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茶楼,靠窗的一角位置,阮家三人以及唐明德正坐在这儿,喝……
茶楼,靠窗的一角位置,阮家三人以及唐明德正坐在这儿,喝着茶、吃着点心,不是朝楼下的县衙公告板看一眼,却始终毫无动静。
其实阮柔本来准备在家中帮阮母招待的,阮母却非推了她出来,说是来看看热闹,总在家呆着对人不好,对此,阮柔只能欣然接受。
从清晨等到了半上午,才终于见官衙的官差出来,手中捏着几卷公告,公告栏前,早有不少人围在当前,见人终于出来,阮小弟当即按捺不住,急切的眼神看向阮父。
阮父含笑,“去吧,明德,你可要一起去?”
“眼下人太多,我待会再去吧。”唐明德有自信高中,又不想跟人挤,当即拒绝,对上犹豫的阮小弟,道,“你去吧,带我一起看看。”
阮小弟闻言,再也按捺不住,险些蹦跳起来往下面而去。
不多时,从窗口向外,就能瞧见其雀跃却又带着几分犹豫的步伐,缓缓靠近公告栏,挤进重重人群中,阮小弟年纪小,个子并不高,立即不见了身影。
“爹,你说小弟能中吗?”阮柔便也跟着忐忑起来。
阮父同样眼神凝望着下方,没有回应。
或许是一会儿,也或许是很久很久,终于,阮小弟的眼神重新出现在人群外,远远的,阮柔看见其表情不甚欢喜,心头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阮柔再次看向阮父,“爹,小弟是不是没中。”
阮父自然也看到了阮小弟的表现,心中有几分失落,可到底作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没中就没中,他年纪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
话音刚落,阮小弟一步步迈上楼梯,回到桌边。
他并没有直接落座,而是先来到唐明德面前,勉强挤出几分笑意来,“唐大哥,恭喜,你考中头名了呢。”
唐明德微一挑眉,估摸不是父女俩猜测的那般,先是颔首表示感谢,继而问,“多谢,你呢?”
阮小弟不是很想回答,缓了会儿,终究沮丧回答,“我是最后一名。”
一时间,阮柔竟不知是该替他高兴还是可惜,高兴自然是因为这一中,阮小弟就是名副其实的秀才公,而可惜,则是这最后一名着实有些不大好看。
但转念一想,历来只有会试前三甲最受关注,至于眼下,只要是个秀才,管它第几名呢。
一想通,阮柔的面上露出明显的欢喜神色,“小弟,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这么年轻就考中秀才,以后前途定然坦荡。”
阮小弟一愣,呆呆抬头看向姐姐,委屈巴巴问,“姐,你不嫌弃我是最后一名吗?”
“这有什么好嫌弃的?”阮柔十分不解,“多少人想考这最后一名都考不上呢,再说你年纪小,考中最后一名也不丢人。”
阮小弟顿觉振奋,面上也现出了几分得中的喜色来,低声道,“其实我不是年纪最小的,我在考场还见到年纪更小的呢。”
“那我也不管,反正你考中秀才就很厉害了,至于第几名,那不重要,”阮柔故作胡搅蛮缠道,见阮小弟依旧提不起精神,笑着朝阮父道,“爹,你说是不是?”
阮父看看女儿,再看看儿子,其实他本来想作为严父再训诫几句的,奈何儿子瞧着实在太过可怜,叫人不忍心再苛责,遂微微点头,表示肯定。
然而,这轻微的动作,看在阮小弟眼中,却成了莫大的肯定,他一扫方才的萎靡失落,露出几分少年气来,欢欢喜喜炫耀,“爹,姐,我中了哎。”似是在宣告什么重大消息般。
阮父心想,劳累了这么久,就让孩子高兴会儿,遂配合地夸赞道,“嗯,很不错。”
阮小弟愈发欢喜,又朝阮柔说了一遍,而后是两遍、三遍,说到阮父眉头青筋直冒,再也忍不住,“最后一名说明你学问还不大扎实,明日就回书院继续跟着夫子读书去。”
一句话,阮小弟耷拉了眉眼,如被主人嫌弃的狗狗般,垂头耷脑应了句,“是。”
这会子功夫,楼下的人群已经散开,阮父本想着该回去了,就听唐明德道,“先生,今日喜事成双,不如由我来请夫子一家,感谢这几日的悉心教导。”
阮父犹豫了会,到底同意,“好,只是家中。”
“阮姑娘,可否劳烦将家母与令堂一起接来。”唐明德见阮父同意,当即打蛇随棍上。
阮柔起身欲走,随即想起什么,看向阮父,征询他的意见。
阮父嘴角抽抽,最后没奈何挥手,“行了,你跟小弟一起去吧。”
阮小弟正是恨不得将自己考中秀才公的好消息昭告天下的亢奋时候,跟着阮柔欢天喜地地走了,正畅想着回家后,该如何面对娘亲和街坊们的赞扬,就听亲姐的声音传来,“戒骄戒躁,你考中是件好事,自己人面前你可以高兴嘚瑟,到了外人面前可得端重着些,好歹是个秀才公了。”
阮小弟一想也是,收敛了雀跃,作出一副沉稳小大人的模样来。
回到家时,阮母和唐母也受到了喜讯,此时正给左邻右舍发喜糖,见两人归来,忙将手中的喜糖一把塞给面前的一位邻里,而后扯了儿女到跟前,掩上门,一副喜庆模样,问,“你爹和明德呢?”
阮柔遂将人想要请客的事说了,阮母微蹙眉,没说什么,那样的人品家世,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行了,走吧。”家中也无甚好收拾的,阮母洗了遍手,整了整衣襟,胜在今日为了招待客人,特意穿的体面衣裳,也不用再换。
正当四人往客栈方向走的同时,客栈包间内,阮父和唐明德之间也正进行着一场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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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女儿在跟前,阮父说话随意了许多,问唐明德,“今日结果出来,明日你也该回去了吧?”
“是,只弟子有一件心事未了,恐得完成后才能安心离去。”
“哦,所为何事?”唐明德这话几乎是在明摆着说自家闺女,阮父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与阮母不同,他自始至终都很看好对方。
眼下也没了遮掩的必要,虽则家中经济一时难以改善,但秀才的功名好歹能撑一撑场子,唐明德这才敢在此时提出,而不惧阮家的拒绝。
“回先生,我心悦阮姑娘,还请先生成全。”
“你可知,她曾和离。”
“自然知晓。”
“你也知她的性子,容不得人欺骗作弄,将来成婚后,若有不如何,你可愿放她和离?”
“弟子不会让阮姑娘有丁点不如意的。”唐明德没有掉入阮父的陷阱。
“若将来你母亲嫌弃儿媳不够孝顺恭敬,你该当如何?”
“我身为儿子,自当孝顺恭敬,奉养百年,但婆媳间实乃以心换心,若我娘真心疼爱儿媳,就不会有这份责怪,若非真心相待,又何必强求儿媳孝顺,不失礼即可。”
阮父心中赞赏,继续问道,“你将来做官,四处奔波,可会将妻子留在家中侍奉婆母,操持家事?”
“不会,夫妻一体,我为官无法自主,若妻子愿意,自是我在哪,妻子在哪。”
“两地相隔甚远,若她思念家中,抑或我和她娘思念女儿,又当如何。”
“若我可随意走动,自当带阮姑娘回家探亲,若不可,则当派人护送阮姑娘,抑或先生愿意奔波,吾亦愿意派人接送周全。”
“哦,你有那份银钱和实力?”
“眼下没有,但未来必定会有。”唐明德说得斩钉截铁,他对自己有信心。
一问一答间,阮父也知晓面前青年的心意,不得不说,他愈发满意,私信里,他是极愿意这门婚事的,但女儿的婚事可不由他做主,早前阮母就三令五申,让他不许轻易许诺,故而,眼前青年还需征得阮母的同意。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阮父生出一种看好戏的心理,也不做提醒,端起茶杯,且看其如何度过未来丈母娘这一关。
唐明德可不知阮父的小心思,但显然他也明白其中关窍,心里早已打好腹稿,比之应付阮父的还要复杂上许多。
紧张中,阮母一行到来,小二见客人到齐,连忙一盘盘菜往桌上端,很快摆满了整整一桌。
阮母看着桌上的十几道菜,先给人扣了一分,心想,大手大脚真不会过日子。
点都点了,吃自然也要吃尽兴,等美味的饭菜入口,阮母可顾不得许多,阮家家境不错,可真正下馆子的日子还是少之又少,好在眼下儿子考中秀才,以后总归会越来越好。
饭毕,一桌人皆心满意足,阮母再没了开始的不高兴。
唐明德视线扫过桌上众人,最后对上阮柔含笑的双眸,心知她在看自己热闹,颇觉无奈。
回到阮家门前,本来唐明德是该去隔壁阿庆嫂家的,可他脚下愣是没拐弯,跟着进了阮家,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阮母挑眉,看向青年。
唐明德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若他自己能看见,便能知晓那份谄媚与他清俊的面容有多不搭。
“伯母,我有话想要说。”
阮母心道一声果然,将儿子和女儿赶走,继而听他道,“我心悦阮姑娘,还请伯父伯母成全。”
唐母此时也同样在场,早前儿子就跟她表述过自己的心意,她其实有些微不赞同,到底拗不过自小有主见的儿子,只得同意,心头却期盼着阮家不要答应才好,可转念一想,自家儿子这么优秀,阮家若不答应,那她就得替儿子叫屈了,真是越想越矛盾。
忐忑的气氛中,就听阮母开口。
第402章 “心悦?你们才认识多久。”阮母对此不置可否。 ……
“心悦?你们才认识多久。”阮母对此不置可否。
唐明德认真回,“虽则时间不长,但我对阮姑娘一见倾心,相处的几日,更是情根深种,若此生无法与阮姑娘携手,我大概只得孑然一身了,还请伯母成全,我定然不会让阮姑娘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阮母嘴角抽了抽,偷瞄一眼身边还在场的唐氏,深觉人脑子多少带点问题。
如阮母所想般,唐氏初听到确实有些不是滋味,辛苦养大的儿子,长大娶媳妇本事应当,可儿子一副非卿不可的姿态,让她这个当娘的心头泛酸。
但复杂的思绪也只是一瞬,因为她清楚了解儿子的性格,自然也相信此时说的是真的,若娶不到阮家姑娘,儿子真的会孤苦伶仃一辈子。
想到此,什么犹豫纠结顿时没了影,反而依着儿子所说去看,越看阮家姑娘越欢喜,再一思量,阮家姑娘的亲爹和弟弟都是秀才公,阮家夫人也是个知礼良善的,再说阮家姑娘,人长得好看又有本事,将来生个小乖孙也定然玉雪可爱,怎么看,都是自家高攀了。
如此一番,还没等唐明德做思想工作,就先把自己说服了。
而阮母,瞧着青年认真的模样、眼中的含情脉脉,再瞥见门外露出女儿的小脑袋,反对的心顿时全消,只想拿起鸡毛掸子将人狠狠抽一顿。
“进来吧。”她没好气朝外面道。
立即,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齐齐从门后挪出来。
“浅浅,你自己说,是个什么想法。”
“女儿亦是愿意。”阮柔低头作羞怯状。
丝毫不出乎意料,阮母眼皮子都没动,全当给自己一个台阶,“既然你们都愿意,那就请媒人来吧。”
唐明德顿时大喜,期待看向一旁唐母,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媒人那边还是得唐母出面,才算名正言顺。
阮母自然清楚这点,故而才出此言。
唐氏深感儿大不中留的同时,面上带笑,“阮姑娘如此优秀,是我家明德有福了,提亲我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只是唐家根底不在次数,手头银钱有限,恐须得准备一阵子。”
其实两家相距不远,快马加鞭不过一日路程,一般车队得走上两日功夫,一来一回,加上聘礼的准备,最快也得三五日。
阮母点头,“婚姻大事急不得。”
唐氏犹觉不安心,想了想,抬起手腕,露出腕上一节碧绿的玉镯,她缓缓褪下,朝一边阮柔的方向去,“这是当年明德他爹的聘礼,算不得什么珍贵物件儿,全贵在一个心意,浅浅,你可愿戴上。”这便是事先定下的意思。
阮柔没第一时间接,而是看向阮母,见她点头,这才伸出左手。
唐氏小心将玉镯给未来准儿媳戴上,赞了一句,“浅浅肤色白,配玉镯正好。”
阮柔道谢,“多谢唐伯母。”
“好,好姑娘。”一声伯母,叫唐氏有些恍惚,好似回到很多年前,那时唐家上门提亲,她也是这般称呼未来婆母,只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太多太复杂,原来回首,已是那么多年。
阮柔没察觉唐氏的晃神,只听她继续道,“明德是个苦命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爹,我是个没用的,家里家外全靠他撑着,将来你嫁过来,他定然疼你惜你,你也待他好些罢。”
到底是当娘的心疼儿子,唐氏还记得,男人刚去的那一年,她还沉浸在伤心中,唐家其他人就如豺狼般扑上来撕咬啃噬。
娘家见她年轻,一味劝她改嫁,反倒是年纪小小的儿子挺身而出,找到唐氏族中,方才保住了他们这个小家,之后,儿子读书出息,她渐渐再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以后,能看见儿子娶妻生子,将来小家和乐,或许才是最好的。
阮柔看向唐明德,眼中含笑,微微点头,“伯母,我会的。”
三言两语间,两人的亲事就这么简单定下。
彼此又说了几句话,唐氏细细问了阮家这边对于聘礼等的要求,有无特殊习俗,待问清楚,见时辰不早,这才告辞。
出了门,来到小院中,唐母就拉着儿子商量开了,家里有什么现成能用的,有哪些要采买的,还有哪些需要来省城才能添置的,一一盘算妥当,这才安心。
临走之际,唐明德认真看向唐氏,“娘,以后我会和浅浅一起孝顺你的。”
唐氏心头积攒的什么东西,一瞬间消散了个干净,露出一个浅笑,“明德,娘只希望你过得好。”
“嗯。”唐明德沉默点头,接了一句,“娘,我中了秀才,等回去,爷奶大伯他们都得称你一句秀才他娘了。”
唐母彻底释怀,拍拍儿子的肩膀,“回去吧,收拾收拾,明日咱们就回去。”
这一番回去,估摸得不少时日,首先得准备唐明德的谢师宴,其实也就是变相的秀才宴,只免得人说得志猖狂,便改作谢师宴,但相熟的师长亲朋、同窗学子都得请来,起码得几日功夫,抽空还得准备聘礼,请红娘,合八字,且有的忙呢,还是早回去早准备。
唐明德点头,转身离开。
翌日,唐氏果真收拾好了行李,与阮家人告别后,跟唐明德一起离去。
阮家门前,一家四口目送人远去。
别看阮母先前风轻云淡,一副没什么的架势,结果等唐家人走后,就开始忙得团团转。
按理阮柔是二婚,依习俗不需要大办,但阮母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她振振有词,“头遭那婚事只持续了不到两年,完全可以当作没有嘛,再者说了,若办得低调,人家还以为咱们胡乱将女儿嫁了呢。”
对此,阮父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朝着女儿,阮母也一腔大道理,“阵势就得办得大些,才能叫人看重。如今你弟弟也是秀才,完全不输那唐家,你未来婆婆许是个好性格,但听她说,其他唐家人可不是好相处的,你过去了,得强势着些,可不能被人欺负。”
阮柔依偎进她怀里,颇为依恋地道,“娘,你真好,我不想离开你。”
“早做什么去了,如今都要定下了,来说这话。”阮母敲敲她的脑袋,见女儿一副贴心小棉袄的样,又满腔怜爱,“我想过了,你弟肯定要继续往上考,那明德也是个出息的,只要继续往上考,咱们以后总有再见的时候。”
阮母想得明白,若真是穷乡僻壤的什么人家,再好的家世、再好的人品,她也是不考虑的。
阮柔这时才完全明白阮母的苦心,只觉感动至极,扑进阮母怀中撒娇了不停。
阮母嫌弃将人推开,“好了,多大的人了,还这般。等过阵子唐家人过来,婚事估摸也不远了,你嫁衣得绣起来了,我还得给你准备嫁妆,你有什么缺的、想要的,也尽可跟我说。”
阮柔暂时想不到什么,摇摇头,随即想起什么,匆匆起身跑回房,不一会又蹭蹭跑回来,“娘,我的嫁妆你用这些银子来置办吧。”
二嫁还是有些麻烦的,譬如前面搬回来的那些嫁妆,一般人家不讲究的会继续用,但阮母不想女儿带着旧物件儿过日子,便想着重新置办一番,银钱上就得多费上不少,阮母正为此发愁呢。
阮柔强硬将银子塞过去,“娘,我那里还有呢,你先用这些,还有小弟的谢师宴,可不能糊弄了去。”
阮母看着手中的银子,足足五十两,准备嫁妆和谢师宴绰绰有余,有心想要拒绝,手头又着实拮据,只得接下,“这算娘借你的,以后手头有钱了再还你。”
“娘,你还当不当我是女儿了,什么借不借的,多生分啊。”阮柔不满,“左右我还能挣,你是知道的,一个月勤快点,十几二十两不是问题,你且安心吧。”
阮母一想也是,遂不纠结了,只是道,“嫁妆倒也罢了,谢师宴的钱,我会告诉你小弟,让他记着。”
阮柔胡乱点了头,继续叽叽喳喳,“娘,小弟的谢师宴你准备办在哪儿,家里还是酒楼,要不选酒楼吧,省心还倍有面子,反正钱也够。”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阮母念叨着,却还是同意,不图别的,考中秀才多大的喜事,在家办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愿意花钱,很多事就好办了,第二天,阮母出去晃荡了一圈,随即商定了酒楼,开始给亲朋好友广发请柬。
阮母这边的亲朋且不说,阮父那边也有不少人邀请,书院的夫子学子们,以及其他一些相识的读书人,以及阮小弟的同窗夫子等,阮氏族中那边也出了几个族老,光是请帖就发了十来桌,叫阮母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等到宴席那一日,阮家四口皆穿上体面的衣裳,阮母还好生打扮了一番,整个人容光焕发,好似年轻了好几岁。
出了门,一家往酒楼去,他们要赶在中午客人来前,招呼酒楼准备好一切,以及需要登记的贺礼等,忙得很呢。
阮柔一席鹅黄色衣襟,显得整个人十分俏丽,四人面上皆带着喜色,叫人一瞧就知有喜事。
阮父带着阮小弟招呼书院的夫子学生们,阮母招待阮家的亲眷,阮柔负责在门前登记,不管相熟的、还是陌生的,算是将阮家亲戚认识了个遍。
本是大好事,偏有人提不喜庆的人。
这不,进来一妇人,瞧见阮柔,先是恭喜,而后一副八卦模样,“浅浅,你这知道吗,你弟都中了,韩家那位可没考中,当初我还觉得你傻,现在看来,还是你有眼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阮柔斜了她一眼,飞快记录好,随即指着一桌的空位,“那边还有几个位置,快去坐下吧,否则就要等下桌了。”
那妇人惯常喜欢占便宜,闻言顾不得八卦,三下五除二赶在另一人前占据了位置,心理美滋滋。
第403章 就在阮家热热闹闹准备谢师宴的同时,城中另一处的韩家,却……
就在阮家热热闹闹准备谢师宴的同时,城中另一处的韩家,却是处于水深火热中。
如那妇人所言,自诩很有把握的韩嘉,这一科却没能中,刚好名落孙山,落在阮小弟身后,看见红榜的那一刻,韩嘉险些红了眼,就差一名、就差一名啊。
没考上本就是伤心事,结果上面还是刚和离的前妻的名字,羞辱感简直加倍。
韩嘉从人群中冲出来那一刻,看见阮小弟的身影,心中甚至隐隐滋生怨恨,为什么,为什么对方年纪这么小就要来参加院试,甚至还考中了,占据了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但他到底还残留了几分理智,心知这样的想法只能自己心中想想,万不能对外人提及半分,只是,脚步却显得沉重了很多。
回家的距离并不远,走上一刻钟也就到了,但他愣是磨蹭了半个时辰,不想回、也不敢回。
一想到家中父亲失望的眼神,以及继母和继弟妹们讥笑嘲弄的神态,还有对自己期望颇深的夫子们,韩嘉就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只希望这条路能走到天荒地老。
然而,短短距离,绕是走得再慢,终有走到的一刻。
门照例没有关,只是半掩着,门内还能听到父亲和继母讨论的声音,似是正在讨论自己是否能得中,抬着僵硬沉重的步伐,韩嘉到底上门推开了门。
“结果如何?”最先出声的不是韩父,反而是近来相处不大和谐的继母韩张氏。
韩嘉清楚,对方早已嫌弃自己在家碍事,如今不中,又要等上两年,还不知会如何嫌弃自己。
他嘴巴张张合合,沙哑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落入他耳中,他分明听见两个字,“没中。”
一刹那,韩张氏的神色变幻之复杂,难以用言语言述。
别说韩嘉看不明白,就连韩张氏自己都说不清楚,她那一刻到底是高兴更多些、还是失望沮丧更多些。
前者,自然是因为两人不大对付,有着本质的利益冲突,原本她还能靠着长辈的名分,若考中秀才,就不是自己能拿捏的了,而后者,则是沮丧于家中还不知要继续供养多少年,给家中平添多少压力。
倒是韩父,神色间虽有失望,却并不强烈,勉强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来,安慰道,“没事,你还年轻,想我当年考中秀才,还是第三次才中呢。”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天才,不过是一次失败,再来一次。
韩嘉含糊着点点头,脑中如一团浆糊般,撕扯不开,混沌得很。
他一时想到自己没中,一时又想到录取的最后一名,正是阮小弟,越想越是烦心,不知该不该对韩父说明,阮父与韩父同在一家书院共事,知道不过早晚的事,此时不说,待日后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反而多了几分尴尬。
纠结着,他到底说了,“得,我是落选的第一个,前面就是阮家小弟。”
韩父这下是真吃惊了,阮家那孩子的学识他也是知道的,远远不如自己儿子,对方不过才进入含章书院半年的功夫,竟然进步如此大么,还是说,考官取名次的时候有偏向,不喜自家儿子这种。
“好事啊,阮兄肯定高兴坏了。”韩父心中酸溜溜,说出的话倒坦荡,儿子和离之事使得两人生疏了些,可到底多年情分。
韩嘉见此,再也说不出其他的来,只道了句,“爹,我先回房了。”
“嗯,去吧,一次没中不算什么,下科再来就是。”韩父难得温情,拍拍韩嘉的肩膀,安慰了句,作为曾经科举中的一员,他深知落榜后心理的落差。
韩嘉沉默地去了,院内至于韩父和韩张氏、
韩张氏觑了一眼韩父的神色,揣度着道,“嘉儿没中,也不算大事,我这两天让两个孩子安静点儿,一面搅扰了他的心情,想必等过几日缓过来就好了。”
韩父欣慰,“你有心了。”
“还有,阮家那边,到底你跟阮家那位共事,阮家那孩子考中了,肯定要请客,你看礼是不是要先备起来?”
韩父顿了片刻,才回,“嗯,先准备着吧,用不用再说。”
韩张氏见韩父心情着实算不上好,心知他的失望远非自己能比,恐怕和韩嘉本人也差不离,便也不多打扰,借口手头还有活就离开了。
无人后,韩父苦笑一声,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呐,明明先前自家儿子那么受看好,结果还不如阮家那个年纪尚幼的孩子,莫不是含章书院真有那么神奇,早知道,咬咬牙,他也将儿子送去了。
“唉。”风吹过,带走一声叹息。
可以说,同一时间,阮家气氛有多欢喜,韩家的气氛就有多萎靡不振,韩梅和韩乐两姐弟说话都不敢大声,唯恐招了继兄的眼。
就在一日韩父从书院回来,忽的提及,“阮家明日宴请,我得过去一趟,韩张氏,你准备些礼物,明日带上乐儿跟我一起去吧。”
同在饭桌上的韩嘉闻言没吭声,显然是不想去的,韩父也不勉强,直接点了小儿子,他估摸届时会去不少读书人,小儿子去了也能有自己的交际。
韩张氏应了,转头准备礼物的时候,悄悄将礼物加厚了两成,当时当初和离没将自己牵连进去的谢礼,也是为儿子结一门好人缘。
一顿饭依旧在沉寂的氛围中结束,韩嘉吃完饭,便回书房苦读,按说,考完后是要比之前放松些的,可韩嘉却比之先前更刻苦了,每每读到深夜。
若韩张氏亲娘,定然要心疼,跟着晚上过去嘘寒问暖,奈何她是继母,两人还须得避嫌,便只当自己没看见,至于韩父这个亲爹,瞧见儿子苦读只有高兴的,哪里估计些许小事。
于是,不期然的,韩嘉就想起了前不久,起码还有一个阮氏在,能同自己一起喜、一起忧,而现在,她恐怕正为亲弟得中而高兴吧,可会想起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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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思绪辗转难眠,第二日便是阮家请客的日子,听说在城里顶好的酒楼,一口气请了十来桌,可见其喜悦以及阔绰,也不知阮家哪来许多银钱。
韩父带着小儿子去了,喝得尽兴而归,满口不住夸赞阮家小弟,“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我是见识了,不过去含章书院小半年,学识长进可谓肉眼可见呐,嘉儿,你没去可惜了。”
一句话,惹得韩嘉心头委屈,他倒是想去,奈何没有一对愿意供自己去的爹娘呢。
“对了,可知,你阮伯父还请了此次的头名,唐明德,你可认识?”
“没听说过,不是省城的吧?”
“不是,外地来的,听说家境一般,还是借住在阮家隔壁才认识的,我看着与阮家关系不错。”韩父为人机敏,这种自然而然的缘分,别看现在没什么,若以后在官场相见,就比旁人多了几分亲近。
韩嘉却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问,“这位唐公子今年多大?”
“跟你差不多吧,看着倒比你成熟些,举止从容有度,看着就不是一般人。”韩父眼神已经有些迷离,拉起韩嘉的手,语重心长道,“嘉儿,你要努力呀。”
韩嘉一时僵住,先前韩父只劝慰他想开些,如今这么说,难道是觉得自己懈怠了。
他没吭声,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不等他回,韩父就扑通一声,倒在了面前的桌上。
不多时,韩张氏闻声过来,见此,连忙将韩父搀扶回房。
韩嘉心头思绪复杂,一会想韩父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一会又想那唐明德如此年轻,又与阮家往来友好,两人若结识,会不会发生什么。
平心而论,阮浅浅的条件很好,可她到底和离过,就是二嫁,嫁一般人尚可,如唐明德这般中了秀才的,恐怕艰难,想到此,他微微安心。
可安心没两天,一日在书院,偶尔听到一个消息,阮家的姑娘好似和上次的秀才头名要定亲了,为此,阮夫子最近可谓是满面春风,喜气洋洋,也是,亲儿子中了秀才,未来女婿更是了不得,可不就高兴嘛。
韩嘉遭受连番打击,心情本就郁郁,闻言当即受不住,脚下一个踉跄,随即改了方向,匆匆往阮家方向去,要问一个答案。
阮家的气氛最近甚是轻松,阮柔更是趁机往家里囤积了不少好食材,给家里人一日三餐的补,一家人的气色都肉眼可见不少。
银钱花不出不少,阮柔倒也有了危机感,有空便回房画绣样,努力多挣些回来。
韩嘉闯上门的时,阮柔正在书房画画,听见外面的争吵,忍不住探出半个头来,结果一眼韩嘉,险些怀疑自己看错了,自和离后两人除在路上遇到过一回,就再无交集,这人怎么上门来了。
看其架势,是要进门来寻自己,阮母正极力阻拦,但哪里拦得住,眼见人马上要闯进来,阮柔从窗户往外喝了一声,“你等我出来。”
说罢,扔下手中的笔,气冲冲往外赶。
“韩嘉,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你来干嘛?”阮柔说话丝毫不客气。
韩嘉捂住胸口,眼中带着一丝受伤,隐怀期待地问,“浅浅,你是不是和那个叫唐明德的定亲了?”
“没呢。”见韩嘉神情高兴,阮柔顿了下,补充,“不过应该快了,不出意外的话。”
“他有什么好的,竟勾得你抛下我。”韩嘉整个人佝偻下来,似是被打击到了。
阮柔听话音只觉不对,再看周围看好戏的人群,心下暗恨,嘴上却解释得分明,“你这说的什么话,唐公子来赶考,我与他才第一次见面,远在你我和离之后,跟和离有什么关系。”
旋即,她继续,“不过我爹见他才学品信样样子俱佳,这才为我说媒,我们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认堂堂正正,可经不起你的污蔑。”
韩嘉表情一僵,方才那些话,他不过脱口而出,其实没太多复杂的心思,没想到被对方误解,“浅浅,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我们和离才多久,你就要另嫁他人,心中实在难受。”
“停,没什么好难受的,若你考中秀才,你家恐怕也再为你议亲了,犯不着一副对我情根深种的样子。”阮柔打断,压根不听他的啰嗦,“你若是来就为了说这些,还请你离开,以后无事我们最好都不用再见了。”
说着,将人往后一推,门“啪嗒”一声关上,彻底将人拦在了门外。
第404章 将人赶走,阮母这才松了口气,眼看女儿在议亲,要是再跟韩……
将人赶走,阮母这才松了口气,眼看女儿在议亲,要是再跟韩嘉扯出些什么闲话,可就不好了。
“娘,没事的。”阮柔宽慰。
“哼,估计那韩嘉就是自己没考上,就看不得你过上好日子。”阮母不由得阴暗地揣测。
阮柔颇为赞同地点头,毫无疑问,韩嘉未必有什么坏心思,但显然心有不甘。
“晦气,不提他了,”阮母懒得去想,转而提起离开的唐家,“说起来,唐家离开也有几日了,也不知哪一天过来。”
“应当还有几日吧,”阮柔倒是不着急,“咱们家也才办了谢师宴,唐家估计还没开始呢。”
阮母一见,横了她一眼,“就你是个心大的。”两家相隔这么远,若真有点变故,怕是哭都来不及。
阮柔总不能说自己纯粹是相信唐明德,遂只能道,“唐家要是毁婚,那也是他的损失,我才不担心呢。”
说着,阮柔转移话题,“对了,娘,我手头有几幅画好了,预备明日给掌柜的送去。”
阮母知道她出去交画就是挣钱了,当即也不在意韩嘉那点小事,喜笑颜开,“好,要不要我陪你去?”
阮柔摇头,“不用,就这点路,我都多大了。”
“你多大都是我闺女。”阮母嘀咕着,继续回灶台忙活。
不一会,阮父和阮小弟陆续回来,一家子开饭。
第二天,阮柔去玲珑绣坊交画,得了三十五两银子,以及掌柜一阵叨叨,提着针线布料回来。
手下描描画画,心中却在思量,也不知唐家那边如何商量,若是她真要离开省城,玲珑绣坊的这门生意就算断了,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留在省城。
她自己的钱倒是足够在省城买一座宅子,却不知唐家那边如何作想,尤其唐明德还要进学读书,不是那么好挪移的。
想着想着,手下渐渐停了动作,一整日都无心思再继续。
如此又过几日,比阮柔更心不在焉的则是阮母,整日都惦记着唐家人该来了。
终于,距离唐家人离开约莫半个月,总算去而复返。
与去时的两人的轻车简从不同,这一番来,两人变成了七八人,小小的两个包袱变成了一驾牛车的聘礼,因着是提亲,不好再借住阿庆嫂家,故而,只能住进附近的客栈。
唐家没有再特意请红娘,而是请了阿庆嫂做中间媒人,跟着上门说亲。
唐明德如今有着秀才功名,这次提亲又是带着家里和族中人过来的,唐母以及唐家爷奶以及大伯大伯娘,还有唐氏族中的几位叔公等,就是为了让这次婚事郑重严谨。
两家人早已说好亲事,此时见唐家上门,阮家自然大开家门,唯一需要商量的就是聘礼以及嫁妆等,还有具体迎亲的日子。
对于聘礼,其实阮父阮母都没抱太大的希望,接触的那一段时间,唐家大概的情况他们是知道的,至多不过出十两银子,再多肯定没有了。
不过,这次唐家显然让人出乎意料,看着唐明德掏出来的五个大银锭,阮母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不会是弄错了吧,聘礼有就行、给多少不强求,你可别为此做错事。”
以前她也听过,有些考取功名的人会收取商人的供奉,但钱哪有那么好拿的,收了钱就得办事,搞不好就得毁了以后的前程。
阮柔好奇看向唐明德,也好奇他的钱是哪里来的。
唐明德顿时肃了神色,“伯母,这钱来路正当,你们尽可放心。你们愿意把浅浅嫁给我,我也不能让她受了委屈,这些聘礼你们就收下吧。”
阮母见此,不好多说,只得先将钱收下,想着等无人时再问问。
其实不止阮家好奇,就连唐家众人也很是纳闷,唐明德母子靠着几亩田地吃喝不愁,可为了读书也过得穷爸爸,如今拿出这么大笔银钱,没有一个人不眼红的,可惜彼此关系有限,占不到便宜。
唐家这边的聘礼给的阔绰,阮母也没小气,不仅许诺聘礼全由女儿带过去,还另外给了嫁妆。
时下嫁妆是女子的私产,既是私产,就要在婚前有个具体的金额,最好列下单子,经几方签字在官衙辈分,一般百姓家不大在意,但大户人家嫁女嫁妆丰厚的,则必得有这一程序,否则,少不得就被夫家给吞了。
阮母心想自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钱给了女儿,总得有个明目,便列了单子,那嫁妆,也是让唐家人吃惊不已,转念一向,竟也觉正常,一开始以为是阮家高攀,现在看来还算门当户对。
两家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大多是阮母和唐母说和,偶尔唐家奶奶插几句,好在唐奶奶如今得意这个好孙子的出息,不比小时候偏心,才不会至于有矛盾。
至于当事人阮柔和唐明德,反而大多时候没他们什么事,毕竟既不知道当地的风俗习惯,具体的婚事也不由他们操办,只能在一旁看着两家人商量。
等大概的事情商量得差不多,提到迎亲,便又是一桩大事。
按理,阮柔应该到唐家那边,但唐明德显然有不同的想法。
“伯父伯母,我想着在省城这边买座宅子,以后赶考也方便,但手头不大凑手,想着先从浅浅这边借一点。”
其实这事说起来不大光彩,哪里有给出的聘礼还借回来的道理,但事不是这么论的,只要名义上是给出去的聘礼,到时候作为嫁妆,归属的就是阮柔,而非唐家,就算借用了以后也是要归还的。
更何况,在省城买了宅子,自家闺女哪怕以后不长期住在省城,偶尔回来也能有个地方住,阮家岂有不高兴的道理,起码此刻的阮母,嘴角已经咧开了,面上的笑意遮也遮不住,阮父也没好到哪里去。
“好,好,哪有什么借不借的,以后这钱啊,都是你们小两口的。”阮母再高兴也没有给人留话柄。
唐母也没反对,对于一般人,远离故土不是件好事,但一来他们是从偏远的小地方搬来繁华的省城,二来,读书人总窝在小地方那才没出息,若能到京都安居,那才叫光宗耀祖呢。
至于儿子跟自己说的那些好听话,什么看不得她以后再辛苦下地,唐母只信了一半,要有这个心早几年就办了,还不是为了娶这个儿媳妇。
唐母也就是这一个儿子,眼看他看重,懒得计较罢了。
阮母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一脸高兴,恨不得面面俱到,自己全包揽了。
事不宜迟,阮母心急,当即就将事情拍板定下,挪出八十两银,言说明日就出去寻摸合适的宅子。
不过婚事还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办,等到请好的婚期,唐家上门娶亲,将新娘迎回唐家村,毕竟后面还得成婚见长辈以及上族谱,不回去一趟不行。
商量着商量着,只要一想到,乖乖闺女就要离开自己,还不比上次嫁去韩家同在省城,不愁见面,就心情低落。
阮柔无奈,只得安慰,“娘,明德跟我说了,约莫也就是明年初,他就会先来省城读书,到时候,我也会跟着来的,也就不到半年功夫。”
阮母被小辈安慰,有点不好意思,拭去泪,只到底抹不去那抹伤感。
整整商量了一天,终于才将大概的事情定下来,唐家人心下都松了一口气,来一趟不容易,住客栈每天都要钱,他们巴不得赶紧把事情确定尽早回去。
唐明德随着唐家人一起离开,阮家,只余家中四人。
寂静的气氛在蔓延,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气,阮小弟蔫巴巴的,明明是一个小秀才,可在家中还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阮柔自己也被这股离愁别绪影响,没有心情安慰,一家人怏怏吃了晚饭。
很快,时间来到了定好的迎亲日子,早在前几天,唐家族人就陆续回去不少,留在省城这边的,只有唐明德嫡亲的几位家人,跟着一起上门。
喜服、嫁妆,迎亲的马车,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的唐明德身前戴着一朵大红花,瞧着格外喜庆,喜轿侧边是作为没人的阿庆嫂,作为红娘,她的笑脸可丝毫不比唐明德少。
吹吹打打间,喜轿到了阮家门前。婚事当前,阮家里里外外围了起码三圈人,阮父带着阮小弟在外招呼亲朋好友,阮母则在闺房陪着阮柔。
女儿即将离家远行,阮母简直有念不完的话,一句句,都是母亲对女儿的殷殷教诲。
阮柔一一记在心里,再三安慰,过不了多久一定会回来看望他们。
阮母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觉得稀里糊涂,女儿就跟着轿子出去,饶是家中还一大堆客人,她依旧觉得家里空荡荡。
阮父实在看不下去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劝,“先前嫁到韩家也没见你这般,如今闺女嫁的也不差,你且安心吧。”
阮母没好气瞪她一眼,跑去门前呆呆看着轿子离开,直至消失在视线内,这才恋恋不舍地往回。
回屋后,也没来得及招待客人,先去屋子看一切是不是都妥当,可别落下什么东西,这一走,再回来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结果,没见到有什么落下的,反倒在闺女屋中的柜子里见到一个小荷包,里面竟有整整二十两银子。
阮母看着银子,眼泪忍不住再次落下来,“这傻孩子,以后的日子不过了,我们手头哪就缺她这点了。”
在轿子中颠簸的阮柔没看到这一幕,但阮父阮母真心待自己,她不过添些银钱,只希望他们之后的日子能更顺遂些。
第405章 坐在轿子里的阮柔没看到,距离阮家不远处的街角,站着一位……
坐在轿子里的阮柔没看到,距离阮家不远处的街角,站着一位熟悉的身影。
韩嘉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来了这儿,自从听说阮浅浅的大婚之日,他就心神不宁,今日下午甚至难得跟书院夫子请了假,偷摸前来观礼,却又不敢露于人前,只远远的看着。
直到亲眼看着人上了喜轿,远远的被唐家人接走,这才怅然若失地提起脚步,等转过身,却压根不知道去哪儿。
书院已经下了学,按理该是回家的,可韩家现在的氛围,也叫他很是不喜。
韩父只知督促他学习,好似先前没考上就是自己不努力似的,至于韩张氏和那一对继子继女,双方井水不犯河水,除去吃饭这般一家人必须在一起的活动,其他时候几乎毫无交集。
也正是这样的无视,让韩嘉心头越发愤懑,又无能为力。
尤其这几日,韩张氏好几次饭桌上提及家中银钱不凑手,前番为赶考借的银钱还没还上,眼看着新的一年,又要准备年货、新衣,又要给两个孩子准备束脩等物,桩桩件件都是钱,惹得原本不大在意金银俗物的韩父都有些发愁。
家中经济紧张,韩嘉受到的影响自然不小,不比原先家中银钱紧着他的盛况,韩嘉就连手头缺纸了,都没能有机会提起买新的。
再次,在书院中,原先处于同一起跑线的同窗们也有了不小的变化,考中的自然欣喜,没考中的继续努力,韩嘉夹在其中就成了一个异类,作为夫子们曾经给予厚望的学生,这次的失利显然让夫子们很是失望,连带着更加严格。
总的来说,韩嘉只觉哪哪都不对劲,谁都看自己不顺眼,由此愈发想念曾经的平和安生日子。
彼时,他起码还有相知的妻子一心为自己着想,生活上关切,银钱上支援,再没有不顺心。
只可惜,后来不知为何,两人突然分开,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签下和离书,之后到如今,对方另嫁他人,他至今仍置身梦中,稀里糊涂。
不论他如何作想,喜轿到底渐行渐远,韩嘉清楚意识到,此后二人再无关系,而且,于此时的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这些情情爱爱,而是更为重要的科举。
一次不成,继续往上考就是,韩嘉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唯一的难点就是,家中是否允许自己再全心全意苦读两年,毕竟家中还有继母和一双弟妹。
不由得,韩嘉突兀萌生了再娶的想法,韩家在省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真要挑一个条件不错的姑娘,总是好找的,且若能选一个家境稍富裕的,起码日后不用再为银钱发愁,韩嘉再是清高,经过此前种种,也知道没有银钱难办事。
只是婚事不是那么好说的,说不得还要经过韩张氏的手,他可不希望娶进来的媳妇跟继母一条心,还得好生思量一番才是。
远去的阮柔可不知道韩嘉的思绪那么跳跃,前脚还在惋惜自己的婚姻,后脚就开始寻觅新的妻子人选,不过就算知道估计也只是一笑了之,毕竟她本就知道对方的凉薄。
且说阮柔跟着喜轿离开,彼时已近黄昏,自然不能在这个时间出声,于是一家人只得来到唐家临时租住的小院,等住上一夜,明日一早离开,约莫两天的路,就能到达唐家所在的唐家村。
唐家村,顾名思义,其内最多的当然是唐家族人,位于岚川郡东边洪昌县下辖的村落。
两日一夜的奔波,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赶到唐家村,阮柔身心俱疲,还得面对唐家这边的喜宴,等一切结束,整个人瘫在床上动弹不得,连嫁妆都没力气整理,只放在院中。
新婚头三天,阮柔得以好好休息一阵,三天一过,唐母就急不可耐带着儿媳四处拜访亲族长辈,以及巡视家中产业。
说是产业,其实也就是唐明德名下的三十来亩田地,其中一小半是唐家当年分家的财产,大半都是唐父当年敢闯敢拼,自己挣下的家业,当年唐父死后,唐家老宅那边就惦记上了,后来还是唐明德自己闹到族中,将这些田地全部过到自己名下,才总算消停。
“可惜你爹早早去了,否则,家中也不至于过得紧巴巴。”时间早已过去十几年,但唐母提起唐父,依旧满面的笑意,眼中依稀可见追忆。
阮柔心想,那唐父定然是一个很好的人吧,她宽慰,“娘,爹若是见到今日,也一定很欣慰。”
“是啊。”唐母将那点忧愁甩开,大喜的日子,当着新儿媳的面,总不好说这些伤感的事,继续将话题转到刚巡视过一圈的田地上。
“咱们家的田地基本分为两大块,刚才都带你看过,不管你以后住不住在这边,家中的祖产总该熟悉些。”唐母道,这些年再难,她从也没想过卖掉田地,就是因为此。
“嗯,娘,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有我,你好歹能轻松点。”
唐母听了只点头,并不回话,从儿子考中秀才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小村子留不住儿子,或许将来也留不住儿媳,但总归她是要留在这里的。
唐母悉心教导,唐明德也经常带她外出,认识了不少同窗的学子及其夫人,好歹在陌生的地方不至于一个人都不认识,饶是如此,阮柔依旧呆不惯。
一来,她在唐家没有自己的事,人一旦闲了就容易想东想西,二来,婆婆到底不如亲生爹娘,唐母再温和,也是一个婆婆看待儿媳的标准来要求她,远不如在阮家自在。
如此,阮柔越发期盼能回到省城。
好在时间过得飞快,冬日很快过去,冰雪还未消融,唐明德就计划着北上乡试,而北上必须得路过省城,届时,阮柔不说久待,起码能回去看看,顺带将自己无聊赶出来的十几幅画给交了。
是的,阮柔并未放弃玲珑绣坊的这门生意,做生不如做熟,她当初上门,将自己要远嫁的消息提了,本是想要绣坊掌柜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多接了什么单子、抑或被其他绣坊打个措手不及,不料绣坊掌柜死活不同意。
“阮姑娘,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绣坊的生意可怎么办。”掌柜的很是可怜巴巴,他就是再傻,这么长时间也知道,阮姑娘背后的作画人并非韩家人、也非阮家人,而是她自己。
对此,掌柜的并不在意,毕竟带来的生意是实打实的,他又不是那些酸朽文人,念叨些三从四德,恨不得将女子成日困在后院。
阮柔也颇为无奈,“非是我要走,而是这一嫁,就天各一方,总不能继续耽误绣坊的生意。”
“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掌柜的冥思苦想好一会,终于自以为想出个好主意来,“本来你出画的速度就不快,多这来回两天时间,我其实也没那么着急。”
闻言,阮柔心内腹诽,先前每次催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哪次不是十万火急。
掌柜的继续,“终于来回路费嘛,阮姑娘,你看你我二人,一人承担一般可否?”
按照两地距离,托付一幅画的费用估摸也不低,阮柔却二话没说答应下来,“那敢情好,多谢掌柜的照顾了。”
“哪里哪里。”掌柜的客气道,见她答应,这才安心,以后的生意不用发愁了,至于耗费些许银钱,倒是小事了。
于是,这门生意就这么被保留了下来,往来寄送物件倒也没那么频繁,偶尔阮柔寄东西回家,托商队一起,再由阮家去绣坊交货,倒也便宜。
阮柔还不知道的是,因为阮家人频繁地往绣坊跑,一次不小心被熟人看到交画的过程,还以为是阮家秀才不顾名声,借着读书人的名声行商贾之事,可是说了不少闲话。
此乃后话,当下,阮柔看着自己无聊之下,勤恳作出来的十几幅画作,心中寻思,也不知道绣坊收不收。
期盼中,离开的日子终于到来,唐明德再三劝说唐母同行,都被其拒绝。
“原先你赶考,身边没个人跟着,我实在不放心,这才跟着你跑,如今你有媳妇了,也不需要我再多操心,且家中这一摊子也甩不开手,你尽管去吧。”
唐明德抿抿嘴,不吭声,实则依旧有些不放心,实在是唐家跟谁都不亲近,倘若唐母出个什么事都无人帮衬。
唐母知晓他的心思,轻笑一声,知晓儿子是关心则乱,提点他,“如今你是秀才,我成了秀才他娘,我要是在,你还能回来,还记得唐家村这一片地界,要是我出个什么事,你跟唐家村的联系也就淡了,且放心吧,不提老宅那些人,族中都会帮忙看顾着我的。”
人就是这样,当年他们还是需要求到族中寻求庇护的弱者,如今,已经是族中需要谨慎度对待的人物,当然,唐明德这个秀才给唐家村确实带来了不少好处。
不提以后的前途,光是他考中秀才,算是踏进正经读书人的行列,也就代表他的身份不同,也有了更多的话语权,不提在县里,起码周边村子再无人敢欺,族中子女说亲都更容易些。
这些都是眼下切实带来的好处,只要唐氏族中不短视,就会长长久久地护着唐母,叫其安安生生,那样,唐明德才会心生亲近,以后有机会也能帮衬一二。
其实唐明德哪是不明白,说再说,人不在跟前,就是不放心,但说服不了唐母,他只得多嘱托族中几位叔伯婶子,请他们办法多费心照看,还许下不少好处,这才放下心离开。
第406章 再次乘上牛车,望着逐渐远离的唐家村,阮柔内心其实是松了……
再次乘上牛车,望着逐渐远离的唐家村,阮柔内心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依旧两天的路程,阮柔便再次回到省城。
此番过来,一方面是方便后续赶考,二来,省城的读书人更多,书籍等资源也更充裕,唐明德继续在省城待上几个月,有机会的话,也能多参加几场省城的文人间的聚会。
阮家门前,阮柔上前敲门。
不一会,门开了,阮母的声音从内里传来,“谁啊?”
“娘,是我。”阮柔顿时激动上前,感觉上仿佛没离开多久,可其实已经大半年了,见到人她才发觉自己思念得紧。
“浅浅,你回来了?”阮母的兴奋同样不言而喻,顾不得外人在场,牢牢地将女儿拉到跟前,仔细打量。
半晌,她才终于不甘地承认,女儿好像并没有瘦,反而比起先前离开时的气色还好了些,唯独面上残留几分赶路带来的疲惫。
“女婿也来了。”阮母这时才注意到唐明德,恍然,“你爹前阵子还说你们什么时候过来呢。”
唐明德态度谦逊,“这段时间要麻烦爹娘了。”
“哪里麻烦。”阮母才不会嫌自家闺女呢,只有欢喜的份,她解释,“先前说的宅子我也寻摸过一阵,有几处看好的,但都有几分小缺陷,你们看有没有时间跟我去看看。”
“娘,明德要读书,我明日跟你去吧。”阮柔应下此事。
三人边说边往里走,很快来到客厅。
今日不是旬休,阮父和阮小弟此时自然不在家,阮母热情地端来家中的糕点、泡了茶,母女俩人慢慢诉说这些日子的琐事。
阮家这阵子十分平静,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故而阮母说的也就是些家长里短,而阮柔说的可就多了,什么村里的鸡鸭、田地,真要让她过村里的日子,那肯定是苦涩的,但只是短短一段时间,却是充满了趣味。
阮母被逗得开怀,短暂离别的生疏立马消却,母女俩有说有笑,倒衬得一旁的唐明德有些融不进来,他只淡淡含笑看着两人说笑。
晚间,阮父和阮小弟前后脚回来,见着阮柔,自是欣喜万分。
但阮父显然更关心另外一点,那就是唐明德后续的赶考,他将儿子和女婿都叫到书房,详谈接下来的一些准备。
阮柔则跟着阮母进了灶房,没了外人,阮母有些话才好说,“我看了几处宅子,不过最满意的还是隔壁巷子的那间,就是价格有些贵,估摸要一百两,不过地方宽敞,距离家里又近,你明儿个跟我去看看,若是没意见,就趁早定下,正好加上你先前留下的银子足够。”
“好,要是差不多就定下,以后我不想做饭,还可以回来蹭一顿。”阮柔笑着道。
阮母便也跟着笑,问她,“这阵子,唐家没多花你的钱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也是被韩家给折腾怕了,生怕再遇上个一样的。
“没,唐明德自己能挣钱,我的钱我自己花就行。”阮柔回得干脆,她也懒得去分辨对方的钱是怎么来的,反正不犯法就行。
“那就好。”阮母松了一口气,见外间没人,压低声音悄声道,“你还不知道吧,那韩嘉另娶了。”
阮柔不大在意,“我都嫁了,他娶就娶呗。”
“可是听说那韩嘉娶的是什么商户家的女儿呢,不过倒是很有钱就是了。”阮母嘀咕,这些也是她后来才听说的。
“商户家的,韩家能同意?”阮柔奇怪,时下都说士农工商可不是虚的,读书人天然看不起满身铜臭味的商贾,韩嘉娶妻商户,会对他在读书人间的名声有不小的影响。
“谁说不是呢,但韩家不是也缺钱嘛,听说韩嘉过阵子就会搬出去了呢。”阮母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八卦,说的津津有味。
没过一会,三菜一汤都做好,阮柔端菜边招呼书房的几人出来吃饭,只是饭桌上依旧谈论着读书科举那些事。
阮父当年也去考过几次乡试,可惜都没考上,不然也不会如今只是个秀才了,但到底有几分经验,此时能传授一二,阮小弟和唐明德听得认真。
不过阮小弟今科没准备下场,按阮父的话来说,就是学识还太浅,等多沉淀几年,再者说了,考中举人就能参加会试,这么小的年纪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等吃过饭,阮母去收拾了房间出来,其实就是阮柔当初的闺房,一段时间没住,被褥床单此时都换新了,估摸阮母经常拿出去晾晒,此时闻起来味道还不错,并没有异味。
在阮家一住就是半个月,期间,唐明德跟着阮父出去交际,参加诗会等,而阮柔则安心待在家中,什么都不用做。
早在来的第二日,阮柔随阮母去看过宅子后,当场拍板定了下来,原本要价一百两的宅子,在中人的说和下,以九十五两的价格成交,双方去衙门更换了地契,从此,阮柔在省城也算有了自己的小窝。
不过,宅子虽然有了,但谁也没有住进去的心思。
唐明德且不提,于阮柔而言,在娘家有吃有喝的,何必过去收拾一间住不了几天的新宅子呢。
心大的阮柔不仅没有住进去,反而转头就将钥匙甩给了阮母,“娘,过几日我们就要走了,这宅子还请您帮忙照看着吧。”
阮母苦笑不得,“你就不怕我把这宅子占了?”
阮柔纳闷,“咱家又不是没房子,你就我和小弟两个孩子,你占了给谁去,您要是愿意去住,我还要高兴呢。”
阮母摸着女儿的头,调侃,“就不能拿去卖了换钱?”
阮柔无奈甩了个白眼,“那地契上还是我的名字呢,也得您卖得出去啊。”
也不知道阮母为何会做这些试探,但阮柔又不是傻的,即便阮父阮母没这个心思,她也多少得提防一点未来的弟媳,不至于全盘交底。
阮母试探一番,心情愉悦,出门采购了不少粮食,回来大手笔地开始制作干粮。
阮柔这就来劲了,外面卖的干粮她实在吃不惯,从唐家村出来还是唐母亲手制的干粮,这次出门还不知要多久,有阮母的手艺在,起码短时间内不愁吃饭了。
她颇为殷勤地在灶下烧火,还不是提着自己想吃的小点心等,招来阮母的一顿白眼,“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美的你。”
“娘,您可得体谅我,那路上风餐露宿,有的干粮简直不是人吃的,您给我多准备点。”说着,阮柔掏出了一锭银子,大气道,“不叫您白忙活。”
阮母也没拒绝银子,做干粮要用到不少猪油和糖块以及粮食,费的银钱可不少呢。
阮柔也不在意,她这次去交画,绣坊掌柜见她一次交了十几幅画,简直大喜过望,也没怀心思地压价,而是照着往常的价钱给了,在听闻她要赶赴京城后,还颇为失落呢。
不过掌柜的显然也不是全无盘算,他已经计划好了,这一批画不一次性放出去,而是每隔十天半个月放出一副,如此以来,十几幅,怎么也能撑上个大半年,等下一批画作过来。
有钱赚,阮柔自然欣然应允,且随着外出走动,眼界的开拓,阮柔的画风也有了明显的变化,相较以往更多了几分大气和从容。
两周后,绕是再不舍,阮柔也不得不跟着唐明德出发,赶考乡试。
此番远去,是为了奔赴更好的未来,阮父对唐明德此行抱有极大的期待,此时,站在门前,拍了拍唐明德的肩膀,示意他此去一定要好好考,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瞧着两人亲近的模样,阮柔不由得想起当初他待韩嘉同样如此,也不知是阮父就是这么个性子,还是男人看待的角度与女人不同,阮父似乎自始至终都只关心她夫婿的学问,至于其他则全然不操心。
还是阮母从头到尾都提心吊胆,唯恐女儿再次选错了人,这几日功夫打听了不少事,见人靠谱,这才放下长久的担忧。
思绪飘得有点远,等阮柔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外面的街道,阮家三人一路送到巷子口,这才看着人渐渐远去。
“唉。”阮母一声叹息,迎来阮父的感慨,“明德是个有出息的,儿子,你也要努力了啊。”
阮小弟接收到莫名的压力,还不待回一句,就听阮母继续道,“是啊,你好好学,日后跟你姐夫一样,还有相聚的机会。”否则,阮家继续困在省城,以后相见的机会定然寥寥。
阮小弟此时哪里敢反驳,闷闷地应了,其实他也想姐姐了。
同一时刻,目送阮柔离开的,不仅仅阮家人,还有不远处正赶往书院的韩嘉。
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他浑身上下皆有了不小的变化,若说其中最大的,便是瞧着富贵了许多,概因他娶了一个商户家的小姐。
其实一开始在韩父说起这门婚事的时候,他是拒绝的,商户女,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名字,可韩父与对方家有几分交情,韩父说合,韩嘉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很快便依言成了婚。
但婚后,他就意识到了有钱的好处。金银本是俗物,但当银钱能买到原先买不起、抑或压根没有渠道购买的书籍孤本,家中再也不用为了些许银钱斤斤计较时,他娶一门商户妻便微不足道了。
不过他那位妻子也不是个善茬,手头银钱丰裕,却也只愿意给小夫妻俩花,至于韩父,勉强可以沾点边,至于继母和一双继弟妹,则是半点便宜都别想。
想来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分家出去另过,对方看不上韩家那点微末家底,不想着分家产,只想分家出去、过上头没有长辈压着的轻松日子,这样,也挺好。
第407章 远行的阮柔此刻满心都是前方,早在之前,他们就研究过这一……
远行的阮柔此刻满心都是前方,早在之前,他们就研究过这一路该如何走,路上有哪些不可错过的风景以及美食。
不过,行程略有点紧,不可能跑得太远,只顺路的时候,阮柔可以从马车上下来,欣赏沿途的风景与异地的热闹繁华。
一路的好天气,让阮柔等人没遭太多罪,顺顺利利到了地方。
连续几天的考试,阮柔难得安生在租住的宅院里,静静等候最终的结果。
最终的考试成绩并未出人意料,唐明德高中,就此成为举人,但名次并不高,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阮柔知道,他这是在藏拙,否则那么多世的经历,就是再笨的人考个名列前茅总归不成问题。
唐明德本身其实也并不在意成绩,他就是想有个身份,能让自己以及阮柔以后的生活轻松些。
等送走报喜的官差,阮柔问她,“以后怎么打算,是继续往上考,还是歇一歇。”
“歇一歇吧,咱们回省城待两年。”
阮柔知道他在为自己考虑,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下来,反问,“好,那要不要把你娘接过来?”她这也算投桃报李了。
唐明德思考了会儿,摇摇头,“不用了,娘她其实不喜欢往外跑。”更准确的说,唐母喜欢的是那片有她和唐父共同回忆的唐山村,而非其他,如此,远离反而成了一种折磨。
“好吧。”阮柔再是伪装,也抑制不住地流露出高兴来。
两人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当地大肆采购了一番,吃喝玩乐,四处逛了个遍,丝毫没理会在省城以及唐家村的亲人们收到信件后是如何望眼欲穿。
约莫过了半个月,两人终于启程返回,就这样,一路上阮柔还不是往周边的城市逛一逛,可谓将随心刻在了骨子里。
如此,从返程到回来省城,又是一个月过去,一晃时间过去几个月,省城的枯叶都开始打着旋儿往下落,空气中也多了几分萧索的味道。
“可算回来了。”阮柔望着熟悉的城门,感慨道。
唐明德瞥她一眼,好似在外撒欢似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阮柔可不管许多,因着路程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两人也没有通知阮家,此时自然没有人来相迎。
不过阮柔可不客气,马车径直往阮家去。
今日正巧是旬休,阮家一家三口都在家中,阮母照例忙着家中琐碎,阮父在院子里教导阮小弟功课,阮小弟虽说已经考中了秀才,可到底垫底,说明其学识有限,短时间内,阮父自认还是有教导资格的。
一家三口各忙各的事,突兀听见一阵敲门声还有些奇怪,谁会找上门呢。
不耐烦唯一一天的旬休还要被按在家中读书,阮小弟几乎是听见声音的刹那,就一个猛子起身,冲去开门。
结果,等门打开,他面上原本的欣喜更大了几分,“姐,姐夫,你们回来了?”
“嗯,爹娘在家么?”阮柔招呼着,跟人一起进去。
“爹娘,姐姐回来啦。”阮小弟的咋呼声说明了一切。
一下子,原本稍显安静的阮家小院顿时热闹起来,阮母放下手头的活,阮父也顾不得训斥躲懒的日子,皆朝着阮柔二人嘘寒问暖。
早一个多月,他们家就收到衙门的邸报,说是唐明德中了举人,一开始阮父阮母还很兴奋,期待着人回来后是否要摆宴请客,但左等右等,人始终不回来,阮母的热情一天天冷却,到如今,人真的回来,反而激不起什么波澜。
倒是阮父,望着新鲜出炉的举人女婿,眼睛都快发光了,当即拽住人去一旁说话。
可惜的是,本以为回来能躲懒的阮柔,第二天就被阮母赶回了自己的宅子,好在新宅子位置足够宽敞,且没了长辈在一旁,反而更加自由,阮柔悄悄找了个妇人帮忙收拾屋子,没敢让阮母知道。
举人宴最后到底还是办了,比起没什么实权的秀才而言,已经摸到当官门槛的举人身份更为贵重,故而阮家帮忙操办的宴席来的人也比阮小弟那一次更多,城里但凡熟悉的读书人都来了。
这一下,唐明德可谓在省城阮家的交际圈彻底出名了。
正好阮父得知他此番回来无事可做,唯二的计划就是读书以及在家陪伴妻子,悄悄瞪了阮柔一眼,转头将人请进书院,当个半路夫子。
唐明德想了想后,在征得阮柔同意后,答应下来,没多久就进入书院,成为了书院最年轻的夫子。
他学识好,气质佳,听闻在书院受到不少学子的追捧。
同处一学院,韩嘉自然不会不认识这位最近风头无两的新夫子,更别提两人还有那样的牵连了。
韩嘉刚维持不久的好心情,在第一次书院中见到唐明德就被破坏了个干净。
前阵子,他刚跟家中商量,从韩家搬了出来,住进妻子的嫁妆宅子,相较而言,这处宅子距离书院更近,光是来回路上就能节省出不少时间,不仅如此,家中有了仆人奴婢的收拾打扫,再也没了韩父和韩张氏的念叨,一切都让韩嘉有一种所有事情都向好的方向发展的错觉,直至唐明德的出现。
有了碍眼的存在,唐明德再次萌生转往含章书院的念头,早在阮小弟转去之时,他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当时韩家经济条件不支持,韩嘉只得无奈放弃,院试落榜时,还曾暗暗埋怨过这一点。
而此时,韩嘉心想,不得不去了,反正如今这个书院是待不下去了。
当日回到家,韩嘉就朝妻子提出了这件事。
他的妻子姓隋,是城中富户隋家的庶女,为人精明能干,成婚大半年来,万事妥帖,叫韩嘉最开始的不情愿如今都化为了满意。
隋氏是个性子好的,也不吝惜银钱,听他这么一说,当即蹙眉,“也不知去含章书院有何要求,银钱上我还能帮上忙,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韩嘉心道最大的困难就是银钱,也不知含章书院的山长如何作想,对待要入学的学子,不仅考察学问,还收取高额的束脩,但他对着妻子没有明说,而是道,“我明日回去问问爹,他说不定有熟识的夫子可以推荐。”
听闻他要回去,隋氏小心问,“你明日要回去么,我要不要跟你一起,顺道跟爹娘请个安。”
韩嘉点头,这又是隋氏的一大优点,不论心里如何想,面上都会考虑周全,彼此面上都过得去。
第二天,果然,隋氏备了礼,陪着韩嘉一起回去。
隋氏在隋家虽然是个庶女,可隋家富裕,隋氏也是惯常被人伺候的,于家务上只懂个皮毛,说是回来请安,也就只是请个安。
私心里,韩张氏是不大喜欢这个便宜儿媳的,无他,那态度,太高傲了,好似谁都要占她的便宜似的,当然,韩张氏不敢说自己没打过主意,可这不是丁点都没占到嘛,如此,她也无需低人一头。
“嘉儿媳妇,过来,把菜端上桌吧。”韩张氏动作麻利做完了饭,饭桌上,看着父子俩略有生疏的模样,心中暗道,这样也挺好,韩嘉娶了个有钱妻子,那么韩家的一切她的儿女说不得可以占大份了。
韩嘉正在跟韩父提及想转去含章书院的事,于读书有利的事,韩父自然没有拒绝的必要,只是看着儿子的势在必得,他到底想劝一句,“书院还在其次,你自己上心才是正道。”
韩嘉不耐烦地皱眉,继续重复自己的请求,“爹,我记得你在含章书院也有熟识的夫子,可否引荐一二。”
韩父到底应了,第二天就跟书院请了假,带韩嘉去含章书院拜见自己的故交。
韩嘉的学识本就不差,又有银钱开道,没两日,韩嘉就顺利转到含章书院,从唐明德跟前消失。
对此,唐明德只嗤笑一声,这不过说明对方怕了。
与之相对的,阮小弟在含章书院见到来上课的韩嘉还是颇有些吃惊的,回家还跟阮父阮母念叨了好久,最后只得到一句爆炒栗子,以及一句“你好生读你的书”,遂蔫蔫放弃了八卦的心思。
院试两年一届,如今已是秋天,等到来年,又是院试年,很快,阮小弟就没了闲心看韩嘉如何,只顾埋头看书。
而韩嘉只有更忙的,含章书院的夫子水平确实更高,对学生们的要求也严,韩嘉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只当年冬天,很是突兀的,阮柔突然听说韩嘉妻子产下一子,作为故交,阮父还去贺礼,回来很是哀怨地盯了阮柔一阵子,就连阮母也劝,“难得能在省城待几年,如今生孩子正正好,我还能帮你带几年,等明德要出去闯荡,孩子年纪大也能跟着,不必一家子分离。”
阮柔没吭声,对待孩子一事,夫妻俩态度很是一致,那就是随缘,若有了,就生下来好生抚养教导,没有,也不强求,人生苦短,生养孩子并非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说了没用,劝了不听,阮母也没狠心到找什么偏方给女儿用,索性不再管她,最后一双眼睛净盯着阮小弟,嘘寒问暖,盯得阮小弟每日心中发紧,生怕阮母哪一天爆发了。
而新近得子的韩嘉固然高兴,却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发觉,有了儿子,隋氏对自己好似没有那么在意了,以往他晚上回来得晚,隋氏总会一直等他回来,而如今,早早就陪着孩子睡了,问就是以后是孩子娘,要多为孩子着想。
韩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当自己是心理不舒坦,好生调节了一番。
若阮柔知道,定然是要笑个畅快的,显然隋氏对韩嘉这个夫君也没多少感情,故而才将儿子放在了第一位,不过谁说这样就不好呢。
第408章 韩家的事不过无聊时一乐,阮柔没怎么放在心上。 ……
韩家的事不过无聊时一乐,阮柔没怎么放在心上。
顺遂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等过了年,院试在即,阮父愈发繁忙,恨不得将脑袋里那些知识一股脑灌给不争气的学生。
与此同时,韩嘉也在全心准备,今时不同往日,在含章书院恶补过一段时日的功课,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唯一的难点是,上一任考官三年任期已到,新考官的喜好还不清楚。
上次吃了个大亏,韩嘉对此颇为看重,不仅自己四处打听,还请韩父以及隋家那边帮忙询问,以便选择适合的文风。
尽管忙碌非常,努力认真,但奇怪的是,这一次,韩嘉依旧没能上榜。
连阮柔听说,在家都纳闷了,奇怪问唐明德,“这次韩嘉为什么没中?”
唐明德眉眼间也带着些无语,“这次考官的风格偏向华丽,众人打听得倒没错,但鲜有人知道,他的座师出自寒门,最不喜摛章绘句。”换言之,考官的喜好并不影响他取第名次,以迎合其座师。
闻言,阮柔都有些同情韩嘉了,真真是一步晚、步步晚,她当初在院试的关头折腾,纯粹是不想韩嘉好过,当然,也有点担心韩嘉考中后,和离之事出现变故,诸如阮父阮母不同意之类事故。
但她也只以为自己不过耽误其两年时间,今科怎么都该中了,可谁知道,这考官他里外不一。
默哀了一瞬,阮柔心情变得极好,乐得看其笑话,也不知接连两次失利,会不会影响韩嘉原本的命运,毕竟其原先可是一路高中后入朝为官,崭露头角的。
不过这些与如今的阮柔没太大关系,她只在一旁看戏变好。
院试与阮家人无关,但院试的结束,也代表着来科的乡试距离不远,一时间阮小弟瞬间忙碌起来,就连唐明德因着要准备会试,不再整日闲在家中。
期间还发生了件有趣的事,因着阮小弟名义上是跟阮父一样的秀才功名,有一次阮父估摸教导得严了些,惹起了阮小弟的不服气,脱口而出一句“我都是秀才了,以后不用你管。”
一句话给阮父气的,阮柔当时不在场,但据阮母事后描述,阮父差点直接拿起鸡毛掸子,给阮小弟来一顿,即便后来被拦住,依旧气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盯着眼睛下浓重的黑眼圈,宣布了一个震惊全家的消息。
“这次乡试,我也要参加。”一语出,全家上下都惊呆了。
阮母结巴问,“可你现在都当了多少年夫子了,去的话能考得上吗?”
气头上的阮父可顾不得许多,气哼哼道,“我就不信我还比不过这个臭小子了。”
阮小弟明白事情因自己而起,当即缩了缩脖子,求救似的看向阮母,希冀她能说服阮父不要胡闹。
结果,阮母的态度却十分平静,“行,既然要考,就好好准备,我看你书院里的夫子职务要不先辞了吧。”
“啊?”这下惊讶的变成了阮父,他结巴问,“你不反对?”
“反对什么,”阮母看着他这模样,忍不住感慨,“当年我生了他们姐弟俩,家中生计太大,你这才放弃了读书,入书院当夫子,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孩子如今也大了,你若想试一试,就尽管去吧,中不中都不打紧。”
阮小弟有些发愣,阮父却是感动非常,当众拉着阮母的手,两人情意绵绵,衬得阮小弟像个小没良心的。
小没良心的阮小弟事后找阮父道歉,郑重承认了错误,但依旧没拉回阮父要赶考的心。
他跟书院请辞,毕竟也没办法请那么久的假,但山长听说他是去参加乡试,压根没反对,十分大方地给了几个月的假期,还承诺书院里的书籍随他借阅,唯一的要求是,若阮父考中后不出仕,希望他能继续回来教书。
阮母称赞了山长几句,顺带问阮父,“你若考中了,想谋个小差事做吗?”
时下律法规定,举人功名者可入朝为官,不过一般也就是一个偏远小县城的县令,若留在省城,估摸最多不过一个小书吏。
“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阮父调侃着,“我一把年纪了,让我去当一个小书吏,我估摸也干不来,再者山长对我挺好,考中了应当还是回去当夫子吧。”阮父这一辈子就干了两件事,读书科举、以及教书育人,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本身想要参加乡试就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为了教导不听训的阮小弟。
不拘阮父做下什么决定,阮母都是支持的,夫妻携手一路,比之子女更能理解彼此。
总的来说,阮父参加乡试就这么决定下来。
阮柔事后听说,也只觉神奇,跟唐明德稀罕了许久,没几日,唐明德就开始了在阮家读书的日子,按他的话是,是互相探讨学问,实则就是变相指导阮父与阮小弟。
与院试乡试不同,会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考中者可参加殿试授官,身份就此与百姓不同,唐明德却在此重要时刻,愿意花费宝贵的时间指导阮家父子,阮母便深刻意识到,女儿这次嫁的人没错。
阮柔可没想那么多,她心知唐明德的学识足够,此科乡试,九成九的把握得中,但之后就是授官,若运气好,尚能留在京城,运气不好的,还不知被发配去哪个偏远地方,甚至开始思量手头的银钱够不够进京打点,抑或置办一间小的宅院。
一晃眼一年时间过去,乡试来临,阮父与阮小弟同时参加考试,可是震惊了不少人。
当时人浑然不觉,就连偶然得知消息的韩父,都忍不住跟韩嘉感慨,“老阮是真的有魄力。”
这么大年纪还有勇气去参考,若是没中,必然是个打击,说不得还会招致不少人的笑话,反正韩父是没这个胆子的,他看了一眼日益颓丧的儿子,不免鼓励,“沮丧什么,只要你想考,继续往下考就是。”
韩嘉没吭声,第一次失败,他虽然失望,却没有颓废,反而越挫越勇,于读书上愈发努力,但如今第二次失败,自以为做足了完全准备,结果却依旧失败,其结果带来的打击是巨大的。
人在失败的时候,尤其见不得人好,两相对比,韩嘉不由得更加关注阮家那边的动静。
乡试结束,结果出乎意料,阮小弟没中,阮父却中了。
阮母在家颇为纠结,到底是该表现出喜色,还是沮丧,最后,到底还是没能按捺住心中的高兴,笑得开怀,招来阮小弟十分哀怨的眼神。
虽然阮小弟十分悲催地做了陪跑,不过阮父高中到底是一件喜事,就连书院的山长都亲自上门恭贺,这可是先前从没有过的,便让阮家的面上更加光荣,阮父也没辜负山长的期待,当场承诺过阵子就回书院上课。
送走山长,阮父的尾巴险些翘到天上去,若不是阮母阻止,估摸阮父恨不得出门溜达一圈。
阮家走向越来越好的方向,便更加让韩嘉不愤,时时念叨上天不公,怀才不遇,甚至私底下暗骂考官有眼无珠,唬得隋氏险些当场翻脸。
她抱着孩子,肃了神色,“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输不起,何必做此等情态,有这时间不如放在读书上,说不得将来一句得中三元。”
对于一般人,隋氏这话没问题,奈何韩嘉自认不是学问不够,而是怀才不遇,书院的夫子谁不称赞他,就连韩父也说不出他在学问上有何问题,偏他就是两次落第、就是中不了。
如此心理落差下,读书于韩嘉而言都是无用的,他希冀的是一个能够真正赏识自己的人,但若没个秀才乃至举人功名,谁会赏识一个白身的读书人呢。
也不知何时,或许是习惯了借酒消愁,也或许是苦闷无处诉说,总之,在韩家人不知道的时候,韩嘉染上了酒瘾,猛灌酒后,韩嘉也不干别的,就是缩进书房读书。
因此,一开始隋氏并未察觉异常,等到后来一日,突兀发现,韩嘉竟养成了一日无酒便会焦躁不安的脾性。
“酒呢,我要酒。”醉醺醺的韩嘉从书房出来,昨日的酒味还未散去,偏家中没酒了。
隋氏抱着孩子退后了几步,远离那股酒臭味,忍不住面带嫌恶,“家中无酒了,你好生吃饭吧。”
酒水并不是一个便宜的物件儿,毕竟粮食都不够吃,何况用其酿的酒呢,隋氏不是买不起,而是没必要,她有钱宁愿给自己买首饰、给家中添宅置铺,给孩子买些吃食玩具,而不是毫无用处地被韩嘉饮下。
听见没有酒,韩嘉蒙昧的双眼难得闪现出一丝锐利,“隋氏,你这是什么意思?”
隋氏被他的眼神震颤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整座宅院都是自己的人时,方才缓和,语态平稳,“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天天喝酒不好,不如戒了吧。”
“戒,怎么戒,没酒我压根读不进去书。”是的,韩嘉自己也有所发觉,他如今竟然不喝酒就拿不起书本来,他不能不读书,换言之,也就是不能无酒。
“那你先吃饭,等过会后,我让人去买些回来。”隋氏皱眉,心中不免后悔早前为何没提早干预,如今等人上了酒瘾早已为时晚矣。
韩嘉没想许多,听闻会有酒,也不愿意等待,当即盯着隋氏派人去买酒,隋氏无奈,只得取了银子吩咐小矮人去了。
也是同一天,阮柔和唐明德再次出发,这次参加会试,若是顺利,短期内就真的没时间回来了。
阮母眼中满是不舍,看向阮父的时候,脱口而出一句,“不如你也去试试吧?”
第409章 时光飞逝,转眼间,阮父与唐明德此时已参加完会试。没等结……
时光飞逝,转眼间,阮父与唐明德此时已参加完会试。没等结果出来,阮父心知不中,兼之京城花销昂贵,早早归了家,唯留下阮柔和唐明德,等待最终的结果。
不出意料,二甲三十六名,不高不低,既不引人注目,又不至于沦落三甲被人看不起,这个名次,也足以在参加之后翰林院的选拔。
唐明德这一世没什么大的目标,如今天下国泰民安,虽免不了些许蛀虫,但整体方向是欣欣向荣的。
事实上,他来这个世界,主要是为着这具身体的原主,毕竟一开始唐家母子的结局并不如何好,他来此是为了实现那个小小稚童的愿望,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让母亲在族中光宗耀祖、挺直腰杆,再也不惧任何人,如今,这些可以说都做到了,接下来他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与唐明德一样,阮柔对未来生活的要求不高,唐明德考中进士,最主要还是保证未来不必被人欺压,能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如今目标实现,京城本就是当朝最繁华的都城,两人思量暂且留下来,靠翰林院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翰林院出来的人与一般官员不同,可谓清流,也算皇帝的心腹,一般负责史书的修定,书籍的整理手机等,但他们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指责,那就是替皇帝起草文书,算是皇帝的笔杆子,可见其重要性。
当然,那是受皇帝赏识的翰林院学士才有的待遇,多的是怀才不遇的进士们,进入翰林院后,一辈子都当个六七品的编修。
阮柔和唐明德如今的目标就是后者,若将来不想干了,辞官归家也不会有什么阻力。
唐明德一向是个有执行力的,考翰林院那天,阮柔压根没怎么担心,已经开始计划在京城何处添置宅院了。
都说京城大居不易,在满是权贵富商的京城买下一处合心意的宅子当然不容易,起码于此时荷包并不充裕的阮柔而言。
在看过几个众人介绍的宅子后,阮柔难免哀叹,早知道就勤奋些多赚点钱了,省得如今连个宅子都买不起,以她如今的存款,要么就是位置好但极小的宅院,两个人住都嫌挤的那种,要么就是京城远郊便宜处,可那样唐明德上朝又成了一个问题。
两相纠结,一直定不下主意,直到唐明德考完,神清气爽出来,见她烦恼,掏出自己的小金库,足足五百两银子。
阮柔先是眼睛一亮,随后纳闷,“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可怜她辛辛苦苦作画挣的钱,总共还没这么多呢。
唐明德笑而不语,阮柔懒怠问他,欢欢喜喜接了钱,道,“这下可以选个合心意的宅子了。”
靠着这笔银子,两人在两进宅院的前提下,选了个位置不远不近的宅院,没几日,翰林院的录取通知下来,唐明德被授官六品编修,两人也算就此在京都安家。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翰林院的工作并不繁琐,除了俸禄有些低,简直哪哪都好,反之,也因着俸禄不高,买宅子几乎花光所有存款的阮柔,不得不再次开动脑筋赚点钱回来贴补家用,闲暇之余,两人逛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偶有沐休的闲暇时间,还能去京郊的庄子上住几日散散心,可谓舒心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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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阮柔和唐明德相比,继续在科举路上奋进的阮小弟还算上进,至于阮父,早已完全放弃了再考的想法,一门心思在书院传道受业,力图多带出几个得意门生,落在外人眼中,也算欣欣向荣。
但这一切落在韩嘉的严重,就无比刺眼了。
二次不中后,韩嘉便染上了酒瘾,若只是一个毫无上进心的人也就罢,偏韩嘉是个想要有所作为的,便陷入了苦苦的挣扎中。
一方面,周围同窗以及夫子异样的眼神,让他不想面对现实,屡屡沉浸在醉酒中,试图忘记一切,另一方面,依旧想要科举的心仍在蠢蠢欲动,时刻提醒着他,不能继续喝下去,否则真的可能被酒毁了。
醉酒时极尽沉迷,酒醒后奋发上进,很长一段时间,韩嘉的状态都在二者中切换。
开始,妻子隋氏看不过去,还会劝诫几句,毕竟家中还需要一个男主子,孩子也需要一个依靠,但很快,无数次的重复令她彻底明白,有些东西一旦沾染过头,就很难再走出来,就如染上了酒瘾的韩嘉。
是,他是可以凭借短期的毅力不喝酒,试图戒酒,但意志力到底有限,身体长期被养成的习惯难以更改,每每坚持个几天,就会发疯般地四处找酒,那癫狂的模样,隋氏每看一次,都要心惊胆战一宿。
一次又一次,眨眼间,一年过去,韩嘉的酒瘾不减反增加,隋氏已经完全放弃了督促韩嘉戒酒的想法,而是完全任其发展,反正结果也不可能更差,甚至于她都开始安慰自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韩嘉是一个童生,面子上勉强够用。
韩嘉如此,隋氏尚可接受,半路夫妻,本就没多少感情,实乃利益的结合,最为痛心的,莫过于韩父。
韩嘉可谓是韩父一手教养长大的,尤其是读书学习上,从开蒙、到后来的入书院读书,他都对这个长子寄予厚望,本以为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万没想到不过两场小打击就让人停滞不前。
接到含章书院通知的那一天,韩父再次上门,不出意外,看到的依旧是韩嘉醉醺醺的模样。
若说前阵子他还能理解几分,帮着劝慰一二,收到含章书院退学通知书的韩父,可谓将面子里子全给丢了。
“韩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有多久没去书院了。”
听见韩父的声音,韩嘉勉强撑起身子,醉眼迷蒙,“多久没去书院?”他自个呢喃,“好似有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来着。”
韩父气不过,将手上含章书院老友送来的信一股脑甩到韩嘉面上,“你自己看,整整三个月了。”
“原来已经三个月了啊。”韩嘉恍惚。
韩父深谙,跟醉酒的人是讲不清道理的,见人不清醒,来时路上满腔的怒火,此时泄了个七七八八,只听他无力道,“你也是出息了,含章书院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劝退的学生。”
事实上,含章书院的学生们并非都是学识好的,也有成绩不好的,但不拘哪种,起码态度尚可,不似韩嘉这般,一连几月不去尚可,偶尔去一次,还带着满身的酒味,连带其他同窗都受影响。
饶是看在韩父的面子上,含章书院的秦夫子也终是看不下去,最终禀过山长,方才出了这份退学信,收到信的那一刻,韩父的脸都羞得通红。
但此时,他忽然觉得很没必要,若人学识不好,是可以通过努力学习来进步的,但若连上进的态度都无法保证,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扶不起来的。
“如今这样,也是你咎由自取,好在你娶了个好媳妇儿,以后不愁吃喝,你要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就继续蹉跎下去吧。”仍下这句话,韩父气汹汹离开。
原地,隋氏送走公爹,眼神复杂看向踏上不修边幅的韩嘉,初时,她也是有过期待的,期待夫婿高中,她得以封妻荫子,凤冠霞帔,如今一切终成空。
但她忽然又想起出门子前,娘亲说过的话。
她说,韩嘉眼看着是有大出息的,隋家开始帮衬一二,以后得到的回报必然不菲,娘亲还告诫,但凡有所成就的男子必然都会三妻四妾,但不管如何,都只有她是韩家正经娶的妻子,不必在意那些许靠美色侍人的女子。
哪个女人愿意看着夫君左拥右抱,隋氏向来是个要强的,内心酸楚,面上却端着,应和娘亲的话,只是在嫁进韩家后谨慎地与韩嘉保持了距离,日常悉心周到,实则半点没交心。
而眼下,韩嘉貌似成了一个废物,别说科举高中,为官做宰,就连日常的生活都得依靠着人,甚至于,她都怀疑,离了自己,还有谁愿意供养这么一个人。
但没关系,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孩子,为着儿子,她愿意忍,反正以她的嫁妆,又不是供不起一个酒鬼。
于是,看着看着,她浅浅露出一个笑来,细声细气问,“韩嘉,爹说的你可听见了”
韩嘉眼中倏忽闪过一丝清明,但不过眨眼,又被浑噩所取代,他嘴中嘟囔,“酒,酒呢。”
隋氏喟叹一声,吩咐下人拿酒来,自己再懒得搭理,出了门去,儿子年纪不小,眼看着要启蒙读书,她最近正寻思去哪找合适的启蒙夫子,可没时间耗在韩嘉身上。
韩父回了家,本想找韩张氏唠叨几句,就见韩张氏欢喜摆弄着女儿出嫁的嫁资,扫兴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何必呢。
韩嘉原本不说在省城,起码在韩家这一片都是极其出色的后生,如今一堕落,不知引起多少人的主意,有人说伤仲永的,也有说是心性太差的,甚至还有指责阮家做事不厚道,毁了一个好后生的,叫阮父阮母每每,听了都忍不住怼回去。
好在关注这些的到底是少数,一个韩嘉倒下去,总有新的人展露人前,就如韩家次子韩乐,天分不算最佳,胜在勤恳踏实,性子良善,若坚持下去,未尝没有收获。
很快,韩嘉成为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伤仲永,而这一切,与京城的阮柔二人则毫无干系,只叫阮柔在听后感慨一句物是人非、因果循环。
第410章 很多年后,在京城待了许多年的阮柔静极思动,唐明德索性寻……
很多年后,在京城待了许多年的阮柔静极思动,唐明德索性寻了机会,谋了个外放的官儿,带着妻女看遍大好河山。
直到年岁渐长,再也走不动,唐明德索性辞了官,一家子回到省城。
奈何唐明德性子闲不住,当了几十年官、上了几十年衙,还没忙够,转头又经人引荐,进了一家书院当夫子,以他的经历,正经当过官的二甲进士,给一群白身秀才的读书人授课,那绝对是大材小用,可人家干得开心,阮柔也不拦着。
这些年各地跑的时间多,也认识了不少人,如今回来,闲暇时晒晒太阳,给各地的朋友们写写信寄寄本地特产,倒是不怎么作画,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索性停了笔。
彼时,阮父阮母早已过世,是年纪大寿数到了才走的,算是喜丧,而阮小弟,则带着一家老小在外为官,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
跟看得看的阮柔夫妻不同,阮小弟下有两子两女,还得兢兢业业为儿女打算,可不敢轻易退下来。
除此外,省城其实熟悉的人不同,原主年轻时的小姐妹,大多没怎么来往,这么多年过去,早已不认识,唯一有些熟悉的人家,竟然只有隔壁原先的阿庆嫂一家以及稍远些的韩家,不过阮柔空闲多,巷子里一逛,多少认识了些人家,听些省城的八卦,日子别提多有限了。
韩家作为这一片的有名人家,自然在八卦之列,韩家早些年分了家,韩父性子公正,饶是老大不缺银钱,依旧将整个家一份为二,一人一半,丝毫没给人留话柄,只韩家的老宅子还是留给了老二韩乐。
韩嘉是个酗酒的,人废了,好在有个能干的媳妇,将嫁妆经营得蒸蒸日上不说,还将儿子教导得极好,年纪轻轻就是秀才,可比亲爹有出息多了。
至于韩嘉本人,反而没什么人提及,偶有人想起来了,也至多不过两声叹息。
到底是年纪大了,回到省城略住了几年,阮柔便觉得身体越发不济,好在这时她的女儿已经出嫁,有了自己的小家,就是唐明德,如今成了个小老头,可还身子骨壮实,估计她走后还能活好几年呢。
如此想,她也就这么说了,说的时候还带着笑,不带一丝阴霾,唐明德却不吭声,闷闷地给煎了药,看着人喝下去才说了两句话,“别瞎想,你会好起来的。”
“总会再见的,不是吗?”阮柔看向他,眼神柔和。
唐明德便不说话了,阮柔恍惚回忆起,好似一开始,对方的话还稍多些,不知何时起,话就越来越少了。
但人总是不能由自己的,尤其他们靠着完成系统的任务,才在诸多世界中不断辗转,活的是自己,却也不全是自己,就更不能提更多要求。
阮柔到底没挺过这个冬天,也不知哪一日的窗子没关严实,也可能是她想透透气开了窗,总之,寒气入骨,身子越来越疲倦,眼皮子逐渐耷拉,只勉强撑起精神跟唐明德说了告别的话,就合上了双眼。
离开的阮柔不知道,她走后,原本看着还算精神的唐明德勉强办完了她的丧礼,就此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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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阮浅浅的心愿已完成,奖励10000积分。”
回到系统空间,阮柔怅然若失了会儿,方才提起精神头来。
果然,她所猜不错,其实原主所求,不过就是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不必为了其他人再牺牲自己,她做的刚好符合原主的期待,正巧,韩嘉没了原主的助力奉献,两次失利后自暴自弃,都省得她再动手捣乱,任务完成得轻轻松松。
伸展了个懒腰,不想被繁杂的思绪扰乱心神,阮柔很快再次接取了系统任务。
“嘀,任务世界传输中,请完成阮卉的心愿。”
熟悉的眩晕,阮柔立稳身子,发觉周围一圈都无人,快速闭上眼,接收原主的记忆。
这一次的任务世界,是类似平行世界的七十年代末,原主名为阮卉,家在清河村,是村中阮家的长女,阮家是村中的老人家,阮父阮母都是老实性子,兼之只生了一双女儿,自觉挺不起腰杆子,故而在村里很是沉默寡言,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一般爹妈老实过头,底下的孩子性子要么跟着怯懦到底,要么就是完全相反,原主就是后者,性子干脆利落,风风火火,做事都有自己的一套主意,且特别不听劝。
乍一想是挺好,可有时候一旦路子走偏了,结局就不那么美好了。
譬如此时,阮母因着常年的劳累过度,营养跟不上,昨日在地里干活时倒下了,送到村里赤脚大夫那,大夫诊断一番,说是严重的营养不良,以后不仅不能干重活累活,还得吃好的喝好的,休息好,否则有损寿数,指不定什么时候撑不住就去了。
原主一听,吓得够呛,当即勒令阮母不准再下田干农活。
阮母都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了,却还是没应,乡下人命贱,只要还活着,就得下地干活,否则,吃什么喝什么,粮食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更何况,家中还有两个女儿,靠阮父一个人,怕是饭都吃不起,更遑论吃好喝好,反正人总归是要死的,累死总比饿死好,死了还能给家里减轻负担呢。
阮母想得开,原主这个尚年轻的女孩却想不开,她见家中条件实在困难,牙一咬、眼一闭,托媒人给自己介绍了个对象,愿意给高聘礼的那种。
七十年代,清河村所在的整个榆关镇都并不富裕,于男婚女嫁上,聘礼彩礼都不高,有钱地界儿所说的三转一响,在榆关镇有一样都算是顶顶有面儿的了。
可想而知,阮卉这个要求之下,媒人介绍的都会是什么样的人家,正经的鳏夫都算是好的了,多的是那种三四十没成婚的老光棍,龇着一口大黄牙,怎么看怎么恶心,哪怕于此时暗下决心的阮卉来说,都难以接受。
最后挑来挑去,竟还真有了一户镇上的好人家,名孟伟,人长得高大英俊,相貌堂堂,还是国营厂的正式工,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对方曾经有过一个妻子,不过听说那女方家成分不好,前几年被分配到北方大农场改造,为了不被牵连这才离了婚。
婚是离了,可两人间感情还在,何况还有一双儿女在,孟伟本是没打算再结婚的,可他工作忙,下面两个孩子没人照顾,实在没办法,又有一堆媒人来介绍,实在没办法,只得找一个女人来照顾孩子。
是的,照顾孩子,而不是照顾自己,孟伟心里存着人,除了名义上已经离婚的前妻,他不愿意承认任何人是自己的妻子,所以挑选的对象也就有些挑,城里那些憧憬爱情和美好生活、家境不错的娇娇女显然不愿意来做一个免费老妈子,来自乡下的阮卉就成了一个好选择。
一方要钱,孟伟恰好不缺钱,一方要一个照顾孩子的保姆,阮卉也不介意当两个半大孩子的后妈,两人在媒人的介绍下,飞速定下婚事。
阮卉的要求干脆直接,孟伟出了五百的聘礼钱,震惊了整个清水村,但孟伟却没说真话,或者说,他只说了一半,愿意结婚,却并不愿意与二婚妻子组成新的家庭,更没提自己早早结扎,根本不打算与真爱以外的人生育孩子。
懵懂却直爽的阮卉,就那么进了成,成了孟家花五百买来伺候两个孩子的后妈。
后妈不好当,尤其孟伟的两个孩子都有七八岁,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对阮卉这个后妈可谓深恶痛绝,每日里动不动就是戏耍捉弄,在孟伟跟前诉苦装委屈,搅和得两人感情一直不好,这也就罢了,还心安理得享受原主的照顾,开口就是嘲讽阮卉是古代卖身的奴才,伺候他们都是应该的。
偏原主真因为当年那五百的聘礼自觉理亏,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自己忍下,成婚几年没孩子,还以为自己身子够问题,跑了镇上医院,还在孟家婆婆的捣鼓下,喝了不知多少乌七八黑的所谓偏方土药,可惜始终没能有自己的孩子,期间,孟伟一直冷眼旁观,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曾有过。
更可惜的是,那五百阮家父母压根没舍得用,没两年,阮母就去了,走之前,还将那五百块还给了原主,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好不容易煎熬了半辈子,终于将孟伟的两个孩子养成,两人都是正经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留在了读书的省城,没两年还将亲爹接了去,原主当然是没份的,又不是亲妈。
原主早就看清了现实,也不指着继子继女孝顺养老,索性自己一个人在镇上,住在孟家房子里,自己找了个一份活儿,帮人带带孩子,也还能过活,可惜,清静日子没几天,孟伟与那被下放回城的前妻久别重逢、破镜重圆,一脚将阮卉给踹了,还将原主赶出了属于孟家的房子。
身上没几分存款,一大把年纪的原主无儿无女,挣不到多少钱,还因为年轻时候劳累,早早患了癌症,最终踏上了跟阮母同样的结局,临死时,无论是夫妻几十年的孟伟,还是亲手养大的一双孩子,都没回来看过一眼,还是原主的妹妹咬牙将人送进了医院,送了人最后一程。
回忆结束,阮柔第一时间看现在的时间节点,不巧,正是两人相亲的一个月后,就在昨天,孟伟已经来送过聘礼,五十张十元大团结。
第411章 阮柔匆忙回了房间,原主还没出门子前,这钱还是由原主保管……
阮柔匆忙回了房间,原主还没出门子前,这钱还是由原主保管的,按照记忆,她从枕头里拆来,取出五百元。
这后妈当然是不能当了,可这婚到底要怎么退,还是个问题。
七十年代的清河村,说开放是有那么点的,起码男女能自由恋爱,小年轻两人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谁说啥,可要说有多开放其实也没有,名声很重要,定亲的男女基本就等于结婚了,再退婚虽说不比离婚,可也是要遭人说嘴的。
原主前面一系列行为本就惹人争议,知道的夸她孝顺,不知道的还当她一心攀高枝儿,名声可经不起更多折腾了,所以,婚是一定要退的,但要退得漂亮,最好还是让自己处于受害者一方,反正那孟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后妈、养两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这在当下人们看来都不是事儿,那唯一可以说嘴的,就是孟伟结扎了的事儿,毕竟结婚、生子向来放在一块儿说,可见其重要性。
正思量着呢,外间忽然有人敲门,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不用多想,阮柔就知道定是阮母。
阮母名为田秀芳,是前些年灾荒年间跟着人往南边来的,后来嫁给了阮父,等同于没有娘家,或许如今身体不好,也有早些年吃过太多苦的原因。
“妈,你怎么来了?”阮柔起身,看向来人。
田秀芳努力按捺下喉咙处的痒意,缓声道,“卉卉,我们谈谈吧。”
要搁原主,肯定没得聊,但如今成了阮柔,聊就聊呗。
五百的大团结还摆在床上,田秀芳一眼看见,抿了抿嘴,心里闷闷的,只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女儿。
“卉卉啊,那孟伟条件是不错,还是城里人,可他有了两个孩子,你才十八,一进门就得当后妈,就算他是个好的,可你都还是个孩子,能照顾好那两个孩子吗,再说了,都说后妈难做,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后,田秀芳继续,“就算不提这些,你是农村户口,进了城,没工作没口粮的,全都要靠着人家,妈身体不好,大不了不治,可妈不希望你去过那样的日子。”
阮柔故作轻松,“妈,那孟伟不是挺好的嘛,年纪不算大、有一份铁饭碗,就算不找他,我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此话不假,当下人们都爱讲究多子多福,虽说天天口号上喊着男女各顶半边天,可其实,如阮家这般没个男丁的人家还是会被村里人嘲笑是断了香火,甚至于阮家人在村子里都会受到一些人的欺负打压。
故而,阮家姐妹在村人眼中,实在不是什么结婚的好对象,人口少、没有兄弟,意味着与之结婚的男方将会没有任何助力,这在靠种田为生的乡下来说,着实是一个大缺点,至于城里人,或许并不在意这个,但本身乡下人的身份就是致命缺点了。
更何况,阮母的身子骨差,以后每年的医药费还不知有多少,正常有脑子的人家,都不会看上阮家姐妹。
想到此,田秀芳苦笑一声,女儿确实说的没错,可作为一个母亲的私心,她还是不希望女儿去做两个孩子的后妈。
“卉卉,你听我的,不要去。”说着说着,阮母再次剧烈咳嗽起来,那惊天动地的架势,好似要将心肝脾肺肾一起咳出来。
“妈,你没事吧。”阮柔将人搀扶至床上坐好,顾不得思考更多更远的东西,急忙道,“娘,你要不愿意,我就不嫁了,你身体不好,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原主是个孝顺的,否则也不会拿自己的婚事做交易,只为了给阮母治病,如今说出这话来,竟也没引起阮母的怀疑,她抬头,面上有着痛苦之色,眼中却带着希冀,“真的?”
阮柔没吭声,状似后悔。
田秀芳顿时急了,拽住她的手,“卉卉,你就听我的吧,别嫁那孟伟,咱们找媒人挑个好人家,你以后好好和人过日子,妈就是死也能安心。”
阮柔无奈,“妈,说什么呢,你会好的,医生都说了,你这就是累的,以后少干些活、多吃点好的,不会有事的。”
田秀芳嘴唇嗫嚅半晌,终究没将内心话说出来,贫苦的阮家,吃饱是件难事,遑论吃好,更何况,乡下人哪有一天能闲着的。
看着对方的表情,阮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叹了声气,哄着她道,“好,我不嫁孟伟。”
“真的?”田秀芳狂喜,看着床上的大团结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那咱们明儿就去把婚事给退了,这五百给人还回去,妈不用你的卖身钱。”
是啊,卖身钱,说是婚事,可原主内心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之后的大半辈子,才会在孟家受尽了委屈也从没想过离开,就是惦记当初那五百的恩情。
可其实在田秀芳眼中,为了自己治病,将女儿搭进去完全不值当。
“好,我过几日就去退。”
“明天就去。”唯恐出什么意外,田秀芳几乎是迫不及待,若不是今日已经完了,去镇上没有牛车,她恨不得立马去把婚退了。
“过几日吧,我们想想退婚的理由。”
“退婚的理由,”田秀芳愣住,就听女儿解释,“定亲之前我们就知道孟伟家的情况,如今再退婚,怕不是会惹恼对方,还是得想个理由出来。”
“也对,”田秀芳活了几十年,不是不懂人情往来的小年轻,可到底关心则乱,这时候才恍然醒悟,“可能有什么好的理由呢,要不娘上门去跟他们说清楚。”
“不用,妈,你就好好歇着吧,我跟你保证,最多一个月内,一定把婚退掉。”
昨日定亲,婚期定在三个月后,毕竟双方还要准备嫁妆聘礼等,时间不算长,也不短。
所以,一个月,勉强在田秀芳的接受范围内。
“好,那最多一个月,你一定要把婚给退了,哪怕坏点名声,也不重要。”
阮柔点头应承下,其实偷偷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阮家一穷二白,全家上下存款都不超过二十,这般情况下,阮柔想要挣钱,当然不容易,可有了孟伟的这五百,稍微借用一下,等退婚的时候补齐,自然没啥问题。
七十年代末,社会局势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原先经营性的活动只能国营商店从事,但凡私人倒买倒卖的,一律打为投机倒把,只要被抓到,不是发配农场改造,就是蹲大牢。
但今年,大领导巡查后,重新定义了资本剥削,没再严格限制私人买卖做生意,但雇佣的人不能超过五个人,否则就会被打为资本主义。
清河村作为一个偏僻的小村子,没人胆大到敢出去做生意,不过近来村里人去镇上,明显感觉到形势的变化,街道两边摆摊做小生意的人多了,那些戴袖章的人也不再四处逮人,他们能买东西的地方多了,价格还比公社和国营商店便宜不少。
所以,阮柔还是想做生意,谁叫做生意来钱快呢。
不过,做什么生意显然是一个大问题,虽说做生意的人多了,可舍得花钱的也就镇上那么些人,没有足够的诱惑,谁也不会舍得掏出兜里的钱来。
按理,做倒买倒卖的声音,从南方大城市进货,不拘是衣服手表收音机,还是其他,从其中赚个差价,都能赚到大钱。可还是那个问题,一来,局势不明,政策反反复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变回去了,二来,她一个女人,没多少武力,来回坐一趟绿皮车,人不被强行拐走都算好的,可不能对当下的治安有太多期望,所以,也只能做点本地的小生意了。
阮柔第一个想到的是吃食,谁叫这年头缺衣少食,不拘哪个肚子里都缺油少盐呢,甭管卤味还是其他,在这个时代都算是好吃食了。
送走阮母,阮柔思考一圈,最终决定试试做蛋糕,当然不是后世样式繁多的生日蛋糕,而是最简单质朴的老式鸡蛋糕,只要有基本的油、糖、面粉以及鸡蛋就可以做出来,当然,原材料的成本不低,做出来的鸡蛋糕价格估摸也不便宜,但哪个年代都有有钱人,阮柔相信,只要做的出来,就能卖的出去。
说干就干,阮柔没坐一会儿,就起身去灶房,准备先试验一锅。
原材料家中都还有一些,其中鸡蛋是自家养的鸡下的,一共十只鸡,大概一天能捡五六个鸡蛋,油是那种猪板油,后世的人可能觉得腻,可以如今来看,正是喷香的呢。
至于糖,是那种略有些粗的白砂糖,大的一块有拇指盖那么大,是前阵子阮母生病,来探望的亲戚朋友送来的,不过显然,看这分量,阮母压根没舍得吃用。
阮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还不是穷闹的,等她赚了钱就好了,保管叫阮母吃到腻。
鸡蛋糕的做法并不复杂,只是以前从没有人做过,阮柔一边磕了几个鸡蛋进碗里,舀了几勺白糖,便开始用力搅拌起来,也不知搅了多少圈,等到蛋液发白,泡沫细腻,再将细面粉倒入搅拌均匀,加点菜籽油,之后,材料就算准备好了。
只是看着材料,阮柔又有些发愁,没有合适的容器,最后,只得去外面扯了芭蕉的叶子,如今农家自己蒸馒头,就用的这种大叶子。
生火、放水、上蒸架,盖上锅盖,望着严实的大锅,阮柔期待着最终的成果。
第412章 约莫蒸了十来分钟,蒸笼中逐渐有香气溢散,属于蛋糕的霸道……
约莫蒸了十来分钟,蒸笼中逐渐有香气溢散,属于蛋糕的霸道香气,很快占满了鼻间,阮柔享受般的深呼吸一口。
第一锅,她只蒸了十个小蛋糕,蛋糕的个头做得并不大,小小一只瞧着就袖珍可爱,配合上那浓郁的香气,更显香甜可口。
阮柔没客气,直接嗷呜一口,一个蛋糕只需两口就吃完了,等咽下后,她才想起,原是准备尝味的,这下可好,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压根没尝出啥味儿,只得又吃了一个。
这回是细细品尝,只觉得入口细腻,满腔的香味,引得人口舌生津,但很明显,口感还略有些粗糙,当是用的面粉还不够细腻,自己吃尚可,等到去摆摊的时候一点小问题可能都会赶走一个顾客。
将问题记录下来,阮柔将蒸笼上剩余的八个小蛋糕取下放置一旁,利索地将锅和蒸架清洗干净。
取了两个小蛋糕,阮柔来到阮母的房间,“娘,您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
“什么?”田秀芳刚跟女儿说了好一通话,精力不济,只得回到房间躺下,这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做的鸡蛋糕,妈,你尝尝。”阮柔说着,不等阮母反应,直接将蛋糕塞到了她跟前。
田秀芳接过,好奇地瞅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是什么做的,不过刚才听女儿说鸡蛋糕,想来当有鸡蛋吧,她有些心疼,问,“你做这个干嘛?”家里的鸡蛋一般是用来卖的,她最近在给两个女儿攒嫁妆钱,女儿没有个兄弟,就只能多攒点嫁妆,以免日后到了夫家被人看轻。
“你先尝尝。”阮柔坚持。
田秀芳无奈,放入口中,眼睛霎时一亮,好吃。口感甜香软滑、富有弹性,还有一股浓郁的鸡蛋香味,是她平常吃不起的好东西。
“妈,味道怎么样?”
“好吃。”望着女儿期待的小眼神,田秀芳到底没忍心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劝道,“卉卉,这过日子就得省着点,这东西再好吃也不能当饭吃,你”
没等她说完,阮柔打断,“我也没准备当饭吃啊,我准备做了去镇上卖,妈,你说能卖得出去吗?”
“去镇上卖?”田秀芳有些惊恐,声音都不由自主变细,“那可是倒买倒卖,被捉到要关牢子的,你疯了!”
“妈,我看现在风向变了,上次咱们去镇上,街上不是好多摆摊的嘛,那些红袖章也没逮人啊。”阮柔试图劝说,“咱家现在就爸一个壮劳力,一家子都要吃喝,总得想点别的法子。”
田秀芳想起上次去镇上的情景,还是女儿去跟孟伟相看,街上确实很多摆摊的,卖包子馒头烧饼面条的,一条街上都飘散着香味,不过他们最后还是去国营饭店吃的,因为孟伟是国营厂的工人,最是看不惯这些小摊贩,饭桌上还狠狠贬低了一顿,故而她记得很清楚。
想起家中的境况,她不由得有些犹豫,如果官方不禁止,那倒是不碍事,但,她转瞬又纠结上了,“可卉卉啊,我们都没做过生意,这能挣到钱吗,不会赔本吧,而且,家里没有多少本钱了。”
阮柔听了也不恼,耐心跟她解释,“妈,你觉得鸡蛋糕好吃吗?”
阮母还是那个回答,“好吃,可用的材料也贵吧,这得卖多少钱啊?”
“一毛钱一个。”这年头,有钱的人不少,可也不多,在一斤肉才卖七八毛的十大,一个鸡蛋糕卖一毛是绝对的高价了。
阮母依旧忧心忡忡,想劝女儿吧,可女儿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她压根说不出拒绝的话,可不劝,若是将家中仅剩的存款花光了,以后一家子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纠结着纠结着,等她回过神来,阮柔早丢下一句话跑了。
“妈,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找摆摊用的材料,你若是身体好些了,可以来帮我一下忙?”
阮母的身体是不能过度劳累,却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弹,似帮着她烧烧火之类的小活,还是没问题的。
田秀芳原本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如今被一刺激,可倒好,竟觉得恢复了点力气,她觉得,起码该去盯着女儿,可千万别糟践了好东西。
这么想着,她起身穿上了衣服,循着声音往灶房走去。
此时的阮柔,则继续开始和面,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她将面粉又过了两遍,多加了点糖,再次上锅蒸。
其实方才那一锅的糖度,在阮柔看来,已经够甜,甚至略有超出,但考虑到这个时代缺油少盐少糖的艰苦作风,她还是决定多加点糖,吸引客人。
田秀芳瞧见,也没阻拦,默默来到灶下,看顾灶里的火。
这时候用的灶还是很原始的柴火,必须得人看着才能控制温度,添柴或者通风,总之费人又费事,阮柔格外想念现代的烤箱,那才是烤制蛋糕最便捷的工具,可惜,如今还不知发明出来没有。
一连蒸了三锅,阮柔才挺下来,塞给阮母一个,其他的都收进橱柜,随后才道,“妈,我准备明天去镇上摆摊试试,你要一起吗?”
田秀芳紧张,“这就去摆摊了,不要做什么准备吗?”
“要啊,”阮柔回答,“这东西冷了也能吃,可热的才香,也能吸引客人过来,所以还得准备一个小炉子,另外,从村里去镇上距离可不远,最好能有个小三轮车,不过咱们现在买不起,但最起码也能有个木板车”
听女儿滔滔不绝地说着,田秀芳心惊胆战,心想这得花出去多少钱呐,随后想起家里一共才二十多的存款,大不了任女儿折腾去,这才心安。
“卉卉啊,家里一共就二十块钱。”她有些不好意思,即便在贫穷的清河村,阮家也算是穷得格外突出的,其中一大原因就是阮家只有两个女儿,还都供着上到了高中,阮父阮母两人辛苦供着两姐妹,压根存不下来钱。
“没事,我这还有五百呢。”阮柔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腰间,这里可揣着五百的巨款。
一句话,田秀芳险些给吓得从嗓子眼蹦出来,她结巴着问,“可这是孟家给的聘礼啊,你不是说要退亲吗?”
“是啊,退亲,可这不是还没退呢嘛,等我挣到钱了,就还回去。”
阮柔说得如此理所应当,一时竟让田秀芳都找不出毛病来,但她就是知道这样做不对,她结巴道,“卉卉,这样不好。”
阮柔心内暗叹,还真是个老实人,她当然明白这样做的问题在哪,不是自己的钱,本就不该用,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嘛,一来,孟伟不是个好东西,借用一下对方的钱,她可丝毫不心虚,二来,这不是实在缺钱嘛,若不是这年头银行不会借钱给个人,她都敢上银行贷款去。
这话当然不能直接跟阮母说,她狡辩着,“妈,你就说这钱我一个月后还给孟家,有没有问题,总不还要收我利息吧?”
“那当然不行。”听说过退聘礼嫁妆还得还利息的,至少田秀芳没听说过,再者说了,一个月,能有多少利息,她担心的倒不是钱,若是担心若亏了钱,女儿没钱退不了亲,挣钱是小事,女儿的婚事才是大事。
“你看,这不就是了,不过借用一下,等我赚到钱了,多还点都不是问题。”
阮柔说得洒脱,可田秀芳依旧不放心,“现在用了,要是之后还不上呢。”
“不会的,大不了去借,这门婚事,我不想它成,它就成不了。”阮柔笃定道。
坚定的语气和神态,让阮母微微动摇,她不由得有些诧异,在此之前,女儿一直坚定这门婚事,甚至于认为是对全家都有好事的大喜事,缘何突然改了主意。
她问,“卉卉,是不是那孟家有什么不妥当?”
阮柔心知阮母的性子,不透露点消息,怕是晚上睡觉都不安心,想了想,她问阮母,“媒人说过孟伟前头那任妻子吗?”
“说过啊,不是说成分不好下放了,为了不连累孩子,两人才离婚,也是可惜了。”阮母是个心软的性子,饶是对方是自己女儿订婚对方的前妻,依旧说不出对方一句不好,反而为她可惜。
“所以,孟伟和他前妻子,实际还是有感情的。”阮柔说。
阮母没吭声,她只认离没离婚,至于感情什么的,日后再培养也不是不可以,她反对这门婚事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对方有两个孩子,女儿一嫁过去就要做人后妈,实在辛苦艰难,若孟伟没有孩子,她或许会同意这门婚事。
“我说这个不是为旁的,而是我听说,孟伟当年跟妻子感情深厚,在其妻子诞育第二个孩子时难产大出血,孟伟伤心之下,直接去做了结扎。”
“结扎?”田秀芳瞪大了眼睛,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跟未婚的女儿谈论这个话题是否合适,而是被女儿扔出的重磅消息砸晕了脑袋,气得脸色涨红,想要怒骂,可一向老实的性子压根说不出多少骂人的话,只不断重复着,“怎么能这样做?”“孟家也太过分了!”“这是骗婚!”之类的话。
阮柔深知,时下人们对男子结扎的接受度很低,即便在几十年后的现代社会,依旧是以女子避孕为主,哪怕男子结扎其实很轻易就可以去医院取消,也依旧少有男人愿意去做的,好似结扎是多丢脸、伤男子尊严的事,更别提现在了。
当然,孟伟去结扎的消息并没广泛流传,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晓一二,这也是原主为何会被蒙骗那么多年的原因。
不过现在也正因着这份错误的认知,阮母坚定认为孟伟结扎就是不行了,只听她恶狠狠咬着牙,用难得凶恶的语气道,“这门婚事必须要退!”
阮柔忍笑,问她,“妈,那你现在还觉得我暂时借用孟伟的钱过分吗?”
田秀芳纠结,没赞同也没否定,而是道,“你想做就去做吧,要是明天卖不出去,咱们就别**了。”
或许是长久困苦没有希望的生活太久了,阮柔发现,阮母想事情总是往悲观的角度去想,不过没关系,等她一点点成功,摆在跟前,阮母自然会慢慢改变。
母女俩说着话,刚收拾完灶房,门外,就想起了木门的嘎吱声,不出意外,应当是阮父回来了,毕竟阮家也没什么交好的人家,至于阮小妹,还要更晚些,才能从镇上的学校走回来。
第413章 果不其然,正是阮父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阮……
果不其然,正是阮父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阮父有着这年代最普通的农家汉子形象,个字高高瘦瘦,仿佛一跟瘦竹竿,皮肤黝黑,面上不带表情时看着有些凶,可等阮柔出来迎她,对上妻女,那面向瞧着就有些憨厚。
“卉卉。”
“爸,你回来了,累了吧,来尝尝我刚做的鸡蛋糕。”
阮父性子老实巴交,吃惯了苦,却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闻言,看向女儿手中端着的东西,没敢伸手,好奇问,“这是什么?”
“鸡蛋糕,是用鸡蛋和面粉做的。”
“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一听是鸡蛋做的,阮父心疼东西,顿时失了兴趣。
“别啊,爸,这是我准备做了去摆摊卖的,妈刚才说味道不错,你也帮我尝尝,看好不好吃。”阮柔算是看出来这夫妻俩的性子了,简直一脉相承的老实。
阮父一听,这才伸手,他的手并不脏,回来路上去池塘边洗了手,此时伸手捏住一个小蛋糕,只觉蓬松柔软,他都害怕不小心捏碎了。
小心翼翼放入口中,不舍得一口吃掉,而是一点点抿着,品尝其中的甜腻与蛋香,明明不到巴掌大小的小蛋糕,阮父愣是吃了许久。
“爸,味道怎么样,你说我去摆摊能挣钱不?”阮柔眼巴巴问。
阮父免不了回味一番刚才的味道,笃定道,“好吃,一定可以挣钱的。”
听见回答,阮柔心想,阮父倒是比阮母稍好一点,没那么多顾虑,不过,也可能纯粹为了安慰女儿。
不过阮柔暂时没管那么多,对着自家人她也不客气,直接问阮父,“爸,明天去摆摊还缺一个炉子和一辆板车,你看有没有地方能借用或者买到的。”
一听买,阮父就犯了愁,家里可没钱,他瞅瞅一旁的妻子,试图问下她的意见。
田秀芳刚被刺激了一番,此时也没畏缩的情绪,反而抱着股一定要好好干的心气儿,回屋掏出家中全部的存款,一共二十三块五,没有大团结,都是一块、一毛的毛票子,被平平整整地铺在一块。
“卉卉,这钱,你拿着去买一个炉子吧,板车让你爸先借一辆来。”这点钱,买板车肯定是不够的,不过买一个炉子并配套的炭倒是足够了。
“也行,妈,你知道哪里能买炉子吗?”
“这东西村里可没有,得去镇上了。”田秀芳道,村里的人烧的都是土灶,去山上、地里捡木柴就能烧,可不用费钱的煤炉子。
“今儿太晚了,炉子可以明天再去买,不过板车今天就得借过来。”说着,阮柔看向阮父,眼神间的催促之意明显。
阮父愣了会,回神,很快道,“行,田三家就有一架板车,我去问问。”说话间,人已经往外去了。
田秀芳见状,人都给气笑了,哪有上门借东西,一点礼都不带的,不过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想了想,从灶房拿了两个鸡蛋,连忙跟了上去。
身后,阮柔眨巴了下眼睛,虽然穷了点、苦了点、老实巴交了点,可原主父母的性子,还蛮好的嘛,还没见着钱呢,她空口这么一说,就愿意跟着忙上忙下的。
等待的功夫她也没闲着,径直去了灶房,将阮父从自留地里带回来的菜洗净切菜,趁着灶膛里的火还没熄灭,直接油锅下去,一顿利索的翻炒,出锅,没一会,两个菜就好了。
阮家常吃的都是地里的时节蔬菜,至于一斤只要七毛钱的肉,在阮柔看来很便宜,可于除种田外几乎没有任何收入的阮家来说,无疑是奢侈品,而鸡蛋,阮家人也是舍不得吃的,基本都留着去供销社换盐巴等生活物品了。
菜蔬出过,阮柔抓了两把糙米,淘洗一番,扔进刚才做菜的锅里,没办法,阮家就这么一口铁锅,其实早些年还是有两口的,一口大锅煮饭,小锅做菜,可惜后来吃大锅饭,两口锅都被收走搞生产建设了,后来大食堂散了,村里想办法才一家还了一口小锅,这事儿,都没处说理去。
放上适量的水,盖上锅盖,确认灶膛里的火足够煮熟饭,阮柔也没闲着,继续揉面打鸡蛋。
不过,很快她就停了手,不是别的,而是手臂没劲了,搅鸡蛋看着是个轻省活,其实极费尽力,想将鸡蛋打成混合状,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不断搅拌,对臂力、腕力都有着极高的要求,显然,原主一个小姑娘显然气力不够。
好在家中还有阮父,她索性先停了手,将两盘菜端到客厅的小桌上,等人归来。
阮父阮母还没回来,倒是先迎回了阮小妹。
阮家一共就俩姐妹,原主去年高中毕业,没考大学,在城里又找不到工作,只能跟着下地干活,而阮小妹,比原主小了两岁,今年才刚上高一,每天都要往返镇上和清河村,很是辛苦,就连村里很多男娃都做不到。
“姐。”看着在门口坐在小板凳上的阮柔,背着小书包的阮小妹明显愣了一下。
“嗯,回来了,饭菜已经好了,马上就可以吃了。”说着,阮柔也没从小板凳上起身,继续向外张望。
阮小妹好奇,“姐,你不是在等我吗。”
“不是,我等爸妈呢。”阮柔回。
“爸妈做什么去了。”阮小妹也不急着进屋了,而是坐到另一个小板凳上,与阮柔同款表情。
又等了一会儿,才见阮父阮母拖着板车回来,两人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走着。
家里没点灯,待一路来到家门口,对上姐妹俩,田秀芳惊了一跳,捂着胸口,不住呢喃,“哎呦,吓死了,怎么在门口等着,快回去。”
阮柔起身,帮着把板车推进来,关上嘎吱响的大门。
阮小妹更疑惑了,“借板车干嘛?”一般阮家用到板车的也就是收粮的那会子,其他时候,都靠阮父挑着簸箕,鲜少麻烦别人。
板车可不是白借的,田秀芳一想就有些心疼送出去的两个鸡蛋,一时没吭声。
阮父倒是老实答了,“借来给你姐去摆摊。”
“摆摊?”阮小妹疑惑,“姐不是都定亲了嘛,怎么还要去摆摊。”
田秀芳急忙否认,“这门婚事不做数,你姐说了,要去退婚的。”
阮小妹更奇怪了,前几天还一门心思要嫁孟家,甚至跟爸妈顶撞的大姐,怎么就突然要退婚了。
阮柔没有给她详细解释,阮小妹在她眼中还是个孩子呢,她只是点点头,承认了摆摊的说法,“正好,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去镇上摆摊,正好跟你一道。”
阮小妹依旧满心疑惑,可听见会解除婚事,顿时满心的高兴,“太好了,姐,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她没告诉家人,其实她偷偷看过孟伟以及那两个孩子,却一点都不喜欢,她那么好的姐姐,值得更好的。
“嗯。”阮柔煞有介事点头表示赞同,孟伟肯定配不上原主的。
“那姐,你准备摆摊卖什么啊?”阮小妹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阮柔回她,“你等着。”人已经蹬蹬跑回灶房取小蛋糕了。
另一边,阮父阮母将板车安置在院子里,阮母转头来灶房盛饭。
说是米饭,其实不过是糙米,吃起来还有点喇嗓子,不过此时,阮小妹尝着小蛋糕,颇有些享受。
“姐,这是怎么做的啊,真好吃。”
“最多吃两个,其他要离留着明天摆摊卖的。”田秀芳心疼地看着摆在桌上的鸡蛋糕,她刚才看了一眼,原来灶房一共攒了三十七个鸡蛋,过几天凑足五十个就能去卖了,可刚才倒好,一共少了二十个,给她心疼的,这可都是真材实料做出来的,金贵着呢,可触及小女儿那瘦巴巴的模样,她又觉后悔。
“没事,吃吧,等赚了钱,姐买肉给你吃。”阮柔语气格外豪气,听得阮小妹两眼放光,肉家里可是好久没吃了。
阮父没吭声,田秀芳却是摇头,这钱还没开始挣呢,就想着怎么花了,这可不行,有心教育两句,又担心打击到女儿,她还是希望女儿挣钱的,不提改善家里条件,就说去退孟家的亲事,有钱总比没钱有底气。
“对了,爸妈,明天你们有空吗?”阮柔想着那板车,她自己一个人估计折腾不过来,只能求外援,阮母身体又不好,只能靠阮父了。
阮母自打上次进卫生院被叮嘱不能劳累,就一直在家休息,就连家里的活计,基本都叫原主包办了,有的人,恨不得什么都不做,清清闲闲,也有人,休息一天就坐立不安,阮母就是后者。
一听有事叫自己帮忙,田秀芳欣喜,“有空的,我就说我身体没问题,是医生危言耸听,你们偏不信,明天你一个人去镇上可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阮柔懒得搭理她,反正病人就得听医生的,她再瞅向阮父,果见人纠结着开口,“地里的事不着急,我明天先跟你去镇上。”
阮柔便笑了,“那可好,咱们一家一起去,等挣了钱,就买吃肉。”
阮小妹笑得开心,阮父和阮母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
晚饭后,阮柔又使唤阮父打鸡蛋,阮父也没叫她失望,一双手将筷子舞得虎虎生风,她索性将家里的几十个鸡蛋全用了,浑然不理会一旁阮母的欲言又止。
鸡蛋打好,面粉和好,蒸笼备好,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明天买了煤炉,就可以正式做生意,阮柔很是满意,将阮父阮母以及看热闹的阮小妹全赶回去。
一夜好眠,翌日,公鸡刚打鸣,一家四口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第414章 挣扎了片刻,阮柔艰难起身穿衣,尽量不闹出动静,但显然,……
挣扎了片刻,阮柔艰难起身穿衣,尽量不闹出动静,但显然,阮小妹也睡得不大安稳,她刚下床,就对上阮小妹清凌凌的视线。
“姐。”她含糊着喊了一声,随后跟着起来。
“你再睡会儿吧,”阮柔叮嘱。
结果阮小妹一骨碌爬起来,精神满满,“姐,你要做什么,我来帮你吧。”
阮柔见状,看了看窗外,天色还漆黑,但公鸡打鸣,说明距离天亮不远了,索性不再劝。
姐妹俩洗了脸漱了口,一同来到灶房,阮柔先是看了看昨晚揉的面,此时发酵得正好,她用家里洗净的脸盆装了面团,刚准备将东西运到板车上,转头就对上了阮父阮母。
“爸妈,你们怎么也起来了。”阮柔心内感慨,这一家子可都是勤劳能干的,可惜,这年头,勤劳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嗯。”阮父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但眼里看得见活,见闺女端着个大木盆,当即接了过去,“我来吧。”
阮父不仅将木盆接了过去,还将往常家里烧柴火的木炭罐里的木炭全取了出来,南方没有炕,冬天取暖就全靠一年下来攒的没烧完的炭烧火盆,也算是珍贵的资源了,不过用自家有的总比出去买煤要好。
阮柔没拒绝,虽说她觉得买的蜂窝煤更好用,可这不是没钱嘛,凑合着来呗。
等将东西收拾好,天边已微微泛出一丝白,眼看天就要亮了,卖吃的就得赶一日三餐的点,于是连早饭都来不及正经吃,阮母从柴房里拿了几个红薯,一齐塞上板车,
阮柔身上揣了一百块钱,并阮母那零零碎碎的二十元零钱,一家子就匆匆出了门。
从清河村到镇上其实很有一段距离,阮父在前拉着板车,阮母带着两个女儿跟在后面走,但阮母身体不大好,刚走上半刻钟,就不大喘得过来气,捶着胸口一副痛苦的样子,给阮柔吓得够呛。
“妈,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和爸去就成。”
“没事,就是走得累了,我缓缓,慢点走,没事的。”
“卉卉,扶着你妈上板车吧。”不知何时,领先她们一步的阮父已经停了下来,将板车的后侧落在地上。
阮柔有些犹豫,这可不比牛车,全靠阮父人力,多个人还不知得多费多少力气。
阮母心知自己身体不好,是个拖累,可放老实的丈夫和年轻的女儿去镇上摆摊做生意,她打心眼里不放心,咬咬牙,上了板车,“行了,走吧。”
一场小风波后,行程继续,赶在天蒙蒙亮,总算到了镇上。
“卉卉,咱去哪摆摊?”阮父放下拉着板车的绳子,擦擦汗,大清晨的,他愣是累得满头大汗。
阮母赶忙从板车上下来,同样殷切地看过来。
阮柔自己没来过镇上,但原主在镇上了好几年学,对小镇的大街小巷基本熟悉。
要说镇上最舍得买蛋糕这类精贵物的地方,也有几个,一个就是东边国营厂那边,几个厂子的家属院建在一块儿,工人家庭能挣钱,也就舍得花。
第二个,就是镇上的两所学校,当然,小学生手头没钱,先不考虑,阮柔惦记的是镇上的中学,说是两所学校,可其实在一道围墙里,老师们都是共用的,算一个地儿。
再有一个,就是镇上的卫生院,二层小楼,里头来往不少病人和家属,这年头,小病小灾的,一般百姓熬熬就过去了,再不济开点药,万不敢住医院的,所以说,医院里住的大多都是有钱人。
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阮柔征询另外三人的意见,阮父和阮母平素来镇上就是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国营饭店都没进去过,哪有主意,于是,唯一发表意见的成了阮小妹。
阮小妹试探着问,“要不就去学校试试,我们半晌有好多镇上的同学,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鸡蛋糕味道这么好,他们肯定愿意买。”
左右没个比较,阮柔连犹豫都没,直接同意下来,“行,那就去你们学校。”
阮小妹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她甚至开口问,“姐,要不我待会出来帮你吧。”
阮父阮母没听出不对劲,倒是阮柔眼神微妙,出来,怎么出来,当然是逃课了,看来这丫头也不是个好学的呀。
如今是1979年,高考恢复都有一年多,光是清河村周边十里八村听说的,就考走了不少大学生,至于原主,那是纯粹没去考,家里情况不好,她作为长姐,不说给家里帮衬,总不能添负担。
阮柔如今来了,也不用考虑高考的事,就阮家一窝子大大小小的,想办法赚点钱改善生活才是正经。
商议完摆摊的地方,阮柔计划着去买煤炉子,这玩意正经买其实要工业票的,但阮父给的法子是买人家二手的,给足够的钱就行,倒是不用折腾。
让阮父拉着板车先去学校门口,阮柔去国营商店后街的二手时常,轻轻松松提了一个煤炉回来。
另一厢,阮小妹兴冲冲领头,距离不远,阮母没有再上板车,跟在板车后面慢慢走,等到了地儿,她还待跟着凑热闹帮忙,结果就被阮母毫不留情地赶进了学校,“时间不早了,你把这个红薯吃了,然后赶紧进去上课。”
阮小妹也不嫌弃,放了一段时间的红薯甜滋滋软糯糯,其实味道不错,就是平常都是配着煮粥,吃多了烧心,生的她还是喜欢的,当即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校门外,陆陆续续有学生过来,阮母顿时有些急了,“卉卉这孩子一个人行吗,要不我去看看吧。”
阮父劝了两句,不仅没有打消阮母的担忧,反而被说的同样忧心忡忡,就要去寻摸人了,没走两步就见女儿艰难提着煤炉的身影。
“哎呦,卉卉,提得动吗?”阮父连忙上去帮忙,将炉子卸在了地上。
炉子是二手的,当然算不得多干净,为了搬这炉子,阮柔浑身弄得脏兮兮的,抹了一身灰,不过也顾不得在意干净,眼看着学生们的身影,阮柔立即忙活开了。
吩咐阮父将路子点起来,她自己则带着阮母,将蒸笼取出,将小面团一个个放进去,每一个下面都用干净的白纸垫好。
炉子好似不大通常,阮父折腾了大半天,在炉子冒了一阵烟后,总算着了。
四人皆齐齐舒了一口气,阮柔眼见火势起来,立即将蒸笼架了上去。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一点点过去,期间又有不少学生进校,周围其他摆摊卖包子馒头油条的都开张了,生意红火,阮母难免有些着急,一个劲问,“好了没”,“好了没”。
阮柔却是不急不缓,耐心等着蒸笼里的蛋糕,事实上,也没用太长时间,阮母的鼻子翕动一番,闻着香气,面露喜色。
蛋糕的香味极其霸道,逐渐碾压了一旁包子馒头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吸引着所有过路人的视线。
很快,第一个询问的客人上门,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跟阮小妹看着差不多大,“老板,你们这卖的什么啊,怎么这么香?”
“小蛋糕,鸡蛋白糖做的,可不香嘛。”阮柔招待客人面上也带着笑,特意掀开最底下的一个蒸笼,顿时,原本就十分强劲的香气更加浓郁,占据了周围所有人的嗅觉。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问,“这就是小蛋糕,怎么卖的?”
“一毛钱一个,五毛钱六个。”阮柔笑盈盈答,这价格说贵不贵,不贵其实也挺贵,毕竟一个鸡蛋糕其实挺小的,就是胃口小的女生,一口气吃六个也不是啥问题,当然,舍不得的吃两个解解馋也够用。
眼前的姑娘明显不是差钱的,闻言,痛快地掏了五毛钱出来,“给我来六个。”
第一单生意就挣了六毛,阮柔高兴不已,收了钱,包了六个热腾腾的鸡蛋糕出来,“来,趁热吃才香。”
小姑娘显见是个嘴馋的,第一时间塞了一个进嘴,烫的直呼气,可仍是舍不得吐出来,面上表情都是吃到美食的享受,不仅嘴馋,胃口还打,一口气将六个鸡蛋糕吃干抹净,还是阮柔见势不对,给她递了碗水,不然铁定得噎住。
猛灌几口水,缓了过来,小姑娘羞涩地笑笑,“太好吃了。”嘴上说着,眼光还盯着蒸笼,不过有心无力,恋恋不舍进了学校。
有了第一个客人打头,很快又有客人上门。
一蒸笼拢共才能蒸十二个鸡蛋糕,阮柔将最底下蒸笼里剩的六个取出来,让阮母放上新的面团,她自己则负责招待客人,问的人多,听见价格后,舍得买的人却不多,不过好在一次性做的也不多,很快,上下五层蒸笼都卖了两轮出去。
不等第三轮蒸好,就听学校里传来一阵叮铃铃的铃铛声,之后便见校门口原本慢悠悠晃荡的人齐齐加快脚步,飞奔似地一股脑涌进学校。
阮柔看得都有些傻眼,还是从原主的记忆中想明白,原来是预备铃,再过十分钟,早自习就开始了。
要说前几年,高考还没恢复的时候,别说预备铃,就是真上课了,也没几个人着急的,老师们被斗怕了,也不敢管,不过如今时局不一样了,高考恢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以后读书人才吃香,舍得送孩子上到高中的,眼光都且长远着呢。
知道是怎么回事,阮柔顿时淡定了,甚至还有空将家里的几个红薯放到炉子里,还没吃早饭呢,烤红薯也是很香的。
也不知是不是阮母太着急,竟带了一小袋子红薯过来,火堆里烤着吃,也不用洗太干净,确认表面没有泥土后,阮柔直接扔了四个进去。
这头刚忙活完,就有边上同样摆摊的摊贩凑过来。
左边是一个壮实的高大汉子,卖的包子,香喷喷的肉包,哪怕蛋糕很香,也压不住肉带来的诱惑,阮柔深呼吸一口,手中蠢蠢欲动,却被阮母按下,“红薯马上好了。”
倒是那汉子极热切地问,“大妹子,你们这卖的啥呢,咋恁香。”
阮母其实还想遮掩下,没妨阮父是个老实性子,当即回道,“蛋糕。”
“哟,蛋糕,是那老外吃的蛋糕?”
阮父阮母哪里知道,看向女儿,阮柔含笑点头,“差不多吧,比不上人家,吃个新鲜。”
那汉子考虑了会,道,“我这还有肉包子,卖两毛一个,听说你们的蛋糕一毛一个,要不要换两个?”
阮母有些犹豫,包子换来了也不能卖钱,可肉包子同样难得,没等她纠结出个结果,就见自家闺女一溜拿了四个来,“麻烦叔了,换两个肉包子。”
第415章 之所以同意换,阮柔也是有考虑的,一来,蛋糕不比包子,蒸……
之所以同意换,阮柔也是有考虑的,一来,蛋糕不比包子,蒸的时间久了,蛋糕老了影响口感,二来,跟周围摆摊的搞好关系,有利无害,最后,才是小小的嘴馋。
拿过两个肉包,阮柔递给阮父一个,今儿花了大力气,得补补,自己则和阮母一人半个,肉包子吃得喷香。
等包子吃完,炉子里的烤红薯也好了,滚烫的红薯,剥开一层焦黑的皮,就露出里面软乎乎的红心,于有些微凉的早晨吃来,格外爽口。
“叔,我看你们还没走,这学生们上课了还能出来吗?”红薯不值钱,阮柔随手递给包子大叔,原主是个乖巧的,只要上课了,就从不出学校,还真不太清楚。
那大叔性子豪爽,也不遮着掩着,而是详细解释,“这些学生们早上不会来得太早,不过等会早自习结束,没吃东西的还会出来寻摸吃食,那时才是咱们做生意的好时候呢。”
大叔啃着红薯,虽是吃惯了的,可热乎乎的红薯谁不爱呢。
另有旁边的摊贩凑过来,小小一家学校门口,竟摆了五家摊位,正好有空,阮柔细细看过去,卖包子的、卖豆浆油条春卷的、下面条的、馄饨的、芝麻饼的,五花八门,吃的喝的都有。
阮柔只是感慨,阮母可就是惊叹了,在乡下村子里,别说包子,红薯粥配咸菜就算好吃食了,不过想想镇上都是职工家庭,有商品粮,也就不稀奇了,倒是因着摆摊的多,反倒安心,不再担心会被人逮走。
几个摊子互相熟悉了,就见另外还闲散的几个摊贩严肃起来,也不说话了,利索地收拾起来,下面条的下面条,下馄饨的下馄饨,那包子老板小声提醒,马上那群学生就出来了,快些准备吧,说完也径直去忙活自己的。
得了提醒,阮家这边也开始忙活起来,连忙将蒸笼里的蛋糕取出来,而后,放入新的小面团,阮父给炉子里通风透气,原本闷住的火立即呼啦啦燃烧。
赶在学生们出来前,一炉蛋糕熟了,连忙再上一笼。
阮柔仔细计算了下,蒸笼一共五层,一层大概放十到十二个,也就是最多六十个,一个一毛,六十个就是六块,这还只是收入,去掉成本,能有三成利就不错了,也就是说,一笼最多挣一块八。
而早上学校门口时间有限,而一笼蛋糕就要十分钟,阮柔估摸,即便有早自习后的休息时间,估摸也就最多卖个五笼,再多就不能够了,配上早上三笼,一早上卖出去八笼,才挣不到十块钱。
十块钱多吗,其实不少,这年头,一般工人的工资也就二三十,但眼下摆摊出动的可是足足阮家三口人,每天不挣个三四十,阮柔都觉得亏本了,所以,还是得另想办法。
不过,很快,一股脑涌出来的学生们就奔赴各个摊位前,买起自己心仪的早饭,托早上的福,有几个学生估摸是看到有同学吃蛋糕,是直奔着阮家的摊子来的。
经过先前一轮,阮家三人已经有了准备,阮母负责收钱找零,阮柔招待客人,阮父蒸蛋糕以及给煤炉添炭,此时忙活起来,乱中有序。
送走这一波客人,阮柔估摸了下,比预计的好一些,这一波总共卖了六笼,也是有些学生不着急上课,最后闹得阮母都有些心虚,担心耽误了人家学习。
好在随着上课的铃声响了三遍,学生们再是不舍的也都纷纷冲进了学校。
原先拥拥挤挤的学校门口,再次只剩下了几家小摊。
阮柔左右看看,主动凑到那个和善的包子老板跟前打听,“叔,学生们都进去了,咱们这摊还要继续摆吗?”
包子大叔一边收拾着摊子一边回答,“可以继续摆,待会儿还会有学生出来的,也有住这边的,知道这有早餐,都会往这走,要是等不及,也可以换个地方。”
要说等,自然是可以等的,但阮柔准备的面团不少,都是真材实料做的,若卖不完,再待一天,怕是口感就不好了,所以能卖还是赶着一天卖掉。
阮柔这么想着,问阮父阮母,“爸妈,咱们要不换个地方吧?”
阮父阮母哪里有什么主意,到了镇上,他们就是多走两步都要看一眼闺女的眼色才安心,这会也全指着听女儿的,当即点头。
三人商量定,阮柔又惦记阮小妹来,别他们走了待会找不到人,只能托包子大叔帮忙照看下,若有一个叫阮燕燕的学生出来找,就让她去镇卫生所来找她们,包午饭。
闻言,大叔也明白她们要去的地方,笑着道,“那倒是个好地儿,记住了,你们放心走吧。”
于是,阮父又将东西搬上板车,蹭蹭往镇卫生所去。
镇上的卫生所修建得颇为气派,是一栋三层小楼,一楼是抓药的地方,有一位坐堂大夫,顺带着看着小毛病,到了二楼,就是正经看病的地儿,听说还有不少检查仪器,都是省城那些大地方淘汰下来的,就这样,在小镇也算珍贵了。
至于三楼,算是一个小型住院病房,一些得了大病的病人、以及镇上一些有身份的人员家属,基本都会住在卫生院,当然,也得是家里条件好的,否则,也舍不得住这每天都要花钱的卫生院。
阮柔一行过来的时候,卫生院前已经有不少小摊占据了最佳的位置,阮父只能将板车放到略偏的位置。
有过学校门前那一遭,这会子熟门熟路,重新铺展开摊子,给炉子通风点火,呼啦啦,蒸笼再次冒出热气。
卫生院的位置绝佳,不比学校在一个单独的区域,周边还有成片高高矮矮的房屋,算是居民区,很是热闹,不过卫生院占的面积也不小,三层小楼围着一圈小花园,闹中取静,风景上佳。
阮柔只略打量了片刻,很快有客人上门,就再顾不得了。
如预料中一般,卫生院的病人们都格外大方,或者说,连其内的医生护士们也手脚阔绰,对上一毛一个的鸡蛋糕,很是舍得。
别看鸡蛋糕跟一个素包子一样,都是一毛钱,但这年头的包子分量足,用料实在,基本上一个就够人勉强填肚子,两个就绝对能吃饱了,而鸡蛋糕呢,小小一个,随便一个女生都能一口气吃上五六个,而六个,就是五毛钱,在人均月工资三四十的当下,其实称得上奢侈品。
不过,镇上有工资三四十的普通人,也有六七十乃至八九十工资的国营厂子高级工,并不吝惜一点小钱来满足口腹之欲。
因着鸡蛋糕的香味诱人,恰好他们的位置虽然偏,却正好对上三层小楼的窗户,随着枝头的树叶刷刷作响,一阵微风飘过,烟雾袅袅上升,不时飘进三层窗户内。
有一个中年妇人此时正在三楼,她其实病得不重,摔了腿,吊了板子回家也行,但家里人总担心磕到碰到,硬是让她住院,这不,连续住了一个星期,天天喝鸡汤吃营养餐,吃得她看见鸡汤就想吐,每每闻着下面的香味解馋。
刚巧,家里人来送饭,不巧,又是鸡汤,妇人,也就是粮食局副科长的周巧兰,轻轻翕动鼻子,扭过脸去,对上女儿送来的鸡汤面,看都不看一眼。
周巧兰的女儿田珍无奈轻笑,“妈,医生说了,你这得多补补。”
“再补也不能天天喝鸡汤啊,天天还小,你给他喝了补补身子。”周巧兰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吃厌鸡汤的一天,虽说她是粮食局的副科长,家里粮食没缺过,可如今供应紧张,在以前,鸡鸭鱼肉也是从没吃够过的。
说话间,田珍已经盛好了鸡汤面,一口大大的海碗,径直递给亲妈,“来,昨儿炖的烂烂的,快吃了,待会让天天陪着你,我还得去上班呢。”搁平时,她早上班去了,也就最近亲妈伤了腿,单位领导体恤,特意让她晚到一个小时,当然,这一个小时晚上下班是要补上的,不过兄嫂不在家,她也只有感恩的份。
周巧兰也就耍耍小性子,心知鸡汤来得不易,女儿也没多少空闲,她还是接过,忍着那股子腻味秋风扫落叶般将面条吃完,就连鸡汤都喝干净了。
田珍收拾好东西,叮嘱儿子看好外婆,就匆匆赶去上班,压根没留意亲妈的异样。
偷偷朝门口瞅了两眼,确定女儿真的走了,周巧兰这才露出狼外婆般的诱哄神情,“天天啊,你早上吃的什啊,吃饱了么?”
“饱饱的。”天天摸摸肚子,很是高兴。
是女儿田珍的独子,向来被娇惯着,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周巧兰当然知道亲家亏不了外孙,可这不是引起一个话头嘛,她继续哄着,“天天啊,你帮外婆去楼下买点吃的,行不行。”
“买什么。”天天看着钱,有些纳闷,刚刚妈妈在,外婆怎么不说啊,他哪里知道,如今周巧兰的一日三餐,全被女儿把持住了呢。
天天已经七八岁,眼皮子底下的小事,周巧兰还是放心的,“来,这是五毛钱,你看,楼下那个姐姐的摊子,告诉她你要买五毛钱的来。”
天天接过钱,也不推拒,小孩子可喜欢大人正经安排事情了,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外婆,保证完成任务。”说着滴溜溜一股脑往下。
周巧兰从病床边探头,只要孙子出了卫生院,她就能看到,不怕人丢了。
果然,略等了一会,就见一道小小的身影旋风般冲出来,直抵目标的摊位。
于是,阮家的早点摊前,迎来了今日年纪最小的一位小客人。
第416章 看着摊子前的小个子,阮柔条件反射朝四周张望,没看见大人……
看着摊子前的小个子,阮柔条件反射朝四周张望,没看见大人,这才低头问,“小朋友,你一个人来买吃的吗,你爸妈呢?”
天天仰头望天,指了指窗户的方向。
阮柔抬头,看见一道身影,知道有大人照看,这才放心,“你要买鸡蛋糕吗,一毛钱一个,五毛钱六个,你你要几个?”
天天掰着小指头数了半天,最后乐滋滋道,“我要五毛钱的。”
阮柔利索包了六个小鸡蛋糕,目送人回了卫生院才放心。
很快,她就无暇他顾,络绎不绝上门的客人让阮家三人忙得不可开交,累并快乐着。
从学校离开大概是八点左右,而到了十点半,做面包用的面团全部消耗殆尽,遗憾告诉后面等着的客人们没货了,将最后一个鸡蛋糕交给满面期待的客人,阮家小摊今日圆满收工。
一串又一串的客人上门,阮家三人压根没能有丁点空闲,这会儿终于能休息,一时间谁都没动弹。
缓了会儿,阮柔回过劲来,开始慢慢收拾摊子,阮母身体不好,但看着放钱的盒子,只觉浑身满是力气,跟着干起来。
阮父干惯了农活,不怕脏不嫌累,扒拉着黑乎乎的煤炉,倒腾整齐放回身后的板车上,不一会,一切收拾妥当。
“卉卉,咱们这就回去?”阮母问,她这两天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大闺女是个有主意的,至少比他们夫妻俩有头脑。
“先不回,家里面粉和鸡蛋都不多,要先去买点儿,还有,燕燕中午饭没带,总不能让她饿着肚子。”
“哎呦,我这脑子,给忘了。”阮母一拍脑门,往常,早上一家四口吃早饭都会顺便给小女儿准备午饭,中午到学校热一热就能吃,结果今天早上一顿忙活,连早饭都没顾得上,更别提小女儿的午饭。
“没事,等会收拾好了,咱们去找个地方吃点儿,顺便给燕燕送点儿过去。”阮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在镇上吃啊?”阮母有些犹豫,活了几十年,她在外面吃的次数屈指可数,总是觉得糟蹋了钱。
“对,就在镇上吃。”阮柔语气笃定,连带打消了阮母那点儿犹豫。
依着阮柔的要求,阮父将板车推到偏僻城的一个巷子里,所幸街上人来人往的,板车上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仅有的钱都揣在阮柔身上,不必担心被偷。
原本几人计划去国营饭店吃,虽然要票,可价格便宜啊,但巷子出去拐弯,就见巷子口有一家半开的侧门,里面隐隐传出饭菜的香味。
走在最前面的阮柔脚步一顿,当下就拐了弯,身后阮父阮母晕乎乎跟着进去。
果不其然,内里就是一家小餐馆,估摸是出于谨慎考虑,担心以后被翻旧账,特意遮掩了点儿,正门都没开,反而开了半扇侧门。
餐馆进门处就有一块木板,上面清楚写了今日能供应的饭菜,阮柔大概扫了一眼,一共才十几个菜,大部分都是荤菜,少数几个素菜也掺了鸡蛋之类的,不难理解,这年头人胃里缺油水,馋肉呢。
“爸妈,咱们就在这儿吃吧。”虽是询问的语气,可看着女儿已经坐下来,阮父阮母讷讷。
阮柔可丝毫没客气,对着一旁的服务员点菜,“来一道红烧肉,再来一道韭菜鸡蛋,一个肉丸子汤,再来三碗米饭。”
阮母又纠结了,“卉卉,这是不是太多了?”
“哪里多了,今儿挣了钱,咱家都多久没吃肉了,妈,医生说了,你要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爸,你成日干重活累活,也得多吃点好的,还有燕燕,早上都没吃什么,待会可不得带点好的。”
阮母一听,还真是,而且,菜都点了,后悔也来不及,只能默默等菜上来。
现在才十一点多,没到正经饭店,餐馆的客人不多,很快,两菜一汤陆续上来。
餐馆的用料十分实在,用的都是大盘子,满满的一盘,绝对够四个人吃的了,也让阮柔打消待会打包一个菜带走的念头。
菜上齐全,三碗米饭也上来,阮柔拿起筷子,给阮父阮母各分了一双,随即道,“爸妈,开始吃吧。”说着,率先动了筷子,给两人分别夹了一块红烧肉。
阮父阮母捏着筷子,吃了几十年的饭,竟是头一次觉得,筷子都不知道怎么使了般。
“爸妈,快吃啊,都是荤菜,待会凉了可就不能吃了。”
阮父阮母这才回神,先将碗里的红烧肉给吃了,那一刻,原本心里的担忧负罪感都消失了,唯留红烧肉那香甜软糯的口感,简直回味无穷。
第一口下去,接下来的就顺理成章,阮柔自是迟到十分痛快,而阮父阮母呢,则一边暗暗心疼一顿花的钱,一边却又忍不住为眼前的美食心动,矛盾极了。
但总的来说,三人的吃相都有些狼吞虎咽的架势,不过也不用担心别人看了笑话,这年头,大部分人都这样。
约莫半个小时,两菜一汤,除去提前留给阮小妹的,其他都被三人吃的干干净净,就连菜汤都没留下,而是被阮父拌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阮柔吃得微微有些撑,靠在椅背上,不大想起身,可随着饭点的到来,餐馆里客人渐渐多起来,总不好一直霸占着位置,缓了会儿,见店里差不多都坐满了,只得起身,“爸妈,我们去给卉卉送饭吧。”
阮父阮母在餐馆里,也觉得浑身不自在,连忙起身,眼巴巴盯着她。
阮柔好笑,“爸妈,店里人多,我去付钱,你们先到外面等着吧。”
阮母“嗳”了一声,压根没打算留下来。
其实那木板上就写着每道菜要多少票多少钱,拢共三道菜,略一算就有数了,可有数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钱送出去又是另一回事,阮母拦不住女儿花钱,而且她自己吃得也挺香,就没脸再说孩子什么。
阮柔一人去付了钱,三道菜,拢共花了两块二,付完钱,她都忍不住有些心疼,今天折腾半天也没挣几个钱呢。
不过转念一想,赚钱不就是为了花嘛,起码吃点好的,是吃到自己肚子里,对身体也好,总归不浪费就行。
一想通,阮柔只觉心情舒畅,下定决心以后要努力挣钱,争取下次再来餐馆吃红烧肉。
至于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就得看挣的钱多少了,今天毕竟是第一次挣钱,下馆子,阮父阮母不舍得也没拦着,明儿可就说不准了,而且,在餐馆吃到底太贵了,不如自己家买了肉做菜实惠。
想到这里,她心念一动,凑到刚才的服务员耳边,小声耳语几句,两人交流了几句,那服务员纠结片刻,往后厨跑去,不多时,提着一个袋子出来。
阮柔接过,又掏了钱,方才提着东西出来。
这一来一回沟通的时间就有点久了,原本在门口安静等着的阮父阮母都有些不放心,从门外往里张望。
“爸妈,好了,咱们走吧。”
两人见没事,便继续往外走,忽而,阮母察觉不对劲,纳闷问,“卉卉,你手上提着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找餐馆买了一斤,回家咱们自己做,能省不少钱呢。”
“费那个钱干啥,刚吃那么好一顿,哪就用买肉了。”阮母依旧心疼钱。
阮柔依旧是老说辞,给阮母补营养,家里人劳累得补补身子,总之,都是必要的钱,最后安慰,“妈,你不用担心,以后咱家能挣到钱,这挣钱了可不就得花在吃上吗?”给阮母说得既想要赞同,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来。
将人忽悠住,阮父拉着板车,重新来到学校门口,午饭的点,也有不少学生出来吃,想来都是家里不差钱的,否则,自己就带了饭菜在学校热了吃。
原先的包子摊倒是还在,不过站在摊位前的换了个人,不过同样人高马大,看模样,跟原先那汉子是夫妻,想来是两人轮流看摊儿。
阮柔在心里慢慢记下,他们家也可以这么干,不过清河村跟镇上有段距离,倒是有点麻烦。
跟人打过招呼,阮母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小闺女,“燕燕,这儿。”
阮燕燕原本靠在校门口,听见声音就抬起了头,目光对上,面上不由露出欣喜神色。
两边碰上,来到无人的角落位置,阮柔将装好的饭盒递过去,“吃吧,我们刚才餐馆吃过了,提前给你留的。”
阮燕燕早上就吃了一个红薯,肚子早饿了,可她身上没钱,正想着去找人呢,就看姐和爸妈先找过来了。
打开饭盒,一股子肉香扑面而来,阮燕燕眼睛霎时亮了,“姐,有红烧肉呢。”
“嗯,快吃吧,别等会儿凉了,吃了坏肚子。”
有红烧肉当前,阮燕燕可没客气的想法,扒拉着筷子呼啦啦吃开了,边吃还边嘟囔,“真好吃啊。”
三人没说话,静静等着人吃完,阮柔这才招呼,“吃饱了就回教室休息会,下午还有课呢吧。”
阮燕燕吃好了,只觉得浑身都舒畅,“好,姐,鸡蛋糕卖完了吗,你们要回去了吧。”
“嗯,刚才就卖完了,等你进去我们就走了。”阮柔答。
又叮嘱几句,阮燕燕回了学校,阮柔三人返程,路上没忘买上不少的面粉、鸡蛋和白糖。
凌晨天不亮就开始折腾,午后终于回到家,三人都有些累了。
不过休息前,还有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数钱。
阮柔将钱袋子掏出来,咕噜噜将钱倒在桌面上,零零散散的,几乎都是毛票。
阮母望着钱,没伸手,看着女儿一点点数。
一毛,两毛一块,两块,数着数着,三人眼睛越来越亮,就连阮父常年皱巴着的面上都舒展开几分。
第417章 “一共是一百五十块五。”阮柔数完,阮父阮母才敢大口呼吸,不等两……
“一共是一百五十块五。”阮柔数完,阮父阮母才敢大口呼吸,不等两人欣喜,她接着道,“不过原本咱们一共带上了一百二十三块五,也就是说,多了四十块。”
阮父阮母听闺女继续念叨,“买炉子花了四十,还有,这些材料用的是自家的,还有炭,不过家里都没有太多存货,以后肯定都是要买的,我估摸,一天下来,最少能挣上三五十。”
“有这么多?”阮母有些不大相信,一个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这一天能挣工人一个月的,怎么想怎么不敢相信呢。
阮父心内默默算了一番,发现跟大闺女说的差不多,面现欣喜,“我算着也差不多。”
“真有这么多啊。”阮母有些发呆,难怪街上那么多摆摊的呢,都在偷摸着发财,按少的算,一天挣三十,一个月就是三百六,一年指不定就能成万元户。
一笔笔账算下来,阮家三人都兴奋了,原本的困倦疲惫,在金钱的刺激下消失得彻底,阮父起身,欢喜地在堂屋里转圈,阮母面上都多了几分红润。
阮柔将钱全部收起来,拍了两下巴掌,引来阮父阮母的注意,“爸妈,我觉得这门生意可以一直做下去,你们觉得呢?”
“当然要一直做。”阮父阮母两人异口同声道,而后,三人对视,皆忍不住笑了。
说话间,阮柔打了一个哈欠,身体的困倦再次席卷上来。
“卉卉,这些待会再说,你先去睡一觉吧。”阮母心疼道。
“嗯。”阮柔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中都泛出了泪花,被阮母推回了房。
她也没抗拒,进了屋,想起什么,“爸妈,你们也先休息会吧。”说着,往床上一扑,彻底失去了意识。
阮母失笑,给闺女掖了掖被子,关上门,轻手轻脚出去。
“睡了。”阮母对着阮父悄声道。
“嗯,你身子不好,也歇会儿吧。”
“你不歇会儿?”阮母听他话音,诧异问。
“上午没下地,下午总要去的。”
如今还是公分制,虽说有钱就可以买粮食,也未必差种田这点公分和粮食,可能多挣点儿总是好的,话毕,他提着锄头再次出门。
阮母想拦,犹豫片刻的功夫,阮父已经不见了身影,她只得留下一道长长的叹息。
到底是欢喜的,回到屋里,阮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愣是高兴地睡不着,最后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才终于闭上眼睛陷入梦乡。
直到傍晚,阮父从田里回来,开门的声音惊醒了阮柔,她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下山,随即起身,阮父阮母正在院子里择菜。
“爸妈。”阮柔招呼。
“哎,卉卉起来了,饿了吗,我马上开始做饭。”阮母手中不停,口中还在关心着。
“不饿。”阮柔摸摸肚子,这是真的,中午那一顿吃得实在,这会儿肚子里还饱着呢。
阮母便笑笑,忍不住回忆起中午那一顿,就是有些费钱了。
“没事,燕燕回来还有段时间,等她回来就估摸差不多了。”
这倒也是,阮柔点头,想起今日买回来的东西,便赶忙去收拾,“爸妈,这东西你们怎么没收拾啊。”
“你买的,你先看看,要我收起来的就给我。”家里的粮食一向由阮母保管,阮柔压根没想那么多,但家里用的,跟做生意要用的,区分开还是有必要的,毕竟这样算账才能算清楚。
其实阮柔不止买了摆摊需要的糖、鸡蛋和面粉,还额外买了一些点心零食,以及从餐馆买来的两斤肉。
一家子之前的日子都不好过,阮父阮母都劳累过度,阮父或许是底子好,如今还不显,阮母是切实被医生诊断营养不良,会影响寿数,以后肯定都要好吃好喝养着。
至于原主和阮小妹倒是还好些,可阮小妹正读高中,眼看着就要考大学,更不提还欠着孟伟的钱了。
事实上,若不是数着自己五百多的存款,阮柔都险些忘记孟家这一档子事了。
婚是肯定要退的,阮柔可不想为此损害了自己的名声,所以得找孟伟结扎的证据,请人办事,总要花钱,总而言之,依旧是桩桩件件都要钱。
不过,好在有摆摊卖鸡蛋糕的生意在,缺钱的问题很快都不是问题。
将东西分成两堆,阮柔从原主读书时候的一堆书里,找出一本草稿纸和一枝笔,开始了记账。
今天摆摊的材料是用的家里的,阮柔今天买的已经补上了,所以,最大的支出就是今儿买材料的钱,还有买煤炉的四十块钱,包括今天吃饭的钱,都算在来到成本里。
简单记了几笔账,阮柔换了一页,开始写接下来的计划。
第一步,阮柔希望能攒钱先买一辆自家的板车,如今这辆是花了两个鸡蛋借来的,暂时只借了几天,最好等到还的时候家里就能有板车,板车其他的倒容易,就是两个橡胶轮胎不好买,恐怕还得去镇上找找门路。除此外,若能买头驴就最好了,毕竟拖着板车去镇上,着实费体力,阮父年纪大了,总不好一直让他拉车。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买辆自行车,但自行车金贵,还要专门的自行车票,非费些心思寻摸,暂时不用着急。
第二步,就是去镇上,找人打听孟家的事,婚期距离不远,还是趁早解决比较好。
第三步,阮家的房子有些老旧,最好能翻修或者干脆推倒重建,阮家四口人,起码得修四间屋,另外的灶房库房柴房,最少的预算也得七八百,怎么都要过几个月再说了
将自己需要做的都列支清楚,阮柔来到灶房,阮母正在做晚饭,看她气色不错,阮柔也就没有上前帮忙,而是到另一边准备明日摆摊的材料。
面粉、鸡蛋、白糖,昨天做了两轮,今天手熟,做起来快了不少,就是臂力不够,最后还是阮父来做的体力活。
等阮母饭菜做好,阮柔的材料初步处理妥当,先放在一旁,等晚上再处理,正巧,阮小妹趁着夜色归来。
“爸妈,姐,我回来了。”阮燕燕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哎,快进来,洗洗手可以吃饭了。”阮母招呼着。
等阮燕燕来到餐桌旁,霎时眼睛一亮,今天的伙食可真不错啊,中午那一顿餐馆的好饭菜就不说了,晚上一道辣椒炒肉,闻着就有一股肉香伴着呛人的辣味,引得人胃口大开,还有一道鸡蛋羹,配上一道青菜,对比起以往的伙食,算是绝对的高标准了。
“姐,今天挣到多少钱了啊?”阮小妹美滋滋吃着辣椒炒肉,忍不住好奇起来,肯定得挣钱了,家里才能吃这么好啊。
“你个小孩子家家,吃你的饭,读你的书,问那么多干嘛?”阮母见她问,连忙打断。
阮家一共两姐妹,与早熟的原主不同,阮小妹就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心性,阮母压根没把人当大人看待,还担心她嘴不严,对外说了出去。
阮燕燕瘪了瘪嘴,委屈巴巴看向阮柔。
阮柔失笑,给小妹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读书费脑子,至于摆摊嘛,肯定是挣钱了,但挣多少,你就不用知道了。”
阮燕燕知道自己人小没发言权,索性不再好奇,继续开心地大快朵颐。
一家子饭毕,阮母去收拾碗筷,阮父继续去揉面,阮柔刚坐一会儿,就见阮燕燕一蹭一蹭地靠过来,“姐,你真的准备去退婚啊?”
“嗯,退了不好嘛。”
阮燕燕想了下,答,“退婚是好,可对你的名声会不会不好啊,唉,你这婚就是定的太急了。”
阮柔没吭声,她是自己有手艺,总能想办法挣钱,所以也不指着靠人,可原主就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就是再早熟、再能担事,也变不出钱来,只能把自己卖了换钱,可惜,到底没算准人心,既没猜到孟伟会对前妻一往情深,再婚只是为了找一个伺候自己和两个孩子的保姆,更没料到,阮母一片拳拳爱女心,压根没舍得用女儿卖身钱,最后还是因为身体破败早早去了。
可以说,原主完全做了一门亏本买卖。
可如今呢,阮柔的嘴角扬起浅笑,“那就不让名声受到影响就是了。”
“啊?”阮燕燕没大听清楚对方的呢喃,可阮柔却没有再重复一次的打算,想起眼前的阮小妹,在原主出嫁后,为了照顾家里,在高一就辍学的事,她忍不住担忧起来。
“燕燕,你正是高一紧要的时候,两年很快就过去了,你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以后就是咱阮家第一个大学生了。”
阮燕燕闻言,略显心虚,她的成绩在班上中等偏上,还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想起大姐因着赚钱,压根没参加高考,就忍不住心疼,“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习,连带着你的那份一起。”
阮柔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若是她还想读书,自己就可以去读,压根不指望别人,她只是单纯希望阮小妹以后的人生能一帆风顺,大学只是一个好的起点罢了。
第418章 没有想象中的姐妹谈心,反而被叮嘱了一堆好好看书问些功课……
没有想象中的姐妹谈心,反而被叮嘱了一堆好好看书问些功课,考个好大学的嘱托,阮小妹颇为头大,正打算脚底抹油偷溜之际,正巧阮母回来,一家四口都在,阮柔的规划也做得差不多,想着以后要做的事,干脆就趁机召开一次家庭会议。
摆出自己记得满满当当的小本子,阮柔重重咳嗽两声,以示开场。
“爸妈,小妹,今天是咱家有重大改变的一天,也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阮柔抬头,看想桌上的另三人,阮父阮母面上含笑,阮小妹亦是郑重其事,她继续道,“以前,咱们只能种地挣公分,爸妈靠着种田养活了我和小妹,还辛苦供着读书,为此累坏了身子。如今时代不一样了,摆摊做生意是政策允许的,也是能挣到钱的,虽然也辛苦,可比起下地总要好些,爸妈,你们说是不是?”
阮父阮母有些沉默地颔首,今儿一天挣的钱,都比得上他们往年种地一整年的收入了,事实上,以阮家的家境,一年也攒不下四十块钱,所以,哪怕仍旧心有担忧,却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起码,这钱是靠着自己辛苦劳动挣来的,而不是大女儿靠卖掉自己换来的。
阮小妹更是点头如捣蒜,还不忘拍马屁,“姐,还是你厉害。”
阮柔失小,接着说,“所以,咱家这摆摊的生意,就得长长久久地做,挣足够多的钱。到时候,妈,你可得跟着我去医院看大夫,爹也不许一天挣十二个公分了,至于小妹,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考上大学,不拘省城还是外地的。”
阮小妹顿时蔫了,倒是阮母,欲言又止,犹豫半晌还是开口,“卉卉啊,那孟家的婚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退。”这件事不解决,就始终是他们夫妻心头的一根刺,时刻提醒他们,是他们做爸妈的无能,才让闺女为了自己操碎了心。
阮柔眉头一皱,好在她早有打算,此刻话张口就来,“爸妈,这件事我有自己的打算,婚是肯定要退的,但孟家做的事不厚道,我不愿意直接退婚便宜了他们。”
阮母心知她提的是孟伟结扎一事,虽然也觉得孟家有骗婚之嫌,可到底是从未惹过事的村里人,对上城里人的孟家,天然就矮了一截,见她一副要找麻烦的模样,忍不住讷讷劝,“卉卉,人家是城里人,咱们把婚退了就行,就别做多余的了吧。”
阮柔还没回答,就听阮父气鼓鼓的声音,“孩子她娘,这事你就别多管了,那孟家差点害了卉卉的一辈子,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阮柔刚松口气,结果就听阮父话音一转,“不过,卉卉啊,咱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不值当为了孟家把自己搭进去,你说是不是。”
“当然,爸妈,在我心里,咱们一家人可比其他人都要重要得多,但孟伟结扎了,我还听说他跟下放的前妻还有联系,时不时接济一二,肯定心里还惦记着,这样的人家,还指望再找一个冤大头呢,如今我还有回头路,若不揭穿他的真面目,以后再有跟我一样的被孟伟骗了去,可怎么办呐。”
阮柔是故意这么说的,若单纯为了自己,以阮父阮母不愿意得罪人的性子,肯定不会同意,但若为了避免更多女孩上当受骗,就会犹豫了。
果不其然,听闻还会有其他人上当受骗,阮父阮母没再反对,只是一再让阮柔小心保护好自己,万事以自己的安全为先,阮柔自然一一应允。
两大棘手问题解决,会议的最后一个议程也来了。
阮柔取出今日净赚的三十块钱,“爸妈,这是今天挣的钱,从今天来看,以后这生意肯定还是咱们一家子一起上,这挣了钱自然也要一起分。”
阮母一听,急了,“都是一家人,哪要分得那么清楚。”
若放在一般人家,当家做主的自然是阮父阮母,可阮家情况不一样,一来,这钱是大闺女自己想着法儿挣的,二来,夫妻两人性子弱,反倒不如大闺女有主意有主见,所以,不管从哪方面,阮父阮母都没插手的理由。
“那可不行,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咱家也一样,算得清楚,人人能分到钱,以后才更有干劲不是。”阮柔振振有词,其实道理摆在这,钱是人的胆,若只自己有钱,阮父阮母说不得还是原来那性子,等手头有钱,也就有了底气。
阮柔没等两人再次反驳,从三十块钱里拨出了十五块钱,“鸡蛋糕的生意是我想的,房子也是我的,以后摆摊赚的钱,我拿五成,爸妈你们一起五成,你们看怎么样?”
“要不了那么多,我和你爸做的那些,哪里要这么多。”阮母连忙推辞。
阮父也是一个意思,“是啊,这些活随便来一个人都能做,卉卉,你既然说亲兄弟明算账,那就要算清楚了,不叫我和你爸妈吃亏,你自己也不能吃亏。”
阮柔无奈看向两人,见十分坚持,只得退了一步,“行,我拿六成,爸妈你们俩一人两成,这样总行了吧。”
阮母一算,这样来的话,一天挣三十,自己和阮父都各自能分六块钱,一个月就是一百八,恐怕比镇上工资最高的工人还要高,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当即点头,“行,那就这么算,不过以后添置东西的成本都扣掉,赚的钱这么分就行。”
阮柔和阮父都无异议,暂时的分配比例就这么定下。
三人分钱,唯一的局外人阮小妹,看得眼睛亮晶晶,可惜,没自己的份,想到摆摊能赚那么多钱,她都恨不得不读书,跟着去摆摊赚钱,可是,显然不可能,方才姐姐叮嘱读书考大学的话语还在耳边,阮小妹蔫蔫,没精打采的。
“对了,今天小妹也帮了不少忙,不能白辛苦,这样吧,小妹,给你一毛的辛苦费,你看行不行。”说着,阮柔将一毛钱推了过去,送到阮小妹面前。
白花花的钱摆在面前,傻子才会拒绝呢,阮小妹眼疾手快将一毛钱收起来,喜得美滋滋,对着阮柔就是一通吹捧彩虹屁,“大姐,你可真厉害,对爹娘孝顺,对我也好,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争取做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阮母白了她一眼,“村里不是已经出过几个大学生了,你咋还做第一个呢。”
“去年和今年那几个参加高考考上大学的,可都是知青,没有一个咱们本村人,我可不就是第一个。”阮小妹可算计得清楚着呢,反正这么说也没错。
阮母无奈笑笑,可那眉眼间分明是带着纵容的。
阮柔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阮小妹如此懂事乖巧,顿时起了怜爱之心,想起因着家贫,阮小妹上学从来早出晚归,且从未在外面吃过饭,都是从家里带去的,还不是什么好粮食,多是粗粮配水煮菜,当然,原主当初也是这样过来的就是了。
此一时彼一时,姑娘家长大了,总有要花钱的地方,若是没吃饱在镇上也可以买点零食、添置文具,跟同学一起出去逛逛,反正,手头最好多少有点钱。
一毛钱显然不大够,想了想,她从自己的钱里面再次取出一部分,“喏,不叫你白忙活,刚才那一毛是你的报酬,这五毛是我这个当姐姐的给你的,你自己随便花,不要浪费就行。”
阮小妹喜出望外,活了十几岁,她还是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钱财,抑制不住兴奋,她将钱小心收起来,这钱她可舍不得话,得好好存起来。
阮父阮母对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家里没钱的情况下,别说两个女儿,他们自己都舍不得花钱,哪里会考虑到孩子的零花,可如今,大女儿都给了,他们这做爸妈的不给好像不像样。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半辈子,只一个眼神,就能大概明白彼此的意思。
几乎是同时,阮父和阮母分别从自己刚分到的六块钱里取出一部分来,由阮母开口,“卉卉说的对,以前就不说了,以后,只要家里还能挣钱,我和你爸就给你们发零花,这钱随便你们怎么用,我们不过问。”
她将两个一块钱塞给阮柔,又将两个五毛钱给了阮燕燕,顺口解释,“卉卉大两岁,花钱的地方也多,我和你爸各给一块,卉卉还在读书,就只给五毛,要是有要花钱的地方,你跟我们开口,再另外给。”
阮柔看着自己分得的部分,有些苦笑不得,“爸妈,我的就不用了吧,我现在有钱。”她的钱还摆在桌上,足足十八块呢,哪里好意思再拿阮父阮母的。
“你有是你的,我和你爸给的是我们的,有什么干系。”阮母嗔怪,“你就当是我们做父母的一片心。”
阮母都这么说了,阮柔不好再推辞,接了钱,虽然不多,可她心里暖暖的,这是还把自己当孩子呢。
分了钱,时间已经不早了,将阮小妹赶回房间,阮父阮母和阮柔再次来到灶房,准备明日的材料。
做过一次,今日明显熟练很多,约莫晚上九点左右,东西就准备好了。
“爸妈,你们快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阮柔催促两人去休息。
“嗯,我们这就睡了,你也早点睡。”阮母应着,可等回到房间,却是久久难以睡着,是激动的。
“孩子她爸爸,你说我们是不是在做梦呢?”
“还没睡着呢,做啥梦。”
“你不觉得这两天就像做梦一样嘛,卉卉清醒后愿意去退婚了,还学会了做鸡蛋糕摆摊,这挣的钱,我拿着就跟做梦似的。”
“放心吧,不是做梦,不信你掐我一下。”阮父中午没休息,连续忙了一天,此时早已睡眼朦胧。
结果,阮母还真给他来了一下,疼得他清醒不少,“真疼,你这力气可真大,要是睡不着,你就再去数数钱。”其实就是刚才分到的十二块钱,给了两姐妹三块,剩下九块,如今就在阮母的枕头底下放着呢。
阮母老觉得不安心,竟还真将钱取出来,没舍得点煤油灯,就着纸窗户透出来的月光仔细数了一遍,九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才安心。
心情放松后,再也抑制不住睡意,很快闭上眼睛,陷入了梦想。
而隔壁的房间,阮小妹还点着煤油灯,就着昏黄的灯光,挑灯夜读,她可是在爸妈和大姐面前打下包票,要考上大学的,不然可对不起三人给自己的零花。
至于阮柔,压根没考虑那么多,因为她知道,以后她会挣到更多的钱,很快,阮家就不必为钱费心了。
第419章 一连摆摊七天,入账两百多,阮柔尚且稳得住,阮父阮母更是欢喜。
……
一连摆摊七天,入账两百多,阮柔尚且稳得住,阮父阮母更是欢喜。
但在镇上这么多天,客人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意料之中,孟家那边也很快得知了阮柔摆摊的消息。
孟家的人员构成并不复杂,孟家一共三兄弟,其中孟伟是家中老小,之前最受家中疼爱,靠着家里走关系,在镇上国营厂有了一份工作,其前妻没有工作,跟孟伟结婚后有了两个孩子,便一心在家做家务照顾孩子,孟伟的工资,加上孟父孟母时不时的补贴,过得很是轻松。
偏出了孟伟前妻娘家被打为黑五类,这年头,但凡被冠上这个名头,最低都会是一个游街批斗的下场,更严重的,下放到偏远的农村荒野,乃至冤狱中横死的,不知多少,更可怕的是株连。
孟伟前妻虽然已经嫁人,却依旧没有躲过革委会的追究,还险些牵连孟家,还是孟父察觉风声不对,硬是逼着孟伟离婚,才摆脱了可能的灾祸。
夫妻俩感情甚深,还有个两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孟伟当然不同意离婚,架不住孟父强逼施压,孟伟无奈,甚至因着气愤,原本三兄弟在一起的孟家,就此因为这件事分家。
然而,坚持的孟伟到底没扛过压力,孟伟前妻娘家集体下放后,革委会每日上门搜查,打砸破坏,就连孟伟工作的国营厂都名声受损,国营厂厂长、主任接连来做孟伟的工作,希望他能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再来上班。
工作就此停职,若只是这样,孟伟或许还能坚持,但事实比之更为残酷,彼时,孟家的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都被送到了家属区的附属幼儿园。
孩子本该是最单纯天真的,却因受到大人的影响,幼儿园的小孩们集体孤立,两个孩子不得已从幼儿园退学,一家四口丢工作的丢工作,失学的失学,原本就因为大手大脚为数不错的存款很快告罄,一向疼爱小儿子的孟家父母不愿意伸手,就仿佛全世界都在逼他们分开。
孟伟始终坚持,最后,是孟伟前妻提出的离婚,理由很正当,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影响孟伟、影响孟家还有两个孩子。
孟伟无奈同意,两人去办了离婚,孟伟前妻很快被革委会送去下放,孟伟一个人既要上班,根本没时间带两个孩子,只能将孩子送去父母家。
奈何,早前孟家就分了家,三房早已单独分出来,两个孩子送回去,不说花费孟父孟母的时间,口粮、精力都是大问题,跟孟家父母同住、且承担将来为其养老责任的大房当然不同意。
时日久了,矛盾渐生,两个孩子本就因着在幼儿园被欺负,性子有些畏缩,在孟家老院虽得爷奶看重看护,可其他的堂兄弟姐妹早早得了爸妈的教导,离跟黑五类沾边的两兄弟远远的。
直至闹得几方都精疲力竭,孟父孟母到底年纪大了,不能跟以前一样,遂自己的意去补贴小儿子一家,最后,实在无奈,提出要给孟伟重新娶一个妻子的想法。
孟伟一开始当然不同意,可等后来,两个孩子没人照顾,家中也因为没了女主人乱糟糟一片,生活工作一团糟,到底还是妥协了。
虽同意结婚,可结婚人选却是孟伟自己做的主,他不敢找镇上的姑娘,那些女孩大多家境不错,一来未必愿意当后娘,二来,即使愿意,也不一定能如希望那般,照顾好两个孩子,孟伟想的透彻,他对二婚妻子没有什么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照顾好两个孩子,那是他和妻子的宝贝,是两人为之愿意付出一切的存在。
恰巧,阮家缺钱,原主托了媒婆相看愿意出高价彩礼的,而孟伟同时找了做媒的在乡下寻摸,最后两厢一比较,正合适,孟伟求着孟父孟母,掏出压箱底的养老钱,凑了五百的彩礼,要求就是原主以后一定要照顾好两个孩子,必须得当亲生的一样。
原主同意了,她只以为是上门当后娘,却不知道,任何礼物都暗中标好了价格,五百,是足以买下她一生的价格,起码在孟伟的眼中是如此,而后原主开启了一生的悲剧,全心全意照顾孟家父子,直至孟伟的前妻归来,功成身退的她再无人关注,辛苦活了一辈子,到最后什么都没能留下。
但那些都是很久以后发生的事,眼下,孟家、孟伟,都是真心期盼着阮柔嫁进来,缓解孟家当前的困局。
故而,在得知阮柔一家在镇上摆摊之后,孟伟赶着去厂子里上班前的清晨,匆匆来到听说的地点。
原以为只是别人乱说,结果一看,还真是,他眉头高高皱起,语气不悦,“卉卉,你这是做什么?”
“摆摊啊。”阮柔手下不停,示意他自己看,这随意的态度跟之前讨好的姿态,判若两人。
“你怎么干摆摊这么丢人的活计,我不是才给了五百的彩礼,总不能这么快就花完了。”孟伟那语气,好似五百是多大的恩赐般。
若搁在一周前,阮父阮母连带两姐妹肯定都是这么认为,毕竟全家几十年下来的存款都没超过五十,五百,是比他们一家的命还更昂贵的存在。
但现在么,阮父阮母看向颐指气使的孟伟,这位险些成为他们未来女婿的存在,眼中却只有厌恶。
还不待孟家人有什么反应,不少摆摊的客人却是悄悄竖起了耳朵,五百的彩礼,于镇上人稍有些家底的人来说,只能算不高不低,毕竟三大件加一起最少都得五六百,条件好点的可能会更高,但眼下不是听八卦么,连清晨的困意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摆摊也是靠自己劳动挣钱,有什么丢人的。”阮柔知道,如今依旧是国营厂子、公家单位最吃香的年代,不仅工资高待遇好,还格外受人尊重,但凡家中有个工人,别人都要高看一眼的。
但这不代表摆摊就不光荣了,同样是劳动,摆摊能挣钱,只能说是供求关系决定的,一方买一方卖,彼此互相得到自己想要的,怎么就丢人了。
孟伟向来要面子,此刻脸色涨得通红,被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说不能摆,就是不能摆。”
“我们还只是订婚,你还管不了那么多。”阮柔有意激怒他。
果不其然,以孟伟的性子,果真上当,或许也是他从来没将乡下的阮家看在眼里过,所以才会这么高高在上,“好,你非要摆是吧,我话放在这里了,我们孟家不可能要一个当众摆摊的媳妇,要是你不停了摊子,那我们退婚。”
孟伟知道阮家缺钱,阮母的病需要钱来养,所以有恃无恐,提出退婚也只是单纯的威吓,至于真的退婚,不是阮卉卉也会是旁人,起码阮卉卉听话孝顺,以后想来也能当好一个好后妈。
阮柔可不知道对方短短时间想了这么多,听他提起退婚,正中下怀,被阮父阮母一天几催,弄得原本不着急的阮柔一想到就觉得心烦,还是早早解决为好。
“行,退婚就退婚!”
“你知道就好”孟伟习惯出口,才意识到不对,“你,你说什么,你要退婚?”
“是你要退的,我只是同意了而已。”
这下,结巴的成了孟伟,他显然没反应过来,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应,好半晌才回,“你可要想好了,要是退婚,那五百的彩礼是要原封不动退回来的,我看你们这摆摊应当添置了不少新东西,不知有没有钱还呢。”幸灾乐祸嘲讽的语气实在太明显,摆明了吃定阮家没钱,也就退不了婚。
也是习惯使然,哪怕政策放松,有不少人出来摆摊,可有谁会傻到把自己挣了多少钱说出去,巴不得摆摊的人越少越少,自己就可以赚的更多。
所以,虽然有部分最先开始摆摊的赚得荷包满满,却很少有人知道,尤其以国营厂工人身份自傲的,更是看不起摆摊,认为是丢了面子,失了身份,保不齐就要被秋后算账,孟伟如今这番话也不算奇怪。
但阮柔只是笑笑,“退婚自然要退彩礼,但有些账目,我要跟你先算清楚,再说彩礼的事。”
望着不卑不亢的阮柔,孟伟心中奇怪,先前一直低自己一头的人,怎么会突然这么理直气壮。
正思量着,就听对方继续说道,“毕竟,我也没想到孟伟你会骗婚。”
“什么骗婚,你不要瞎说。”孟伟下意识反驳,甚至压根没意识对方说的是什么。
“那你早已结扎,还跟前妻纠纠缠缠,也不知你一份工人工资,养自己和两个孩子,还要接济前妻,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供你娶个新媳妇,不会要人家进门当后妈,还得跟你吃苦受累吧?”
阮柔的语气尖酸刻薄,但此时孟伟已经没心思顾及这些了,他的心神全被那句结扎吸引,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第420章 “嚯,好好的小伙子,竟然结扎了!”比当事人反应更快的,……
“嚯,好好的小伙子,竟然结扎了!”比当事人反应更快的,则是周围假装路过,实则脚步半点不挪的一群围观群众,此时也顾不得隐藏,一个个眼睛亮晶晶,还有不少中年大妈大爷们,一双眼睛不老实地往下三路看去,看得孟伟一个大男人都感觉自己遇到了流氓。
“我还是那句话,退婚!你骗婚在前,我现在要退婚也正常。”阮柔再次重复道。
“小孟啊,我们也不想追究你什么,就退了吧。”阮父看着眼前的孟家小子,其实除去人结过婚有过孩子,孟伟本身的条件其实很好,但再好,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去当一个后妈,还是结婚就被剥夺生育权永远不会有自己孩子的后妈,此刻能笑对孟伟,而不是一拳头挥上去,多亏他还有理智了。
孟伟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结扎的事,是他当年不忍妻子再受生育之苦,才商量着去医院结扎的,未免被人看见,还是特意去的省城大医院,没敢叫周围人看见,阮家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然而,顾不得想太多,一道道灼热的视线让孟伟恨不得找道地钻进去,他抬手掩住面容,匆匆离去,身后,依旧是叽叽喳喳戏谑八卦的议论声。
阮父看向阮柔,心知女儿是故意在大庭广众揭穿孟伟结扎骗婚的事实,有心想责备几句,却说不出口,若不是为了家里,女儿何苦考虑孟伟这样的结婚人选呢。
“唉。”最后,他只轻叹了一口气,“待会摆摊完,我们去孟家说清楚吧。”
“好。”阮柔应着,目的已经达成,小镇就这么大,孟家也不是无名无姓的人物,相信要不了半个上午,孟伟结扎的事就会传得整个小镇居民都知道,届时,自己退婚不说,孟伟想再找个冤大头当后妈也不容易了,毕竟,当后妈是一回事,当个没有自己孩子、全心全意为继子服务的后妈、丈夫还对前妻一往情深,又是另外一回事。
眼中泛出一丝笑意,阮柔收敛心神,面对一拥而上问题不断的八卦群众们,她没给出任何回应,只是继续做着自己的生意。
托了孟伟的福,摊子前的客人前所未有地多,将小摊一圈围得密密实实,这些人也不是都花钱买了鸡蛋糕,但其中大多数都掏钱了,一来嘛,看人家笑话有点不好意思,二来,鸡蛋糕的味道着实香,买点解解馋。
可惜的是,阮柔摊子的材料有限,看着空荡荡的蒸笼,她不好意思冲周围笑笑,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今日的鸡蛋糕卖完了,实在对不住,大家还没吃的,还请看看周围包子馄饨吧。”
客人们见状,遗憾摇摇头,三三两两地散去,只是面上带着的八卦神情,显然还在说着些什么。
“爸,收摊吧。”阮柔将蒸笼拆开放回板车,阮父熄了煤炉,等一切收拾妥当,三人收了摊子,推着板车,直奔孟家。
小镇不大,他们摆摊的位置距离阮家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期间,阮柔甚至观察到,背后有人偷摸摸跟着,也不知是哪家没工作的人闲得无赖,等这么长时间就为了听个八卦,但正合她意,不是么。
路上,阮父态度坚定,他跟女儿一个想法,那就是无论如何都得把孟家这么婚给退了,阮母虽也这么想,但她活的一辈子小心谨慎惯了,不得罪人更是刻在骨子里,眼见要跟孟家撕破脸,她还有些担心,忍不住问女儿,“卉卉,你说这婚能退掉吗,孟家要是不愿意退怎么办?”
“不会的,孟伟要是不退,我就让他在镇上都抬不起头来。”阮柔恶狠狠道,吓得阮母没敢再吭声。
约莫走了三刻钟,终于到了孟家的位置。
是的,来的是孟家,而不是孟伟单独的居所,毕竟谈婚论嫁向来都是长辈间谈,可没有小年轻自己做主的道理。
“笃笃笃,笃笃笃。”
阮父手指微弯,敲在木质的厚实大门上,发出沉重而清亮的声音。
按照早前知道的,孟父如今还在工作,如今每个月拿着七十的工资,孟母的工作则是让给了小儿子孟伟,如今在家中帮着带孩子,除此外,孟家二儿媳应当也没有工作,此时大概都在家。
而事实比阮柔猜测得更好,因着早上孟伟在小摊前闹的那一出,虽然孟伟本人没好意思回家来说,可不少街坊邻里却是极为“热情”地回来,告知了孟母这个颇有些炸裂的消息。
孟母听了,当场脸色就青了,心知不好,连忙去厂子里叫回了孟父以及孟伟两人,至于孟家老大和老二和大儿媳,想了想,不好请假扣工资,到底作罢。
早在阮家人到来之前,孟家早已提前兴师动众,召集了一家人开始想办法。
“孟伟,这婚是你自己要定的,你自己说,要怎么办,是退还是不退。”孟父一双锐利的双眸盯着被宠坏了的小儿子,不允许他有丝毫逃避。
“退,当然要退,那死丫头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还当着大庭广众说咱们阿伟结扎的事,我反正不要这个儿媳了。”孟母咋咋呼呼道。
孟父无奈,慈母多败儿,小儿子这万事自私随自己的性子,就是被老妻惯的。
孟伟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有气无力,“那就退吧。”说着,他对孟母刚才提起的结扎还有些怨念。
被小儿子哀怨的眼神盯着,孟母顿时不高兴了,“嫌我,嫌我说你倒是没做啊,你倒是瞒得好,为了那个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是吧?”
孟伟不吭声,他想说你们不懂,他和妻子是自由恋爱结婚,跟孟父孟母这种相亲成婚平平淡淡一辈子的生活完全不是一回事,但他到底没说出来。
孟父开口,“既然你自己愿意,那就退婚,先前给了阮家五百的彩礼,咱们只要回四百,剩下的一百就留给阮家当做补偿了吧。”
“凭什么!”孟母一听还要损失一百块钱,顿时不乐意了,虽然一百也不多,但她就是不愿意便宜了阮家那群人,明明是自己上赶着来定魂的,如今竟还要给出赔偿。
“就凭你儿子结扎瞒着对方,骗婚在先。”孟父没好气,他也懒得跟孟母争论,依旧看向孟伟,“你说呢?”
“好,给就是了。”
孟母又炸了,“他说给有什么用,那钱又不是他的,是我借给他的,这要赔了阮家,不是我亏了么。”
孟父简直无奈,“我给你补上,行了吧。”
孟母依旧嘟囔,“你的钱不也是我的,补上有什么用。”可也只是嘟囔,自家儿子做的不对,不管是真心替儿子补窟窿,还是做给外人看,这一百块钱都是必须要给出去的。
正讨论着,敲门声响起,不用想,十有八九是那阮家人。
方才吵得凶的孟母,这会儿却是蔫了,别说阮家,要她有女儿遇见这样的混蛋玩意儿,她感觉自己能提刀给人霍霍了,可这不是自家儿子做的嘛,她底气就弱了三分。
孟父好笑看她一眼,使唤二儿媳去开门,“老二家的,你去吧,态度和善着点。”
孟老二的妻子娘家同样是镇上的,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有个工作,只能留在家里做家务,帮着带大房二房的几个孩子。
孟老二在孟家中排行老二,中不溜,既比不上老大受孟父这个当家做主的受重视,也不必孟伟这个小儿子孟母心中的地位,半点便宜不沾,就连孟老二的工作都是自己找的,如今能看老三的笑话,看孟父孟母吃瘪,心中竟隐隐有些畅快,同为女人,让她面对阮家那位被骗婚的姑娘还有些怜惜。
定婚的时候两家人是互相见过面的,一见着人,她心中暗道果然,面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将人请进来,不忘将大门紧紧关上,隔绝外面偷窥人的视线。
可惜的是,木门并不严实,哪怕门关上了,中间还是有一道可容纳小孩通过的大缝隙,而两旁起码同时有六七道身形偷偷凑上来,试图看现场版的八卦。
阮父阮母当前,阮柔跟在后面,被孟老二家的安排了座位。
两家人面对面,情形跟上一次定亲的场景颇有些相似,只是,还不到一个月,物是人非,再见竟是退婚。
到底孟父先开口,自家儿子做错了事,他这个当老子的不得不帮着擦屁股、赔笑脸,“阮老弟,镇上对不住了。”知道阮家要退婚,他没有再喊亲家,而是选择阮老弟这个称呼,别看阮父面貌比孟父苍老十岁的模样,实则还要小上几岁呢。
阮父没搭腔,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孟母哪怕心中不满,依旧沏了茶水端上来,三人一人一杯。
孟父在心底将倒霉儿子再次骂了几遍,再次开口,“这事是我们家孟伟做的不对,我们先前不知道,当然,他能做出这事,也是我们当爹妈的没教好,我们刚才已经教训过孟伟了,现在还是跟你们道一声对不起,孟伟,你也道歉。”
孟伟始终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闻言,干巴巴挤出一句,“对不起。”
孟父深呼吸一口气,按住暴打儿子的冲动,继续赔笑,“你们要退婚的事,我也听孟伟说过了,事情呢,现在已经成这样了,我不好说什么其他的,只是眼下怎么解决才是最重要的,阮老弟,你说是不是。”
阮父颔首表示赞同,早把事情解决了早安心。
“当然,我们尊重你们和卉卉的意思。我作为孟伟的父亲,现在在这里跟你们保证,如果婚约照旧,我们再补上五百的彩礼,这一千块钱都不用带过来,留着买点吃的养养身子。”
阮父摇头,“这婚我们是肯定要退的,什么彩礼就不用提了。”
“行,那就说说退婚的事。定亲就是两家口头上说话,咱们到时候请媒人做个见证,解除婚约,形式上也就可以了,你们说呢?”孟父开口,有些惋惜,其实他还挺看好阮家姑娘的,若婚事照旧,以后小儿子一家起码不用操心了,可惜,也没人是傻子。
“可以。”阮父答,他只庆幸女儿知道得早,还没结婚,否则,那才叫难呢。
“至于先前的彩礼给了五百,我想着,你们留下一百,就当我们家给的赔偿了,当然,要是嫌少,我们可以再谈,只是家里不富裕,这钱也是一家子凑出来的。”
言下之意,最多一两百,多了没有,这番话,使得原本还对其有些好感,当他明事理的阮父,彻底看清了为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