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自从那日登门后,阮柔就在阮姑祖母家暂时住了下来,好在二……
自从那日登门后,阮柔就在阮姑祖母家暂时住了下来,好在二层小楼房间充裕,钱婶收拾出一间客房,窗外就是街市,足够热闹,却又不过分喧嚣。
阮姑祖母家人口简单,阮姑祖父早年就去了,下面只有钱叔一个独子,并钱婶和外出求学的钱家表弟,拢共不过四口人。
钱叔早年跟长辈学了酿酒的手艺,如今铺子里的酒水基本都是自酿的,也有小部分是对外采购来的好酒。
钱婶则负责照看铺子里的生意,钱家酒馆不仅卖酒,还会顺带卖些配酒的吃食,诸如卤肉、花生米等,前者是去外面卤肉摊子以低于市场价买的,算是赚个差价,瓜子花生等则是自家炒制的,赚钱的大头还是在卖酒上。
阮柔来的第一日,除去带来这些家中阮爷爷阮奶奶特意让带上的土特产外,还有自己三个月的伙食费,但家中多口人,远不止钱的事,尤其阮姑祖母以及钱婶对她格外的好,故而阮柔只头几天在县城逛了两天,再后来,就学着在钱家酒馆帮忙。
这可让钱婶颇为松了一口气,实在婆婆年纪不小,很多事都只能自己来,儿子还在外读书,不好为了家里的琐事多费神。
钱家一般都是用粮食酿酒,没有特意经过过滤的酒水透着股浑浊,酒味不算特别浓郁,阮柔见状,还问了问,为何没有用果子酿酒,结果却得知,在之前是有果酒的,但因为不划算、精力不大够,就去掉了。
在县城,于普通人家而言,果子不比粮食易得,毕竟粮食只要花钱买就有,无非价格高低,但果子却不一样,只有特定的阶段有,且数量少,附近偶有村子辛苦抬来县城卖的,价格高昂,如此酿成的酒一般,度数不高,一般男子不爱喝,没什么市场。
阮柔想想也是,世道不一样,总不能一概而论。
钱家酒馆的酿酒技术不外传,准确点说,只传钱家的儿子,如今整个钱家也就钱叔会,钱婶大略知道,却没正经学过,而下面两人唯一的儿子,名钱学文,夫妻俩在很小的时候就将其送去进学,听说有几分读书的天赋。
这世道,士农工商,钱家就一个小酒馆,不至于沦为商人之流,但至多不过一个农工,内心深处自然渴望着能登上士的阶层,故而,将儿子的读书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家传的酒馆都排在后面。
但到底是传承多代的祖传手艺,如今无人可继承,也是件烦心事,至少光阮柔来的半个月里,都不止一次听见钱叔哀叹连连,感慨怎么没生两个,虽然每次说都要被钱婶捶一顿,却还每每都要再说。
对此,阮柔颇有些无言,也没法子安慰,毕竟既不能说钱家表弟以后读书无望会回家继承酒馆,更不能劝人收个学徒之类的,敝帚自珍,固然有其需要,也有其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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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县城待了半个月,趁酒馆不忙的时候,钱婶会带着她出去逛逛,还替她买了两身县城时兴的衣裳,梳上发髻,与县城本地的姑娘便也没什么区别了。
除此之外,中旬钱家表弟书院休息,两人终于见了一面,算是认了亲戚。
阮柔还在县城认识了两位朋友,一个是隔壁小首饰铺的小掌柜,十八九的年纪,店里卖的不是金银首饰,而是或编织、或雕刻成的首饰,原材料不贵,小首饰价格十分便宜,引得她在店里也买了不少。
另一位是一条街外酒楼掌柜家的小女儿,两人在酒楼相识,一见投缘,时常约着外出游玩。
总的来说,除去阮姑祖母有时望着她发愁,那一副想要替她寻门好婚事的心思怎么也遮掩不出外,其他一切都很顺心遂意。
倒是意外再次在镖局前见到苏三的身影,她内心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久后,从临辉村来的一封信,验证了她的猜想。
信是阮父寄来的,事实上,从阮柔来镇上,只初初落脚时送了一封信回去,阮家那边没有回信,毕竟送信也是要花钱的,能省则省,这次送信,实在是发生的事情太过让人震撼,且说起来,与她略有一丝关系,便来信告知一声。
从信中,阮柔方才知道,苏三死了。
寿康镇是座小镇,没有衙门和官差,镇上的秩序全靠镇长维护,家长里短、争吵打闹等小事,但却不包括人命官司。
那一日,苏三的狐朋狗友不见其身影,上门寻找,结果就在一片血腥气中找到了苏三的尸体,后来,得知消息的镇上请来县里的衙役和仵作,才发现,苏三是胸前连中十七刀,刺中心脏、流血过多而亡。
仵作验尸结果一出,满镇哗然,平静十几年的小镇,从没有过这般惨烈的杀人事件,一时间,人人自危,毕竟,苏三虽然是个混混,平时常在镇上街市收保护费,却没高到能让人冒着杀人风险的地步,否则,苏三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过得紧巴巴,连老婆都没娶。
好在恐慌的情绪并未蔓延太久,衙役们是经年的查案老手,在苏三家发现了藏起来的二十两银子,又顺着银子的来处,摸到了冯家头上。
冯家人自然是不认的,对二十两银子也只说是受了苏三的威胁,不得已为之,但衙役又不是傻子,这年头,什么样的秘密得值二十两银子,穷些的百姓家就是将一家人卖了都凑不齐二十两,为此杀人也是有可能的。
架不住冯父冯母一个劲哀嚎,自家一个受害者反倒要被县衙官差欺压,迎来镇民们好一波同情。
可惜,同情没能持续多久,衙差就在镇上一处小山坡发现了染血的衣裳,经查验后,证实是冯冠曾经在外穿过的。
霎时,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一向温和老好人的冯冠竟然会持刀行凶,见过苏三家当时惨状的人,不少回去都做了好几天噩梦,但冯冠这个始作俑者却没露出半点破绽,不得不叫人惊悚。
事已至此,狡辩没有任何意义,只冯家为何杀人,衙役们一直没能调查出来,冯家三人一口咬死是担心再次被苏三勒索银钱,但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说服众人。
还是后来,听说冯母一开始还想顶罪,可那明显的男式衣袍做不得假,至于冯父,得知儿子杀人,比一般百姓还要害怕,更遑论替儿子顶罪。
且他的理由也十分强大,面对冯母的期盼和指责,他振振有词,“若我进去,咱们冯家的香火可真就要断了。”
初听到的人不理解,待回味过几番,终于发觉不对劲。
按理,若冯父进去坐牢,外面的冯冠还年轻,完全可以娶妻生子重新开始,相反,冯冠进去,冯父冯母年纪大了,未必还能再生,与冯父所说正好相反。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冯冠不能生,联想到其已经和离过一回,两年的婚姻未能有一点儿女消息,不免让人生出几分相信。
至此,整件事情的脉络也就大概清楚,当时苏三不知从哪得知了冯冠不能生的秘密,以此为要挟,他还算有几分脑子,借了镖局周转,所以第一次没能发现,但不该有第二次。
以此勒索威胁,冯家愿意息事宁人,第二次,冯父无奈在冯母的逼迫下,还是咬牙出了十两银,但冯冠本人不干了,不知怎么摸到是苏三干的,一时激愤下,动手杀了苏三。
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是阮柔没想到的,但阮父来信不仅仅是告知,更担心作为冯冠前一任妻子,她会被衙门传召问话。
而事实上,的确如阮父预料,收到信的当天下午,从镇上回来的衙役们回来,县衙当即提审此案,阮柔没能躲过。
不过她问心无愧,从始至终,她都没向外人透露过冯家的消息,苏三会知道那肯定是冯家人泄密,人选无需怀疑,只有冯父这个可能。
猜测的那一瞬间,冯冠的眼神凶恶到喝不得把亲爹生吞活剥了,在此前,饶是被衙役找上门,也不见其有多少惊慌来着。
冯父被唬了一跳,躲开身子,不满嘟囔,“老子把你养那么大还欠了你的。”
冯母只一个劲哭诉,忏悔儿子只是一时冲动,并未有意杀人,恳请县令大人轻判。
但一条人命官司,也非县令可以轻轻揭过的,鉴于苏三威胁在前,没判冯冠死刑,可流放三千里,与死刑孰轻孰重也难说。
案子判下来,阮柔走出县衙的那瞬间,只感慨命运无常,少了她这么个冤大头,冯家竟就沦落到这地步,看着一气愤一哀伤的冯父冯母,再没了原主记忆中的凶恶可怕,又觉畅快无比。
冯母犹自不甘心,待在县衙前,哀求让自己与儿子见面说说话,冯父却是受够了周围人的视线,逃似地溜走。
再之后不久,冯冠被流放,冯父冯母皆回了寿康镇,只是,家里出了个杀人犯,家中的杂货铺再也无人敢关注,虽然他们自认为没有苏三手段低劣,但保不齐冯家人就想不开痛下杀手了呢。
开了十几年的杂货铺没了,一辈子没在外赚过一文钱的冯父冯母弯不下腰来低三下气,只得在家中坐吃山空,好在苏三拿去的二十两是预备娶媳妇用的,还没来得及花用,被还了回来,冯家才不至于拙荆见肘。
本就生计艰难的时刻,夫妻便当同心才是,冯父冯母却不然,彼此互生怨怼不说,冯父惦记着香火不能断,还闹腾着要娶个二房回来,本就污糟一片的冯家更是闹得鸡飞狗跳。
第362章 寿康镇,镇上百姓近来可谓看足了热闹。 先是冯……
寿康镇,镇上百姓近来可谓看足了热闹。
先是冯父闹腾着要娶二房,说什么冯家香火不能断,冯母自然不依。
可惜,别看先前冯家都由冯家做主,可当冯父认真起来,冯母也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找红娘相看起来,还扬言能出高价十两银子。
冯父年纪不小,家中还有个老妻,可架不住膝下没有儿女,又有一间家传的杂货铺,竟在镇上还挺吃香,疼女儿的自然不考虑,可那等将女儿视为附庸的巴不得占点便宜,最好能生个儿子,把住杂货铺,一时间,冯家红娘进进出出,比一般的年轻人家还要受欢迎。
不过,冯父狠心,冯母也不是个好忽悠的,但凡冯父续娶,新人进门,生个一儿半女,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故而她也十分果断,将家中大部分存银都给在县城中即将流放的儿子送去,好让他路上有个保障,起码能活到安全到流放地,剩下一小部分,则偷偷送到娘家,算是留一条后路。
于是,等冯父与红娘介绍的一位姑娘相看好,走到下聘的步骤,却骤然发现,家中只剩下一百个铜板。
“家中银钱呢?”冯父没好气道,此时他还以为是冯母闹脾气将银钱全都藏了起来。
“没了。”冯母却是很光棍,“家里的银子我都送去给冠儿了,流放路上艰辛,有了那些银钱,他也能轻松些。”
“你,你!”冯父被气个半死,拿起架子上的鸡毛掸子就是一顿狠打,打完之后尤不相信,再次问,“家中银钱呢?”
“咳咳。”冯母弓着腰,却没改口,“都说给冠儿了,你个老不死的只惦记着娶小的,怕是把冠儿都忘在脑后了,若是冠儿走的那日。你同我去看一眼,我也不至于能塞那么多银钱给他。”
埋怨之意明显,不拘冯冠如何,冯母对儿子的心从来没变过,而冯父的表现太过让人齿冷,冷到让冯母估计不到太多以后。
见冯母神情认真,不似作假,冯父顿时失了方才暴怒的气力,“你干的好事,现在杂货铺没人上门,存银没了,以后咱俩喝西北风去吗?”
“我想过了,”冯母眼神幽暗,“杂货铺的位置好,那些人不愿意上门是因为被冠儿的事吓怕了,只要咱们把铺子赁出去,租金足够我们每个月生活所需了。”只不过,租金肯定比自己开杂货铺赚的少,但少有少的好,与其赚更多的人让冯父去养小的,倒不如一起过糠咽菜日子。
她的打算很好,可冯父压根不按她的路子走,相反,没了儿子,往昔自豪骄傲的杂货铺也废了大半,前有断香火的担忧、后有生活无依的惊恐,冯父的心绪之复杂,仅用言语根本无法说清。
所以,脑子不清醒的他做下了一个决定,看着一脸事已至此你能奈我何的冯母,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让他吼着喊出了,“我要把这铺子卖了”的话来。
一语出,四下皆静,原本尚且平静的冯母此刻却彻底癫狂,一个猛子扑了上去,竟直接跟冯父厮打在了一起,其战况之激烈,屋内脸盆桌椅倒地,还是撞击的声音迎来周围邻居,在众人的劝解下方才分开来,只是看向彼此的眼神都饱含着浓浓的恨意。
众人唏嘘的同时,闻听冯父要出手杂货铺的店面,忍不住蠢蠢欲动,有的是家中存银不少,想要花钱买下来,不拘是自己开铺子,还是租赁出去,都能带来一笔不小的收益,还有些则是帮自家的亲朋惦记,出了冯家的门立即就去通风报信。
没两天,无人登门的冯家再次恢复热闹,上门的人络绎不绝,却并不那么叫人开心。
起码冯母是不高兴的,奈何拦不住冯父,最后杂货铺到底还是卖了。
冯家的屋子本就是前铺后院的结局,只卖铺子不搭院子,价格上被压了不少,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终于赶在冯父与红娘商量后的下聘日子前,将银子凑了出来。
铺子拢共卖了五十两银子,别看银子多,可其实,阮家杂货铺一年就能赚上十两银,五十两,不过杂货铺五年的净利罢了。
那女方父母本是图冯家的铺子,如今有了现银也不嫌弃,高高兴兴嫁了女儿。
婚后,冯父与冯母以及新嫁娘三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少不了争吵不休,开始冯父还勉强周全,待三个月后,新嫁娘显出怀孕征兆,冯父的立场就彻底偏了,冯母那叫一个怄,年轻时都没吃过的苦、没干活的累活,竟都在年老后一一体验。
待孩子呱呱坠地,是个男丁,冯父欣喜异常,娶名冯宝,意为冯家的宝贝,将其疼入了骨头里,连带母凭子贵,冯母在家愈发美乐乐见面,每日做的最多,吃的最少,奈何一把年纪,出去做工没人要,娘家不会收留,只能留在冯家,继续三人吵闹的日常。
其中重重,都成为了寿康镇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消息传到阮柔耳中时,也不过一笑置之。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若她亲眼见到冯父新纳的姑娘,定会惊讶不已,因为那正是前一世为冯冠生了儿子、继而登堂入室,最后与冯冠合谋谋害了原主的女人。众所周知,冯冠是不能生的,那孩子其实是不是冯冠的都不好说,如今这个孩子是不是冯父的同样存疑,不过这些都不关阮柔的事了。
早在冯冠流放当日,衙役压着冯冠的囚牢在县城示众一天,她就亲眼去见过,往日里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冯冠,彼时已在牢狱待了好一阵子,如今浑身狼狈不堪,身上肉眼可见的脏污、还不时散发出阵阵恶臭,叫县城的百姓一遇上就捂着鼻子、扭转方向,再不愿意去看去闻。
特意去围观的阮柔却与众人表现截然不同,不顾恶臭与嫌弃,她走到最靠近囚牢的地方,硬是沿着县城走了一圈,每走一步,都要跟原主说一声,你看,他得到报应了,而后,心口那层隐秘的束缚逐渐散去,顿时,海阔天空。
因着是流放千里的罪过,游街完,有一个时辰会见亲友的时间,阮柔眼看着冯母提着一个大包裹进去,空着手出来,眼眶红红,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她丝毫不为所动,等人走远,才给看守的衙役塞了几十个铜板,进去见了人最后一面。
如方才游街时所见,冯冠此时形象比起街上最落魄的流浪汉也不遑多让,整个人的神情也特别萎靡。
隔着监狱的栏杆,阮柔与其正面对上,没有说什么,只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冯冠,原来你落到如今这样了啊。”似是感慨,似是畅快。
冯冠却不知其中许多内情,见她来探望,还指望余情未了,无甚表情的面上骤然绽放出一丝光彩,“昭昭,你是来看我的吗?”
“嗯。”
“太好了,昭昭,我就知道你还没忘记我,我也一直惦记着你,想当初,咱们刚成婚时,感情多么的好啊,那时候,才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面带探究看向冯冠,竟分不清他此时的表现是真是假,抑或被美化的回忆欺骗,疑惑下她也直接问出了口,“那门婚事,自始至终,就是一场欺骗吧,那么从新婚第一天开始,你每一天都应当担心受怕、唯恐露馅才对,又哪里来的无忧无虑呢?”
她这话是真心不解,莫非作假把自己都骗进去了。
冯冠神色几番变化,最终苦笑着道,“昭昭,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还是要说,当初的一见钟情不是假的,与你成亲也并非完全作假,只是,到底是我意志不坚定,险些害了你。如今我这样,也不能继续照顾你,你重新找个好人嫁了吧。”
阮柔却是摇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只能说,你的喜欢真的太恶心了。”
她接着道,“至于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该找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还是多想想,流放后怎么保住这条小命吧。”
冯冠终于从一连串言语打击中醒过神来,他看向栏杆外的年轻姑娘,一如初见时那般好看,只看向自己时,剩下的唯有恶意,他喃喃问,“你不是来看我的。”
“我是来看你笑话的。”阮柔诚实答。
冯冠再次被打击到,脑海中一瞬间竟闪现出许多的脉络,最后汇聚成一条,“我的事,是你告诉苏三的?”
阮柔继续摇头,“不是,我只是告诉了苏三,你们家有秘密,至于真相,应该是他从你爹那里套出来的吧。”她也不大确定,但这应该是最可能的答案。
冯冠一瞬间面色黯然无比,哪怕沦落到这步田地,他依旧不后悔杀了苏三,因为只有苏三死了,才能保守住自己的秘密,只是可惜他做的不够严密,落到如今的下场,也怪不到别人。
只是,心中犹自揣着某种激烈的情绪,是后悔、遗憾、愧疚交织而成的复杂心理——世界上有那么多可能,若一开始他就没有选错,不去想什么借种,而是老实地选择过继,是不是如今结局就不一样,他依旧是寿康镇冯家杂货铺那个安静俊秀的冯冠。
然而,世界上从没有再来一次,他如今身在囚牢,不知未来会去往何方、遇上什么样的事,再是后悔,也已经晚了。
望着女子离开时转角最后一丝裙脚,他喃喃,“昭昭,对不起。”
无人听见,也无人会在意这声廉价不堪的道歉,所谓的愧疚,终究只是他自导自演,感动自己的一出戏。
第363章 冯冠流放后,阮柔就没将其再放在心上,偶尔听到冯家的笑话……
冯冠流放后,阮柔就没将其再放在心上,偶尔听到冯家的笑话,也不过一笑置之,彻底抛在脑后。
而县城的她,在阮姑祖母家待了三个月后,到底没有多打扰,而是自己另寻了住处,在隔壁不远的小巷子里开了一家茶楼,请了位说书先生,讲些话本,兴致来了还会自己写上两个小故事,还引起过不小的风潮。
这一过就是许多年,期间,阮家父母多次来信,言称要替她相看亲事,尤其后来两人年纪大了,儿孙饶膝,唯独放心不下这个孤身在外的女儿,催促愈甚,阮柔无奈,她根本没有成亲的心思,为了让二老操心,阮柔特意去县城的养育院收养了三个小姑娘。
对上阮父阮母怀疑的眼神,阮柔振振有词,“您二老不就是担心我老了没人照顾嘛,如今我手头不缺钱,又有了三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你们这下该放心了吧。”
阮父阮母苦笑不得,只当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到底没多强逼。
又过几年,阮父阮母逐渐老去,身体愈发老迈之时,三个外孙女已经缠在膝下喊着外祖父外祖母了。
这一辈子,他们儿孙孝顺,女儿虽经历挫折,可就如她自己所说,有钱有女儿,确实也无需再担心什么,离去时,面上都是带着笑的。
至于阮柔,就这么平静地待在县城,守着自己的小茶楼,一心养育三个女儿,偶尔给县里的养育院捐钱捐物资,最后竟还落得个阮大善人的称呼。
悉心养大的三个女儿也出息,十来岁的年纪,就开始在她的鼓励下,发展自己的爱好,老大年纪最大、性子也最安静,喜欢做绣活,阮柔帮她找了个绣娘学了一手好手艺,等到十六岁出师开始挣钱,十八岁就靠着绣艺在县城赁下一间绣铺,自己当了小掌柜。
老二性子活泼,从小就爱玩爱闹,阮柔将人送去镖局学了几年武艺,十六岁的年纪,身形高挑,看似纤瘦的身体实则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以一打三丝毫不是问题。
至于老三,最喜读书,三岁不过听她教两位姐姐三字经多读了几遍,就会跟着后面念了,由此被发掘读书天赋,阮柔遂请来夫子教导,就此沉浸书山学海,可惜的是,此世不容女子科举出仕,一身才学无法发挥。
但不管怎么样,三个女儿各自有擅长之事,靠着自己的才能技艺就能养活自己,再不济三姐妹还能互相帮衬,阮柔离开时,总算没有太过担心。
“叮,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昭昭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听到系统播报声,阮柔忍不住有些怅然,平平淡淡的一生竟也就这么过去了。
“叮,是否立即传送任务世界,请确认。”
“传送。”
“叮,任务世界已传送。”
系统提示音落下的同时,阮柔也已经来到一个新的世界。
只是一来,她就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睁眼,可眼前却漆黑一片,她初时还以为这一世的原主是一个瞎子,可接下来的事实却让她觉得还不如是个瞎的呢。
手不过略伸展,就触摸到了四周坚硬的形状,阮柔隐约察觉,自己好似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且不过动了一会儿,就感觉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
直到将这处小空间摸了个遍,阮柔心中才冒出一个最不妙的答案,自己如今似乎、大概、可能、也许在一个棺材里。
原主是已经死了吗,不,自己明明还能呼吸,肯定还是个活人,但为何一个活人会在棺材里呢。
除去阴谋诡计外,其中最大的可能,大概是殉葬?
想到此,阮柔预感越发不妙,使劲敲击棺材几侧,只听得几分沉闷的“咚咚”声,棺材可能已经不在地面,而是埋进了地下,这是要将活人生生闷死的节奏。
第一次开局遇上这样的场景,惊慌了一阵,她终于想起来接收原主的记忆,只是片刻后,黑暗中,她的神色愈发沮丧,颇有几分生无可恋的意味。
原主名为阮五娘,为宁山村阮家二房的五女儿,如今却是在棺材里,虽不是殉葬,却也与殉葬无异,因为原主是被结冥婚了。
越是偏僻封建的地方,女儿家越是不值钱,甚至素来有赔钱货的说法,阮家二房拢共生了七朵金花,原主排行第五,也没正经的名字,家里人和村中认识的都喊她一声阮五娘。
作为家中的七朵金花中的第五朵,原主没有在出生时被掐死,全赖宁山村周边十里八村的聘礼高,一个女儿养大不过几口饭的事,却能换来真金白银,故而阮家七朵金花都得以存活。
这算阮家姐妹的幸运,却也是她们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但凡阮家的女儿出嫁,不看男方如何,只看对方给的聘礼多少,聘礼给的多,不管老光棍、残疾有病的,都能嫁。
原主记忆中,上头的大姐嫁了隔壁村的老光棍,还了二两银子的彩礼,二姐送给一户寡妇家做童养媳,换了五百文,三姐长得好,被送到村里地主家做妾,得了足足五两银子,至于四姐,嫁给了村中一户人家的傻儿子,而原主,堪称其中最惨的,被十两银子配了冥婚。
时下冥婚可不是只要一张婚契就可以了,而是要正经的做地下夫妻,也即是活的那一方要被殉葬,所以,现在的她就在地下的棺材里,她唯一庆幸的是,没跟那个死人埋在一起。
但悲剧更甚,因为原主的怨恨就是自己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殉葬,封在棺材里埋进地下,被活生生憋死,她也反抗过、挣扎过,可都无用,直到躺在棺材里,听着外面的人一点点将土铲下来,唯一的一丝光亮褪。去——于是,她被彻底埋葬。
黑暗中,阮柔看不到自己的情况,却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疲惫,手指甲有一股强烈的疼痛感,是扒棺材扒的,手臂腿部也泛着酸痛,那是想要蛮力破开棺材,可惜没能成。
所以,最后的原主死了,死于窒息,临死时强烈的执念拉来了她。
然而此时的阮柔顾不了原主的愿望,因为她同样被困于棺材中,同样无能为力,大概率要落到跟原主一样的结局,这叫她如何甘心。
可是,不管怎么扒拉,用手扒拉、用脚踹,都丝毫不能动摇棺材半分,最后,累得气喘吁吁的她,躺倒在棺材里,竟与刚进这具身体时的表现一模一样。
第364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安静到可怕,密闭空间内,阮柔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安静到可怕,密闭空间内,阮柔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
方才的挣扎让她清楚意识到,仅凭自己,根本无法挣脱眼前的困境,偏偏,一开始任务就将她送到了这个节点。
棺材里的空气已经逐渐不足,用仅剩的思绪,她终于想明白,或许,这就是原主想要的——如她一般的挣扎无力、直至死亡。
想通后,她也不做无谓的努力,干脆继续躺着,直到死亡的到来,总归不拘原主还是系统,总不会让她白跑一趟。
或许是经历的死亡太多,这一次死亡,阮柔心理上倒没有太多的痛苦,但**上,那种因为氧气不足带来的压迫,极其强烈,强烈到让她什么也不去想,在混沌中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阮柔发现世界变了。
因为她好像不是人了,字面意思上的,应该是鬼魂一类的存在,她新奇地挪动自己漂浮的身体,魂随意动,不一会就出了棺材,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阮氏,还不过来。”还不待她查看四周环境,忽听一道老迈的声音说道,循声看去,只见一老妪形状的妇人,端坐高台,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男子正殷勤地侍奉左右。
“你们是?”阮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这是来到哪里了。
“哼,愚笨。”老妪冷哼一声,旋即慈爱地看向年轻男子,“宗儿啊,你自己的媳妇,自己调。教,咱们老孙家的媳妇,可得听话孝顺,尤其得侍候好你。”
“奶,我知道的。”年轻男子清秀的面庞露出一丝羞涩,“我会好好教导她,和我一起孝顺阿奶的。”
阮柔这才明白,对面被称作宗儿的大概就是原主配冥婚的对象,孙光宗,老妪则是孙光宗的奶奶,如今跟自己一样都是鬼魂状态,这样,自己死去成为鬼魂的原因就很好猜了,因为最大的债主就是鬼魂。
做人的时候,报仇还要瞻前顾后,可如今做鬼,应当就没那么多束缚了吧。
面对正向着自己走来的年轻男子,阮柔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怒火,什么东西,就敢这样玩弄一个人的生命。
“阮氏,你是叫五娘吧,我是孙光宗,也是你的夫君,咱们在阳间已经配过冥婚,你以后就是我孙家的媳妇,如今虽是在地下,可各种规矩礼仪不能少”
废话滔滔不绝,阮柔眉头微挑,而后挥手,懒得废话,直接给了对方一拳。
感谢自己现在成了鬼魂,现在的她不需要考虑以往原主亲朋对这具身体的印象、更不需要在意以后,毕竟,都成鬼了,还有什么以后。
“你,你,你?”孙光宗被打懵了,一时间竟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才结巴着道,“大胆,阮氏,你可学过三从四德?”
“三从四德,那是什么东西,没学过。”阮柔的回答十分光棍,本来嘛,原主也就一个乡下野丫头,饭都吃不饱,去哪学这些乱七八糟的糟粕。
孙光宗被气得说不出话,内心再生气,也说不出多难听的话,并不是他多有素养,而是读书人的身份使得他压根没多少骂人的词汇,以至于此刻想骂人都骂不畅快。
孙家既然能花十两银子给孙光宗买一个冥婚媳妇,就说明其不缺钱,也的确如此,孙家在原主所在的宁山村可谓一个土财主,且孙家不止有钱,还是一个书香世家,听说族长出过三品大员,即便如今,也是代代都有读书人的,就算当地的县令都不得不给几分薄面。
出身如此孙家的孙光宗,当然是一个读书人,且年不过十七的他,已经成功考中童生,眼见通过院试就能取得秀才功名,可惜天降大雪,身子孱弱的孙光宗就这么倒在考场上,英年早逝。
可想而知,这般优秀的孙光宗,在孙家受到何种看重和优待,在其死后又是如何的痛心与不甘。
若至此结束,阮柔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可惜并没有,孙家在儿子死去一年后,听闻是孙父孙母做梦,梦到儿子在地下喊着孤身一人,未能成家,祖母颇为遗憾,一直催促他成家,等等之语。
于是,本就还沉浸在儿子逝去悲痛中的孙父孙母颇觉痛心,加之本就随心所欲惯了,当即决定给儿子配一门冥婚。
然而,好人家的女儿选婿尚且要千挑万选,与孙家门当户对的绝不可能将女儿嫁到孙家,且孙父孙母还抱着些不好对外人言明的心思,倒不如挑一户穷苦人家买个女儿来得方便。
孙父孙母在宁山村挑了一圈,最后挑中了卖女儿专业户的阮家。
阮家是正正经经的穷苦百姓,可以说,祖宗十八代都没出过一个有钱人,若只是穷还罢了,偏没点人性,连亲生的女儿都卖,若放在平时,这样的人家跪到跟前,孙母都懒得多看一眼,如今,双方竟然要成为儿女亲家。
当然,孙母是不认这门亲家的,故而,买人的时候她就提前说了清楚,“我是花十两银子买了你家闺女,日后她是生是死,都与你不相干,你可知道?”
“小人知道的,夫人,以后这丫头就是夫人您的了,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十两银子的诱。惑下,阮母脸上挤出一个十分谄媚的笑,殊不知那张皱巴巴的脸做出的表情让孙母不忍直视。
孙母嫌弃地挪开视线,一时间甚至怀疑对方知不知道自己买对方的女儿作甚。
可旋即,这点子怀疑消失,虽然她做的事不厚道,却没有瞒着人的打算,她的儿龙章凤姿,如今配一个低贱的农家女已是委屈,难不成还要遮遮掩掩不成,只能说,穷人的命贱、心也狠。
命贱心狠的阮母可不知道贵人对自己的评价,她欢欢喜喜接了十两银子,此时的阮五娘在她眼中,再不是过去讨人嫌的模样,而是散发着金光的模样。
有了钱,她难得生了点慈母心,朝着一旁懵懂中带着惊恐的阮五娘道,“五娘啊,去了贵人家好好听话,多吃好吃的、喝好喝的,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爹娘和弟弟会一直记着你的。”
这句话后,阮五娘哭喊着被带走,之后,却是过了几个月好日子,不过,那是孙母嫌弃原主模样太磕碜,担心人下去了惹儿子不高兴,故而好生将人养了几个月,养得身高拔了一截、脸上甚至有了几分肉感,就跟过年杀年猪前的好吃好喝一般供着,到了该宰的时间还得宰。
一日黄昏,原主被捆着跟一块排位成了亲,而后,被封进棺材,埋入孙家的坟墓堆中,彻底成为一抹魂。
第365章 这就是原主短暂而悲惨的一生,平淡而无趣,原主长得不漂亮……
这就是原主短暂而悲惨的一生,平淡而无趣,原主长得不漂亮,没有自己的爱好,既不认字、更称不上懂礼,可不妨碍她想活着,她还有很多很多的愿望,小至生日当天能吃一个鸡蛋、啃上一颗糖葫芦,大到自己长大成人、离开阮家,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惜的是,一件都还没能实现,原主就死了。
所以,承载着原主的人生,实现其死后的心愿,也别指望阮柔能有多讲理。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不过脑子,不过是见到孙家魂,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很是强大。
是的,强大,死于巨大的怨气中,阮柔如今的鬼魂状态距离恶鬼仅一步之差,完全不是如温驯老母鸡般的孙家鬼魂能比的。
做人的时候,得看家世、看全力、看财富、看人数,倒是成鬼后,全看自身是否强大,也是可笑。
看着没能反应过来的孙光宗,她恶狠狠道,“离我远点,否则,”她比了个割喉的动作,威胁之意明显。
孙光宗不自禁后退一步,打了个寒颤,他怂怂地退后,而后,追赶上方才离开,将这片空间让给两人的老妪。
“呵!”她冷笑一声,转而查看起周围的环境。
这应当是一处属于孙家的阴宅,三进的宅院结构,除去周围有些阴森恐怖外,与阳间正常的宅院没什么区别,当然,还得忽略宅子里那随处可见的、如一张小小纸人般的傀儡下人。
真是不公平,富人在阳间享受有钱人的生活,在阴间照样能靠着后人的供奉风光得意。
而现在,她就要拨乱反正了,说来也怪孙家人自己,在阳间,原主与孙家的婚事一应手续齐全,使得如今的她在孙家阴宅也有着主人的地位。
招招手,唤来一个小纸人,小纸人有些迟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动作,颠颠跑过来。
“宅子里一共有几个人,几个跟你一样的纸人,还有其他的存在吗?”
说归说,真动手还得提前打探清楚消息,做好充足的准备。
小纸人不会撒谎,甚至没有撒谎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回答,“宅子里有三位主人,分别是老主人和老夫人,以及小少爷。纸人加上我一共有三十五个。”
阮柔点头,又问,“我如果要撕了你,你会怎么样。”
“我会死。”小纸人继续诚实道。
“那我打你的主人呢?”阮柔好笑问。
“主人的行为,纸人无法干涉。”
“很好!”阮柔表示十分满意,这样,她将孙家赶出孙宅的时候,就没人出来阻止了。
正想着什么时候开始,就听不远处方才的两人去而复返。
“阮氏,你好大的胆子。”老妪一脸凶相摆着祖婆婆的谱,而她左手边搀扶着的,不正是方才被她吓走的孙光宗吗。
“哟,这么大人了,还会叫家长啊。”阮柔讥笑一声,旋即爽快道,“正好,本来还想再了解一下,再跟你们算账,既然你们主动找上来,那就现在也挺不错。”
“什么?”老妪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而孙光宗面上已经恰当地出现了恐惧之色,他比老妪更清楚,方才那股子对阮五娘自内心悠然而发的恐惧,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是一种来自魂体本身的直觉,就像,他天生低人一等。
灵魂还有等级之分吗,孙光宗不知道,自从一年前死后,他就直接来到了孙家的阴宅,过上了与阳间相差无几的生活,对外界几乎无甚了解。
没给他们太多的反应时间,阮柔尝试着释放出属于鬼魂的威压,用言语很难说清这种感觉,但阮柔就是知道,自己比眼前这两个鬼魂要高级不少,光凭借所谓的威压就能够压制他们,让他们驯服。
事实也的确如此,随着无形的威压碾压,老妪和孙光宗都被强迫垂下了身子,半弯的腰显示了他们的不甘心。
“阮氏,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你的长辈,光宗是你的夫君。”老妪显然不大适应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当即训斥道。
阮柔没有收手,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好笑道,“人都死了,还要维持阳间那套规矩呢,本能没有告诉你,谁的拳头大,谁就说话算数吗?”
不出意料,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反之是投来的两道怨恨的视线。
所幸阮柔也不指望跟他们讲道理,靠着强大的威压,直接一路将人赶到了孙家门外。
喊上两个纸人关上大门,而后,用自己的气息将这座孙宅标记,让其他人进不来,这才安心回去。
离开的阮柔走得痛快,可门外,怎么也进不去的老妪和孙光宗就有些懵了。
“奶,这怎么办啊?”孙光宗欲哭无泪,本以为是大好事,结果,乐极生悲。
老妪好似气得狠了,重重喘着粗气,“哼,小贱人,仗着自己是枉死的,就改这么无法无天,走,去找你爷回来教训她。”
于是,两人放下狠话,灰溜溜走了。
阮柔可不知道这些,宅子里只剩自己一鬼后,她就累极直接睡了,大概新生的鬼魂使用了力量会很虚弱吧。
一觉醒来,差使纸人奴隶摆上饭菜,阴间的饭菜当然也不是正经饭菜,而是香火供奉。
当然,对于如今的阮柔来说,这桌饭菜很是丰盛,毕竟阳间的孙家富裕且惦记下面的亲人,故而供奉就格外勤快。
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阮柔摸摸肚子,竟神奇地感受到了饱腹的味道,十分满意的她吩咐纸人们将桌上的饭菜撤了,正思忖要干些什么,以及怎么才能去往阳间,就察觉自己束缚在孙家阴宅的保护罩传来一阵震荡。
只是很可惜,那股力量比起自己的,还是稍逊一筹,故而保护罩虽然晃晃荡荡,却始终稳当,不曾破开一个缝隙。
而门外,已经响起了破口大骂。
“阮氏,你个缺德冒烟的,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这是我们孙家,你凭什么住在里面。”
一连串的咒骂传进来,阮柔思考的空间彻底没了,不耐烦地起身,决定会会外面的孙家鬼。
“嘎吱”一声,门开了,她在门内,门外则是老妪和孙光宗,以及一个陌生的老翁,想来就是孙光宗的祖父。
与孙光宗有些相似,那老头长得一身书生相,看着颇有几分文质彬彬的形象,只阮柔看着就想起一个词,“衣冠禽。兽”。
“阮五娘是吧,不如,我们聊聊?”对方开口,并无怒气以及辱骂,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有什么好聊的?”阮柔笑,“聊你们是算计我结冥婚然后成为如今的一抹冤魂吗?”
被阮柔认定为不怀好意的孙有才,此时也颇为头疼,毕竟,他自己也就是一个普通鬼魂,不过因为在阴间待的时间长了,懂的稍微多些,只力量依旧比不过对方。
先前老伴见孙子一人在地下孤孤单单,便念叨想要结一门冥婚,他听见后也没反对,毕竟,不管生前死后,作为孙家的老爷,他都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配个冥婚,在他看来,不过在阳间买给人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直至婚事已成,只等人咽气就会被动来到孙家阴宅,他压根没放在心上,结果却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鸠占鹊巢,明明是他们孙家的阴宅,这女鬼不过仗着被埋入孙家坟墓,就敢如此肆意妄为,简直可恶。
但阴间与阳间不同,碰上这么个凶性大的,拳头比不过人家,就拿对方没办法,故而他只得好声好气商量。
“阮五娘,我知你怨恨,可你的事也不能全怪我们,”孙有才顶着威压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们孙家是要配冥婚,可你就没想过,为何是你,而不是旁人吗?”
“为什么?”阮柔假作好奇,看他能说出什么歪理。
“当然是因为你的爹娘,他们不过因为十两银子,明知是配冥婚,还将你送过来,毕竟我们孙家做事可没怎么遮掩过。”
不过祸水东引,阮柔有些失望,兴致缺缺道,“放心,收拾完了你们,他们我也不会放过的。”
她话说的轻飘飘,孙有才却听得心惊胆战,连自己的家人都不在乎,这恶鬼的凶性可真够大的,也是自家倒霉,他可是听说好几乎人家都娶了鬼媳妇,个个温顺听话得很,怎么这个就生了一副反骨呢。
除了哀叹自家倒霉,孙有才也没其他办法,他丧丧道,“那你到底要做什么,就把我们赶出去吗?”
“嗯,想瞧瞧你们没了孙宅会怎么样。”阮柔显得饶有兴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孙有才却是脸色煞白,也不知道那副鬼脸是怎么表露出神情的,总之,不大好看。
作为阴间的一个老鬼,孙有才在下面已经待了有几十年,了解得也比阮柔多上不少,故而,十分清楚,鬼魂离开了阴宅会怎么样。
如阳间遮风挡雨的屋子一般,阴间的宅子也是能护庇他们鬼魂的,若失去阴宅,则会沦为孤魂野鬼,其后果,绝不是孙有才想看见的。
要知道,阴间可不全然安全,一般的鬼魂之间默认的规矩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这规矩却约束不了厉鬼以及部分实力强大的鬼,没了保护自己的阴宅,除去这种外在的风险外,更危险的是,他们再也不能享受到阳间后辈子孙的供奉,魂体得不到供养,只会越来越虚弱,直至彻底湮灭。
愿意滞留阴间不去投胎的鬼魂,大多是眷恋阳间亲情与钱财权,不舍得重新开始,但若魂飞魄散,反倒不如去投胎了。
第366章 沟通不畅,孙有才无奈看着大门再次关上,忍不住狠狠抽了隔……
沟通不畅,孙有才无奈看着大门再次关上,忍不住狠狠抽了隔壁老妪一巴掌,“瞧你干的好事。”
老妪捂着脸,顿时泫然欲泣,“你打我做什么,给光宗娶媳妇的事你不是也同意的吗?”当时一起做决定的时候不说,现在出事了就知道责怪自己。
被揭出现实,孙有才不大自在,强自维持着脸面道,“你去问问一鸣,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挑一个听话的吗?”
老妪这才转移了注意力,恨恨道,“娶妻的事,一鸣一个大男人知道什么,我看,说不定就是那毒妇做的,故意弄个搅家精来折腾我们。”
孙有才睨了一眼老伴,懒得点明她的小心思,这俩婆媳在阳间的时候就不对付,如今一阴一阳搁着,关系也没能修好,只是淡淡道,“一鸣媳妇就是看不惯我们,总不能故意折腾光宗吧,那可是亲儿子。”
此话一出,老妪也知道自己的猜测多离谱了,讪讪低头,“等晚上我去找一鸣媳妇问问。”
阴间是没有日夜之分的,事实上,整片阴间都是一片阴沉灰暗,似是永远席卷着风。尘的荒漠,枯寂荒凉,没有生计。
但鬼魂们却不能随意去往阳间,阳间自有正气,尤其有太阳的时候,实力弱一些的鬼魂说不定触之即伤,故而,一般只有晚上,滞留阴间的鬼魂才会去往阳间,或给亲人托梦、或见见阳间的热闹。
老妪所说的晚上问一问,其实就是托梦,一般生人不能见鬼,也唯有托梦才能相见,上次叮嘱儿子儿媳给大孙子娶媳也是走的托梦。
两老鬼商量的时候,孙光宗一言不发,他下来才只有一年,魂体不强,对阴间了解也不深,只有听着的份,但他却突然萌生了一种转世的想法。
做人的时候他风光得意,是整个孙家的骄傲,就是可惜没能考中秀才,结果到了阴间,书本没了、科举没了,每日无所事事,要不是眷恋阳间的亲人,他恐怕早就去投胎转世了。
但,这种想法他却不敢说出口,爷奶还在,自己就要离他们而去,这可是大不孝。
最终,一家沉默地等待,直到阳间一片黑暗,大多数人陷入睡眠,老妪这才出了阴间,径直来到头顶的孙家阳宅。
夜深人静,此时孙宅熄灯闭宅,老妪熟门熟路来到主院,进入孙家当家主母孙母的梦中。
“孙氏,你是怎么挑人的,就给光宗挑了这么个恶妇?”老妪开口就是指责,而孙母在婆婆的威势下过了许多年,即便察觉不对劲,第一反应也是认错。
只见她低下头,先是认错,“娘,我错了。”只是她还有些不解,忙问道,“娘,我给光宗的媳妇是特地挑的,穷人家的女娃,瘦巴巴听话得紧,为了她配得上光宗,我还特意养了几个月,从没见她大声过,怎么会是个恶妇呢,若是不听话,你和爹好好教一教就是。”
这话若是放在一天前,老妪都觉正常,偏此时,就跟特意嘲讽她似的,她一张老脸顿时板正起来,“哼,也得我教得了。”
孙母察觉不对劲,不悦道,“娘,可是那丫头不听话,她一个乡下丫头配咱家光宗都算光宗耀祖了,还敢挑三拣四不成。”
老妪哪里好意思说对方如今鸠占鹊巢,将他们孙家的阴宅都给占了去。
“总之,你明天去把她的家人都带过来。”老妪扔下一句话,懒怠跟人多说,就从梦中消失。
屋内,孙母惊醒,半信半疑,见到一旁同样的孙父,忙问,“你也见到娘了?”
男人摇头,“是爹给我托梦了,让我把那阮家人带过来。”
“娘也是这么说的。”两人一对,虽然说辞上有些许不同,可要求都是一样的,就是将阮家人控制住。
此时还是深夜,再急也没有这个时候喊醒下人去找人的,夫妻俩躺在床上,睡不着,索性讨论起方才的梦。
距离他们将棺材埋下已经有两三天,按理说,人也该下去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孙母疑惑问,“娘她看起来很生气,不是那死丫头在下面做了什么错事吧?”
孙父摇头,“爹也没有多说,明日先照做,等之后再说。”
孙母自然应了,想起大儿子,又是几分伤感,忍不住叮嘱,“耀祖那儿,我知读书要紧,可你也不要逼得太紧了,似咱们这样的人家,只要肯认真读,功名是早晚的事,你又何必。”
孙家下一代共有两子,长子孙光宗,正是青年人才,可惜上了考场身体支撑不住,回来后感染风寒、高热不退,一命呜呼,唯留下个小儿子孙耀祖,光宗耀祖,可见孙家长辈对其的期许。
孙父沉默点点头,儿子的死,也是他心中的痛,大儿子因为早产,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却在读书一道上颇有天分,小小年纪就考中童生,若不是身体问题,如定然也是个秀才公,说不定也在阳间娶妻生子,不至于沦落到阴间娶一个农家女,还为此招惹来麻烦。
孙家人鬼一齐忙活的时候,阮柔也没闲着。
她出了阴世,来到阳间,还颇有些新奇,特意去更夫面前晃了一圈,确定人真的看不见自己,这才飘远,唯留原地的更夫狠狠打了个喷嚏,带动手中灯笼烛影摇晃。
循着原主的记忆找到阮家二房,一间茅草盖成的破屋子,里面曾住着阮父阮母与七姐妹,如今还添了一个小弟。
与一般人家的父母在不分家不同,阮家二房因着生了太多女娃,被父母不喜,大房嫌弃,阮家二老赶在大房的宝贝大孙子成婚前,将二房分了出去,如此,只有三个孩子的大房,压力骤减。
分了家,亲人情分却还在,当然,这情分仅体现在大房需要人干活的时候。
偏阮家二房夫妻惦记大房的侄子,丝毫不敢不从,甚是上赶着送几个女儿倒贴干活,时常忙一整天都没一口饭吃。
直到二房七朵金花后,生下唯一的儿子,阮母这才腰杆挺了起来,彼时,几个女儿一一出嫁,带来大笔的彩礼,饶是大房眼馋也没占着半点便宜,全被阮母好生收起来,说是以后给儿子娶媳妇。
这些全都是原主的记忆,如今想来,阮柔只替原主姐妹觉得心酸。
多想无益,阮柔回神,先去原主先前居住的屋子看了看。
阮家这破屋拢共两间房,一间是阮父阮母带着宝贝儿子睡,辛苦得来的儿子,自然不错眼地盯着,就连睡觉都不敢叫人离了跟前。
另外一间屋,说是七姐妹的房间,其实跟杂物房共用,整个屋子,东边堆着快要积压到屋顶的杂物,乱七八糟,穿破了舍不得丢的衣物,破了几个大洞的筲箕等等,只留下一小片的位置,放置着一张床。
此时的床铺上睡着两个小女孩,都是瘦瘦小小模样,头发枯黄,穿着一身破烂衣裳,同样破旧的被子只勉强遮住两道小身形。
阮家拢共生了七个女儿,如今也只剩这两个还完好的,除去原主这个早早死了的,前面四个活着恐怕也是生不如死。
替两个小丫头拢了拢被子,被子梆硬,触之冰凉,哪里有一点保暖的作用。
心念一动,阮柔将两间屋子的被褥互换,崭新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厚重被褥盖在两个小丫头身上,原本瑟缩的身形逐渐伸展开来,她遂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感谢魂力,虽然她不能直接触摸到阳间的存在,却可以通过魂力搬运些东西,才不至于什么也做不了。
做完这些,她重新来到隔壁的主屋,阮父与阮母两人分别谁在床铺的两侧,中间是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娃,白白胖胖,好似年画上菩萨身边的童子,喜人得紧。
若是其他场合,碰上这样讨喜的娃娃,阮柔说不定也会心生欢喜,可农家能长成这样,本就说明其扎根在其他人的血肉上成长,从他身上,阮柔只能看见原主姐妹五人的悲惨人生,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喜欢。
忽略小孩,阮柔在阮父阮母两人中间纠结了会儿,选择了阮父,谁叫这个家阮父当家做主呢。
摸索着学会进了人的梦境,阮柔先来了一套厉鬼索命的哭嚎。
“爹啊,女儿死的可真惨啊,你好狠的心,可知女儿死得有多冤”
声声泣血,字字诛心,却都不如眼前情景可怕,险些让阮父吓破了胆,只见眼前一白衣女鬼,浑身染血,面色青紫,手指甲足有一只手那么长,幽幽闪着寒光,相貌与他的女儿五娘足足像了十成十。
他踉跄倒地,一边狼狈地往后退,一边涕泗横流地解释,“五娘,爹娘也不想的,可架不住那孙家强逼啊,你若是死了,就去找那孙家报仇吧。”
“我已经去过孙家了,他们说是你为图钱财,才将女儿送去配冥婚的,爹啊,你们谁说的才是真的呢?”
阮父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暗恨那孙家真不是个东西,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还将黑锅往自家身上丢,眼珠子飞快转动,咕噜噜不知想着什么主意。
终于,赶在阮柔的身影追上他前,他慌忙出声,“五娘,我是你爹,哪里会害你,都是那孙家以势逼人,爹娘不得不应啊。”
“那大姐、二姐呢,三姐四姐呢,都是你被逼无奈?”阮柔问。
阮父这下结巴了,再也解释不清,毕竟前面四个女儿如今过的什么日子,有目共睹,可没孙家这个幌子扯。
第367章 阮父不由得回忆起四个女儿如今的日子。 大女儿……
阮父不由得回忆起四个女儿如今的日子。
大女儿是家中最懂事的,三四岁上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别的不说,最是听话不过,十五岁时被他许给了隔壁村的老光棍,也没说出一声不愿意。
老光棍一把年纪,都三十好几了,还没娶媳妇,他当时想着肯定攒的钱不少,要了二两银的彩礼,老光棍果然痛快应了,他还有些后悔,自觉自家女儿卖的价低了。
至于二女儿,比大女儿小上三岁,彼时刚得了老大的二两聘礼,心中蠢蠢欲动,就没忍住把十二岁的二女儿许给了同样隔壁村的周寡妇家,得了五百文,回来后媳妇说得的钱有些少了,倒不如多养几年。
故而后面的几个女儿都是养到了年龄才许出去的。
老三打小长得漂亮,绕是没吃喝什么好的,也出落得旁人家的闺女伶俐,十四岁就被村子里的葛地主家看上,给了足足五两银子,纳为了妾氏,就是可惜性子太过木讷,进了葛家几年,也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让他成为葛家外家的小心思跑了趟,听说后来被葛地主不喜,贬成了丫鬟,他也就懒得管了。
至于老四,生在中间,不甚懂事,长得也不漂亮,唯独一身力气极大,还时常顶撞长辈,是几个女儿中他最不喜欢的一个。在十五岁时一次顶撞后,他一气之下,将人许给了同村古家的傻儿子,好在人家不嫌弃,还极喜欢那大力气,说是能制住他家那傻儿子,二两银子欢喜将人接了去,偶尔在村里还能看见。
若说前面四个女儿仅是嫁得不好,起码还活着,那么五女儿就真的是丧良心了。
配冥婚的缺德事,也亏那孙家说得出口,他一开始也犹豫过,可谁叫孙家给得太多了呢,足足十两银子啊,他前面四个女儿加起来也没卖到那么多,就是真死,也值了。
其实自从孙家将人接过去,他就悄悄打探过消息,前几天听说人下土了,他远远的看过,虽然浑身被捆着,可穿着一身绫罗绸缎,被养得极好,一副大家少夫人的做派,他心想,起码享过福,死了也不算白来一趟。
哪里想到,都说人死如灯灭,成鬼后竟还找上门来了呢,且一看就是厉鬼的模样,他可惹不起。
偷觑一眼鬼魂女儿,阮父低头,嗫嚅着道,“五娘,爹知道对不起你,可也是穷的没办法了,要怪就怪那些富人太过狠心,看在爹娘生养过你一场的份上,原谅爹这一次吧。”
阮柔只是不理,径自出了梦境,她本来无事想好好折腾一番阮家人,现在却突然想去看看原主的姐姐们,四个苦命人。
先去的是距离较近、位于本村的三姐和四姐,三姐嫁的是本村的葛地主家,说嫁也不恰当,毕竟名义上算是奴仆,时下地主家是没有正经纳妾资格的。
作为宁山村的一个小地主,葛家自然富贵,在宁山村拥有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宅院,修得富贵气派,她要找人也不难,从上空飘了一圈,就在一处荒僻的小院子里找到了阮三姐。
从居住环境看,阮三姐显然过得不甚好,起码,不像一个妾氏的待遇。
阮柔蹙眉,小心入了梦,没有如之前一般强制打断原有的梦境,而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只看着看着,心内不由酸酸涨涨,难受得厉害,因为眼前这一幕分明是阮大姐还在家时,七姐妹难得一次背着爹娘,烤了一窝鸟蛋时的情景。
拢共十个鸟蛋,七姐妹一人一个,剩下三个被姐姐们塞给下面年纪最小的三个妹妹。鸟蛋其实很小一只,压根添不饱肚子,可唇齿间留下的那股香气,却似能带来无限的满足。
吃完后,熄了火,七姐妹相视一笑,可惜的是,为了避免暴露,七人依次漱口,确保隔着一段距离再也闻不见鸟蛋的香气,这才敢结伴回家。
仅有的一次小美好,却是七姐妹共同拥有的最美好的记忆,于这群不受父母期待长大的女孩们来说,彼此互相照顾、一起长大,姐妹情可想而知。
不等她思绪发散太多,眼前场景猛然转换,变成了葛家宅院后门处,门内是阮三姐,门外是阮父阮母,似是起了些争执,双方面色都不大好看。
她凑近了些,听见阮三姐说道,“爹娘,古家那人是个傻的,真的不能让四娘嫁过去。”
“不嫁还能怎么样,”阮父不耐烦道,倒是阮母劝慰了几句,“三娘啊,爹娘也是没办法,家里穷,如今有了你弟弟,总要好好养着,那古家媳妇是个脾性好的,不会亏待了四妹去。”
阮三姐无奈,面露痛苦之色,她几乎是央求着道,“爹娘,那古家出了多少银子,我给你还不行吗?”
“真的,你身上有钱?”阮母一喜,与阮父飞快对视一眼,眼中算计之色一闪而过。
之后的事,不用看,阮柔都猜得到,如阮父阮母这般人,阮三姐出钱,只会让其得意于多了一笔钱,哪里会去考虑这笔钱三女儿是如何才能积攒下来,且更为残酷的是,钱拿了,却照样将阮四娘嫁了过去。
阮三姐被困葛家,作为后院的妾氏,她甚至不如一般的下人丫鬟自由,按葛家主母的话来说,若是随意出去,混淆了葛家血脉可怎么办。
故而,等阮三姐得知消息,已是阮四娘出嫁当日,阮三姐只能狂怒、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四妹进了古家,成日伺候一个傻子,听说那傻子力气极大,又是个不服管的性子,时常对着妹妹拳脚相加,好性子的古家人也只是旁观而已。
如此,阮父阮母犹不满足,之后三番五次拿着弟妹做要挟找她要钱,一开始迫于无奈,想着妹妹们的日子能好过一些,硬生生从自己的份例里挤出来给了,可结果依旧不变,送出去的钱就跟进了无底洞般,妹妹们的日子丝毫没有好转。
时日久了,她才彻底死了心,不再用心积攒钱财,好在也不用去讨好葛家的老头子,一个人虽受冷落,可因为无宠,反倒不招主母的眼,安生在后院过日子,直到听说爹娘将五妹许了孙家配冥婚,忍不住再次求上门去,得到的回答却让她冷如心扉。
“你也是个靠不住的,你妹妹不许给孙家,那十两银子你来出啊。”
阮父理直气壮地指责,丝毫没有丁点愧疚之心,可阮三姐此时又哪里来的银子呢,浑身上下不过二钱银子,即便有,谁能保证爹娘不会如四妹那次般,出尔反尔呢。
于是,再次眼睁睁看着五妹被卖,那一日,阮三娘甚至都不敢露面,是愧疚,是懊悔,也是自责。
随着场景一点点变幻,阮柔的怒气逐渐被点燃,只觉方才待阮父太过客气了些,这样的人,压根不配为人父。
待梦境场景消失,回归一片虚无,阮柔方才现身于阮三姐眼前,叫了一声三姐。
本以为阮三姐会欢喜,却不料她竟是痛哭一声,“五娘啊。”
“三姐,你怎么了。”阮柔结巴,紧张问道。
阮三姐却只是哭,好似要把一辈子的泪都哭完,阮柔没动,就那么任她倚靠着,感受心底那股淡淡的哀伤,她感觉,阮三姐可能猜到她已经死了。
果不其然,好半晌,阮三姐才勉强止住了抽泣,巴巴地问,“五娘,你在地下还好吗?”
猜测成真,却并不令人欢喜,阮柔故作轻松,“挺好的,阴间可比在阳间好多了,不用再干活、挨骂,而且啊,我比孙家那几个鬼的实力都强,如今占了孙家阴宅,都可以算是山大王了。”
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阮三姐却笑不出来,小五明明才那么小。
气氛有些凝滞,阮柔不知该怎么劝,又等了好一会,阮三姐喃喃,“也是,活着就是受罪,倒不如死了好,五娘,不如三姐跟你下去作伴吧。”
“三姐,这可不行。”阮柔被唬了一跳,忙劝解,“三姐,咱们几姐妹没摊上个好爹娘,日子已经够苦了,如今地下有我就够了,我还想看着你和大姐二姐、老六老七一起过上好日子呢。”
“好日子?”阮三姐歪头不解。
阮柔回她,“对啊,如今有我,我会帮你们摆脱现在的生活,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正常人的日子该是什么样的呢,不用被人买卖,辛勤努力劳作可以获得饱腹的食,一家人在一起平淡却幸福地生活。
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在阮三姐眼中,却已然是遥不可及的梦。
她忍不住喃喃,“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可是鬼哎,人不都是怕鬼的吗,以后我会护住你们的。”阮柔话说得信心满满,她不做恶,却希望能护住几姐妹脱离苦海,摆脱阮家开启新的人生。
就在两姐妹陷入对未来的美好幻想时,阮柔心中一惊,本能在提醒她,时间不多了。
想来是快天亮了,她顾不得更多,忙朝顾三姐叮嘱,“三姐,你可不要做傻事,等我再来找你,你要相信,我们一定可以过上好日子的。”
“嗯。”阮三姐重重点头,这一刻,如枯水般的心田,忽又涌上一股名为希望的源泉。
另一厢,从阮三姐的梦境中离开,阮柔抬头,果然,外面天色微明,眼看着太阳就要出来,她慌忙赶回阴世入口。
转瞬,阳光倾泻铺满大地,阮柔忍不住庆幸,幸好赶回来了。
第368章 当夜,阮家。 阮父从梦中惊醒,惊慌地左右四顾……
当夜,阮家。
阮父从梦中惊醒,惊慌地左右四顾,低喊了几声,“四娘?”
无人回应,本以为只是一场噩梦,低头,却觉手中触感不对,粗糙硬实,根本不是白日刚晒过的绵软被褥。
慌忙下床点亮桌上的蜡烛,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知何时,原本的被子被换成了一床旧被子,再去看门闩,严严实实,不曾被打开。
一瞬间,冷汗染湿了衣襟,正自惊慌无措间,就见阮母同样醒来。
他忙凑过去,问,“你也看见五娘了?”
阮母是被阮父一系列动作吵醒的,闻言满是不解,“当家的,你胡说什么,五娘不是在孙家吗?”
“可,可,”阮父结巴,他到底说不出,阮母却已经反应过来,“前几天,不是说,送她下去陪孙家大少爷了吗?”
话说完,只觉屋内吹过一股凉风,阮父打了个寒颤,朝着屋内小声问,“五娘,你还在吗?”
半晌,无人回答,他才松了一口气,复又坐回床上,仍旧心有余悸。
一旁,阮母见他一系列动作心生不好的预感,再低头看见被子,忍不住问,“这不是六娘她们的被子吗,当家的,你换了被子作甚,别冻到咱们宝儿。”
“不是我换的。”阮父无力道,不等阮母再问,他悄然道,“是五娘回来了。”
瞬间,一股冷汗席卷,阮母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向来信鬼神之说的她没多怀疑这个说法,只喃喃道,“难道五娘真的去了,可这还没到头七呢。”
时下一向有做七的说法,头七,亦即亡者死后第七日,有传言亡魂可归家,生者需设灵牌、焚香明烛,供献酒肴祭奠,余下六七,则坟地烧供纸钱,直至七七四十九日,亡魂离去,方才算了结。
如今,距离棺材下地才三四天,怎的就来了呢。
阮父气她关键时刻还想这些小事,气愤道,“还能为啥,人家头七是惦记活人,她回来就是来讨债的。”
此时尚且夜深人静,别说家禽,就是鸟兽虫鸣都听不见一丝,整个世界都安静地好似与世隔绝。
一时,两人互看一眼,都觉屋内凉飕飕,再看床上的破被子,怎么都不敢再待下去。
两人互相搀扶着,阮母还没忘记宝贝儿子,小心将人裹好,一家三口来到隔壁屋,果见簇新的被子铺在床上,两姐妹正睡得憨甜。
“这俩讨债的。”阮母第一反应是生气,就要冲进去抢回被子,被阮父拦住,“算了,左右我也睡不着了,先给她们盖一晚吧。”
若不是他那四下逡巡的眼神,阮母还真信了他状似体贴的话。
这屋子太小,除去一张床外,再无多余可下脚的地方,偏阮父碍于不知是否存在的五年的鬼魂,不敢直接去唤醒,只得委屈自己来到前厅,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不敢睡,也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估摸鬼不在了,阮父才僵着舌头问,“去做饭吧,待会还得出去干活呢。”
久违的,没有咒骂,阮家两姐妹睡到了自然习惯,犹觉做梦般,阮老六年纪到底大一些,睁眼就是后怕,连忙翻身起床,“七娘,快起来,做饭迟了。”
阮七娘同样慌慌张张起来,披了件衣裳就跟着往外跑,结果刚冲进厨房,就见背着孩子正在灶前忙活的阮母。
“娘。”两姐妹暗道不妙,做好挨骂的准备,结果却出乎意料,阮母的态度算不得多和善,却也没破口大骂,只淡淡道,“行了,来端菜吧,马上吃饭了。”
姐妹俩晕乎乎断了碗碟出来,都没回过神,只以眼神互相询问,却无果。
一家五口沉默地吃着早饭,阮家的氛围一向这样,除了吩咐干活外,阮父阮母一向是懒得搭理家里女儿的,此时却听阮父忽然开口,“昨晚睡得怎么样?”
“啊?”阮六娘还以为是迟来的责骂,低头,如鹌鹑般回,“挺,挺好的。”
“没遇见奇怪的事吧?”阮父探究的眼神盯着她们,像是要窥探什么秘密。
“没有啊。”阮六娘回着,隐隐察觉些许怪异,这股奇怪一直持续到回屋,见到床上那床被子,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几乎是有些惊慌地拽着阮七娘,“七娘,床上的被子!”
瞬间,阮七娘露出同款震惊脸,“这不是爹娘的被子吗?”对被子,她们倒是很熟悉,毕竟如今家里的家务活都归了她们,当然包括晒被子、拆洗被套这些了。
“肯定是出什么事了!”阮六娘斩钉截铁道,爹娘上好的被子莫名其妙到了她们的床上,这就算了,且看他们还没有拿回去的意思,兼之方才饭桌上阮父的试探,她可以肯定,却猜不出原因。
阮七娘有些慌张,看着床上的被子,询问,“六姐,这辈子要给爹娘送回去吗?”
“不,”阮六娘眼神流转,思考了会儿才咬牙道,“不,我去问问要不要送回去。”
不问还好,一问,顿时给阮父出了个难题。
谁不想睡好被子,若是可以,他当然希望把被子拿回来,如今正值初秋,天气逐渐转冷,那床破旧的硬被褥压根不保暖,奈何,他不敢。
摸不准阮五娘到底是回来看一眼,还是以后夜夜都要来,在其明显对自己有怨气,且有意看顾两赔钱货后,阮父便不敢轻举妄动。
“你先盖着吧,等我要的时候再说。”纠结半晌,在被冻几天、和被鬼女儿找麻烦之间,阮父暂时选择了前者,反正还是初秋,冻不死人。
阮六娘心中震惊,甚至觉得阮父脑子坏了,面上却不露,只乖巧回着,“哦,知道了。”
阮父如今瞧见女儿就糟心,忙挥挥手,“行了,去干活吧,别杵在跟前偷懒。”
阮六娘闻言,忙一溜烟溜了,与阮七娘凑在一起,边干活边猜测,可惜怎么也想不到五娘变成鬼后上门算账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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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几乎与阮家同样的时间点,孙宅内,孙父孙母也开始了行动。
孙家的下人们今日很奇怪,怎么主子起得比他们还早,唯有资历老、与主子们走得近的几个老仆和管事心中不妙,这是又闹幺蛾子了,毕竟上次这般,还是几个月前,老爷夫人非要给早死的大少爷们配冥婚,净敢遭天谴的事,不知这回又是为何。
管事们战战兢兢去听令,就听自家老爷吩咐,“去把那阮家那两口子带过来。”
按理,哪怕是冥婚,孙家与阮家也是正经结了亲的,勉强称得上亲家,但孙父这么称呼,明显没把人当正经亲戚走动的意思。
“阮家那两口子?”反应慢的还没回神,反应快的就已经在心内哀叹,果不其然。
奈何做下人的,只有听主子的份,孙家大管事领了几个下人就往阮家去,也不多解释,就一句,“老爷夫人要见你们,”就直接把人带走了,这不免叫阮六娘阮七娘更为奇怪,难道是五姐的事出了变故。
年纪不小的她们自然知道,五姐是被爹娘卖给孙家配死人的,也争过闹过,甚至怂恿五姐逃家,可又能逃去哪呢,没有户引、没有银钱,一个独身女子出去的下场可能比死更可怕,最后还是只能接受。
五姐“出嫁”那天,三姐妹哭了一整晚,前几日,姐妹俩又哭了一场,为五姐、也是为自己,都说物伤其类、唇亡齿寒,前面的五位姐姐没一个有好结果,轮到她们不过早晚的事罢了。
阮父心慌,想起昨晚阮五娘入梦,担心莫不是还去了孙家老爷夫人的梦中恐吓,这么一想,脚下就先软了几分,走路一步一停,最后是被孙府的下人们架着去的。
宁山村占地面积不小,其中还包括了两座山头,村东边有一条溪流穿行而过,故而村中农田的粮食产量一向不错。
可惜的是,风调雨顺没便宜大多种地的老百姓,概因村中田地大都握在本村两个大地主手中,村民们只是佃农罢了。
葛地主是其一,另外一家就是孙家,且比起前者,后者家中时常出一两个读书人,有着当官的祖宗,在村中百姓眼中更多了几分尊贵,于阮父而言,同样如此。
故而,当初将女儿许给孙家那个童生大老爷,哪怕对方是个死人,阮父也不觉得自家女儿吃亏了,毕竟那可差点就是秀才老爷呢,如今被孙家传唤,在他眼中,跟被官老爷逮走也没多少差别。
颤颤巍巍到了孙家宅院,阮父试探着打听,“大老爷,不知孙老爷找我们,可是有什么事?”
管事却只是睨他一眼,并不回答,板着脸,“等到了就知道了。”
阮父讪讪,终于被押着到了偏厅,上首高高在上的正是孙家老爷夫人。
上下之差,云泥之别,阮父顿时不敢吭声。
只见孙老爷眼神示意孙夫人,示意她开口,孙夫人梦中被死去的婆婆训斥一顿,正满心不高兴,人死了还不安生,好在对着阮家人说话也无需客气,直接发问,“阮家的,你们家阮五娘可是做了什么好事?”
语带责怪,又牵扯昨晚刚见的五娘鬼魂,阮父没弄明白,就一下全招了,“老爷夫人见谅,真不是我,是五娘那死丫头自作主张,若有冒犯之处,你们尽管教训就是。”
瞬间,孙母的脸色阴沉如水,人都死去地下了,哪有自己教训的份,这人莫不是在咒自己早死?
第369章 就在孙母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之时,阮父阮母险些被吓到跪下,……
就在孙母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之时,阮父阮母险些被吓到跪下,好在孙父及时打断了粘稠的气氛
他带着些书生气,看着要比孙母好说话得多,此刻温和着眉眼,说的话也斯斯文文,“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五娘既然成了我们孙家的姑娘,就要好好做一个好媳妇儿,你们阮家姑娘没教好,是不是要擎教着点?”
“是的,是的。”阮父一个劲应着,也不去管到底说了什么,还拽了拽阮母,“孩子她娘会教的。”
结果,阮母却是僵硬着脸,几乎哭丧着道,“当家的,你不是说五娘昨晚才回来过吗?”
阮父好似此时才回神,顾不得孙父孙母气势的威胁,双脚顿时软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原地,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孙父眼神一凝,问,“怎么回事,阮五娘回去找你们了?”
阮母有些丧气地回答,“是,昨天来找他爹,还把屋里的好被子换了,依我看,那没心没肺的丫头,就是下去了也要好好教训一番,省得跟个白眼狼一样。”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孙家奶奶托梦说得轻松,可在场的都是活人,谁能教训一个鬼呢。
孙母不满敲击了下孙父,示意他想办法,自己可不想半夜再见到老太太那死人般的视线。
孙父却是话题一转,问,“听说你们还有个小儿子?”
“对,叫宝儿,是我们夫妻俩唯一的孩子。”谈起儿子,阮母可就来劲了,顾不得在场其他人,开口就是一顿夸,直将孙母听得脸都青了,心想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乡下泥腿子还敢叫宝儿。
但意识到情况不对,孙母也不敢表露出来,无他,不敢招惹鬼魂罢了。
别看自家公婆经常托梦就以为鬼魂都是和善的,他们可都听过不少恶鬼索命的故事,还被公婆再三叮嘱过,故而,才想着通过阮家那边来控制阮五娘,再凶恶的鬼也不能对亲爹娘动手吧。
她想的也大差不离,没看阮五娘回去也就只是给人换了床被子,实则没有半点影响,可见其还是眷恋亲情的。
孙父孙母夫妻多年,彼此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眼中的含义。
依旧是孙父开口,今儿他扮的就是红脸,“唉,听着就是个好孩子,可惜就要被耽误了啊。”
“孙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看不起乡下人,而是务农实在艰难,每每看见佃农在田间劳作,我就想起那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来,如此伶俐的孩子,却被耽误在田地中,可惜啊可惜。”
若叫旁人听见,怕不是要笑掉大牙,一个乡下的三岁男娃,既不识字、也不读书,还能看出什么伶俐来。
可眼前是男娃的亲爹妈,只觉自家儿子千好万好,此时听了,自然深以为然,不住点头,随即同样为自家儿子感到可惜,是啊,儿子太优秀,就是他们做爹娘的供不起,否则,出一个秀才,过几年他们岂不是也能跟这孙家一般,成为地主老爷。
瞧出阮家人眼底的可惜和野望,孙母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之色,倒是孙父颇为高兴,只要有在乎的,就代表他们能拿捏住。
他当即表示,“其实我家耀祖身边还缺个书童,凭咱们两家的关系,若不是你家儿子年纪太小,我还真想让人来当个书童呢。”孙父状似开玩笑道。
阮母顿时眼睛一亮,“不小了,我家宝儿虚岁都五岁了,听说贵人家的孩子读书就是这个年纪呢。”她听过不少神童的故事,什么三岁读书、五岁做诗、十二岁当宰相的,想来自家儿子也就缺少一份运道。
孙母心中嫌恶之情愈浓,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眼瞎挑中这么个人家,可一向,才忆起是找的大师配八字,寻了几个年岁合适的姑娘,一共三个,其中两个都是镇上好人家的姑娘,这才将主意打到唯一可能的阮家身上,哪知竟还招来个祸害。
想到此,她脸色越发不好看,恰应了此时说的话,“我孙家的书童能跟着耀祖读书,听夫子的课,可不是谁都能来当的。”
语带矜贵,显得高高在上,阮母却不觉不对,只是为自家儿子可惜,这也是大舅哥呢,就是女儿命薄,没能沾点好处,否则哪里还用为女儿的将来发愁。
此时的她完全忘记,从一开始他们给原主就是配的冥婚,且孙家连一句亲家都不愿意跟阮家人沾染上关系,何来的大舅哥之说。
只听她略带谄媚地道,“孙夫人,宝儿好歹也是五娘的弟弟,他出息了,您也跟着长脸不是”
说了好半晌,直将一箩筐的好话说尽,才见孙母有松口的意思,“做书童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家五娘的事,到底要解决了,否则,我这于心难安啊。”
兜兜转转,显然阮五娘成为了个过不去的坎儿,阮母再迟钝也咂摸出点意思来,当即保证,“老爷夫人们放心,五娘那丫头即使皮野了,等我教训教训,自然会好好伺候孙大少。”
尽管孙父孙母始终没说出具体的缘由,可闭着眼睛都能猜出问题来,阮母这么说也不意外。
双方商量妥当,一对儿希冀解决公婆托梦解决的难题,另一对儿慈父慈母则为儿子能成为书童思考办法。
等被仆人送出孙家大门,阮母还有些恍惚,掐着一旁阮父的胳膊问,“当家的,咱家宝儿真能当书童啦?”
不等阮父反应,她就发出一声惊呼,“我就知道咱家宝儿是个有出息的,我怀的时候,做梦梦见一片金光,跟那几个赔钱货可不一点不一样。果然,如今机会来了,宝儿是个聪慧的,等做了书童,最少肯定也能考个秀才,到时候,我们可就是秀才爹娘了。”
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阮母的嘴角高高翘起,仿佛已经亲眼看见那光辉的一幕。
然而,阮父的话无情打断她的美梦,“还是得先把五娘的事给解决了,这死丫头肯定在下头得罪孙家人了。”
阮母的眼神随之变得恶狠狠,“该死的臭丫头,要是敢耽误她弟弟的好事,就是做了鬼,我也要扒她一层皮。”那凶恶的神情,丝毫不像对着亲生女儿,而像是一个累世的仇人。
阮父喃喃,“只是要怎么解决呢,五娘如今好似成了恶鬼,过去的法子可行不通了。”
过去他们对待几个女儿的方式很简单粗暴,不听话,那就饿几顿,再不听话,多打几顿,只要不是性子死倔的,都跟那家养的狗一样,温驯听话得狠,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是死也没人敢反抗。
可如今局势不同,人鬼殊途,既不能打、也无法饿,无法控制,颇有人让人无可奈何。
“鬼尚且怕恶人呢。”阮母恶狠狠,“就是做了鬼,我们也是她爹娘,生养她一场,让她听话就得乖乖听话。”
若阮柔听到这句话,都要替原主可怜,这是卖了一条命不够,还要卖第二条鬼命啊,可惜的是不知道,此时的她还在孙家阴宅计划着如何解救阮家几个姐妹呢。
两人朝着家的方向而去,阮父眼神一转悠,问阮母,“你家不是有个姑祖母是做这些的吗,先回去问问,有没有办法控制人的。”
阮母点头,“我听我娘说过,那姑祖母嫁人当年就守了寡,一辈子无儿无女的,听说有些道行在身上,只要钱给的够,驱散恶鬼的事也能干。”
“不要吝惜这点银钱,宝儿读书的事最重要。”
“嗯。”阮母点头,所幸如今的阮家也不缺钱,事实上,还颇有盈余,几个女儿的卖身钱,除去大方花费在宝贝儿子身上的,其他都攒了其阿里,想着等儿子长大后建个新房、再娶个能干的媳妇,如今有了更大的前程,确实不需要担忧。
只是到底有些舍不得,阮父担心误事,只得安慰,“放心,不是还有六娘七娘嘛,眼看也快到年纪了,若宝儿能去读书,给挑几个好人家,当是给宝儿日后撑腰。”
为子计则深远,阮父阮母为了唯一的儿子,可谓殚精竭虑,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与之相比,女儿真就相当于路边的野草。
回到家,阮母匆匆忙忙提了些好东西和银子回娘家先打听消息,看那位姑祖母到底有无真本事,而阮父瞧着院子里辛勤干活的两姐妹,难得不是满脸嫌弃,而是颇为慈和地道,“六娘,七娘,你们过来。”
只是,对于阮六娘和阮七娘来说,再温和的阮父都是可怕的,因为其可能随时抬脚给她们来一下,甚至连阮母打骂时的借口都不用找,兼之卖了几个姐姐都是他做主,此刻顿时吓得战战兢兢,唯恐自己要被卖了。
“过来!”见温和不管用,阮父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两姐妹颤抖着走过来,一句话不敢多说。
“你们五姐可回来找你们呢了?”
“没,没有。”阮六娘回应,她甚至不敢大着胆子问一句,五姐是不是真的没了。
“没用的东西,去吧。”阮父一挥手,就要将人打发了,旋即想起什么,叮嘱道,“你们五姐不是个好的,若是她来找你们,说什么都不要信,立刻告诉我,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依旧是阮六娘先站出来回答,只她的内心盘旋着无数疑问。
等无人处,两姐妹凑在一起,怎么也弄不明白其中关窍,小了几岁的阮七娘懵懂问,“六姐,要听爹的吗?”
“不,我们要告诉五姐,爹在找她!”阮六娘斩钉截铁的声音道。
第370章 漫长的白日过去,有了昨夜的摸底,第二天傍晚时分,见太阳刚落……
漫长的白日过去,有了昨夜的摸底,第二天傍晚时分,见太阳刚落山,阮柔就出了孙家阴宅,再次来到阮家。
出来的时候,正巧撞见孙家三人在外虎视眈眈,她回头,又用自己的魂力给宅子套上一层保护膜,这才放心离开。
一旁,预备等人离开后就进去的孙家三人顿时郁闷了。
孙光宗看向亲爷奶,“这可怎么办啊。”
居所定所了一日,三魂都透着些虚弱,孙家爷奶当鬼的时间长,尚且可以支撑,孙光宗这个新鬼却肉眼可见地淡了一圈。
孙有才心中几番思量,到底顾虑孙子,看向阴宅,定定心,做下决定,“咱们先去借个地方住几日,等解决了她再说。”
其实地下阴世跟地表的阳世规矩差不多,既然要找人借住的地儿,就得备礼,老妪摸遍全身上下也没找到能送礼的东西,倒是孙有才掏出了几支香烛。
阴世的人也是要吃东西的,不过鬼魂吃的乃供奉的香火,且不比人,三五日不吃都不妨事,但长久不吃,也于魂体不利。
孙有才经常在外走动,往来需要,这才有随身带香烛的习惯。
“走吧。”孙有才走在前,老妪担心看护着孙子,远远看起来好不可怜。
不过阮柔才不可怜,恶鬼也自该有她这个恶鬼来磨。
来到阳世的阮家,阮柔才发现自己心急来得太早了,阮家人刚吃过晚饭,还没歇息呢。
主屋,阮父阮母吃过饭,吩咐两个女儿洗碗烧水,继而走进屋内商量对策。
好在也不着急,阮柔在阮家上下晃悠一圈,连阮母藏钱的地儿都瞧见了,不过不敢距离人太近,只远远看着。
“你那位姑祖母如何说?”阮父原本是极其看不上妻子娘家这装神弄鬼混吃混喝的老婆子,如今知晓真有鬼魂之事,莫名多了几分慎重。
“姑祖母问了下下具体情况,我都照实说了。”阮母心里不大好受,因着这事,她还挨了亲娘好一顿说,指责她做的太过了。
可她也委屈啊,家里就这条件,为了宝儿的以后,不得不如此,只能怪五娘没福气。
她顿了顿,见阮父没因此发怒,这才继续道,“姑祖母说这事能办,但不能我们来管,嫁出门的姑娘那就是外人,我们就是亲爹娘也管不到了。”
阮父横眉,“那怎么办,孙家可是放话了。”他有些怀疑,“是不是东西送得少了。”
“这倒不是。”阮母摆手,解释,“姑祖母手头有不少积蓄,不差这点,再者说了,她没个一儿半女的,将来还不是靠我大哥他们养老摔盆。”
这话一出,阮父就明白了,颇有些得意地笑起来,庆幸般说道,“多亏了咱们有宝儿。”
“是啊。”阮母深有同感,自从生了儿子,她在家里挺得起腰杆,回娘家也不必被说,更不用听村里人碎嘴她是个只会生女儿的贱命,所以说啊,还是生儿子好。
“其实,姑祖母还说,鬼魂之事阳间人接触多了也不好,所以让我们能避就避,我想着是这个理,宝儿还小,咱俩可不能倒下。”
“嗯。”阮父煞有介事点点头。
兜了一圈,阮柔正听得起劲,结果说到正事,阮母反而凑近了阮父,两人小声交谈起来,愣是让阮柔没能听清楚其中关窍。
第一次做鬼,别看阮柔行动颇为大胆,实则心内也是忐忑的,若真来个人捉鬼捉妖的和尚,还不知会如何。
阮父阮母这边没辙,阮柔索性换了个房间,隔壁,小姐妹俩同样在悄悄私语。
阮柔进来的时候,带起一阵轻风,震得木窗嘎吱了声,惊得屋内两姐妹凑更近了些,细看还有些瑟瑟发抖的架势。
结果,出乎阮柔意料,只见依旧颤抖的其中一个姑娘壮着胆子朝周围看了看,小心翼翼问,“五姐,是你回来了吗?”
阮柔挑眉,还不待做什么,就听她继续道,“五姐,你若是在,就听我说,爹娘已经在想法子对付你了,你赶紧跑吧。”
阮六娘说完这几句就不再吭声,她不知道五姐到底在不在,等了会儿见依旧毫无动静,这才轻舒一口气。
阮七娘等她说完才悄声问,“六姐,五姐来了吗?”
阮六娘没回应,只摇摇头,心中不止失落还是庆幸。
她自然也怕鬼,可只要想到那是平素照顾她们的五姐,就又觉得不用怕,她相信成了鬼,对方也不会伤害两个妹妹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阮柔听完只有暖心的触动,两姐妹知道的不多,阮父阮母算计她方才已知晓一二,但被这两个妹妹提醒,意义又不用。
她想了想,飘了出去,再次带动木窗一阵响动。
这声响过后,阮六娘阮七娘才真的放松下来,黑暗中,印着一层朦胧的月光,姐妹俩相视一笑。
阮柔其实也没有走远,在宁山村内晃悠一圈,听足了八卦,她这才重新进屋。
此时屋内,阮六娘和阮七娘已经依偎着睡着,床上的被子被换回了旧被子,她没再继续折腾,以免给两姐妹招来麻烦。
熟悉的入梦,阮柔驾轻就熟。
两姐妹中,年龄略大些的阮六娘显然是做主的那个,故而阮柔直接入了她的梦。
梦中,一片白茫茫中逐渐露出了其中场景。
阮柔没有太多时间耽误,只能挥手打散梦境,走到阮六娘跟前。
或许是白日做好了心里准备,也或许是在梦中无知无觉,很是轻易就接受了她的到来。
“五姐。”她唤道,一如不久前原主还在的时候。
阮柔应了一声,问候,“六娘,你和七娘近来可好。”
“好,挺好的。”阮六娘回着,反问,“五姐,你在下面还好吗,可有什么事缺的。”
“挺好的,什么都不缺。”阮柔不指望这处境不佳的两姐妹给自己烧什么,身处阮家,顾全自己尚且艰难呢。
“六娘,我来是想问你,若我能带你离开阮家,你和七娘愿意跟我走吗?”
“离开?”阮六娘的眸中先是一喜,随后黯然。
都说唇亡齿寒,上面的五个姐姐都结局不佳,足以彰显爹娘的狠心,她不觉得到自己身上会有什么意外。
况且,以她看,那个弟弟越长大,爹娘对银钱的需求就越迫切,自己纵然不落到五姐的地步,可比起前面的四位姐姐绝对好不到哪去。
这样的情况下,阮六娘纵使为了自己的将来,当然是想离开的,可离开哪有那么容易。
需要的户籍、路引暂且不提,去了外面没有银钱,如何维生,遇到坏人,作为弱女子又该如何逃脱,桩桩件件,阮六娘不是没想到,而是想得越周全就越看清现实的无奈。
而今,五姐问自己想不想离开,她是既想答应,又害怕。
半晌,她到底没舍得拒绝,怯怯地问,“五姐,真的有办法离开吗?”
“嗯,等我办完孙家的事后,就想办法带你们离开阮家。”
阮六娘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五姐,我相信你。”
旋即,她担忧问,“五姐,先前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爹娘他们恐怕有不好的主意。”
“听见了,多谢你们,我能应付的。”既然说定,阮柔也没久待,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和七娘,近段时间不要惹阮父阮母生气,就出了梦境。
或许是这次托梦较为和缓,没有惊吓,也或许是阮六娘天生性格大条,阮柔出梦境之后便不见阮六娘醒来,姐妹俩依旧睡得香甜,阮柔只轻轻一笑,并不打扰,径自离去。
离开阮家,时间尚早,月明星稀,阮柔决定先去看看阮家大姐。
阮家大姐被阮父阮母二两银子卖给了隔壁的老光棍家,距今已有七八年光景。
那老光棍本就年纪大,兼之几乎花光存银才娶了媳妇,自觉牺牲巨大,对上阮大姐便是一副大爷派头,时常打骂加身。
尤其阮大姐自生下两个女儿后就再未有动静,本就乱糟糟的一家过得更是鸡飞狗跳,甚至于老光棍都有打算两个女儿卖了换些钱来,俨然要走跟阮家一样的路子。
近些日子,阮大姐是战战兢兢,连娘家的几个妹妹都照看不得,整日在家看着两个女儿,唯恐一不注意被老光棍提去卖了。
故而,她也不甚清楚阮家的近况,起码不知道原主已经离世的消息,毕竟孙家还不至于为一桩冥婚大办喜事。
阮柔入梦一开始,阮大姐都没察觉不对劲,还是等她表露来意,得知五妹已命丧棺材,顿时悲痛欲绝。
“我可怜的五娘,你才多大啊。”
哭得阮柔颇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安慰,“大姐,其实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没人能再保护我,孙家那几个鬼如今在我跟前都跟孙子似的,可潇洒了。”
阮大姐破涕为笑,止了哭意,担忧问,“五娘,你还没去投胎么,可有什么缺的东西,我去烧给你。”
“不用破费,你身上有钱就好好攒着,总得为两个侄女以后考虑。”
阮大姐应着,只眼睛里都泛出苦涩她的两个女儿还能有以后吗?
第371章 女人似乎总是这样,阮大姐没多考虑自己的将来,但为了两个女儿到底……
女人似乎总是这样,阮大姐没多考虑自己的将来,但为了两个女儿到底愿意冒一次险。
说服了阮大姐,阮柔继续出发去阮二姐那边。
阮二姐被阮父阮母卖给东边村子的周寡妇家作童养媳,寡妇家失了当家的男人,独剩一个儿子,当做宝贝疙瘩养大,阮二姐比那周家儿子足足大上三四岁,偶尔回来,原主见其过得也不大好,难免惦记。
阮柔过去的时候,也没弄出什么大动静,悄无声息进了宅子,主屋想来是周寡妇本人住的,她便去了东边的侧屋,本以为会看见两个人,结果竟只有阮二姐一人。
奇怪之下,她没直接入梦,而是直接在整个周家院子逛了一圈,结果最后在周寡妇屋里看见了周家儿子。
周寡妇年少丧夫,如今已三十许,而周家儿子,如今也已经十四五,这个年纪的母子,再如何也不该睡在一张床上了吧。
心中升起了股不好的预感,她选择先进入周寡妇的梦中围观。
梦境的场景似是最近才发生的,是周寡妇在东屋的窗户外,听儿子和儿媳的墙角,是不是还特意发出些动静来提醒里面的人,等到里面的动静结束,周寡妇急不可耐冲进去,狠狠朝儿媳啐了一口,“呸,小贱蹄子”,继而笑对儿子道,“走,跟娘回屋睡去。”
周家儿子竟也真的跟周寡妇一起回屋,母子俩倒没什么龌龊勾当,就是单纯睡在一张床上,可阮柔还是接受不了,嫌弃地瞥开眼,径自出了梦境。
里面两人正酣眠,阮柔却是越想越郁闷,这都什么人啊,阮家也真是会挑的,或者说,会花钱买人的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家,好人家都是要正儿八经走礼娶妻、一娶一嫁,可不是这等卖人的勾当。
郁闷中,阮柔进了隔壁阮二姐的梦境,白茫茫一片,可见阮二姐什么都没多想。
她缓缓现身,来到阮二姐身前,轻声唤,“二姐,二姐,你醒醒。”
睡梦中恍惚的阮二姐回神,看向眼前的五妹,有些迷糊,但还是问,“五娘,你怎么来了?”
“二姐,我来看看你,你过得还好吗?”
阮二娘心头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继续追问,“五娘,你不是在孙家吗,他们怎么会放你过来的?”
见糊弄不过去,阮柔索性言明,“二姐,因为我如今已经不是人了啊。”她示意对方看自己飘忽虚幻的身形。
阮二娘自从来到周家,十二岁的年纪,就被当牛做马地使唤,一年到头几乎从不停歇,别说回娘家,就连出门都没有几次,只每年年节、或者阮家有大事的时候才被允许空着手回一趟娘家,故而压根不清楚原主的近况。
“你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就”阮二娘捂着嘴说不下去,眼圈渐渐红了。
阮柔也不隐瞒,只苦笑,“二姐,孙家花了大笔银钱买我,就是为了结冥婚,我在前几天就被他们封在棺材里,没吃没喝,是被活活闷死的。”
阮二娘目光越发怜惜,几姐妹虽然日子苦,可到底还活着,没想到五娘比她们几个姐姐还要命苦。
“你来找二姐是做什么,来告别的吗,你在下面日子还好吗,可缺什么,烧给你有用吗?”
几乎是与阮大姐同样的关切问候,阮柔依旧回,“不急,二姐,我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的,二姐,这样的日子你还想继续过下去吗?”
她的眼神早已表明看见了一切,阮二娘也没想着在死去的妹妹跟前隐瞒。
来到周家好几年,眼看着小丈夫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长成十五岁的少年,日子虽过得累,可她到底还是有过期盼,等人长大了,是不是两人能好好地过日子。
可惜,事实给了她重重一击。
被周寡妇在宠溺中护着长大的周家儿子,永远不会有长大的一天,人压根没一点担当,十五岁的年纪了,家中的、地里的活半点不沾,成日跟村中顽童闲逛乱玩。
这还就罢了,尤其前两年,周寡妇张罗着圆房的当夜,她事后才知道其在窗户下听完了墙角,之后当着她的面将亲儿子喊了过去同睡,几年下来皆是如此。
她便渐渐看明白,这日子是别想好了。若能走,自然是最好的,可想走哪有那么简单。
阮柔又是好一通说服,听说阮大姐决定试一试后,阮二姐便也松口,且她没有那么多顾忌,随时都能走,当下便应了。
一夜跑了两家,现在就剩阮四姐那儿没去,只能等晚上再来。
担心天亮来不及,她匆忙回了宁山村,入了阴世。
回到孙家阴宅,确认没有孙家人的气息,阮柔十分满意,唤来几个纸人仆人。
呆愣愣的纸人按程序问了句好,阮柔想了想自己的计划,开始做起准备。
既然想要带阮家几姐妹脱离苦海,自然少不了提前准备,包括不限于银钱、粮食、户籍路引等物品,以及未来的落脚地还有未来规划。
钱财方面,她倒是想了点注意,那就是拿阴世的东西与人交换,看能不能换来些银钱或值钱的物品。
这还多亏了孙家阴宅的阔绰,仓库里有不少香火蜡烛,想来够用了。
此处阴世与阮柔以前所听说过的都不同,准确点形容的话,这里更相当于已死之人的落脚地,又因为阴世其实是阳间所烧宅院的印射,两相对应,阴世的地理位置与阳间竟也相差不大。
“你们,说一下,知道周围都有哪些人家吗,了解多少。”
纸人只是行为刻板,但对这些消息还是足够了解的,毕竟若有客人往来也需要招待通报。
果不其然,一个反应稍快的纸人立即回,“主子,我知道些”
待其将宁山村上三代都说的差不多,地图才终于扩展的更远。
好一阵后,经过其他几个纸人的补充,阮柔也知道了个大概。
托了孙家条件还不错的福,与周边几家富户有些来往,她打听到几乎与孙家有过矛盾关系不大好、却又足够有钱的人家。
再三挑选,她从其中精挑细选筛出两家来。
其中之一是隔壁宁远村的纪家,两家结怨是因为孙家冥婚也曾打过纪家的主意,但纪家一来疼女儿,二来,家中不缺银钱没有卖女儿的心,在孙家人找上门来时,不仅没有谈拢,还因此互生怨怼。
阮柔觉得,作为纪家之后的第二个受害者,她或许能博取点同情分,再给孙家添点麻烦,想来纪家当是愿意的。
第二家则与孙家有累代的恩怨,据说祖上结了仇,几十年都没能解开,传到如今,恩怨反而越发的深重。
当然这两家在阳间的口碑都不错,倒是阴世的人无甚牵挂,大部分都去投胎,独留几个新鬼,意识还懵懂,不怎么在外出现。
正常人死后化鬼,但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新生鬼都是没有自己的意识,就跟一张纯白的纸般,随着魂力强盛,会渐渐恢复往昔做人时的记忆。
这样的鬼,若情感充沛些的,还惦记阳世的亲人不舍得去投胎的,就暂且留在阴世,而情感薄弱的,自是二话不说去投胎了。
当然,阮柔这种因为怨气过重,险些成为厉鬼,自带阳间记忆的,属于特殊情况,相对少见。
总的来说,就是那两户的鬼,应当比较好忽悠。
等打听清楚情报,已是阳世的正午时分,阮柔忽觉魂体一阵拉扯,比做人时头痛欲裂更强的恶心感席卷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阮柔不明所以,隐约听见了外面闹出的动静,是孙家三个鬼折腾出的声响,好似是想进来。
她可不信有这么巧的事,前脚自己不舒服,后脚孙家就上门了。
联想昨日晚上听到阮父阮母的商量,多少猜到这是阮母那位姑祖母的手笔,竟真是位有道行的。
脑海中仿佛被木棍搅动般,整个人都有股眩晕感,好在并没有对她的魂体造成实际伤害,阮柔强自支撑着没露出虚弱,来到大门前,挥手拦住孙家三鬼的试探。
“给我滚,只要我在,你们就别想进来。”
孙有才震惊看过来,却根本看不透对方的虚实,还以为压根没效果,不敢硬杠,麻溜的跑了。
“呵。”冷嘲一声,阮柔又在门前矗立了会儿,直至看不见人影,这才悠闲折返。
而实际上,关上大门的那一刻,她便难受得靠在门上缓缓下划,直至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太难受了,那种深入灵魂的痛让她的思绪直接空白,甚至隐隐感觉魂体虚弱了几分。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或许只是一分钟,也或许是几个时辰,那股疼痛眩晕感终于消失,她在纸人的搀扶下站起来,再无心思虑。
等缓过来,已经又到了阳世的傍晚。
在出去与不出去间纠结半晌,到底有了选了前者,总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不拘阮母那姑祖母有什么招,都得去了解一番。
也是赶巧,或许是对方自负今日的折腾足够给力,那姑祖母还在阮家与阮父阮母叮嘱着什么。
隔着一段距离,阮柔分明看到,阮母手中正拿着一个布娃娃,而布娃娃的头上扎满了细长的针,叫人瞧一眼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那姑祖母是一个很是老迈的老妪,看外表得有七八十岁的模样,佝偻着背,说话不甚清晰。
只听她道,“你们是她的爹娘,这种事做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也是要损功德、败坏家运的,最多不能超过三次。依我说,将法子交给孙家,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便是。”
第372章 阮柔暗暗咬牙,谨慎之下,没有露面。 老妪说完,阮父阮……
阮柔暗暗咬牙,谨慎之下,没有露面。
老妪说完,阮父阮母面上露出纠结之色,毕竟先前孙家人可是说,让他们把女儿教好,才给书童的名额,若直接将问题甩回去,孙家未必愿意。
但这话却不好跟老妪说明,最后阮母迟疑着道,“姑祖母,那孙家势大,未必愿意,人家看我们一个不顺眼,这家里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哼!”老妪拄着一根黑漆漆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敲,“他们自己做的恶事,成就的恶鬼,哪来的脸,不怕丢命,尽管随他去。”
老妪的话掷地有声,十分有底气的模样,阮母一想也是,与阮父对视一眼,下定了主意。
“好,姑祖母,我和当家的待会就去找孙家人,这件事,还望您多指点。”
“你们也忒不是个东西。”老妪不大高兴,平心而论,她也是看不上这位侄孙女和侄孙女婿的,世间因果报应循环不爽,但求到跟前了,看在侄子的份上,却不好不管。
等他们说完,阮柔方感觉脑袋的疼痛缓解不少,只依旧选择远远地看着。
送走姑祖母,阮父阮母提着一个崭新的布娃娃,匆忙赶往孙家。
孙家仆妇早得了消息,此刻连忙通传,将人迎进去。
“你们今日来,可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阮母迟疑片刻,取出布娃娃,呈给上首的孙父孙母。
“这是何意?”孙母不解。
“孙夫人,这是我家那逆女的布娃娃分身,是用她生前穿过的衣物所制,上面有她的生辰八字,高人说,只要控制着布娃娃,不怕她不听话。”阮母半遮半掩,将办法告知。
孙母先是一喜,后是怀疑,“就这么简单,那你们试过了吗?”
“试过了,但高人说,这东西必须得正经的长辈来,我们虽然是五娘的爹娘,可她到底已经出嫁,出嫁从夫,不该由我们来管,所以那效果也是大打折扣。”
与孙父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跃跃欲试,丝毫没有怀疑,下面那两个低贱到不堪入眼的人敢摆他们一道。
“行了,等我们先试试,若没有效果,哼。”
威胁之意满满,阮母唬了一跳,壮着胆子问,“孙夫人,那我家宝儿的书童位置?”
“急什么,等我试过有用,自然亏不了你。”
阮母也不介意对方那高高在上的语气,得到满意的回答,顿时喜形于色,与阮父欢欢喜喜离开。
只是等离了人前,不免忐忑,“当家的,你说,孙家不会发现问题吧。”
“不会,姑祖母说了,就是损功德、败家运,这种东西,一时半会儿哪看得出来。”
“也是。”阮母这才心安,美滋滋畅想起未来,“等咱宝儿以后考中了秀才,跟他孙家也不差什么。”或者说,若能取而代之,那才最好,但现在的孙家太过庞大,即便有小心思,阮母暂时也不敢说出来——
另一厢,孙家,孙父孙母倒没有阮家想的那般,蠢笨到想也不想就照做,而是等晚上孙家公婆入梦,这才将布娃娃的事说了。
孙有才和老妪都不是啥有见识的鬼,哪里知道这有没有用,面对孙母求知的眼神,老妪便淡淡道,“你待会试一试,我去瞧瞧那死丫头受不受影响。”
梦醒,孙母拿出床头早就准备好的长针,试着从脑袋中央插进去。
不得不说,深夜,这一幕着实有些吓人,孙母做的时候心中都打着鼓,同时又有些隐秘的得意。
足足扎了三根针,孙母才重新躺下,待从梦中确认办法确实有效,这才信了。
而此时的阮柔,早已来到阮四娘所在的古家。
不同于阮家其他姐妹,阮四娘是七姐妹中唯一的暴脾气,力气大、吃得也多,在阮家时就颇不讨阮父阮母喜欢,当然,事实上他们对所有女儿都没有这玩意,但相较而言,阮四娘更招他们讨厌罢了。
在农家,阮父阮母作为当家主食人,掌握着一大家子的方方面面,大到婚嫁、小到一日三餐,阮四娘从没讨到好,却始终不曾弯腰,主动讨他们的喜欢,可见性格倔强。
到了能嫁人的年纪后,阮母只随意一打听,听说同村古家有意为傻儿子讨一个媳妇,给出的聘银还不少后,没两天就将阮四娘婚事定下。
从原主的记忆中,阮柔得知,当初阮四娘听说这门亲事,就在家大闹了一场,甚至还去古家折腾了好一阵,就想要搅浑这门亲事,愣是逼得最后阮父将人捆住,这才保证了婚事的正常举行,也不知这样性子的人,在古家如何生存。
唉,叹息一声,阮柔继续搜寻阮四娘的身影。
不出意料,她很快在侧屋找到了人,熟悉的入梦。
梦境不再是一片白茫茫,而是有着明显的场景。
状似是阮四娘刚来古家不久的时候,那张年轻的面庞尚透露着几分稚嫩,面带倔强,正被古家人训斥。
“你是石头的媳妇,他在水边玩,你怎么不在一边看着,任由人掉下水去,你是怎么做人媳妇的?”
阮四娘不吭声,眼中漠然,显然并不对方所说的,也是,这门婚事本就是她不愿意的,那傻子若落水死了才最好呢。
古家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顾古母的阻拦,古父随手拿过一旁的一根粗木棍,对着阮四娘重重地抽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足足抽了二十棍,古父才气喘吁吁停了动作,而此时,阮四娘整个背部到臀部已经溢出了血的痕迹,将整个衣服都染上了血红。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让人几欲作呕,阮柔不忍地别开眼,就听古母略带怜惜的声音响起,“唉,何必呢,你是石头的媳妇,他好了你才能好啊。”
阮四娘忍着不吭声,内心满是嫌恶,这作态,好似方才按压住自己不让逃跑的不是她一般,如今又来说这话。
这样的事情之后又发生了很多很多次,只要古家的傻儿子出了什么事,作为名义上的媳妇,阮四娘就会跟着遭罪,轻则饿上一两顿、重则一顿毒打。
久而久之,绕是阮四娘性子再倔,只要不想挨打,就得护着古家傻子不让出事。
落在阮柔眼中,就是典型的驯服,就跟训狗一样,做错了踢上一脚,做对了给个甜枣,时间长了,狗都能学会看人眼色,更何况人。
于古家人而言,阮四娘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照顾好古家傻子。
但于阮四娘自己而言,却并非如此,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也曾经梦想过,靠自己养活自己,过上不靠任何人的日子,但那终究也只是个梦罢了。
在古家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一场又一场的梦境,满是她的不甘与绝望。
又是一声叹息,阮柔现身,唤道,“四姐。”
“五妹。”阮四娘明显愣了会儿,不明白怎么突然梦到五娘,但很快,看着对面虚幻的身影,她明悟,眼中浮上雾气。
阮柔苦笑,看样子不需要再解释了。
阮四娘伤感一阵,随即关切问,“你在地下可好,能去投胎转世吗?”
又是同一套说辞,几乎不用她怎么说服,阮四娘就连连点头,“五妹,只要你有办法,我一定跟你走。”语气之坚定,让人不容怀疑她的决心。
“好,”阮柔笑得开心,她保证,“四姐,我一定会带你们离开这里的。”
闻言,阮四娘再也忍不住,眼眶中勉强压抑的泪水倾盆而下,似是要将这几年的郁气与委屈一起哭出来。
这几年,她在古家干活、挨打,无数次希冀自己能离开这个地狱,然而不论古家人,还是阮家爹娘,都是叫她忍,忍到有了孩子,忍到古家老两口去世,她就算有了出头之日。
可她不服,凭什么要自己忍,她不欠古家什么,也不欠阮家的,凭什么忍。
如今,终于有个人跟自己说,要带她离开,多好啊,只是,如果对面不是已经身在地下的五妹,她或许会更开心。
就在姐妹俩说话之际,一阵熟悉的阵痛感传来,阮柔头晕目眩,就连梦境都隐隐出现波动。
阮四娘一慌,扶住人,问,“五娘,怎么了,可是入梦对你有什么损害?”
“没事,估计是爹娘和孙家人为了控制我使了些阴招,我得先离开了,你放心,我那边做好准备就来通知你。”
说着匆匆间,人已经从梦中消失。
阮四娘惊醒,漆黑中,她无声地哭泣,泪水沾湿了枕头,怎么就她们姐妹这么命苦呢。
可很快,希望又从心中升起,或许五妹真的有办法带她们离开呢。
第373章 忍耐着剧痛,阮柔勉强支撑着回到阴世的孙宅内,这种状态下……
忍耐着剧痛,阮柔勉强支撑着回到阴世的孙宅内,这种状态下的她,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意料之内,孙家三鬼又来闹腾,不停在门外叫嚣,纸人来汇报的时候,阮柔本想强撑着将人赶走,而后,似想起什么,她不再伪装,虚弱地伏在案前,任由他们闯入。
孙有才面露精光,心中不断思量,而老妪顿时喜形于色,孙光宗似有不忍,却始终没开口。
“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阮柔故作仇恨般说道,眼神都带着锋芒。
“呵呵,不过一报还一报,你如今有此下场都是应得的。”老妪得意道,随后四下看了一圈,眼见宅院没有什么变化这才作罢。
孙光宗上前一步,劝慰,“阮五娘,唉,你这是何必呢。”
“小人!”阮柔看向他,不屑道,“你们孙家害死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一句话又将孙光宗堵了回去,大抵读书人还是得要些脸面的。
最后还是孙有才过来,说明了来意,“不拘过去如何,如今你是孙家媳,住着我们孙家的阴宅,合该伺候好光宗。之前你做的那些我们可以不计较,但以后可不能再如此。”
清楚她的不服气,他继续补充,“你别以为成为鬼魂就没制住你的办法了,别说你阳间还有爹娘亲人在,光是刚才这手段,多来几次,纵使鬼魂也未必能留有命在。”
“果然是你们做的。”阮柔恨恨道,“你们若有办法,尽管让我魂飞魄散,否则我绝不会让你们好过。”
好赖话不听,孙有才和老妪颇觉棘手,这手段只能让鬼魂痛苦,一点点损伤其魂力,却不能保证能彻底让鬼消失,就算能,也不知得耗去多少时间,故而才有方才谈判的一幕,否则哪里用这么麻烦。
气氛一时间僵持住,没有哪一边愿意屈服,但好歹孙家三鬼终于回到阴宅,不必担心游荡在外的危险,总的来说,略有收获。
当晚,老妪就去托梦告诉了孙父孙母这个消息,并要求他们时不时给些教训,好帮助他们控制人。
这些,阮柔虽没亲眼见到,却大概清楚,只是为了迷惑孙家人和鬼的视线,暂且装作不知。
自那日孙家三鬼回归后,孙家阴宅就被分成了两片区域,一片是阮柔所占领的东边,而孙家只能待在西边区域,两边互不干扰。
孙家大概只以为她龟缩一隅,实则孙家阴宅多少年的藏品都在东边这一边,在孙家人以为她在东边屋子内养伤的时候,她一直悄悄出去,继续自己的计划。
与纪家和钱家的往来很是顺利,钱家就不说了,跟孙家一向不对付,可以说,这份仇怨哪怕到了地下,也丝毫没打任何折扣,一听能给孙家教训,钱家当即就答应下来,表示会配合计划。
至于纪家,既有出气的意思在,也有看阮柔实在可怜,愿意帮一把手的份上,但不拘如何,结果是好的。
商量妥当,阮柔便将孙家阴宅内积累不知道多久的物品通通打包运出,分作两批分别运进了纪家和钱家的阴宅,其中香烛纸钱占了大多数,其他的,诸如纸人、阴宅、衣服等都有不少,她只留了小部分备用。
这些虽说只要子孙孝顺,那边不愁,可玩意呢,但凡碰上个不孝顺、心里没祖宗的,底下的祖宗们就得挨饿受冻,故而,收下也没事,更何况,阮柔开口要的钱财不多,对纪家和钱家约等于毛毛雨。
然而,对于阮家这般的存在,两百两银子足够买阮家全家几十遍了,至少原主不就是被十两银子葬送了性命么。
有了这二百两银子,接下来的安排就好推进了。
先是请钱家出面,从县衙那办了几张假户籍路引,距离与宁山村中间隔了一个县城,如无意外,一辈子都不会再和阮家人有所接触。
钱家说起来,也是镇上的大户,听说早几代,钱家和孙家关系莫逆,两家的同辈约着一起上京赶考,彼时钱家那位学问比之孙家还要好一些。结果,孙家的学子考中,而钱家的学子却莫名吃坏了肚子,与当年科考失之交臂,至于其中到底是不是孙家从中做了手脚,如今隔了那么长时间,早已无从考证,两家的梁子结下却难以消弭,一直延续到如今。
只可惜,孙家自从当年那位科举在京都当了京官,钱家的发展就一直比不上孙家,为此一直暗暗较劲,如今见孙家吃瘪,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到这里,阮柔又忍不住为原主惋惜,孙家用给一个活生生的人结冥婚、害人性命的事,纵使告到官府,也是无用的,概因如今讲究长辈尊卑,爹娘卖亲生的孩子可以,公婆要了儿媳的命自然也可以,反正对官府来说,并不触犯律条,就跟主子打死下人一般,天经地义的事。
所以,只能她自己想办法,待户籍路引办好,阮柔托钱家人帮忙在落户的潜水县添置了一户房屋,花去了三十两银,如此,阮家几姐妹就算有了安生立命的居所,之后,就是考虑如何将人偷偷带走。
其他几姐妹还好,孤身一人,不拘是一起走还是分开走,都不容易引人主意,但阮大姐还有两个女儿,三人一起离开,少不得那老光棍警惕防范。
想了又想,阮柔谋划,让阮父阮母正准备欢喜送人去孙家做学徒前,偷偷让阮六娘引导,事关弟弟前程的大好事,几个出嫁的姐姐自然也该出份力,于是,顺利地让阮父阮母满心期待,将几个出嫁女儿一齐喊了回来。
不年不节的,本来不该回来的,但有阮柔提前通知,阮家四姐妹皆竭力争取,终于得以都回来了,其中阮大姐还带着两个女儿一起。
人皆到齐,饭桌上,稀疏的粥配上几个没油没盐的素菜,就是阮家招待几个出嫁女的伙食。
阮父清清嗓子,眼神逡巡一遍几个女儿,对她们的到来很是满意。
“今天喊你们回来,是为了你们小弟读书的事情,孙家松口让你们小弟去做书童,这是咱们阮家的大事,宝儿读书出来,以后也好给你们几个姐姐撑腰”
长篇大论,无外乎洗脑,可他也不想想,阮家几姐妹都被卖了一次,尤其阮五娘还银子丧命,哪来的脸让几个女儿再次付出。
好在不等说完,接连两声“咚、咚”响起,那是阮父阮母晕倒磕到桌子上的声音。
阮六娘有些忐忑,今天的晚饭是她做的,两人饭菜里被放了吃了会使人昏迷的野菜,但很快,想到五姐的叮嘱,她提起精神、壮着胆子,
牵着七娘的手,对几个姐姐道,“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都安排好了,我们走吧。”
“嗯。”阮大娘抹了下眼角,毅然起身,按照计划行事。
有了接应的人和钱财,离开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离开并不意味着结束,因为阮家以及那几个名义上的夫家肯定会四处找人,只有断绝了他们的寻找,阮家几姐妹才能真正获得安生的生活。
顾不上晕倒的阮父阮母,阮大娘几姐妹匆匆来到屋内,换下身上的衣裳,换上提前准备好的新衣裳,而后,将换下来的旧衣裳绑在一块木头上,趁着无人时,来到村中河流处,将六根木头依次放进河水中。
从近处看,很容易就能瞧出不对劲,但此时正值正午,没有人在河边,若从远处瞧,就跟一个个人飘在水上被带走一般。
莫名有些惆怅,阮大娘来不及感伤更多,就被几个妹妹拽着飞速远离。
来到一处偏僻无人处,早有一辆牛车停在这儿,车前有一个身着深灰色衣裳的车夫,见人到齐,二话不说,架起牛车,朝着目标的方向而去。
从宁山村出发,一路疾驰到潜水镇,为了避免被人寻到去向,还特意饶了些路,直到晚上,天色一片漆黑,才终于来到了位于潜水县的宅院。
车夫将人送到,就立即离开,阮大娘领着几个妹妹和女儿进屋,一点点探索,心中依旧惶恐,却孕育着希望。
而与此同时,阮柔在阴宅也开始一阵折腾。
自从有了拿捏她的办法,孙家时不时就拿出布娃娃折腾一番,搅得阮柔经常头痛欲裂,这一晚又是如此。
但阮柔没有继续忍耐,而是直接跟孙有才三鬼对峙起来,“你们真是够了,既然想要闹腾,我就跟你们闹个够。”
说着,就要出阴宅,往阳世去。
孙有才见势不好,连忙跟上,结果,就见前面的身影一直冲到了孙家阳宅,竟直接来到正手持纸娃娃扎根的孙母跟前。
“你要做什么?”孙有才挡在一人一鬼中间阻止道,“鬼魂不能对人出手的,你想要魂飞魄散吗?”
“她先动的手,没道理做人时憋屈,做鬼了还得被折腾,大不了一拍两散,能带走一个,我还赚了呢。”当然,在阮柔眼中,自己可比眼前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值钱,但于孙家人鬼来说,显然并非如此,一条贱命怎么能跟孙家人的金贵相比。
见对面的阮五娘不怀好意的眼神一直在孙父孙母身上徘徊,孙有才原本三分的担心变成了十分。
阵阵阴风刮过,孙父孙母只觉莫名的寒意上身,望望四周,却什么也没看见。
正在孙家一片混乱之时,阮家,阮父阮母终于从昏睡中醒来,正迷糊着,看见眼前的剩饭剩菜以及空无一人的饭桌,终于链接上了之前的记忆。
第374章 “那几个死丫头呢。”阮父狂怒,冲阮母吼着。 ……
“那几个死丫头呢。”阮父狂怒,冲阮母吼着。
可阮母刚醒,哪里知道,支支吾吾,“天都黑了,说不定回去了吧。”
“还有六娘七娘呢。”看看天色、再看看桌上的冷饭冷菜,再傻的人都能察觉不对劲。
喊了几声没反应,两人当即将家中搜寻了一遍,除去在主屋床上酣睡的宝贝儿子,再无其他人。
“都不见了。”阮父心中陡然而生不好的预感,六娘七娘还好,总归没出嫁,可其他四个女儿都是别人家的人了,在自家消失,这算个什么事儿呢。
“还不快去找!”他朝着阮母再次吼道。
“要去那几家问问吗?”阮母迟疑,她说的是几个女儿的夫家。
“去问问古家,其他几家先不要去。”同村最近的也就古家,当然,还有一个葛地主家,可人家大势大,阮父暂时还不想触霉头。
阮母应了,匆忙往古家去,远远地问了一声,听说人不在,又匆匆回来。
“当家的,古家说没见着人,这可怎么办啊?”想起方才古家人怀疑的眼神,阮母就开始喘不上来气。
短短时间内,阮父心头闪过很多种猜测,可无论哪一种,都不太现实,要说人回去了吧,古家没见着人,可要说走,又能走去哪儿呢,要钱没钱、户籍路引都没有。
“去葛家问一问,要是再没人,就直接告诉他们吧。”阮父到底下了决定,从中午到如今天黑,半天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拖久了,更没办法交代。
不多时,两人垂头丧气,也不遮掩着,大张旗鼓去通知古家、还有葛家,人不见了的消息。
“什么意思,什么叫人不见了。”
面对两家人的疑惑,阮父只得实话实说,“就是中午喊她们回来吃饭,结果我俩晕了,等醒来天都黑了,就是不见人。”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人满意,古家傻子心智只有七八岁,却有一身的大力气,对上成年男人都不惧,此时不知感受到什么,拽着阮父就是不撒手,边扯边喊,“你还我媳妇,你还我媳妇。”
阮父进退不得,唬得一旁的阮母连忙上来帮忙拉扯,古家爹妈看傻子儿子就跟看宝贝似的,哪里能忍,当即上去帮忙,一旁葛家的管家被主子派出来处理,同样满头黑线。
不够他比较好交差,阮三娘早几年进府还算受宠,可几年过去,葛老爷的心思早就放到其他更年轻、新入门的小妾身上,压根不在意府上少这一号人,只意思性地让他出来找找,毕竟葛家还是要脸的,人平白无故没了,总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至于葛家夫人,府里少了个年轻女人,听说人可能是自己离开了,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尽力找,故而,葛管家一旁看戏,姿态颇为悠闲,就是那小傻子满身横肉、涕泗横流的倒霉样子有点污眼睛,他嫌弃地撇开眼。
半晌,闹剧终于散场,天色也不早了,葛管家逮着空连忙放下狠话,“阮五娘是我们府上花钱迎进府里的妾氏,人如今在你们阮家不见,我们夫人说了,要么交人、要么还钱,否则,哼哼。”
威胁之意明显,阮父可不敢怀疑葛家的能耐,光府上养的那十几个壮年家丁,就足够他喝一壶的了,阮父当下点头哈腰,“葛管家,您放心,那死丫头跑不远,我一定把她找回来,原样送回府上。”
“哼!”留下一句冷哼,葛管家悠悠然撤场,原地只剩阮家跟古家人。
面面相觑会儿,古家人正准备要个说法,结果那古家傻子估摸是到了往常睡觉的点,困了,就地往地上一趟,浑然不顾满身的泥巴野草,就闭上眼要睡了。
古家爹妈一见,不行啊,连忙一左一右将人架起来,一边安抚,一边就要往回走。
阮父正庆幸着呢,就见古父回头,恶狠狠放话,“明天我要见到人,否则,你们就赔钱吧,这么多年,崽都没下一个,要不是看在同村的份上,早给你休回去了。”
古家傻子不知听没听懂,一个劲哭嚷着道,“我要媳妇,我要媳妇”
魔音绕耳,直到人走远,阮父才松了一口气。
阮母在一旁抱怨,“什么人啊,一个傻子,还想生个小傻子,回头又赖过来。”
古家这傻儿子就是天生的,长到五六岁根上,古家人才发现不对劲,也找大夫看过,说就是天生的,没法治,古家爹妈也就死了心,当时还想着再要一个儿子,结果愣是没能再怀上,就把这傻儿子当宝。
阮母是顶顶瞧不上的,当初把女儿送出门的时候就担心生出个小傻子,还得败坏阮家名声,如今可倒好,人直接找不着了。
“行了,少说点。”阮父嫌弃她当面怂包,背后说人倒有劲了,“还有赖家和周寡妇家呢。”他提醒。
“我可不去赖家。”两家所在的村子相距都不远,去一趟也就两刻钟不到,但阮母不敢一个人去赖家,那老光棍就是个破皮无赖,听说本村的姑娘媳妇都躲着走,大晚上的,阮母哪里敢去。
阮父当即黑了脸,“行,你去周寡妇家,我去赖家,那老娘们也不是个好的,你可悠着点。”
阮母应了一声,当即分道扬镳。
一个时辰后,村口,两人面对面撞上,望向彼此,只见一张鼻青脸肿的猪头脸。
“你嘶。”阮母捂着腮帮子,到底没说完。
阮父捂着乌黑的左眼,恨恨道,“那老赖真不是个东西,平常自己待大娘还有两个闺女什么样,自己心里不清楚,现在知道打我,我呸,活该一辈子穷馊,没媳妇孩子,断子绝孙的货。”
阮父骂得起劲,从村口一路骂到回家,心中那股郁气依旧不平。
“你呢,怎么弄的?”
“还不是那周寡妇,我刚说完呢,就扑了上来,非要说我们又把人给卖了,哪有这么冤枉人的啊。”阮母也委屈呢,再是想要钱,也不可能做出一女卖两家的事来,否则,下次还有谁敢上门啊。
“晦气。”正说着,进门的瞬间,却听见一阵嚎啕哭声,阮母一瞬间立即醒悟,“哎呦,宝儿一个人在家里呢。”
说着匆匆进去,安抚宝贝儿子,独留阮父在院子里,就着夜晚的徐徐凉风,思考人到底去哪儿了。
阮母一路抱着儿子去灶下做饭,宝贝儿子饿了倒是吃得香,阮父阮母两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百思不得其解,“你说活生生几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明天去村子各家问问,总有人瞧见吧。”阮父也是无奈,“要是让我找到人,呵,不剥掉她们几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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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孙宅,人不可见的区域内,阮柔被孙有才、老妪以及孙光宗三鬼团团围住。
阮柔作势要冲出去,孙有才苦口婆心劝解,“阮五娘,你死已成事实,何必再纠缠活着时候的官司。是,孙家拿你殉葬是有些不对,可要怪也得先怪你爹娘把你卖了,我们孙家可不会仗着权势其欺压他人,这事你就算活着高到官府去也没用啊,何不看开点。”
一字一句,皆不说人话,阮柔只作不理会,“你们害了我的性命,还要劝我看开点,等我弄死了你们唯一的孙子,看你们还大方不大方的起来。”
老妪顿时急了,眼神示意孙有才,“这可咋办。”孙光宗早逝,孙家就留有孙耀祖一条血脉,若真被害了去,孙家岂不是要断子绝孙。
孙有才何尝不急,拦着人急忙问,“阮五娘,人死不能复生,你到底要什么,你尽管说,能满足的我都尽量满足你。”
“呵,行,谁对我下的手,先站出来,再说其他。”
孙母慌了,苏父没碰过布娃娃,都是差使自己扎的针,且手中证据确凿,压根抵赖不得。
孙有才松一口气,虽然不厚道,可儿媳到底没有儿子和孙子重要不是。
老妪站出来,指着孙夫人道,“是我这儿媳造的孽,只要不取人性命,你想要报复尽管去。”
阮柔目光落到布娃娃上,孙家人就是靠这个拿捏住了自己,也不知那阮母的姑祖母是如何制成的,但想来也不至于可以一直做下去,她索性趁机,要求孙家先毁掉再说。
生命威胁之下,孙母顾不得许多,拿了把简单,将布娃娃减掉,阮柔顿觉原本牵扯自己的那根线断了,整个魂体都轻松不少。
孙有才没好气,“这下可以了吧?”
“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阮柔冷哼一声,“我要你们好好安置我几个姐姐,保她们一声平安无虞,想来对你们孙家并非难事吧。”
孙有才听后纠结,不要求富贵,若只要平安无虞,自然简单,随意安置在一个庄子上就是,可那不就代表他们被人威胁住了嘛,今日还只是平安无虞,说不得明日就要他孙家的银钱、后日就要孙家的祖产基业。
“哼!”阮柔的目光再次投向孙耀祖,那是一个尚年轻的少年郎,全然不知相距不远的地方,自己生命正时刻受到威胁。
咽下一口老血,孙有才无奈再次妥协,“行,不过这需要些时间,且你几个姐姐都嫁人了,你爹娘和她们夫家是否同意,都有的闹腾。”
“我相信你们孙家还不至于搞不定几个人,总之,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我的姐妹们都好好的,吃得好穿的好,不挨饿受冻。”
阮柔才不管那些,阮家几姐妹早就走了,如今不过做戏,假装她们消失之事与自己无关罢了,要求多些还更显真实呢。
孙父听了不过小事一桩,在乡下这片地界,钱能摆平的事都不算大事,但难免埋怨孙母办事不严谨,招惹了这么个祸端,凭空惹来许多麻烦,搞不好就危及生命了。
殊不知,孙母也冤枉得很,人选也不是她一个任定的啊,还不是请高人看的生辰八字,当时定下来,孙父和公婆还夸她动作利索干得好呢,如今锅怎么就全扣自己头上了呢。
“也行,三天之内,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结果,行了吧。”孙有才没好气。
阮柔这才作出满意状,“好,就给你们三天时间,若还没好,且等着吧。”
说着就气势汹汹折返回阴世,带起一阵凉风。
估摸着鬼走了,孙父埋怨,“都是你干的好事。”
孙母委屈,问,“那这事,是办还是不办呐?”
“办,当然要办,还得办好咯。”孙父咬牙切齿,“不要舍不得银钱,等拿捏住了那阮家几姐妹,不愁她不听话。”
孙母一听也是,顿时一扫萎靡,笑得畅快。
第375章 翌日,天明,孙父孙母连忙派下人去找阮家几姐妹,吩咐不拘……
翌日,天明,孙父孙母连忙派下人去找阮家几姐妹,吩咐不拘是威逼、还是利诱,总要将人拿捏住。
孙家管事领了命令,匆匆而去,原以为要费不少功夫,结果到阮家一看,却见阮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这是怎么回事?”孙管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作为孙家管事,他经常在外面跑,收租子、与各家往来等,时常要与村民们打交道,一眼看出眼前纠缠的几户人家,就有本村的古家以及葛家的管事,那标志性的肥头大耳傻儿子还杵在那呢。
若阮柔在场,定能一眼忍住,眼前这一锅大乱炖可不只有古家,那赖家的老光棍,胡搅蛮缠的周寡妇、蛮横的古家,以及葛家派过来的管事,齐聚一堂,而前三家险些跟阮家人大打出手。
他凑近隔岸观火的葛家管事,两人以前有过不少接触,算是熟络,忍不住向他打听,“老葛,阮家这是怎么了?”
“阮家昨天把几个闺女喊回去,结果昨晚说人不见了,这不,主子派我来看看,”他朝纠缠的中心看去,“喏,那是另外几家。”
听说人不见,孙管事心中一咯噔,他可没错过孙父孙母吩咐时,那势在必得的眼神。
再顾不得看好戏,吩咐几个下人看守阮家,他急忙赶回去报信。
“什么?人不见了!”孙母不可置信惊呼。
“葛家管事也在,我便向他打听了番,阮家六个闺女,昨儿一起不见了。”
“那还还不去找。”孙父呵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有个着落。”
“是。”孙管事不敢得罪盛怒中的主子,再次出门,只这次心中满是忐忑,也不知事情要是办砸了,主子会不会怪罪下来。
等他再次回来,阮家已经暂时消停下来,倒不是打累了,而是阮家咬不还钱,其他几家无奈,只得继续找人。
六个人当然不可能活生生消失,在村子里打听一番,总能有些消息。
其中就有一个壮年汉子,犹豫着,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说,半晌,良心纠结下,还是将昨日看见的说了,“我昨儿中午一直在地里干活,来河边挑水的时候,好像看见河里有什么,好像是几个人。”
“什么!”所有人再次震惊,这河流可是活水,人在里面,除去投河,也没其他可能。
一个猜测,缓缓在大家心中升起,很快被大多数人认定为现实,那就是,阮家几闺女实在受不了娘家的压迫,六姐妹一起约着跳河了。
经过一个上午的发酵,此时的消息可不只有阮家及几户姻亲知道,而是传遍了整个宁山村。
等阮家女投河自尽的消息一传出,顿时一片哗然。
这年头,要说卖女儿的,当然不止阮家一家,可哪家都没有阮家这么狠的,前后七个闺女,前五个出嫁的都没落着好,尤其老五更是丢了命,谁家背后提前时不得骂几句狠心啊。
骂归骂,可非亲非故的,谁也不愿意为了没关系的几姐妹讨阮父阮母的嫌,没见连亲兄弟的阮大伯家都没吭声嘛。
阮父阮母本是阮家二房,当初因着一直生女儿、没能有个儿子,在家中待不下去,被阮家爷奶分家分了出来,跟阮家大房几乎闹翻。
彼时阮家一穷二白的,说起来也可怜,可自从开始卖女儿后,那日子倒是一日日好了起来,再到三年前生了个儿子,夫妻俩尾巴都要翘上天,在村子里阮母更是逢人就说,好似下了蛋的母鸡,恨不得“咯咯咯”让全天下都知道。
说曹操,曹操到,闹的动静这般大,阮家大房也无法装瞎,阮家大伯和大伯母臭着一张脸过来,浑身上下都被黑气笼罩。
“老二,老二媳妇,你们自己说,都做的什么事,把几个侄女都逼死,你们就满意了,别说宁山村,我活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你们不要脸,我们阮家还要呢,以后咱阮家的儿子闺女婚丧嫁娶,还有人敢来吗?”
开口就是熟悉的指责,原本就烦躁的阮父看这位亲大哥也是越看越不顺眼,没好气道,“咱们两房早就分家了,你管我做什么。”
阮大伯母横了他一眼,反驳,“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阮字,本村的知道我们大房看不惯你们二房行事,早早分了家,外村人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大房跟你们一样心黑呢。”
阮母也被说得黑了脸,当初还在阮家老宅时,靠着给老阮家生了两个儿子,日常在自己跟前炫耀、压榨自己的,不就是眼前这位好大嫂嘛,如今倒知道装贤惠要脸了,我呸。
想要反驳,偏大房夫妻俩说得大气,且话语间,明显是要跟他们撇开干系的意思,倒显得他们多招人嫌弃似的。
“行了,到底是不是大娘她们几个还不知道呢,你们做大伯伯娘的,要是有心就帮着找找,少说些闲话。”阮父没好气道。
阮大伯阮大伯母闻言并不反驳,今儿他们来,就是担心二房的事牵连到自家,这才当着村人的面出来做场戏,表示一下自己的无辜,顺带撇开干系,向外界表明,阮家大房可和被分出去的二房不一样,如今做戏做到底,也不在乎浪费这一天时间。
阮大伯摆出老大的派头,“老二,方才都有人说了,看见几个人影,除去大娘六个,村里可还有人消失。”
围观的村人们彼此看看,有不放心的还从人群中揪出自家的娃,不时有人应和,“没有,我家里的人都在呢。”
答案显而易见,消失的只有阮家几个闺女。
阮父面子上过不去,在这个大哥面前,他还是要几分脸面的,便又反驳,“指不定是这几个贱丫头自己跑了呢,哪有那么容易就寻死的。”
阮大伯鄙夷看了一眼阮父,逼走女儿、跟逼死女儿,前者难道比后者能好多少,况且,这年头,几个女人跑出去,其下场未必比直接投河好,其中阴暗,只略一想就能明白,偏这个二弟还想装糊涂。
他也懒得直接戳破,只问,“那家中可有少了什么,人跑出去,总得准备干粮和一身衣裳吧,银钱也少不了,户籍呢、路引呢?”
一番话将阮父问得结巴,他何尝不知道这些,早在发现人不见了后,他们就翻过家中上下,什么东西都没少,这才叫人越发心慌不是。
“东西倒也没有少,但这总不能证明什么。”他依旧死鸭子嘴硬。
“懒得跟你个糊涂东西多说,”阮大伯嫌弃撇开眼,朝着围观村民们大声道,“乡亲们,那几个到底是我阮家的姑娘,她们亲爹娘不在意,但我这个做大伯大伯娘还有家中爷奶,却不能袖手旁观,还请劳累大家帮忙找一找,若能找到人,我必备上厚礼,若找不到,也不会叫大家白忙活了去,还请大家帮忙。”
“哪里的话,大娘几个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是得找一找。”
“就是,你做大伯的好心,我们做长辈的也愿意尽一份心。”
一时间,对阮家大伯大伯娘的赞赏,倒是压过了对阮父阮母的责怪与鄙夷,惹得阮父心中愈发不快。
葛管事见状,面上不显,心中有了几分明悟,看来人不拘是跑了还是投河死了,总归是找不回来,如此,他回去跟老爷夫人也好交代,吩咐几个下人帮着一起找人,等回去也好说尽力找了。
至于孙管事,则是真心帮着找人了,方才两位主子狰狞的面色在眼前浮现,他只求阮家几姐妹,好歹留一个活口。
说干就干,以阮大伯带头,领着一群村民沿着河流往下,一路寻找过去。
可惜,到底迟了一日,任是河流的水再和缓,想要找到昨日几个顺流而下的木桩子,到底不大实际。
不过,虽然没找到人,但却从下游不少人家口中听说,确实见到几个身影。
这年头,死人晦气,即便有人猜到是活人投河自尽,跑遍几个村庄,也没有人多管闲事,好心将河中人捞上来的。
阮大伯气喘吁吁,望着空无一物的河流发呆,半下午的时间,他们拢共往下走了三个时辰,问遍十来个村庄,愣是没一个人伸手,也是邪门。
“都说看见人影,没捞,这可咋整,再往下可就有分叉口,更难找了。”有人边擦着额头的汗,边询问。
“是啊,我估摸人是没了。”
“唉,这阮家二房也是造孽,好好的几个女儿,宁愿死都不愿意活着,可见有多苦。”
“啧啧,还是太年轻经历的事少,再苦再难总有过去的一天,如今可好,一个想不开,命都没了,听说自杀的人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也有人不赞同。
闲聚在一起,众说纷纭,但找人的心思却是淡了。
阮大伯将一切听入耳中,顿时有了决断——不找了。
今儿不拘如何,面子上做足了,人找到更好,找不到也不管自己事,再继续下去,反倒容易招来埋怨。
面上做出一副极其沮丧落魄伤心的模样,阮大伯红着眼、沙哑着嗓子,“今日辛苦大家了,你们先回吧,我再往下找找,指不定呢”
一番话说得村民们都忍不住动情,深感阮家二房虽然不是个东西,可大房还有几分人情味,最后难免感慨,也是那几个姑娘生的不是地方,若在阮家大房,起码能跟一般人家姑娘一样好好活着吧。
事已至此,眼见没希望,村民们跟着劝,好歹将执意要继续往下寻找的阮大伯劝住。
阮父却不干了,拦着众人不让走,“人还没找到,怎么能回去呢。”
第376章 本就不屑阮父作为的村民们,一个个叫嚷起来,结伴往回走,……
本就不屑阮父作为的村民们,一个个叫嚷起来,结伴往回走,理都不理阮父的言语。
阮大伯重重叹气一声,失望地看向阮父,“老二,大家都是看在同村的份上,才过来帮忙找人,耽误人家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咱们的不对了,哪有强求的道理,唉,你啊。”
那失望中夹杂着谴责的语气,一下子让阮父想到了很多年前,彼时阮家还未曾分家,每每自己做了什么,阮大伯都是这幅神态,好似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般,这么多年,便是自己有了儿子,仍旧如此。
他气鼓鼓,“大哥,你看笑话看够了,就赶紧走,别耽误我找女儿。”
阮大伯正愁话说得太满,此时不好跟着村民离开,此时有了台阶,当即作气愤状,转身就走、
人群逐渐走远,看着阮大伯真离开了的阮父彻底懵了。
原地,阮母与阮父面面相觑,不知该跟着回去、还是继续找人,倒不是为了装样子,而是真心想找到人,好跟那几家招待,否则,一个个泼皮无赖似的人,可不会让他们轻易过关。
“当家的,这可怎么办?”阮母问。
“凉拌。”阮父没好气道,眼见天马上就黑了,从昨天傍晚到现在,他可就没休息过,如今可撑不住了。
还没待阮母反应过来,阮父率先跟着往回走,只距离前面人有段距离,省得再被嘲笑,她便连忙跟上。
一路无话,等阮父阮母到家,早已累得够呛,阮父往椅子上一躺,阮母本准备坐下,却被盯着问了一句,“还不去做饭?”
阮母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六娘七娘都不在,家中自然无人做饭,无奈,总不能不吃饭,她认命站起来,去灶台忙活,可惜因着七个女儿的存在,阮母早已多年不下厨,如今只觉得生疏,连放多少盐都把不准,最后还招了阮父一顿埋怨。
阮母顾不得生气,饭桌上忧心忡忡,“当家的,你说大娘她们几个,真的没了吗?”
“差不多吧。”阮父语气平淡,不见多少伤心和难过,仿佛死的不是他亲女儿。
而阮母则是真的有些伤心,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虽说生下来时嫌弃是个女儿,可好歹养了这么多年,人还在倒罢了,人死了,难免有些不舒坦。
只是不等她想太多,宝贝儿子刚吃几口饭,就叫嚷着不好吃,要吃鸡蛋羹,阮母只得满足。
一时忙活起来,倒将方才的伤感忘记。
等到晚上,忙完一切休息,刚躺上床几乎就阖眼,再顾不得想更多。
而另一边,阮大伯跟着村民回到家,阮大伯母早已在家蒸好了几锅大馒头,虽然不是白面,于村民们而言已是不错的伙食,一人领了两个回去,倒也兴高采烈。
送走人,阮大伯才松口气,冲着阮大伯母道,“差不多了,总算没败坏咱家的名声。”
阮大伯母冷哼一声,“是没败坏,可嚯嚯了我一大袋子玉米面呢。”时下粮**贵,阮家大房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哪有不心疼的。
阮大伯无奈,“不然能怎么办,当初,爹娘将二弟单独分出去,就招了不少村里的留言,要是再不注意些,以后就真的不好说亲事了。”
阮大伯母有些小得意,“那倒不至于,咱家田多,在媒婆那可吃香了。”
阮大伯便也跟着笑了,“行了,这是就算结束,以后再如何也不干我们的事。”
阮大伯母深以为然,刚发馒头时,村人们可是满口的感激与赞扬。
——————
另一厢,回去报信的葛家管事,先是跟葛老爷回禀,葛老爷早已忘记人具体长什么模样,只记得刚进门时还是个年轻娇俏的小姑娘,如今斯人已逝,难免有些感慨,但也就只是感慨。
而葛夫人反应更是平淡,听说人真的投河自尽,道了一声“晦气”,就吩咐人将阮三娘原先住的房间收拾出来,至于原先旧的衣物及可能有的财产,一应交由葛管事处理。
阮三娘的消失就这么在葛家雁过不留痕,而其他几家,则远没那么轻易。
先说回隔壁老光棍赖家,赖麻子已是三十八的高龄,人长得寒碜不说,家里更是穷得叮当响,原先阮大娘在,好歹有人伺候,唯一的遗憾就是没个儿子,如今可倒好,一朝回到解放前,又恢复老光棍一个,且比起多年前更惨,毕竟年纪更大了、且存银也没了,可想而知,这样的赖麻子,如何会放过阮家。
至于古家,古父古母倒是无所谓,人不见了就不见了,反正没生娃,再娶一个就是了,可架不住傻儿子一个劲嚷嚷着要人,不管怎么解释人没了、投河了,一个傻子懂什么,只闹腾得古父古母心力交瘁,宝贝儿子睡下才算作罢。
而周寡妇家呢,一边欣喜于讨人嫌的儿媳没了,另一方面,总不让年轻的儿子一直单着,总得再找,复又陷入烦闷。
最不能接受的莫过于孙家,孙父孙母受了好一顿威胁,事后从公婆口中得知了全程,忍不住倒吸一口吸气。
等孙管事跟着找人的村民中回来禀告,气得孙母摔了一个茶盏,“废物”。
孙管事当即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好半晌,孙母挥挥手,让人退下,孙管事如蒙大赦,连忙溜了。
而孙母则依旧蹙着眉头,“当家的,这可怎么办?”
孙父同样横眉竖眼,一脸愁苦相。
“晚上问问爹娘吧,若人真死了,指不定她们姐妹还能在阴间相聚,倒省得我们从中安排。”说到后半句,话语中竟带了些不怀好意的笑意。
被孙家人惦记的阮柔,却也没闲着,与孙有才三鬼井水不犯河后,她出了孙宅,自顾自在阴世闲逛。
孙光宗偷偷在门内瞧了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这才掩上门。
阴世孙宅久违地恢复了平静,但这股平静中,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惊胆战的味儿。
阮柔先是去谢过钱家和纪家,随后从阴世借道,直接来到了阮家几姐妹定居的潜水镇。
潜水镇距离阮家所在的宁山村,中间隔了两三个镇和村落,基本不用担心会撞上阮家或其他相熟的人家。
约莫两刻钟,估摸着位置差不多了,阮柔就近寻了个阴世出口,等出来一看,果真就在潜水镇。
作为一个小镇,潜水镇比之宁山村当然要兴旺发达不少,且人肉眼可见地多,哪怕阮柔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街道两边仍有小部分商铺在开门迎客,不时有人路过。
小心绕过活人,如今的她身带阴气,别说与人相处久了,就是短暂性地穿身而过,对活人都会造成些不好的影响,当然,这样的事情做多了,对阮柔自己也没好处。
来到早前添置的宅院,阮家几姐妹刚到一天,身处陌生的地方,且刚从家逃出,正是心情激动的时候,此刻正齐聚一堂,互相诉说着过去几年的经历,以及对未来的忐忑。
是的,忐忑,离开熟悉的环境,既没有立身之本,也没有足以保护自己的本事,唯一比过去好的大概就在于,不必担心被亲人再卖一回。
穿过厚实的木门,阮柔停在前院,默默听了会儿,才犹豫着进去。
鬼魂虽说以魂体的形式存在,一般人肉眼看不见,可实力足够强大的鬼魂却是可以让自己显现在人前的。
阮柔这具身体临死前的怨气足够大,死后化成的鬼魂体强大,显形自然不在话下,先前只是没有必要,也不好让外人察觉罢了。
如今没了危险,她倒也不吝惜这点魂力。
进门时略带起一股风,算是做了提醒,随后她才显露身形,出现在人前。
“大姐、二姐七娘。”她轻声招呼。
阮家七姐妹,不知多少年后,再一次相聚,只是阴阳相隔,难免叫人唏嘘。
“五娘。”阮大娘几个瞬间湿了眼眶,阮柔只得笑着上前安慰,“哭什么,如今不是很好么,以后啊,优我护着你们,天天都是好日子。”
“你如今这模样,怎么好得起来。”阮大娘听不进去安慰,只要一想到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妹妹年纪轻轻就没了,就是止不住的伤心涌上来。
阮二娘、阮三娘同样如此,反倒是一向性子直爽的阮四娘大大咧咧,“五娘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活得舒心,我要是胆子大点,早就跟五娘作伴去了。”她在古家好几次都要跟人拼命,只是到底害怕,才苟活至今。
这话惹来几个姐姐一顿嗔怪,“瞎说什么呢,五娘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以后只有连她的份一起活了,才够呢。”
阮六娘、阮七娘到底年纪小,待在家中也就是干活和挨骂,出于畏惧才跟着几个姐姐一起跑了,此时想到以后,更是充满希望,比之几个经历太过沉重的姐姐,多了一份生气。
几姐妹便都笑了,不拘过去如何辛苦艰难,只要未来有了希望,就总有一股劲支撑着她们跨过去。
伤感过后,便是对未来的美好畅想,阮柔过来也正是为此。
六姐妹如今是安置下来,除去买宅院的七十多两,二百两还剩下一百二十两,算是一笔不小的财产,这笔钱如何安排,是存、是花,添置资产抑或其他,总得有个章程。
阮大娘几个都是没出过村子的,日常见识就一亩三分地,最有见识的阮三娘也不过多见了些富贵人家后宅的纷争,对于以后生计根本无从想起,唯一的念头,大概就是可以买田地,不拘自己种还是收租,总是不亏的。
阮柔的想法却不止于此。
第377章 面对桌子沉甸甸的银钱,阮家几姐妹不仅有欣喜,还有未知的惶恐。……
面对桌子沉甸甸的银钱,阮家几姐妹不仅有欣喜,还有未知的惶恐。
阮柔却自若点着银两,“一百二十两,存二十两,再买五亩地,大概四十两,剩下六十两,在镇上寻家转手的铺子,试着做点小生意吧?”
“做生意?”几道诧异震惊的声音同时响起。
大眼瞪小眼半晌,阮大姐才扭捏着问,“五娘,我们能做什么生意啊?”
“什么都行,总不能坐吃山空,只要不亏钱就行。”
阮柔的回答颇为光棍,听得阮大娘更心慌了,不住喃喃,“那可是五十两啊,能做什么生意呢。”
或许是觉得这个妹妹也没什么好的建议,阮大娘转头跟另外几个妹妹商量起来。
“二妹,我记得你绣活还可以。”
“不行不行。”阮二娘连忙推辞,“我就家常缝补衣裳,哪能拿得出手。”
“三娘,你是不是会调胭脂水粉?”
阮三年到底见过几分世面,没有拒绝,而是反问道,“大姐,开胭脂水粉铺可得花不少钱,虽说赚钱,可五十两肯定不够。”
唬得阮大娘连连摇头,五十两她都嫌多呢,生怕被败光了。
再后面,她也没再问,毕竟阮四娘就一身的力气值得看,而下面年纪更小的阮六娘和七娘,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艺。
最后,反而是阮二娘问,“大姐,要不咱们开个杂货铺吧,啥都卖,卖不掉就自家用,起码不愁亏钱。”
这个提议立即迎来了几姐妹的肯定。
“对啊,杂货铺多好,肯定不愁生意。”
“我记得小时候去过几趟镇上,杂货铺能卖好多东西呢。”
阮大娘和阮二娘先前嫁人后,都要操持家务,自然进出过不少次杂货铺,阮三娘和阮四娘就几乎没怎么来过,更别提阮六娘阮七娘。
“五娘,你觉得杂货铺怎么样?”阮大娘小心征询她的意见,毕竟银钱都是她给的。
阮柔略思考了会,其实一开始,她是想让开家成衣铺或者餐馆之类,多少能挣些钱的,也能学会门手艺,不至于心慌,但转念一想,杂货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能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是什么好像也不大重要。
“挺好的,杂货铺得寻个位置好的铺面,倒也不着急,等你们休整好也再说。”
“休息什么,明天我就上街去找。”捏着一大笔钱,阮大娘莫名心焦,“还有合适的田地,四十两足够买八亩上好的良田了。”
夜很沉,当清幽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时,所有人方才察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时间不早了,今儿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阮大娘一句话,算是给纷杂的一天写下句号。
阮柔早在她们还讨论时就隐了身形旁听,此时闻言,便准备打道回府,省得引起孙家那边的注意,临走前,她也没忘跟阮大娘打一声招呼。
回到阴世,昏暗枯寂的阴世很是冷清,与阳世的欣欣向荣截然不同,不过一个晚上,原本适应的环境突兀地就不那么令人舒坦。
“还是早点完成任务回去吧。”阮柔喃喃,等折腾完了孙家和阮家,应该就差不多了。
之后的几天,有空时阮柔也会往潜水镇跑一趟,替阮大娘几个参谋一番,但更多时候,还是任由她们自己做决定,都是经历过磋磨的大人,有足够一步步往前走的勇气和决心,她只要从旁略提点一二就足够。
倒是阮家这边,她还没做什么呢,就险些被另外几家闹腾翻了。
先是赖麻子上门要钱,阮父阮母僵着不给,赖麻子索性直接赖在阮家不走了,吃阮家的饭、睡阮家的床,每天晚上还要闹腾出些动静来,搅得谁都睡不好,偏还拿他没办法。
赖麻子十分理直气壮,“你们弄丢了我媳妇,要不赔一个媳妇、要么退钱。”
阮父气急,“怎么就是我们弄丢的,大娘明明是自己投河的,要我说,还是你平打骂太过,听说还要把两个孩子卖了,大娘肯定是受不了才投河的。”
赖麻子才不听这些,闻言只是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阮父阮母,那眼神明晃晃表示,“当初你们不也是这么做的,不还活着好好的?”
质问的语气,让阮母羞臊着脸躲开。
要是光他们自己受影响倒罢了,但家中还有一个年幼的孩子,晚上被吵醒就嗷嗷大哭,几日下来眼见精神头都不好了,将宝贝儿子当做命根子的阮父阮母顿时急了。
但赔钱是不可能赔钱的,不说卖女儿得的那些钱早就被用了,就算是还在,他们女儿嫁出去那么多年,替人洗衣做饭生孩子,万没有再把钱还回去的道理。
两家人商量来撕扯去,最后阮家退了五百文钱,赖麻子见阮家实在抠搜,没有办法只得接受,他总不能在阮家住一辈子,遂拿着到手的五百文,想着去哪能再买个媳妇儿。
赖家的麻烦刚过去,转头,又来了周寡妇家。
周寡妇行事可就要比赖麻子温和多了,她也不折腾阮家人,甚至大多数时候都不进阮家的门,说要避嫌,但却比赖麻子更让人恶心,因为她只要有空过来,就在阮家门前哭,常引得村民们前来围观,阮父阮母还得笑着跟人解释招待,那叫一个憋屈。
周寡妇面上可不是来要钱的,而是百般诉说自己跟儿媳的关系多么好,周家是多么和善的一家子,如今好儿媳在阮家不见了,她便要求一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自从那日寻人过后,阮父阮母便默认那几个死丫头已经投河自尽,如今尸身恐怕都不一定幸存,如何找得到。
再要解释,周寡妇就只是哭,打不得、骂不得,活人都能被她硬生生憋屈死。
好在周寡妇豁得出去,但周寡妇的儿子却是个要脸的,阮母去寻了他几次,好说歹说,终于将人劝了回去,只是到底也赔了五百文出去。
阮母为此颇为心痛,赖家收了二两退了五百文,好歹挣了一两半,老二这笔账算下来,绝对亏了,但他们来不及为此多心疼,转头,古家也上门了。
古家家底厚实,不为钱发愁,却为丢了人发愁,若真想找,哪怕古家儿子是个傻的,也多的是人愿意送闺女上门,偏问题就在于,古家的傻儿子被阮四娘照顾习惯了,如今连亲爹娘都不认,就只要阮四娘。
古父古母年纪大了,拿这个傻儿子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认其闹腾,在傻儿子找上阮家要人的时候,就在一旁苦大仇深地看着,没有丝毫办法。
人天天在门口打滚闹腾,得亏时日不久,尽管如此,阮父总觉得自家成了村子里茶余饭后的笑话,本来村里人吃饭闲聊的地方都在村口,如今眼见有往自家门前转移的趋势。
古家最后愿意松手,多亏了小傻子的耐性不强,或许是日日在家被人伺候惯如今折腾累了,也或者将人忘记得差不多了,第一天小傻子没来,不仅阮父阮母,就连古父古母都颇为松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地开始继续给傻儿子找儿媳。
只是,这次挑来挑去,都没找到一个合眼的,听话懂事的倒有不少,但能摆布得了小傻子的却是少数,毕竟小傻子蛮横起来那股莽劲一般人根本制不住,最后还是矮个子里挑高个,选了个勉强满意的,只再没有以前那般省心。
葛家最是利索,管事将原先属于阮三娘的一堆破旧衣物丢回来,告知两家以后再无关系,便痛快走了,阮父阮母在破烂里搜寻半天,也没找到丁点值钱的物件儿,忍不住暗啐一口,穷酸玩意儿,不知是骂他们的女儿阮三娘,还是骂可能从中克扣了的葛家管事。
最让阮父阮母头疼的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孙家,论起来,孙家聘的阮五娘是被他们自己殉葬的,之后两家就再无关系,先前孙家管事过来打听就足够奇怪了,如今更是莫名其妙。
看着门外的孙家管事,阮母纳闷,“当家的,你说他们这是干嘛呢?”
阮父同样不解,只他的眼神闪烁几下,联想到先前托梦的阮五娘,既然对方能折腾亲爹娘,还能少得了罪魁后手的孙家,指不定就是五娘开始回来报复了呢。
但这个猜测他不敢对外宣扬,一来鬼神之说向来玄妙,阮父也是个俗人,生怕犯了忌讳,二来若被孙家看出来,免不了自找麻烦,不如当做不知道,孙家反而不会因此做些什么。
但阮父却忘了,阮家还有软肋捏在孙家手上,不是别的,而是阮家每年租赁的田地都是孙家名下的。
阮家不是多富裕的人家,尤其阮父阮母当年几乎是被净身出户的,便格外的穷,如今多年下来不过置办下来几亩薄田,勉强只够自家吃喝,便又赁了孙家的几亩田种,多年下来一直相安无事,如今却被突然通知,孙家需要收回田地,在这地里还种着庄稼的空当,不仅意味着地里的收成没了,还代表着一年的辛苦白费。
第378章 阮家租赁的三亩田地到底被孙家收回,背后最大的功臣非阮柔莫数,她……
阮家租赁的三亩田地到底被孙家收回,背后最大的功臣非阮柔莫数,她最近可是兢兢业业在孙父孙母以及孙耀祖的梦境中来回蹿。
对人类动手,看似简单,实则对一个鬼魂来说伤害极大,比人伤人的后果可要大得多,哪怕害死原主的就是孙家人。
故而,她得使用这种钝刀子磨人的法子,孙家人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可为此造成的烦扰却不少。
因着夜里噩梦连连,压根睡不好,半日里没精神,孙父处理家中事务时都有些懈怠,时不时就要出点小问题,而孙母处理家中杂务尚可,在外出与人交际时险些当面睡着,可是失了大礼,至于孙耀祖,因着年龄尚小定力差,是受影响最大的,兼之还在读书,夜里睡不少,白日没精神,功课一落千丈,还挨了夫子几顿训斥,可谓憋屈。
又一日,孙家三口凑在一起,皆精神萎靡,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模样。
“老爷,总不能一直这般下去。”孙母无奈朝孙父道,意思是让他想想办法,同为鬼魂,怎的公婆就一点用没有呢。
孙父同样束手无策,“爹娘那边跟人相安无事,不好再下手,否则,也怕阮五娘真的下狠手。”
孙耀祖听得厌烦,不耐烦道,“爹娘,阮五娘不是大哥的妻子嘛,不能让他管管,要是管不了,不如干脆将人放走。”
没理会小儿子口中的埋怨之意,孙父脑海中也顿时浮现念头,对啊,为什么不将人放走呢,人间还有休妻一说,阴间说不定也有同样的办法,等没了关系,大不了再弥补一番,最好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念头起了就再也消不掉,当晚,梦中,阮柔熟门熟路的入梦,一挥手给三人织造了七八个噩梦,保证人一晚上都睡不着,就准备离开。
忽听见孙父开口,朝虚空中喊道,“阮五娘,你在的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阮柔默然不语,听他能说出些什么来。
孙父提了提胆子,继续说着,“我知你不忿,但事已至此,一直纠缠下去也没意思,你不想当我孙家妇,我放你离开就是。”
“离开?”阮柔的耳朵动了动,有些动心。
人在阴世的身份受阳间影响,譬如原主跟孙光宗有夫妻名分,到了阴世这份关系依旧存在,除非解除,否则对彼此都有约束关系,不论阮柔自己还是原主,显然都不想跟孙家有所牵扯。
几乎不用犹豫,她便立即同意,在梦中显露身形,对着孙父道,“好。”
孙父欣喜,没敢直接提出双方恩怨尽消,只尽心尽力,跟孙母一起拟了放妻书,将双方关系解除。
接过放妻书的那一刻,阮柔只觉得整个魂体一轻,似是解除了某种禁锢,好处显而易见,但坏处也不少,想着阴世的种种,她顿时心生不妙,连忙从梦中脱离,重回阴世。
果不其然,望着脱离自己控制的孙宅,阮柔无奈,趁着未被发现前进去。
孙有才也察觉到了异常,此刻正虎视眈眈,见阮五娘回来才歇了去东边看看的心思。
阮柔回到东厢,却知道久待不得,早晚孙有才都会过来,届时发现不对劲,冲突在所难免。
索性阮家姐妹都被转移了,没必要继续留在孙家,主意已定,她干脆利索卷包袱跑路,当晚趁着无鬼注意,麻利溜了。
没了孙家,她一个孤魂野鬼,竟然没地方去了,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阮大娘她们所在位置的阴世安家,以后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她一个鬼,身上的行李也就从孙家卷出来的一些物件儿,可谓一穷二白,搬家自然也简单,当晚,阮柔再次安家,可惜的是,没了阴宅,晚上休息都不安生。
翌日,阮柔上来阳世看看杂货铺的进展,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杂货铺已经顺利开张,不过,与阮柔想象中的不同,阮家姐妹的杂货铺,除去盐、布料这些自己暂时制不出来的成品,其他东西基本都自己包揽了。
譬如,能用竹条编制的簸箕箩筐,阮大娘手巧,一日闲着无事编出几个就够铺子里卖的了,其他的,手帕、荷包等,但凡能自己做的,就坚决贯彻不花钱去买。
对此,阮柔只能笑着接受,给人找点事情做,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挺好的。
阳世的事一切顺利,阮大娘心情大好,也有空关心阮五娘了。
她问,“五娘,你还是住在阴世吗,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现在我们一切都好,你要不要去转世投胎?”
“嗯,挺好的,前几天刚从孙家阴宅搬出来,还有些事要做,等做完了,我就去投胎。”
“什么事?”阮大娘正准备问,想起什么,到底压下,有些事情,或许不知道才最好。
阮柔显然也没有说的意思,叙旧完毕,干脆利落的走了,还招呼她,如果有人去闹事,就去找纪家或者钱家,对方应该会伸手帮一把的,再多,她也管不了了。
接下来,阮柔的心思没怎么放在这边,而是继续折腾其他其他几家。
拿走赖麻子家和周家、古家的部分钱财,以及阮家卖几个女儿挣的钱,起码这些属于阮家几姐妹的卖身钱,不该继续归他们所有,至于没了这些钱的几家会如何,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最难办的是孙家,一条命横亘其中,代表阮柔可以做的很多,当然,不能采用直接伤害的形式,却可以曲折着来,正好先前结识的纪家和钱家都跟孙家有恩怨,找些孙家的把柄递到对方手中,就足够孙家头疼了。
孙家整个产业都受到不小的影响,孙父为此焦头烂额,就连搬到书院一心读书的孙耀祖在书院都受到不少影响,没多久就只能再次搬回家中。
确定了孙家不会有好下场,阮柔这才满意,最后,留下来的就是孙有才三鬼了,要不是孙有才提出给阴世的孙光宗娶妻,原主或许不至于丧命。
先前拿走孙家阴宅积累许久的带阴气的物件是一桩,但这还不够,阮柔计划送他们去投胎转世,届时,不拘做人还是为鬼时,因果自会计算清楚,还原主一个公道。
除此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如阮柔能靠着鬼魂的身份折腾出不少事情来一个道理,孙家的鬼不去投胎显然也有其原因,靠着鬼魂的身份给孙家谋取好处,就是其中一项,难说孙家如今的身份地位与此有没有关系。
不拘有没有,阮柔都打算给搅混了,强大魂力加持下,她直接押送三鬼去了转世投胎的入口,面上笑眯眯,脚下却丝毫不留情地将三鬼踢了下去。
于是,等孙父遇到困难,想要找亲爹孙有才寻求帮助时,却发现根本召唤不出来人,就连上供祭品都没用,活人管不到地下事,再担心孙父也无法知道阴世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继续手忙脚乱应对孙家的危机。
阮柔就这么看着孙家一点点败落,直到最后被打压得跟一个普通农户人家一样,这才满意,有时候干脆利落的死可不是惩罚,长久地活在泥潭里才是。
解决完了孙家,又去吓唬了连带葛家在内的几家,唬得他们在梦里连喊以后再也不做恶,这才满意。
眼看着一切趋向圆满,再次回去看了一眼阮大娘她们,确认一切无事后,阮柔方才与她们告别。
“大姐,二姐,你们好好的,我准备走了。”
闻言,阮大娘几人先是一股强烈的不安不舍涌上来,随即是愧疚,明明五娘帮了她们那么多,结果,好不容易能去投胎了,她们竟还卑劣地希望,五娘能一直护佑着她们,真是不应该。
阮大娘红了脸,压下那些小心思,真心实意地道,“真好,五娘,你放心去吧,我们会好好的,你这辈子命苦,下辈子一定会投个好胎的。”
“嗯。”阮柔心知自己不会转世投胎,但这份期待是对原主的,她欣然接受。
与阮家几姐妹一一告别,接了一箩筐祝福,之后在阮家几姐妹充满希冀的眼神中,转身离开。
早在孙家倒台时,系统就已经提醒了她,原主的心愿已经完成,她随时可以选择离开,但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不大保险,但她想试试。
她可没忘记,当初阮母那位据说有些能耐的姑祖母做的原主的布娃娃,还因此颇吃过些苦头,先前她担心对方还有什么手段,一直没敢正面对上,只是威胁孙家放弃,如今趁着离开前,正好去看看。
阮家这位姑祖母年纪不小,如今已经七十来岁,无儿无女的,孤寡一人,看着挺可怜,实则,缺德事没少做,阮柔去的时候,这位正一人在灶台前做饭,阮母的兄长,这位姑祖母的侄子看来可没多照顾人。
熟门熟路去阮母的娘家折腾一番,顺利搅和地两家离了心,原本想要侄子给自己养老的心思彻底断绝,这位姑祖母再没了精气神,肉眼可见,不过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好似老了十岁。
没多久,一个灿烂的晴天,她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着头顶的晴天白日,喃喃了一句,“我做错了啊。”而后,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阮柔并不关心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又有多少愧疚,只是对着刚成新鬼的人一顿输出,而后麻利溜了。
“嘀,阮五娘的心愿已完成,任务已完成,传输中。”
阮柔回到系统空间,终于不再是阴沉的阴世背景,她颇为送了一口气,不由感慨,还是阳间好啊,同时暗戳戳嘀系统,表示下次可不要这样世界背景的任务了。
第379章 “浅浅,娘是不是又为难你了。”阮柔再次睁眼,就听到耳边想起一道……
“浅浅,娘是不是又为难你了。”阮柔再次睁眼,就听到耳边想起一道磁性低沉的嗓音,话语间带着心疼和怜惜。
新的世界,阮柔不了解具体情况,只含糊回了句,“没事。”
青年的神情却更加怜惜,“浅浅,等我取得功名,定不让你再受委屈。”
阮柔顿觉这话不对劲,一时却说不出来,只得暂且按下。
“我去更衣。”扔下话,阮柔寻了个方向匆匆而去,硬是将男子接下来的话堵在嗓子眼,原本温文尔雅的面容突兀显出几分郁郁不平。
寻到更衣房,阮柔闭眼,接收记忆。
原主名阮浅浅,是省城阮秀才家的长女,自小跟着父兄读书识字,去岁及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阮父的同窗,韩秀才家中长子韩嘉成婚。
男才女貌,本该是一段佳话,但这门婚事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韩嘉是韩秀才长子,其生母却早逝,如今韩家当即的乃韩秀才的继室,韩张氏,更尴尬的是,韩张氏进门后育有一子一女,颇得韩秀才疼宠。
虽是秀才,可在省城这般地方,举人尚且有几分地位,秀才不过略有些名声,不然也不会有穷秀才的说法。
阮父与韩秀才皆在省城的崇文书院当夫子,靠着每个月的束脩以及抄书等赚钱养家,不过勉强过日子。
阮家尚好,只有原主与弟弟两个孩子,阮小弟名阮子康,如今年十三,跟着阮父在书院读书,预备来年下场试一试,书院对夫子家的学子有一个优惠名额,压力虽有,可日子还算轻松。
但韩家就不一样了,有三个孩子要养,且其中两个儿子读书的花销,足以拖得韩家抬不起身,甚至于韩张氏都要在家中接些零散活计,以贴补家用。
有道是人穷是非多,韩家并不富裕,亲生兄弟尚且可能有利益之争,何况继母继子之间,矛盾更是不可避免。
韩家这般情况,阮母先前有所顾虑,女人家最是知道内宅纷争,担心女儿过去会受磋磨,但架不住阮父看好韩嘉,认为其来日定能金榜题名,困难时嫁女那叫缔结良缘。
不好说两者谁对谁错,毕竟初衷都是为了原主好,但事实显然比阮父阮母想的要更加复杂。
原主原先在阮家不说锦衣玉食,可每日不过也就待在家里帮衬阮母做家务,绣花亦或出门与小姐妹聊天谈心游玩,半点苦没受过,到了韩家,为人媳,上头还不是亲婆婆,日子可想而知。
进门那一日,就因为先给韩家原配还是继室先行礼,与韩张氏起了纷争,好几天没给好脸色,之后更是承包了家中大小家务,上至一家六口的饭食衣物,下至院落打扫,皆要原主负责。
按理这也没错,新媳妇进家门管事,那说明夫家对人看重,可一般而言总要婆婆从旁帮衬,不至于直接当甩手掌柜,可谁叫原主惹怒了继婆婆韩张氏呢。
但原主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夫君韩嘉对自己很好,每每自己受了委屈,总会得到对方的细心安慰,以及认真的承诺,光那一句,“浅浅,等我以后取得功名,定不叫你再受委屈,”就不知听了多少次,偏原主傻乎乎每次听了都感动非常,受了再多苦都不觉苦。
若阮柔在,定会提醒原主一句,谁知道韩嘉取得功名要什么时候,要是一辈子不中,难道忍一辈子,再者说了,就算有了功名,名义辈分在那,韩张氏再是继母也是母,难不成还能翻天。
可惜,这道理原主不懂,只将一切埋怨在韩张氏身上,婆媳关系愈发恶劣,加之家中经济紧张,韩嘉读书进学都要钱,韩张氏借口家中不宽裕,屡屡不给钱,韩嘉不过又在原主面前哭惨几句,原主就心甘情愿将嫁妆拿出来贴补。
眼见进门才一年,阮家心疼原主给的丰厚嫁妆被挪用得七七八八,手也糙了不止一倍
如果说这些都只是小挫折,起码前面还有韩嘉画的大饼吊着,但既然阮柔来到这里,就说明事情远不止如此,原主最后是在生产时一尸两命,就此香消玉殒。
原主死后,韩嘉一度怀疑,是继母韩张氏做的手脚,为的就是不让韩家长房长孙顺利出生,以免占了韩家大部分资源。
一条人命,韩张氏当然不认,理由也很正当,她进门晚,生的次子比韩嘉这个长子要小上七八岁,除非韩嘉一直不生,否则,她做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再之后,韩嘉与继母韩张氏彻底闹翻,恰巧彼时韩嘉已经取得秀才功名,正要去参加乡试,若取得举人功名,就可彻底摆脱韩家的约束,便趁势搬出了韩家,独自居住,
待韩嘉考中举人,可谓升官发财死老婆的典型,还因为为亡妻守孝三年,得了个痴情人的好名声,在三年后去京都赶考,被榜下捉婿,成为当上礼部尚书的得意门徒,迎娶高门妻,可谓意气风发,除去阮家的亲人们,谁又会在意早已死去的原主呢。
接收完记忆,阮柔一声叹息,按谁获益谁有嫌疑的思路来看,韩嘉是最有嫌疑的一个。
且理由比之韩张氏要更加充分,简言之,除非韩嘉本人没了,否则韩张氏跟其子就要永远排在韩嘉这个原配子的后面,相反,原主的死可是让韩嘉得到不少好处。
韩父愧疚下的弥补,银钱和人脉的扶持,以及爱妻的好名声,可都为韩嘉后期崛起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暂且将疑惑放下,阮柔整了整衣衫,装作一切如常地出来。
下午,阮柔提出要回娘家去看一看,时下出门的女子要回娘家并不是一件得人称赞的好事,反之,还会招来外人的非议和嫌弃。
故而,当韩张氏面上露出嫌弃之色的同时,阮柔提出了正当理由,“夫君前几日说缺一本书,我记得我爹那里好像有,索性离得不远,干脆回去问一问。”
牵扯到继子读书的事,韩张氏原本准备好的指责也说不出口了,韩父对两个儿子的读书事宜看得一向很重,其他事上她还可以为难一二,唯独读书进学上,是半点碰不得。
“行,你去吧,就是千万别忘了回来。”
语气阴阳怪气,阮柔全不在意,同意了就行,只是回娘家总不能空手,偏原主的嫁妆用得差不多了,她眼珠子一转,理直气壮朝韩张氏开口,“娘,我回去总要带点东西,您看我带什么好。”
韩张氏瞪眼,惊讶不已,万没料到一直表现十分有骨气的继子媳妇竟舍下脸朝自己开口。
“家里有什么你都知道,要是不嫌弃,灶房里还有几个鸡蛋,反正我没钱。”韩张氏也光棍,鸡蛋是家养的鸡生的,银钱可是她辛苦攒下来给儿子读书娶媳妇用的。
“不嫌弃,正好我娘家没养鸡。”阮柔笑眯眯接受,闹得韩张氏愈发疑惑,甚至怀疑这便宜继子媳妇吃错了药。
下午,阮柔拎着二十个鸡蛋,回了娘家。
如今不是荀休,阮父和阮小弟还在书院授课读书,家中只阮母一人。
往常,原主回娘家,为了不让爹娘担心,总是报喜不报忧,说的也都是韩嘉对自己的好,使得阮父阮母对这个女婿影响很好,时常帮衬,搜寻有用的书本、引荐人脉,否则韩嘉未必能那么顺利一路高中。
如今么,阮柔进门就面带愁绪,关心女儿的阮母一下子察觉,免不了担心,“浅浅,你是不是在韩家受欺负了?”
阮柔犹犹豫豫,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急得阮母愈发急躁,“这傻孩子,你快说呀,是不是韩张氏那厮,她做了什么,娘去给你做主。”
“也不是,”阮柔纠结着道,“娘,韩嘉如今读书进学需要的钱越发多了,我手里的嫁妆几乎都用完了,你说着以后可怎么办啊?”
“什么?”焦灼的阮母没料到会听到这个答案,还有些发愣,讷讷问,“你是说你的嫁妆用完了?”
“嗯。”阮柔低头,很有些心虚,出门子前,阮母可没少交代,嫁妆是她以后的保障,一定要好好收好了,万不能挥霍了去,可惜,谆谆教诲全成了耳旁风。
“你这孩子,吓死我了。”阮母又是气又是好笑,嫁妆再重要也没人重要,为了安抚女儿,她还特意劝慰,“没事,娘这儿还有些,待会拿给你。”
“娘,不用,你的钱存着给小弟。”阮柔连忙推辞,韩嘉是读书人缺钱用,可阮家也不轻松,阮小弟正是进学的关键时刻,等过两年赶考,才是花钱的时候呢,亲儿子和女婿,万没有先就着后者的道理。
闻言,阮母面露愁绪,“唉,当初我就说有后娘的不能嫁,你爹偏不听,给你许这么个人家,哎呦,只要想想我都发愁。”
这下轮到阮柔安慰对方了,“娘,没事,韩嘉说了,现在的委屈都是暂时的,等他考中就好了。”
安慰是安慰了,可阮母直觉不对劲,脱口而出,“要是一直考不中呢。”
话音刚落,对上女儿诧异的眼神,阮母颇为心虚摸摸鼻子,讪讪解释,“浅浅,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你。”
“娘,没事,爹总说,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能考中,若韩嘉不能中,那就是我的命不好。”
“呸呸呸,你的命好着呢。”阮母不大高兴女儿如此贬低自己,“你说我和你爹的女儿,怎么会命不好,要说还是韩家不好,家宅不宁,等你爹回来,我让他找你公爹说道说道。”
内宅的事,本不该找男人,可谁家韩家那个是后娘呢,只得找韩父了,阮母对此可不心虚。
第380章 略过不太令人愉快的话题,阮柔呈上带回来的礼物,“娘,这是我带回……
略过不太令人愉快的话题,阮柔呈上带回来的礼物,“娘,这是我带回来的鸡蛋,你和爹小弟补补身子。”
“傻孩子,回来就回来,带什么东西,你婆婆没为难你吧?”阮母嗔怪,可眼角眉梢皆带着喜意,显然还是高兴的。
“没,我说是替韩嘉回来找书的,娘,你说,我没进门前,也没听说韩家有那么多矛盾啊。”阮柔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说话却一针见血。
阮母纳闷,“以前怎么就没有矛盾了?”
继母继子的,怎么可能没有矛盾,但顺着话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一年多光听女儿说继婆婆怎么怎么不好了,以前可没听说过这些。
“兴许以前家丑不可外扬吧。”阮母猜测。
阮柔不置可否,似抱怨道,“若我当初不嫁韩嘉就好了。”
阮母一惊,手里提着的东西险些落地,探究的眼神看向女儿,“韩嘉对你不好?”
阮柔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不好,就是活得太憋屈了,总是让我忍忍忍,也不知要忍到什么时候。”
阮母也是无奈,同时忍不住有些后悔,若是她当初坚持些,不听阮父那些话就好了,可再如何后悔也无法更改女儿已经嫁到韩家的现实。
心头堵着一股郁气,阮母接下来的动作中都带了些出来,阮柔便没有继续说什么,刚才只是给阮母提个醒,以及打预防针,以免后面自己做出什么惹来怀疑。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话,确定阮家真心疼爱原主后,阮柔进书房随意选了一本书,便预备回去,阮母还惦记给她带上点东西,阮柔没拒绝,带回了一斤肉,算起来跟带来的鸡蛋价值差不多。
回到韩家,原本想阴阳怪气的韩张氏看见肉,眼珠子顿时就亮了,“哎呦,浅浅回来了啊。”
态度之热情,叫阮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有些无语,淡淡应了生,“嗯。”
“来,今天累了吧,快回去休息,今天的饭我来做。”韩张氏笑盈盈说着,顺手接过阮柔手中的肉,任是谁都能看出她真正的目的。
阮柔乐得轻松,且她本来就有意缓和跟对方的关系,此刻笑着应了,显得十分温顺的模样。
韩张氏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以前吧,这个便宜继子媳妇虽然看着温温柔柔,可骨子里憋着一股劲,跟韩嘉站一条战线,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大多不会拿出来分享,叫她十分看不惯,今儿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不过想到人刚从娘家回来,说不定是阮家那位提点了些什么,韩张氏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兴高采烈地去灶房做饭,荤腥在韩家也是不常见的,她可得做好了,给读书费脑的儿子补补。
不过一斤肉,做好了还是一家人吃,就轻易缓解了矛盾,阮柔弯了弯嘴角,心情很是愉悦。
接下来直到傍晚,韩张氏都没有再喊她干活,阮柔一个人躺在卧房里,很是轻松。
直到日下西天,阮柔再次走出房间,韩张氏已经和女儿韩梅准备好了晚膳,她帮着端了饭菜,不一会,韩秀才就带着两个读书的儿子一起回来。
“今天不错,还有肉啊。”韩秀才虽是个读书人,性子却并不迂腐,反而非常随和,与韩张氏这个年轻妻子的感情也很好。
韩张氏听了也不恼,看着阮柔笑着道,“还是托了嘉儿媳妇的福,从娘家带回来的。”
“哈哈哈,你爹明儿知道,该说我馋他一顿肉了。”韩秀才笑着入了座,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模样,唯韩嘉肃了一张脸,看着有点不大高兴。
若搁原主,早就忙前忙后关切了,阮柔只当没看见,听见韩秀才这位公爹的打趣,笑着回了一句,“爹说笑了,我爹哪里会小气一块肉。”
“来来来,先吃饭,有话待会再说。”韩张氏见众人让座,忙催促着开饭。
韩家是读书人家,于礼仪方面颇为看重,只有韩秀才先启动,其他人才敢继续伸筷子。
于是,只等韩秀才动了筷子,韩张氏丝毫不客气,从那碗红烧肉里一口气夹了整整三大块,直接塞到亲儿子碗中。
韩乐,即韩张氏后面生的韩家次子,羞涩地锤头,颇为不好意思,倒是一旁年纪更小些的韩张氏女儿韩梅,利索地自己伸手夹了一块肉,美滋滋尝着。
别看一斤肉听着不少,可做成红烧肉,不过十来块,眼见就少了一半,韩嘉心情愈发不悦。
偏这时,韩张氏还招呼着,“嘉儿媳妇,你也吃,给嘉儿多夹几块。”
里子面子都照顾到了,阮柔便听话地给韩嘉夹了一块瘦肉,而后给自己也夹了一筷,便低头认真吃起了饭菜。
一顿饭油水充足,大家吃得都很是满意,连带着气氛都轻松不少,饭桌上闲聊几句,等吃完,韩秀才才掩了狼吞虎咽,斯文地漱口,一派读书人的儒雅模样,韩嘉与其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
等吃完饭,韩张氏识趣地喊阮柔去休息,她带着女儿收拾饭碗,阮柔也不客气,当即回了房。
韩家的院子是韩家祖上传下来的,足有三进的院落,很是宽敞,韩秀才和韩张氏带着女儿住在中间一进,西边是书房以及韩乐的居所,阮柔与韩嘉居于东厢。
此刻,阮柔就在东厢内,时辰尚早,无事可做,便拿出原主做了一半的绣活继续。
难得的,韩嘉没有在晚膳后去书房继续读书,反而跟着她回到了卧房。
此时原主与韩嘉的关系亲密,阮柔不好什么都不说,便装作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今日累了,不用读书么?”
韩嘉没吭声,一副郁郁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今日在书院受委屈了?”阮柔继续关心。
“没,浅浅,我就是心疼你。”韩嘉语气心疼,跟早晨如出一辙。
阮柔莫名所以,“我怎么了?”
“你从娘家带回来的肉,全便宜了他们。”他们指的是谁显而易见,无非韩张氏和她的一双儿女。
阮柔恍然,挤出一抹笑,“没事,今儿我回娘家,娘教训我了,说既然在一个屋檐下,做事就不能那么独。”
“娘她怎么说的?”韩嘉眼神幽深,直觉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故。
“娘她到底经的事多,比我们小年轻可要懂的多多了。”阮柔一副钦佩的样子,继续道,“她说你到底是继子,不是娘她亲生的,大面上过得去就差不多了,也不能强求她对你视同己出。”
韩嘉本想挑拨一二,闻言面色一僵,本来想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僵着一张脸问,“娘还说了什么?”
“我娘还说,娘她不敢做的太过分,小乐毕竟也是读书人,以后还要考科举的。”
韩嘉点头,表示同意,“这些年其实也没苛待我,就是委屈了你。”
“没事,我不怕委屈,而且你看,今日我带回来一斤肉,娘她待我的态度就好了很多,我娘说以后会帮我多准备一点,俗话说,吃人嘴软,娘以后肯定就不会为难我了。”
似是看不出来韩嘉的情绪,阮柔一副欢喜的模样,“我娘说的可真有道理,若真的如此,你以后就可以专心读书,不必担心我在家中受委屈了。”
韩嘉:内心有无数句吐槽,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
“怎么了?”发觉他不说话,阮柔放下手中的绣活,好奇问。
“娘说的对。”韩嘉无奈,他总不能说,岳母这些话不对吧,毕竟不管从道理还是事实上的,都证明了法子的有用,今日妻子确实没有被使唤干活了,但又有一股无名的憋屈闷在心头,同时有一股隐隐的恐慌。
韩家的资源有限,阮家的同样如此,只是比之韩家略显宽裕,所以还能接济阮柔这个出嫁女,但资源有限,代表其接济有限。
以往,妻子回娘家,不是直接带银钱回来、就是一些读书上有用的物件儿,譬如上好的纸张、砚台等,大大节省了他在读书上的开支,也是因为阮家的存在,自从成婚后,他就没再体验到读书经济上的压力,只用一心读书就行,不像婚前,没有亲娘,万事都要自己操心。
如今,这份资源换成了全家公用的吃食等物,确实能够让妻子少受继婆婆的使唤和琢磨,但于他而言,损失更大,偏他不好直接提出,以免显得自己太过凉薄。
于是,他只能委婉着道,“浅浅,真是委屈你了。”
“没事,等你考中后,家中宽裕了,日子就好过了,你要是能跟爹一样,考中秀才能进书院当个夫子,我就满足了。”阮柔一副憧憬的模样,这也确实是原主的期望,她不敢希冀韩嘉能得中状元,只要能考上秀才,足以养活一家人就成。
当然,韩嘉的志愿远不止于此,很难说,原主的难产而死有没有韩嘉的顺水推舟,但少不了他的冷眼旁观,后来更是踩着原主的死摆脱韩家的约束、直至攀上高枝。
如今么,阮柔就要活着好好的,拖着他在韩家挣扎,想必对心存大志的人来说,这般寻常的生活反而是一种折磨吧。
想着想着,阮柔忍不住笑了。
韩嘉瞧见,愈发憋闷,不好继续离间,闷闷地丢下一句,“你先休息吧,我去书房温会书。”说着便直径而出。
望着人离去的背影,阮柔轻呵一声,韩嘉惯常用这种法子冷落原主,逼得原主自己反思是否有哪里做的不对,如今么,阮柔停了绣活,往床上一躺,轻松进入睡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