昌侯府的儿媳。” 高玉兰心中一凉,这是说永昌侯府也知道自己不是原本的高玉兰了吗,怎么会这样,高家如此狠心就算了,怎么原主刚嫁没多久的永昌侯府也如此果决,就不担心坏了侯府的名声吗。 接下来,不管高玉兰怎么说,阮柔始终只有这一句,把高玉兰搞得很是崩溃。 权势压不了,就只能走柔情攻势了。 现代版高玉兰用尽毕生的演技,加上被揭破身份后的恐慌,倒是挤出了几滴眼泪。 “珍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是你从小伺候长大的小姐啊,你记得吗,你的名字珍珠还是我改的呢。”高玉兰甚至许出了大饼,“珍珠,你甘愿一辈子都当一个丫鬟吗,这样,我放你自由身,不管你是回去自己的家、还是想自己开门做生意,我都能给你撑腰,我可是永昌侯府世子夫人,你相信我!” 可惜的是,效果并不好,高玉兰眼睁睁看着对面的珍珠神色愈发阴沉,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自己难道说错什么了,原主记忆中两人的关系确实很好啊,难道珍珠早就对原主有所不满? “闭嘴,你不准用我家小姐的身体和记忆说这些,那是对我家小姐的侮辱。” 高玉兰险些吐血,自己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萝卜大棒、往昔情分,结果这丫头半点不吃,就惦记跟原主的那点情分了。 主仆情分?忠诚之心? 来自现代的高玉兰不懂怎么会有人愿意心甘情愿当一个丫鬟,那可是低贱的下人,身家性命皆系于他人,难道就不怕哪天醒来就被主子赐死吗。 可现代版高玉兰从没想过,古代封建黄超和现代社会能一样吗,原主珍珠作为一个被亲生爹娘卖掉的女娃,是高府买了原主,不仅给了饭吃,还过得比外面绝大部分平民百姓都要好。 可以说,除了一张卖身契,原主不比高玉兰所说的自由身差多少。 再者,自由身就一定好吗,天灾人祸、苛捐杂税,身为女子尤其艰难,有高府和永昌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庇佑,服侍的主子高家小姐又不是个狠心的,相反两人感情很好,未来给许一门婚事、亦或者终身侍候高小姐,都是很好的选择。 时代不同,选择不同,本就是很正常的事。 “既然你不愿让我家小姐回来,那就不用说话了。”阮柔冷着脸,重新将棉布塞回去。 被堵得直噎喉咙的高玉兰欲哭无泪,她也不想来到这封建落后的时代啊,半点法律人权不讲,说绑就绑的,可她回不去了啊。 至于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现代版高玉兰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去哪了,她从这具身体醒来的时候就没发觉原主的存在啊。 高玉兰还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堵在嘴里的布条根本不允许自己开口,尝试几次后,只得无奈闭上了嘴,省着点力气另想他法。 见人终于肯消停,阮柔让婆子把人送到床上,等过阵子别院修建好,就可以把人转移过去了。 第650章 钱财足够,由高府出面建的别院速度很快,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大概有…… 钱财足够,由高府出面建的别院速度很快,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大概有了雏形。 这年头又不讲究什么除甲醛,简单晾上两日,急不可耐的高府和永昌侯府就赶紧让阮柔把现代版高玉兰送去关起来。 别院位置便宜,方圆几公里就这么一所别院,还在山腰上,可以说,关在这和关在监狱没什么区别。 当然,高玉兰居住的物质条件还是很好的,谁叫高府和永昌侯府都不缺钱呢,连带阮柔这个跟过来的丫鬟日子都过得很是不错。 如今,阮柔可是高母眼中绝对忠诚于女儿的大丫鬟——毕竟,一个正值二八妙龄的姑娘,跟着高玉兰来到这山上的别院,以后正常的成亲生子是不要想了,而且,鬼魂属阴,据说跟鬼魂相处久了,自己的身体也会受影响,轻则生病,重则丢命,基本跟短命挂钩了。 实则阮柔想的很明白,自己揭穿了高玉兰被孤魂野鬼附身的真相,不管在高家人还是永昌侯府眼里,除非能永久闭嘴成为一个哑巴或者死人,否则总是一个风险。 所以,她跟高玉兰来到山上别院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不,高母直接把她的月钱翻了五倍,原本一个月一两银子,如今一个月足足有五两银子,可以说,比高府后院的一年庶出子女的月银都要多。 这五两银也不是白给的,阮柔不仅得保证高玉兰的身体安全,这里主要是指**,不能饿了渴了,不能冷了热了,更不能被高玉兰发疯的时候毁了伤了。 另外,还得看好高玉兰不能跟外人接触,不能泄露她如今并非原本高玉兰、而只是一个孤魂野鬼的身份,高府和永昌侯府都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一点。 也不知两边是如何对外解释高玉兰被送到别院久居的事,阮柔也懒得多问,左不过就是生病了需要修养之类的鬼话。 总而言之,得对高玉兰所有情况负责的人,整个别院的下人在没有高母等人吩咐的时候都得听阮柔的,阮柔算是别院内权利最大的。 钱是有了,权也有了,一开始,阮柔还很悠闲自在,可没过两个月,就感觉有些无聊了。 这所别院困住的又何止现代版高于拦,还有阮柔等一众下人。 无聊至极,阮柔开始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什么叶子牌,投壶蹴鞠、品茗字画,赏花游园,该一个丫鬟享受的,不该一个丫鬟享受的,阮柔统统玩了个遍。 她还特别坏心眼,自己玩着的同时,就让现代版高玉华在一旁看着。 人但凡长时间不说话、没人聊天,会很无聊,时间久了,可能连话都不会说了,心理上也会出现问题。 阮柔担心高玉兰这具身体真的出现问题,还会不时解开高玉兰封口的胶带,说上几句话。 时日久了,高玉兰或许是太过无聊,也或许是知道自己被盖章定论成孤魂野鬼,懒得再遮掩,偶尔还会跟阮柔这些下人们说上几句自己在现代的日子。 无疑,那是一个极美好的时代,不论男女到了年纪就会被送去上学,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往上读,读完大学就能找到工作,自己养活自己,没有所谓的主子仆人,人人都是自己的主人,不必受规矩束缚,不必被父母长辈安排,是一个真正的人人平等的社会。 而高玉兰,在现代则是一家大厂的经理,按她的话,毕业后好不容易进入大厂一点点努力才终于升职,结果,一天下班遇到车祸直接昏迷,她估摸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才会穿越过来。 这些话着实撼动人心,所以大多数时候阮柔都是只自己听,并不叫那些下人听见。 任何社会的发展都需要长久的积累,科技、人文、农业、思想理论等等缺一不可,妄图靠一个人的几句话改变一个时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阮柔这个经历过很多世界的人能平和看待不同时代的差异,但这些接受下人教育的仆人们,若真听进了心想要改变却没有对应的实力,结果只能是一场悲剧。 认命,残忍却现实。 时日久了,阮柔也给予了高玉兰更多的自由。 她可以在有人看守的书房看书写字作画,可以跟阮柔聊天,也可以去开垦属于自己的菜园子,甚至大发善心教下人们认字。 衣食无忧,万事不愁,除了没有真正的朋友和亲人,这种生活比之高玉兰在现代也不差什么。 可高玉兰还是感觉无比的孤独。 经常,经常,她说的话无人理解,抛出的梗无人懂得,她的过往无人知道,没有手机电脑网络娱乐,接受不到外界的消息,接触不到新的人,毫无思想和情感的寄托,连想要努力甚至都没有了方向,那种枯寂和寂寥简直会逼疯人。 如果说刚穿过来的时候,高玉兰还有些许期待和兴奋,她渴望遇到小说故事里那样对自己倾心、她也倾慕对方的爱人和爱情,也羡慕那些穿越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穿越主角们,侯府世子和世子夫人,多好的主角模板啊。 到了如今,高玉兰只有对这个时代深深的厌恶、以及对现代刻入骨髓的思念。 一日,两日,三日。 一月,两月,三月。 一年,两年,三年。 时间好似流水,恍然而逝,与高玉兰而言,却是一场看不见尽头的酷刑。 每一天晚上做梦,她都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代,朝九晚九,拼绩效,搞KPI,偶尔被脑残领导训斥,偶尔搞砸工作挨老板批评,但起码那还是她高玉兰的人生,而非如今这个傀儡。 “珍珠,你想下山吗?”又一日,高玉兰穷极无聊,不知道多少次问起了这个问题。 “不想。”阮柔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般谨慎,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 这些年里,现代版高玉兰也会问起这具身体原主和珍珠这对主仆的故事。 阮柔便会说起自己五岁来高府伺候原本的高玉兰的经历。 绕是以现代高玉兰的思维来看,珍珠除去被父母卖了有点惨之外,之后在高府的人生着实算不上凄惨,与她想象中低三下气的下人截然不同。 抛开常态谈个例固然不该,可起码高玉兰也理解了为何珍珠会对原主那般看重,一发现她不是原主就选择了告发。 “可我真的想回去啊。”高玉兰哀叹。 “你不是说你已经死了吗?”阮柔问。 “车祸,说不定死了,也说不定没死,可哪怕死了做鬼,我也要回去做现代的鬼啊。”高玉兰着实受够了如今这样的日子。 对此,阮柔没说话。 这几年,她也有了些猜测,按理来说,原本的高玉兰只是简单落水呛了几口,根本不该有生命危险,如果身体的原主高玉兰没死,那么现代版高玉兰就等于强占了身体。 至于为什么高玉兰本人没有记忆,可能是灵魂转移的时候没有记忆,也可能是身体保护不让她想起占人身体的不道德行为。 不管怎么说,哪怕是猜测,也有几分试探的必要。 实际上,这三年来,阮柔试探的次数着实不少,可或许是现代版高玉兰之前的意志太过坚定,不管她怎么实验都没有反应。 如今,高玉兰第一次说出想要回现代的话来,阮柔当即心中灵机一动,觉得机会来了。 当晚,她再次给高玉兰的伙食里下了蒙汗药,量不多不少,确保高玉兰还剩下点意识,又不会过多的程度。 高玉兰饭还没吃完,就晕倒在了饭桌上,阮柔将人抬回床上,每隔一段时间就晃醒高玉兰。 一开始,高玉兰迷迷糊糊,但看得出还是现代版高玉兰,随着次数多起来,现代版高玉兰估计是累了嫌烦,没了反应。 阮柔继续晃人,间或问几个问题,最后,惊喜来了,醒来的人果真成了珍珠的小姐古代版高玉兰。 “珍珠,别晃了,我有点头晕。” 这话一出,阮柔立即意识到换人了。 这一世,因为被与外人隔离开,高玉兰根本没有适应这个时代、学会原主言行举止的机会,整个人的表现就是一个彻底的现代人。 而此时说话人的声音柔和,带着熟稔与信任。 “小姐,你醒了?”阮柔惊喜把人扶起来。 古代版高玉兰还有些迷糊,问道,“珍珠,我这是在哪里,是落水伤了身子吗,总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我睡了多久。” 看来古代版高玉兰没有这三年的身体记忆,阮柔也没有细说,而是顺着她的话道,“是啊,小姐,上次落水后你就昏了许久,如今终于醒了,已经三年了。” “什么?三年!”古代版高玉兰震惊,她无力地抬手,摸摸自己的手和脸,很是不可置信,“珍珠,你拿镜子来给我瞧瞧。” 阮柔遂拿来一柄铜镜,古代版高玉兰从铜镜中清楚看见自己的模样,比之三年前果真长开了许多,不再带着稚嫩,时光的痕迹显而易见。 “原来真的过去这么久了啊。”古代版高玉兰感慨,“那我昏迷着,永昌侯府如何了,我爹娘可有说什么?” “老爷夫人和侯府都很为小姐痛心,如今小姐在别院休养。”高玉兰沉默,三年时间足以改变太多,她原本有着大好的前程,侯府世子夫人,未来的侯夫人,如今,还不知侯府是何光景,爹娘又是否日夜为自己忧心。 “大夫怎么说,我如今醒来,可是大好了?”古代版高玉兰到底是高府精心教养长大的嫡女,哪怕被告知昏迷三年之久的事,也只是恍惚一阵,很快恢复心神,考虑起以后。 第651章 这一问,可把阮柔问结巴了。 之前高玉兰是被穿了,又不…… 这一问,可把阮柔问结巴了。 之前高玉兰是被穿了,又不是真的生病,这别院从上到下都是高府的下人,不可能也不敢让大夫在场。 于是她只得回道,“小姐,我待会儿就让人去请大夫来,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 “就是有些疲乏无力。头脑还有些昏沉,其他的倒没觉得有什么。”古代版高玉兰回道。 阮柔想了想倒也不觉得奇怪。 高玉兰的意识虽然沉睡了,可这具身体还在活动,自然没有太大的问题,现在唯一的不确定就是古代版高玉兰的意识到底能存在多久,现代版高玉兰的意识到底是沉睡还是已经离开? 顾不得多想,高玉兰接受了自己昏睡三年的事实后,很快要求下地走动一下,在她的意识里,上一秒还是个正常人,正常嫁人生子的年纪,下一秒就说她昏睡了三年,她总得起来走一走、看一看。 阮柔遂搀着高玉兰,就准备在屋子来回走上几步。 但很快事实告诉了她们答案,高玉兰的意识刚刚接管这具身体,哪怕身体原本就属于她,可在三年的断联之后,明显有些不大顺畅,一只脚刚踏上地就险些摔着了。 “小姐,你没事吧?”阮柔关切问。 “没事,”高玉兰回答,忍不住苦笑,“看来我真的是昏睡了三年,这具身体简直不像是我自己的了。” 阮柔神色微微一变,被古代版高玉兰看进了眼中,心里疑窦顿生。 珍珠是她的贴身大丫鬟,两人十几年的情谊,她当然相信珍珠,就跟珍珠会无条件相信她一样。 可人心易变,三年过去,她又怎么敢确保珍珠就一定还是当初忠诚于她的那个丫鬟呢? “珍珠,我想爹娘了,我现在这样下不了山,你派人去送个信,请他们过来一趟。”高玉兰吩咐。 阮柔心想,看,这才是古代高门大户培养出来的嫡出小姐,有自己的警惕意识,有敏锐度,更分得清谁可信谁不可信,在这世上绝对没有比高父高母对高玉兰更好的人了。 “小姐,刚才我让人去请大夫的时候,已经派人去请老爷夫人了。”阮柔解释,“就是今天时辰已经晚了,老爷夫人不一定下午能过来。” “没事,还是珍珠你体贴入围,这三年辛苦你了。” 阮柔知道高玉兰必定对自己有一定的怀疑,但她只假装没有发现,“小姐,珍珠不辛苦,只要能等到小姐你醒过来就好。” 闻言,古代版高玉兰对于珍珠的信任又恢复了一点儿,毕竟都敢叫她爹娘过来了,想必没有对她做什么亏心事。 接下来等候大夫和高父高母到来的时间里,阮柔继续搀扶着高玉兰勉强下地走了几步,却越走越熟练。 “珍珠我真的在床上躺了三年吗,这手脚还挺利索的啊。”高玉兰笑着陶侃,“你不说的话,我还以为我只躺了三天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仔细观察珍珠的面上的神色,见她脸上的神情果然同方才一样有几分异样,心中顿时笃定了几分,珍珠肯定隐瞒了自己什么,却又不是那种对自己不好的事,恐怕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可是她们主仆只见,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高玉兰始终想不明白,只能等高母来再问个清楚了。 现代版高玉兰用晚膳的时辰是酉正(晚上六点),之后约莫昏睡了两刻钟,加上耽误这么会功夫,此时已经来到了戌时初(晚上七点),虽然还没到宵禁时间,可大晚上的一来一回,高父高母还能不能来真的不确定。 等待的时间里现在版高玉兰问了很多问题,诸如她当初昏迷之后是怎么处理的,为什么会在高家修建的别院,永昌侯府为什么没有人过来照顾。 还有就是你昏迷这段时间,高家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永昌侯府可有续娶之类的。 阮柔明白你的恐慌,换成任何一个人偶然知道自己失去了三年的时间,恐怕都会有一样的担忧。 担忧家人对自己的态度会变,担心同床共枕的丈夫会另娶他人,担心自己的身份、地位、钱财乃至感情有没有错付。 可有些事真的不能说,阮柔只将自己大概能说的说了一下。 “高家没什么大事,就是下面的两位少爷也娶妻了,老爷夫人的身子都还康健。就是有些担心小姐。” “永昌侯府当初没有派人过来,是老爷夫人不让。至于侯府世子在小姐你离府之后又娶了个侧妃,是宋家的小姐,如今正帮着管家理事,听说很是得侯爷侯夫人和世子爷看中,不过小姐你放心,宋侧妃还没有生下孩子,一定越不过小姐你去。” 至于不能说的——为什么高老爷和夫人不让永昌侯府参与别院的事,为什么她都昏迷了却要另外单独修建别院,离开高家和永昌侯府之类的,无法几句话解释清楚的,阮柔通通略过,这些问题可以等高父高母来后一起解释。 幸而,高父高母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哪怕别院的消息传到高府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高父高母原本都准备睡了,听到消息还是匆匆穿上衣服赶了过来。 别院的位置偏僻,高父高母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晚上九点),披星戴月的,可面上却洋溢着激动的喜悦。 与此同时,大夫几乎也是前后脚到了。 “孙大夫,麻烦帮我家小姐看看她的身体可有何问题?”阮柔连忙招呼。 孙大夫一番诊断,却得出了一个心情过于激动、大晚上不利于睡眠的诊断,至于其他的问题倒是没有查出来。 如此古代版高玉兰顿时放下了一半的心,至于剩下一半只能等高母过来解答。 高父高母匆匆而至,尤其高母,激动的上前直接揽住女儿,嗓音都带着颤抖,“我的我的玉兰你可算是回来了。” 高玉兰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这种感觉就像刚才察觉珍珠的不对劲一样。 “娘,你和珍珠说话怎么都怪怪的,什么叫我回来了,我虽然昏迷了可我不是一直在嘛。” 高夫人看向珍珠,见其摇头,遂打发了孙大夫和其他的丫鬟婆子下人,屋内只余高父高母、高玉兰和珍珠。 “玉兰啊,你确实昏迷了三年,这三年也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可能有些匪夷所思。我马上细细给你讲,你不要太激动,对身体不好,知不知道?” 古代版高玉兰见高父高母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心中不祥的预感更深,“你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有爹娘在我身边,我都能接受。” 高母遂将当初珍珠从永昌侯府将她带回来,并且直接揭穿彼时的她并非原本自己的女儿高玉兰,而是被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附身的事,其间请道士和得道高僧前来破解,始终不得其法,到最后与永昌侯府商议,无奈决定修建别院,已经她这一住就是三年没有醒来过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高玉兰听着听着眼睛逐渐瞪大,满是不可思议。 “娘,你说的是真的,是有孤魂野鬼上了我的身,而非我单纯的昏迷了三年?” 高母遂问,“你可还记得你昏睡之前最后的场景?” “我记得我是落水了,不过永昌侯府的池水很浅,我栽倒下去就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啊。”高玉兰仔细回忆着,那一幕仿若昨日,所以她的记忆很是清晰。 “也就是你确定了,你并不记得落水被救起之后的经历,以及被珍珠带回侯府以及这三年的记忆?”高母再次确认。 “我,我不知道。”高玉兰晃着脑袋,仿佛要将阮母说的这些从脑子里倒出来。 时下都讲究一个子不语怪力乱神,高玉兰也是接受过四书五经洗礼的人,对于鬼神之说,向来秉持着不信但尊重的态度,平时遇见寺庙道观也会捐些钱用以行善积德,但实则并不指望神佛给自己带来什么,毕竟她出身好、爹娘对自己好、婚事也好,基本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强求的东西。 可她哪里想得到,自己不去求神佛,自己反而被孤魂野鬼附了身呢。 只要一想到有一个陌生的鬼魂或者人顶替了自己的身份、窃取自己的一切,爹娘、高家、嫁妆财产、侯府世子的夫君,以及未来的侯夫人尊位,她就只觉得不寒而栗。 再想到是珍珠认出那个西贝货不是自己,而是某个不知来历的鬼魂,顿时对珍珠生出全然的感激来。 “珍珠,真是多谢你了。”高玉兰诚心诚意的道,不仅是为她对自己的熟悉和心意,更是为了她这份敢于揭穿的善心,这可是意见但凡说不清楚、或但凡高家将错就错认下那个西贝货,珍珠就会被乱棍打死的地步。 若是没有珍珠,谁会知道真正的自己已经不在了呢,出嫁后高府就成了娘家,一年回不了几次,永昌侯府她更是新嫁女,跟侯府上下都不甚熟悉。 “小姐,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你跟珍珠说什么谢谢。”阮柔一副感伤又激动的模样,“珍珠永远记得当初若不是小姐挑中了珍珠,还给珍珠取了名字,我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呢。” “玉兰,珍珠,你们也别道谢来道谢去的了,依我看啊,玉兰你以后对珍珠好一点,比说多少谢谢都要好。”高母如此道,实则心内也是感激的。 高玉兰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后问,“珍珠,你可有想要的?或者我恢复你的自由身,再让爹娘给你找一户好人家,高的不敢想,一些家境差些的秀才举人还是没问题的,以后你也有机会当个官夫人。” 在高玉兰眼中,这就是对丫鬟最好的归宿了。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侯府也不差什么,至少在五品以下小官跟前护住珍珠的正妻身份,保证她一生生活无虞是没问题的。 高母闻言点点头,表示满意以及赞同。 谁知,阮柔却是猛烈摇头,“小姐,珍珠不要嫁人,我只想陪伴在小姐身边,就是等以后老了还得麻烦小姐给养老。” “你这傻丫头,说的什么话?”高玉兰嗔怪道。 “小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阮柔认真解释,“我没有小姐这样的好容貌好才华嗯,嫁给当官的我怕人家心里对我不满意,嫁的差了我过得也不如意你,倒不如一辈子留在小姐身边。” 高玉兰无话可说,笑着略过这个话题,只让她以后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找她做主。 第652章 这一个晚上,时间更多的留给了高玉兰和高夫人两母女。 …… 这一个晚上,时间更多的留给了高玉兰和高夫人两母女。 阮柔在隔间入睡的时候,心中隐隐有所担忧,不知道明天早上醒来的到底会是古代版还是现代版的高玉兰。 随即她宽慰自己。不管怎么说,能证明古代版高玉兰意识还在这具身体、并且能够掌握这具身体,就是当前最好的消息,就是那个占据她人身体的现代版高玉兰,她能把人弄昏迷一次,就有信心能彻底的把她弄走。 坏的猜想还是成真了。 第二天一早,与高玉兰彻夜详谈一晚上直至入睡的高母慌张起身,感觉不对劲立即去找了珍珠。 “珍珠,玉兰昨天真的回来了吗,怎么今天一早起来,又是那个占据了我儿身体的孤魂野鬼!”经历过了希望,高母此时更加失落,甚至有难以遏制的愤怒。 “夫人,这种猜想我也想过,只是昨天看你和小姐太高兴所以没有说。”阮柔不慌不忙解释,“这三年来我不断的给那个孤魂野鬼施加压力。让她感觉如今被困的种种不好,加上昨天我给小姐用了一点安神药,所以才让小姐可以压制住那个野鬼。出来。” “那下次玉兰何时能够出来,可以彻底把那个野鬼弄走吗?”高母也是病急乱投医,逮着珍珠就是一顿问。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珍珠并不能回答这些问题,毕竟连京都内著名的得道高人们都不能解决女儿的难题,珍珠一个丫鬟能做到如此第一步已经出乎她的预料之外了。 果不其然,就听珍珠回答,“夫人,这我也不能保证,但我会尽己所能赶走那个孤魂野鬼,让小姐回来的。” “珍珠你是个好的,我相信你,玉兰也等着你。以后这丫头回来了,要是但凡对你有半点不好,你都来找我,我给你做主。” “夫人,小姐不会对我不好的。”阮柔强调。 这话顿时把高母逗笑了。 然而担忧过后,高母还是得回去。 不是不担忧女儿,也不是不想陪伴在女儿身边,等着女儿再次回来,而是她实在没有等待的时间。 作为高家的主母,不说伺候高老爷乃至府上小辈们的请安,就说高府内一应大小事,对外的人情往来、交际应酬,桩桩件件都缺不了她。 故而,匆匆用过早膳之后,她将珍珠叮嘱了又叮嘱,这才满怀着担忧离开。 至于高父,今天不是休沐日,一大早感着上早朝,天不亮他就从别院出发,紧赶慢赶才终于没有迟到,此刻自然是不在的。 高母一走,把孙大夫也顺带着带走了,别院内顿时又只剩往日那些人。 很快,现代版高玉兰那边就嚷嚷着让她过去。 阮柔心知她有所怀疑,一边慢慢踱步过去,一边慢慢思考着说辞。 这三年里,高父高母也来过几次别院,但每次都是行色匆匆,过来看一眼就走,几乎没有留宿的时候。 而偏偏昨晚高母跟高玉兰一起睡的,现代版高玉兰醒来肯定觉得不对劲。 “珍珠,为什么今早我醒来高夫人跟我在一张床上睡着。”现代版高玉兰开口就是质问。 “高夫人昨日做了噩梦,加上听说了永昌侯府那边的坏消息,所以才匆匆赶过来,趁着你睡觉的时候陪自己女儿一会儿。”阮柔的回答滴水不漏,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永昌侯府的什么消息?”高玉兰问,这几年她也算想清楚了,高家那边对原来的女儿高玉兰感情很深,根本不听自己的解释,认定自己夺了他们女儿的身体,她也解释不清楚。 可永昌侯府那边不一样。 原主跟永昌侯府世子根本没有成婚多久,论起感情来肯定不深,所以才有可能是自己的突破口,而这也是她始终坚持着久久没有放弃的原因。 只要永昌侯府愿意承认自己,谅高府也不能拿自己如何,毕竟孤魂野鬼之说根本没有人能证明,而自己又有原本高玉兰的所有记忆,只要少说话少做事就能保证自己的身份不被人看穿。 “永昌侯府的宋侧妃诞下麟儿,听说永昌侯很是喜爱,为了给这个宝贝大孙子提身份,有意把宋侧妃由侧转正。”阮柔瞎话张口就来,有意吓唬吓唬她。 “什么?”现代版高玉兰震惊,永昌侯府迎娶侧妃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就连高府都对此默认了,她也只能接受。 但之前连人都没见到,也就是听听,自然没有听到对方连儿子都生了刺激这么大。 永昌侯府可是她最后的希望,其中,原主的夫君永昌侯世子更是生的英俊潇洒,风流不羁,绝对是古代的美男子,他在永昌侯府那短短几日还曾幻想过和对方来一场跨越时空的旷世奇恋。 结果,对方娶了侧妃就算了,竟然还和对方有了孩子,还是个儿子! 永昌侯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侯府爵位传给了永昌侯世子,届时但凡永昌侯府在请立世子的折子上提一句立宋侧妃为侯夫人,想必皇上也不会多说什么,谁叫自己还是个在山上别院养病的病秧子正妃呢。 旷世奇恋还没开始就没了,煮熟的侯夫人之位也要飞了,自己人如今还被困在小小别院出去不得,更别提实现影视小说里女主大放光芒,做文抄公、发明家、皇后的玛丽苏美梦了。 虽然,说起来,她也不记得几句唐诗宋词,更不知道肥皂是怎么制作的,可她刚穿来时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然而,一切的一切,在今天都彻底毁了。 难怪高夫人要冒夜前来呢,自己丢了侯夫人的位置,想必对高家来说也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吧。 “唉。”现代版高玉兰忍不住为自己、也为高家叹上一口气,但凡两者中有一个出息的,也不至于沦落成如今这样啊。 若阮柔知道高玉兰想的是什么,定要唾她一口,“你都不是原本的高玉兰,还指望高家为你冲锋陷阵呢。” “宋侧妃当侯夫人了,那我怎么办?”高玉兰问,她在小说里可是看见过,这叫贬妻为妾,被贬的女子之后是遭遇都很惨的。 阮柔无语瞥她一眼,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你人都还在别院,有什么好想的?” 对方明明没有说出口,可现代版高玉兰却觉得自己肯定听见了对方的心声。 她弱弱替自己辩解,“是,我不是你们家小姐,可是,可是永昌侯府也不能这么做呀,若是有朝一日你家小姐回来了可怎么办?” “你不是说我家小姐已经死了吗?”阮柔幽幽问,补充道,“永昌侯府未来的继承人总不好是一个庶出子出身。” 高玉兰顿时语结,半晌说不出话来。 或许是永昌侯府要把“高玉兰”贬妻为妾的事情太过震惊,也或许这只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穿越之后的连番打击实在过重。 之后的三日,高玉兰都不怎么提得起精神。 “小姐,用点饭吧,别饿坏了。”阮柔如过去三年一样端着饭菜进来招呼。 现代版高玉兰听见这话却很是生气,“你到底是叫你家小姐吃饭还是叫我吃饭?” 阮柔,“都是一具躯体,有区别吗?” 高玉兰再次被气得吃不下饭。 她第无数次开始想,上天为什么要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呢,如果她注定不能在这个时代发光发热,贡献出属于自己的力量,谱写出属于自己的篇章,那她为什么要穿过来呢? 难道就是为了被原主的一个小丫鬟识破、被压在别院里,在陌生的时空、无亲人、无朋友、无娱乐、无梦想地度过属于别人的漫长且寂寥的一生吗。 高玉兰想不通,所以吃不下饭,睡不下觉。 阮柔最为直观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高玉兰还有逃跑出去的心思和想法,还有着想要证明自己的雄心壮志。 那么现在的高玉兰,就如一口枯井,古井无波,再翻不起半丝波澜。 “珍珠,陪我说说话吧。”高玉兰一开始很怨恨这个丫鬟,恨她为什么揭穿自己的身份,恨她为什么不将错就错,恨她成为了一个埋葬自己自由的刽子手。 但如今,那些恨在时光的磨灭下都烟消云散。 “你觉得你们这个时代好吗,你被亲生父母卖了,只能一辈子当一个丫鬟。”高玉兰还是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可见自由在她心中着实分量很重。 “还行吧,我的日子已经比绝大多数百姓都要好了,现在做活有饭吃、还有月钱拿,以后老了也有高府给我养老。”阮柔坦然原本的珍珠的想法。 “做活有饭吃、还有月钱拿,老了有人养老。”高玉兰喃喃,她怎么觉得这句话这么熟悉呢。 好半晌,她才恍然大悟,她在现在过的不就是这种日子吗。 对于她所想的古代做下人不自由、没人权、低人一等,身处古代的珍珠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根本没有自己与高老爷乃至龙椅上的皇帝同等地位的想法。 有一句话叫我思固我在,珍珠没有思考反而不会有这种苦恼。 相反,高府对珍珠很好,只要努力干活,就能得到足够充裕的报酬,还有以后的养老回报,比之现代也不差什么了。 自己纠结的问题,自以为抛出的绝佳诱饵,其实不过一个笑话。 “你的父母呢,你不想他们吗?” “不想。”阮柔摇头,“他们卖了我,人货两讫,他们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关心他们过得怎么样。” 高玉兰慨叹,“你真是个聪慧的丫头。”现代不知多少被父母卖了的女子还看不开,继续为父母兄弟做贡献,一辈子都活成了一个血包,还不如一个古代被卖身的丫鬟想得开。 这句不知是夸奖还是贬低,阮柔没搭理她,反而劝,“你既然如此看不上我们这儿。又何必死赖着不走呢。” “我没有赖着不走。”现代版高玉兰替自己澄清,“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自愿来的,也不是故意占据这具身体,都是上天恶作剧。” “希望你真的如此想,也如此做。”阮柔扔下话径直离开,把空间让给用膳的高玉兰。 至于对方吃不吃,据她观察,现代版高玉兰还从没有亏待自己的时候,多少总会吃点的,饿不坏这具身体就成。 而且,她越烦心说明她越不想被困在这具身体里,越不想留在这个时代,如此才更有利于古代版高玉兰跟她争夺身体。 第653章 自从古代版高玉兰占据过一次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后,接下来的一个月,…… 自从古代版高玉兰占据过一次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后,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不过大多都是晚上现代版高玉兰意识虚弱迷糊的时候。 按照古代版高玉兰的说法,她每次出来都要跟原本占据这具身体的对方抢夺身体掌控权,有时候能抢赢,更多时候会输,但比起之前无知无觉的状态好上太多。 时日久了,自己经常丢失记忆,现代版高玉兰也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她怀疑看向珍珠,“我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你最近经常昏迷,怎么也叫不醒。”阮柔半真半假回。 “什么?”猜想成真,高玉兰无比恐慌,难道这一世自己也要死了吗,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权势地位财富爱恋一样都没有体会呢。 “那你怎么不给我请大夫?”高玉兰质问。 “请过了,大夫说身体没什么问题。”阮柔还真请了大夫,就连和尚道士都请了不少,可惜没有一个人能看出其中问题。 “身体没有问题?”现代版高玉兰怔怔,作为一个穿越过的人,高玉兰早就从原先坚定的无神论者,多少相信点玄学了,既然身体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只能是灵魂。 可灵魂为什么会出问题呢,是自己跟这具身体不契合了,还是说穿越就是会有这样的后果,高玉兰想不明白,却也因此更加恐慌。 “珍珠,你想你家小姐回来吗,你说她真的还在吗?”其实高玉兰更想问的是,现在自己的身体还在吗,自己还能回去吗。 “当然想。”阮柔毋庸置疑道。 高玉兰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可再次听见依旧忍不住愣神。 原主的丫鬟都这么渴望原主回来,自己的亲人又是怎么想的呢,自己是成为植物人了吗,还是就此死去尸骨都不存了。 自从问过这个问题后,现代版高玉兰的意识更加沉寂,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反之,古代版高玉兰出来的时间越来越长,从一刻钟到一个时辰,到一整个白天,肉眼可见的进步。 其实原主只是想揭发假高玉兰的真面目,并没有要求原本的高玉兰能够回来,可阮柔还是愿意去尝试,否则,陪伴这具假的高玉兰一辈子,那也挺恶心原主的不是吗。 时日匆匆而过,眨眼间距离古代版高玉兰第一次醒来已经过去三个月,且又是一年新年。 新年本该是热闹的,可惜她们身处别院,注定热闹不起来。 每逢过年,是现代版高玉兰最为寂寞的日子,毕竟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往日疼爱自己的亲人、关系甚笃的朋友们一个都不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尽管如此,除夕夜这一天依旧是现代版高玉兰占据了这具身体的意识。 每年除夕夜,京都里河畔都会燃放烟花爆竹,这一天也是少数没有宵禁的日子,上至达官贵胄下至黎明百姓,都很是开心,彻夜狂欢。 从别院的山上,高玉兰能清楚看到升空的烟花,绚丽多彩,光彩夺目,也能依稀听到无数人群的欢声笑语,动人心魄。 然而,一切都与她无关,穿过来三年,她依旧是个局外人,没有人给与她祝福,也没有她可以祝福的人,整个别院的下人都避她如蛇蝎。 她其实很是怀念那个没什么年节气氛的现代,哪怕城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可各种聊天群里的电子烟花爆竹从来没少过,祝福语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家人们对自己都包含着期盼,每个人都在期望来年会更好。 一直熬到了京都城里的烟花声暂歇,现代版高玉兰才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明显察觉到了异样——她失去了这具已经掌握三年身体的主导权,而换成了另一个灵魂意识。 “你是谁?”她问。 “我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高玉兰。” “你是高玉兰,那我是谁?” “你真的不记得你是谁了吗?”古代版高玉兰讥笑,对这个毁了自己完美人生的孤魂野鬼,她向来不吝于最大的恶意。 “我也是高玉兰。”现代版高玉兰回答,可不是现在被关在别院里的所谓高门千金,永昌侯府世子夫人。 “你一直在吗?”现代版高玉兰有些心虚,之前她一直说原主肯定死了,自己才会占据这具身体,可是现在却发现原本的主人还在,而自己却像一个小偷一样。 “当然,我一直都在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你占据我的身体。还妄图占据我的身份、亲人和丈夫。”古代版高玉兰已经知道如何打击对方。 “我,我没有,我也只是不小心的,我没,我不是我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现代版高玉兰结结巴巴解释,却发现根本无法解释清楚。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从我的身体里离开,把这具身体还给我。”古代版高玉兰质问。 “我,我不知道怎么离开。”现代版高玉兰搪塞。 “那你就不要跟我抢夺自己身体的掌控权,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古代版高玉兰如此说。 现代版高玉兰讷讷,“我尽量。” 新的一年,现代版高玉兰出现的时间和次数更少了,自从上次答应了原主,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跟原主争抢,所以才会这样。 可很快她就受不了了,她没有想到,原来蜷缩在意识的角落,无人理会,不用吃喝,不会饥饿,仿佛身处无人的荒漠,却又比那可怕一千一万倍。 她忍不住开始向上天祈求,“我真的不是故意抢人家的身体的,也不是故意来到这个时代的,求求你让我回去吧,我的家人可能还在等着我。” 祈求的次数越多,争抢的意识就越淡,直至有一日,她发现自己虚弱到根本出不去了。 恐慌愈甚,现代版高玉兰在枯寂无人的偌大空间里折腾自己,渐渐的,她的意识越来越昏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往往一睁眼一闭眼,外面的时间就过去了好几日。 直至有一日,她再也没有醒来。 古代版高玉兰是几日后才察觉异常的,她欢喜对珍珠道,“珍珠,那个孤魂野鬼是走了还是死了,我发现她不在了。” “真的不在了?”阮柔认真询问,“你再仔细观察几日,千万小心。” 高玉兰重重点头,无比雀跃,解决了这个困扰自己三年多的难题,她的生活就可以重新走上正轨。 当然,一些已经发生的改变是无法挽回的。 譬如她与爹娘兄弟姐妹们已经疏离了三年之久,感情肯定会变淡不少。 比如这三年的嫁妆花去不少,银钱更是如流水一般,她的嫁妆缩水了。 再比如那个永昌侯府抬进来的宋氏,哪怕对方没有怀孕,可是对于自己的地位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危险。 以及最为重要的,自己被鬼魂上过一次身,对方会不会卷土重来,又会不会有新的鬼魂趁虚而入上自己的身,这些都是未知的因素。 哪怕担心万分,未来风险重重,古代版高玉兰还是让自己努力振作去面对。 她才二十出头,还有大好的人生,她现在还是永昌侯府的世子夫人,未来的侯夫人。 她可以与娘家人重新修复关系,可以跟永昌侯府的夫君培养感情,可以管家理事增厚自己的嫁妆,甚至可以生育一对属于自己的儿女。 那些本来是她人生中再正常不过对未来的规划,不必费任何心力就可以得到。啊? 如今却需要绞尽脑汁,用尽办法去争取,高玉兰不是不难过,不是不沮丧。 可人总要往前看。 而且,她失去了很多,可是她仍旧拥有的依旧不少。 她还是高家的嫡出女儿,还是永昌侯府的世子夫人,拥有比绝大多数女子都要丰厚的嫁妆,这些都是让她足以掌握自己以后人生的基石。 她还有疼爱自己的爹娘,甚至于还有珍珠这样一心为自己的珍珠,尤其后者,第一时间忍住了冒牌货,更是三年间一直守着自己保护自己、替自己想办法,这些弥足珍贵的感情,才是她最珍贵的财富。 “珍珠,你真好。”她如实说。 阮柔便会心一笑。 当日,阮柔就带着古代版高玉兰下山,又去京都有名的道观寺庙拜了拜,得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签语,而后回去高家。 拜过父母,一家人在一起痛哭流涕,而后,高父高母带着人回归永昌侯府。 永昌侯府很是轻易就接受了这个外出养病三年终于回来的儿媳,永昌侯府世子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这就是京都官宦勋贵圈子里的常态,人人都戴着一张面具,虚伪,却不会轻易与人撕破脸。 阮柔作为贴身丫鬟,自然是跟着高玉兰回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看着高玉兰努力去挣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切,压制后院的身份不低的宋氏,生下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女,等永昌侯府老侯爷上折请封新任侯爷时,理所当然被封为了侯夫人的诰命。 碍于那三年的缺席,京都很多人都对其抱有极大的兴趣,但好在永昌侯府和高家都知道其中厉害,半点不敢往外透露,所以外人有再多的好奇和怀疑,也无法对高玉兰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众人唯一可见的是,永昌侯府侯夫人对身边唯一的丫鬟珍珠十分看重,可以说,除去身份上的区别外,对她兼职比对自己的亲妹妹还要好。 事实也的确如此,自从阮柔跟着高玉兰下了山后,高玉兰私下就对她以姐妹相称,不管在高府还是永昌侯府,凡是都不用她动手,自有下面的小丫鬟仆人伺候,整个侯府也知道她深得侯夫人看重,所以也把她当做半个主子看待。 所以,接下来的几十年,阮柔哪怕名义上依旧是个丫鬟,更是不曾嫁人成婚,可实则过的日子却是比高玉兰本人都要舒心,绫罗绸缎、珍馐美食、金银玉饰,但凡高玉兰有的,总不会缺了她的一份。 而阮柔呢,不管高玉兰赏赐什么,都大大方方地接受,不仅是为了自己享受,也是为了叫对方安心。 毕竟过去三年被窃取的人生实在太过可怕,高玉兰根本不敢赌不会再来一次,所以,对珍珠好,笼络珍珠,也是她对自己的又一重保护。 至于珍珠会不会察觉其中心思,主仆俩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戳破令彼此难堪。 时日久了,这对特殊的主仆竟成为了京都又一道传说。 第654章 高玉兰的意识飘飘然从身体里飘出,她清楚看见了这具占据三年的身体…… 高玉兰的意识飘飘然从身体里飘出,她清楚看见了这具占据三年的身体、看见了一旁侍候的珍珠、以及整个别院乃至京都 视角的变化很快让她察觉了自己的处境,她在往上飘。 “自己这是怎么了?”她疑惑不解。 可很快,更加强烈的吸力传来,天旋地转间,她仿佛再次穿越了时空,比起上一次的无知无觉,这一次的她可就要痛苦很多。 灵魂仿佛被撕裂、意识陷入混沌,仿佛整个灵魂都不是自己的了。 昏昏沉沉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回到了现代。 高玉兰欣喜若狂,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早知道自己还能回来,她何苦赖在古代高玉兰的身体被困三年多,还被当贼一样放着,吃的饭是特制的,说的话都得三思,简直就不是一个自由人过的日子。 想到没有手机电脑、科技落后,思想封建,总之哪哪都落后的封建古代,高玉兰简直要喜极而泣。 她恨不得大吼一句,我高玉兰回来啦! 正在她欢呼雀跃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原本的身体内,而是悬浮在半空,透明的好似一具灵魂体。 “我的身体呢?”高玉兰终于想起自己穿越前遭遇车祸的事实,急慌慌转身想要找自己的身体。 很快,一股熟悉的吸力传来,她心有所感,猜测是自己的身体在召唤自己,故而也不反抗,任由那股吸力牵引着自己。 穿过好几条马路,高玉兰见到一家医院,便明白自己还在医院里。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三年,自己还在医院,难道是成了植物人,不过植物人也没关系,如今自己灵魂回来了,肯定很快就能醒过来。 她的灵魂体直接穿过厚重的墙壁,升空来到自己的病房内。 果不其然,那具身体就躺在病床上,病房内还有各种检测仪器,自己的身体就那么无知无觉地躺着,肉眼可见的有些瘦弱,不过也正常,毕竟躺了三年,可能肌肉都有些萎缩了,但这些都能通过复建恢复。 高玉兰第一次从外面的视角俯视自己的躯体。 无疑是熟悉的,可熟悉间却透着股陌生。 这三年间,她早已熟悉了古代版高玉兰的面容,那具身体因为十几年的精心养护,皮肤很好,头发乌黑,面容精致,是任何人见了都要夸一句好看的美丽。 而如今这具身体呢,不提因为躺了三年导致的面色苍白,光是那皮肤、那容貌,那气质,根本比不上古代高玉兰的一半。 对比之下有些许的落寞,但高玉兰还是很快振作,不管如何,这是自己的躯体,不会被任何人驱逐防范。 她终于试图进入身体。 然而,结果令人失望。 第一次,她的灵魂体直接穿过了病床上的身体,来到了床底。 第二次,依旧是失败。 三次,四次,五次二十次,次次都是失败。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这明明是我的身体,为什么就是进不去呢,难道是离开的时间太长。” 高玉兰的疑惑根本没人能解答,她只能自己跟自己嘀咕。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了,也不至于这样身体和灵魂都不匹配了,还错失了三年时间。”她忍不住哀叹,“古代有什么好的,封建落后、三六九等,根本不是一个现代人能待的,什么穿越小说影视剧害人不浅。” 到底是回到躯体内的急切,高玉兰尝试了无数次,从天亮到天黑,终于在天将破晓时顺利进入自己的躯体。 “终于成功了。”高玉兰喃喃,可她很快发觉不对劲,因为自己并没有醒来,反而,她的灵魂被困在了身体里,就跟在古代高玉兰争夺躯体失败后被困在意识海一样,根本出不来,也无法移动。 “医生救救我啊,爸妈,医生,大夫,谁能来救救我。”高玉兰在心里呐喊, 可惜,病房内至于她自己一个人,根本无人听到她内心的呼救。 好在医生护士总是要查房的,早上七点,护士如期而至,查看了检测仪器以及病房环境,登记了一些指标,就如往常一般关门离开,毕竟,在她看来,高玉兰跟过去三年一样,根本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为什么我明明回来了,身体还没有醒呢。”无人理会,高玉兰开始认真思考,怎么恢复跟这具身体的联接。 最后猜测可能是离开太久,灵魂跟身体不协调,得需要锻炼才行。 灵魂体都回来了,高玉兰也不气馁,她想要醒来,想要恢复正常的生活,想要看手机电脑,就连以往令自己万分疲惫的工作和领导,她都无比怀念。 过去的三年,她错过了太多,醒过来后得补上才行。 原本贷款买的房子,昏迷了三年不知道有没有断供,会不会被法院收回。 还有自己的父母,她是独生女,在古代时没有想太多,如今真回来了立即想起父母对自己的好,她还得醒过来给父母养老呢。 一点点给自己期望,高玉兰只偶尔在失败后有些气馁,却一直没放弃努力。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高玉兰回到这具躯体的第三天,一直没有出现过的高父高母终于出现了。 只是,另她意外的是,来的却不只两人,高母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看着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 高玉兰忍不住心慌,难道自己一直没醒来,所以高龄的爸妈选择了生二胎,没看出来他们是这么重男轻女的人啊。 接下来,高母的话让她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 高父高母认真看着病床上的大女儿,眼中有怀念、有疼惜,也有如释重负。 三年了,自从女儿成为植物人后,医药费、住院费等等费用累加,钱如流水般花掉。 高家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过胜在是本地人,在市中心有一处房子,至于存款,大部分在当初给女儿买房子时花光了,如今手头不过二三十万,两人还没有退休,高父日常还得去工作,高母不得不辞了工作留在医院照顾女儿。 给女儿治疗的费用,一开始花的是车祸对方的赔偿金,后来是公司给的一点慰问金,再后来,实在没有钱了,高父高母只得把女儿贷款的房子给卖了,其实他们本也换不起贷款了。 好在房价没怎么跌,去掉贷款后,还回来了六十万的现金。 这三年,就靠着这六十万,他们让女儿在医院躺了三年。 三年啊,从一开始的饱含希望,到后来怎么也唤不醒的失望,从一开始的天天都要轮流过来,到后来隔三日、五日乃至一个才过来一次。 行动的变化代表了心境的变化。 如此坚持了两年,本就年纪不小的高父高母都老了不止十岁,头发白了大半,面上满是皱纹,最重要的是那中看不到希望的绝望。 两人隐隐有了退缩的念头,女儿可能醒不来了,可夫妻俩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他们眼看着要老了,总得为以后想想。 说他们自私也好,说他们没有为女儿付出全部也好,总而言之,高父高母同时想起了退路。 与此同时,高父的一个同事竟然在五十岁的年纪选择了生二胎,当然,他们是为了拼一个儿子。 但高父高母听说后却动了心思,人家有两个女儿还想着生三胎,而自己唯一的女儿躺在床上成为了植物人,自己怎么就不能再生一个呢。 两人商量了足足一个月,又咨询了不少医生专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还不到五十岁的高母可以再生一个,就是年纪太大得精心保养,其中费的钱财人力恐怕都不少。 尽管如此,高父高母还是选择了生。 延迟退休已经来临,高父眼看着还能工作起码十来年,加上高母外出打点零工,总能养活一个孩子,不求养得多精细,起码能把人安全养大。 两人选择再生一个的心理很复杂,一是因为唯一的独女躺在了床上成为植物人,二是因为以后的养老生活没了寄托,心理上的不安,三则是没了情感寄托。 对着一个植物人,再多的话,两年时间也足以说完了。 所以,一年前,高母就开始备孕,从调理身体到正式怀孕就足足花费了三个月,如今总算瓜熟蒂落。 依旧生的是一个闺女,但两人本就不重男轻女,否则当初也不会选择只有高玉兰一个独生女,故而对这个新生的小生命很是喜爱,当做了未来人生的希望。 “玉兰啊,我和你爸给你生了个妹妹,你要不要看看。” 依旧熟悉的无人回应,高母却不再失望,她的语气有些愧疚,“玉兰,你在医院躺了三年,今年我和你爸就带你回家。” 高玉兰在呐喊,在质问,在咆哮。 趁着自己植物人的空挡,近五十岁的母亲给自己生了一个妹妹算怎么回事。 而且,把植物人带离医院,这是代表要放弃治疗了吗,高玉兰不可置信,曾经那么疼爱自己的父母怎么会放弃自己呢,明明自己很快就可以再次醒来了啊。 然而,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高玉兰的意识眼睁睁看着医生大夫给自己做了最后的检查,得出没有任何苏醒过来迹象后,高父请人把她抬回了家中,期间,高母始终抱着怀里的女儿。 回到熟悉的家中,高玉兰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欣喜。 没有了医院的专业照顾,高父高母还多养了一个小婴儿,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到自己不会得到多精细的照顾,顶多维持这具身体不死罢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回到家中,高玉兰一开始还打算努力,哪怕爸妈放弃,她自己都不能放弃自己。 她的努力也的确有了点效果,如果在医院,医生可能欣喜地改变之前的判断,认为她有醒过来的可能性,可惜她已经被抬回了家里,在忙碌的高父高母看来,人始终没有任何动静,跟死人唯一的区别就是还会呼吸,还要花钱。 到底身体受过严重的创伤,没有专业的治疗,高玉兰想靠自己醒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时日久了,她明白这一事实,灵魂意识再次逐渐颓靡。 她甚至再次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会选择回来呢,回来这具残缺的身体,失去治疗,失去父母,失去了自己的房子财产,甚至于失去了醒来成为一个人的权利。 可后悔也没有用了,经过穿梭时空的磨炼,她的灵魂意识早就无比虚弱,再也经不起任何伤害。 终于,有一日,高玉兰回光返照,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无比清楚,她以为自己要醒来了,可实际上不过她灵魂最后的畅想。 一片虚幻中,她仿佛看见自己依旧还在古代,用着古代高玉兰的身体,占有本来不属于她的一切——高家,永昌侯府,侯夫人,俊美非凡的丈夫,高人一等的身份。 从开始的不适应和对现代的怀念,到逐渐成为适应古代生存法则的古代人,甚至享受高人一等的生活,高玉兰不过只花了一年时间。 唯一叫她有点不舒服的是,原主的贴身大丫鬟珍珠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不对劲,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哪怕自己把人调离了身边,依旧能经常看到那丫鬟观察自己的眼神。 高玉兰察觉到了危险,决定把人打发走。 她到底自认是一个现代人,做不出来打杀下人的事,所以最后只是善心大发,替珍珠找到原本的家人,又发还了卖身契,还给了几十两银子,送其与家人一家团圆。 她既做了一件善事,还打发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一举两得,高玉兰很是为此得意。 铲除掉珍珠这个碍眼的,之后的人生里,高玉兰尊享侯夫人的尊贵身份,一生平安喜乐,权势富贵绕身,丈夫敬重,妾室小心侍候,孩子们孝顺懂事,娘家给力,夫家尊贵,这一生再没有任何的不如意。 临死之际,她得意地想,自己这一生,比起其他穿越女的风光恐怕也不差什么吧, 她死后,眼前画面猛地一转,她回到了刚穿过来三天的时候,她本以为还再来一遍光辉的人生,谁知被珍珠那丫鬟识破,被囚禁在山上北院三年。 如走马观花,高玉兰看到自己选择放弃那具身体回到现代,看到高母抱着孩子说带自己回家,她的耳边还环绕着高母哄孩子的欢声笑语,只是,她要死了。 高玉兰死了。 死于被带回家一年后。 高父高母心情平静地给她办理了丧事,而后,带着小女儿,开启了新的人生,尽管艰难,却满怀希望。 第655章 又是新的任务世界。 阮柔睁开眼时,正处于古代的宫殿,…… 又是新的任务世界。 阮柔睁开眼时,正处于古代的宫殿,金碧辉煌,看着就富贵至极,四下无人,她迅速接收记忆。 这个世界有点奇特,因为,原主是一个要被攻略的目标,任务者穿越而来,取得她的百分百好感度,就算任务完成。 原主名为阮红豆,出自徽朝的威武大将军府,可惜是个庶女,从小爹不疼,娘早死,并不受将军府待见,是一个透明人,连得脸的下人都能欺负几分。 阮红豆从小过惯了穷酸的日子,八岁之前娘还在时,有亲娘庇佑,日子还勉强过得去,可等娘亲死后,有亲爹跟没有一样的原主就此成了堪比孤女的存在。 年仅八岁的她每天去将军府的大厨房,勉强只能讨来一点汤汤水水混饱肚子,衣服都是短了半节半新不旧的,至于其它的生活日用品,更是从没有过。 为了改善生活,刚学会针线活的原主阮红豆就开始做绣活出去卖,幸而有一双巧手能挣几个铜板,勉强没饿死。 随着时日渐长,阮红豆的手艺慢慢好了起来,日子也逐渐宽裕起来。 唯一的苦恼就是年纪大了,她开始担心自己会被嫡母亲爹随便许个人家嫁了,说不定比现在更为艰难。 然而,未来到来得比她所有想象中的生活更加美好。 十五岁及笄这一年,嫡母终于想起来后院还有个存在感不强的庶女,商议着要给她相看婚事。 将军府不受重视的庶女,在京都圈子里自然许不上多好的人家,无非是谁家的庶子、亦或者哪家的填房。 嫡母面上和善,拿着本册子让她挑,实则根本没有可挑选的余地。 “红豆丫头啊,母亲知道你眼光高,可是做人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什么锅配什么盖,你说是不是?” 原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假装羞涩跑走,心内担忧重重。 事情的转机在上元佳节,将军府携众多儿女出游,原主第一次被带上参与将军府的外出活动。 而也就是在这一日,灯火阑珊处,原主偶遇了她的真命天子——徽朝的嫡出三皇子裴景轩,亦是当今皇位的最有力竞争者。 与原主不同,作为当今皇上皇后唯一的嫡出子,裴景轩从出生起就是万众瞩目的存在,是京都万千女郎心目中的良人,亦是飞黄腾达、登上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的捷径。 然而这么一个光辉耀眼的存在,却喜欢上了普普通通的原主,一个将军府的庶女。 三皇子风流潇洒,英俊倜傥,更是饱读诗书,可以说是天之骄子。而原主呢,样貌仅称得上一句清秀,学堂更是没上过,仅仅略识得几个字,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管家理事更是不会,唯一的才能就是些微的女工。 可以说,这么两个人怎么看都不相配。 然而,裴景轩偏偏就是喜欢上了原主,闹得整个京都人尽皆知——皇后所生的三皇子非将军府的庶女不娶。 就跟所有霸总小说里的霸总爱上灰姑娘一样,裴景轩的喜欢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上至皇帝皇后、中至京都官宦乃至将军府,下至黎民百姓,都满是不解,尤其身为裴景轩生母的中宫皇后,更是直言不会接受这个儿媳。 一国之母自然不会给原主一个小小庶女做出什么,不过是给将军府下了几道狐媚活人的斥责,私下命令将军府赶紧把这个庶女发嫁了对,以免她强行阻止反而导致母子失和。 威武大将军府说出去威风,其实早几年就丢了兵权,如今不过被圈在京都里富贵荣养着,自然对抗不起高高在上的皇后。 趁着皇后给三皇帝禁足的功夫,往日在府上威风八面的父亲和嫡母,急匆匆商量着要赶紧给她定下婚事。 然而,一个被极大可能是未来储君的当朝三皇子亲自表白过的姑娘,就连京都最昏聩、后院有十八门小妾的荣宁侯都摆着手拒绝,京都谁人敢娶。 父亲嫡母不过白忙活一遭,又转而商量着把她远嫁了,最好离京都远远的,以免牵连自身。 就在险些定下婚事的前夕,三皇子不顾皇后禁令冲出皇子府,解救了原主。 一段皇子救佳人的故事,就此在京都流传,不少人感动于三皇子的痴情,反而替原主说起了好话。 然而,京都贵女圈子里,原主依旧是被排挤的那个。 原主因自小的经历被养得性子怯懦,根本不敢妄想有如此风神俊逸的皇子会看上自己,一开始,根本不敢回应三皇子的感情。 相比原主的退缩不前,三皇子的表现直白而大胆,他直接入宫向皇上请旨赐婚,丝毫不在意皇后的震怒,以及皇上的失望。 皇帝最终还是如了这个儿子的愿,下旨赐婚,原主就这么一步登天,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三皇子妃,未来更是有可能登上皇后的宝座,可以说是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 从订婚到成婚,提前长达一年的时间,三皇子裴景轩始终对原主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原主自小生活贫瘠,裴景轩就给她送来如流水般的珍宝,面对原主的惶恐不安,他只一句“你值得”,就令原主心潮微动。 原主缺少关爱,十几年人生中唯一的真情就是早死的亲娘,裴景轩就给她很多很多的爱,每三日一份礼物,每七日一封情书,甚至给她的嫁妆添妆。 有人说原主的庶出身份,裴景轩就让将军府的嫡母将她记在名下,给她嫡女的出身。 有人说原主自小无人教导,学问浅薄,粗俗无知,裴景轩就请皇后赐下四位教养嬷嬷专门教导规矩礼仪。 裴景轩的偏爱表达得热烈,身处其中的原主不可能不受到触动。 午夜梦回,她也会畅想,自己得到了一个人真心的爱。 然而,原主到底是自卑的。 自卑让她羞于面对裴景轩的示爱,更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得到高高在上的嫡出三皇子的爱,她想,或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许是三皇子认错人了,也或许是三皇子需要一个没什么身家背景的妻子,唯独不敢往对方真的喜欢自己上面想。 所以她始终退缩着不肯向前。 一年里,裴景轩的行动甚至感化了宫中的皇后,原本严辞斥责她的皇后,甚至会经常召她进宫,教导她以后为皇子妃的为人处事,教导她宫廷礼仪乃至为后之道。 就连皇上,都感慨自家出了一个痴情种子,时不时与皇后众臣们开玩笑。 所有人都相信了裴景轩言行一致的爱,包括原主。 然而,这个落后的时代,没有人知道,裴景轩不过一个携带任务而来的任务者,他的任务就是攻略原主阮红豆,获得她一百的好感度。 至于为何是阮红豆,则是因其原本的命运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阮红豆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女。 她虽然从小历经艰辛,然而,她会在适婚的年龄被嫡母许配给威武大将军府曾经下属武官中的一个五品官之子,对方曾在一次宴会悄悄见到原主,心生爱慕,大胆求取。 两个都不算突出的人,在一起活了大半辈子,直至人到中年时,经历徽朝的腐朽落魄,而她那五品官的丈夫,会揭竿而起掀翻旧朝,成立新的王朝。 几十年的夫妻情谊相濡以沫,丈夫登上帝位后,原主会顺理成章成为众星捧月的皇后,她诞育下的子女皆是皇子公主,而夫君待她始终如一,从始至终后宫仅她一人。 然而,有了三皇子的表白,原本的丈夫不敢冒头,唯恐惹来杀身之祸,两人就此错失缘分。 可以说,自从任务者裴景轩的出现后,原主的命运就彻底被改变。 裴景轩的系统告诉他,原主阮红豆才是那个身负天道钟爱的人,只要获得了她全部的爱意,就可以夺得这个世界的气运。 一年后,她嫁给了三皇子,头上的发冠很沉,而她的心却始终是飘着的。 她猜测自己应当是有动心的,可她也警告自己,皇家难留真情,即便三皇子裴景轩如今对她爱生爱死,也可能突然某一日不爱了,直接把她打入泥潭。 所以,哪怕成婚了,成为皇家的儿媳,她依旧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如果她能听见裴景轩的系统播报音的话,她或许可以知道,此时的她对裴景轩的好感度已经来到了八十。 婚后的日子比想象中顺遂很多,上至皇帝皇后,下至仆人小厮,人人都知道三皇子对她的爱重,事事无有不从的,加上她通过教养嬷嬷和皇后的教导,早已能理清后宅之事、人情往来,更显得驾轻就熟,再也没有人敢当面表达对她的不敬。 原主偶尔会想,这就是裴景轩对自己的爱。 时间眨眼就是三年,三年里,裴景轩后院仅原主一人,原主也诞下了裴景轩的嫡子。 三年后,老皇帝身体日渐孱弱,趁着还能动弹,将皇位让给了一直看好的嫡子裴景轩,自己则迁到京都郊外修养身体。 三皇子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皇帝,原主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两人的嫡子只待长到五岁就会被立为太子。 然而,裴景轩的后宫空置,无数群臣们上书请求皇上重开选秀,充盈后宫,其中不乏朝中大臣,乃至他的母家。 见此,裴景轩不仅没有同意,反而对上折子的大臣们严加斥责,惹来一阵非议。 又两年,原主的儿子满五岁,一般五岁的孩子在皇家后院就代表立住了,不会轻易夭折,裴景轩直接在儿子的生辰下旨封其为太子。 荣宠加身,原主此时环顾四周,自己已经贵为皇后,夫君依旧独自己一人,甚至两人所生的孩子都被立为了太子。 昔日所有的不安都在裴景轩的耐心与爱重中得到了缓解,她终于相信,裴景轩是真的喜欢自己,否则,贵为皇子贵为天子,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来做戏的呢。 原主不知道的是,在当晚,她毫无保留完全交付自己真心的同时,也是她丧命的开端。 明明前一天晚上,两人还你侬我侬说着动人的情话,可不过一个晚上,风云变色。 裴景轩下旨废后、废太子,不仅如此,就连原本的励精图治,都化为了昏君做派,整个徽朝都陷入了天灾人祸,百姓民不聊生,流离失所。 而这一世,再也没有了能一力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的英雄,因为原主前世的夫君早被裴景轩杀害。 最终,昏君在位又三年后,京都被攻破,整个徽朝陷入军阀割据的战乱时代长达几十年。 第656章 毁了徽朝的天下,制造出无数天灾人祸后,完成任务的裴景轩享受过三…… 毁了徽朝的天下,制造出无数天灾人祸后,完成任务的裴景轩享受过三年穷奢极欲的皇帝生活后,轻飘飘离去,只留满地的战火。 接收完全部的记忆,阮柔都忍不住有些感叹,坏人她见过不少,坏到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好在她穿来的时间节点正巧是原主的孩子快满五岁的三个月前。 时间上倒是来得及,可问题是,阮红豆的身份低微,娘家威武大将军府不过一个凭空的虚壳,更何况对原主也没有积分真心。 所以,当前最紧急的事,就是找到愿意跟自己一个同盟的伙伴,亦或者说,愿意在现任皇帝死后,愿意站在他唯一嫡子身后的势力。 作为皇帝唯一且嫡出的儿子,原主的儿子从三岁开始接受属于皇子的一系列精英教育,如今在朝堂也颇有几分聪慧的好名声,缺点则是年纪实在太小,五岁,勉强开始读四书五经的年纪,距离真正参与朝政起码还有十年,远不如选择一个成年的皇室宗族子来得靠谱。 阮柔试图回想前朝的局势,可惜,原主阮红豆被养得天真不知事,说是宠爱,其实就是被困在后宫的金丝雀,根本没有实际上身为一个皇后的政治嗅觉和敏锐。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阮柔有些发愁。 要想五岁小儿子的上位名正言顺,首先,他得是亲封的太子,这个不急,裴景轩自己就会做到,再有,要是能有提前准备好的传位诏书就更好了,这个也可以谋划一二。 再有,幼年的太子登记得有支持者,原主的娘家算是天然的同盟者,哪怕没有兵权,可在偌大的京都也总该有几个故交好友可以拉拢到同一战线的吧,以及原主的那个暗恋者,如今不知道还活着没,也是有几分才智的,可以去找一找。 再有,朝堂里的保皇派在太子名义上,也该是天然的同盟,至于其他诸如清官贪官,孤臣和结党营私的权臣,阮柔不了解其中情况,还得想办法打探。 于是,第二天,借口想找个人聊天的原主把包括威武侯府在内的一众二品以上大臣们的女眷全都召进了宫,阵仗很是浩大。 原主的身边一直有裴景轩的人在旁观察,故而即使有再多想问的话,阮柔也只顾和她们闲聊唠嗑,顺带炫耀自己乖巧聪慧的儿子,多余的半点不多说,唯一算得上出个的只有吩咐原主的嫡母在宫外寻找一味无色无味的毒药。 当时嫡母看向自己时的震惊眼神,阮柔事后还记得一清二楚。 威武侯夫人的震惊其实有二,一则是这个一向跟娘家没什么来往的庶女,成为皇后后,还是第一次跟自己主动示好,二则是堂堂皇后竟要买毒药,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害谁,后宫里一个女主子都没有,总不能是想谋害皇帝吧。 思绪只在威武侯夫人脑海一闪而过,很快被排除,毕竟,谁都知道皇后被皇帝娇宠,徽朝的一切早晚都是皇后母子的,何必急于一时反招来更大的麻烦。 别说她了,就是从眼线宫女那得到消息的皇帝裴景轩都没这么想,而他同样好奇,看起来单纯的皇后究竟要害谁。 所以,那包无色无味的毒药竟真就被顺利带进了宫,连威武侯夫人都觉不可思议。 很快,皇帝裴景轩就知道这包毒药是要给谁用的了。 竟然就是他派出去的眼线宫女,翠云。 皇后所在的凤仪宫,阮柔高坐在上方,低头看向下方跪伏的翠云,这个皇帝派到原主身边的眼线。 凤仪宫中,无论事情大小,翠云总要去跟皇帝汇报,大到皇后见了什么人、心情如何,小到吃了什么菜,赏了哪个宫人,或许裴景轩比原主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得多。 当然,翠云做事并不小心,相反,她自认为是皇帝身边的人,平时伺候原主很是随意,反倒有几分监工的意味,对着原主指教颇多,去往皇帝处回话的次数更是比寻常宫人要多的多。 也就等于,翠云跟皇帝联系过于密切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翠云,枉我待你这么好,你却勾引皇帝背叛我,你如何对得起我?”阮柔一副深闺怨妇的口吻道。 翠云一愣,她刚被罚跪,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亦或者给皇帝通风报信被发现不满,却万没料到竟然天降一口大锅。 “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翠云连忙喊饶,根本不敢想面前碗中的到底是不是掺了毒。 “你还敢喊冤,你是本宫的宫女,一天跑三四趟勤政殿,不是想要勾引皇帝是要做什么?” 翠云被问得哑口无言,好在她到底有几分急智在,连忙邀赏般道,“皇后娘娘,实不相瞒,奴婢去勤政殿乃至受了皇帝的吩咐啊。” “大胆奴婢,到了现在还敢狡辩,怎么,你想说你跟皇帝两情相悦,皇帝会护着你而非我这个结发妻子的皇后?” 翠云简直都要骂一句神经了,怎么就是解释不通了,自己说的还不明显吗,自己是皇帝的人啊。 再有,皇帝对皇后如此宠爱,放弃后宫三千佳丽,只皇后一个妻子,这还不能证明皇帝对皇后独一无二的爱,她们这些宫里的宫女们算什么,外面多的是王公大臣、官宦勋贵家的女儿渴盼嫁入皇宫而不得呢。 可惜,英明睿智的婚事偏偏对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皇后上了心。 平平无奇到什么程度呢,即便在翠云这个伺候人的宫女看来,也不过样貌平平、心性一般,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礼仪规矩也就学了个表面,内里气质多年都没养出来,还是一副小家子气。 也难怪看皇上看得紧,对自己一个小小宫女都如此警惕呢,仗着有皇帝在背后撑腰,翠云此刻还能东想西想,她刚才已经让人去传信,只等皇帝过来拯救自己。 可惜的是,她左等右等,都没等到皇帝过来,反而迎来了皇后的一杯毒酒。 “翠云,我不能失去皇上,所以,还是委屈你一场,我会好好善待你的家人的。”阮柔背过身去,好似不忍看眼前的惨状。 翠云被灌了一杯毒酒下去,支吾乱叫了几下,很快没了动静。 前一世,翠云奉命一直看守着原主母子,经常虐待乃至最后的毒酒,她同样是害死原主的一份子,所以阮柔动手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心理障碍。 等人彻底死透了,皇帝这才姗姗来迟,正巧对上其他宫人们处理翠云尸体的档口。 “红豆,这是怎么了?”皇帝假装不解道,全然不管自己明明收到了翠云的求救信。 于皇帝而言,翠云是个办事十分得力的丫鬟,过去几年汇报皇后的行踪十分尽职尽责,一开始他其实想救下来的,可就在他刚走出勤政殿时,阮红豆的好感度突然下降了五点,惹得裴景轩好一阵心烦气躁。 七年时间啊,从处心积虑地安排初见场面,到后来的相识相交,从求先皇赐婚、夫妻恩爱,到他登基为帝,后宫空置只她一人独得盛宠,可以说,这七年里,裴景轩的一半的心神都用在讨好阮红豆身上了。 无它,实在地方是一个很难讨好的人。 这世上人有千千万,有人喜欢美食佳肴,有人喜欢华衣美服,也有人喜欢金银珠宝、权势地位,这些东西,于裴景轩的身份来说轻而易举,不过说句话的事,然而,他的攻略对象却对这些看得平平,所求的唯独一颗真心。 所以,他也就只能装作一心爱慕,一装就是七年,期间还得维持自己的良好形象,可是把裴景轩憋屈得够呛。 自从登基后,眼看着好感度从九十慢慢涨到了九十五,就差最后一波攻心,就可以完成攻略任务,这个当口,好感度掉了五点,别说皇后,就连裴景轩本人都有刀了翠云那个贱婢的冲动。 人死是死了,可好感度掉下去五点,只回来三点,两点好感度、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才能补回来,裴景轩想到此就是一阵懊恼,眉眼间自然带了股凶横。 “皇上,你怎么突然来了。”阮柔见到裴景轩来了,也不上前见礼,反而背过身一副赌气的模样。 裴景轩内心深呼吸几口气,将胸腔里的怒气压下,还得扬着笑脸哄人,某一刻,裴景轩觉得自己不想皇帝,反而像个讨好人的鸭。 “红豆,我听说了这里的事,特意来看看你。” “哼,看我,别是来看翠云的吧,你说,你是不是看我看腻了,想换个新口味的。”阮柔吃醋,“就算是皇上你厌了我,也该找个名门贵女啊,何必找这么个宫女。” 闻言,裴景轩内心简直吐槽欲满满,他的皇后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出身,要是没有自己,除了一个明面上威武侯府的庶女出身,她又比这个叫翠云的宫女好到哪里去。 但这些话他自然不能说,不仅不说,还得认真解释清楚,以免对方又掉好感度。 “红豆,我哪里在意过一个宫女,我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只是找她问过几次你的近况罢了。”裴景轩无奈解释,随后小声道,“我只是担心你生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阮柔还得继续跟他演戏,不好将局面弄僵了,便转而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皇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变了,竟然这么轻易就要了一个人的性命,以前的我明明不是这样的呜呜呜。” 裴景轩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安慰,“红豆,没事的,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不该跟其他女子来往过多,不是你的错。” 转瞬,帝后重归于好,唯独翠云丢了一条命,凤仪宫的宫女们见了,顿时提起十二个心,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翠云。 第657章 阮柔的这一招杀鸡儆猴用得很好,对于凤仪宫的宫人们来说,以前的皇…… 阮柔的这一招杀鸡儆猴用得很好,对于凤仪宫的宫人们来说,以前的皇后虽然也贵重,可看起来更像皇帝的附庸,但当她杀了人见了血,这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宫人们反而开始提心吊胆起来。 当然,这些只是宫人们自己的感受,对于皇帝裴景轩来说,根本没有察觉出太多不同来,顶多就是醋劲儿大了些,不过,有九十二的好感度在,裴景轩根本察觉不出什么异常。 那些不想死的宫女们每次去跟皇帝汇报前,都要跟阮柔提前透露,甚至连说什么不说什么,都做了隐瞒。 于是,阮柔获得了很大程度的自由,她开始频繁召集外命妇们进宫,对皇帝表现得自己想炫耀,实则不过给自己拉同盟者。 事实上,事情比阮柔所想的要顺利得多,这些人又不知道裴景轩的真实目的,只知道皇帝表现的就是一副对皇后情根深种的模样,毕竟谁能想到一个人从皇子到皇帝竟能连续五六年的做戏。 其中,尤以威武侯府出的力最大。 作为阮红豆的娘家,唯一小皇子的外家,威武侯府早就想着跟这个曾经被苛待的庶女重修于好,所以,出钱出力拉拢了不少的姻亲故旧,未必能出多大力,但胜在无故也不会跟自己作对。 阮柔是想等裴景轩死了让太子儿子继承皇位,又不是外人要谋反篡逆,能出三分力就足够了。 至于原主本来的丈夫,这一辈子肯定无缘了,但阮柔看重他的能力,特意让威武侯为其铺路进宫,好在将来帮自己一把。 威武大将军府这边的关系网暂时梳理清楚,接下来就是前朝那些文武官员。 阮柔一个居于后宫的皇后自然不好见前朝官员,她想的办法很简单粗暴,即走后院夫人路线。 可千万别小看这些看似只能管后院一亩三分地的官夫人们,实际上,她们起的作用可丝毫不小。 不说维系夫家和娘家的姻亲关系,夫人交际也是十分厉害的,妯娌、姐妹、手帕交等等,能连接的关系比男人们更为紧密也更为自然,不易引人注意,最关键的则是,其中年纪大一点的夫人们,下面的儿孙都开始当官,一个孝字压下来,哪怕一品大官也得乖乖听话。 阮柔给出的支持很简单,一是支持正室嫡出,很符合她的身份,毕竟她的丈夫是皇帝也仅她一个妻子,二来,则是画大饼,将来只要她的儿子能上位,该封官的封官,该赏爵的赐爵,前者是情,后者是利,两者相加,有不少夫人蠢蠢欲动,按皇后的话,家里得了爵位以后肯定是自己嫡出子的,不用担心便宜了别人。 而这些夫人们回去跟自己男人一商量,动心的也有不少。 “大人,依我看,皇帝对皇后用情至深,宫中也只有大皇子一个子嗣,支持皇后有何不可。”其中,一位夫人如此劝自己的丈夫。 “妇人之见。”官员训斥,“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前两年安全无事,如今皇后却频频有动作。” “为何?” “说明即将有大事发生,可是能有什么大事呢,”官员皱眉苦思冥想,“难道是皇上身体不好了,所以才让皇后出来笼络人心。” 夫人一拍手,“难怪皇后紧张小皇子,还一直说皇子太过年幼什么的,皇上还年轻着,难道有什么治不好的隐疾。” 两人在这猜测来猜测去的,始终没个结果,但也商量好,若皇帝真有个万一,该支持皇子的还是得支持。 这位官员夫妻还算好的,有更多猜测到疑似真相的,直接算计开了。 皇帝为人是还不错,除了只有一个皇后外,也算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当然,外人不知道的是这都是裴景轩表现给原主阮红豆看的,谁叫阮红豆没瞎、不会看上一个昏君呢。 但皇帝是一回事,皇子又是一回事。 唯一的嫡子年仅五岁,虽说勉强算立住了,可若是以后有个万一,徽朝还是会陷入纷乱,不如从一开始就拨乱反正,挑选一个合适年龄的宗室子继承皇位。 人们想得很好,可待要想,除去皇帝和皇子,还有哪位王爷宗室有能力继承大统后,却是一齐懵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 要不说裴景轩是个人才呢,一方面标榜自己是个仁义之君,对官员宽仁、对百姓爱护,但对那些会危及自己皇位的人,可是丝毫没手软。 与他同期的皇子、如今的王爷们,被发配的发配,被夺爵的夺爵,一个有实权的都无,留在京都的大多一些酒囊饭袋,吃喝嫖赌俱全,连自家后院那一摊子事都管不明白,遑论治理一个国家了。 当然,对于一个皇帝来说,铲除异己,维护自己的皇权地位并不算错,相反,甚至可以看作皇帝有能力的证明,但前提是这个皇帝能活得长久、后继有人,可是他短命,那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缺点。 身为皇帝的裴景轩还不知道下面臣子们的偷偷议论和腹诽,一心谋划着攻略阮红豆最后的几点好感度。 策划在小皇子生辰日那天封其为太子是裴景轩早就计划好的,本以为完美无缺的计划,万万没想到,因为皇后的一点嫉妒之心硬生生掉下去两点,现在的裴景轩就想着怎么把它升回来,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的攻略任务。 作为身负攻略系统的任务者,裴景轩比任何人都清楚任务的重要性,只有攻略系统在他才是攻略者,没有攻略系统他或许还不如其他任意一个普通人。 好感度掉下去容易,升起来却很困难。 一开始的好感度是最容易攻略的,不过三年,他就将好感度升级到了八十点,可后续的二十点,两年时间也不过升了十五点,因为好感度越往上越珍贵。 如果给好感度来一个大概的区分,二十以下大概是没有恶感的范畴,二十至五十点约摸就可以算是好友级别的,五十到八十算喜欢,八十往上就跨进爱的范围,九十往上是真爱,一百就是至死不渝,也是裴景轩完成任务的终极目标。 事实上,好感度到九十以上,裴景轩的任务就算完成,可以选择结束任务,也可以继续攻略直至达成一百好感度的完美攻略。 二者的困难程度不一样,所获得的奖励自然也千差万别。 于裴景轩而言,一百好感度的奖励才是他的目标,不过多花些时间罢了。 当然,有成功就有失败。 如果攻略系统判定攻略对象的好感度长期低于二十,就有可能被判定为完不成任务,而如果好感度为负,则代表攻略者任务失败。 失败的攻略者自然没什么好下场,好一点的被攻略系统随意抛下,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世界里生老病死,差一点的直接被攻略系统剥夺能量,魂飞魄散,哪一个都不是见惯大千世界的任务者愿意接受的。 裴景轩已经不记得自己做过多少个任务了,过去那些攻略对象的面容在他脑海里已经很模糊,但让他骄傲的是,他的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甚至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完美攻略。 所以,他对当前攻略阮红豆的任务很有自信,或者说,他对如何欺骗一个女人的情感得心应手,根本没有考虑过被攻略对象识破乃至于任务失败的可能性。 以至于哪怕阮柔动作再多,去通报的宫女哪怕只说个七七八八都本该足以令裴景轩警惕,但他丝毫没有起疑,只当皇后是想宣告她中宫皇后的主权,对外彰显自己和皇子的受宠爱程度,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一切在裴景轩看来,不过是些女人家的小把戏。 皇宫内,阮柔始终忽悠着裴景轩,在对方的百般讨好下,保持着一个月给其升一个点的好感度,等到距离小皇子生辰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终于又恢复了九十五的好感度,令裴景轩大大松了一口气。 攻略任务,攻的是心,但人心产生的好感度有阈值,一见钟情乃至至死不渝的几乎没有,大多还是长久的陪伴和爱护滋生的信任与爱意,也是裴景轩攻略最不缺的时间,漫长的时间再是心硬的人也会被打磨到心软,最终成功。 身负攻略系统,裴景轩对时间的流逝向来忽略不计,唯一的麻烦在于,他要想演绎一个深情丈夫的好人设,就得始终维系自己的正面形象。 有道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裴景轩不愿意因为短暂的欲望而让攻略任务担丁点风险。 他的处理方式,通常是攻略的时候就好好攻略,等攻略任务完成再花费一点积分留在这个世界潇洒快活。 反正攻略任务完成之后,这个世界的气运也会被随之吸走,往往会陷入世界大乱,有没有他的祸害都一样。 当然裴景轩这么想着的同时,下意识忽略了一个世界的兴衰交替规律。 就跟月有阴晴圆缺一样,一个世界的运转也有其辉煌时期和衰败时期,循环往复,构成时代的轮转。 本来这个世界再混乱,总会出现一个能凝聚人心的君王,将其统一,从混乱走向秩序,然而,裴景轩和其攻略系统的到来,却是彻底泯灭了这个世界重新走向秩序的可能,民不聊生、天灾人祸,乃至整个世界上生机断绝,走向末世。 阮柔所做的不仅仅只是让裴景轩得到应有的代价,更要保住这个世界的气运,让其重新轮转起来—— 努力了三个月的阮柔,到底等来了小皇子的满月宴。 先前裴景轩就曾和她商议过要大办,还说会有一个大惊喜,搁在原主这会很是惊喜,换成阮柔,只有谨慎又谨慎。 “那我就等着你的惊喜了。”阮柔在心中默默道,也希望你喜欢我给的惊喜。 这会子,她也不担心裴景轩突然死去会对这个王朝造成太大的动乱了,因为她之前挑选合适辅佐的官员时,就曾对那些夫人透露过皇帝身体不好、命不久矣的消息,估计在前朝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谁也没想过阮柔在撒谎,毕竟,她本可以安生等着属于皇后、皇子应得的一切,又何必急于一时反带来风险呢。 小皇子姓裴,名乘乾,小名平安,生辰在十月初八,刚满五周岁,不过按照此时徽朝的年龄算法,虚两岁,对外说七岁也没问题。 小平安虽然才五岁,在皇家也不是能在爹娘跟前撒娇耍赖的年纪,作为皇子三岁开蒙,五岁开始学习四书五经,此外,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礼乐射御书数,不要求精通,却每样都要会,可谓十分辛苦。 而生辰这天是小平安难得不用上课的日子,所以,从早上醒来,小平安就十分欢喜,跟枝头的喜鹊一样,给宫里带来满满的生气。 “母后。”五岁的平安欢喜着来给娘亲见礼,阮柔的眼神有些复杂,这是原主的孩子,可同时也是裴景轩的孩子,她考虑过,等她杀死了裴景轩,若有一日这个孩子登基为帝后知道了真相,会如何看待她,也想过,如果不让他登基,母子俩是否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最后到底放弃此等妄想。 “哎,平安来了,可要用些早膳?”阮柔招呼孩子过来,等平安礼仪十分端庄地吃完早饭,阮柔将他揽到怀里,准备说点贴心话。 小平安已经许久没有被娘亲抱了,此时他整个人蜷在娘亲怀里,像是被牢牢保护住,带来满满的安全感。 “娘。”他孺慕地喊,眼神湿漉漉的,十分可怜可爱。 “哎。”阮柔摸了摸他的头,问,“平安,你今天满五岁,是个大孩子了,是不是?” 平安点点头,“娘,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好,那娘亲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后不要慌张好不好。” “好。”小孩子的嗓音十分清脆,还不知道即将听到的消息是什么。 “嘘,”阮柔朝他比划,周围伺候的下人早已被打发走,如今整个殿里只有母子两人。 “嘘。”小平安也做出同样的手势,“娘,你说吧,平安听着。” “平安,你爹,也就是皇上,两年前登基的时候身体就不大好,如今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眼看着要支撑不住了” 小平安的眼睛登时红了,他还听不懂强弩之末,可还是知道大概意思的,就是说爹的身体不好,可能要死了。 “娘,宣太医,救救父皇。”小平安央求。 “来不及了,之前你爹不想引起王朝动乱,一直瞒着太医院,如今恐怕再也撑不下去,”阮柔睁眼说瞎话,“你爹走之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娘和小平安,但爹已经给小平安安排好了以后的路,今天你爹会宣布立你为太子,还会下传位圣旨,小平安以后能好好学习做一个皇帝,保护娘亲吗?” 小平安沉默着,好半晌没吭声,好似不知道怎么回答。 “太医真的治不好爹爹吗?”小孩子问。 阮柔遂摇摇头。 小平安顿时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模样,抽噎了一阵方才勉强压抑住,颤抖的小嗓音保证道,“平安会努力做好一个皇帝,跟太傅学习四书五经,哇哇哇,平安以后再也不偷懒了。” 忽悠住了小平安,阮柔替他擦擦眼泪,“小平安,不要哭了,那些宫人看见了就该起疑了。还有,今天是你的生辰,高兴点,你爹也希望看见你欢喜的样子,好不好。” 到底是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小平安一听也是,遂挥手擦擦眼睛,憋了半天终于把眼泪憋回去,除了眼圈有些红,看不出其他异样。 吃过早膳,阮柔就该去忙活今日的宫宴了。 裴景轩为了今天的攻心之举,可是破费颇多,整个后宫被布置得喜气盈盈,且号称与百官同乐,但凡三品官及其府中女眷皆可进宫赴宴。 一时间,后宫人来人往,热闹喧嚣,全不似以往的清静。 整场宴会都是阮柔操办的,所以今天的她很忙碌,直到宴会马上就要开始,才终于脱身换了凤袍,与裴景轩并排,牵着小平安,一齐往宴会去。 宴会上,觥筹交错,皇帝皇后与皇子在上位一家和乐,来参宴的官员和官夫人们也享受着美酒佳肴、歌舞表演。 酒过三巡,气氛正浓,裴景轩突然站起身,让身边的大太监带来一道圣旨,当场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臣等谨遵圣旨。”等立太子的圣旨宣读完,下面一排跪着的官员彼此交换眼神,心道皇后说的果然没错,不然皇帝如此年轻根本不必急于立太子。 裴景轩一挥手,官员们起身,各回各座。 表演完,裴景轩继而深情满满看向阮柔,“红豆,平安是我们的孩子,合该坐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 阮柔同样感激回答,“多谢圣上如此疼爱平安。” 望着对面面容平凡、却笑意盈盈的笑脸,满身的凤冠将她衬得都有几分富贵气,裴景轩却是紧皱着眉头,完全没有刚才的欣喜。 因为,好感度死死地卡在了九十九点,就差一点,他的任务就可以圆满完成,再也不用跟这个普通的女人做戏,可偏偏就差这临门一脚。 “红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对平安好,也是因为平安是你为我生的孩子。”裴景轩怀疑阮红豆的好感度没涨满,是因为平安本就是他自己的儿子,而非因为她阮红豆,只得现场打补丁。 “皇上,我知道的。”阮柔那双眼睛里满是澄澈、仰慕,但就是不给最后一点好感度,给了她可就要死了。 裴景轩内心烦躁,却不知道差在了哪里,当着文武百官和后宫诸人的面不好发作,勉强维持着笑容把整场宴会熬结束。 宴会结束,皇帝和皇后以及小皇子率先离场,而后官员和官夫人们有序离场,至于远离的残局则是宫人们的工作。 裴景轩打定主意今天把好感度升满,遂跟着皇后来到凤仪宫。 他特意让人安排了当日成婚夜的同款阵仗,夫妻俩再次喝下合欢酒,映着满屋的红色,倒是真有几分新婚夜的喜庆气氛,仿佛让人的回忆也回到了几年前的甜蜜时刻。 “红豆。”裴景轩深情满满,就要过来揽住阮红豆。 阮柔却只是将他推开,一副忧愁的模样,“景轩,我总觉得一切好似一场美梦,若有朝一日,梦醒了,这些好日子,你和平安,也都会离我而去。” 裴景轩一愣,没想到阮红豆这么敏感,难道是自己的做戏被对方隐隐察觉? 他自认没有半点破绽,可架不住有些人天生五感敏锐,就是能发觉不对劲。 “红豆,你怎么这么傻,”他牵起阮红豆的手,给了一个十分珍重的吻,“你是我的妻子,我的皇后,平安是我们的儿子,更是太子,这一切怎么会是假的呢。” 阮柔摇摇头,表示他不懂,“我这么平安而普通,或许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比我更好看的姑娘。” 裴景轩确实不懂,他只知道如果任务完不成,自己不知道还要耗费在这个低等世界谨言慎行不知道多少年,他真的快快忍不住了。 到底经验丰富,裴景轩见对方是因为自卑才不敢托付全部爱意,心内有些讥嘲,同时想着应对的办法。 很快,他就想到了,之前他见阮红豆看一本野史,说的就是某一朝皇帝前几十年独宠皇后,后却移情别恋,转而宠爱别的女子,皇后和其嫡子下场凄惨。 既然安全感不够,那他就给对方安全感,索性立太子的圣旨都下了,再多一道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只要任务完成,自己就可以离开。 于是,他宣来身边的大太监,当场写了一道传位遗诏,圣旨上将五岁的小平安大加夸赞,表示若自己不在世了,就由太子裴承乾即位。 “红豆,如此,你可相信我了。”裴景轩深情的双眼望过来。 阮柔感动地点点头,再次倒了一杯合欢酒,“景轩,这辈子能遇上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裴景轩不怎么接过酒一饮而尽,焦急等着最后的结果。 “叮。”终于,他听见了攻略系统的播报声,心中一喜,还不待听见后续,就觉腹中绞痛。 他捂着腹部倒地,引来很大的动静。 外面的宫人询问是否要进来伺候,被阮柔阻止。 倒下的裴景轩在生命的最后几息时间到底听完了系统的播报音。 “叮,宿主裴景轩攻略对象好感度持续下降。” “叮,好感度零好感度负一百,系统判定攻略失败。” 任务失败,裴景轩本还没那么害怕,毕竟靠着他那么多次的成功任务,攻略系统绝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他,他等着系统救自己,可一直等到最后,也没等到攻略系统,彻底闭上双眼,结束了他漫长的人生。 攻略系统只有机械的程序,没有自己的情感,阮柔面无表情听着播报,在攻略系统要带着裴景轩离开的时候阻止,连带着攻略系统一起被困住。 这垃圾系统她早就举报了,早晚被回收的命。 皇帝死了,阮柔却没让下人们进来,只等着明天早上再宣布,否则也太过刻意了些,虽然,明早宣布也没好到哪里去。 翌日清晨,不等裴景轩身边的大太监过来,阮柔先一步惊叫喊来了宫人。 第658章 太监宫女们一拥而入,映入眼帘的就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皇帝。…… 太监宫女们一拥而入,映入眼帘的就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皇帝。 “皇后娘娘。”一些机灵的宫人已经跪下请示。 阮柔用手帕擦着泪,抽噎着把皇帝已经死去的消息说出来,顿时哗然一片。 在当今皇帝地位万万人之上的时代里,一个皇帝的离世必定引起巨大的波动,更何况裴景轩还如此年轻。 这时候还没人怀疑自己,但阮柔依旧要将嫌疑撇开,对着一众宫人,她解释,“皇帝之前就身体抱恙,只是为了不引起徽朝动乱,这才隐忍不发,没想到,竟这么突然就去了呜呜呜。” 且不说宫人们信不信,一国之君死了,肯定是要喊太医来查的。 什么身体抱恙纯属阮柔瞎编,但太医院那边阮柔早就买通了几个太医,自然能蒙混过关。 不一会,太医院五个太医一齐而来,陆续给皇帝诊脉,最后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久病导致的心脏衰竭,而后,四位太医不约而同看向为首的太医院令方太医,也是之前一直负责给皇帝诊脉。 方太医站出来,义正言辞对其他几个太医解释,“之前皇帝登基时身体就有些不好,不过,因着刚登基担心朝堂不稳,这才不让臣说出来,臣一直为圣上小心医治,没想到,皇帝还是这么快就去了,皇后,是臣无能。” 方太医跪下认错,其他好太医见状连忙跟着跪下。 阮柔一副体恤的模样,很是宽容道,“这两年辛苦你为本宫和圣上隐瞒,这才让圣上有时间治理朝堂,梳理朝政,方太医你居功至伟,何错之有,只怪本宫福浅,好不容易遇到了圣上,不过相守五年,就天人永隔。” 这番说辞听起来有一定的可靠性,但也不是没有人怀疑。 至少裴景轩身边的大太监就完全不相信,作为皇帝身边最贴心伺候的宫人,可以说,哪怕皇上肚子里的蛔虫他也略知一二,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圣上早有隐疾呢。 他偷偷瞥了一眼沉浸在悲伤感怀的皇后,其模样全然不似作伪,但那双直直看向自己的眼睛,仿佛蕴含着满满的杀意和威胁,好像在说,皇上左右已经死了,现在能决定你命运的只有本宫。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太监浑身一个机灵,脑海中一瞬间闪现过万般思绪,在已经死去的皇上和还活着的皇后中,到底选择了后者。 于是,他一个重重磕头,等再抬起头来,不仅额头红肿一片,眼中更是蓄满了泪水。 “圣上近来忧思过重,其实早已暗暗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只是不忍告诉皇后这个坏消息,这才在昨天立了小皇子为太子,又因为不舍与皇后间的深厚情谊,昨晚特意与皇后重温旧日情谊,只是想着过两天就跟皇后坦白真相,安排后事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去了。” 阮柔在心内赞赏了一番这个大太监,而后,抽出昨天裴景轩写下的传位遗诏,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难怪昨日圣上非要写下传位遗诏,想必是担心我与太子孤儿寡母,会遇到歹人作乱。” 大太监哪怕配合着做戏,此时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你一个皇后都敢谋害皇上了,还自称孤儿寡母。 不过阮柔可不知道大太监的腹诽,等搞定了面前这群太医和宫女太监,皇帝的死就可以对外发丧了。 之后,一切的流程都要走起来,发丧、举国哀悼,以及最重要的——新皇登基。 丧事上,阮柔并不需要怎么费心,左右有宫人们去操办,她只要应付好一群大臣和宗室们就可以了,至于太子登基的事,其实还有点复杂。 因为作为亲爹的先皇刚死,理论上儿子是不好直接登基的,但还有一句话叫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太子的登基是必然,其间需要的不过是臣子们的三催四请罢了。 这些阮柔早就安排好了,第一个出头的就是威武大将军府,作为皇后的生父、太子的外祖,他出面并没有任何意外。 然而,之后的人就叫朝臣们有些诧异了,因为一脸忠心耿耿请求太子登基的乃是奸臣派的一把手。 但凡朝堂争斗,必有文武官之争,也必有清流和奸臣之争,既与皇帝本人的喜好和国情有关,也与朝廷本身的需要有关,清官是清正廉洁了,可有的事光靠清廉是解决不了的,所以衍生出了奸臣。 而刚出面的谢竹,别看名字文质彬彬,颇有君子之风,实则是一个最会谄媚君王的奸臣小人,在徽朝的名声可不好,所以,又有人用其名字的谐音,谢主,讽刺其谄媚圣上之意。 这样的人第二个站出来,既叫人惊讶,又仿佛在意料之中,毕竟,奸臣嘛,总得有一个依附的主子,五岁的皇上,总比二十几岁励精图治的皇帝要好忽悠。 望着满朝恍然大悟的官员神情,谢主心内哂笑,这些人也太小看自己的胃口了,头顶这位皇后许给自己的,可是五代世袭的侯府爵位啊,可以说,有了爵位在,以后他谢家百年内必然长盛不衰,可比自己过去所贪的所有财物价值都要昂贵。 不得不说,皇后是位大手笔的,所以,他也得出十分的力才行。 谢竹出面后,好半晌无人再出面,着实是消息太过突然,接了宣旨进宫的朝臣们,有的还没缓过劲来接受皇帝死去的事实,哪里提得出什么建议。 约摸过了一炷香,有武官一派的官员大咧咧开口,“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既位列太子,又有圣上的传位遗诏,我看谁还敢犯上作乱、意图谋反不成?” 他老鹰一般尖利的眼神在殿内扫视一圈,顿时武官一派纷纷应是。 至此,太子登基之事算是稳了,因为刚才发话的武官,别看官职不大,可掌管着整个京都的军营和护卫,有他出面保皇后和太子,短时间内无人敢招惹,起码得等边关驻扎军队的武官回朝,可这根本不可能。 所以,太子注定登基。 一时间,所有识相的官员们都齐齐跪下,恭迎太子登基。 臣子们万众一心中,五岁的太子按照母后提前教导的推举了三回,朝臣们又推举了三回,才最终定下太子登基之事。 很快,五岁的太子成了皇帝,阮柔荣升太后,刚二十岁的年纪就又升了一辈,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前脚,先皇刚下葬,后脚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不仅如此,阮柔作为太后开始垂帘听政,第一件事就是封赏之前三名有功之臣,也即娘家威武大将军府、奸臣谢竹,以及武官项安。 第659章 其实,裴景轩死去后,阮柔的任务基本就算完成了,不过,鉴…… 其实,裴景轩死去后,阮柔的任务基本就算完成了,不过,鉴于太子到底是原主的儿子,正所谓送佛送到西,总要护着人安全登基才是。 小皇帝年方五岁,正是年幼的时候,四书五经都读不明白,更别说上朝,所以,朝堂大部分事都是由阮柔领着小皇帝,跟众大臣一起商议定下来的。 好在裴景轩存着坏心,但在此之前做的都是好事,整个大徽朝被他两年时间治理得井井有条,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可以说,只要边境不犯乱,没有大的天灾,大徽朝就乱不了,如此维持个七八年时间,小皇帝长大也就可以自己料理朝政了。 至于阮柔自己,帮衬几年还行,要她一直操心是不可能的,任谁穿越那么多年,见识过无数人生,都不愿意再被困于工作一辈子。 这皇城实在太小,如果有可能,她希望十年后自己能出去看看这界的河山。 有威武大将军府,也即如今的威武侯府,以及文官谢竹、武官项安三派鼎力支持,阮柔的太后临朝没有太多的困难,些许挑战也很顺利度过。 自己登上高位,阮柔也没忘记原主。 她自己死后自然是能入皇陵的,正所谓福及家人,原主心中真正认可的家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生养她长大的亲娘,至于威武侯府的往来,不过利益交换,侯府在背后招揽势力支持她和小皇帝,而她则回以足够动人心的爵位财富势力。 正巧,以前的威武大将军府对原主也并不好,虽然没有刻意苛责打骂,但对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无视就是最大的伤害,所以现在也不用给太多面子,以免侯府心大想多了,前阵子还说要送个六七岁的阮家女进宫陪她呢,沛公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于是,阮柔以太后之位,惠及生母,直接把原主的娘亲提到了侯夫人的位置,直接占据了威武侯府的一品诰命位置,既是提拔原主生母的地位,也是对阮家的一个震慑。 且不说威武侯府如何看待这等旨意,之后确实老实了不少。 如威武侯府这样百般试探的势力还有很多,阮柔多方平衡,这个太后做得可谓劳心劳力。 闲暇之余,她忍不住想,果真还是身份简单些的好,太复杂了,累的还是自己。 繁忙中,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是十年。 十年过去,阮柔的模样带上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当初稚龄的小皇帝如今也已经来到十五岁,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徽朝女子十五及笄,男子虽则十八才及冠,但十五岁,已经是一个可以娶妻生子的年龄了。 历来少年天子娶妻都被视为可以亲政的象征,也往往代表着朝堂上的一场场腥风血雨。 江山代有才人出,十年时间,前朝的人已经换过了三分之一,但最顶端的依旧是十年前那批。 很多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站队、分利、拱火、挑拨,但凡想从中得利的,此时都没闲着。 看着前朝的风起云涌,看着十五岁的少年帝王日渐带有侵略性的目光,阮柔一时间不知该感叹自己养出了一个白眼狼、还是该庆幸自己貌似养出了一个还算合格的帝王。 退位让贤的事,阮柔做得很顺溜,谁叫原主的心愿不过摆脱裴景轩的欺骗和控制,活出本来的自己呢。 阮柔这一退,直接就从皇宫里搬了出去,借口要出去道观为皇家祈福,实则是去云游天下,将朝堂一堆乱摊子直接扔给了十五岁的小皇帝。 不是急着亲政吗,不是担心自己这个母亲会霸占着权利不放影响他皇帝的地位吗,正好,这个皇朝接下来注定多灾多难,就让小皇帝享受帝王权利的同时,好好体验一下皇帝的不易。 自己这个太后一走,皇帝临朝,天下就天灾频发,想也知道朝堂内外、天下百姓会怎么议论,这些磋磨就当作是自己小小的报复吧。 有钱有闲、身边宫女护卫无数的阮柔就这么开始了自己的云游天下之旅,她要趁着时局尚安赶紧走走看看,否则,真等祸乱将起,再好的风景也没了欣赏的兴致。 阮柔的祈福足足持续了三年,等实在熬不住回来时,整个徽朝已经陷入一片动乱。 太后回宫,见到了焦头烂额的皇帝,三年过去,皇帝年长了不少,更具帝王威仪,可惜的是,小小年纪,就成日皱着眉,好似有数不尽的烦心事。 十八岁的皇帝有了后宫,有了自己的皇后和妃子,甚至还有一位刚出生不满周岁的小公主,可惜的是,孤家寡人说的就是他现在的情形。 不过,阮柔才不同情他呢,一个被万民供养,享受天底下最好的吃喝玩乐、手握所有人生死大权的皇帝,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是觉得自己过得太好了吗? “母后。”时隔三年,亲母子自然生疏不少,更何况有当年的亲政之争,阮柔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在宫里待了三日,就在皇帝皇后满面的挽留中照旧出了宫。 她在京都隔壁的山头上另建了一座宫殿,成群的下人伺候,有温泉、能跑马,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自己开了一片小菜地,种下自己这些年在外游历寻回来的种子,接下来可也有得忙呢。 等阮柔的种植大业终于成果,在京郊庄子上的试种也取得喜讯后,阮柔再次回宫,直接宣告了这个好消息。 自家母后多年来大概忙的是什么,一直留心关注的皇帝其实知道个七八,却不知道竟然是这么大的功绩,他有些惋惜,若是这些功绩能记在自己这个皇帝的身上该有多好啊,正好能巩固自己不太安稳的皇位,而对母后一介女流来说实在太过浪费。 但他也知道,母子情分早已今非昔比,自己就算提出请求也必定不会被同意,所以干脆没提。 很快,当朝太后隐居多年,终于寻得高产量作物,可大大解决干旱饥荒的灾情消息,在皇帝派人的有心宣传下,愈传愈广。 在百姓的半信半疑下,新种作物被播种在略显几分干旱的田地间,需要的水不到正常作物的三分之一,产量却丝毫不少,百姓们欢呼雀跃。 此后,徽朝尽管有小片地界的混乱,却难生起大片规模的叛乱,概从古至今,百姓们所求不过一个简单的填饱肚子罢了。 靠着高产量作物的功劳,阮柔在徽朝足足活到了七十高龄成为了皇室的老祖宗,甚至比自己的儿子还要活得久,也不知道谁亏谁赚了。 第660章 结束这一生,阮柔带着身边的小光圈回到系统空间。…… 结束这一生,阮柔带着身边的小光圈回到系统空间。 将这次的意外收获——攻略系统上交系统空间,至于裴景轩,没了系统的保护,早在喝下毒药的时候就死得彻底。 “嘀,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红豆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 “上交无证杂牌系统,奖励10000积分。” “请问宿主是否继续下一个任务?” 阮柔选择继续,眨眼间,又是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大约处于六七十年代的特殊时期,原主阮之遥,是衡源县阮家女儿。 阮家父母都是城里的工人,阮父在木工厂做重体力活,虽然劳累,可工资不低,一个月足足四十几,阮母在肥皂厂车间,工资三十多,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儿子阮之江,女儿也就是原主。 原主从小的记忆里,家里虽然时常因为钱票不够导致物资紧缺,可阮父阮母的工资供应加上阮母的精打细算,从没叫一家人饿过肚子。 作为家中的小女儿,阮父阮母更疼爱儿子,可也没亏待过原主,该有的衣裳裙子、雪花膏、上学费用,原主都有过,比起大部分同时代下的姑娘,原主这样已经算受宠的了——如果,没有遇到知青下乡,没有跟哥哥阮之江比较的话。 从五十年代初期,上面就开始号召广大知识青年下农村,随着城里形势逐渐严峻,号召变成了强制,但凡初高中毕业没工作没结婚的,一家只准留一个,其他的都要下乡。 若说一开始,还有热心知识青年满怀着激情与梦想,响应建设广大农村的伟人号召,几年下来,等看清下乡知青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所有城里人都不愿意下乡。 落在阮家身上,一儿一女的年纪都刚好赶上。 唯一的儿子,自然是不可能让下乡的。 三年前,阮之江十六岁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阮家掏了老本,花了足足八百块给儿子买了一份钢铁厂的临时工,总算把人留在了城里。 三年后,即将高中毕业的原主也面临下乡的抉择,要么有份工作、要么找人结婚,否则等到七月,知青办就会挨家挨户上门督促,死倔着不下乡的,不仅影响本人的名声,还会影响一家在国营厂的待遇,基本没多少人能承受这个后果。 才刚到五月,整个城里就开始躁动起来,初中毕业的、高中毕业的,不论男女但凡没着落的,都急慌慌开始病急乱投医。 有人脉有钱的或找或买工作,找不到又想留城的,就开始闹着要继承父母辈的工作,有的应了,大部分却应不了。 有相亲相到吐的,为了留城盲婚哑嫁奔赴同样未知的命运,有狮子大张口要高彩礼高嫁妆的,人性的复杂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原主心知父母不可能把工作让给自己,早就做好了努力找工作,找不到就认命相亲或者下乡的准备。 好在原主十分幸运,她有一个玩得好的同学,她母亲是纺织厂的人事科主任,衡源县纺织厂今年效益不错,又从国外进口了一条二手生产线,接了不少订单,故而,三年来第一次招人,恰巧被原主赶上。 天时地利人和下,原主被交好的同学一起带去报名参加考试。 纺织厂哪怕对外招工,做得也十分小心翼翼,或者说偷偷摸摸,早上五点贴的招工告示,不到半个小时就揭开了,饶是如此,纺织厂里亲戚带亲戚的,报名的也有一百多号人。 好在原主学习成绩不错,跟同学两人一起顺利过关考上纺织厂的工作。 眼看着就能摆脱下乡的危机,然而,此时阮家闹幺蛾子了,原因在于阮之江在外自己谈了个对象郝春红,也是衡源县本地人,然而,家里同样没能给她找份工作,正急着想办法留城。 这一来二去,可不就盯上了原主的这份工作。 于是,阮父阮母一副心疼女儿的模样,可表现出来的却是为儿子日夜操心叹气的姿态来,惹得原主暗自心疼不已,可再心疼,她也没舍得让出自己的工作。 直到郝春红爆出自己怀孕的消息,威胁阮家要是不给她安排工作,她就去举报阮之江耍流氓,直接把阮家所有人震住,阮父阮母商量过后,直接带着户口本去给原主报了下乡,人下乡去了,工作自然留给了郝春红。 原主被迫下乡,刚开始,阮父阮母还装模作样寄点东西过来,结果不出三月,儿子跟郝春红结婚,老两口又忙着去照顾自己的宝贝儿子和未出生的宝贝孙子,早把下乡的原主忘了个精光。 原主城里出身,从小到大都没干过繁重的体力活,下乡后面临的却是繁重的体力活,根本适应不了,不到一年就生了场大病一命呜呼,消息传回城里阮父阮母那,也就得了一句真晦气。 原主阮之遥不明白,自己是女儿,就活该被迫让出自己的工作,被迫下乡吗? 她悔,她恨,怎么就轻易被父母的虚情假意蒙骗,如果她能早做防范,或许就不用下乡乃至丢了命。 所以,阮之遥的愿望就是,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下乡,留在城里过好自己的日子。 至于亲生父母,等老了后她有能力自然会孝敬,就跟父母养她长大一样,至于亲生兄长,就当再也没了这个亲人。 接收完原主全部的记忆,阮柔轻叹一声,“放心吧,我会完成你的愿望。” 阮柔穿过来时,时机正巧,她正坐在一片类似教室的地方,实则是纺织厂安排的考试场所,面前桌上的试卷已经写完,就等交卷了。 随着叮铃一声响,阮柔跟其他人一样走上交卷,而后离开教室。 “喂,之遥,你考得怎么样?”来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很是活泼好动的样子。 “还行,芝芝你呢?” 对方是柳之之,小名芝芝,原主最好的朋友,更是带她来参加招工考试的贵人。 “嘿嘿,我考得很好哦,估计问题不大。” 这话不假,上一世,两人都是考上了的。 “那个太好了,要是我们都能考上,以后还能继续在一起呢。”阮柔学着原主的模样,欢快道。 “走,我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考了一上午,我早就饿了。” “该我请你的,多亏了你告诉我招工的消息。”阮柔忙要请客,毕竟承了对方好大的情。 “你哪有钱啊,还是我来吧。” “再没钱,吃一顿饭的钱总是有的。” …… 说着话,小姐妹俩叽叽喳喳走远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60-680 第661章 跟柳芝芝在国营饭店吃过饭,两人分别回家。 如今已经是…… 跟柳芝芝在国营饭店吃过饭,两人分别回家。 如今已经是六月底,再过几天,知青办已经开始频繁上门催促,就是想拖也拖不了多久了。 好在纺织厂的动作很快,说是三天内出结果,实际上第二天就张贴了录取告示,一共招十个人,阮柔和柳芝芝的名字都赫然在列。 考上了工作,自然要第一时间把名额占住。 两人相视一笑,掉头就往家里狂奔,赶着回去拿户口本呢。 阮家此时无人,不过阮家人都知道她去考纺织厂工作的事,阮母早就把户口本的位置跟她说了,让她需要就自己拿。 此时的阮之江还没有说家里说他谈了对象的事,阮家自然也不会防范这个小女儿,倒正好方便了阮柔动作。 她拿上户口本,跟柳芝芝去厂里,直接把自己的户籍和粮油关系直接转到了纺织厂,厂里的人虽觉得诧异倒也没说不行。 于是,等阮柔从纺织厂出来,她的户籍关系就已经挂在了纺织厂。 “之遥,你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吗?”柳芝芝问。 虽然说,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户籍在家跟在厂子里其实没什么区别,毕竟还有厂就是家的宣传语,但到底不一样。 “没什么,就是好不容易考上的工作,担心家里出幺蛾子。”闻言,柳芝芝顿时不吭声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需要好朋友小心防范的,肯定是阮家的环境本身就不好。 “走,上次你请我吃饭,今天我请你吃。”柳芝芝转了话题,热情开口。 “别了吧,我们一天班都还没上了,就连着吃两顿国营饭店,就是真上班拿工资也经不住这么花啊。”阮柔连忙拒绝。 柳芝芝想起国营饭店的价格,缩了缩脖子,“也是,有这钱不如买点肉回去让我妈做呢,不比国营饭店差。” 遂一起吃饭的主意被打消,不过两人还是去买了根冰棍,炎热的夏天,一人一根,吃得可欢快。 吃过冰棍,两人各自回家吃午饭。 阮家,早一步从厂子回来的阮母手脚麻利做了三个菜,等阮父和阮之江回来,便正式开饭。 饭桌上,少不了问起阮柔的工作来。 “之遥,你的工作可办好了?”阮母问。 “办好了,等下午我去学校拿个毕业证,明天就去上班。”阮柔回。 “那可太好了。”阮母开心道,“还以为你只能下乡了,没想到你出息,自己考上了。” 阮母这话说得实在不讨喜,花大钱买工作的儿子还杵在跟前呢,至少阮柔听了就不大高兴,阮之江也有几分尴尬,好似在说自己没出息似的。 气氛凝滞了几秒,阮母看看不见喜色的女儿,又看看面色阴沉的儿子,讪讪闭了嘴。 阮父作为大家长开口,“之遥靠自己考上了工作,可是一件大喜事,咱们一家四口四份工作,以后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 “就是,最重要的是,咱们一家四口都在一起,不用下乡。”阮母笑眯眯给出息的女儿夹菜。 阮之江瞧了心里有几分不自在,低下头来只顾闷头吃饭。 明明是一件大好事,可这份饭却吃得几人都不大痛快。 下午,其他三人继续去上班,阮柔则约了柳芝芝去学校拿毕业证书。 其实现在距离正式毕业还差一阵子,尤其还有个毕业考,可这节骨眼,学校里的校长老师都夹着尾巴做人,只要读到高二,不管考不考得过最后都是要给毕业证的,早晚没什么区别,也不给自己揽麻烦。 学校里,一群同学相见,听见两人都考上了工作,恭喜有之,羡慕嫉妒有之,甚至还有直接埋怨柳芝芝同学一场半点消息不透露实在够小气的。 对前者,两人皆笑着应了,并安慰对方,对后者,两人则连搭理都懒得。 不过一会儿工夫,班上的同学们,谁要接班,谁家买工作,谁要相亲结婚、谁要下乡,基本都有了定数。 阮柔心知有了工作的她们在一群彷徨无依间确实有些打眼,略聊了几句,借口找老师拿毕业证,很快就溜了。 等走出学校后,柳芝芝有些感慨,“前几天大家还都是同学,可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总有机会的。”阮柔宽慰,“对了,纺织厂那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你跟我讲讲,我家里还没有纺织厂上班的呢。” 柳芝芝听到熟悉的话题,顿时滔滔不绝讲开了,“你问我就对了,我妈可是纺织厂的老员工,她可是说了,我们这一批新职工都要安排在车间的,有点辛苦,不过,倒不用直接做力气活,已经算好的了。” 这年头可不讲究男女分工不同,在主席男女各顶半边天的情况下,可是冒出了不少铁娘子,在行行业业争当第一,但能有轻省活谁愿意做重体力活呢。 阮柔同样庆幸道,“那可太好了,我家连个缝纫机都没有,也不知道学不学得会。” 柳芝芝毛遂自荐,“没事,我会使,你要是学不会,我来教你,多练练肯定就会了。” “多谢你了,芝芝。” 等回到家,时间还早,阮柔熟练淘米做饭,在阮父阮母下班前做好晚饭,只等人回来就能吃上饭。 这会儿阮父阮母还不知道她把户口一起迁去了纺织厂,不过其实也瞒不了太久,等下个月初去街道领供应粮,就瞒不住了,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大仗。 不过,阮柔也不怕就是了。 户口另开,有自己的工作,粮食和钱票都不缺,就连住宿都可以去纺织厂申请职工宿舍,只有阮家舍不得她的钱票的份,万没有自己害怕的道理,大不了一拍两散,反正阮父阮母离需要养老的年纪且早着呢。 平静度过一晚,第二天,阮柔去纺织厂报到。 果然,新招的十个人都要下车间,有缝纫机基础的被分到一个小组长手底下,可以直接上机操作,如阮柔这些没基础的则被分到另一个小组长手下从头开始学习。 阮柔也就此和柳芝芝被迫分开。 沉浸在工作,尤其学习中的时间过得很快,中午,柳芝芝跟她妈一起在纺织厂食堂吃饭,还约了阮柔一起来着,不过,还没发工资,阮柔身上没有钱票,只得继续回家去吃。 眨眼就是小半个月过去,时间迈入七月。 挣扎着留城不下乡的青年们简直都要急疯了,光纺织厂里,这半个月的婚礼就不下十场,可见大家不下乡的决心之强。 而阮之江那边,也遇到了新的困难。 第662章 阮之江因为没考上高中,读完初中就被托了关系送进木工厂,今年将将…… 阮之江因为没考上高中,读完初中就被托了关系送进木工厂,今年将将十八岁,阮柔这具身体的原主今年十七。 如今过去三年,他之前的一个初中同学郝春红刚好高中毕业,如今也正面临没有工作就要下乡的境地。 郝春红家里父母都有工作,但不管谁的都不可能留给郝春红这个女儿,因为她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郝家父母给儿子留着呢,既是担心两个儿子以后的前程,也是不想两个儿子下乡,任凭郝春红一双巧嘴说出花来都没用。 郝春红是个聪明且漂亮的姑娘,纠缠着父母一阵子,见他们就是咬死了工作留给儿子接班,家里的钱要留着给两个儿子出彩礼娶媳妇后,就彻底歇了心思。 她也没跟父母闹僵,转而立刻开始找起了相亲对象,总归就几个选择,有工作、下乡,以及结婚留城,她因为长得漂亮,身材高挑,性格爽朗,其实在高中也有过对她示好的人,但真正的谈对象还从没有过。 相亲跟自己谈对象可不一样,毕竟是冲着结婚去的,少不得就得一起过一辈子,郝春红在自己认识的人群里仔细扒拉了又扒拉,试图找到一个条件最好、最适合自己的。 先筛选了一遍的郝春红最终在自己认识的人里挑出了三个有意的。 其中,家里条件最好的是肥皂厂副厂长的独子杜江,靠着副厂长爹和妇联干事娘,杜家的条件在整个衡源县都是数得着的,也是郝春红认识的条件最好的人家。 她跟杜江有过几次接触,一个学校的,杜江比她高一个年级,去年毕业后就在杜父的安排下进了肥皂厂的宣传科,是一个工资高、还活儿轻省的好工作。 然而,郝春红看好,不代表对方也能看上她。 两家条件本就不匹配,尤其杜江因为条件好,在学校跟不少漂亮的女孩子闹过绯闻,郝春红没有绝对的把握前,并不想凑上前去被当作一个笑话。 第二个人选宋华,亲爸也是肥皂厂的,不过不是什么干部,而是车间的一位小组长,待遇比普通工人要好一点,每个月多五块钱补助,宋母原本也是肥皂厂的,不过为了儿子不下乡就让宋华接班了,宋华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不过不怎么受宠。 郝春红看重他的原因,不在于对方家里的条件有多好,而是因为宋华跟她隐约表白过,说要跟她处对象的事,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宋华十分听父母的话,这让郝春红有点犹豫,担心真嫁过去后吃公婆的苦。 第三个阮之江,也是郝春红最近新加入名单的人选,加入的原因在于,听说对方的妹妹考上了纺织厂的工作,她对那个工作感兴趣。 至于什么对方辛苦考上的,自己不应该去抢,这话跟她说没用,到时候她提出的彩礼就是一份工作,至于人家到底同不同意、跟自家女儿又是怎么协商的,她就管不着了。 真论起来,杜家的条件最好,一家四口,三个工作,就算她空着手嫁过去也不用担心没饭吃,但问题在于,如果她真嫁过去了就意味着可能要承担对方家里大部分的家务劳动,且还可能讨到半点好,远不如自己手上有份工作实在。 第二个宋华,如果不是实在没得选择,郝春红打算先放放,目前她最动心的还是阮家这份突然多出来的工作。 她思考再三,决定先接触一下阮之江本人,探一探他的口风,如果能确保拿到工作,那就他了。 于是,阮之江开始频繁遇见初中时曾经暗恋过的同学郝春红。 两人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接触起来彼此心知肚明,连续半个月后,阮之江主动提出见家长。 而听后的郝春红沉默了,她半晌没应声,把等待的阮之江吓得七想八想,“春红,是我有哪里不好吗?” 郝春红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总想着要一份工作。” 阮之江闻言也就跟着沉默了。 他自己的工作都靠着阮父阮母花大价钱买,先不说还能不能找到能买的工作,就说家里不可能花那么多钱给一个外来的儿媳妇买工作。 他犹豫看看郝春红,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来,最后只是艰难开口,“我回去问问,春红,你等我。” 两人都没有说交换这份工作的条件,因为,没有什么能比结婚成为一家人更牢靠。 阮之江回家,开头没有提对方彩礼要一份工作的事,而是说自己谈了个对象。 已经十八岁的儿子自己谈了对象,阮父阮母只有高兴的份,阮母欣喜地不住问两人谈了多久,对方家里什么条件以及什么时候能结婚。 前面的问题,阮之江都很快回答,而最后一个问题,阮之江没有回答。 在阮母焦急的询问中,阮之江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妈,春红她家不要彩礼,但是她要一份工作,结婚的时候会带过来。” 闻言,阮父阮母对视一眼,满是茫然。 阮母不解,“咱们家里哪来的条件再搞一份工作来啊,我的工作可不能让出去。”不仅是工作的问题,还在于她正年青着,要是这么早就没了工作不能干活,以后在家可不得被嫌弃,要知道儿子当初毕业她都没让出去,而是花大几百买了一份工作回来。 阮之江没吭声,他其实也想到了妹妹的那份工作,可他作为兄长,实在不该主动开口。 阮母急得放下了筷子,被阮父咳嗽一声示意,两人同时看了眼女儿,暂且没多说。 等到吃过晚饭,阮父阮母就商量开了。 阮母问,“你刚才跟我示意啥呢,要我说,这什么春红的胃口也太大了些,一份工作,她也敢想!” 阮父眨了眨眼,镇静道,“她应该是看到了之遥的工作。” “什么?”阮母第一时间觉得这姑娘心眼子多,“那是之遥自己考上的,而且,她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嫂子打小姑子工作的主意,也不像话啊。” 阮父见她依旧没回转过神来,再次提醒一句,“刚才之江说,对方会把工作带回来。” 也就是说,只要给了这份工作,自家儿子就能结婚,不用额外掏一分彩礼,而且,说是给工作,其实不过左手倒右手——从女儿的手中到了未来儿媳的手上,于他们而言,根本没损失。 唯一的问题在于,好不容易考上工作的女儿愿不愿意,以及,没了工作的女儿要怎么办? 第663章 阮母自认为对女儿还是十分疼爱的,虽说比不上能给家里传宗接代的儿…… 阮母自认为对女儿还是十分疼爱的,虽说比不上能给家里传宗接代的儿子,可好歹也供到上高中,辛辛苦苦养儿育女半辈子,不图她什么回报,如今不过要份工作,阮母并不觉得过分。 至于女儿没了工作后,该怎么办? 阮母也仔细考虑过,自然还是留在城里最好,毕竟真要下乡去了,天高皇帝远的,他们两口子就是有个什么事情也指望不上这个女儿,基本等于白养了。 而没有了工作、又想留城,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人嫁了,就跟那个盯上自家儿子的郝春红一样。 其实对于阮春红这个未来儿媳的伎俩,阮母不是不生气的。 按理说现在正是学生毕业、大量知青们下乡的时间点,多少男男女女为了留城想尽办法,不说这些嫁人的,甚至有人为了不下乡,装病乃至真病的,把自己搞出残疾的,那才是真狠呢。 自家儿子要房子有房子,要工作有工作,城镇户口有户口,要个子有个子,虽然不顶高,但也起码超过平均线了,怎么说都该是相亲场上的热门人物,这关头,挑一个愿意不要彩礼的都没太大问题,偏偏看上了郝春红那样狮子大开口要一份工作的。 让阮母懊恼的不是对方要的是工作,而是这一份工作背后所代表的价值,纺织厂的工作轻省,又适合女人干,少说也得五六百往上,加上中间费的人情,可以说一份工这一份工作抵得上七八百,比如今城里流行的三转一响还要贵。 也就是自家工作是女儿考上的,不费钱,否则,阮母无论如何不能同意这门婚事。 自个儿心里想清楚了,阮母便开始跟阮父商量,“这份工作真的要给啊,不行再让之江去跟对方商量商量?”到底还是有几分不舍的。 阮父断然道,“对方既然提出来了,恐怕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依我看,只要她把工作带回来,也就不是大事。” “可之遥那边?”阮母为难道,“现在正是下乡的点,没了工作她恐怕?” “结婚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总得商量一阵子。”阮父说,“把婚事拖到过年,刚好适合儿子结婚,那时候知青办也不会催人,你趁这段时间赶紧给老二找个对象。” “也是。”阮母本就有了决定,在阮父几句劝和中,到底下定决心。 于是,饭桌上那一出后,虽然阮父阮母没明着说什么,可阮母话语里却透露出让她赶紧相亲的焦急意味来。 上一世,未曾想过父母对自己的绝情程度,原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如今,阮柔就等着他们过几天发现自己户口不在家里的事实。 “妈,我都说了,我年纪还小不着急结婚,而且我才刚工作呢,等过几年再说也不迟。”阮柔被催促了几句,不耐烦了。 “小什么小,你表姨家的青儿跟你差不多大,去年就嫁人了。”阮母劝。 “你怎么不说我表姨是乡下的,青儿姐更是初中都没读完就辍学了。” 如今城乡差距大,农村少有愿意供女儿读到中专乃至高中的,所以,普遍农村女孩结婚比城里晚,尤其大多不扯结婚证光办个酒就当结婚的。 阮母被堵得尤其生气,问女儿,“我托你黄姨给你找了个对象,也是你爸木工厂家的孩子,知根知底的,你去看一眼。” “我不去。我今年才十七,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过几年再说吧。”阮柔摇头,随后狐疑,“妈,你这几天老催我去相亲干嘛?我都有工作了,又不用下乡。” 被女儿一问,原本理直气壮的阮母却不好意思说出真相来,只支吾着道,“我是你亲妈,难道还能害你不成?” “那可说不定。”阮柔轻哼,“说不定你就是想让我把我的工作让给我哥那未过门的未来嫂子呢。” “瞎说什么呢,你这孩子,没影的事儿。”在给女儿找到合适的相亲对象之前,阮母不打算把要让她让出工作的事情坦白,否则她一闹脾气,直接把事情捅处理又吵又闹的可就不好收场了。 “哼,没有最好。”阮柔盯着阮母神色认真,“妈,这是我辛辛苦苦考来的工作,不是你们谁给我接班的,别说我现在还没结婚,就是我真的结婚了,这工作也是我自己的,不可能让给任何人。” 闻言,阮母的神色立即耷拉下来,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就这作态阮母还说她没打算让自己让出工作,傻子才信呢。 “行了,妈不说了,今天我约了芝芝去动物园呢,马上就走了,相亲的事以后就不用跟我说了。” “哎,你这孩子,好不容易不上班,你不留在家里歇歇,成日想着往外跑,动物园不要花钱啊,你还没发工资,哪来的钱去动物园” 阮柔往外窜得飞快,至于阮母说的话,她全当放屁。 什么歇歇,这个家里的女人有歇息的时候吗,一个星期才放假一天,回来还要做饭洗衣打扫伺候两个大爷,别说她工作了该给家里交生活费,这也还没到发工资的时候呢,再者说了,阮母这个工作几十年领工资几十年的在家也没少干家务啊。 “这个逆女!”阮母见不过一会儿工夫,女儿跑得连人影都瞧不见,自己把自己气得呼哧大喘气,忍不住嘀咕抱怨,“真是白养这个女儿这么大了,一点用都没有,家里是一点指望不上。” 不过,气过后,阮母又开始苦恼,女儿要是真不愿意,她也不能逼着人去厂子转让工作啊,这可怎么办是好呢。 还是装了半天隐形人,此刻终于从屋里出来的阮父发话,“你再劝劝,要是真不愿意让出工作,干脆让她下乡算了,养她还养出个仇人来了,幸好我们还有个儿子,否则,以后老了还能指望谁?” 阮母依旧犹豫,“真让她下乡,她也不能愿意吧。” “知青办现在正抓得紧呢,我听说只要拿着户口本过去报名,只要符合条件的,他们都乐得接收。” “嚯,那这户口本可得收好了,要是丢了可了不得。”阮母连忙道,引来阮父一阵瞪眼。 “户口本好好的在家里怎么会丢?”阮父抱怨,“与其担心这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教教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被抱怨的阮母很是委屈,“我一直都好好养着的,哪里知道就养出了这种自私自利的性子。” “依我看,就是书读得太多了。”阮父道,“当初我就说不给她读高中,你非要让她读。” “当时不让她读,也没现在这份工作啊。”说起这点阮母可理直气壮了,读高中两年,吃的是自己的供应粮,顶多贴点钱,如今换回来一份纺织厂的工作,赚大发了。 第664章 双方僵持了几天,就在阮母准备听阮父吩咐、直接拿着户口本去给女儿…… 双方僵持了几天,就在阮母准备听阮父吩咐、直接拿着户口本去给女儿报名下乡时,事情终于暴露了。 七月六号这天,是他们这边街道领供应的日子,阮母早早拿着户口本出去,结果,等排队的时候打开一看,却发现少了个人,还是现在最为重要的关系女儿工作的户口页。 此时的她还没想到女儿是把户口转走了,而是想着女儿偷偷把自己的这页拿走,虽然生气,却还能忍,只想着待会回去就找人算账。 于是,晚上,阮家迎来了阮柔穿越以来最大的冲突。 阮柔知道今天是领供应的日子,其实下班回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刚进家门,正对上阮父阮母漆黑如墨的阴沉脸色,“你还知道回来?” “怎么了?”阮柔恍作不解问。 “你还敢问,我问你,上次你考工作拿走了户口本,你的那一页呢?” “上次交接工作我就把我的户口转到厂里去了啊。”阮柔道,随后抬起手扬了扬自己手上的袋子,“哦,是因为我那一份供应吧,爸妈你们放心,我现在吃住都在家里,供应是肯定要拿回来的,喏,这就是我这个月的供应。” 阮柔一连说了好长一串,给阮母都有些听愣了,她上前接过女儿袋子里的东西。正准备看看里面有什么,结果却听到阮父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显然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阮母放下袋子,这才想起正事来,对呀,她如今要说的是户口、惦记的是女儿的工作,可不是眼前这点少少的一个月的供应量。 她板着一张脸,声音严厉中带着点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把户口转到城里去了,谁允许的,我和你爸同意了吗?” “爸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户口转到厂子里、跟在家里也没什么区别啊。” “那怎么能一样?”阮母十分不满,吩咐着,“你赶紧给我把户口转回来。” “妈,那可不行,”阮柔径直拒绝,“当初转户口的时候可是托了厂里的办事员好一顿忙活。怎么能说转回来又转回来呢?” 这厢,阮母不敢直接表露自己的真实意图,只会揪着户口本说事,而阮柔则是装傻充愣,全当自己不知道。 母女俩打的机锋落入阮父眼里,只觉得没眼看。 阮之江则坐在一旁,用同款眼神谴责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好似她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而不是仅仅转移了自己的户口。 你来我往纠缠好一阵儿,阮柔才似有所觉怀疑地问道,“爸妈,你们不会真的还是在惦记我的工作吧?”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不是他们说不惦记就可以的了。 本来他们是准备先斩后奏,先把女儿送下乡,等人下乡了之后,他们再来图谋这个工作,如此女儿也不会太过抗拒。 如今么,户口都不在家里,他们做父母的私自做给女儿报名下乡显然行不通,阮父阮母对视一眼,齐齐下定了决心,现在的局势,只能走怀柔政策。 “之遥啊,爸妈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你大哥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而且他就死心眼看中了那个郝春红,爸妈也实在没有办法啊,只能暂时先委屈你。” “什么叫暂时,你们拿了我的工作,我就只能去下乡。”阮柔看向缩在身后,看着阮父阮母为他冲锋陷阵的大哥阮之江。 “阮之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我可是你的亲妹妹,你就为了外面一个还没认识多久的女人,就要逼着爸妈来抢我的工作,把我赶下乡。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被亲妹妹指责,阮之江感觉有点下不来面子,他眼神闪躲了几下,支吾解释,“小妹,你误会大哥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呵,你没有这个意思,爸妈怎么会为了你来抢我的工作,你自己没本事,工作是家里花钱给你找的,如今连个媳妇都娶不上,更是要来吸血我这个女儿,你要是没那个本事,你就别娶媳妇,娶了也是祸害人家一生。” “之遥,你瞎说什么呢。”眼见女儿说话越来越过分,把好好的儿子训得跟孙子一样,心疼儿子的阮父阮母顿时不乐意了。 “我有没有瞎说,你们心里清楚。”阮柔冷声,“反正我话放在这里了,要我放弃自己辛苦考来的工作、乖乖下乡是绝对不可能的。” “嗐,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都是一家人” 阮母正要开始她的长篇大论试图洗脑这个不听话的女儿,却依旧被阮柔打断。 “你们要是愿意,我可以继续在这个家住着,该给的钱票我这边不会少,当然,如果你们觉得我这个女儿不愿意让出工作就是不孝,不想让我待在家里,我搬去厂里住也是一样。” “好啊,你果然是翅膀硬了。”阮父终于说了争吵以来的第一句话。 “随便爸妈你们怎么想,该说的我都说了。”阮柔见他们没表态,也乐得此时离开,“那我今天就去厂里住,以后家里要是有什么事情,托人去纺织厂喊我一声就行,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回来了。” 阮柔人走的同时,还不忘带上自己今天刚抢回来的供应粮及各种用品,否则她接下来的一个月可就没饭吃了。 见她果真要走,阮父威严的声音传来,“我和你妈辛苦把你拉拔这么大,你就准备这么一走了之,是不是太不孝了?” “爸妈,你们也不用给我扣高帽子,你们辛苦养我小,我以后自然也会养你们老,不过,看你们现在这么有劲替儿子冲锋陷阵的样子,想必距离需要我给你们养老那一天还远着呢。”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去,没有半点不舍。 “哐当”一声,随着门被打开又晃荡一阵的动静可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老阮啊,这是怎么了,之遥回来又走,是不是跟你们吵架了?”有八卦的婶子探出头来打听。 “还拎着好大一包东西走的呢,是什么好东西啊?”有眼馋阮家一家四口都有工作的。 也有为其鸣不平的,“老阮家的啊,之遥这丫头性子算好的了,自己又有出息,考上了纺织厂的工作,依我看啊,你们还是对这个女儿好一点吧。”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知道的是当她是真心劝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中间拱火呢。 起码,阮母的气就被拱出来了,“再有出息那也是老娘生的女儿,要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废话。” 说着,冷哼一声,再次把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面邻居窥伺的视线。 第665章 屋外,邻居们议论纷纷,屋内,阮家三人皆低着头,颇有些垂头丧气、…… 屋外,邻居们议论纷纷,屋内,阮家三人皆低着头,颇有些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模样。 阮母为了儿子,连唯一的女儿都彻底得罪了,如今对着儿子也没什么好气。 “之江啊,工作的事你小妹不同意,你跟你那个对象,要是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吧,咱家没那么本事,娶不起胃口那么大的媳妇。” 阮之江不乐意,“妈。” “你这个没出息的。”阮母点着儿子的头,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儿,“改明儿我给媒人给你相个好的。” “可我只想娶春红。”阮之江讷讷,他何尝不知道郝春红的要求过分,可架不住自己喜欢对方那张脸和性格啊。 “你妹的意思你刚才也看见了,工作是肯定没有的,你和对方再商量一下,不行彩礼我们家多给一点,一百八十八,加一张手表票,能成我就给你们办婚事。” 阮之江犹豫半晌,到底不愿意放弃,隔日闷闷找郝春红商量去了。 “真的不能要一份工作?”没了工作,郝春红看眼前的阮之江就不怎么顺眼了,明明也是大高个,怎么就那么没用呢。 “你妈不是也有一份工作吗?”她提醒。 阮之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阮母不会同意,这年头,除了亲生的血缘关系,谁愿意把工作让出去啊,那可是能从生管到死的正式工作啊。 他失落摇摇头,“我妈肯定不能愿意的。” 郝春红咬牙,“你问过吗?” 阮之江心虚低头,他可不敢开口,担心阮母直接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郝春红失望摇头,“之江,我本来以为你可以给我一份安稳的,可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你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阮之江拽住。 “春红,我妈说了,可以多给彩礼,一百八十八加一张手表票,我这里还有些存款,大概有一百五,都给你,你嫁给我,好不好。”阮之江央求。 郝春红内心却不为所动,“你让我再想想吧。”平心而论,加起来一共三百多的彩礼,着实算高的,可一来,彩礼再高也不一定能落到自己手里,二来,彩礼掏空了阮家,自己过去还不是跟着吃苦受罪。 阮之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他承诺道,“春红,我会去跟我妈争取的,求你别放弃我。” 不可否认,她看中的三个人选里,阮之江是对自己最真心的那个,可真心不能当饭吃,这条道走不通,她就只能再去看看其他两条路了。 实际上,留给郝春红的时间并不太多,下乡的时间都是家里硬给她拖着,再拖下去,很可能影响到郝父郝母的工作,这两人可不是好说话的。 短短的一个星期时间里,郝春红先是去偶遇了杜江,对方的姿态摆得很高,虽说对自己也有几分意思,可她不是很喜欢,干脆放弃了。 至于宋华,怎么说呢,郝春红面对对方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不管她问了什么说了什么,最后得到的回复总是一句“我要回去问问我妈”,惹得她很想吐槽,什么都问你妈,你还娶什么媳妇啊。 都说强势的妈、弱势的儿,郝春红简直可以想象宋母是如何的性格,再次打了退堂鼓, 于是,一个星期后,等到几句绝望,在家里一直闹腾不休的阮之江终于等来了郝春红的消息。 他欣喜若狂地跑出去见自己的心上人,并且向她宣告了一个好消息,“春红,我有一个好消息。” “你妈愿意把工作让给我了?”郝春红同样欣喜。 “没,没有,也不是没有吧。”阮之江焦急解释,“我妈说了,现在还不能转,不过等以后你有个我们阮家的孩子,她就愿意让出工作给你,她则专心在家带孩子。” 阮之江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妈这样子,好像特意防着春红一样,其实哪用等有了孩子,结婚了不就都是一家人了嘛,可架不住他妈咬死了这么说,他也只能如实告知。 郝春红被这一上一下的,搞得有点不是滋味,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自己结婚了总要生孩子的,快的话,要不了一年,自己就可以拥有一份工作,况且,阮母防着她的心也很好理解,这年头,只有结婚生了孩子的儿媳妇,才会被认定为是自家人。 她心内斟酌片刻,“你妈不会骗我吧?” “不会的。”阮之江保证,“我妈要是骗我们,我们以后就分出去单过。” 这是阮之江这个儿子对阮父阮母能给出的最大威胁了,不是都说养儿防老,若是他离开阮家,阮父阮母可就彻底没了指望,留着工作又有什么用。 郝春红于是更心动几分,“那行,你回去跟你爸妈说,尽快来提亲吧,不过彩礼还是上次说好的数,至于你的存款还是自己留着吧,以后都是我们小家的。” “春红,你真好。”阮之江听了只觉得心里甜蜜蜜的,他终于可以跟春红结婚了。 这一个星期里,他险些以为两人要黄了,甚至为此埋怨了小妹很久,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啊。 不过,自己跟春红要结婚,也不在乎小妹手上那份工作了,想必小妹也可以搬回来住了,不然老是惹爸妈担心烦心总是不好。 “哎呀,你怎么说这么肉麻的话,小心叫人听见。”郝春红羞涩地垂头,将自己最美的姿态展现在这个喜欢自己的男人面前。 阮之江果然看得着了迷,好半晌,直到对方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春红,我这就回家跟我爸妈说,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嗯,我等你。”郝春红应诺。 阮之江飞速奔向回家的路,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跟飘起来了一样,快活到不行。 回到家,看着空了一间的房间,小妹那次争吵后,就带着自己的东西住到纺织厂的员工宿舍,再没回来。 如今,自己就要结婚,或许可以帮着劝劝。 他也只是简单想了一下,焦急中等到阮父阮母回来,立马通知了这一好消息。 阮父无可无不可地应了,阮母则耷拉了脸,显得不是很高兴。 她那么说只是为了应付儿子的权宜之策,本以为那个眼高的姑娘不会同意,哪里就知道同意了呢。 对方有了孩子自己就得让出干了半辈子的工作,阮母怎么想怎么不舍得,要不是这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她都能祈祷对方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有身孕。 “妈,你之前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阮之江见阮母动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妈不反悔。”这么说着的阮母心尖简直在滴血,却不能埋怨儿子,只在心里把蛊惑自家儿子的女人和自私自利的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666章 知青办的办事员每天都要上门催促,下乡近在眼前,郝春红心知自己的…… 知青办的办事员每天都要上门催促,下乡近在眼前,郝春红心知自己的婚事拖延不得。 好在这年头的办事效率也快,说是结婚,其实不过请亲近的亲人吃顿饭,顶多两三桌,操办起来还是很快的。 郝春红让阮之江通知家人上门提亲的时间是七月十四,七月十五,阮家人置办礼物上门,双方家长简单见了一面,当场将婚事的有关事宜定下来。 都说破除封建迷信,可事关儿子终身大事,阮母还是偷偷拎了二两白糖去找了最近的神婆给算了下日子,婚期就定在最近的吉日,也即七月二十五。 十天的准备时间很仓促,阮母几乎是立即就忙碌起来,首先是彩礼,钱和手表票都是现成家里有的,但还有一些肉、点心、糖和三十六条腿都需要重新置办。 婚事哪怕办得再简洁,也是一件十分费钱、费人的事。 阮母一个人忙得团团转,难免想起住到纺织厂宿舍躲清闲的女儿。 自从上次母女俩大吵一架,女儿离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一次,着实狠心。 人嘛,女儿也是未曾结过婚的,而且还上着班呢,肯定指望不了什么,但好歹女儿如今也是领工资的,钱上面应该多少能支援点吧。 当然,经过上次争吵,阮母如今学精了,对付这个翅膀长硬、且还有几分出息的女儿,硬逼肯定不行,反而会迎来激烈的反抗,只能示之以弱,用柔情攻势。 阮母和阮父商量好说辞,七月二十三号晚上,阮母亲自过来纺织厂喊人回家。 一路上,遇到有认识的人,她也不直接说自家女儿的坏话,而是拐弯抹角说家里儿子婚期马上到了,让女儿回家帮帮忙。 不得不说,阮母的做法十分聪明。 无论出于生养之恩,还是兄妹之情,阮母亲自来了,阮柔不得不回去,否则,光是闲言碎语都够她受的。 不过嘛,她知道阮母的心思,也自有应对的法子。 阮柔跟着阮母回到家,新房布置好了,喜庆的红色,为这间旧屋增添了不少亮色。 阮母欢欢喜喜介绍着,“你兄嫂的新房已经布置好了,等后天新人进来,咱家也该有些新气象。” “妈,准嫂子没有要到工作、怎么也嫁进来了?”阮柔好奇地问,直接把阮母问了个脸色漆黑。 “没要你的工作就行,管那么宽干嘛。”这一问,阮柔就知道,肯定是阮母的工作不保,否则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妈,你的工作是不是给嫂子了啊。”阮柔很没有眼色地自顾自说,“哎呀,依我看,还是嫂子有福,找了咱们阮家这么厚道的人家,要工作给工作,要彩礼给彩礼,过几天进门了不得好好照顾我哥,孝敬爸妈你们啊。” 阮柔可一点不心疼丢了工作的阮母,说不得她自己心里还在为能替儿子牺牲感到幸福呢,唯一的遗憾大概是没能卖了自己这个女儿给儿子铺路。 阮母的脸色越来越黑,听到后面直接听不下去,干脆把人赶回了屋。 “你好不容易回来,就先歇一歇,待会饭做好了我叫你。”说着,阮母直接把人甩开,进厨房忙活开了。 被扔下的阮柔也不生气,轻笑一声,既然喊她回来,她可不得做点好事嘛,就出去跟大家唠一唠阮家高价娶媳的事儿,给亲爸妈、兄嫂扬扬名,也给附近的聘礼抬抬价。 于是,趁着阮母做饭的工夫,阮柔也没回房休息,左右连床被子都没有的床,也不是诚心请自己回来的,待会吃了饭她还得回纺织厂睡觉。 阮家住的房子是只有三层楼的楼房,家里的面积总共六十来平,三间正屋,之前只住着一家四口,还算宽敞,等再进来一个嫂子,保不齐很快就有了孩子,到时候,就不是阮柔自己走,而是可能要被阮家赶走了。 所以,何必回来给自己添堵呢,左右阮父阮母只会让自己多住两年,又不会真把房子分自己一份。 等阮母做好饭,阮父和儿子阮之江都在,唯独缺了女儿,她一惊,忙问,“之遥人呢,不会又走了吧?” 阮父没好气,“在外头跟人说话呢。” 阮母纳闷,“她不是一向不喜欢跟这些邻居婶子说话的嘛。” 阮之江闷闷,“她跟那些婶子说,咱们娶个媳妇到底给了多少彩礼,又是怎么谋算她辛苦考上的工作呢。” 虽然事都是自己一家人做出来的,也不嫌丢脸,可要是说到外人跟前去,那就叫家丑外扬,可不是一件好事。 阮母连忙放下手中端着的菜,问,“哎哟,你们怎么不拦着点啊,这死丫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阮之江无奈,“拦了,但拦不住啊,我跟爸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楼下跟那些叔伯婶子们八卦呢,说得可带劲了,我怎么劝她跟我回来都不听,爸让她回来也不回。” 阮母觑了眼阮父同样漆黑的神色,顿时心有同感,刚才自己被堵的时候就是这个心情。 “那你们跟我说啊,”丢脸的心思占据上风,阮母又问,“你们回来多久了?” “大概有十几分钟了吧。”阮之江回。 阮母一估摸,这不得自己去做饭就下去跟人唠嗑了啊,这女儿,诚心回来捣乱的吧。 她顿时顾不得多问,连忙要下去把人弄回来。 阮之江见人要走,欲要跟上,“妈,我跟你一起吧。” “哎哟,你还添什么乱啊,外面那些长舌妇还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呢。”阮母拒绝了儿子,自己一个人蹭蹭往楼下跑。 她到楼下的时候,阮柔一眼看见,笑着招呼,“妈,你怎么来了。” “家里饭好了,我喊你回去吃饭呢。”当着众人的面,阮母自然不好说担心女儿跟人乱说家里的事,随便扯了个理由,本以为女儿会拒绝,没想到直接应了。 “好啊,我正好饿了。”阮柔笑眯眯地,离开前还不忘朝那些叔伯婶子们招呼,“我就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聊啊。” 也没人拦她,因为,就刚才那短短的三十分钟,阮柔早已将阮家因着阮之江娶妻衍生的事端来回说了三遍。 有的叔伯婶子们家里有事亦或回去吃饭,听完一遍就心满意足回去了,也有的闲来无事八卦心作祟,跟着来回听了三遍,对阮家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熟悉到恐怕比阮柔自己都不差什么。 阮母愣了一下,看着一群邻里八卦好奇的眼神,到底没多说什么,灰溜溜地回去了。 第667章 阮家饭桌上,气氛凝重。 阮父阮母以及阮之江都用十分复…… 阮家饭桌上,气氛凝重。 阮父阮母以及阮之江都用十分复杂的神色看向阮柔。 而被三双眼睛盯着的阮柔满脸不解,“都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话啊,赶紧吃饭啊,还是妈的手艺好,比纺织厂食堂做的可好吃呢。” 得了夸奖的阮母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她小心翼翼问,“之遥啊,你刚才在下面跟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啊?” “啊,说了些什么我差不多都忘记了,不过左右都是家里的一些小事吧,放心,不是什么机密,再说了,家里存款多少、藏在哪里,我这个女儿也不知道啊。” 还真不是阮柔说瞎话,阮家的存款,原主是真的不知道,早就被阮父阮母防着呢。 阮母讪讪,“家里哪有什么存款,就算有,最近为了你哥的婚事也花得差不多了。” “放心,我又不找你们借钱,骗我做什么。”阮柔一边夹菜一边说。 “之遥,妈没骗你。”阮母解释,“哎,你是不知道,咱家娶这个儿媳可是费了大劲儿,家底都险些给掏空了,这不,外面还打了饥荒呢。” 话赶话的,阮母本就打算跟女儿借钱,此时正好开口。 “之遥啊,你看,家里最近实在有点困难,你最近正好发了工资,能不能借家里一些,你放心,等宽裕过来了,一定会还你的。”阮母看似十分诚心道。 但阮柔知道这都是瞎扯,以阮家父母工作几十年的家底,也就给阮大江买工作和娶媳妇上花了些钱,可阮之江工作也有三年,一个月二十的工资,怎么都抵得上买工作的七八百,再者说了,就算掏空家底,这个媳妇也不是给自己娶的,轮得着她来心疼吗。 “妈,发工资那都多久的事了,总共就二十八,我都花光了。” “这才不到半个月,你怎么可能就花光了。”阮母不相信,不止她,阮父和阮之江也不相信。 这年头,二十八块钱是个什么概念呢,有的人一家三四口,就靠一个人工作三十的工资都能活得很好,可见此时钱的购买力。 被怀疑的阮柔可丝毫不慌,因为她是真的把工资花完了。 她示意三人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你们没发现我身上的衣服是新买的,这一身就花了五块钱呢。”实际做衣服当然不需要这么多,可她没有布票,所以花的钱就多了点。 阮母这才注意到女儿穿的是新衣服,一听要五块钱,心疼地捂住胸口,简直没眼看。 “还有,我搬去纺织厂宿舍,发现缺了不少东西,又没票,可不得多花点钱,”阮柔用着十分无辜的语气,说着十二分欠打的话,“我还找工友借了十块钱呢,等下个月发了工资要还的,所以,妈你要借钱的话,恐怕要等到下下个月了。” 阮母此时倒是反应过来,跟女儿较真话里的真假没有任何意义,她说钱用光了,自己还能一点点查验、甚至去纺织厂宿舍翻找吗,不可能的,所以,也就只能当它是真的。 正当她说下下个月也行的时候,就听到女儿扎心的话,“不过,家里到底多缺钱啊,爸妈哥你们三个人一个月的工资都有一百多,可比我这点工资多得多,想来也不需要我借钱吧。” 阮母讪讪,“也就这两个月有点紧张,也是妈想岔了,不该找你借钱的。” 随后,阮父劝道,“之遥,你之前搬去纺织厂也是跟家里赌气,如今问题都说开了,爸妈在这里跟你道个歉,你还是搬回来住吧,你一个姑娘家住在外面多不方便啊,还危险。” “哪里危险了,厂里有保卫科夜里巡逻,比咱们这片家属院绝对安全。”阮柔拒绝,再过三天,阮家儿媳就要进门,她才不愿意回来凑热闹当中间的出气筒。 阮母还待再劝,就见阮柔不耐烦挥手,“搬回来的事就不说了,搬来搬去的多麻烦啊,正好,大嫂不是马上就要进门了嘛,我那间房正好收拾出来,给未来小侄子侄女住。” 这话不得不说,真的说到了阮父阮母以及阮之江的心坎上。 阮家拢共就三间房,要是下一辈出生,头三年还能跟父母住,可总得有自己的屋子,不用想,肯定是阮柔那间,总归她是要嫁出去的,房子肯定得留给老阮家的后辈。 阮母一寻思,中间起码得三四年时间呢,如今女儿已经十七,再过四年就是二十一,这个年纪怎么也该嫁人了才对。 女儿住回来了,总得给家里交伙食费吧,自己的工作等儿媳进门生了孙子就得让出去,到时候攒钱可就没现在方便,还是趁这机会多攒点,手里有钱才不用担心儿子儿媳以后不孝顺。 准备再劝几句,结果被儿子阮之江拉住,看着儿子对自己摇头示意,阮母的心顿时依旧拔凉拔凉的,不是为女儿,而是为了以后的自己。 现在儿媳还没进门呢,儿子就能为了儿媳舍弃自己相处十几年的亲妹妹,还非要逼自己让出工作,等儿媳进门生了孩子,是不是自己和老头子都要靠边站了,尤其自己,这么早退下来不能赚钱,以后肯定是被嫌弃的命。 想到这里,阮母打了个寒颤,也没工夫惦记女儿的工资了,转而想起了怎么跟未来儿媳斗智斗勇。 她扫视了一圈桌边,拢共四个人,儿子是肯定站儿媳那边的,老头子万事不管,肯定懒得掺和自己跟儿媳的纷争,那么,能帮自己的就只剩下了女儿之遥。 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在闹出彩礼要工作前,母女的关系很好,女儿本来该跟自己站在统一战线的,如今,自己却为了儿媳硬生生把女儿推远了,这下可好,以后自己在家就要孤立无援,说不得还要被儿媳欺负,真是想想都悲从中来。 被自己想象出来的悲惨画面吓到,阮母第一时间握紧了女儿的手,“之遥啊,母女哪来的隔夜仇,妈知道之前为了你兄嫂逼你让出工作是妈的错,以后妈绝对改,不会再这样对你了,你就原谅妈一次吧。” 看着阮母真心实意的样子,委实不像作假,可阮柔不愿意相信她,因为,整件事的缘由,从始至终,不过是因为眼前这三人认定了自己是一个外人,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谋夺自己的工作乃至婚事。 现在阮母站在跟未来儿媳对立的立场上,自然跟自己同仇敌忾,可是等儿媳给老阮家生下孙子孙女,届时,儿媳才是自家人,反而自己这个女儿永远是外人。 既是外人,又何必纠缠进去,费劲反讨不了一点好呢。 第668章 心里分得清楚,但面上阮柔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带着三分笑意道,“…… 心里分得清楚,但面上阮柔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带着三分笑意道,“妈,都是一家人呢,我住哪里都一样,爸、大哥,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阮之江自然连连点头,他只要想到以后跟春红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满是憧憬。 阮父沉凝半晌,没吭声。 于是阮母也不再劝,一顿饭没滋没味地吃完。 “妈,时间不早,我就先回纺织厂了。”吃过饭后,阮柔也没帮着收拾碗碟,直接提出回去。 “还回去做什么,在家里住一晚呗。”阮父招呼。 “喏,床上被子都没有呢,我还是回厂里睡吧,明天下班了我会过来的。”阮柔朝着原本自己的房间指了指。 阮父顿时尴尬住了,但他也是个向来不考虑自己有错的人,此时便直接怪责到了阮母头上,“你也是的,我之前不就跟你说了,让你提前收拾好,怎么如今连床被子都没有。” 阮母凭空受到指责也冤枉着呢,“是我不想收拾吗,你看看家里哪还有多余的被子。” 现在物资紧缺,尤其棉花这样不算生活必需品的物资,平常人家攒起来就更为费劲,不说别的,光是为了给儿子新房新添的八斤重的厚棉被,就把家里所有的棉花耗空不说,还在外欠了不少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呢。 阮之江见父母如此,只得打着圆场,“之遥,时间不早,晚上天黑路远,你一个人走不安全,要不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麻烦,这么点路我自己回去就是了。”阮柔连忙拒绝,本就不是多熟的人,待会儿路上一起走要是没话说,得多尴尬呀。 离开阮家,阮柔这才稍微感觉自在些。 正是夏日,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 这一个月,她过得很好,纺织厂车间的活虽然劳累,但她适应得很快,上纺织机更是比别人多了几分机敏,带她的师傅都连连夸,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独自上机,到时候工资就能往上涨两块到达三十。 时代这样,阮柔没想着搞特立独行,什么读书、搞研究,做生意都是不合时宜的,纺织厂的工人工作正正好。 而且,这也正是原主的希望,保护好自己的工作,不再被阮家的虚情假意所欺骗而甘愿牺牲乃至背叛。 所以,阮家的事,旁观看看热闹可以,拱一把火也没问题,真参与其中就算了。 阮柔一连两日回来吃晚饭,第三日正巧周日,阮之江和郝春红结婚的大喜日子。 如常起来,她甚至还有心情去厂区的食堂吃过早饭,这才慢悠悠往回走。 等她过来时,家里上下早就收拾得差不多,就剩饭菜还没正式开始做。 阮家请的两桌都是实在亲戚,周边的邻居并不在列,不过嘛,托了阮柔八卦的福,如今一整栋楼的邻居们都对这个花费一百八十八彩礼加一张手表票,以及一份工作名额的新媳妇十分感兴趣,早早就往外张望,试图看看人到底有多年轻漂亮,才会让阮家小子舍得花那么大的本钱。 阮柔到家,跟着来吃喜宴的亲戚们一起坐下嗑瓜子喝茶水,半点没有自己是主人家的自觉。 哦,对了,她还随了一块钱的礼,所以她怎么吃喝都是应该的,肯定吃不回来。 从早晨等到中午,眼看着阮之江出门终于把新娘子接回来,嘈嘈杂杂的阮家顿时喧嚣热闹起来。 “嚯,新娘子果然漂亮。”有八卦的邻居从楼上伸长了脖子探头往下看。 “新娘子来咯。” “新娘子来咯。” 有小孩子围绕在新人身边,阮之江身边特意请来做陪的阮家堂哥帮着散喜糖。 喜糖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糖果,而是乡下自己发的那种麦芽糖,分成小小的一块块,小孩子说一句吉祥话,就能得上一块,若大人记不清楚或不在意的,小孩子来回领个两三回都是可能的,所以才有这么多小孩子围绕着不肯散去。 麦芽糖也是糖啊,甜滋滋的可好吃呢。 等新人进了阮家屋门,一路护送的小孩子们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嘴馋的麦芽糖早就进了嘴,舍不得的则揣在兜里想着先存起来。 阮家内部,摆了两张圆桌的客厅早已挤挤攘攘,一对新人在阮父的带领下,见过阮家各路长辈。 而后,宴席开始,等午饭吃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客人们吃过饭,几个亲近的帮着收拾锅碗瓢盆打扫卫生,余下的依旧围坐在桌旁嗑瓜子闲聊,期间,阮柔始终混在闲聊那一堆里,把一直使眼刀子试图使唤她干活的阮母气得够呛。 一直到下午四五点,眼看着晚饭又要开始了,客人们这才自觉告辞离开。 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哪怕婚宴,吃一顿也就够了,再多一顿就属实不客气了。 人走了,忙活好几天的阮母终于得以歇息片刻,坐下来的时候还不忘感慨,“哎呀,可算忙完了。” 一身红嫁衣的郝春红见状,连忙用手捅了捅阮之江,示意他说两句。 阮之江也不是傻的,当即好话跟不要钱一样地出来。 “妈,今天真是辛苦您了,来坐下,儿子给您捶捶。”说着果真上手给阮母捶肩。 郝春红也利索地倒了杯水,恭敬端到阮母跟前,“妈,今天劳您操劳了,以后我和之江一定好好孝顺你。” 阮母听了更是熨帖,她这么辛苦,不都是为了儿子儿媳,得两句孝敬话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好得多,就是她依旧看这个郝春红不怎么顺眼,只要一想到一百八的彩礼和自己的工作,就忍不住心疼得直抽抽。 “知道孝顺就好。”她懒洋洋道,阮之江知道她心里膈应,担心婆媳关系不好让春红受欺负,看了媳妇儿一眼,继续邀功。 “妈,我和春红都想着孝敬呢,这不,她从家里带来了八十八的嫁妆,还有两床新被子呢。” 两人对阮母的心思把握得很准,这不,听见的阮母顿时也不往后靠了,看着郝春红的眼神满是怀疑。 按照衡源县的习俗,彩礼基本是默认给女方家的,因为女方父母养一个女儿长大也不容易,女子嫁人收了高彩礼,就默认女儿不用给父母养老,虽没人直说,可都是约定俗成的习惯。 阮母给出一百八十八彩礼的时候,就没想过这钱还能回来,最多能带回来二三十,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当然,还是有一点小遗憾的,给出去的是自己的钱,回来再多那也是儿媳的嫁妆钱,可起码钱回了自家,少亏了点儿,连带看着郝春红的眼神都和善了些许。 第669章 阮柔可不会眼睁睁看着这对婆媳关系融洽,她适时提醒,“妈,你的工…… 阮柔可不会眼睁睁看着这对婆媳关系融洽,她适时提醒,“妈,你的工作准备什么时候转给嫂子啊。” 这话一出,果不其然,婆媳俩的神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阮母是心疼的,她干了几十年每个月都能领工资的工作啊。 郝春红是气的,只觉得这个小姑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进门第一天就给自己使绊子,难怪人家都说,婆媳关系、姑姐关系是最难相处的。 有心想怼几句,看着婆婆的脸色,又不好直接反驳,只得鼓捣阮之江出头。 阮之江瞪着自己的亲妹妹,丝毫不觉愧疚,“之遥,你瞎说什么呢。” “哦,我瞎说,原来妈不用让出自己的工作啊。”阮柔眨着大眼睛,十分讥嘲地说。 再度扎心,哪怕阮母知道女儿是要看家里的笑话,可她依旧中计了,对着儿子的神色也有些不好起来。 “行了,说这些做什么,中午的饭都没怎么吃吧,晚上干脆早点开饭。”阮父打圆场。 可没人听阮父的,他一开口倒是轻巧,但饭总要有人做吧。 以前家里就阮母一个选择,她只能认命去做,现在么,看着眼前的亲生女儿和第一天进门的儿媳,她摆烂了,反正谁爱做谁做去,她还就不做了。 阮母不动弹,阮父看向女儿,记起最近几次碰的壁,到底没开口。 可惜的是,阮之江没这个觉悟,亲妈不能得罪,刚娶进门的媳妇更不能劳累,在他眼里,可不只有这个妹妹可以使唤去做饭。 “之遥,你回来什么事都没干,晚上的饭就你去做吧。” 阮柔都有些震惊了,这个兄长还真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哪里来的脸使唤自己,凭他算计自己的工作吗? “我不做。”阮柔拒绝,“要是没人做饭,我就回纺织厂食堂吃了。” 阮之江被噎得够呛,可也拿她没办法,只得央求看向阮母。 殊不知,他不求还好,这一求,阮母的火气愈发高涨,彻底不想动弹了。 一家四口,总不能不吃饭吧,其实做晚上的饭也不累,就是把中午剩下来的生菜简单炒一下,费不了多少工夫,至于剩饭菜,一个个都嫌弃不够吃呢,哪来的剩饭剩菜。 “我累了一天,先回去躺会儿。”阮母扔下话,就直接回屋休息了。 阮柔没急着回纺织厂,等着瞧阮之江夫妻的笑话。 眼见局势有些僵,郝春红不得不站出来,“之江,我去做吧,正好让爸妈和小妹尝尝我的手艺。” 她说话时虽然带着笑,可谁家新嫁娘进门第一天就要开始做活的,阮之江只要想想,就忍不住替媳妇心疼,又不能拒绝,只得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小夫妻俩进了窄小的厨房,不一会就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总算给阮家尴尬的气氛带来些许缓和。 当然,若是有人顾及阮父不满神色的话,或许会更好些,直面阮父脸色漆黑全过程的阮柔如是想。 阮父为什么会不高兴呢,自然是因为儿子进了厨房,对一般男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光鲜事,反而是没出息的表现。 阮柔其实推测还有另一种意味,那就是他把厨房分为了阮家专属女人们的劳作场所,而阮之江的行为打破了这点认知,从而打破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特殊地位,哪怕这地位只能保证他不用下厨房。 “之遥啊。”眼前就剩下一个女儿,阮父满肚子的气,也只能化为对这个女儿的“谆谆教导”。 “爸,多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什么大道理我也听不懂。”阮柔扭过脸表示自己的抗拒。 连自己都行不正坐不端的人,有什么资格长篇大论讲大道理,就算听着没问题,那也绝对是歪理邪说,阮柔连听都懒得听。 阮父被气得直接回屋跟阮母做伴去了。 阮柔嗤笑,还真是禁不住气呢。 约莫半个小时,新婚小夫妻俩就把饭菜做好了。 做都做了,自然不好表露出不满,郝春红维持着好心情,去喊阮父阮母。 “爸妈,饭菜好了,赶紧起来吃吧,别饿坏了。” 人心情好的时候,听见什么都是好的,反之,心情不好,看谁都带着几分厌恶。 阮父阮母此时的心情就是这样,尤其阮母同样心疼儿子进厨房,对这个勾引自己儿子的儿媳就更没好感。 当然,饭还是要吃的,好不容易不用自己下厨呢,她可得做吃点。 一家四口重新坐上饭桌。 郝春红的厨艺还算不错,做出来的饭菜不说跟国营饭店一样,可也差不了多少,四人都是胃口大开,把三菜一汤加一大锅米饭吃得一干二净。 “嗝。”阮母打了个饱嗝,心情终于舒坦几分,看郝春红也有了几分好脸色。 “春红啊,既然你厨艺这么好,以后家里的三餐就都交给你了,我和你爸还有之江都还要上班,家里的事你做干点,我也能轻松点。” 郝春红脸色都僵硬了。 她也就故意示好才做这一顿,可没想过把以后的家务都接过来,听阮母的话,以后自己在家可不就得什么活都要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都嫁进来了,且公婆和小姑子都对自己有气,她不得不忍。 深呼吸一口气,她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妈,我知道了,您和爸上班辛苦,以后家里的事就交给我吧。” 阮之江欲要替媳妇说话,被郝春红阻拦。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自己没有工作,闲着在家,说破大天去,这些活也是自己的,根本不可能推出去。 如今唯一的指望也就是自己能早点怀孕了,好在结婚前她特意去医院看过,医生说自己身体康健没有任何毛病,如此,怀孕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怀孕之前,就只能忍。 心内安慰着自己,郝春红看着小姑子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埋怨。 明明她有一份现成的工作,却偏偏不愿意让出来,否则自己有了工作每个月领工资,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被眼神攻击的阮柔只觉莫名其妙,索性已经吃饱,该挖的坑、该拱的火都差不多,她也是时候功成身退。 “爸妈,既然没事,那我就回纺织厂了。”阮柔赶紧提出告辞。 有了过去两天的经验,阮父阮母谁也没阻止,“嗯”了声就让她走了。 “对了,爸妈,纺织厂回来一趟还要费不少时间,明天开始我就不回来了,有事就让人去纺织厂给我带个话,我会回来的。”阮柔补充。 郝春红见了都有些吃惊,不是说阮家这丫头在家不受宠嘛,怎么回来啥也不干白吃两顿饭,还能一直在厂里吃食堂,难道自己被骗了。 第670章 等阮柔走了,郝春红依旧想不明白,她疑惑看向阮之江,将人拉进房间…… 等阮柔走了,郝春红依旧想不明白,她疑惑看向阮之江,将人拉进房间小声询问。 殊不知,阮之江也有口难言,家里父母有自己的主意,虽然看重自己这个儿子,可面对翅膀硬了的女儿,也不会强权镇压,当然,也镇压不住。 面对郝春红的质疑,阮之江认真解释一番。 听后明白过来的郝春红恨得直咬牙,说来说去,还是那份工作,要是当初到了自己的手上,哪来现在那么多事。 她同时意识到,阮之遥不是个好对付的,或者说,不是一个会被亲情、被父母兄长轻易要挟控制的人。 “那工作的事?”郝春红很快放弃了阮之遥那边,而是彻底盯上了阮母的工作。 阮之江苦着一张脸,“妈说了,要等你怀孕,就肯定不会改主意的。” “哼。”郝春红俏着一张脸,说话很是不客气,“你刚才可是瞧见妈是怎么使唤我的,你娶我进门,就是让我吃苦受罪,受婆婆的气?” “春红。”阮之江结结巴巴,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他总是底气不足,觉得春红嫁给自己是自己高攀了,对方本就受了委屈,毕竟,春红可是有不少优秀男人喜欢的,那些人都比自己的条件要好得多。 “我,我会尽快让你怀孕的。”哪怕底气不足,阮之江能够给出的承诺也就这一点了。 “哎呀,你说这个干什么?”郝春红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其实内心不是很满意,却也没有其他的法子,谁叫阮之自己不够出色呢,准确点说,她看上的三个人选都是家里条件不错,本人也就那样,否则,也不是她能打主意的人。 那日离开阮家后,阮柔在纺织厂过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 郝春红没怀孕,阮母就绝不可能让出自己的工作。 没有自己的工作,郝春红靠着阮家人生活,腰板自然硬不起来,少不得伏低做小,家里的家务活那是一把抓,直接努力成了阮母眼中的贤惠儿媳妇。 当然,再贤惠,惦记自己的工作那也不行。 可阮之江和郝春红都身体健康,缘分所在,两人结婚一年就自然有了身孕。 郝春红本就时常关注,在察觉身体异常的第一时间就去医院做了检验,结果果然显示她怀孕了。 这个孩子的到来可谓她期盼已久,自然十分小心,回到家的第一时间,就躺回了床上,家里的活更是半点不沾手。 早已习惯到家就吃饭的阮家三人十分不适应,阮母更是皱了眉头,“春红人呢,怎么饭都不做了,我们辛苦工作回来,连个饭都吃不上了。” 这话不仅是说给屋里的郝春红听的,更是说给跟在自己身后回来的儿子阮之江听的。 可惜阮之江长了个恋爱脑,回到家看不见郝春红就担心上了。 “妈,我去看看春红,她没做饭肯定是身体不舒服了。”阮之江说着,越过阮母往两人的房间里去。 “春红,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发烧了没?” 郝春红躺在床上,脸色并无异常,此时听见阮之江担忧的话语,嘴角不由勾起一个笑,手下意识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 阮之江立刻会意,同样欣喜看向妻子,“春红,你,你是不是有了?” “嗯。”郝春红点头,“我前几天就感觉身体不大舒服,今天上午去医院检查,发现果然是有了。” “太好了。”阮之江激动地原地转圈,想上前拥抱住妻子,却又担心伤到了对方,都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门外,阮母不知道情况,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 阮之江的激动情绪顿时有了发泄口,“妈,春红有孕呢,不过就是一顿饭,怎么就非要她做了呢?” 阮父阮母皆被这消息砸了个晕乎。 阮父是纯然的高兴,儿媳有孕,就意味着自己要有孙子辈了,这年头都讲究多子多福,添丁进口是绝对的大喜事。 因着这点,他也不在意儿子这抱怨的语气了,怀着他们阮家的血脉,娇贵点也就娇贵点,左右饭菜总有人会做。 不同的是,阮母先也是高兴,可很快,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有了孙子固然高兴,可是,若这个孩子的到来会让自己丢失工作,那种兴奋就顿时减轻了很多。 更悲催的是,不止她想到了这个问题,亲儿子阮之江比自己更关心这个话题。 “对了,妈,咱们之前说好的,等春红有了我的孩子,你就把工作让给春红的。”阮之江提醒。 阮母险些被气个半死,连带着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孙子都没那么喜欢了。 “就知道成天惦记我的工作,怎么,我在车间干力气活,你媳妇怀孕了还能去干这个活不成?” 阮之江一愣,恍然,是哦,媳妇可是怀孕了,不仅不能干那些力气活,最好什么活都不用干。 但事关工作,他知晓媳妇对此的看重,不敢直接下决定,转头看向身后的媳妇儿。 郝春红知晓机会难得,说实在的,她都嫁进来了,如今更有了身孕,正是接手阮母工作的大好时候,否则,等孩子生下来,阮母若是想要赖账,自己又能拿她怎么办。 所以,哪怕阮母的工作在车间,她还是咬牙应了下来,“之前说好了的,我怀孕了,工作就得转给我,否则,我要这个孩子有何用。” 言语间,竟是不将这个孩子当回事的态度。 阮父顿时不高兴了,这可是自己的宝贝大孙子。 不过,当下不好朝儿媳撒气,便只能教训阮母,“你瞎扯什么呢,按之前说好的照办就是了,要是儿媳干不了,你去替班不是一样的。” 连之前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阮父都倒戈了,阮母委屈,阮母受气,阮母还不能反驳,谁叫当初是她自己答应的呢。 “让就让,不过有一点得事先说好了,”阮母想起什么,赶忙提醒,“之前这个家是我和你爸的工资在养,这工作让出去了,你们就得往家里交钱。” 阮父一个月工资四十多,阮母的工资三十多,而阮之江的工资只有二十多,阮母看在亲儿子的份上,就从没叫儿子交过钱,如今换了儿媳,加上自己又没了工资,阮母可不得斤斤计较起来。 阮之江不乐意了,且没有丝毫自己吃着父母、住着父母、用着父母的自觉,十分理直气壮。 阮父思考片刻,觉得以自己的工资养活一家四口,未来还可能是一家五口,顿时颇觉压力,不由附和阮母,“你妈说的对,我们养你这么大,一分钱没叫你出过,以后你也是要当爸爸的人了,总要肩负起该负的责任。” 阮父稍微变通了下,没说这钱得儿媳出,儿子自己愿意也可以,但其实本质没变,毕竟,以阮之江的恋爱脑,他的钱就是媳妇郝春红的钱。 第671章 阮母反将一军,十分得意。 这么一来,自己虽然不用去工…… 阮母反将一军,十分得意。 这么一来,自己虽然不用去工作了,可到手的钱却没变,想开点,自己就没吃亏。 阮之江本心不大乐意,可也知道阮母说的是真话,犹豫回头看向媳妇郝春红。 郝春红透过阮之江的身影,直接隔空和阮母的眼神对视上,她顿时明白,不愿意掏这份钱,她肯定拿不到工作。 “那我们以后每个月往家里交二十块钱。”郝春红道。 其实之前阮母一个月的工资远不止二十,可让人接班后,工资就得从头开始,郝春红一个月的工资估计也就二十块钱。 闻言,阮母有点满意,可又有点莫名的失落,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去工作再倒给儿子儿媳十块钱。 事情就这么定下,在阮家第三代的诱惑下,阮母只得一步步后退。 郝春红检查出怀孕的第三天,准备好的她就跟阮母去办理了接班。 如今工作不好找,哪怕车间的工作依旧是抢手货,郝春红接班后的工资是一个月二十二,钱票什么的倒是都一样,比之前阮母的少了十来块钱。 郝春红很是珍惜这份工作,接班后每天都兢兢业业上班,准时准点,从不跟其他工人一样迟到早退,也好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很是乖巧听话,没太大的妊娠反应。 反之,阮母则留在了家里。 在很久之前,儿媳还没进门,女儿年纪还小的时候,阮母也是干家务活的一把好手,只是后来,女儿逐渐长大,心疼她在外面工作回家还要继续忙活,就主动把家里的大部分家务活都接了过去。 再后来,跟女儿闹翻,但儿媳进门接过了家里的担子,阮母几乎快有近十年没怎么正经干过家里的活计了。 乍一接手,竟觉得累得不行。 从早到晚,就没个清静的时候,一日三餐,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阮母甚至觉得,这些活加起来甚至比车间繁重的工作更为折磨人。 阮母一天天忙着,同时看着儿媳每天红光满面地去工作,心中不住想着,不都说怀第一胎的时候反应大嘛,怎么着儿媳都六个月的肚子了,还能好生生地去工作。 不过,她也因此萌生了一个主意,那就是等儿媳生产前总不能继续去上班,届时工作总要有个代班的,到时候她可以去代班啊,至于儿媳坐月子,大不了让亲家过来照顾,她多给些东西就是了。 随着郝春红的肚子越来越大,她的状况确实也不大适合车间上班了,阮之江心疼儿媳,阮父心疼孙子,阮母则是惦记工作。 “春红啊,不如找个人代班吧。”阮之江提议。 “好啊,就是还得找个代班的人。”郝春红意动,这份工作正式交接后她已经工作了半年时间,任是谁都不可能从她手里抢走,哪怕是阮母,更关键的是,她的身体真的坚持不住多久了。 阮母赶紧主动请缨,“之江,春红,我可以去代班。” 阮之江皱眉,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阮母不喜欢自己媳妇上,而且,“妈,你去代班的话,不就只有春红一个人在家吗,那多危险啊。” 阮母险些气结,一个人在家什么都不用干还不好,至于什么危险,楼房上下左右,可以说,喊一声就有不少邻居过来,哪里就至于有危险了。 她有心反驳,却架不住阮父也跟着赞同,“是啊,你就在家里照顾春红,代班的人问问楼里,肯定有愿意的。” 阮母凭空憋了一肚子气,只觉得这住了几十年的家,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阮父、儿子阮之江和儿媳郝春红,他们三个才是一家的,至于自己,不过是个会做家务、会照顾人的外人。 “哼。”阮母生气之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儿子儿媳是一队的,阮父眼看着被还没出生的孙子勾过去,只有女儿能跟自己站在一边了。 于是,阮母难得去了纺织厂找女儿。 然而,她到了纺织厂,打听一番却是彻底愣了。 “你说什么?” 回答的人有些不耐烦,“都说了,阮之遥不在纺织厂。” “怎么可能不在呢,上次来她还在的。” “上次是什么时候?” 阮母顿时结巴了,上一次过来,至今差不多有近一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发生什么变化都是可能的。 “那你能不能帮忙查查,她之前确实在这里工作的,不管是卖还是转让,总得有个去处吧。” 保安处的人见她不像是说谎,便去人事科办公室问了问,不到十分钟,去而复返,告诉她,“人在三个月前被调走了,好像是调去林省了。” 阮母得到答案,失魂落魄地归了家。 那是她的女儿,之前离开家去纺织厂住也就算了,总归还在一个地方,想要见总是能见到的,可现在,竟然在没告诉家里所有人的情况下离开了这里,去往未知的林省。 阮母一辈子基本就在小小的衡源县打转,别说隔了几个省的林省了,就是本省的省城她都没去过。 有心想去见见人,可又莫名生出一股子恐慌来,那么远的地方,她怎么敢的呢。 回到家,阮母依旧怔怔的,一直回不过神来,就连郝春红招呼她做晚饭,她都没动弹。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阮父和儿子阮之江归来。 因为阮母怎么催促都没反应,郝春红眼珠子一转,自己去做了饭,当然,辛苦一通,邀功也是必然的。 阮之江向来将郝春红放在第一位,当即不悦看向阮母,“妈,你成日在家什么事都不做,就指着你做三顿饭,怎么都指望不上,还要春红这个双身子的操劳。” 阮母本就心情不好,此时一听,顿时怒气爆发,“是,我在家什么都不做,你的饭是你自己做的、你的衣服都是你洗的,行了吧。” 阮之江讪讪,声音小了些,可也不认为自己有错,“本来就是嘛,我还要上班呢,哪有时间做这些。” “你还有脸提工作,要不是你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能被逼着让出自己的工作。”阮母的气随着这一声声指责越来越大,“你天天就知道围着媳妇转,爹娘养你都养出错来了是吧” “好了,说这些做什么。”阮父宽慰似地拍了拍阮母的手,“咱们做爸妈的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孩子过得好嘛。” “好什么好,他阮之江和郝春红是好了,可咱们的之遥呢,都被逼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什么意思,之遥怎么了,她不是在纺织厂吗?”阮父问。 要说完全不关心这个女儿,那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多关系,其实也没有,否则,阮父阮母连带阮之江这三个血缘最亲近的家人也不会如此长时间都没想着去纺织厂看一眼。 “我今天去纺织厂才发现之遥已经不在纺织厂了,听说被调去了林省,都是你们这群狠心人害的。”阮母的声音都带着些哽咽,此时她的脑海里,自己和女儿就是被恶毒儿媳欺负的小可怜。 “林省?”阮父震惊,林省距离十分遥远,从衡源县过去,得转道省城坐上三天三夜的火车,可以说,若无意外,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郝春红和阮之江同样震惊,不过,阮之江还不忘替媳妇抱委屈,“她自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连说都不说一声,这跟我和春红有什么关系。” 郝春红倒是隐隐明白,以她对阮之遥短暂观察的情况来看,对方着实是个聪明人,跑那么远,只能因为一个原因,那就是害怕再被这一家子盯上,索性跑得远远的。 不得不说,着实是个聪明的决定啊,郝春红感慨,自己确实以后再也占不到对方半点便宜了。 “怎么就跟郝春红没关系,要不是她非要一份工作,你妹妹能从家里搬走吗,要不是从家里搬走,你妹妹去了林省我们能不知道吗?”阮母现在就是要把这口锅扣给郝春红,让她以后在这个家再也挺不直腰。 “我只说彩礼要一份工作,又没说要之遥的,不管是接班你的工作还是花钱买一份,是你自己要逼女儿让出自己的工作的。”郝春红可不认这点,哪怕她当时提出要一份工作的时候就猜到,最可能的就是阮之遥手上那份工作。 阮之江也跟着附和,“就是,妈,一开始你让出工作,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嘛,依我看,之遥都是被你逼走的。” 阮母这下是真的伤心了,哪怕跟儿媳对骂对打,她都没此时被儿子指责来的伤心。 这可是她全心全意疼爱长大的儿子啊,从小到大,但凡家里有的,但凡儿子要的,她什么没给过,就连自己的工作都让了出去,可现在,得到的就是对方的指责。 或许是因为气到了极点,她反而不那么生气了,而是慢慢冷静下来。 “是,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惦记之遥的工作,更不该让出自己的工作,最后就养出你们两个白眼狼来。”阮母冷冷笑了几声,饭都没吃,直接回了屋。 阮之江不服气,还要征得阮父的同意,却见阮父的神色头一次冷淡下来,“我们做爹妈的养大你是应该的,可也不至于养出你这样不知感恩的来。” 这个家,说白了,还是阮父做主,不仅因为他是一家之主,更是因为他是家里挣钱最多的人。 得罪了阮母,再得罪阮父,自己在这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郝春红脑子转得飞快,很快选择示弱求和。 第672章 “爸妈,之遥走是我也没想到的,是我这个嫂子没当好,没关心到位。…… “爸妈,之遥走是我也没想到的,是我这个嫂子没当好,没关心到位”郝春红没让阮之江开口,自己才是那个外人,阮父阮母骂阮之江的每一句话,都会砸在自己身上。 阮母没料到她这么干脆低头,有些愣住,再看向阮父,他的态度明显松动,再看那挺起的大肚子,到底不好继续生气。 她嘟嘟囔囔,“你知道自己是个当儿媳、当嫂子的就好。” 在郝春红的能屈能伸下,阮家很快恢复了平和,但平静下的波涛汹涌,只有各人心里才清楚。 而早已远离阮家所在衡源县的阮柔,则是早已过上了自己的轻松日子。 她是趁着厂子里有人调动,特意抓住来林省的这个机会。 只要还在一个城市住着,就少不了被阮家骚扰,如今离开得远远的,既不耽误她看戏,也能远离纷争,最重要的是,距离远了,才不会让阮家占到便宜,否则,原主肯定不会甘心的。 至于自己走远了会不会被阮家人嫌弃亦或者惦记之类的,阮柔压根没想那么多。 前世阮家给原主报名的下乡地点可比林省远多了,原主下乡后更是跟阮家人再没见过一面,可见阮家人并不需要原主这个人的存在,见不见面本就没必要。 新的环境,新的工作,阮柔在陌生的地方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而阮家那边的消息,也不时通过柳芝芝的信件中展现。 什么她嫂子郝春红如愿给阮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喜得阮父给一栋楼里每家都送了个红鸡蛋,这可不是小手笔。 当然,阮父虽然喜欢孙子,可照顾孙子的活还是落在全家唯一的闲人阮母身上。 没有工作,挣不到自己的工资,阮母的腰杆不弯也得弯,更何况还有阮父在旁一直压着。 不过,阮母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孩子刚满三岁,她就给送去厂里的育红班,而她自己则花钱买了个临时工,重新开始工作。 买临时工的钱就花了四百多,按照一个月二十的工资,也得近两年才还清,而且,这就是个不能转正,不能落户的临时工,可以说,从价值上来算,并不划算。 可阮母就咬死了自己必须去上这个班,否则,就算待在家里她也不会忙活家里这一摊子破事的。 从儿媳郝春红怀孕自己被迫让出工作,到孙子终于三岁,期间足足四年时间,她可谓受够了。 什么叫吃力不讨好,什么叫人心隔肚皮,总而言之,阮母最终只认定了一点,什么孝顺、什么儿子孙子儿媳,什么传宗接代,都是虚的,只有自己工作挣到手的钱才是真的。 因着阮母的坚持,所以哪怕阮父乃至阮之江、郝春红都不乐意,阮母这个工作还是顺利买下来了,用的是家里辛苦多年存下来的积蓄。 其实以阮家如今三个人工作的工资,家里还真不怎么缺这二十的工资,反而,家里有个能照顾里外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自从阮母撂挑子不干,阮家就险些乱成了一锅粥。 衣服,阮母只洗自己和阮父的,问就是阮父养家工资还高,儿子儿媳的衣服自己洗,做饭一天三顿里只做一顿晚饭,早上随便对付两口,中午吃头天晚上剩下来的,还直接在厂子里吃,中午连家都不回了。 她一个人这么做可以,可阮家还有三大一小四个人,总不能都这么干,所以,中午那顿饭,多半是郝春红做,阮之江进厨房帮衬,至于阮父,作为家里的挣钱支柱,阮父家里的活依旧半点不沾。 如今,阮母最羡慕的人,除了早早离开家,据说在外过得很是潇洒的女儿,就最是羡慕阮父了,万事不操心,最后得出的结论依旧是,自己赚钱才能踏实。 阮母不用为家里费心,宁愿将满身的力气挥洒在岗位上,反而使得她倍受小组长赏识,虽然年纪大了点,虽然是个临时工,可人家干活肯吃苦用劲啊,甚至于年底还拿了个优秀工作者的奖励,可把阮母喜的。 与之相反的是阮之江和郝春红。 家里的家务活就算了,两个人分担总要不了太多时间,可关键是,两人的孩子年纪还小,放在育红班的时候没啥问题,可孩子接回来了总会闹腾,做父母的总得跟在后面收拾,费的心力比之家务活还要让人操心。 一个人的时间就这么多,家里的事忙活的多了,工作上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而这年代又是一个特别讲究奉献自我建设大集体的时代,跟周围的工友们一比,阮之江和郝春红既不算特别聪明的,也不算特别勤劳肯吃苦的,升级涨工资自然轮不上他们。 就好似陷入了恶性循环,越是工资升不上去,就越得照顾家里;越是照顾家里,工作上就越没法进步,所以,哪怕时间一晃十来年,阮之江和郝春红两人的工作依旧半死不活,工资也就按照工资每两年涨上个两块钱,还比不上物价飞涨的速度呢。 等时代的变革来临,郝春红有意想下海经商,彼时,阮父早已退休,每日在家万事不管很是清闲,阮母则依旧奋斗在工作岗位上,当年的临时工硬是被她熬到了转正,在岗位上退休后,她又各种找关系去给人家当保姆,总是很是忙碌,就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当然,阮母忙那都是为了自己忙。除了每个月往家里交的十块钱生活费,自打重新找了工作后,阮母的钱是半分不往外掏的,哪怕面对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给他们花的钱都得从给家里的十块钱生活费里扣,很是抠搜。 不过抠有抠的好处,阮母每每感觉累极了,就会掏出自己的存折看一看,继而充满了干劲。 于是,惦记下海经商的郝春红有意想外出闯荡一番,可总被家里的事绊倒,不是孩子学习成绩不理想,就是天气忽冷忽热下感冒发烧需要人照顾,总之,繁琐,却足以彻底牵绊住一个人的脚步。 蹉跎了一年又一年,直等到下岗潮来临,郝春红也没下定决心真正的辞职。 不过,也不需要她做准备了,因为大规模的下岗潮来了。 当初她辛苦谋划的工作,在时代的浪潮前不值一提。 先是延迟发工资,再是发不出工资,而后厂里没活呼吁大家回家各谋生路,再到后来,厂子都没了,也不过得了些一次性买断钱。 这会儿的郝春红终于不用担心这担心那,可满大街卖茶叶蛋的队伍中,也不过多了一个不显眼的人。 时代的东风一旦错过,就很难追赶上,郝春红此后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摊贩。 年轻时做过的满腔筹划,自以为是的精心算计,到头来,抵不过人家的撂挑子不干。 大多数时候,郝春红会怨恨阮父、阮母、以及几乎对她无所不应的阮之江,也会幻想当初自己若是没嫁给阮之江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只有极偶尔,她会想起那个早早从阮家离开的阮之遥。 哪怕没有特意打听,她也听说过对方的消息,听说对方没结婚,听说她的工作一直高升,后来更是靠着自己的头脑和努力盘活了一家国营厂,当上了厂长。 日复一日,她并没有变得更好,却看着身边的人一点点璀璨。 不说清闲度日的阮父,就连阮母,都在当地保姆市场干出了一片好名声,甚至在年纪大了干不动后临时起意开了一家自己的保姆雇佣公司,直接当上了老板。 没有一个外人知道,这个好名声在外的保姆,最初不过是因为不想在家带孩子遭埋怨,更不愿意给家里多出一分钱。 她时常说的是,“该给你们的我都给你们了,现在我挣的都是我自己的。” 郝春红其实还知道,阮母经常往外省的一个账户汇钱,那是给阮之遥的。 不愿意给儿子,也不愿意给孙子,却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对自身的弥补,经常给那个在外地几年回不来一次的女儿寄钱,说来也是可笑。 事实上,不只郝春红,就连阮柔,在第一次收到钱的时候,都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以及莫名其妙,而后便是替原主悲哀。 现实证明,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她人身上所经历的一切,唯有自己经历过一遍,才会真切知道其中感受。 所以,她从不认为阮母给她汇钱,是因为阮父、阮之江以及郝春红口中的心疼这个女儿,而是因为阮母心疼自己,给她汇钱,就跟阮母给自己攒钱一样,都是对自己的慰藉。 初时,阮母汇钱过来,她会想办法再汇回去,后来次数多了,嫌烦,她干脆直接把这件事丢给了自己身边的助理,但凡阮母汇钱过来,助理就会买上等值的东西寄过去,叫不知情的外人看见了,还真以为这是多么相亲相爱的一对母女呢。 若说阮母的变化是她始料未及的,那么,郝春红的变化,就更让人吃惊了。 在原主的故事里,郝春红只是一个可恶的、躲在背后哄着爸妈亲哥哥骗走了她的工作、还逼迫她下乡的可恶嫂子,可在郝春红的故事里,她则是一个利用自己的聪明机智,在时代浪潮下从重男轻女家庭里保全自己的励志主角。 不仅在知青下乡的风波里顺利留在了城里,更是在改革春风吹起的前夕就乘风而上,造就一代白手起家的成功企业家,甚至在若干年后荣获省城杰出女企业家代表。 彼时,物是人非,早已没人记得当初郝春红的第一份工作是怎么来的,更无人知道悄无声息死在乡下的原主,更没人知道,郝春红在收获巨大成功后的那一句感慨。 “早知道时代发展这么快,我当初就不执着要之遥的那份工作了。” 得来的也不过阮之江一句,“是那个丫头没福气。” 有人说,自己的成功是站在伟人的肩膀上,可却也有所谓的成功者站在弱小的身躯上一步步往上。 当最下层的基石开始坍塌,所谓成功也就不复存在。 是时代造就人,也是人造就了人。 一辈子忙于事业的阮柔,在很多年后,早已白发苍苍,她最后回了一次衡源县,见到了郝春红。 她依旧发出了那声感慨。 “早知道时代发展这么快,我当初就不执着要妈的那份工作了。” 对此,阮柔只是轻笑一声,会这么说,何尝不是代表了她始终在惦记。 做错事的人,但凡不是完全丧失良心,总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有几分愧疚之心,而郝春红哪怕愧疚也要表露几分自己的无辜,何其可笑。 她会代替原主,始终站在高处,俯视着阮家这群人。 第673章 新的任务,新的世界。 这一回,阮柔穿越到了类似现代世…… 新的任务,新的世界。 这一回,阮柔穿越到了类似现代世界的平行时空。 原主名叫阮素雪,安城人,考上一线城市庆城大学后,大学期间,原主认识了自己后来的恋人,顾洋,两人从大学恋爱到毕业五年后结婚,一路携手并进。 不同于原主是外地人,顾洋是庆城本地出身,两人的性格有着本质的不同。 原主虽是家里的独生女,可一个人来到庆城后,便开始努力打拼,希望能在庆城置办下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将父母接过来一家三口继续生活在一起。 从大学生时期的课外兼职,到工作后的早九晚六,原主工作十分努力肯干,终于在毕业五年后,在庆城买下一座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彼时的原主完成了大学以来最大的愿望,心情正是高兴的时候,长跑七年的男友再次求婚,原主考虑以后应当没有太大的压力,就同意了,但也提前说了,正值自己的事业上升期,起码得三十岁才能考虑生孩子的事,男友顾洋也同意了。 于是,两家开始操办起结婚流程。 既然要结婚,两人自然要住到一起,而顾洋虽然是庆城本地人,可家里情况也就那样。 顾家在市区中心有一套老房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顾父工作的厂子里分配下来的,一直住到如今,六层的小楼,顾家住五楼,没电梯不说,环境十分老旧,根本不符合年轻人的生活需要。 本来原主的父母提出顾家买一套婚房,他们老两口可以出钱,但原主考虑自己已经买了一套小二居,又担心掏空父母的养老钱,遂没同意,而是选择跟顾洋直接住进了自己新买的二居室。 就这样,顾家在商议婚事的时候还一直洋洋得意自己是庆城本地人的身份,根本不怎么看得起阮父母以及原主。 婚结了,原主想要父母过来照顾自己,可阮父当时还未退休,阮母也不放心扔下阮父一个人,所以约定好等阮父退休,再过来庆城一起生活。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结婚前想得很好,可结婚后,家里柴米油盐酱醋茶,原主忙于工作,正在努力从经理岗往副总的位置晋升,所以根本无心顾及家里。 而顾洋呢,找的工作十分悠闲,一个月五千的工资,到手四千出头,早十晚八,却根本不乐意接手家里的家务,哪怕原主的工资是他的三倍有余。 无奈,家里总得有人收拾,遂把顾父顾母从市中心的老房子接过来。 顾父顾母来了之后,住着原主买的房子,吃着原主掏的生活费,却依旧抱怨不停,诸如什么新房子的位置太偏了,根本没有市中心的位置好,周围的邻居一个都不认识,还都很是冷漠诸如此类的抱怨,不胜枚举。 好在这些在原主看来都是小事,真正让她烦恼的是顾母老是催生。 要知道,她正值事业的上升期,职场对女生从来不平等,男的三十那叫黄金年龄,女的二十六七就要被公司担心结婚生育养娃,因为二者的成本根本不对等。 前者结婚生子顶多只有半个月的陪产假,还可休可不休,可女人呢,为期十个月的怀孕、半年的产假,一年的哺乳假,期间的社保工资以及补充人员的成本,但凡是个公司都要算账,加上后面数也数不清的因为照顾孩子产生的请假等等状况,女性的职场路越走反而越窄。 原主阮素雪毕业那一年二十一,结婚时二十六,三十生育是原主早就规划好的,彼时她已经爬到自己能爬的职场高位,掌握了足够的资源人脉和能力,缺席半年的产假不会造成严重的影响,哪怕离职也有足够的底气重新开始,可二十六的她却是随时可以被取代的。 原主试图让顾洋去跟顾母商量,顾洋却压根不在意,甚至一改结婚前的同意推迟生育,劝她压力不要那么大,不如干脆两人生一个,反正可以扔给顾母带。 当然,原主没同意,而顾母这一催就催了四年,催得原主耳朵都生了茧子,左耳进右耳出,终于捱到了三十岁。 她如愿升到了总监岗,在老板跟前有了一席之地,手上人脉资源不缺,属于不怎么能被替代的公司核心人才,这时候的她哪怕怀孕也不怕了。 然而,备孕半年,依旧没有怀孕,不仅顾家人急,原主自己也有点急,在她的规划里,怀孕生子最多用去她两年时间,之后还是要继续努力工作往上爬。 结果,往医院里去检查,得出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严重的多囊直接影响了她的生育功能,医生的说法是,可以治疗,但希望不大,最好借助医疗生育手段,也就是所谓的试管。 试管就试管,孩子总要生的,原主咬牙试管了一次又一次,足足半年后,肚子上扎满了针,依旧没成功,原主终于选择了放弃。 “离婚吧。”她对顾洋说。 试管到底能不能成功,她不敢保证,但她真的不想继续下去了。 有没有孩子,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她之前的坚持也不过不想耽误了顾家,让自己失信于人,甚至因此影响到了自己的工作,相较而言,她宁愿离婚。 顾洋当然不愿意离婚。 结婚快五年时间,顾洋早已因为颓靡变成了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中年大肚男,秃头、油腻、大肚子,跟大街上随便看见的中年男人没两样。 对这样的顾洋,原主自然是嫌弃的,也劝过顾洋少吃垃圾食品和饮料奶茶,外出多运动,可以顾洋的懒散性子,根本懒得动弹,原主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因为这样的原因离婚吧。 而原主呢,因为在职场打拼需要精心打理形象,如今三十出头还跟二十五六一样,面容精致,身材匀称,面上满满的精神气。 这样两个人,再也不复大学时期同学们戏称的金男玉女。 顾洋是懒散,但也有自知之明,起码以他家的条件,根本找不到跟原主同等条件的,所以根本不同意离婚。 但没孩子也是一个大问题,顾洋可是顾家三代单传的男丁,顾家绝不能在他这里断了根。 顾洋一边不同意离婚,一边想出了个好主意。 于是,三年后,原主三十四岁这一年,夫妻俩依旧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某一天,顾洋却突然抱回来一个刚满月的男婴,说是自己收养的孩子。 原主压根没往别的方向多想,听顾母说这是她娘家一个亲戚家的女孩生下来不想养的孩子,对上顾洋和顾父顾母期待的眼神,同意留下了这个孩子。 之后,原主没有了怀孕生育的负担,彻底将心神扑在了工作上,从副总到分公司总经理,再到总公司副总,可谓步步高升,工资更是从刚毕业的一个月八千涨到了年薪五十万。 这五十万,其中三分之一被原主存了起来,三分之二用于家庭消费,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用在了自己和阮家父母的身上,可以说,整个顾家四口人都是靠原主养着的。 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十年,原主并不觉得自己委屈,因为她本就喜欢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如果不是她偶然中发现,自己的丈夫顾洋用自己的工资在外养了一个情人,家里据说收养的亲戚的孩子更是顾洋的私生子的话。 原主再次提出了离婚,不同于上次自己不能生孩子的隐隐愧疚,这一次,原主理智地理了自己的财产,房子一套,车一辆,存款约摸三百多万,因为对方出轨且把私生子抱回来养,她可以争取多分一点财产。 钱她还能挣,可她嫌顾洋和顾家恶心,只想早早离婚。 可顾洋依旧不同意,问就是感情没破裂,原主提十岁的私生子,顾洋就说是因为她没法生孩子他没办法才选择找别人生的,提也不提那个他至今养在外面的第三者。 这会子,顾父顾母也不嚷嚷着要休了原主,而是同样劝起了所谓的一家人以和为贵的鬼扯。 原主坚持要离婚,可不管是找民政局、还是法院起诉,结果竟然都是两人的感情没破裂,根本离不了。 婚姻一直延续,从她四十三岁打官司,一直打到五十三、六十三,依旧没能离,原主就这么被恶心的婚姻恶心了一辈子 “所以,原主的愿望是什么?”阮柔问。 “原主阮素雪的愿望是跟顾洋离婚,她不需要所谓的私生子充当自己的孩子,不能生是一个遗憾,却不是罪过。” “好,我会完成她的愿望。”阮柔回答。 眨眼,接收完全部记忆,阮柔瞬间明白此时是什么时候。 她来的时间有点晚了,三天前,顾洋刚抱回来一个刚满月的小婴童。 好在这个时间也不算太晚,起码照现在的法律,要想离婚,还是很容易的。 阮柔下意识查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是在原主的办公室内,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孩子,原本会带部分工作回去的原主只能留在公司加班,此时已经快晚上九点半。 阮柔只要想想家里那个小孩子的哭闹,就产生了跟原主一样不想回去的念头。 区别在于,原主只能想想,行动上还是要考虑家庭关系的维系,而阮柔才不管那些。 托了原主努力工作的福,阮柔此时身上足足两百万的存款,足够她挥霍一段时间。 开车从公司离开,阮柔直接就近找了一家五星级酒店住下。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起来,阮柔去健身房做了三十分钟的运动,而后开始洗漱吃早饭上班。 至于顾家那边发来的一连串消息,她连回都懒得回。 又是上班了一天,周五下班,公司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阮柔关上电脑,也准备离开。 她准备用周末两天跟顾家协商离婚的事,能离最好,如果协商不了,那她也有的是法子,总归不会成为养活顾家一家子的冤大头。 如她所想,她一提出要离婚,顾洋立即摇头,“我不同意离婚。” 阮柔想起客厅被顾母抱在怀里喜爱万分的小婴孩,“那你把那个孩子送走。” “为什么,你生不了,我都没怪你,收养一个孩子,以后我们有人养老,而且,爸妈现在多开心啊。”顾洋想着一家和乐的场景,很是满意。 “那孩子是怎么来的,不用我说开了吧。”阮柔淡淡道。 顾洋面上的喜悦一收,谨慎看向阮柔,“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做的我都知道,说出来我都嫌恶心。”阮柔看着顾洋,像是看一个脏虫子。 顾洋震惊,他明明做的很是小心,而且,妻子一直忙于工作,根本没费什么心神在家里这些事上,他抱着孩子回来,也只担心过妻子不接受收养孩子,而非被妻子戳破自己出轨还带回了私生子的事实。 “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要知道我要离婚就是了。”阮柔态度冷漠,手中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不,我不离婚。”顾洋再担心忐忑也不愿意离婚。 一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喜欢对方,大学时追了半年才追来、长跑恋爱七年的妻子。 二来,现实也不允许他离婚。离了对方一个月两万的生活费,光是靠自己的工资,他要怎么在庆城一个物价高昂的一线城市养活自己、父母和一个刚满月的孩子。 其实按照顾家的情况,怎么都该有不菲的存款,但顾母向来信奉及时行乐,年轻时就不亏待自己,到手的钱基本全花了,活了一辈子如今的存款还不到五十万,在庆城连个一居室都买不起。 看向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的阮柔,顾洋急了。 把人拽住,他下意识哀求,“素雪,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原谅我一次,我也是没办法,爸妈天天催,我又是三代单传,要是没个孩子,亲戚朋友们该怎么说。” 阮柔冷嘲,这是准备把自己出轨的原因甩锅在原主身上吗。 “我提过离婚的,是你自己不愿意。” “素雪,我不离婚是因为我爱你啊,你忘了过去那么多年我们的过往吗。”顾洋试图用两人的感情感化对方。 阮柔不为所动,收拾好行李就径直走了。 顾洋赶忙追了上去,却见对方直接进了电梯,头也不回。 “顾洋,你做什么呢,风风火火的,把小宝都吓着了。”顾母对这个嫡亲的小孙子喜爱万分,这三天来就没松手过。 “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这个小崽子,”顾洋失魂落魄抱怨,“素雪要跟我离婚。” “什么,”顾母的嗓音顿时高了八个度,“怎么突然要离婚了。” 放在三天前,儿媳要离婚,顾母只有放着鞭炮庆祝的份,但现在嘛,有孙万事足,儿媳离婚行,不离婚更好,正好能给乖孙孙挣奶粉钱。 “她知道了小宝的身份。”顾洋看着浑然不觉的小婴儿,突的有点碍眼起来。 “知道就知道。”顾母一瞬的心虚过后,就是理直气壮,“她自己不能生,我还没说休了她呢,她还敢多说什么不成。” 顾洋再次重复,“现在是素雪要离婚。” 顾母沉默片刻,转而嘴硬道,“离就离,我们家可是庆城本地人,她又不能生,离了你还能找到什么好的不成。” “可是我不想离。”顾洋知道顾母说的没错,可他心里也有顾虑,自己再找难道就能找到更好的? 第674章 面对死赖着不愿意离婚的儿子,顾母只觉恨铁不成钢,“你离不离我不…… 面对死赖着不愿意离婚的儿子,顾母只觉恨铁不成钢,“你离不离我不管,但我的宝贝孙子肯定得留下来。” 顾洋看向顾母怀里的小婴儿,忍不住抱怨,“妈,都怪你。” 顾母不乐意了,“什么叫怪我,这孙子是我让你生的没错,可人不还是你自己找的,我还能压你去了不成。” 顾洋于是心虚地摸摸鼻子,妻子哪哪都好,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又有本事能挣钱,可是吧,女人太有本事,就失了女人该有的温顺贤淑。 刚结婚时还好,可随着妻子在公司的职位越高,工资越高,自己对上她就总觉得有几分气虚,远没有在外面找的女人面前时的男子气概。 “可是素雪说了,她不可能接受这个孩子。” “那就离婚!”如今顾母可谓有孙万事足,才不管儿子儿媳的小纷争。 “我不想离。”顾洋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顾母顿时懒得搭理他,“爱离不离,我不管你。”随后抱着宝贝孙子放回摇篮,家里还缺小孩子的不少东西,她可得赶紧添置上。 而离开顾家的阮柔,则在梳理自己的财产。 她可不比原主的好性子,什么分一半财产,她还就要顾家最后落得一场空。 恰巧,眼前正有一个机会。 阮柔看向公司内部邮件发的通知,原主的眼光不错,自从毕业后就一直在这家公司工作,六七年的时间里,公司发展蒸蒸日上,如今已经能上市了。 可惜的是,今年股市行情不好,公司上市就破发,第一天就跌去了百分之十,而后一路往下足足跌了百分之六十,但等到一年后股市行情好起来,股市却跟坐了火箭一样飙升,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不仅把跌的部分涨回来,还翻了个倍。 公司内部配股,阮柔考虑该买多少股票合适,其实多少都可以,但总得做个样子,否则之后离婚判起来难免引起怀疑。 最后,阮柔拿出了自己存款的五分之四,剩余的五分之一,留作日常开销,等跟顾家人离婚后,自然有涨起来的机会。 做下决定后,阮柔在公司内部很是积极配合,掏出的大手笔连老板都惊动了,不过最后还是顺利拿下手里的股份。 至于顾家那边,自从离开后,阮柔就没回去过,反正她住的是五星级酒店,每周吃两顿米其林餐厅,难得有空出差就四处游玩,总之,半点不亏待自己。 唯一的影响就是,手头的钱真不经花,一个月足足三万的工资花下来,竟然剩不了多少,偶尔还要倒贴一点。 顾家始终不同意离婚,阮柔也无所谓,反正她不给生活费,顾家的日子可比不上自己潇洒。 等过了三个月,终于等来了阮父退休的日子。 原主上辈子始终被顾家围绕着打转,一开始期盼的阮父阮母过来庆城一家人在一起,竟始终没实现。 而现在么,阮父退休的第二天,阮柔就打电话回去,催促二老过来。 离开故土对阮父阮母来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一大把年纪去到陌生的地方,需要适应新的环境和邻居以及生活方式,但谁叫他们唯一的女儿在庆城呢,二老一边嘴上埋怨,一边收拾得勤快,没几天就收拾好一大包行李。 “你少收拾点,闺女说了,东西可以去那边再买。”阮父看着阮母收拾出来的几个大包裹,忍不住开口。 “买买买,你钱多烧的,这些还能用,带过去就能少花点买新的。”阮母可有自己的一套道理,破家值万贯,她一辈子的收藏可不少呢,当然要尽可能多带点,也给闺女省点钱。 老两口斗嘴间,阮柔也开车回来了。 她的车子不贵,买的时候约摸二十来万,开了好几年,好在还能跑。 接上阮父阮母,后备箱堆得满满当当,阮母这才心满意足上了车。 “闺女,我们去庆城住哪儿啊,你买的房子也住不下吧?” “先租房,我准备之后有机会再买一套四室的,以后我跟你们一起住。”阮柔回答。 闻言,阮父阮母对视一眼,都察觉其中的不对劲来。 女儿可是结婚了的,而且跟公婆一起住了有好几年了,如今却突然说要跟自己住,难免叫人担心。 阮母纠结好半晌该不该问,女儿是个懂事有主见的,从七八岁上,自己的事就能自己做主,她问了担心女儿难过,不问吧又总是担心。 但终于担忧的心占了上层,她想了半天说辞,这才小心翼翼问,“素雪啊,你这么说,是不是顾家那边对你不好了?” “嗯。”阮柔也没打算隐瞒,阮父阮母跟很多只顾着保证儿女婚姻维系的父母不一样,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女儿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以后都在庆城生活,瞒总是瞒不住的,还容易造成误会,假如被顾家从中瞎编乱造些什么让人担心,不如直说了。 “我之前去医院检查出多囊,很难自然孕育子嗣,做了几次试管没成功。” 阮柔这厢话还没说完,阮母的眼睛就已经湿了,“你这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怎么都不跟我和你爸说一声。”就连阮父目光中也流露出浓浓的担忧来。 “妈,真没多大事,我想着或许就是我命里没子女缘,反正我也不怎么喜欢孩子,索性放弃了。”阮柔继续解释,“顾洋那边,我提了离婚,他没同意,却偷偷在外面找人生了孩子,还抱回去假装是亲戚家送养的孩子。” “欺人太甚。”阮父重重拍击车内座椅,发出哐当一声响。 阮母转忧为怒,同样道,“离婚,素雪,我们马上去找顾洋离婚,本事没多大,瞧他每个月挣的那点工资,指不定还是拿你的工资养的人呢。” “提了,顾家不同意,不过,我已经从家里搬出来几个月了,一直没给生活费,估计顾家人也快急了。”阮柔不欲让二老过于担心,遂将自己的做法说了清楚明白。 见女儿脑子清醒,对未来也有正确的认知,最重要的是,并没有因为生不了孩子而产生愧疚自责等等情绪,阮母的心这才好受点。 “你有主意就好,我和你爸就在庆城住下了,顾家人要敢来找麻烦,还有我和你爸在前面顶着。”阮母丝毫没有自己已经是退休老龄人士的自觉,拍着胸膛保证。 阮柔也没打击一番拳拳爱女心的老父母,笑着道,“爸妈,那我可就靠你们保护了。” 笑谈间,阮柔带着阮父阮母来到新租住的房子,三室一厅,足足一百二十平,很是宽敞。 “这房子倒是不错,位置好,采光也好,距离你的公司也近。”阮母逛了一圈,十分满意。 阮柔租房也是特意挑了的,这房子是新小区,前两年才建成,如果以后买房,大概也会买在这个小区。 当然,优质小区的租房价格可不便宜,光是一个月的租金就得六千多,她五分之一的工资。 除此之外,阮柔还给了一个月一万的生活费,全当给阮父阮母补贴了。 安置好阮父阮母,一起去添置了新的家具和锅碗瓢盆,一家三口吃了一顿团圆饭,阮柔安心住下,静等顾家那边出幺蛾子。 事实如她所想,没了她的大笔生活费支援,光靠着顾父顾母的退休工资和顾洋每个月到手四千的工资,加在一起还不到一万一个月,生活很是捉襟见肘。 尤其之前被原主供的花钱大手大脚习惯,就更是不适应一落千丈的生活,如果不是被宝贝孙子勾得不愿意低头,顾母早就同意儿子去跟那个女人求和了。 顾母眼中膝下有黄金的顾洋,哪怕低下头都很是丢脸,可再丢脸,钱都是个好东西,为了钱,不寒碜。 于是,阮柔在公司门外就见到了前来求和的顾洋,她一律不理会,说什么都当没听见,唯一的诉求只有离婚。 只要一天不离这个婚,她就一天不会掏一分钱,相反,她透露出自己不仅每个月都会花光自己的工资,甚至还开始动用存款后,顾洋急了。 他主动求和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对方的高工资嘛,否则,他可能早就选择离婚了。 顾洋纠结上了。 求和还能不能成功重修于好还是个未知数,大概率是不能的,但再不离婚,等阮柔的存款花光,自己再离婚可就半分都捞不着了。 等这份纠结透露给顾父顾母后,顾父不表态,只说随他自己的心意,顾母则惦记上了儿媳手里那将近两百万的存款和正居住着的房子,这房子当初买的时候听说才两百万,如今也快三百万了,唯一可惜的是儿媳婚前买的,只有儿媳的名字,要是离婚,他们指定要吃大亏的。 “离,赶紧离,越早越好,那败家娘们,要是把钱花光了可怎么办。”顾母急忙催促,“对了,她花掉的那些钱算转移夫妻共同财产吗?” 顾洋摇头,“不算,她花的钱基本上都用在自己身上,没有转移,也没有隐藏。” “真是便宜她了。”顾母恨恨道,好似花着儿媳的工资、却对儿子出轨还有了私生子丝毫没有一丝愧疚。 “她都说了,要把这个孩子送走。”顾洋看着自从抱回来就始终被顾母宝贝着的孩子,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原本刚满月的婴儿也长开了,逐渐变得开朗,漂亮,很是吸引他的视线,原先说要把这个孩子送走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儿子,离了吧。”顾母劝。 又过了好几日,顾洋同意想通愿意离婚,当然,婚内夫妻共同财产该他的那份他是肯定要分的。 他找到阮柔提出离婚,并均分夫妻共同财产,阮柔压根没理会,直接起诉离婚。 两人在法庭上直接就这份财产谁该分多少产生了争执,当然,阮柔并没有隐瞒,而是将自己的全部财产公示出来,其中,炒股亏了近乎三分之一的一百多万股票赫然在列…… “你,你,你是不是故意的?”顾洋怀疑地看向阮柔,觉得她肯定是怕自己分财产故意做戏。 阮柔可没骗他,从此时的时间节点来看,这份股票就是亏钱的,而且,炒股亏损属于正常理财,用更时髦点的词来说,这叫金融消费,跟那些赌博欠债的性质完全不同。 阮柔阐述了自己买这份股票的考虑,包括对公司前景的展望,对公司的感情,总而言之,她是出于理性投资的角度,如果没有预料到股市的复杂多变才导致大额亏损,法院对这些证据也表示认可。 于是,阮柔如今手头的财产就已经只有一百万出头,外加一套价值三百万的房子,不过房子是明确的婚前财产,也好在原主当初结婚前一口气把房贷还了大半,也就是说,三百万的房子,顾洋能分得的部分也就三十万的共同还债以及圣旨部门。 当然,不仅阮柔账户上的财产要分,顾洋的钱也算在夫妻共同财产内。 托了婚姻期间几乎原主承担绝大多数费用,顾洋工资不高,但基本都存下来了,也有个十来万。 最后,法院判决考虑到顾洋出轨并且有了私生子的事实,属于婚姻中的过错方,只判给了他夫妻共同财产的百分之四十。 其实原本该有五十万的样子,不过嘛,打官司期间,阮柔的股票又跌去了十个点,顾洋最后分到的财产也就不到四十万,去掉顾洋手上有的,阮柔只需要再掏个二十万就够了。 其实在阮柔看来还是有点多的,不过房子、车子都是她的,高薪工作也还在,股票后续更有很大的升值空间,给顾家的基本就是她手头的全部现金,对比起沉没成本,她还是赚的,所以干脆同意了离婚。 离婚一身轻松,阮柔看天天是蓝的,看地草是绿的,心情愉悦得不得了,阮父阮母看着如此开心的女儿,也不由得露出会心一笑、 而顾家那边,顾母不住埋怨儿子不趁早离婚,导致损失惨重,而顾洋则埋怨顾母贪心,最后两头不讨好。 离婚之后,原先的房子归阮柔所有,顾家人自然是要搬走的,于是,一家四口收拾完行李,灰溜溜搬回没有电梯的老旧小区,而拿到房子的阮柔更没了继续住的心思,干脆直接买下阮父阮母租住小区的一处新房。 离婚加乔迁新居,加上阮柔又涨工资了,三大喜事,阮柔直接带阮父阮母去外面吃了一顿大餐,之后的日子就归于平静了。 不过,同在一座城,不少人际关系是重叠的,饶是不刻意打听,阮柔还是陆续知道不少关于顾家的消息。 第675章 听说,顾洋从她手上拿到的三十万,直接给了那个私生子的亲妈做彩礼…… 听说,顾洋从她手上拿到的三十万,直接给了那个私生子的亲妈做彩礼,也就是说,离婚不到三个月,顾洋再次结婚了。 喜事临门,顾家的日子却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相反,很快鸡飞狗跳起来。 顾家的情况从外面看很是光鲜,几代的本地人,一套市中心的老房子,一套新房子,加上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应当有不少家底才对。 也就是这么想着,朱萍在跟了顾洋后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还明里暗里鼓捣他离婚。 结果呢,婚是离了,她也如愿嫁进来了,甚至为了嫁进顾家,还只要了三十万的彩礼,自觉委屈大了,想着以后自己跟儿子的好日子,这才打算好好过日子。 然而,顾家的窘迫事实很快展现在眼前。 只有一套市中心的小房子,勉强隔开的小三室,如今住了一家五口,挤挤巴巴的。叫朱萍怎么都不顺心,成日在家摔摔打打。 若只是住的房子小,也就忍了,可吃喝用上都不怎么大方,就让朱萍忍不了了。 “天天青菜萝卜,几天才开一次荤,谁受得了啊。”朱萍嘟嘟囔囔抱怨个不停,连带自己生的宝贝儿子都懒得管。 不过,顾家的宝贝大孙子,顾母是最上心的,护在怀里,就跟老母鸡护鸡崽子一样,看孩子亲妈闲着不干活还不停抱怨,免不了开口教训几句。 一方本就有怨,另一方又不惯着,于是,顾家的矛盾与日俱增。 有句话叫贫贱夫妻百事哀,按顾家的条件,其实怎么也不算穷的那一波。 顾父顾母有自己的存款,虽然不知道多少,可这么多年下来,几十万总该有的,身上又没有负债,老了还能领退休金,不仅不要儿子儿媳孝敬,反而能贴补不少。 但架不住两个老的是一对吝啬鬼,只要儿子的日子能过下去,就坚决不会动自己的存款,毕竟那是用来养老的。 要叫阮柔说,说不准顾父顾母也知道自己儿子靠不住,这才把钱攒着给自己养老呢。 要说,顾洋是个大坏人,算不上,当然,跟好人也半点不沾边。 一个月五六千的工资,养活一家五口人,其中还有个万分金贵的小婴儿,肯定不够用,日子一直紧巴巴的。 但顾洋有一个好处,可能也是原主当初能跟这人过几十年的原因,那就是顾洋虽然没有赚大钱的本事,可家里的一些事也能帮衬一把手,不要人太操心,比赚不到多少钱还要回家充大爷的要好那么点。 这勉强能论得上的优点,在朱萍看来什么都不是。 “不能挣钱养家的男人,算什么男人?”朱萍跟顾洋吵架时老是这么骂,她老觉得自己被骗了。 说白了,她就是看着顾洋出手阔绰、顾家有钱,自己能过好日子,才愿意跟一个已婚的大肚男人在一起的,否则,她一个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材有身材的年轻姑娘,什么样的好人家嫁不得。 现在可好,自己结过婚、生了孩子,嫁到顾家这个火坑,简直一辈子都被坑了。 直接离婚,朱萍有些犹豫,离婚后再找,未必行情有那么好,顾家也不是真穷困潦倒的人家。 但这日子要继续过下去,朱萍心里又有气,所以这才有事没事吵一架,好舒舒心里的郁气。 朱萍在后悔,顾洋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眨眼之间,自己的生活就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若说之前,顾洋唯一的烦恼,就是没有跟妻子有一个属于两人的孩子,但起码衣食无忧,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 可现在呢,孩子倒是有了,可孩子妈就是个大麻烦,每天在家里闹腾个不停,顾洋第一次懊悔自己的工作竟然从来不需要加班,连个晚归的借口都没有。 或许人总是贪得无厌的吧,顾洋如此想。 离婚后,因为自己的生活一团乱麻,他偷偷关注过前妻。 对方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安稳,跟自己的糟糕截然不同—— 阮柔这边,涨薪、乔迁,外加终于把阮父阮母接来一家团聚,可谓再没有比这可好的了。 生活一番顺遂,阮柔也得以将更多的精力用在工作上。 大多数时候,她对工作总是抱有极大的热情,尤其喜欢那种在陌生领域尝试不断向上的成就感。 阮母本就心疼女儿,见她一心工作,更是每日在家和阮父商量着怎么给她做好吃的,因此,连轴转的加班后,阮柔不仅没瘦,反而还胖了两斤,不得不给自己加上锻炼的日程。 当然,阮柔最满意的是自己如今离婚过一次,再也不用被催婚的状态。 阮父阮母在家反正是半点不催的,公司里的同事一个比一个卷,可以说,除了刚入职的小萌新,能进来的一个比一个努力奋斗向上,至于结婚,要么在之前就结了,要么就等着忙完事业稳定了再说。 阮柔都怀疑,如果有人劝自己去结婚,那绝对是在实力上比不过自己,所以才使些阴谋手段,妄图用婚姻困住自己。 好在目前为止,她还没有遇见这样的小人。 一年又一年,阮柔的事业越往上走反而越顺利。 辛苦带来的回报也是丰厚的,不过三年时间,阮柔不仅还清了前一套房的贷款,还再次攒下了百万身家。 女儿如此能赚钱,叫阮父阮母很是松了口气。 在他们看来,女儿结婚不结婚,并不是最重要的,但是,女儿的养老必须重视。 他们有女儿给养老,可女儿没子女没伴侣,将来养老只能靠自己,好在女儿现在年轻能挣,攒足养老费肯定不愁。 将阮父阮母接过来后,阮柔也把自己的工资和存款做了一番规划。 每个月一万的生活费,供应家里三口人的吃喝用基本足够,若遇上节假日她会再包大大的红包,总之,阮父阮母手上不缺钱的。 两人都不是会花钱的性子,好不容易手头攒了点钱,就开始给阮柔买保险。 什么年金、什么补充养老、个人养老金,研究得那是比阮柔这个年轻人还要明白,也是叫阮柔苦笑不得,但她也不阻止,总归不是急用的钱,买保险就保险吧。 阮父阮母的不安感在给女儿买全官方乃至商业的各种医疗、养老、意外等等保险后,终于逐渐消失。 按照阮母的话,“你一到五十岁,每个月最少也有一万多的养老保险,更别提你手上的那些存款了。” 心头的担忧散去,阮柔便开始推着二老出去转转,她把人接来又不是真的就为给自己做饭洗衣,她如今能赚钱了,该享的福二老还是该享的。 阮父阮母一开始总是推拒,等后来在小区认识的伙伴多了,就开始尝试着外出,当起了一个真正的只用管自己吃喝玩乐的老年团。 当然,二老心中的优越感可是大大的,尤其比起一心在家照顾宝贝孙子和废物儿子儿媳的顾父顾母,他们的生活可不要太美好。 第676章 富贵荣华一生,送走阮父阮母后,阮柔的年纪也不小了,便没再继续工…… 富贵荣华一生,送走阮父阮母后,阮柔的年纪也不小了,便没再继续工作。 她开启退休生活的同时,顾洋那边终于熬到退休,本以为好歹看见点光明了,但没过三天,就被朱萍赶出去成为拾荒老人,继续给家里当牛做马。 时间过去了太久,曾经不愁吃喝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记忆中都有些恍惚,叫人怀疑是不是真的经历过,也唯有朱萍嘲讽间让他确认不是自己在做梦。 可还不如做梦呢,顾洋晃晃有些混沌的脑袋,习惯性地弯腰捡起被踩扁的易拉罐扔进小推车里,而后继续搜寻下一个目标——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素雪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 “请问是否继续任务?” 阮柔自然选择继续。 “嘀嘀嘀,世界任务:阮红英的心愿。” 闭眼睁眼,就是一个新的世界。 阮柔见左右四下无人,迅速接收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为阮红英,生于1952年,如今刚刚十七岁,正遭遇人生中最重大的转折。 阮家祖上是当地有名的大户,据说祖辈在清朝时就考中了进士,在民国时期也曾谋过一官半职,但碍于外面时局变化太快,几度丢官后索性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也即如今所在的抚南县。 抚南县位于西北方,土地贫瘠,百姓穷困,哪怕建国近二十年,依旧一穷二白。 都说人穷志短,于抚南县而言,唯一的好处就是外面的歪风邪气吹不进来。 对一群连吃饱饭都困难的老农民来说,什么打倒资本家地主,什么集体公社公有制,还不如路边的一丛野果吸引力大。 或许也正是因着这样的环境,在建国初期就被划为资本家的阮家并没有遭遇太大的为难,当然,可能也有阮家只是资本家,在本地的田地也就门前三五亩,平均下来一人一亩,而非本地大地主。 总之,阮家的日子还算安生,一家四口龟缩着安生过日子,也没什么太大的波折。 变化发生在原主阮红英被革委会的二婚老男人崔大忠看上。 正是敏感之际,如今的阮家是半点事都不敢招惹的,别说手头有权的崔主任,就是周围左右邻居借盐不还的阮母都不敢得罪狠了,以免被人举报给全家招祸。 然而,面对崔大忠的提亲,阮家却不敢同意,无他,概因这崔大忠今年已经快四十,秃头龅牙,人丑就算了,性子还阴险,在抚南县搅风搅雨,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家,根本既不是个正派人。 哪怕不图保护女儿,跟这样的人家结婚,阮父阮母都害怕自己一家被生吞活剥了。 总之,阮家的态度是拒绝,然而,阮家的态度并没什么用,于偏僻的抚南县而言,崔大忠这样的货色就能做一半的主,无人敢惹。 而阮柔穿来的这一天,正是阮家拒绝后,崔大忠再次让人上门的日子。 隐约间,已经能听见外面有人催促的声音。 “秀珍,你家姑娘呢,准备好了没,赶紧让她出来,大忠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姑娘家可不能叫人干等着。” 听声音,很是热情,但话语间就不那么客气了,来人正是妇联的崔干事,专门负责他们这一片的街道,同时也是崔大忠的同族堂妹,关系很是亲厚。 阮柔没急着出去,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阮母还想拒绝,言谈间小心翼翼,“崔干事,我家红英年纪还小,我和孩子她爹还想多留两年,你看这事,要不就算了吧?” 此言一出,原本崔干事还算言笑晏晏的面容立即沉了下来,“秀珍,你和老阮这是看不起我家大忠的意思?” 阮母连忙道歉,“真没有,我家红英的年纪你也是知道的,说是十七,可也不过才十六出头” 不等阮母话说完,崔干事就不耐烦了,“什么十六十七的,以前十三四的姑娘不也都能嫁人了,照我说,大忠是一个好男人,又能挣钱养家,你家红英嫁进来,只要帮忙照顾两个孩子就行了,这么好的婚事,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阮母便不吭声了,反正她是不可能同意的。实则心里在腹诽,真要那么好,好轮得到你们来逼我家,早就有人自己凑上去了。 崔干事见她这鹌鹑压根就来气,可又不好逼迫太过,谁叫崔大忠就看中了人家的好颜色呢,真要逼过了,以后人家夫妻枕边风一吹,自己可不得吃挂落。 所以,崔干事如今是轻不得重不得,不过嘛,她也有自信,依阮家如今这局势,绝对逃不了自己的手掌心。 该说的说了,她还不忘威胁一句,“大忠正在外面等着呢,你还是让红英出来,让两个年轻人见一见,说不定两个人就看对眼了呢,现在不都讲究自由恋爱,可不兴父母包办了。” 若是可以,阮母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这得多大的自信,就崔大忠那磕碜样,还有人能看上眼,真以为女人就不看颜色了,自家老阮要不是长了一身书生气的俊秀模样,自己也不可能嫁啊。 “妈,见就见,我要是不乐意,谁也勉强不了我。”阮柔整理好自己,这时才从门内出来。 崔干事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果真一标志的年轻姑娘,长得清婉动人,又带着城里条件好的高中生们才有的骄矜,哪怕彼此面对面平视,都让人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莫名的不舒服油然而生,崔干事似笑不笑,稀罕般道,“倒是终于等到了,好歹让我能跟大忠交差。” 阮柔瞥她一眼,短短时间,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这个时代能保护自己的,除了远离,就是融入,而她恰好提前知道点东西,或许能对更西北边上的那些人提供些帮助呢。 “走吧。”她朝崔干事道。 阮母满母担忧,“红英,要不妈陪你去吧。” “不用。”阮柔没让阮母陪同,一是自己应付得来,二则是担心激化矛盾,那崔大忠可不是个好东西。 在阮母担忧的视线中,大门关闭,阮柔落后崔干事几步,自顾在脑海完善自己的计划。 幸而,原主因为资本家出身的原因,在外表现除去成绩不错,倒也没有其他显眼之处,这样的她,在遇到危险时,显露自己的几分“长处”寻求庇护,想来也是正常的吧。 崔干事安排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的国营饭店,阮柔进去的时候,人已经在了。 等见到真人,阮柔才发现,这人比阮母告诉自己的还要长相丑陋不堪。 第677章 等候已久的人终于来了,原本满腹怒气的崔大忠,在见到那张年轻俏丽…… 等候已久的人终于来了,原本满腹怒气的崔大忠,在见到那张年轻俏丽的面容时,所有的气都消了。 虽说他挑中阮家,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可对方这张脸也着实加分不少,否则,他又何必那么费心。 可惜的是,身世优越、自视甚高的小姑娘还看不清如今的局势,看不起他这个大老粗呢。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不影响崔大忠挤着张大饼笑脸,笑盈盈起身迎接对方。 阮柔却在看见人的第一眼,就颇觉眼睛受到了污染。 说是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是真的不夸张,要是天生长得丑也就算了,可这人满脸油腻,甚至左脸上还有一个大大的痦子,上面甚至长了两根长长的黑毛,叫人一见就恶心得慌。 不仅如此,他还秃头,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在国营饭店灯光的照射下,甚至有些反光,会有脑袋四周依稀有一圈头发,保护着整个脑袋。 阮柔的眼神上下扫视几圈,硬是没从这人的外表上找出丝毫优点,最终她也只找出了矮短胖丑四个字。 论身高,几乎跟自己齐平,因着长得肥胖,一眼看上去甚至比自己还要更矮小些,就跟矮冬瓜一样,甚至有点辱冬瓜了。 论长相,看一眼就辣眼睛。 论身材,那高高凸起的肚子,就跟打了气的气球一样,简直满肚肥肠,愈发衬得整个人跟臌胀的气球一样。 再一眼神对视,那眼睛里淫邪的光,说他是个坏分子绝对没人反驳。 跟这么一个人吃饭,简直倒胃口,阮柔霎时没了吃饭的乐趣,跟人坐到同一张桌子后,看着一遍大口吃饭,一遍唾沫横飞的模样,赶紧身子往后一靠,牢牢闭紧了嘴,唯恐遭遇一点池鱼之殃。 她也不怕叫人看出自己的不喜,相反,若她表现得曲意逢迎那才奇怪呢,毕竟,哪个年轻小姑娘脑子没点问题会乐意嫁给这样的老男人啊。 崔大忠自然看出来了,不过他也不介意,左右是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他对付过不少大人物,也知道他们心里有一道弯不下来的腰,可惜的是,再硬的脊梁,在他这里都是早晚要低下来的,他不介意慢慢熬鹰,反而多了几分别样的乐趣,这可是家里早死的黄脸婆给不了的滋味。 “红英啊。”崔大忠喊得一波三折,愣是把阮柔喊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真恶心人,阮柔想,自己的计划要加快了,否则,再多来几次,既不是对着人能不能吃下饭,而是自己的身心都要遭受重挫了。 阮柔冷眼看着他,没吭声。 崔大忠心头不悦,有心想给她点颜色瞧瞧,所以故意说起来了自己工作中的一些事情。 因着他的工作特殊,能见识到不少有钱有势的人家沦落泥端的场景,其中,大多都是罪有应得的,什么资本的积累是血腥的他不懂,不过,其间的剥削压迫再明显不过。 占着几百亩地的大地主,把佃户不当人看;靠放债赌博为生的所谓豪门大户;以及营造良善名声,实则背后隐私做尽的小人,他见的太多了。 当然,也有不那么丧良心的,基本就是依靠几代努力积累下来的财富,在这个时代反而成为天生的罪过。 “有一个钟家,跟你家的条件差不多,不对,还是要好一点的” 阮柔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崔大忠现在所做的就是恐吓,用自己丰富的、或许不那么道德的经验,来恐吓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以此来控制她接受被逼迫的婚事。 也难怪前世原主最后还是被迫接受了这门婚事,被迫成为一个四十岁秃头大肚老男人的妻子的同时,也被迫成为了两个孩子的后妈。 如果浅显点想,一切的根源或许在于原本资本家小姐的身份,这也是崔大忠敢盯上原主的原因。 但阮柔觉得远不止如此。 原主被盯上,阮家被盯上,最大的原因是阮家可能还保存着祖辈遗留下来的财产。 财帛动人心,尤其堪称小儿抱金砖的阮家,毕竟,任谁看来,阮家如今都算得上势单力薄,全家只有阮父阮母、十七岁的原主,以及更为年幼的弟弟四个人。 其二,则是当下复杂的形势给了小人们胡作非为的底气,正义被压制,黑暗不断滋生。 吃过饭,阮柔其实也没吃几口,崔大忠又邀请一起去看电影。 吃饭起码是在国营饭店这样的公开场所,安全有保障,但在昏暗的电影院,难保崔大忠不会做出些什么。 所以,她直接拒绝,“崔先生,我不认为我们的关系足以一起去电影院。” 作为这个年代难得保留下来的娱乐消遣,电影院不是轻易能去的,或者说,不是一男一女结队可以去的,除非他们有血缘或者恋人关系。 哪怕对方的拒绝早有预料,崔大忠还是表现出了明显的不高兴。 “阮小姐,我不觉得你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他说话间,从自己的座位站起,凑到阮柔耳边,小声道,“毕竟,盯上阮家的可不只我一个。” 阮柔的目光更冷了,或许崔大忠以为自己给出的是最好的选择,但原主的记忆和她的到来,本就代表了原主被迫做下的决定是错的。 如她现在所见的一样,崔大忠并不是一个良善的人。 上辈子原主嫁给他后,被彻底困在了崔家,而阮家的所有资产以及人,都被崔大忠祸害了个彻底,原主死的时候才二十七,正是最年轻的时候。 而比原主死的更早的,则是因资本家身份被下放的阮父阮母,以及失去父母亲人庇护后,沦为孤儿在城市跟一个老鼠一样活着的弟弟,想也知道结果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阮柔道,毫不在意崔大忠的威胁。 “别啊,时间还早,要不我带你去国营商店逛逛,或者外汇店也行。”崔大忠威逼不成,又换了利诱。 不过嘛,听到的回答依旧是拒绝。 “不用了,需要什么我自己会去买的。” 阮柔说完就径直走了。 身后,崔大忠怒极反笑,他冷哼一声,看来不给阮家点颜色看看,对方是不会轻易妥协的,而恰巧,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些。 一直盯着人走远,他这才转身。 他没工夫跟一个年轻的还没被社会捏圆搓扁的年轻姑娘较真,而且还有下午的工作要做,以及,他得考虑怎么针对阮家既能让他们同意这门婚事,又不至于引来其他的豺狼。 第678章 摆脱崔大忠的纠缠,阮柔直接回了阮家。 她回来时,阮母…… 摆脱崔大忠的纠缠,阮柔直接回了阮家。 她回来时,阮母正在家中焦急地转圈等待,七岁的阮小弟阮丰收才跟着团团转,阮父则外出工作,并不在家。 “红英,你没事吧?”阮母的视线第一时间看到了期盼已久的女儿,连忙几步上前。 “妈,我没事。” 虽然阮柔这么说着,但阮母的眼神依旧跟探照灯似的,从上到下将自己的女儿打量了个遍,不希望她受到半点伤害。 “那崔大忠没干什么吧,他有没有为难你。”提到这个讨厌却无可奈何的人,阮母的眼神就满是厌恶,别说让对方当自己的女婿。 “没,他还打着咱们家的主意,暂时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可我听说他不是个好性子的人。”阮母确认了女儿安然无恙,依旧忧心忡忡,“这一次放过了你,不知道下次还会做什么,恐怕就是朝你爸动手了。” 一旁的阮丰收听不大懂大人间的话,但也知道自己姐姐被为难了,鼓着腮帮子不大高兴地附和,“我不喜欢那个人。” 听着小儿子的话,阮母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现在的情况根本不是他们喜不喜欢,而是崔大忠首先看中了阮家的财富,其次才是女儿这个人。 该怎么解决对方,阮母没什么好的主意,只能寄希望于阮父那边能找到点助力,可也希望渺茫。 抚南县并不是一个特别大的地方,县城就这么点儿,以前阮家还风光的时候,阮家连带阮母的人际关系都是很可以的,阮家也能称得上本地有名望的人家。 可阮家龟缩了好几年,如今被崔大忠盯上,她不信抚南县交好的其他人家不知道,可他们都选择了袖手旁观。 阮母自觉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一个外人,可心里多少有几分不平和委屈。 “妈,我想,或许我能做点什么。”看着阮母担忧的模样,阮柔到底选择透露一些自己的打算,哪怕这会给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带来危险。 阮柔打的主意其实就在西北的沙漠中,平行世界很多大事件的发展都是一致的,且那么大的动静,距离并不太远的抚南县很多人都隐约知道点消息,她在自己及阮家陷入危难之际,找上门去,不算一件太引人注意的事。 当然,最好的接入点还是能找到一个中间的推荐人,阮柔出门期间一直搜寻原主的记忆,最后找到了一位靠谱的人选。 原主的成绩本来就非常优秀,可以说,要是有没有这一场特殊的动乱,她本来不必遭遇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而是顺利地从高中升入大学,拥有光明的未来。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阮母看向女儿,眼神中带着好奇与疑惑。 阮柔遂将自己的想法一点点说了,顿时,阮母面上满是挣扎。 “可是去了那里,你短时间就回不来了。”阮母有些担忧,被崔大忠惦记固然是一件恶心事,可让女儿长久地离开自己身边,也并非一个上佳的选择,如果可以,她希望有更好的办法。 “妈,我在不在这里,只要咱们一家人的心是在一起的,就足够了。”阮柔劝慰,“而且,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阮母沉默,“晚上等你爸回来再商量商量吧。”她始终不想做出决定。 下午,阮柔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撰写一些草稿。 想要得到庇护,首先得展示自己的能力,而阮柔有足够的能力,关键就在于展示多少,以及在对面的研究中能够提供多少帮助。 她一页页地写着草稿,一串串复杂到常人难以看懂的公式,几乎是这个时代数学研究的顶端了。 当然,这不是她真的多么有数学天赋,而是曾经站在过巨人的肩膀上,所以比现在的人更为简单轻易地了解乃至运用这些知识。 一个下午的时间匆匆而过,等太阳逐渐西沉,阮父带着满身的疲惫归来。 阮父如今的工作是在附近的肥皂厂当工人,不过,这份工作是他几年前刚换的,在此之前,他是钢铁厂的后勤主任,掌握着不小的权利,后来碍于资本家的身份,他半主动半被动地离开钢铁厂,甚至选择了肥皂厂工人这类很是辛苦的工人岗位,就是为了让家里不至于遭受太多的挫折。 “爸爸,你回来啦。”阮丰收也就苦恼了上午那一会儿,下午没人搭理,他又不喜欢出去跟其他皮小子玩,就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数蚂蚁、爬树掏鸟窝,玩得很是开心。 “哎,丰收今天有乖乖听话吗?”阮父掂量了一下儿子,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唯独眼中依旧残留一丝忧愁。 第679章 “丰收很乖。”阮丰收乖巧回答,小人儿的脸上也显露出一丝不符合年…… “丰收很乖。”阮丰收乖巧回答,小人儿的脸上也显露出一丝不符合年纪的担忧,“可是妈妈很担心姐姐的安全。” 阮父的神情直接一沉,放下怀中的儿子,看向出来迎接的阮母问,“崔大忠那个家伙又来了?” 阮母点点头,“今天非要让崔干事来把红英带出去。”见阮父太过愤怒,她补充了句,“好在只是去国营饭店吃了顿饭,暂时没什么事。” “好什么好,这次是去一起吃饭,我们拒绝不了,下次他敢上门提亲,我们难道就能拒绝了?”阮父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 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无能,所以才会让女儿置身于险境。 他的回忆不由得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国内的形势就已经很紧张了,不少以往有联系的友人们都纷纷拖家带口、变卖家产奔向国外,只是那时他还有很多的不舍,也不愿意相信局势就到了那一步。 所以,他选择了留下,以为阮家的身份背景不会是很大的威胁,也以为曾经伸出过的援手虽说不指望得到更多的回报,可起码能庇佑一家人的安全。 阮父叹了一口气,事实证明,他再次选择错误,在对的时机却做了错误的选择,以致如今错误的时机下做什么都是错的。 就在三人沉浸在迷惘情绪中时,阮柔抱着自己厚厚一沓草稿纸走了出来。 “爸妈,我有一件事需要征求你们的意见。” 阮父看向阮母,见她点头示意,遂将丰收打发到一旁,而后三人走到客厅,开启了一场正式的会谈。 待阮柔说出自己的决定,阮父露出的不再是担忧,而是浓浓的质疑,对女儿能力的,也有对这件事本身的。 阮父印象里,女儿的成绩是很好,尤其数学,可也没超过普通人的界限,顶多比一般人稍微好了一点。 关于这点担忧,在看到阮柔草稿纸上密密麻麻、且完全看不懂的公式后,稍微有了点信任。 但他还是道,“我明天请假带你去找个人,要是她说没问题,我就来想办法。” 对第二点的担忧才是最重的,阮父看向女儿,“红英,你明白这个决定代表什么吗,那个组织的意义跟其他的国营工厂都大有不同,可能你的一生都会被捆绑住,再也没有年轻的选择。” “你还年轻,本该有更多的选择,爸妈从来没想过你有多大的出息,只希望你能在我们的庇护下安全、自由地长大。” “可是,现在这是最好的选择了。”阮柔坦诚道,不是她真的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做奉献,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发展轨迹,按照原定的路线往前走或许才是最好的。 阮父摇头,嘲讽一笑, 什么选择,他刚才劝的那些其实都是废话,除非真的有办法解决崔大忠带来的危险。 可解决了一个崔大忠,下次还会有王大忠,李大忠、赵大忠只要阮家的财富还在,危险就会一直存在。 相较而言,与其解决外来的麻烦,不如给自己找一个足够强势的保障。 这个问题到底没有讨论太久,阮父最后实在沉默中同意了阮柔的决定。 第二天,阮父没有去上班,而是请假带阮柔去见了一位自己的老朋友。 阮父口中的朋友,是一位大约五六十岁的阿姨,一身书生气,听阮父来时路上的介绍,对方名叫钱婉,以前是一位大学老师,专门教数学的,后来见情况不对,才辗转回到抚南县的小学担当小学老师,看着不显眼,但其实学识很是惊人。 得知阮父二人的来意,钱婉有些惊讶,可钱家跟阮家是老相识,所以到底还是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在考察阮柔的学识过关后,主动提出可以带他们找到相关的负责人。 阮父自然是好一阵感谢,方才带着阮柔离开。 回去的路上,气氛比来时稍微轻松了很多。 以往偏显少言寡语,并不怎么跟儿女有正式沟通的阮父好似突然多了许多话,交代个不同,叮嘱阮柔在外面生存的各种注意事项,让她跟同事打好关系,对外的脾气要好一点,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阮柔一边听一边默默点头,这些东西她很早就知道了,确实原主曾经梦寐以求的和谐场景,她认真听完,记住每一句叮嘱。 回到家,跟阮母告知了这个消息, 或许是事情已经决定下来,阮父阮母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甚至于阮母都开始给她收拾需要带走的行李。 不过显然,出于保密原因,即便能带,也带不了太多东西,最后阮柔只要了几件衣裳和一些吃食。 第680章 又过了几日,阮柔的所有谋算终于达成。 在她离开阮家的…… 又过了几日,阮柔的所有谋算终于达成。 在她离开阮家的前一天,她就从阮父那里听说了崔大忠因为贪污侵占公有财产被抓的消息。 “总算是结束了。”阮母感慨,看着女儿的眼神轻松不少。 阮父同样如此,他只是叮嘱了一句,“去了那边好好干,要是有机会通信最好,没有也不用着急,我们会一切平安的。” 阮柔重重点头,最后一次环视自己来到不久的家、阮父阮母以及受大人影响显得有几分彷徨的阮小弟。 “爸妈,丰收,你们好好照顾自己,我有机会会给家里写信的。” 阮柔说完,回去继续整理自己的行李。 走的那一天,阮柔背着一个小包裹,在只见过一面的指引者带领下,来到了戈壁滩的沙漠。 沙漠中,阮柔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计算。 庞大的数据,基本都要依靠人来计算,一次又一次试错,一次又一次地重来。 有时候阮柔需要通宵达旦,整个人精神萎靡又精神奕奕,有时候,阮柔也会无所事事,只能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书。 这里并不是一个能随便走动的地方,相反,碍于保密要求,每个人的活动区域都是有限的,如预料之中,对外的通信更是受到严重的限制。 阮柔所写的信会被检查人员再三检查,基地内部的事情不论大小都不被允许外泄,所以唯有的几封信,她都只是简单报了平安,顺便寄去自己的一半工资。 在几乎封闭的基地内部,如阮柔这般研究人员的吃穿住行都是被包揽的,她根本不需要花钱,或者说,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 除去根本没有自己的生活外,更让阮柔苦恼的是当前的研究进展似乎陷入了停滞。 研究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更需要无数人的汗水努力与一点点小运气,她们如今或许就是欠缺了那一点点运气带来的灵感。 但阮柔不是最核心的研究人员,所能做的不过是提供自己能给与的辅助,着急也没办法。 好在,成果来得比原本预期的要早得多,几乎提前了整整一年。 研究成功的意义很大,阮柔能说出很多,譬如一群研究者的心血没有白费,譬如代表这个新兴的国家终于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终于有足够站上世界的舞台,终于赶上了前行者的脚步。 但于阮柔而言,最近距离的影响就是,基地对她的束缚减少了很多。 进入这个基地几年后,阮柔终于第一次获得了离开基地的权限。 之前的约束,既是束缚,也是保护,而今,有了足够的实力,这份保护就不需要再如此紧张。 戈壁滩的条件实在有限,不是后勤不想提供更好的,实在是没有条件,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所以,包括阮柔在内的很大一部分研究人员都是靠着信仰在坚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离开基地,阮柔第一时间回了阮家。 阮家的居住位置没有变化,依旧在熟悉的小院,时光的蹉跎中,有了明显的破败痕迹。 相较而言,阮父阮母的变化则没有那么大。 因为生活中没有太多的烦恼,哪怕过去几年,二老也没有明显年老的迹象,倒是阮小弟阮丰收,肉眼可见地长大。 离开前,阮小弟还是一个十分稚嫩的孩子,而现在,阮丰收已经成了一个颇为挺拔精神的小青年,不变的是,他依旧懂事听话,没有很多同龄小孩的顽皮。 “红英,你回来了。”阮父阮母激动道。 “姐。”阮丰收的眼中也带着明显的喜悦。 “嗯,我回来了。”阮柔笑着道,“而且,我以后可以经常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阮母欢喜地无以复加,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你瘦了不少,一定吃苦了,妈去买点好菜,待会多吃点好好补补。” “嗯。”阮柔重重点头,“那我可就等着妈你的手艺了。” 去时,阮柔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而回来时候,行李依旧是那么点。 简单收拾过后,一家人围绕在灶房,一边做饭一边闲话家常。 阮柔工作上的事依旧不能多说,只简单说了点自己的日常,而阮父阮母说的可就多了。 以前信里不好直接写的,如今终于能当面叙说。 当初阮柔离开后,崔大忠连带崔干事直接被处理,下放的下放、坐牢的坐牢,彻底从阮家的生活中消失。 阮家重新走上了正轨,不仅如此,崔大忠的下场直接给了不少人震撼,之后再也没人敢打阮家的歪主意。 所以,这几年来,阮家的生活很是平静顺遂,阮父的工作甚至有了调动,再次回到了原先厂的后勤主任位置。 没有了麻烦缠身,唯一的小烦恼就是女儿离开得太远,可知晓女儿平安,阮父阮母也不算太过担心,日子顺顺遂遂往下过。 饭菜做好,一家围绕在餐桌旁,吃过一顿难得的团圆饭。 晚上,阮柔躺在日常收拾整理的房间内,安然好眠。 原主的心愿已经完成,毁了她一生以及整个阮家的崔大忠得到了该有的下场,而她的存在也可以保证未来的阮家免受其他各种风险。 至于她自己的将来,沉浸在基地的研究中,可以说,基本上她的一生都有了保障,至于自由受到限制,在哪里工作不是工作,阮柔很是想得开。 接下来的人生就只是她的人生。 之后的几十年,果真如阮柔所想的一般,顺遂平安,除去有些枯燥,再好不过,可枯燥本身就代表着安全无虞。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全文完结】 第681章 又是一个新的世界。 阮柔睁开眼,这一次的委托者名为阮…… 又是一个新的世界。 阮柔睁开眼,这一次的委托者名为阮瑶,如今二十二岁,是一名军嫂。 原主阮瑶的丈夫名为田军,二十八岁,如今是一名副团长,两人在两年前结婚,婚后原主就开始随军,田军平时需要训练,原主就自己在附近找到了一份工作,两人的生活很是平静顺遂,是身边人都看好的恩爱夫妻。 可惜,一切很快就要化为泡影。 因为,阮瑶虽然跟田军是经过部队领导审核、有结婚证的正式夫妻,然而,田军在老家还有一个“糟糠妻”。 当然,糟糠妻是田军的说法,实际上,对方是田军在老家看好的儿媳,两家算是邻居,说起来还是青梅竹马。 两人在田军的老家早就办过酒,是本地人和田家亲戚都认可的田家儿媳,只是当初两人年纪不够,没领结婚证,后来田军回去的次数少,过了年纪也一直没补结婚证。 甚至于,两人还有一个七岁的孩子。 当初替原主跟田军牵线介绍的部队领导并不知道田军已经结婚的真相,只是以为当时二十六岁的田军因为忙于训练而无心关心自己终身大事,遂主动介绍两人认识乃至结婚。 等田军的老家妻子隋敏带着两人的孩子奔波来军队,哭嚎着让领导给自己一个说法时,领导懵完过后就是震怒, 然而,面对一个处于弱势的孤儿寡母,部队领导也得顾虑事件的影响,忍着怒气好声好气将人请了进来,又找来田军夫妻、隋敏和孩子,以及部队的其他几位领导和政委,几方人员坐在一起面面相觑,心内隐隐发苦。 阮柔穿来的场景,正是多方聚集在一起,商讨到底怎么处理这件事的现场。 低着头的瞬间,她趁机接收原主的记忆后,不由得抬头看向其他人。 原主的丈夫田军低着头,沉默不语,从外表来看,田军其人年轻英俊,年少有为,他才二十八,已经是团长,更是有着高中的学历,未来还有往上走的无限可能。 任是谁也看不出来,他是一个隐瞒老家娶妻事实的人渣败类。 田军的乡下妻子隋敏倒是没有低着头,相反,她高昂着头,一副不认输的模样,那倔强的神情配上不停啜泣的表现,叫人哪怕知道麻烦是她带来的,也不由得心生怜惜,至少,现场的几个领导夫人已经凑近开始安慰。 或许是感同身受吧,从记忆中,阮柔得知这几位夫人也是部队领导的糟糠妻,或许是带入了自己,完全忘记了原主当初跟田军的婚事能成,可没少她们一直的撮合牵线。 至于几位领导,面上肉眼可见的为难,因为,这件事着实难办。 如果只是寻常的抛弃糟糠妻另娶,他们当然可以直接处罚明明在老家有媳妇却还是另娶的田军、以及知道对方有媳妇却还是要嫁的阮瑶。 如今问题的关键在于,田军或许有所隐瞒,但阮瑶本人绝对不知内情,且婚事是他们牵线的,但凡处理不当,会严重影响部队领导的劝慰,严重的甚至会危及整个部队的声誉。 在场的部队领导一共五个人,其中,一人是田军的直接上级,正团长钱辉,另外四个都是部队里更高级的领导,原主之前跟他们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交情,关系还算不错,但在这样的场合,再好的关系也不能表现出来,甚至还要避讳一二。 “田军,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钱辉作为直接上级,接收到几位领导的示意,只得开口询问,其实他也不想做这个恶人,可没办法,心内对田军有了深深的埋怨,这都做的什么事啊。 “我听几位领导的。”往常还算开朗正常的田军,此刻却跟鹌鹑一样。 这话险些没把钱辉气出个好歹来,什么叫听领导的,说白了这都是田军的家事,只是顾虑影响不好,这才需要几位领导出面协调解决,再者,田军这话未免有将当初他在军队结婚的罪责推给部队领导的嫌疑。 一时间,钱辉竟不知道田军当初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如今东窗事发单纯的甩锅。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认了这口黑锅。 “田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婚是你自己结的,喜酒是你自己摆的,孩子是你生的,如今你说听领导的?”他直接反驳道。 田军没吭声,倒是隋敏不乐意了。 “领导,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呢,我跟田军感情那么好,如果不是有人逼迫,他怎么会选择另娶呢。”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神频频看向田军,意味深长。 第682章 隋敏说着咄咄逼人的话,神情却依旧表现得可怜兮兮,死死将孩子抱在…… 隋敏说着咄咄逼人的话,神情却依旧表现得可怜兮兮,死死将孩子抱在身前,好似担心孩子被伤害,又好似拿孩子作筏子。 阮柔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质疑道, “按照你说的,你和田军在老家结婚摆酒生孩子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但我和田军结婚拿结婚证时,田军应该回老家开过证明,不知道这份证明是谁出的?” 隋敏一下子卡壳了,眼神不住看向田军寻求帮助。 在场的就没几个笨人,顿时都明白了其中内情。 一般开这种证明的都是村里的村支书大队长,对方肯定知道田军已经在乡下结婚,却还是开了证明,这才导致了这场荒谬的婚事,很难说存了什么心思。 钱辉刚才被将了一军,这会儿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阮瑶同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内情,给你一个交代的。” 其实这件事再怎么掰扯,田军本人绝对是有错的,因为没有外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有没有结婚。 但是吧,在隋敏这个原配乡下糟糠妻子、以及在部队结婚的城里妻子间,要想分辨出一个对错来,就略显困难。 要说隋敏错了吧,她一个常年在乡下带着的农村人,哪里懂外面的这些弯弯绕绕,还带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看着就可怜,叫人根本没有办法坏责她。 而阮瑶呢,虽然是后来的那个,可她跟田军结婚是部队牵线的,她没去过田军老家,无从知道田军在乡下结婚的事实,错误更是谈不上。 最后,所有人谴责的视线再次投向田军,心中想道这人平常看着那么老实、实则真不是个东西。 要问田军此时是什么心情,那只能叫一个糟心。 他其实很想谴责一下隋敏,质问她为什么突然来部队闹事,明明之前不是商量过的吗,可当着部队领导的面,他只能沉默,事情发展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站在任何一边都会更凸显自己的存在。 事态一下子僵持住了。 钱辉看看自己的几位领导和领导夫人,几个人面上都是一脸疲态,且面带难色,显然短时间很难做出什么决定。 而田军呢,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叫钱辉看了就生气。 至于一脸可怜相的隋敏和孩子,他倒是有些可怜,可更叫他可怜的则是阮瑶,毕竟,对方曾经在部队也是一个风云人物来着。 眼见当天出不了结果,钱辉眼神跟领导请示后,索性直接做出散场。 “这件事怎么处理还需要再商量商量,等之后上报部队,再做决定。” 话说完,几个领导和领导夫人先起身离开,隔着一段距离,不怎么能听清他们说话的声音。 而后,钱辉等着阮瑶,两个人一起离开,期间钱辉免不了安慰几句。 其实相较于田军,原主阮瑶跟部队里的人还更熟悉一点,因为原主就是在部队长大的。 她是部队的孤儿,父母都是无父无母的军人,牺牲后,就剩她这么个小不点没人照顾。 一开始,部队里领导是想给她找一对养父母的,可后来,几经周折,原主到底留在了部队,被当时的部队领导收养,就这么在部队领导和父母的朋友们照看下慢慢长大,后来学了医进入了军区医院。 虽是养女,可阮瑶在部队里的身份大家都知道,哪怕看在牺牲的一双父母面上,也没人舍得苛待原主。 部队里的老人们都知道原主的身份,可很多新来的并不知道,比如——田军。 是的,原主会跟田军在一起结婚完全就是一场巨大的乌龙。 田军以为原主是部队大领导的女儿,玩千金大小姐微服私访的游戏,可实则原主真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孩。 然而,此时,两人的结婚关系早已铁板钉钉,纠结于过去毫无意义,怎么解决当下面临的困境,才是真正的难题。 阮柔听了钱辉的几句安慰,心中的主意愈发坚定。 跟钱辉告别后,她往自己的家中走去。 只是,在家门口,恰巧碰上了田军和隋敏母子。 两方对上,空气中顿时充满了硝烟味,没了外人,隋敏再没了刚才的可怜样,看向阮瑶的视线满是不屑。 “这里是我丈夫的家,我和孩子能住,你又有什么资格住这里?” 呃,阮柔回忆了一下,而后,看向田军的眼神一言难尽,“你没告诉她,这里是我的房子,跟你都没什么关系,更何况是他们。” 看着田军逐渐难看起来的脸色,阮柔很难不怀疑对方自己也忘记了这点、 “啧啧”两声,她感慨,“果然,别人的东西用得久了,就当成是自己的了吧。” “阮瑶,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你听我解释。”田军下意识挽回。 隋敏不乐意了,“军子哥,既然这儿不能住,那咱们就去招待所吧,正好,你好久没跟孩子相处了,都有些生疏了,趁着机会赶紧亲热亲热。” 提到孩子,田军顿时动摇,“阮瑶,你等我安置好他们再回来跟你解释。”说着被隋敏半拉半扯地走开。 而另一边,顺利回家的阮柔看着属于自己的屋内,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眼中露出明显的厌恶,这些垃圾,还是趁早扔掉为好。 原本原主是有一份工作的,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临时休假在家,想必田军也是如此。 接下来的两天都悄无声息,阮柔索性收拾起了房间里的东西,但凡不属于自己的,都被扔到了客厅,只等跟田军掰扯完了让人带着东西滚蛋。 两天后,事情到底定下来了。 部队领导到底没有在这件事上发表太多的意见,询问过当事人的意见后,阮柔和田军飞速办理了离婚,当然,离婚的理由在阮柔要求下写得很清楚,是因为田军隐瞒在乡下已经结过婚的事实。 要离婚,东西切割很简单,房子也不是田军的,至于存款,去掉共同划掉,阮柔留下了自己的工资部分,而田军的则完全塞回给了对方。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分,当然是因为原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工资基本都存了下来,而田军上要照顾父母,下要照顾妻儿,存款总共也才七十二。 对此,隋敏很是不乐意,在阮柔提出可以去调取田军的汇款记录后彻底偃旗息鼓。 当隋敏在招待所对于这微薄的七十二元存款喋喋不休抱怨的时候,她还不知道,结婚关系解决完后,田军即将迎接的此时部队的处罚。 第683章 田军的事乍然一看只是他个人的事,实则影响不小,至少对部队形象有…… 田军的事乍然一看只是他个人的事,实则影响不小,至少对部队形象有极大的诋毁。 再者,这场荒谬的三人婚姻关系,错误的根源在田军身上,欺骗部队领导,欺骗未婚女军医,涉嫌串通或者逼迫威胁村主任大队长出具假的证明,一切的一切,总得有个结果。 很快,在这场闹剧结束后,田军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下场。 “钱辉,你什么意思?”田军看着手中的退伍通知书,再也维持不了沉默的淡然。 “田军,你自己做的事情心里应该有数,咱们是部队,是有纪律的地方,不是你可以胡作非为的。” 然而,不管钱辉说什么,田军都不愿意接受,“钱辉,你别说这些,这些不过是我的家事,跟我在部队为了任务出生入死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能就这么让我退伍。” 钱辉此时看着田军只觉得想笑,他以为田军是个聪明人,结果,也不过一个蠢蛋。 他以为阮瑶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吗,阮瑶的养父母是不在军区了,可过去的人脉、交情乃至于照顾小辈的好名声,都是阮瑶做好的保护伞。 而田军做了什么,抛弃糟糠妻就算了,甚至还辜负了阮瑶,就这样还想继续留在部队,做梦呢。 “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咱们身上这身军装吗?”钱辉问。 田军不以为意,“这么做的又不止我一个,他们都还能留在部队,凭什么就让我走人,我不干,是不是你从中做了什么?” 某种程度上来说,田军说的话也没错,但凡牵扯到权利金钱的地方,总有些例外,人品道德将一文不值,差别是,田军并不是那个例外。 钱辉一言难尽看着田军,第一次意识到对方简直愚蠢到可笑。 “你觉得我有那个能耐吗?”他叹了口气,“决定是部队下的,我劝你一句,还是好聚好散吧,闹得太难看,你连这份工作都保不住。” 尽管是被迫退伍,但田军到底已经是军官级别,事情又没有闹到外面去,所以还是给了田军一份工作,等同于正常转业。 但田军不愿意啊,他大概知道能给的工作,好一点的去地方公安局或者武装部,差一点的可能就是去一个国营工厂,但不管去哪里,都不如在部队晋升的机会大。 他是部队里难得的高学历,体力精力都还在高峰期,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就这么放弃,田军不甘心。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改话风,“我要见阮瑶。” 于是,阮柔就见到了脱下军装的田军。 田军眼神复杂看向自己的前妻,半晌没吭声。 “你要说什么快点说,我还有事忙着呢。”阮柔不耐烦道,离婚后,她的工作恢复,可不比田军这个清闲人。 “你,你帮我跟部队领导说说吧,我不想退伍。”田军哪怕再难堪,还是说了出来。 阮柔几乎要立时笑出来,“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吗,被你骗着结了婚,又离婚,还要给你说好话?” 田军有些尴尬,但还是坚持,“阮瑶,你知道的,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优秀的军人,在部队发光发热,我真的不能离开部队。” “你是不能不当军官,不想失去军队里的青云梯。”阮柔戳破他的谎言,“我不可能为你做什么的,不提你我之间的纠葛,就说你是个人品低劣的混蛋,就不配穿一身军装。” 田军到底无功而返。 他回到临时居住的招待所收拾自己的行李,满心踌躇。 而隋敏则带着孩子满心高兴,“退伍了也好,爸妈年纪大了,小宝也要开始上学了,以后咱们一家人都能在一起。” 隋敏自顾自说的高兴,田军却黑了脸,“头发长见识短,都怪你来奶事害得我要转业。” “怎么能怪我,要不是我来闹,你舍得跟那个狐狸精离婚。”隋敏就是一个普通不过的乡下妇人,当初田军说要巴结部队领导的女儿,她不能拒绝,但在得知对方身份造假后,又开始不甘愤怒,这才有了奔波千里来部队闹事的一幕。 “什么狐狸精,当初的事,我们都说好的。”田军看向隋敏,“不然你以为我这个团长怎么来的。” 隋敏结巴片刻,而后装作不在意道,“反正现在都要退伍转业了,什么团长不团长的都不重要了。” 田军沉默半晌,到底接受。 离开了部队,跟阮瑶离婚,他还剩下来的唯有这份转业工作和隋敏及孩子了。 第684章 收到田军离开消息时,阮柔正在军区医院忙碌,闻言只是笑笑,并不放…… 收到田军离开消息时,阮柔正在军区医院忙碌,闻言只是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有同事见她这样,不知她是真的不在意了,还是故作坚强,遂将听说来的八卦讲给她听。 “你知道田军转业后的工作是什么吗?” “什么”阮柔还是有点好奇的。 “是去他们当地的一个国营工厂,当保卫科主任呢。” 阮柔遂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很明显,田军的所作所为给部队领导带来的印象很不好,连带转业后的工作岗位都有所降低。 正常来讲,正值年轻的团级军官直接退伍转业的很少,因为还有往上走的机会,即便转业了,因为原本的职级在这,转业后大多能安排到体制内,譬如公安局、武装部、市委等单位,再次一级的,才会是国营厂的干部岗,更次的就是一般的工人岗位或者不安排工作饿。 跟她八卦的女生对着她挤眉弄眼,虽没明说,可看好戏的意味明显。 阮柔似感慨般说了一句,“这样也不错了,一个保卫科主任,养活一家老小不是问题。”当然,至于更多的,就不可能了。 而返程中的田军,正在自顾生着闷气。 之前为着退伍转业的事,已经在部队里闹腾过一番,还没讨到什么好结果,田军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闹第二场,只得接受。 所以在颠簸的绿皮火车上,田军很是不满。 这份不满当下没有其他的发泄对象,就只有眼前的隋敏和孩子。 “这就是你要的,一份保卫科主任的位子就给你打发了。”他冷笑,看着把孩子护在怀中的隋敏。 隋敏有些不大懂,“这不是很好嘛,保卫科主任呢,好歹是个官,等你上位后,再分一套房子,以后咱们也能是城里人了。” “城里人,哼哼。”田军头一次把视线放在自己的乡下妻子身上,无比后悔道,“怎么我就跟你结了婚。” 只这一句话,就把隋敏所有的自尊都碾在脚底下。 她为什么会跟田军结婚,自然是因为田军一个当兵的军人,在乡下是抢手的青年俊杰、结婚对象,而她隋敏同样不差,是同村大队长的女儿,两家勉强算门当户对,所以才会结婚。 与其问这个,隋敏觉得,他不妨问问为什么他能跟阮瑶结婚。 这么想,她也这么问了,同样讥嘲的语气,“那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跟阮瑶结婚?” 田军被问的一噎,倏然看向隋敏,眼神不带有丝毫感情。 隋敏却也不惧,“你与其有时间想这些,不如想想回去怎么跟村支书交代。” 部队里说要查,那就不仅仅是戏言,且由于他们得奔波坐几天几夜的绿皮车,而部队的调查只需要一个电话就可以。 至于为什么他们不打电话或者发电报回去,自然是因为如今的电话都需要转接第三方,期间说了什么、有什么敏感内容,随时都可能会被举报,所以,哪怕再焦急,也得等回去再说。 田军脸色又是一黑。 就这几天的功夫,他的心情一直往下往下再往下,简直就没有个好的时候。 这年头,村支书的权力可不小,上至上面的各项政策、资源,下至上工的公分、村民结婚外出转户籍等各项证明,但凡从中卡一道,对普通人来说就是不小的麻烦。 所以,一般村民对村支书都是小心中带着讨好,哪怕不送礼,也不会轻易得罪。 而现在,田军绝对能把村支书得罪个彻底。 开假证明,还被部队领导发现,若是查处,轻则小惩大诫,重则丢官进大牢狱,且后者的可能性极大。 村支书若是被惩处,想也知道会对一切根源的田家如何怨恨,而隋敏这个主动暴露其中关窍的人,同样逃不了。 所以,隋敏庆幸,幸好有一份工作在,等田军到了岗位上,他们也就不用跟在村里谋生,自然也不用担心被村支书及其家人亲戚使绊子。 田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问,“你爹那儿就不能使使劲?” “使不了,压根不是送礼的事,而且,村支书倒下了,有可能我爹也能上的。”隋敏说着话,带着点微弱的期望。 田军同样如此,“如果这样是最好的,你爹上了,咱们的日子都好过,村支书他们也不敢多做什么。” 两人正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口中说着不在意的阮瑶也没闲着。 原主的人脉和人员可不是虚的,她在记忆里仔细搜寻了一下,就找到一位跟田军同县、且曾经在原主养父手下当过兵的叔叔,简单一通电话,含蓄地诉了委屈,她想要说的,尽在不言中。 第685章 绿皮火车颠簸了几日,等田军跟隋敏夫妻回到老家的时候,一切早已尘…… 绿皮火车颠簸了几日,等田军跟隋敏夫妻回到老家的时候,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村支书被查,虽然没有查出更大的问题,但也因此被罢免职务,成为一个普通村民,可惜的是,继任村支书跟老支书是同姓,叔侄关系很是亲厚。 在两夫妻没回来之前,田家跟隋家就因此吃了不少排揎。 地里干的活是最累最苦的,记的公分尽可能的低,且在村支书明确表达不喜厌恶的态度后,村里人对两家基本都退避三舍。 等田军一回来,不仅丝毫没有亲人再次相见的喜悦,就迎来了田、隋两家人的哭诉。 “军子,你可是光荣的军人,可得为咱家做主啊,村支书他欺负人呢”田母吊着一双三角眼就开始号丧,想让儿子以势压人。 田父抽着老旱烟,满脸愁容,“军子,你好好跟老支书解释解释,这事跟咱们也没关系啊,要不是你媳妇儿去闹腾,哪里至于这样。” 闻言,隋家立马不乐意了。 “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要不是你儿子见一个喜欢一个,又想要攀附部队大领导的女儿,我们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隋母一见女儿和外孙回来,立即觉得有了底气。 隋父也说了句公道话,“军子,这件事怎么都是你田家对不住我们隋家的道理,你自己说是不是?”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两边父母加上兄弟姐妹们的喋喋抱怨,直将田军吵得脑壳子都疼。 话音落下,现场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但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盯着他,眼神明晃晃地写着要他给个交代。 田军顿时觉得头更疼了,他能给什么交代,如果自己还在部队,或许还能靠着身份压制一下村支书,可自己已经退伍,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身份就是国营工厂的转业工作。 “刚回来,让我先把东西收拾好,明天我去找老支书聊聊,可以了吧?”田军妥协,这件事到底要解决,否则,两家人在村子里的日子简直没法过。 隋家人听后,在隋敏的劝慰下,半信半疑地离开。 等田家只剩自家人,田母顿时看儿媳不顺眼了。 “军子,你真的退伍了?部队里给你安排了什么工作?”田父最关心儿子的工作问题,本来家里有个军人是最光荣的,奈何被儿子儿媳闹腾得被退伍了。 隋敏喜滋滋抢答,“是国营厂的保卫科主任呢。” “进厂子啊?”田母有些失望,在她的眼里,厂子里的肯定不如当官的,要是儿子能进公安局或者武装部,田家可就是在上面有人的人家了。 “嗯,国营厂也不错了,保卫科主任,工资也不低了。”田军内心失落,但在家人面前却勉强支撑着不表露出来。 田军的两个大哥一个小弟跟着追捧,“还是三弟/三哥有出息,以后可就是城里人了。” 这话倒是跟隋敏说的一模一样。 田父又问,“什么时候去报道,咱们现在把村支书得罪了,大队长肯定也生气呢,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没事,我的档案在部队,到时候直接转去国营厂,就是隋敏他们的户口关系可能转不出去。” 田父闻言放心了,田母不以为意,“她又没有工作,去干嘛,不如留在村子里挣口粮。” 隋敏不乐意了,“之前军子哥在部队,我们夫妻分离就算了,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我肯定要带着孩子跟他一起的,不然以后孩子都不亲了。” 如果儿媳只说自己,田母肯定不会在意,可看向一直紧贴儿媳、离儿子远远的孙子,田母迟疑了。 一方面,儿媳没有工作、跟儿子一起去了厂里,就等于要白吃白喝儿子的,以后儿子能往家里交的钱就少了,且还少了儿媳挣的公分,里外一扒拉,就是不小的差距。 再者,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出去过活,以后这家里的账怎么算都成了问题,分家她是不愿意的,可不分,又担心几个儿子心里各有想法,怎么都不如把儿媳留家里。 田母犹豫着看向田父,田父便道,“这些以后再说吧,等军子先去国营厂报道,顺便看看什么情况,要是没宿舍,指不定还得租房子住。” 田军明白是这个道,附和点点头,“就是隋家和村支书那边的情况,爸妈你们再跟我细说说。” 田母随即一脸苦相把最近自己受的苦、遭的难,尤其新老支书刻意的针对夸大了三分,那叫一个可怜。 田军听了却是为难,村支书做的事不算隐蔽,说针对也没错,可问题在于,村支书并没有做的特别过分,只是把村里最难最苦的活计分给田家和隋家,在评工分上格外严格几分。 这种事就是闹得再大也很难站住脚,而田军并不想跟村支书一家撕破脸,尤其在老支书倒台跟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且原因还不可对外人道的情况下。 “军子,你是怎么想的?” “妈,我明天去给老支书问好,要带两包烟、一斤糖、两瓶好酒和两包糕点,烟和糕点我这里有,糖和酒还得妈你准备一下。”田军眼下还是想着能解释清楚双方和好。 田母一听要送这么多东西,不大乐意,嘟嘟囔囔个没停,却还是在田父的眼神示意下,勉强同意。 “行吧,东西家里都有,我待会就给你扒拉出来,你可得跟人好好说,不要再记仇了。” 田父咬咬牙,道,“军子,你再给塞十张大团结,就当是咱们家的赔偿了。” 至于这一百块钱谁出,自然是田军。 涉及到自家银钱,隋敏面露不满,当即抗议,“爸妈,送礼可以,但这钱要怎么算?” 当下,一百块钱可不少,几乎等同于普通农户之家一年的收入。 且,隋敏有自己的小心思,自己马上就要带着孩子、跟田军去当城里人,可不用继续留在村子里下地干农活,所以,村支书的为难跟自己本也没多大关系。 至于娘家那边,隋父好歹还有一个大队长的位置,比田家面临的局势稍微好点,这一百块与其送给村支书,不如自己偷偷塞给娘家堵住娘家兄弟的嘴巴,不然以后回娘家都是个难题。 “当然是你们出。”田母压根不用思考,“这事就是你惹出来的,让军子替你出这钱都算便宜了你。” 话扯来扯去,来回就这几句,道理很简单,事情也很简单,奈何牵扯实际的利益关系,就没人愿意认。 第686章 饶是隋敏如何不乐意,一来事情本就是她去部队告状闹出来的,二来,…… 饶是隋敏如何不乐意,一来事情本就是她去部队告状闹出来的,二来,有田父田母的血脉压制,田军自己乐意出这一百块钱,事情还是就这么定下了。 商量完毕,一家人彻底没了团聚的喜悦。 田军为此颇觉落差,以前他回来是光宗耀祖,待遇不是眼前能比的。 彼时,他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是村里所有人眼中的焦点和羡慕的对象,但凡他回来,村里几乎所有男女老少都会聚集到田家,问东问西,田军虽然觉得他们实在过于浅薄无知,却还是会一一解答。 如今呢,他回来都半天了,碍于村支书的威势,没有一家人敢主动上门,保不齐还有不少人偷偷看笑话,只要一想,田军就恨不得拖着行李连夜跑路。 落荒而逃是不可能的,他田军当初风风光光去当兵,如今回来同样要衣锦还乡,继续当让村民们羡慕的存在。 回来的第一天,满腹烦忧,第二天上午,趁着大多村人去上工的时间,田军跟田父提着准备好的大量礼物登了老村支书的门。 老村支书年纪不小,如今不怎么下地,主要是拉不下脸来,否则,村里同样年纪的老人基本都是要下地的。 田军父子俩来的时候,老村支书正在自家院子里伸展手脚,顺带看顾几个小孙子,见着来人,只冷哼了一身,转头过继续逗孙子,全当没看见。 田军到底年轻,见老村支书这样,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田父常年在村子里混,知道老村支书的性子,抹了一把脸,将自己带来的礼物扬起到身前,“老支书,我带着军子来给你赔罪了。” “哼。”老村支书打量了下两人带来的东西,自认不会被这点东西收买。 倒是老村支书的老妻,挤出笑脸接待。 “哎哟,军子回来啦,看这高个子,老田啊,你们家可真是出了个金凤凰,以后啊,家里日子都能跟着好起来了。” 老村支书瞪了眼老妻,到底没把人赶出门去。 随后,两方互相闲聊问好,田父于是好一顿哭诉,讲自己儿子如何如何倒霉,自家儿媳如何眼窝子浅,这才折腾出一摊子事故来,不仅自家儿子退伍,还连累得老村支书卸任,所以才来赔罪云云。 老村支书见他们还有点数,脸色终于好了些,只是那一口郁气难消,阴阳怪气道,“军子这是转业了,以后去了国营厂,可有的是风光日子,不像老头子我,以后就只能跟着下地挣口粮了。” 村支书、大队长这些岗位严格来说不算当官,可有一层职务在,以往他们不用下地,一天还能有八到十个工分,每个月还能领到几块钱的工资,比村里下地的百姓要好上很多。 丢了村支书的位子,远不止丢面子上,更多是实际利益上的损失,所以老村支书才会示意新支书的侄子为难田家和隋家,不仅为了解气,更为了叫他们知难而退,补偿自己的损失。 如今,田家人如愿上门赔礼,老村支书的面子勉强算保住,如今就看田家带来的礼到底有多重,足不足以弥补部分他的损失。 老村支书的老妻借着帮人泡茶的理由,把田家人带来的礼物一起带到后面,给哭闹小孙子拆吃食的机会,把所有礼物全都拆开看一遍,待看到卷成一团的大团结,细细一数,竟然有一百之多,顿时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看来这田家人还是懂事的,一百块呢,还是白来的,虽然比不上丢了村支书的位置,可也不少了。 心满意足地泡了两杯茶回来,老村支书的老妻戳戳村支书的后背,用眼神示意。 老村支书很容易理解了田家除了礼物,还赔了一百块。 “一百块哪里够赔自己的损失。”老村支书心想,遂没理会老妻的示意和田家人的讨好,而是缓缓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早有打算,村支书的位置干一辈子也就那样,走不出农村都没啥出息,而且,他年纪不小,就算没田家这出事,退下来也就是三五年的事,损失是有,却也没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嗒 之所以对田家处处为难,主要是因为他有一个谋算,他想给家里的小儿子要一份工作。 他和老妻一共生了三儿一女,女儿早就嫁出去了,不用操心。三个儿子里,前面两个都随了老妻的性子,老实能吃苦,就是不怎么长脑子,他拿鞭子在后面抽也就勉强读完了小学,就开始下地干农活,唯独一个小儿子读完了高中,可惜的是农村户口在城里找不到工作,依旧只能回来下地,好在他运作混了个记分员的位子,勉强养活自己。 他也没心大到惦记田军转业的工作,而是想要田家给自己一个承诺,要是有机会,田家得在城里给小儿子买一份工作,当然,买工作的钱他可以自己出,家里也不缺买一份工作的钱,主要是没有人脉根本等不到买工作的机会。 “老田,我也不跟你说虚的,这些礼物什么都是其次,以咱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也不差这点,东西你就拿回去吧。” 田父一听慌了,还以为老村支书拒绝自己的道歉,连忙问,“这是什么意思,老支书,我们是真心来道歉的。” 老村支书见他这着急的模样,心内满意,看来自己虽然退下来了,可好歹还有点威严。 他又看了眼不怎么说话的田军,缓了缓,这才道,“实不相瞒,我这也是有求你们的地方,军子,叔也是没其它法子,这才只能求到你这个有大出息的小辈身上。” 田军这才抬头,看着老村支书,基本的场面话他还是会说的,“老村支书,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有什么要求,您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去做。” 田父内心嘀咕,这不尽力也不成啊,老村支书绝对能闹腾得自家日子过不去。 老村支书这才说出自己的要求来,“我家老小当初好不容易读到高中,可惜就因为农村户口,没能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我如今年纪大了,也就操心操心这个小儿子,想着给他在城里买一份工作。” 田父的呼吸顿时都粗重了,老村支书不会看上儿子的国营厂工作了吧,那可不行。 田军也以为如此,整个人肉眼可见焦躁起来。 老村支书将两人反应看在眼里,对田家的未来也有了个大概的估摸,本来还以为老田家未来潜力无限,结果嘛,也就这样。 “可惜的是,买工作的钱都准备好了,可就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老田啊,等军子去了城里,还要请请他帮忙注意注意。” 田军松了一口气,但又连忙道,“老支书,工作的事实在不好说,你也知道一份工作在城里有多紧俏,不是我说有就有的。” “没事,我家老小今年十九,我都想好了,等到他二十,要是还没买到工作,我也就认了命,以后就让他在村里安心种地,也不惦记那些有的没的。” 田军还真以为就跟老支书说的那样,一年还没有机会就放弃,可田父人老成精,听出了其中的含义。 要想老支书揭过这一茬,就只能替老支书的小儿子买个工作,要是没买到,想也知道老支书不是个好惹的,最近这段时间田家的经历已经说明了一切。 然而,压根没有他拒绝的机会,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着,他点点头,“老支书,你放心,这事我让军子记在心里,去了城里一定好好留意,有人卖工作的话第一时间过来通知。” “那就多谢了。”老支书此时笑眯眯的,再看不出刚来时那副生气的模样。 在田家同意老支书条件的前提下,双方重归于好,脸上都带着笑,好似那些矛盾没存在过一般。 老村支书的老妻见状,推拒着要把田家带来的礼物塞回去,田父当然不愿意接受,只说留着给孩子吃,你来我往一番,田家父子两手空空出了门。 等离了老村支书家,无人路过的小路上,田父这才悄声问,“军子,你觉得老支书的要求能完成吗?” “难说。”田军坦诚,“如今城里的工作肯定不好买。” “哎,我想也是,要是简单,老支书自己就办成了,哪里还需要找你帮忙,要是完不成,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田父忧心忡忡。 他们来一遭看似把问题解决了,实则只是把问题延缓了一年时间,老村支书可是有够狡猾的。 “老支书说了一年时间,要是实在找不到,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吧。”田军犹豫着问。 田父诧异看了眼这个他一直以为很聪明的儿子,忽然怀疑起自己的眼光。 也是,要真是个聪明的,怎么会为了两个女人,脚踩两条船把自己搞到丢了大好前途、被迫退伍的程度,可不就是个蠢的。 “这件事你用心去办,不要拖,不然以后咱们家的日子还是得不好过。”田父提点着,不禁为自家的未来担忧。 老村支书知道为高中毕业的小儿子谋划,他又何尝不是,如今一家唯一有出息的就是田军,就是不知道田军去了国营厂能不能混得开,还能不能更进一步,能不能帮着提携一下其他几个小孙子。 两父子沉默着回到田家,一年的喘息时间,勉强算个好消息,至于老村支书委托找工作的事,田父让隐瞒没告诉其他几个儿子,否则又是一场官司。 第687章 “怎么样?”田母问。 “差不多解决了。”田父回答,田…… “怎么样?”田母问。 “差不多解决了。”田父回答,田军瞅了一眼田父,没吭声。 而后,田父又吩咐,“军子,既然部队给你安排了工作,你也不能耽误,早点去国营厂报到吧。” “嗯,我下午就去。”田军应下,他也担心时间长了会出事故。 中午,在家吃过饭,田军果真带着材料直接去了县里。 部队分配的国营厂在县里,位置距离田军所在的老家很远,中途得坐驴车到镇上,再转一趟汽车,很是奔波。 田军在路上倒腾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争取在厂子里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宿舍,哪怕只是一个小单间,总比每天来回奔波要好得多。 等到了国营厂,取出一大叠材料,递给门口看守的保安看过后,随即被领着前往人事科。 程序无误,材料交接完毕,田军顺利入职,轻轻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没有出任何意外。 田军入职的岗位是保卫科主任,也就是负责管着整个厂子的治安,手下还能管着几个人,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田军对此有些满意,若真让他从工人干起,他肯定不习惯。 走马上任,可田军属于外来的,对整个厂子和保卫科的人和事基本一问三不知,便想着尽快熟悉人事,早点能接手真正的工作才好。 前脚,田军到国营厂报告,后脚,阮柔就从原主养父母故交家知道了其中经过。 电话那头,故交叔叔的声音有些严肃,好似带着点同仇敌忾,“阿瑶,需要叔叔教训一下那个田军,给你出出气吗?” 阮柔沉默,这么直白的询问,她哪敢直接答应。 “不用了,叔叔,我都跟他离婚了,不想再有任何牵扯。”顿了顿,她又说,“不过,人品好的人总会得到命运的馈赠,反之,应该也亦然吧。” “肯定的,人品不好的,能指望他做什么事,更何况还是保卫科主任这么重要的岗位。”故交叔叔笑了笑,将田军如今面临的困境简单讲了下。 自从上次接了电话,他就特意去打听了一下国营厂的状况,惊喜的是,田军要面临的处境很尴尬、 情况并不复杂,但对人生地不熟的田军来说,也足以令他多吃些苦头。 给田军安排的转业工作,是部队转业办跟田军当地沟通后,协调出来的岗位,所以,田军不能算完全的空降,然而,上面人不知道的是,这家国营厂保卫科有一个小伙子,是国营厂厂长的小舅子。 因着这层裙带关系,国营厂长特意把人运作进了厂子,还特意安排在了不需要什么学历的保卫科,就想着等熬上几年资历,就可以顺利成章把人提拔上来,为此,特意压着各方不给塞人进来。 那小舅子已经进厂两年了,眼看就能熬出头,结果,却被田军这个外来户摘了桃子,可不就得气急败坏,至于生气之下会做出什么,就看国营厂厂长有几分脑子,又有几分手段了。 当然,还有田军的手段,胳膊拧不过大腿,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田军想要顺利在厂子里安生下去,少不得低头,日子不好过是肯定的。 阮柔听完,很是满意。 “多谢叔叔为我费心了,您放心,之前你说的那位病人,我一定请人安排最好的医院治疗。”满意之下,阮柔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交情都是原主养父母那一辈的,对于原主一个小丫头,电话那头的四十多年成年人能有多少感情,说白了,都是利益。 对方可以在一定程度内针对田军,让田军不痛快,就是给原主出气,而相对的,阮柔则要帮对方生病的亲人介绍一家好医院,双方可取所需,再好不过。 “好好好,多谢你了,阿瑶,你放心,田军这边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帮你看着。”男人没说出口的一句话是,“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说谢谢就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阮柔语气温和回。 挂断电话,阮柔笑容满脸来到离开电话亭,重新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 作为部队里的军医,如今虽然没有战事不需要上战场,可部队里训练、执行各种野外任务,受伤的人也不少,她且也忙着,没太多闲暇时间。 至于对田军的了解,一来是原主的心愿要求,二来嘛,就是纯属见不得田军好。 毕竟,上一世的田军老家妻子隋敏带着孩子来部队闹腾后,原主的结果可不大好。 第688章 上一辈子,原主在被迫面对残酷真相时,并没能坚决的选择与田军分割…… 上一辈子,原主在被迫面对残酷真相时,并没能坚决的选择与田军分割开。 原因很简单,原主从小沦为一个孤儿,虽然从小就被养父母收养了,但到底不是亲生的,加上周围的闲言碎语,从小内心就很是敏感。 或许缺爱的人总是渴望家庭的救赎,所以在跟田军相亲结婚后,就无比认真热切地经营自己的小家庭。 她对属于自己的家倾注了全部的爱和希望,所以,哪怕隋敏带着孩子来,戳破了原主一直渴望的事实,但是,原主依旧不舍得放弃,而是选择了接受田军的花言巧语。 本质不是田军的谎言有多真实,而是因为原主太过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而一个为了追求所谓的权势富贵抛弃糟糠的男人,能是个什么好东西呢。 而现在,阮柔从源头断开了跟田军纠缠的可能,加上田军如今转业,如无意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简直再好不过了。 至于原主的心愿,第一条是跟田军彻底分开,不再纠结于虚假无用的感情漩涡,这点已经完成。 二则是原主希望能活出自己的人生,她希望跟她的父母、养父母以及无数照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一样,总该做出些什么。 而军医,就是阮柔为原主选择的最好的道路,曾经,因为种种原因原主没有能走下去的路,如今阮柔想替她走下去。 当然,她还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小心愿,那就是只要有她在,田军就好不了。 上次从那位世交的林叔叔处得到田军的消息后,阮柔就想好了对策,在她看来,田军的所作所为根本不配穿上绿色的军装,也不配得到这一份工作。 所以,田军退伍了,而最后,他也会失去工作,带着他的妻子隋敏,回到他本来待的地方。 想到此,阮柔又一连打了几个电话出去,在周末的休息日,又去拜访了几位长辈,顺利在医院安排一个长期床位,这才算把林叔的委托办好。 相对应的,林叔也该对自己的愿望更加尽心尽力才对—— 县城,国营厂。 田军已经上任有几天了,靠着自己退伍军人身份,他在厂里的人缘还不错,但也有烦恼,那就是他感觉自己被针对了,且还是被自己如今的下属,保卫科的员工们,其中尤以一个叫孙华的小子最为放肆。 鉴于自己初来乍到,田军很想杀一杀对方的风头,但是,他偏偏从同事的口中得知,孙华是厂长的小舅子,裙带关系,他一个外来的,虽然看起来风光,退伍军人,说不定还有不少人脉,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几乎等同关于被部队赶出来的,根本没有足够的人脉资源,所以更不敢随意动弹。 相反,面对孙华的处处挑衅,他只得假装大方根本不在意的模样,彰显自己的好人品,尽力不叫人看出一丝异样。 可他不知道,有的时候,忍受压迫本身,就是在彰显自己的弱势。 一日下午,厂长办公室,孙华正懒洋洋靠在办公室的沙发座椅上。 纪厂长看着小舅子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很是无奈。 “大白天的,你不去外面巡视,也不去补觉,在我这里赖着做什么。” “这厂里哪里还需要我啊,不是已经有一颗保卫科长了吗。”孙华不忿道。 听见小舅子这话,纪厂长很是无奈,“都跟你解释过多少次了,田军是上面调过来的,根本没过我的手,我也拿他买办法。” “那他现在是你的手下,你给他调个岗不就行了。”孙华从沙发上猛地爬起来,双眼精神囧囧,哪里有刚才的懒散样子。 “哪里你说的这么简单。”纪厂长第一时间拒绝小舅子的建议,但内心不由得考虑起背后的可能性。 当然,他没想真的把田军赶走,主要他没那个本事,他想的是,能不能靠着交换,把这个保卫科长的位置争取过来,哪怕付出一些代价。 但在作出任何举动前,他得先调查清楚对方的身份背景,毕竟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行了,没事就去查查这个田军到底是什么背景。” “姐夫,你同意帮我了?”孙华兴奋道。 纪厂长不置可否,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但孙华是谁啊,他可是从小看着爸妈以及亲姐姐脸色长大的,脑子可能不够聪明,但看人脸色那绝对是顶级的,当即跳起来往外冲,等人影都消失不见了,声音还在传过来。 “姐夫,你放心,我一定会带回好消息的。” 第689章 很快,纪厂长就从小舅子的口中得知了田军的全部过往,这个…… 很快,纪厂长就从小舅子的口中得知了田军的全部过往,这个一向懒散的小舅子,甚至十分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去打听了田军退伍的原因。 听着小舅子的转述,纪厂长眼神几番变化,最后到底决定冒险一回。 已知,铁军虽然明面上说是正常转业,但实际上却是因为自身品行、道德有亏得罪了部队领导,这才如同丧家之犬般被赶了出来,最关键的是还是他出生于普通农户之家,并没有显著的背景,也没有在低谷时可以伸出援手的友人。 面对这样一个人,纪厂长要是不出手,都觉得对不起家里跟自己几次三番恳求的岳父和小舅子。 一抬头,正对上小舅子孙华灼灼的目光,纪厂长于是长长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姐夫,你再帮我一次呗。” 纪厂长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我再想办法,但你也不要声张,尤其不能在外面表现出来。” 孙华知道事关重大,保卫科科员和科长之间那可是巨大的鸿沟,说不定就是自己这辈子能攀登到最高的位置了,当即保证道, “姐夫,你放心,我这段时间一定老老实实,半句话不多说。” 纪厂长于是挥挥手让他出去,转而自己思忖起了办法。 要想达成自己的目的,拿下保卫科科长的好位置,最大的难点在于叫田军自己点头。 他转而想起了田军家与村里的矛盾,觉得这是个可利用的点,遂又找了自己信得过的人去打探一番,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用一份城里工作,换两份田军老家镇上的工作,其实就价值而言,一份工作的价值并不相差很大,尤其在工作机会尤其难得的如今,但谁叫小舅子一家都在县里呢,而且,作为国营厂的厂长,他总是有些手段的。 于是,一个月后,新上任不久的保卫科科长田军再次申请调任,还是从县里调去镇上。 厂里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唯独田军清楚其中内幕——纪厂长为了给自己的小舅子谋位子,竟使计让老村支书再次出面,半逼半求自己换了工作。 如今,欠老村支书的债还了,可自己的县城里工作也没了,只有镇上一个普通工人岗位。 辛苦一遭,到头来,快三十岁,就混了个厂子里低级别的工人位置,田军也唯有一声苦笑。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折腾,说不得当年毕业就找工作,都要比如今的境况更好。 人在失意的时候,都很喜欢回忆过往,田军尤甚。 他会回忆起自己还在部队时候的意气风发,彼时他还是个前途远大的军人,不敢说有着崇高的理想,却又有着做出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 也会回忆起自己曾经的那个妻子,那是个城里人,有工作、长得好看体面,更有背景,本来他们是该长长久久在一起的,可是阴差阳错、分道扬镳,也不知对方过的如何?有没有再嫁人? 更会回忆起乡下妻子去部队闹腾的过往。 越是回忆当初那一幕幕更是就如同浮现在眼前,犹如昨日般。 当时匆忙慌乱之下,田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劲,但或许是时间久了,终于从状况中抽身出来,有可能导致的后果太过严重,所以更能品尝出其中自己的过错来。 “唉,要是当初隋敏没有去闹腾就好了。” “要是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就好了。” “如果我还在部队,一定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 如今田军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呢。 其实也不太差,这年头,只要有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日子就总能顺顺当当过下去、 田军便是如此,一开始,隋敏想带着孩子跟他一起去县城国营厂,他没同意,后来,工作被调到了镇上,离家近了,倒是不用特意搬家,因为他自己都改成了每日回乡下老家。 隋敏依旧需要带着孩子下地,挣自己和孩子的口粮,至于田军的工资,没了那份愧疚,又因着如今田家还未分家,所以,田军的工资是要交公的,每个月三十多块的工资,仅留个零头自己花销,隋敏是半点沾不上边。 隋敏当然也闹腾过,可是闹腾没有用,在乡下地界儿。婆婆对儿媳就是完全的压制。 所以时日久了,孙敏也渐渐的歇了心思,左右她从头到尾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至于愈发窘迫的田军,又有谁会太过在意呢。 如此又是几年,时光飞逝,形势一天一变。 明明几年前还是厂子工人的天下,如今竟又要闹什么改革,一批批工厂倒闭,工人失业,田军赫然就在其中。 没有固定的房产,失去了稳定的工作,田军索性收拾铺盖回了老家,好在乡下还有自家的几亩地,总归能养活自己。 偶尔,隋敏看着旁人出去做生意赚大钱眼热,总会说几句酸话,催着让他也出去做生气,可那么多年没出去,埋头在厂子里干活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做生意的头脑,更何况田军早就歇了那份心气儿,懒得动弹了。 隋敏拿田军无可奈何,自己又没那个胆子,嘟囔几句后,还是正常过日子,只是每隔一阵子总得再来上一回。 人生就是无数次的重复,重复着,重复着,一生也就到了头。 除去部队那几年,田军几乎所有的人生都是在老家这个村子,从生到死。 托这辈子是个军医的福,阮柔除去少数特别忙的场合,大多时候还是十分注意养生的。 故而,她也就活得格外的长寿。 可惜的是,当年得知田军被赶回了老家镇上,阮柔就没再关注过对方,自然更不知道对方被困在小小的村子里,默默地死去。 她一直忙于工作,几十年下来,竟也积攒了无数的经验,成为了一个众人交口夸赞的老医生,当初年轻时那点小事,早就消失在了人们茫茫的回忆中不见踪影。 ————- 又一个任务结束,阮柔寿终正寝,回到系统空间。 “嘀嘀,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瑶的怨恨。”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 “嘀嘀嘀,恭喜宿主达成特殊成就,累计积分1000000。” “请问宿主是否选择脱离系统?” 回到系统空间的阮柔,听见陌生的系统问话,难得一怔。 “一百万积分就可以脱离了?” “是的,宿主。” “我完成了多少个任务?”阮柔问,走过那么多世界,经历过不知凡几的人生,她已经有些记不大清楚当初绑定系统时候的情景了。 往日不愿意废话的系统,在即将面临分别之际,难得多了几分温情。 “宿主已完成三十三个任务,帮助委托者及其亲人朋友足一百多人。” 系统说话间,书本模样的本体飞快翻页,其间或文字、或画面扑面而来,阮柔似乎一瞬间看到了自己曾去过的三十三个世界,见到了那些或几面之缘、或相伴终身的人影。 “宿主做得很好,帮助地府消除了很多人的怨气。”系统真诚地夸赞。 这会儿,系统倒不似以往冷冰冰跟自己发布任务与结算的模样。 阮柔眼中闪过一抹思索,突的,她问道,“系统46892,你所代表的,真的是地府吗?” 突兀被点名的系统46892一个机灵,险些像同上级汇报时一般点到,还是想起自己宿主跟前,这才稳住了心神,“宿主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系统你真的很不像地府出来的。”阮柔十分有条理地指出系统的漏洞。 “系统你的表现很割裂,一方面对任务很是看重,可过程中,却全然不提供多余的帮助和指引,很是矛盾。” 系统沉默没吭声,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反驳。 阮柔于是继续,“这反而更像是一种选拔,选拔符合条件的任务者,你刚才所说的脱离,不会也是选拔中的一环吧?” 被问到关键点上,系统终于无法沉默下去,而是反而,“所以,宿主你要选择脱离系统吗?” “脱离如何,不脱离又如何?”阮柔问。 “选择不同,自然有不同的去处。” 阮柔于是明白,脱离就是真的脱离,离开这神奇的系统和拥有无限可能的人生旅途,走向终点亦或另一个起点。 “你可以让我再看一看我第一世的人生吗?” 她问的自然是原本就属于自己的那一世,经历了这么多,她突然想看看,最开始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系统听话地幻化自己的身体呈一片巨大的屏幕,其上浮现她原本的人生轨迹。 从一介小官之女到太皇太后,从后宅的委屈求全、到后宫的小心翼翼,她挣扎过、努力过,陷入过低谷,也攀登过顶峰,或许从始到终,唯一不变的,只有她的坚持。 这一刻,她有很多话想要倾诉,也有很多感情想要喷薄而出,可最后,都只汇成了一句话。 “我想继续看看,你展现给我的,更加精彩纷呈的世界。” “好的,宿主,但在此之前,你可以先了解更多,再做选择。”系统的语气比之刚才郑重了许多,想必这道考验在它看来很是重要。 “好。”阮柔回答。 但在此之前,她只希望能彻彻底底睡上一觉,不再考虑任务,不再考虑前路,只用与世隔绝、陷入黑暗的梦乡。 阮柔这一睡就是一个月,等被系统唤醒时,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懒洋洋的,舒坦得紧。 “宿主,到你说要醒来的时间了。” 阮柔伸展了一下身体,对系统道,“那就带我去看看吧。” “嘀,更高级权限已开启。”系统播报间,一道白光闪过,原地再也没了身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