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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竹里人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81章 然而,不是她们不看,事实就不存在,只是当前,谁都不敢去……


    然而,不是她们不看,事实就不存在,只是当前,谁都不敢去戳破这层窗户纸。


    该来的终究会来,三房人在屋檐下蹲成一排,眼看着日头一点点升高,最终悬浮在头顶,带来大片的金黄。


    “笃笃笃。”遥远的声音传来,瞬间唤醒一群昏昏欲睡的阮家人,然而,他们却有些迟疑,在出去迎接、与在院子内等候中纠结片刻,到底选择了前者,总归不能错上加错。


    不出所料,回来的正是阮老头与阮婆子一行。


    “爹娘,你们怎么样了?”阮大伯娘一边心虚地招呼,一边拼命给阮大伯使着眼色,奈何对方压根接收不到。


    经过一番治疗,阮老头精神还算不错,事实上,在镇上药堂得知自己身体还不错,这次手上影响不大后,他的心情难得不错。至于一旁脸色臭臭的阮婆子,也并非身体有问题,而是不舍得那份诊金。


    要知道,镇上药堂的坐堂大夫,可比温大夫这般乡下赤脚大夫昂贵的多,振金加上开的上好疗伤补身体的药物,拢共花了二两银子,可让阮婆子心疼得够呛,心中无数次咒骂小扫把星。


    回到家,阮婆子依旧心情不大好,却敏锐察觉到几个儿媳状态不对,“怎么,你们几个又做错什么了?”


    霎时,所有人的视线转向阮大伯娘,作为长媳兼大嫂,她似乎理所应当出面。


    阮大伯娘苦着一张脸,偷偷觑了好几眼公婆的神色,方才将早上发现的一幕幕道来。


    “总之,我们三房都丢了银钱,主屋那边不知如何,还没敢进去看。”


    “什么!”阮婆子顾不得三房竟都藏了不少私房钱,一心牵挂着自己的小金库,本来被大儿子儿媳搀扶的她,一把甩开两人,飞奔般扑向屋内,也得亏她伤的是胳膊,而非腿脚。


    阮大伯这时才逮着间隙问自家婆娘,“到底怎么回事,村子里怎么会有偷儿上门?”


    阮大伯娘的眼睛还红肿着,同样不解,“不知道啊,还是今天二弟妹回来数银子,我们才发现。”


    没等两人商量更多,屋内传出一声更为凄厉高昂的惨叫声,堪称惊天地泣鬼神,“老天爷啊,我的银子哎”


    阮大伯原先的怀疑此刻全然消失,同样飞奔进去,就看见被自家老娘翻得乱七八糟的正屋。


    “娘,银子真的不见了?”


    阮婆子却完全顾不上搭理她,一个劲哭嚎着,“我的银子哎,我的银子哎,哪个挨千刀的小贼,竟敢来老娘家偷银子,要是被老娘抓到”


    好了,这下子确信是真,阮大伯心慌的厉害,不住的问,“娘,你丢了多少银子?”


    阮婆子始终不答,而此时,腿部受伤一瘸一瘸进来的阮老头稳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好了,现在哭有什么用,老大老二老四家的,你们各自丢了多少银子、什么时候发现的,都给我说清楚了。”


    依旧是阮二家的先说,她边哭边哀嚎,却勉强将事情说清楚。


    “你说,你走之前银子还在,回来后银子就没了?”阮老头眯着眼睛,抓住了重点,随即转头问其他两人,“老大媳妇、老四媳妇,你们也是?”


    两人迟疑着摇摇头,事实上,存钱的罐子并不经常动,若非老二家的肯定,她们可没把握。


    阮二家的十分笃定,“肯定是趁我们都不在丢的。”她说着有些心虚,“回娘家钱,我想着带一两糖回去,取了几个铜板,那时候钱都还在,回来再看,银子都没了,只剩几个铜板。”


    阮老头若有所思点点头,“老婆子,你怎么说。”


    阮婆子从伤心中回神,同样肯定,她支支吾吾道,“出门前我也数过的。”说的是昨日,因着难得出远门,她不放心,特意在身上带了些银两,也是这笔钱付了诊金,她早上出门才没有从罐子里取钱。


    收集完消息,阮老头断言,“看来就是有小偷趁着咱们都不在家摸上门来了,就是不知道是谁。”他将村中所有人家在心头一一扫过,短时间无法判断。


    阮婆子又要开始哭嚎,却被即使阻断,“好了,老大,你去喊村长过来,先看一看,若那偷儿愿意把银子交出来,我们也不计较,若一直不招,只能请官老爷来做主了。”


    阮大伯眼睛一亮,问,“爹,你是说,这是村里人做的。”


    “十有七八。”阮老头回答,随即分析,“那天一家子都不在,除了村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即便是外村人听到消息,动作也没这么快才对。”


    “这群挨千刀的,我就知道,平时装着看不上咱们家,关键时刻就来偷了,我呸。”


    阮老头不耐地皱皱眉,到底没有多说,只吩咐,“去吧。”


    阮大伯匆匆而去,他可不止为自家丢的十二两银子担心,更为公中不菲的银子,虽然不知道有多少,可肯定比三房加起来还要多,那本来都该是他的。


    不多时,一齐跟来的不止村长,还有上午被劝离的范石头一家。


    三房人聚齐在阮家院落,并不如何拥挤,却让人觉得无处下脚。


    “家中丢了银子,丢了多少,什么时候丢的?”事有轻重缓急,村长看来,范家和阮家的事造成伤害不大,可以慢慢掰扯,总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可村子里出了一个偷儿,事情可就严重了。


    如阮老头所想,阮村长也怀疑是本村人作案,故而脸色很是不好看,毕竟村中出了一个偷儿,会连累整个村的名声,小一辈的婚丧嫁娶少不得都会被影响。


    由阮老头统一回答,几个儿媳时不时在旁附和补充,总算让阮村长弄清了事情始末。


    他的脸色阴沉如黑水,示意一旁的范石头先别吭声,“范家的,且不说老阮家遭贼的事不解决,村子里大家都不得安生,就说争论出个对错,你看阮家如今有银子赔偿吗?”


    范石头一噎,明白此刻的阮家一贫如洗,只能憋下气退后一步。


    阮村长年纪大、辈分高,在村中还有几分威严,面对事情不慌不急,叮嘱一旁跟着自己的小孙子,“果儿,你去把几位族老请去祠堂,再回去让你爹把村子里的人请过去。”


    根儿是阮村长的孙子辈,五六岁的年纪,在家干不了活儿,平素就跟在身边传传话、打打杂,此刻一听吩咐,跑的飞快。


    “走吧,都去祠堂那边。”他的脚步格外沉重,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矛盾。


    事实上,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人从阮家偷的少说有好几十两银子,谁吞了还舍得吐出来,他的威吓未必有用,再者说,捉贼拿赃,一天的时间足够把赃物藏好,谁也不会傻到直接认罪。


    难啊,但再难也要办,阮村长只觉得最近命犯太岁,破事忒多,也或许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该退下去了。


    水洼村,祠堂,不是开门祭祖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女人不能进来的规矩,阮村长及村中族老在上首坐定,老阮家一家子在下首,其他村人每户出一个当家做主的,在外面院子,而数量众多的围观村人一直排到祠堂外,哪怕什么都听不见依旧固执的不愿意离开。


    村长儿子赶了一圈,不见成效,索性不管了。


    “事情大家多少都听说了,水洼村这么多年,在我手上、在我爷爷手上,都没出过这般大的偷盗事件。”他顿了一顿,扫视一圈,继续道,“小偷偷的不止是银子,还是水洼村多年的好名声,是水洼村年轻儿女未来的婚嫁,孰轻孰重,你们都应当明白。”


    话说的如此直白,再傻的人都知道,这是怀疑本村人作案,一个个村人的眼中都带上了怀疑,看谁都像是小偷。


    古有疑邻偷斧的传言,便可知,没有证据光凭猜测和印象实在不准,与自家有过节的、单纯看不对眼的、平素羡慕嫉妒的,这会子通通进入了怀疑名单。


    阮村长没想把事情搞那么复杂,或者说,如果能简单解决,就没必要走到见官的程度。


    “老头子托大,替阮家做个主,谁要是昏了头、动了贼心,拿了阮家的银子,现在还回来,可以既往不咎,若真捉贼捉出来,可没那么容易摆平。”


    意料内的无人说话,良久的沉默,阮村长叹息一声,“既然这样,还得劳烦大家回忆一下,昨日村中可有来了什么外人。”


    如水洼村这般的偏僻小村,基本没有外人来,即便有外村人,多也是村里人的亲朋,并非全然的陌生人,阮村长显然将外村人都算了进去。


    很快有村人回答,“昨日温大夫和温大娘不是来了嘛。”


    有人不同意了,“可他们是送老阮两来的,压根没离开过众人视线,没有偷银子的机会啊,再说了,温大夫就不是那样的人。”


    “人多眼杂,说不定就是谁趁黑下手呢。”也有人猜测。


    猜来猜去,除去没有作案时间的温大夫两人,再无外人进村,也算正常,非年非节的日子,哪有那么多走亲戚的。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嫌疑显然落在了周围人身上,所有人的视线都有些不大友善。


    “既如何,大家再想一想,有谁昨日落单的吧。”阮村长继续道,总得一个个排除,才能找到那个贼,亦或者压根找不到。


    阮村长此言一出,一个个就如身上染了虱子,急不可耐证明起自己的清白来。


    第282章 人性皆有看热闹的八卦本性,但若牵扯到自己身上,可就不那……


    人性皆有看热闹的八卦本性,但若牵扯到自己身上,可就不那么叫人愉快。


    此下的水洼村人们便是如此,有当日三五成群互相结伴的,彼此印证,单独相处无人证明的,急的脑袋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生怕被冤枉成贼。


    而上首的阮村长并一众族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向下方,观察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做出这种事情应当多少会露出几分马脚,但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察觉谁的神色有异。


    这说明,要么谁天生心理素质过硬,明明做了贼却丝毫不会做贼心虚,要么压根就不是面前的本村人,而是外村人干的,无论哪种,都代表大概率捉不到想象中的盗贼。


    “唉。”阮村长在心中叹口气,面上依旧胸有成竹的模样,与阮老头低声交谈几句后,再次开口下了一剂猛药。


    “我与阮家的商量了,若谁发现其他人有嫌疑的,若证实为真,阮家将拿出失物中的五两银子做谢。”


    “哇。”顿时人群一片哗然,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可是五两银子啊,要知道,一户人家辛苦一年去掉吃喝后都未必能存上五两,可见老阮家的大手笔。


    有了银子做刺激,一个个也不急着证明自己的清白,反而绞尽脑汁思考昨日到底谁落单、谁有嫌疑、谁有作案动机,紧接着,便是一场大型的揭秘会,与阮家有嫌隙的、住的近的,几乎被提了个遍,然而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有人证明,即便无人证明的,也一副一脸坦荡的模样,让人摸不清头脑。


    周转几次后,事情再次陷入僵局,就连原先不满拿出五两银子做赏银的阮婆子都不淡定了,她扯扯阮老头的袖子,急切问,“真不会找不到了吧?”


    阮老头同样担心,紧张望向上方的阮村长,见其微微摇头,心猛的下沉。


    迟迟没有进展,一直把人聚集在这里也不是回事,眼见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阮村长犹豫一番,到底将人驱散。


    村人们见拿不到五两赏银,三三两两离开,好在也没人身带嫌疑,故而离开时面上满是笑意,讨论的声音大到足以让所有阮家人面色发青。


    “啪嗒。”随着外人全部离开,阮老头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村长,这可怎么办?”


    阮村长摇头,实话实说,“光凭我们自己,很难找到那个贼了,若是不行,你还是报官吧。”


    闻言,阮老头及其他阮家人尚好,阮婆子却哐当一下坐到地上,哀嚎出声,“哎呦,我的娘哎,我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银钱啊,就这么没了,哪个挨千刀的小贼,偷到老娘头上来了,要是叫老娘逮到,定要扒了你的皮”


    如此粗俗的举止,放在往常,阮村长定要开口训斥,但如今,看在阮家痛失大笔钱财的份上,没有人愿意跟她计较。


    “真的没有办法了?”阮老头再次确认,“不行一家家搜查呢?”


    “这怎么搜,就是阮家人的不满我能压下去,其他人呢,若换成其他家丢了银子,要搜你家,你愿意吗?”阮村长无奈分析,其实,别说其他人家,就是搜自己家,他也是不愿意的。


    阮老头显然明显这个道理,但阮婆子却不想理解,“就该一家家搜,谁若是不愿,老婆子我跟他好好论论。”


    阮村长没搭理她,只是道,“还是报官吧,只是,当官的来了,你也该知道的。”


    阮老头沉重点头,为什么家中丢了银子,却没有第一时间报官,自然是因为其中代价太大。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一般出来办事的都是官吏中的吏,那是见到油水就要捞一手的主,就说阮家这一出,丢了大几十两银子,别说银子还没找到,就可能搭上几两茶水银,若等银子找回来,少说得再孝敬十两,可以说,一进一出,十几两就这么出去了。


    其中花销如此巨大,也是阮老头同意花五两在村人中找线索的原因,奈何一切都是白费。


    办法已经给出,多余的,阮村长也无能为力。


    随着村长和族老的离开,厚重的祠堂大门被哐当一声关上,重重敲击在所有阮家人心头。


    所有人伫立在远处,良久的沉默后,阮大伯娘问,“爹,娘,回去吗?”


    没人说话还好,一有人开口,阮婆子的心情骤然恶劣到了极点,她小小的身形猛然跃起,瞬间扑打在刚出声的大儿媳身上。


    阮大伯娘万没料到这一幕,一边艰难地躲开、一边开口试图唤回对方的理智,“娘,你别打我啊,你听我说”


    然而不论谁来劝说,遭遇的都是阮婆子的雷霆暴击,闹腾了好一会,引来不少端着饭碗看热闹的村人,直到阮婆子浑身没了力气,软软瘫倒在地,这一出闹剧才算暂时终结。


    阮老头向来最在意自己的面子,此时沦为全村笑柄,瞪圆了一双眼睛,“还不快把你们娘搀回去。”


    阮大和阮二十分乖巧上前,一左一右将人架起,往阮宅的方向走去,而阮大伯娘以及阮二、阮四家的,则揉着自己身上的鼻青脸肿,哀怨万分,在她们看来,婆婆就是故意耍疯,不然怎么还知道就逮着她们几个儿媳敲打呢。


    好容易回到家中,有几人腹中作响,显然已是饿了,但无人敢提及做饭,皆紧张看向阮老头,等待他的决定。


    “凑一凑,看家中还有多少铜板,下午去镇上报官吧。”剪短的一句话,却令在场所有人担心不已。


    阮老大问,“爹,若是官差来了,也找不到那个贼呢?”


    “那就是我们阮家的命,还是你说就此不找了?”


    阮老大不吭声了,丢的所有银子中,起码有大半是大房的,哪里舍得。


    一旁阮二家的想起为数不多的铜板,有些不大舍得,可八两银子对铜板,差距实在悬殊,遂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事情就这般定下,最后三房连带阮婆子那儿,拢共找出了不到一两银子,阮老大又出门跟人借了一两,这才敢往镇上去。


    看着大儿子远去的背影,阮老头心头忐忑万千,可千万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本以为下午官差就能过来,还特意准备了红糖水,结果,最后等来的竟只有阮老大一人。


    “老大,人呢?”阮婆子急切问。


    阮老大来回都靠一双脚走,此刻又累又饿,端起桌上的红糖水一饮而尽,随后抹干净嘴,无奈道,“官爷说今日时辰不早,他们明日再来。”


    第283章 阮老头本就如丘壑般的额头此刻几乎皱成了一团麻花,卷了又……


    阮老头本就如丘壑般的额头此刻几乎皱成了一团麻花,卷了又卷,阮老大低头,担心迎来一顿痛骂,所幸,并没有。


    阮老头只是沉默了好一阵,低低地道,“罢了,明日就明日,今晚你们都不要睡了,盯着点村子里的动静。”


    “爹,您是说?”较为机灵的阮老四,狐疑问道。


    “那笔银子不少,昨日人多眼杂的,小偷未必把银子藏好了。”


    阮家众人眼睛一亮,一直垂头丧气没什么精神的阮婆子也似活了过来,动力满满道,“你们爹说得对,今天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等银子找回来了,我就不计较你们偷藏私房钱的事了。”


    顿时,一个个如鹌鹑般缩起脑袋,随即讪笑着讨好。


    按照阮家的规矩,小辈是不允许有私财的,毫无疑问,三房都瞒着偷偷攒了私房钱,这一回心急之下全暴露了。


    “算了,过去的就不追究了,折腾一天,晚上还有的劳累,老大家的,去把晚饭做了吧。”阮老头吩咐,几个儿媳悄没声儿溜进灶房。


    随着阮家烟囱飘起炊烟,安静待在家中的阮柔远远瞧见,悠哉哉走出家门,正好家中干粮吃完了,晚上总不能饿着肚子。


    短短的距离,阮柔走的极慢,等走到阮家的时候,一锅粥并几个咸菜恰好出炉。


    或许是吸取了丢银子的经验,阮家老宅的大门难得上了锁。


    阮柔上前,小小的身子在高大的门扉前显得很是矮小,她抬起手,刚好能够到铁锁。


    “笃笃笃,笃笃笃。”


    “谁啊。”门内,阮大伯恶声恶气的声音传来。


    “大伯,是我。”


    阮大伯想要开门的手愣住,这道声音很是熟悉,正是他三弟的女儿,自己的侄女。


    然而,他却是犹豫不敢再去开门,而是转头问阮老头,为难道,“爹?”


    阮老头还没回答,阮婆子先一步开口,“不准给她开门!”


    阮老大遂听话的止住步伐,但仍旧带着些忐忑,“可她大概一天没吃饭了,估计是饿的受不住。”


    “那也不许开!”阮婆子再次重申。


    阮老头始终没吭声,堂屋,饭菜已经开始上桌。


    “啪。啪。啪。”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响,惹得谁都没心情好好吃饭。


    “啪嗒。”阮婆子甩下筷子,在桌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敲什么敲,急着投胎啊?”


    屋外,敲门声只停顿了一瞬,随后依旧继续,沉沉打在所有人的心间,让人凭空生出一股子恼怒和烦闷来。


    “好了,跟一个几岁的孩子计较什么。”阮老头劝慰,“老大家的,你去给人盛一碗粥,把人打发走吧。”


    阮大伯娘没动,犹豫看向阮婆子,得到一声没好气的抱怨,“你爹还使唤不动你了。”


    闻言,她这才动身,去灶房盛粥,得亏饿了一天,她多抓了一把米,否则,还真没有多余的。


    盛了粥,加了两勺子小菜,正要端出去给人,就听阮老头吩咐,“给她后,那碗就不用拿回来了,让她回去自己洗干净了,以后来吃饭就自己带碗。”


    众人明白,实则还是嫌人晦气。


    家中接连发生了一连串事故,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被霉运牵连,可所有人心中都免不了嘀咕,怎么前面那么多年都没有出事,就跟她一有接触,家中就失窃了呢。


    谨慎之下,保持距离才是明智的做法,实际上,若是可以,阮家所有人都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来往,但这又是不大可能的,因为一个八岁的孩子显然无法养活自己,而阮家,依旧眼馋那两亩地,尤其在遭遇失窃、刚刚失去大笔银钱后。


    阮大伯娘便依言照做,于是,阮柔接收到的就是一碗热乎的粥和小菜,额外收获一双碗筷。


    “好了,你端回家吃罢,里面乱糟糟的,就不用进来了。”阮大伯娘说着,对上小小的人儿,莫名有些心虚,毕竟,端着一碗粥走上这么远的距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故而,大概率是要在门外蹲着吃完的。


    勉强压下心虚,她在心中默念,她这是听公婆的吩咐,还有,这丫头的霉运真的有些莫名的邪门,还是不要过多接触为好。


    却见人安静地接过碗筷,小声道谢,随后孤零零走到侧边,蹲下身,呼噜噜喝粥。


    恰在此时,里面再次传来声音,“好了没,还吃不吃了?”


    眼不见为净,阮大伯娘赶忙小跑进去,临转身之际,略带怜悯叮嘱,“吃完就早些回去吧,晚上天寒,也不安全。”


    “嗯。”阮柔从食物中起身,认真点头。


    待人进去,门扑通一声关上,阮柔有些失神。


    要说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阮家欺负原主一个孤女,夺家财、乃至将人卖掉,都不见丝毫愧疚,尤其阮大伯娘,为了自己的儿子成亲,不知暗地里算计了多少,而今却依旧能一副长辈的模样细心嘱咐,就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亲戚般。


    嗤笑一声,阮柔将为数不多的稀粥一饮而尽,起身回返。


    反正拿走的银子她是不可能还回来的,当然,这笔银子也不能用,她的打算是先藏着,等以后有机会,干脆捐出去,省得花没良心的银子,也算为阮家积德了,至于阮家没了银子日子如何艰难,她可管不了那么多,起码陷入麻烦中的阮家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不是。


    而当前,她最重要的任务,依旧是给自己寻一门谋生的机会,照理来说,原身父母留下的两亩地足以保障她长大成人,可关键在于,阮家作为长辈,如果纠缠,她作为女子其实很难真的掌握这两亩地,故而还得另寻他法。


    偏偏她为了打消阮家的坏主意,给自己扣上一口堪称压实的黑锅,有扫把星的名头在,即便想要去镇上找份活计,恐怕都十分艰难。


    “唉。”漆黑的夜里,小小的人儿长叹了口气,似有无限惆怅。


    当然,比她惆怅的还有晚上蹲点的阮家人。


    吃过饭,三房人连带半大小子皆被打发出去,在村中的各个路口把守,力求不放走一个带包袱的人。


    更深本就犯困,蹲守的地方又是野草丛生之地,蚊虫嗡鸣,堪称折磨,偏偏一。夜毫无进展,村中都是老实的农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个赶夜路的都无。


    待第二日清晨,不知谁家的大公鸡开始啼鸣,带来新的一天。


    阮家众人无奈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往阮家老宅的方向走去,而此时的阮柔仍旧沉浸在梦乡。


    第284章 趁着天色彻底大亮前,阮家众人勉强眯了一会儿,便又开始忙……


    趁着天色彻底大亮前,阮家众人勉强眯了一会儿,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阮老头指挥,家中烧了热水,放上红糖,还有两大把铜板,静候官差上门。


    拿钱办事,在这点上,镇上的差爷们还是说话算话的,在阮家人等得怀疑人生前,一辆牛车在水洼村人的注视中来到阮家老宅。


    “人呢。”其中一位瘦瘦小小的人不耐烦发问,阮老头带着一家子出来迎接,笑意盈盈。


    “官爷,正是小老儿家报的案,一路辛苦了,还请进里面歇歇。”为首的官爷悄悄一旁的阮老大,见对得上号,这才跟着进去。


    一顿好生伺候,估摸人休息得差不多,阮老头才提着装上铜板的钱袋子,“官爷,家中银钱被那可恶的小贼偷盗一空,就剩这些铜板了,还请笑纳,等拿住那小贼,再好生孝敬官爷。”


    依旧是那瘦小的家伙接过钱袋子,掂了掂,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十分勉强的模样道,“行,少就少点吧,说说,到底什么情况,可有嫌疑人?”


    阮老头心中憋屈暂且不提,挤出一张笑脸,“官爷,是这样的,那天我和老妻带着孙女出门,几个儿子儿媳也带着孩子走娘家,家中无人,傍晚我们回来的,结果第二天一早,老大家的就发现银钱不见了”


    “有人知道你们都不在家,这才上门的吧。”为首的官爷终于开了尊口,“你们出门可有提前对外人说过,跟村里人可有过节?”


    阮老大那日去报官,听人称这位“陈爷”,此刻也跟着小心称呼,“陈爷,您喝杯糖水润润嗓子。”


    陈爷倒也毫不畏惧,饶有兴致,“哦,这么说是临时起意,你那孙女呢,是几房的?”


    阮老头不解这其中有何关系,却也将其中纠葛一一道来,再面对的就是几位官爷饶有深意的目光,仿佛心中某处阴暗角落被揭开一角,彻底暴露在阳光下,叫人不由发慌。


    要说阮家幸运倒也幸运,这群官差并非无能之辈,往常在镇上破过些案子,在整个县衙都有几分名声,却也倒霉,因为不眼瞎的人都知道阮老头所说并非全部,就说带着不讨喜的扫把星孙女外出游玩,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当然,他们是来破案的,不必纠结于其阴暗的小心思,但人总有倾向性,觉得阮家人不是个好东西的同时,对案子的上心程度同时下降。


    “行了,带我们去丢东西的房间看看,之后去村子里转转,村长在吗?”


    不等阮家去喊人,听闻消息的村长便自己找过来了。


    作为一村之长,阮村长时常要去镇上衙门处理些琐事,与这些官差勉强混个面熟,此刻态度尚且从容,“没想到劳烦陈爷亲自来了。”


    “嗯。”陈爷无可无不可,问道,“你可有什么发现?”


    阮村长苦巴着一张脸,将自己做的一系列举措详细说了一遍,最后无奈总结,“回陈爷,一个村子里几十年的乡亲,我实在看不出谁有嫌疑。”


    “这可就难办了。”另一个身形肥壮的汉子听得烦躁地扒拉头发,“老大,我也外面转转。”说着径直出去。


    而陈爷则带着人将几件失窃的房间仔细搜寻过一遍,有句话道但凡走过、必留痕迹,在专业人员的查看下,阮柔原先以为毫无破绽的举止显露无疑。


    “看着那人对你们藏银的位置很是熟悉,不过嘛,拢共这么小点房间,家家户户都差不多,说明不了什么。”陈爷一点点做下决断,“还有,依你们所说,那人只取走了银两,而留下铜板,那小偷与你们家肯定没有仇怨,起码不至于希望你们一无所有。”


    阮老头听得有理,连连点头,倒是一旁的阮老大面色愁苦,心道,就算那小贼好心,如今剩的那点子铜板也全送了官爷,反倒还欠了债,不知如何说道呢。


    陈爷可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或者说,即便知道也无所谓,人嘛,对蝼蚁般的小人物总是不在意的。


    看完房间,方才出去闲逛的汉子溜达回来,汇报道,“陈爷,这村子倒没什么混子类的人物,看着都挺老实的。”


    阮村长闻言便插上一句,“陈爷,水洼村的田地尚可,有田地的人家辛苦劳作才能吃上饭,是真的没有混子。”


    这一点,阮老头也表示肯定,否则不至于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陈爷点头,带着一群人出去转悠,愣是没要阮家人跟着。


    身后,阮老头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忧心忡忡,问阮村长,“你说官爷们能找到那小贼吗?”


    阮村长没回答,实则以他看来,够呛,其实先前他就想让阮家别折腾了,起码省一笔银钱,但那么多银子,想也知道阮家不可能放弃,索性不说。


    而离开的一群官爷,在村中四处溜达,是不是逮上几个村人查问几句,自古都是民怕官,水洼村的村民们吓得两股战战,皆有话直说,只是越听几位官差越是疑惑。


    放走一个战战兢兢的村民,那壮实汉子苦恼道,“陈爷,这笔银子可不好赚。”他们可不是完全只会剥削的官吏,按陈爷的吩咐,拿钱办事、棍棒加枣,才是长久之道。


    “嗯,是没什么痕迹,但我有一点很是奇怪。”陈爷同样没找到水洼村人的嫌疑,因着阮家老宅的位置正正处于村子正中,可以说,只要有人光明正大的路过,多少会留下几分痕迹,这次却一点都无,着实奇怪。


    想了想,他转而道,“走,去阮家三房的院子瞧瞧。”


    那瘦小的手下习惯了打前阵,当即走在前头,却还是回头不解问,“老大,那三房就剩一个背着扫把星名声的小丫头,能有什么。”


    陈爷哼哼两声,没回应。


    半个上午过去,早睡早起的阮柔早已醒来,此时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家中没有皂角等物,就只能一遍遍用清水揉搓,很费力气,故而累得满头大汗。


    “笃笃笃。”


    “谁啊。”她抹了一把额头,好奇自来基本无人光顾的家中来了何人。


    村子里不怎么担心安全,她直接上去开了门,然后便对上一排高高大大的汉子,吓得倒退几句,结结巴巴问,“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此情此景多少有些尴尬,饶是一直冷着脸的陈爷也不大自在,一个眼神,让一旁面上稍显和善的手下上前招呼。


    “小姑娘你好,我们是镇上来的官差,现在村子里四处转转,可方便我们进去?”


    阮柔低着的眼眸中一暗,是怀疑上自己了吗,可她显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扬着一张写满担忧害怕的小脸,“官爷们请进,我去给你们倒碗水。”说着一骨碌跑远,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就如钻进了不合身的笼子中,浑身不舒坦,“陈爷,这小丫头真的有作案动机?”


    陈爷没回应,实则原先的怀疑去掉几分,“我之前是怎么教你们的,不拘年龄多小,只要有冲突,那就有可能,至于到底是不是她,再查查看看就知道了。”


    “哼,依我说,那阮家老大家的还有嫌疑呢,谁知道银子到底是他们回来前丢的、还是回来后丢的。”另一人老大不服气道,他就是觉得老大小题大做,竟然怀疑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


    见此,陈爷没有斥责,反而煞有介事点头,“你说的也有可能,等回去后你再审一审。”


    那汉子瞬间语结,老实缩回脑袋。


    第285章 不多时,阮柔端着几只碗走过来,家中既无茶叶、也无红糖等……


    不多时,阮柔端着几只碗走过来,家中既无茶叶、也无红糖等物,故而只是一碗干干净净的清水。


    她小心觑着,一副害怕的模样,“官爷。”


    陈爷等人无意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接过痛快喝了。


    “小姑娘,你那日跟你爷奶一起出去,可知他们是要做什么?”


    “当初不知道,现在听说了。”小姑娘显得很是失落,似是被亲人伤害,却又无能为力。


    “呵呵。”那瘦小男人许是看不得好场面,闻言冷笑两声。


    “好了,猴子。”陈爷呵斥,跟什么人计较不行,非得跟一个几岁的小姑娘过不去。


    被称作猴子的那人讪讪住了口,借口在屋子里转转,就此离开。


    阮柔低头,不见丝毫异常,任谁来看,都只是一个寻常的小姑娘。


    陈爷瞧着,彻底将心中未曾出口的想法彻底打消,在他看来,有作案动机的,要么是村中临时起意的村人,要么早有预谋,而在偷盗事件发生前,村子中唯一奇怪的就是这有着扫把星名声的小姑娘,这才来试探一番。


    当然,结果显而易见。


    瘦子去查看周围的情况,陈爷懒得起来,便坐在那有一出没一出的跟小姑娘说着话。


    “小姑娘,既然你知道,可有什么想说的。”


    “官爷,你能替我做主吗?”


    “当然有,咱们可是官差。”那高大汉子理所当然道。


    “那你们能让爷奶他们把爹娘的田地还回来吗,村里的伯伯伯娘们都说,爹娘走后,我就是没人要的小孩子,以后就只能去乞讨为生。”


    呃,众人一噎,说不出话来。


    官府能管到的毕竟有限,如水洼村这般地处偏远的村子,更多靠宗族及村长自治,别说他们没有插手的理由,便是有,也不好真的插手太过。


    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一句,“可惜了”,可惜什么呢,可惜阮家三房留下的唯一血脉是个女娃,若是男丁,就算阮家不当人,阮家宗族也不会眼睁睁看其这般作为。


    “这我们可做不了主,不过都是血亲骨肉,你听话些,总能撑到嫁人的年纪。”


    不过一句再无力的安慰话语,阮柔听见,面上失落,心中却毫无波动,早知结果、没有期待,自然没有失望。


    尴尬的氛围只持续了片刻,不一时,瘦猴回来,对着人轻轻摇头,陈爷会意,利索起身。


    “喏,这些铜板收好,若阮家不给你饭吃,就去村长家讨要,记住了吗?”陈爷随手将方才阮家孝敬的些许铜板抛给小丫头,全当自己日行一善。


    其他人并无意见,拢共不够众人喝一顿酒,老大想给就给了。


    “走了,记得把门关好。”


    陈爷带头往外走,临出门好心叮嘱一句。


    走出一段距离,迟迟没听见关门声,众人回头,就见小丫头扒在门框上,瞪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目送他们离开。


    “呵。”陈爷失笑,没再理会,大踏步走远。


    ————-


    等人彻底离开,阮柔方才“啪嗒”一下关上门,手中的钱袋子沉甸甸的,铜板不多,却也绝对不少。


    但她却没有心思查看,而是拎着钱袋子往茅厕而去,路过时并未停留,只视线略微一扫,进入茅厕。


    确定无人,阮柔方才露出一丝浅笑,果然,她那日做的是对的,从阮家偷渡来的银钱,放在哪里都很危险,而放在茅厕,这里本就茅草丛生,她那日埋下装有银子的罐子,后又在上面种上野草,以野草的旺盛生命力,不过两日,就看不出丝毫痕迹。


    而那群官差不过怀疑之下来看上两眼,压根不会大动干戈,加上她表现极佳,完美蒙混过关。


    在茅厕多待了会儿,她再次出来,面上神情平静,隐约可见一丝小惊喜。


    回到屋中,阮柔终于有空数铜板,“一二三八十九。”她拍拍手,重新将铜板收回,不大在意地藏在床铺枕头下,见过人的铜板,真隐藏得彻底反而不同寻常。


    眼见时辰不早,阮柔决定出门去老阮家蹭饭、以及看看情况。


    她到的时候,正巧碰上官差结,说是结案,其实根本没结果,草草甩下几句无用的话,就此扬长而去。


    身后,阮家,阮婆子看向阮老头,满面茫然,“老头子,官爷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压根没查到人。”


    “啊?”阮婆子有些反应不过来,“那银子就找不回来了?”


    “娘,何止找不回来,就是请官爷的这些银子也打水漂了。”阮大伯在一旁心痛补充。


    若说昨天的阮家,勉强还剩几个铜板——小偷“好心”留下的,可今天,不止所有铜板没了,还在外欠了一两多银子的债。


    几乎所有阮家人的面色都黑如锅底,却不敢抱怨什么。


    良久无人说话,起码三房小辈不敢,唯恐多说一句话,成为阮老头和阮婆子的怒火发泄对象。


    沉默被前来的阮柔打断,“爷奶。”她小声喊道。


    与此同时,听到声音的阮婆子似是终于活了过来,哀嚎一声,就要冲上来。


    阮柔吓了一跳,这回可不是装的,而是切切实实被吓到了,一骨碌坐到了地上,面上满是惊恐。


    阮家无人阻止,阮婆子就要再次冲上前来,阮柔躲闪不及,甚至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即将到来的惨状。


    “好了,还闹腾呢。”


    阮柔悄悄睁眼,怒气冲冲的声音来自阮村长,几日下来,他可谓为了阮家的事劳心劳力,虽然没什么结果吧,可也算尽力,此时正积聚了满心的不满。


    “啊,你说说你们,一大把年纪了,天天都想些什么,啊?”阮村长骂得口沫横飞,“三小子就留下秀娘一个姑娘,你们都想着做些什么,家里有银子不舍得建房,就知道抢三小子的,现在好了,银子没了,也别折腾给了。”


    阮村长是真看不惯这些丧良心的事,都是阮家小辈,三小子活着的时候多好一个小伙子,可人一死,老阮家倒好,恨不得立即扑上来抽髓吸骨,死人财发得开心,如今倒好,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想起村中那些纷杂各异的留言,他继续呵斥,“你去村子里走走,看看你们老阮家都什么名声了,以后少给我折腾这些幺蛾子,要是想要三小子的田地,就给我好好把秀娘养大,你若是不愿意,那我让村子把田地收回来,保证不亏待了秀娘。”


    一连串话语,将本就颓丧的阮家众人砸得头晕眼花。


    第286章 “村长,你可不能这么做啊。”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出声反驳……


    “村长,你可不能这么做啊。”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出声反驳的竟然是大房阮大家的,只见她声音哀哀戚戚,“村长,咱们都是本家,如今正遭遇了这般大难,你还把我们家的田地收走,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阮村长横扫她一眼,没搭理小辈,而是依旧盯着阮老头,“这个家还是不是你做主了?”


    阮婆子哼哼两声,阮老头方才应了。


    “你们都和三小子分了家,那地是不是你们的,且有的掰扯,我还是那句话,好好把孩子养大,那田地谁也抢不走,否则,总有有良心的愿意。”


    阮二家的在旁小声嘟囔,“就是没良心的也愿意啊。”要知道那可是两亩田地,几乎是三房两口子辛苦干了这么多年最大的收获,没见家里一丁点存银没有,不过养大一个女孩,给两口吃的,至于其他的,自有姐妹剩下的,总归费不了什么。


    阮老头恍若未觉,“那是自然,毕竟三小子的血脉,一定会好好养大,将来挑个好人家。”


    阮村长见他做出保证,这才满意,“你既说了,我就听进去了,将来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我可不会再这么好说话。”其实他也为难,放狠话是一回事,可若真把老阮家子孙留下的田地分给旁人,这个村长的位置也别想长久,所以,也就是口头上的威胁,好在阮老头应了。


    “行了,那就这么的,时间不早,该干嘛干嘛去吧。”阮村长挥挥手,自个离开。


    没了外人,方才阮家人勉强维持的和煦就如水中浮萍,刹那消失个一干二净。


    “又来作甚?”阮婆子没好气问道。


    “奶,我饿了。”阮柔适时摸摸肚子,表明自己要吃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吃死你。”阮婆子没冲上去打人,可嘴上依旧不留情面。


    阮柔一声不坑,尽职尽责当一个任人发泄的出气筒,如此,阮婆子骂了一串后,终于累得歇下,此时,其他阮家人早回家忙活了。


    耽搁几日,田地里的事情几乎没有打理,阮老头挂心,吃过饭后带着三个儿子下地,而阮婆子则带着几个媳妇以及家中的孩子辈盘点家中的粮食,至于阮柔,依旧连阮家大门都进不去,只在门口得了一碗饭,便被随意打发走。


    阮婆子如今可没空管她,家中没有银钱,其他事情都好说,唯独吃的没办法省,如今正值春季,等到秋收,起码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吃什么喝什么,家中油盐是否够用,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好在阮老头阮婆子是爱存粮的,每年秋收除去交税的,都会将陈粮卖出,留下当年的新粮。


    也就是说,去年秋收的粮食足够他们撑到下一次秋收,然而,油盐的状况就没那么好了。


    对于要花钱的东西,阮婆子一向吝啬银钱,譬如最重要不可或缺的粗盐,旁人家都是一罐一罐的面,而老阮家,几乎是一小捧一小捧的买,几乎每隔半个月,阮家人就要因为买盐跑镇上一趟。


    得益于此,看着浅浅的盐罐子,阮家几个儿媳妇不敢说话,唯恐招了婆婆的眼。


    人不能不吃盐,否则就没力气,故而阮婆子确实心情不大美丽,在看出几个儿媳的小心思后,更是憋屈得慌,要不是她勤俭持家,一个个能攒下那么多银子嘛,一群没良心的。


    但摆在面前的问题不能不解决,她思忖片刻,道,“等老大他们几个回来,让他们明天就去镇上打散工去,起码能省一份粮食,赚的钱先用来买盐。”


    闻言,阮家三妯娌都有些心疼自家男人,毕竟先前阮家条件还行,伺候好田地,几乎就够阮家的日常生活,偶尔去镇上打零工,各房还能偷偷昧下来部分,如今私房钱没戏不说,连偷懒都不成了。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阮大伯娘面上满是担忧与心急,在婆婆的瞪视下还是壮着胆子说出来,“娘,柱子的婚事可怎么是好?”


    作为阮家宝贵的大孙子,阮婆子眼前第一红人,柱子在阮家的地位不言而喻,故而,哪怕最近发生一切罪魁祸首都源于柱子的婚事,阮婆子还是没有迁怒,倒是阮二家的和阮四家的隐隐表露不屑。


    “柱子的婚事自然是要好好办,可如今家里没银子,要么晚上两年,等家中再攒一攒,要么就只能出去借钱了。”阮婆子一双眼睛如鹰眼般扫视过几个儿媳,观察她们的态度。


    阮大伯娘虽然为难,可依旧准备出去借钱,谁叫那是她的宝贝大儿子呢,她还指着儿子早日成婚,给她添个大胖小子呢。


    至于两个妯娌,有再多的小心思,在婆婆的威势下,也只能按捺住。


    而事实的确如此,另两房哪怕心中气闷不已,对上婆婆还是只能顺从表示愿意。


    只是,阮二家的瞅瞅婆婆,小心翼翼,“娘,我娘家的状况你们也都知道,向来只有往里收、没有往外给的,怕是借不来银子。”


    阮婆子再次黑脸,所以她就说,娶媳妇一定要找家里条件好的,起码借钱有个去处吧。


    没搭理老二家的,她看向老四家的,众所周知,两人在娘家的地位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是五朵金花,下面一个金疙瘩,另一个则截然相反。


    阮四家的不自在挠头,“娘,去我娘家拿些吃喝的来还行,真要拿银子,我几个兄嫂也不能答应啊。”


    阮婆子再次卒。


    憋闷半晌,她硬邦邦留下一句话,“反正都先回去试试,能借多少借多少,你们做伯娘婶子的帮这一把,以后柱子也记你们的情。”


    两人连连应是,至于内心则极为不屑,当谁没有儿子呢,稀罕一个侄子记情。


    阮婆子不知她们所想,发话过后就让她们趁着时间尚早,回一趟娘家,当然,鉴于家中刚被人扫荡一空,这次就什么东西都不带了。


    “家中如今境况,就是不带什么,想必亲家也是能理解的。”阮婆子皮笑肉不笑,如今她看哪都不顺眼,就看有哪个敢跳出来。


    结果当然没有,不给就不给,她们自己凑凑就是。


    于是,阮家三个儿媳皆提着个小篮子,篮子里几乎就装了自家地里出产的菜蔬,穷酸的开始了走娘家。


    打发走人,阮婆子有几分欣慰,希冀他们好歹能带回些银钱,缓解下家中窘况,也略微填补下自己的小金库,就是情景与失窃当日隐约有些相像,叫她有些不安,不过,转头看着满院子的孙辈,终于放心,那小偷再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若阮柔知道她的想法,定然会讥笑她想多了,如今的阮家一穷二白,偷儿都懒得上门才对。


    第287章 且不说阮家的境况如何,阮柔吃过饭,洗了碗,再无事可做,……


    且不说阮家的境况如何,阮柔吃过饭,洗了碗,再无事可做,静极思动,便想着去地里看看。


    阮父阮母辛苦多年,置办下两亩田地,靠着地里收成,以及阮父农闲去镇上打散工,一家三口的日子尚且能过,而两口子去后,留下的两亩田地本该是两人女儿生存的最大依仗,却不料成了催命符。


    但总归在于人心,而非能出产粮食的田地,关系自己的口粮,她总得上心。


    说干就干,外面太阳正大,将阮母留下的草帽扣在脑袋上,整张脸几乎就只剩下个下巴,阮柔瞧了瞧,乐呵呵出门。


    两亩地位于村子的边缘位置,好在阮家院落本也偏僻,故而两者相距不远,阮柔不过略走一段路,就到了目的地。


    而不巧,她来时,阮老头以及三位叔伯已经在了,于是,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阮柔依旧瞪着一双澄澈的眸子看过来,直盯得人心里直发毛。


    阮大伯修养不够,见状讪讪笑了笑,看向阮老头希冀他说些什么。


    而阮老头不愧老奸巨猾,片刻失神后,他笑着问,“秀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家里的地。”阮柔讷讷回答,“爹娘走之前还说春种才能秋收,要尽快将今年的种子种下,我想起来就来了。”


    阮家三兄弟对视一眼,皆不吭声,失怙的侄女固然可怜,可在两亩田地带来的诱。惑下,便不值一提了,毕竟,田地不是他们出面夺取,自然不需要承担任何负罪感。


    而行夺取之事的阮老头阮婆子更不会有什么负罪感,或许在他们眼中,儿子留下的田地本就该是他们的。


    所以,阮柔没有争辩,只是不软不硬地说着自己的,不管其他大人们的眼神和晦暗心思。


    阮老头明显被噎了一下,想说不用你,田地自己来照应,总觉得怪怪的,好似自己是给对方种地的一样,脑中转了几转,他方才道,“好了,你才多大,不用操心这些,回家去吧。”


    “哦。”阮柔乖乖应下,并非直接离开,而是问,“爷,我想爹娘了。”


    小姑娘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愣是显得可怜巴巴,想起早死的三儿子,阮老头莫名惆怅几分,再不喜欢到底也是亲生的,哪能一点不伤心,可谁叫他不听爹娘的,非要养着这个小扫把星呢。


    想到此,阮老头终于明白了隐隐的违和感,就说哪里不对劲来着,眼前可是个扫把星,他说了这么多话,不会又要倒霉吧。


    上一次倒霉,家中丢了几十近百两银子,再来一次莫不是要家破人亡,阮老头想着,面色瞬间惨败,不自主倒退几步,待距离人远远的,方才开口呵斥,“好了,赶紧回去吧,都忙正事呢,别在这耽误功夫了。”边说还便将三个傻愣愣的儿子拉着一起后退,生怕沾染上霉运。


    “好。”知道田地有人操劳,阮柔便放心了,她可不是要阮家出钱养的小拖油瓶,而是正经靠着两亩地吃饭的,阮家既然占了她的地,就该管她顺利长大才对,身心通畅,她继续盯着硕大的草帽往回磨蹭。


    身后,阮老头瞧见人离开,瞬间松口气,可算是走了。但不知为何,依旧觉得哪里不对劲,等到在田里忙得热火朝天,终于想清楚其中关窍,作为小扫把星的孙女什么都不用干,只顾到点上门吃饭,而年迈的自己反倒要辛苦种地赚粮食,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而阮老头想象中什么都不用做的阮柔,实际上可没有那么轻松,她只能去阮家蹭饭,阮家也无法拒绝,但其他的还是要靠自己。


    回到家,阮柔摘了草帽,将昨日换下来的脏衣取出来清洗。


    家里的皂角粉被阮家一锅端了,她只能靠草木灰、揉搓棒槌尽力清洗,然后抬着木桶去河边。


    水洼村南边有一条依山带水的小河流,水质清澈干净,是整个水洼村赖以生存的生活用水,上游村民取水,下游就用来洗淘米等。


    洗衣的地方地方特意布置出几个人能蹲坐的位置,阮柔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村民在了。


    肉眼可见的,她一出现,现场立即寂静了一瞬,只是很快就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该干什么干什么。


    阮柔没在意,自己找了个远离众人的偏僻角落兀自清晰衣裳,不知是本就洗得差不多,还是碍于她的存在,很快,人群三三两两离开,长长的河边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


    “秀娘,你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良久,有一道声音朝自己问道,阮柔回头看了看,是阮母在时关系尚好的一位婶子,来过家中几次,只是阮母碍于所谓扫把星的名声,并不让原主与人多接触,故而只能称得上认识,并不怎么熟稔。


    “安婶子好,还行吧,爷要了那两亩地,给我一口饭吃。”阮柔完全实话实说,不带一句虚的。


    安婶子闻言怜惜地叹息一声,“你爷奶是个要面子的,凡事多让着些,莫要与他们直接起争执,你的日子才能好过点,知道吗?”


    “知道了。”阮柔低低应道。


    “还有,你可知你家中失窃是个什么缘由?”


    霎时,阮柔只觉数道视线隐晦落在自己身上,她解释,“就是那日大伯娘她们都回娘家去了,爷奶带我出门,结果路上出了事,报官银子也没能找回来,爷奶可生气了。”


    “哼,该的他们,就没安好心。”安婶子显然是个嫉恶如仇的,很是替她抱不平,“对了,他们没有怪罪到你身上吧。”


    “奶那日想打骂我,被村长拦住了,数要是不好好对我,就把那两亩田地收回去,谁愿意养我长大日后就给谁。”阮柔十分心机地有意将那日村长的话传出去。


    事实上,作为本族人,阮村长做事已经十分厚道,对阮家说重话时都没让其他外人在,便是想着给他们六个面子,省得在村子里难做人。


    可凭什么呢,既然是个威胁,总要有点作用,才能保证自己真的能过得好吧。


    自古财帛动人心,阮家家族十分庞大,其中有富有穷,保不齐有人动心思,就会盯着阮家,看他们到底有没有做到村长的要求,如此,阮家自然会小心行事,端正对她的态度。


    “真的假的?”另一位年纪大的婆婆惊呼道,她可不怕所谓扫把星的名声,年轻守寡,被人喊了一辈子克夫,才懒得计较这些,到手的利益才是真的。


    “村长爷爷是这么说的。”阮柔懵懂地抬头,装作半懂半不懂的模样,接着补充道,“不过爷奶确实不打骂我了。”


    “呵呵,当然了,两亩地呢,养你一个小姑娘绰绰有余了。”那婆婆嘲讽一句,随即神秘兮兮凑过来说,“秀娘,若是你爷奶对你不好,尽管来告诉婆婆,婆婆带你去找村长。”


    阮柔没吭声,安婶子看不下去了,“好了,三婆,两亩地呢,阮家哪有那么容易放手。”


    三婆讪讪收回视线,继续老实蹲回去洗衣服,但最终依旧嘟囔不停,依稀听着像是在计算两亩地的出产。


    安婶子无奈摇头,“三婆老糊涂了,别听她的,你爷奶只要不打你,愿意给你一碗饭,其他的能让就让,等长大了就好了。”


    “嗯,村长爷爷说了,等我长大嫁人了,那两亩地就归阮家了。”这里的嫁人当然不是送出去做童养媳之类的,而是正经嫁娶。


    安婶子再次叹了口气,犹豫片刻,方才开口,“若以后家中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过来找我,我跟你爹娘交好一场,能帮的总要帮上一帮。”


    “谢谢安婶子,有事我一定会的。”阮柔虽这么说,可那低着头的可怜模样,却完全不是这么表达的。


    安婶子只得再次叹息,却不好多说什么,家中还有公婆,就是她自己不介意,也得顾及家人的想法,到底能做的有限。


    河边洗衣服的人来来去去,安婶子衣服洗完后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倒是三婆磨磨蹭蹭半晌不离开,还凑到她身边说了堆有的没的,显然还惦记着,搞得阮柔哭笑不得,却又隐隐期待她能将阮村长的话宣传出去。


    “三婆,爷奶不会把土地让给别人的。”阮柔故意解释。


    三婆顿时不乐意了,毕竟刚刚畅享一番,“可由不得你爷奶,村长说的话,他们可不能不认,村长也是,尽偏着他们,我得找人一起掰扯掰扯。”说着便匆匆走了。


    阮柔看得目瞪口呆,不过效果远远超过预期,她在心底暗暗给三婆点个赞,真期待看到阮家爷奶气急败坏的模样呢。


    目的达成,阮柔快速洗完衣服回家,路过村人时,已经听到他们在议论这件事,不由得满意点头。


    这场言论在阮家引起的风波,外人不直到,但作为当事人的阮柔却能明显察觉,阮家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明显好上一倍不止。


    毕竟是两亩地的诱。惑,其出产养一个阮柔都绰绰有余,而尤其在刚失去大笔银钱的当下,阮家人更会紧紧握住,对此阮柔只能接受。


    ————-


    但总依仗阮家总不是个事,阮柔便想着另外寻些谋生的手段。


    显然,在普遍贫穷的水洼村,饶是她懂得很多也无能为力,依旧只能将主意打到镇上。


    好在水洼村距离镇上不远,她完全可以直接坐村中牛车去,只是得找个靠得住的理由,而理由也很好找,作为一个不大愿意出门的村中姑娘,村人对原主的认知十分有限,她随意找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


    而针织女红,作为当下女子最易上手的技艺,就是一个万能的借口。


    难得,阮柔在家安生待了几日,除去每天上阮家拿饭菜、以及外出洗衣服等必须出门的活动外,几乎都是闭门不出,与阮父阮母在时无异。


    渐渐的,原本就不多的存在感渐渐消失,很快无人会再主动想起她来。


    约莫半个月后,紧闭的院门终于打开,阮柔揉揉眼睛,看着刺眼的目光,略微有些不大适应,赶绣活,还是太伤眼睛了。


    好在努力是有作用的,看着绣篮里几只绣工精美的荷包和手帕,她满意地笑笑,接下来的难题就是没钱怎么坐牛车了。


    原本村中是有两户做牛车生意的,错开时间正正好,如今少了一辆,人群拥挤不少。


    阮柔来的时候,牛车上几乎已经坐满,眼见就要出发。


    “三叔爷。”她连忙唤道。


    赶车的阮三叔爷是按照村中排名来的,算是她的族中长辈……


    “咦,秀娘,你也要去镇上?”


    “嗯,我做了些绣活,准备送到镇上。”阮柔有些羞涩地护着篮子。


    阮三叔爷没想太多,只当以前都是阮母带去镇上售卖的,很痛快让人上车。


    阮柔这才露出十分为难的模样,“三叔爷,我身上没有钱,可以等卖了绣品回来再给吗?”


    闻言,牛车上的视线皆毫不掩饰投递过来,似是没想到她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还要赊账。


    但阮柔可没什么好怕的,她老实解释,“我在家中四处找了,都没找到银钱,多谢三叔爷了。”


    “没事,快上车吧,咱们马上就出发了。”阮三叔爷瞧着人可怜,且也不是差这一个铜板的人,并不在意,只心里难免将阮家看的更低了些。


    阮柔遂瞪着小脚步蹭蹭上了牛车,担心其他人忌讳,自己乖乖缩在一个角落,并不与人搭话。


    车轮咕噜噜转,约莫两刻钟,隐约可见远远的有座低矮城门,上书“落崖镇”,并不如何气派,却比镇上好上太多。


    “到了,都下车吧,还是老时间。”阮三叔爷将牛系在镇子口的大树上。


    其他人则纷纷下车,阮柔留到最后,阮三叔爷一句询问,“你一个人可行,要不要找个婶子带带你。”


    “不用了。”只见她苦涩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离开人群,阮柔略松口气,沿主道一路往前朝着最热闹的地方去。


    果不其然,只见热闹的街道上,一座绣坊安然坐落其中,不时有年轻的姑娘妇人进进出出。


    阮柔深呼吸,随即大踏步上前,她的绣品很好,当能卖出个好价钱。


    绣坊名为“拢翠坊”,与温柔名字不同的是,当家的掌柜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掌柜,第一时间让她怀疑选错了铺子,但进都进了,总要看看。


    “小姑娘,是来买绣线布料还是卖绣品?”胖掌柜十分和气,招呼其他客人的时候也没漏掉阮柔这个小客人。


    第288章 “掌柜的,我来卖绣活。”阮柔直接说出来意。  ……


    “掌柜的,我来卖绣活。”阮柔直接说出来意。


    “哦,绣了什么,给我看看。”胖掌柜伸手,欲接过绣品。


    阮柔也不扭捏,将绣篮整个递出去。


    胖掌柜接过,见只是荷包和手帕也不失望,小心拿起看其手艺,这一看,眼睛却是瞬间亮起来。


    色彩明亮饱满,针脚细密,不见一根多余的线头,且表面平滑细腻,可见其绣工之精深,这可不像一个八岁左右小姑娘的手艺。


    于是他问道,“这是你家大人绣的。”


    阮柔有意展示几分自己的手艺,当即挺起小胸。脯,骄傲道,“是我绣的。”


    见此,胖掌柜信了七分,果真有意交好,“小小年纪,绣工竟然这么好,可见没少下功夫。”


    阮柔没说话,但面上的欣喜表明她对这种夸奖还是很高兴的。


    胖掌柜又说了些好话,丝毫不因年纪小看轻人,绣活这一行,不仅看勤奋,还得看天分,交好有天分的人是必要的。


    “掌柜的,这些能卖多少钱啊?”


    “唔。”掌柜沉思,一般的手帕和荷包,一个也就两三文的价钱,再多就没有了,毕竟这样的东西满大街都是,很难卖出高价,但现在他得好好想想,可不能把有天分的小姑娘让给隔壁绣坊的巧娘子。


    思虑一番,展现在阮柔跟前的,就是胖掌柜那仿佛诱骗小白兔的大灰狼,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荷包给你五文一个,手帕三文一个,这些一共给你三十八文。”说出口的时候,胖掌柜内心几乎在滴血,虽然没亏本,可对做生意的人来说,不赚就是最大的亏了。


    阮柔有些惊讶,没想到有这般高价,紧接着听到旁掌柜低声悄悄道,“不过这个价钱可不能跟外人提起,否则掌柜我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阮柔忍不住失笑,却也看明白对方的意图,当即保证道,“掌柜,你放心吧,我知道了。”


    人也很聪明,胖掌柜愈发满意,随即介绍道,“我看你的针线都不大好,可要选些好的丝线?”


    阮柔忍不住朝铺子中的丝线看去,何止质量好,眼色更是美丽到耀眼,让人开始幻想绣出来的成品该是如何光彩夺目。


    “想要,可是我钱不够。”


    胖掌柜一愣,方才想没明白忽略的不对劲,“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大人呢,怎么一个人来了?”


    “我家里没人了,跟着村里人一起来的。”阮柔撒了个小小的谎言,其实村里人未必会主意她,但为了安全嘛。


    “噢。对不住了。”胖掌柜有些歉意,却没过多纠结,爽朗道,“没钱也没事,我给你记账,只要你后面的绣品都卖过来,到时候从里面请你扣就行。”


    阮柔一喜,当即高兴道,“谢谢掌柜的,那我挑一点丝线。”只有好的丝线才能绣出更好的绣品,才能卖出更多的钱,这笔账显然双方都会算。


    “行,尽管拿就是。”胖掌柜挥手,此时就不仅是为了维护双方关系,还有意为刚才的口误道歉。


    随后,胖掌柜十分大气结了三十八文的工钱,然后将丝线结账,并没直接从工钱里面扣除。


    于是,阮柔喜获三十八文巨款,终于能去买些需要的东西了。


    从绣坊出来,见时辰还早,她赶紧往东边的集市走去,出发前她可都想好了要买些什么,首先皂角是必需的,她来这儿多日只简单用清水洗漱过几次,没有皂角清理,混身都不自在。


    除此外,还有些其他的生活用品,包括些能填肚子的小零食等等,总的来说,三十八文勉强够用。


    集市几乎是人山人海,阮柔还碰见了几位村中同来的婶子,被好生关怀一番,还有试图打听她绣活赚了多少的,被她不经意打发了。


    待采买完全,身上只剩下最后三文钱,是预备付这次、以及下次的牛车钱。


    从集市出来,阮柔重重呼吸几口,方才觉得那股沉闷的空气被驱散。


    “秀娘,咱们一起回去吧。”村中婶子邀请道。


    阮柔犹豫片刻,鉴于自己身上还有点值钱的东西,到底同意,“好,婶子,谢谢你了。”


    婶子洒脱一笑,“谢啥,反正同路,而且我和你爹娘当初也认识,照看一二也是应该的。”


    阮柔心中一暖,尽管原主的父母已经离开,可生活中却处处还有他们的影子,曾经的好人缘更是为她留下一份庇护。


    之后同路返回,婶子倒也没多问什么,反而有意遮掩一二,待顺利上了牛车,更是让她坐在角落,藏住小小的篮子。


    阮柔并未拒绝,她如今的年纪,并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任何一道多余的目光、多余的口角,都可能为她招致灾祸。


    又等了会儿,确认所有跟车来镇上的村人都回来了,阮三叔爷这才挥动鞭子,牛车悠悠前行。


    只是回去可就没来时那么安静,阮柔闭眼假寐,只听身边絮叨八卦声不停。


    “哎,三叔爷,你可知道范家的事最后如何处理的?”


    村中只有范家和阮三叔爷家中有牛车,两家都养牛,故而交集比一般村人多些。


    阮三叔爷依旧乐呵呵,“范家找了大夫,帮着看了,牛本身没有问题,就是受了惊吓,估摸是阮家赶牛车的时候用力过猛,让牛受惊了。”


    “啊?”村人们惊呼,随即更加好奇,“那这事最后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范家平白伤了牛,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但阮家如今那情况,一穷二白的,不好逼迫太过,村长从中说和,等今年秋收,阮家给一百斤粗粮,就算了解了。”


    “嚯。”


    一百斤粗粮,有人觉得多,有人觉得少,毕竟牛受伤还耽搁了干活赚钱,但想想阮家境况,范家就是再强硬也逼不出更多了。


    “还行吧,好在牛养养就行。”阮三叔爷解释,其实范家牛不能跑车,自己还能多赚点,不过这就不必说出来了。


    便有人抱怨,“还是尽快养好吧,如今牛车来回都不大方便。”一班车和两班车的区别还是挺大的,车上也更挤些,同样的钱当然希望体验更好些。


    阮家的事八卦完,村人话题转移到其他人家,阮柔不感兴趣,加上牛车的颠簸,不一会,假寐变成真睡,等被人唤醒,竟有一股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位感。


    “秀娘,到了。”原先在一旁替她遮掩的婶子嗓音唤醒了她。


    “唔,到了吗?”阮柔不好意思笑笑,揉揉眼睛,彻底清醒过来。


    “嗯,下来吧。”


    阮柔遂下车,在阮三叔爷的再三推拒下坚持付了牛车钱,方才小步往家的方向走去,结果,还有些距离呢,就远远听见阮家人的声音。


    仔细听来,是阮大伯娘与二伯娘的声音,只不知,原本一家都十分忌讳上门,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想了想,将篮子里的东西挪出一部分藏到一旁的草丛中,这才继续前进。


    “大伯娘,二伯娘。”阮柔小声招呼。


    “可算回来了,你这也够能耽误的。”阮二伯娘十分不耐烦,从早上听说小丫头出发去镇上,她就被阮婆子差遣来等着,可等了好一会儿。


    “牛车这会儿才回来。”阮柔解释,总不能指望八岁的她靠一双脚来回吧。


    结果,对方还真是这么想的,只听其惊呼,“还是坐的牛车,你这是绣品卖了几个钱,就敢这么挥霍了!”


    阮柔面色难看到压抑不住,“大伯娘、二伯娘,你们来可是有何事?”


    阮大伯娘见气氛不大好,连忙打圆场,“秀娘,这不是见你一个人去镇上,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阮柔心中冷嗤,阮家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话说的好听,小心思谁都能看明白。


    第289章 见远处已经有村人在张望,八卦之意明显,总不好当着村人面……


    见远处已经有村人在张望,八卦之意明显,总不好当着村人面闹僵,否则阮村长又有话说了。


    然而,阮柔可没打算给面子,“大伯娘,先前家里的东西都被你们拿走了,我洗漱都没个皂角,这才拿做的绣活去镇上换点,莫不是还要拿走。”


    这是她第一次与阮家人针尖对麦芒,语气十分冷锐,让听着的两人都惊呆了。


    阮二伯娘本就不高兴,此时闻言,顿时装作一副长辈的模样教训道,“秀娘,这东西可不是我们要你的,你爷奶在家日子难过,咱们作为小辈自然该孝顺着点。”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看向她手中的篮子,窥视之意明显。


    阮柔小脸憋得通红,对上名义上的长辈天然不占优势,此刻说不过,那泪水便扑簌簌地落下来,愈发衬得人楚楚可怜。


    “大伯娘,二伯娘,要看你们便看,若非要拿,我也拦不住,不过我要用的时候就只能上门了。”话语隐带威胁,总不能一方面嫌弃她是扫把星,一面又吃又拿,吃相忒难看。


    阮二伯娘一噎,却也十分不客气直接在篮子中扒拉,见果真只有皂角等日常所用之物,加起来还不足十文钱,不知是瞧不上眼、还是当着众人面不好意思,到底没有拿走。


    “呵,还以为有多值钱的东西,竟把亲伯娘当贼防,我可不拿你的。”说着抖抖空着的双手,看起来十分欠揍


    “好了,老二家的,跟个小辈计较什么。”阮大伯娘永远会在适宜的时候出来做好人,阮柔算是看明白了,占便宜的时候她不出面阻拦,倒是会说话。


    “多谢两位伯娘手下留情,若没什么事,我就要进去了,昨日的地还没扫呢。”阮柔直接开口赶客……


    “那秀娘你忙,我们先回了,待会午饭记得过来。”阮大伯娘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话落揽着阮二伯娘一起离开,对上看热闹的村人,还能友好地笑笑,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可真是脸皮厚。


    阮柔心中嗤笑,没等人走远,“啪嗒”一下将大门关上。


    阮大伯娘面上的笑微微一僵,面上不显,心中暗骂,个小扫把星,要不是她连累得家中遭祸,自己至于惦记这么点三瓜两枣嘛,这么一想就想到自己被偷的十几两银子,心疼的直抽抽,再没了人前装好人的心思,脚步匆匆回到阮家。


    阮二家的自是好一番告状,听得阮婆子直嚷着要上门来算账,只是被阮老头按捺住,“好了,还嫌不够人看笑话呢,如今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正好。”


    阮婆子嘟囔,“哪里正好了,先前三儿在的时候每年还能有些孝敬,如今可好,还要我们一把老骨头还得养着个丫头片子。”这模样,完全忘记占据三房两亩田的事了。


    不过在场都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主动提醒,反而觉得其非常有道理。


    好在一场怒火过后,依旧拿人没办法,毕竟村长看着呢,只得无奈作罢。


    而阮柔这边,在院子里歇了歇,原本在外面看戏的村人见没热闹可看,纷纷散开,她便趁机出了门将藏在外面的东西取回来。


    除去皂角这些之外,她还额外买了些糕点和红糖等物,分量不多,但多少能给这具身体增添点营养。


    ————-


    那次过后,许是阮家人想明白,靠着一个八岁小丫头的绣活,撑死也挣不了几个铜板,反正之后阮柔再跑去镇上,都懒得搭理,倒是让她得了个清静。


    而除去镇上拢绣坊外的胖掌柜外,再无人知道,阮柔的绣技在以一种十分惊人的速度进步,原先只是绣些荷包等小物件,如今已经能接屏风等大物件,赚的钱更多。


    有了钱,阮柔也不亏待自己,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靠着自己竟也过得井井有条,丝毫不像一个无人照看的孤儿。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春去秋来,转眼已是秋收的时节。


    许是漫长时光消耗了人的记忆,又或者看不得人好过,阮家那边借口忙不过来,让她过去帮忙。


    八岁当然不可能下地,便被安排在家做些琐碎活,譬如做饭喂鸡等,只是每每阮柔动手,总会出些事故。


    明明一样的饭菜,瞧上去没有任何不对,吃了却让人腹泻连连,而院子里的鸡就更惨了,拢共十来只,一下子死了四只。


    正是农忙缺油水的时候,哪怕不知道这鸡是怎么死的,阮家人也舍不得丢掉,最终还是决定吃了。


    托拉肚子的福,阮柔彻底与灶房绝缘,就是她主动请缨,也没人敢让她进去,便只能做些扫地的活计,每日里清闲的不得了,惹得忙碌不停的阮家人十分眼红。


    但很快,就没人嫉妒了,不是别的,阮大伯在地里割稻子,让镰刀卷了手,险些削掉半个手指,不仅耗费大量银钱请大夫,接下来几个月都没办法干活了。


    于是,一口黑锅突兀落在了阮柔的头上。


    天可怜见,阮柔这段时间可真是什么都没干,明明是阮大伯自己不小心伤了手,怎么反怪到她身上来了。


    不过,反正阮家人奈何不了她,反倒怕她牵连更多人,连哄带骗地直接将她赶了回去。


    拎着手上的粮袋子,阮柔还有些懵,“你们说,让我自己回去做饭吃?”


    “是是是,赶紧回去吧,我的姑奶奶。”阮大伯娘强自压抑着厌恶,这死丫头就是跟自家反冲,上次银子被偷是自己一房损失最大,这次更让当家的伤了手,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以后干活。


    要知道,乡下人最重要的就是能干活,儿子本就因为没彩礼娶不到亲,要是有个废了的爹,怕是得一辈子打光棍了。


    越想越恨,阮大伯娘一手将人推出门去,一手关上大门,“你就回去吧,不用你干活,这阵子都不要过来了。”


    厌恶之情,溢于言表,阮柔偷笑,这个巧合真是来得及时,她正烦在阮家麻烦呢,多耽误事儿。


    但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隔着门,她高喊道,“可大伯娘,你光给了我粮食,没有菜和油盐,我做不了饭菜啊。”


    “你不是自己能做绣活挣钱吗,自己买就是了。”


    阮柔可不惯这毛病,原先便说好,阮家负责她的伙食,如今光给粮食,她可不就吃亏了。


    “大伯娘,我还是在家吃吧,还能帮着干干活,大伯手受伤,我闲着帮忙端水还是行的。”


    闻言,藏在门后的阮大伯娘狠狠一个哆嗦,俨然已经看到了当家的更加凄惨的模样。


    原本只给粮食将打发的主意是阮婆子出的,一家子都没拒绝,但现在,为了将人送走,她只得去爹娘面前好一顿哭惨,才终于扒拉了些油盐出来,递过门外的阮柔,“好了,油盐拿着,省着点,够你吃好一阵了,菜就上菜地里去摘吧。”


    说着,又将门关上,比之唯恐不及。


    而阮柔,则拎着粮食和少少的一点油盐,怏怏往回赶,明明内心欢呼雀跃,却给人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瞧,阮家那丫头果然被赶出来了,我就知道,老阮家的人心可狠了。”一个眼睛利的村人八卦道。


    “哪里能怪阮家人,自打阮三两口子去了,老阮家这霉运就没散过,换成你也受不了啊。”


    “什么霉运,从头到尾不就是老阮家的人在说,依我看,纯粹是阮家人自己的问题。你想啊,一大家子都出去了,连门都不关,贼上门不是很正常嘛,再说,阮老大被镰刀割了手,明显是自己分心了,哪里能怪到人家秀娘头上。”也有人持不同意见,颇看不起阮家的姿态。


    “嘶,也有点道理。算了,看不明白还是不想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俗话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阮柔被阮家赶出家门虽然凄惨,可好歹给了粮食,在水洼村人看来,既然不缺吃喝,其他就都不是大事。


    而众人眼中落魄的阮柔,则在自家院子里开心到飞起,终于能自己做饭了,她可要多吃点好吃的,就阮家那些没多少油水的饭菜,要不是能偷偷打牙祭,她这幅身体绝对要亏损。


    如今可好,自己开火,想做什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只是,阮柔皱眉,从镇上买肉还是不大方便,不过她也有办法,先前的安婶子对她示好后,她偶尔从镇上回来就送些东西过去,两家关系如今还算亲近。


    而从她买的东西中,对方应当多少能猜到自己靠绣活赚了不少钱,村子里却没一点消息,可见其是个口风紧的。


    阮柔掏出一串铜板,没怎么掩饰直接请人帮忙去镇上时捎带两斤肉回来,得到的便是安婶子惊讶的目光。


    她羞涩笑笑,“安婶子,我靠绣活挣了些铜板,如今有机会就想改善下伙食。”


    安婶子没想她如此实诚,联想村中的传言,心情十分复杂,谁能料到,外人眼中可怜兮兮的小丫头,实际比大部分村人都要过得好呢。


    顶着头顶灼热的视线,阮柔依旧露出乖巧的笑来。


    “行吧,顺手的事,不过你行事小心思,若叫他们知道了,少不得上门来找麻烦。”


    “知道的,谢谢安婶子。”阮柔欢快道谢,倒又有了几分同龄小姑娘的活泼,临走时,她留下句话,“安婶子,给我两斤肉就行,若有多的,你们自己留下吧,就当帮忙的谢礼了。”


    安婶子一愣,钱确实有的多,不过她还以为小孩子不知价钱,却不想对方竟考虑得这么多。


    第290章 安婶子帮忙暗度陈仓,阮柔的伙食水平简直直线上升,吃的比……


    安婶子帮忙暗度陈仓,阮柔的伙食水平简直直线上升,吃的比村里谁家都要好,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


    然而,好景不长,阮家人也就痛快给了秋收半个月的粮食,半个月一过,或许是舍不得粮食、又或者看不得她自在,又让她上门去取饭。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阮柔如今就是这样的状况,若没有吃好喝好的半个月,尚且能忍耐,可明明自己有能力过上更好的日子,就为了不让阮家人占便宜惹麻烦上身,就按捺着过苦日子,实在让人意难平。


    但这种事,说出去就都是一家人的事,就是阮村长都不管的。


    安婶子有些惋惜看着小姑娘,出口的依旧是那句老生常谈,“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好什么呢,自然是长大就可以嫁人,嫁人就可以摆脱阮家,毕竟时下讲究出嫁从夫,可凭什么?


    阮柔一来不想等,二来,自己立不起来,指望一个半道结识的陌生人,那不纯纯脑子不好使么,还是得靠自己。


    但这些就没必要跟安婶子争辩,谢过人,阮柔离开,思考如何才能顺利摆脱阮家。


    脑子飞快转动,时下能摆脱血缘纠葛的,一来就是女子成婚,二来就是主仆契约,不过不管哪种都是把自己的所有权从一个人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都不大靠谱,而阮柔则是计划假借后者的名义。


    正巧,她如今给拢绣坊做绣活,只要商量好,面子戏做足,完全可以离开水洼村,去镇上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当然,在眼下这种模式有一个正经而合法的名称——学徒工。


    是的,学徒工就是阮柔给自己找的道路。


    说干就干,这日,阮柔去了镇上,回来后就喜气洋洋,丝毫不带掩饰。


    旁边有村人好奇,问她是何事,她便欢欢喜喜将消息说了。


    “什么,镇上的绣坊招你做绣娘了?”村人惊呼,上下打量,似要看出她多有天分般。


    “不是绣娘,现在还是学徒工,要跟着师傅后面学,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出师呢。”


    “嗐,那不一个意思嘛。”婶子拍大。腿,满眼欣羡,“那绣坊还招人不,我家还有个小闺女也会绣两针。”


    “那就不知道了,得去问掌柜的。”阮柔闻言赶紧推脱,生怕被托人情。


    “哦,也行,明儿我去镇上再问问。”婶子只觉自家也有希望,满面春风下了牛车,转眼就将消息传得满村皆知。


    家中有闺女的人家皆动了小心思,而没闺女的人家则满心欣羡,眼红阮家的闺女好福气,一时间,谁也没想起来,阮柔身上还扣着扫把星的名义。


    确定爱八卦的大婶会将消息传出去,阮柔则脚步一转走向了阮家,至于为啥,当然是要粮食了。


    及笄前的粮食由阮家负责,这可是村长盖棺定论的,她不愿意便宜了阮家,这不,就来讨要了。


    阮家人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听阮柔一说,皆有些发愣。


    阮柔只当没察觉,继续兴冲冲道,“爷奶,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掌柜的见我可怜,允诺只要自备粮食,就不用再交孝敬。”


    “还要交粮食啊。”阮婆子有些不乐意,要是能直接将人打发走该多好啊。


    阮大伯娘却有些别的心思,她还有一个年纪偏小的闺女,此刻不由得动心,“秀娘啊,你可知道掌柜的准备收几个学徒工,有什么要求?”


    阮柔自然是一问三不知,问就是掌柜见她年幼失孤,善心大发。


    一番沟通,阮大伯娘什么都没问到,便也打算去镇上详细问问。


    与无父无母的侄女不同,她将女儿送去就是想让她学一门手艺,将来嫁了人也不至于被欺负了去。


    不管怎么说,对如今颓靡的阮家来说,这勉强称得上一个好消息,虽然他们占不到啥实质性好处。


    要水洼村人来说,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老阮家这一年是真惨,祸不单行都不足以形容。


    先是三儿子三儿媳出意外没了,再之后是家中失窃、阮老头和阮婆子一人伤胳膊一人伤腿,还得赔范家百斤粮食,再之后,阮老大割稻子伤了手,一桩桩一件件,简直让人不知道怎么说。


    关系亲近的人家都劝阮婆子去隔壁镇的山神庙拜拜,去去霉运,也有想的多的,让阮婆子对阮柔这个孙女好一些,别不是老三两口子在天之灵看着女儿受苦不甘心。


    总的来说,老阮家走霉运这事没跑了,至于是不是阮柔带累的,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所以,如今有件喜事冲一冲,阮家众人到底还是高兴居多,至于要送出去的粮食,反正都要给人吃的,没太大干系。


    于是,阮柔要去镇上的事情就直接定了下来,而阮家人只顾着讨论要给多少粮食,就连去镇上见见绣坊掌柜,别不是什么坏人诱拐小孩子的恶性事件都没想到。


    见人没打算,阮柔更懒得提醒,左右她能自己做主。


    ————-


    且说回阮柔今日去镇上这一遭,倒也顺遂。


    带着近几日做好的绣活,她依旧如寻常一般来到绣坊,待工钱结算完毕,她这才提出了请求。


    “掌柜的,”请求说出口,其实阮柔都没打算人能直接接受,还指望着好好求情,结果,不料胖掌柜思忖片刻就应了。


    “啊?”阮柔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瞧着还有些呆愣愣的。


    胖掌柜好笑,“你以为我没打听过你的来路?”他可不是只管鸡蛋,不管下蛋金鸡的主,自然早就从水洼村人口中打听到不少消息。


    “你家的事,我一个外人管不着,但能帮就帮一把,顺手的事。”胖掌柜笑得和善,将心底里那些小算盘藏得严严实实。


    阮柔不计较这些,能答应最好,她把一些细节问题与胖掌柜串词,以免日后露馅,这才辗转回来。


    除此之外,她还请胖掌柜出面,单独租下一间宅院,再买两个可靠的下人,如此,她到了镇上也有个安顿地儿。


    如何,一切安排妥当,就有了呈现在村人眼前的一幕。


    有人为她高兴,却也有人为她忧心,晚上,夜深人静,阮柔洗漱过后,正准备安睡,就听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深更半夜的,一个人住,阮柔没敢直接开门。


    “秀娘,是我,来找你说说话。”熟悉的声音传来,辨认出是安婶子,她连忙将人请进来。


    “安婶子,这么晚怎么还过来了?”两家有些距离,有什么事白天不能说,非要赶夜路呢,阮柔不解。


    安婶子这才发觉自己给人添麻烦了,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了下,“我就是惦记着,晚上睡不着,干脆过来看看,别不是打扰你了吧。”


    “没,没,婶子关心,我高兴还来不及。”阮柔心头暖暖的,很是感动,这份心意最为难得。


    两人进了屋,阮柔点亮堂屋的蜡烛,烛光摇晃间,多了几分明亮。


    “秀娘,你去镇上绣坊做学徒,本是好事,可你到底年纪还小,也不知对方靠不靠得住,是不是骗子,你可要小心些。”犹豫再三,安婶子还是将话问出了口,“阮家那边,可有说跟你去镇上看看?”


    “没有。”阮柔摇头,“他们就顾着讨论到底给我多少粮食了。”


    “唉。果然。”安婶子一声叹息,“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镇上,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好歹让人知道你不是没有大人撑腰的。”


    撑腰,阮柔虽然自觉不需要,可等真听到有一个人愿意为自己撑腰,那股子感动无法言说,鼻头莫名酸酸的,眼眶也红了,背过身去,揉揉眼睛,待恢复正常,才转过来,笑着道,“预备后日就去,到时候还要麻烦婶子跟我跑一趟了。”


    “说的什么话,就跑一趟的事。”安婶子心内无奈,没爹娘的孩子就是这么可怜,银钱上无能为力,这类小事她就多照看点吧。


    “不管怎么说,多些安婶子了,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婶子,阮家那边不一定愿意跑镇上给我送粮食,我也不一定有时间总是回来,若是可以,还麻烦安婶子帮忙送一趟。”当然,她不会让人白跑,不过这点就没必要直接说出来了。


    不过小事,安婶子随口应了,大不了她就让当家的扛着去,反正乡下人腿脚利索。


    阮柔没多说,待安了对方的心,便将人送到门口,“安婶子,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安婶子已经提步离开,闻言摆了摆手,示意放心。


    翌日,阮柔无事,在家收拾了行李,东西不多,不过一个大包裹,带些日常用品,其他的可以去镇上再买。


    一切妥当后,阮柔去赶牛车的阮三叔爷家,请他明日出发前先过来把她捎上,不然行李她一个人不好搬,顺手的事,阮三叔爷痛快应了。


    道过谢,阮柔转道去阮家拿粮食。


    昨日商量好的,粮食一个月一给,阮家有啥给啥,反正不会是细粮,而且他们不负责送,得她自己回来取。


    其实老阮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不止是为了少跑一趟省两个铜板,更为了让人主动回来,否则,人去了镇上就不回来,心都野了,他们以后还怎么占便宜。


    对此,阮柔全盘接受,并无任何意见,反正她打定主意,以后水洼村,她是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提着粮食,阮柔返家,先前对她避之不及的村人,路上竟主动与她热情打了招呼,前后变化之大,叫人好笑不已。


    第291章 回到家中,阮柔继续忙活。  先是将之前藏起来的……


    回到家中,阮柔继续忙活。


    先是将之前藏起来的银两取出来,藏在粮食袋子中,掩人耳目。


    拢共两个大包裹,一袋粮食,另一袋是她的行李,不多,但看其鼓囊囊的模样就觉沉甸甸,阮柔掂了掂,勉强能拎得动。


    想着即将前往镇上开启新生活,这一晚阮柔睡得十分香甜,第二日清晨早早便醒来。


    简单收拾了下,将阮父阮母与自己的房间都上了锁,阮柔用力提起两袋行李,安静坐在门前等待。


    “嘟嘟。”随着牛车走进,阮柔抬头,正对上赶着牛车的阮三叔爷。


    “嚯,东西不少啊。”阮三叔爷笑道,“等下,我帮你抬上来。”


    阮柔却没要人帮,自己咬着牙将东西抬上牛车,占据了角落一大片位置,她看看位置,两份行李几乎占了三个人的位置,她不好意思道,“三叔爷,占多位置了,我给四人份的车钱吧。”


    “嗐,这说的什么话,你喊我一声三叔爷,可不是白叫的。”阮三叔爷笑呵呵,“坐稳了,这就出发了。”


    阮柔靠坐在行李上,随着牛车在村子里转悠一圈,又载了几位村人,牛车的位置甚至都没坐满,便朝着镇上而去。


    照例在镇口,牛车就要停下来,几位村人下车,阮柔犹豫半晌,问,“三叔爷,牛车能进去吗,我这些行李怕是自己一个人搬不动。”


    阮三叔爷有些为难,他们镇上附近村人进出是不收钱的,但若是来做生意,进去就得收三文钱,故而,他一般赶着牛车都在外面等。


    “三文钱我来出。”阮柔边说,边递出七文钱,其中四文坐车钱,三文进城费。


    阮三叔爷犹豫半晌,见她果真不像缺钱的模样,只得接过,转头将牛车赶进城。


    直到拢绣坊前,牛车停下,阮柔将行李搬再三道谢,目送对方离去,方才进入。


    胖掌柜正在招待客人,但遣了店里一个小伙计帮忙招呼,“是阮绣娘吧,掌柜的早有吩咐,宅子已经选好,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好嘞,多谢了。”阮柔客气道谢,跟着人在小小的镇上左拐右绕。


    “到了。”阮柔抬头,这是一条巷子内的一进小院,瞧着很是干净整洁。


    小伙计拿钥匙开门,随后领着人进去,“别看刚才绕了那么远,可实际有一条小路通往街道,待会你要有空,我带你走一遍。”


    为了搬运行李,小伙计特意用了铺子里的牛车,所以需要走大路,阮柔明白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了。”


    “客气什么。”小伙计笑得开怀,十七八岁的模样,还带着些少年气,看阮柔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家妹子。


    阮柔真诚道谢,心道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将人送走后便开始认真整理起新屋,至于认识小路,还是等日后有空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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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很是干净,显然事先打扫过,阮柔只将卧房内简单擦拭一番,便算正式入住。


    搬家第一天,是个喜庆的日子,阮柔去外面买了些菜,回来就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不过,烧锅容易伤手,如今还得靠着绣活挣钱,她便想着买个人回来,好分担这些琐碎事,但她自己尚未站稳脚跟,很是不必着急。


    下午,阮柔左右无事,自己摸索着竟也循着狭窄的巷子摸到了前街,再次来到拢绣坊。


    胖掌柜这会儿正清闲,阮柔进去后,又是好生一番感谢,这才说起日后的打算。


    “这次还多谢掌柜从中周全,我别的没有,一手绣活还过得去,掌柜的若有什么尽管差遣。”


    “噗嗤。”她自觉一番话说的十分周全体贴和真诚,却不料对方直接笑了出来。


    胖掌柜掩饰性咳嗽两声,“小小一个孩子,何必考虑那么多,你的绣活那么好,只有我占便宜的份,不用操心那么多。”


    阮柔颔首,心想,谁叫她内里是个十足的成人思维呢。


    与胖掌柜寒暄一顿,接了店里几个绣活,又往牙行走去,虽说不着急买人,可顺眼的人难找,提前预备也是应该的。


    牙行兼着买人卖人的活计,虽然不算什么好买卖,可时下法律紧张四子贩卖人口,也就是说,牙行里等着被卖的,要么原本就是下人,被上一户主家卖出,要么就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穷苦人家,卖儿卖女、乃至自卖自身,都多的是。


    阮柔看着一群高矮胖瘦兼而有之的奴隶们,颇有一种感同身受,毕竟若非自己机灵,指不定站在这等着被人挑选的货物,就有自己一个。


    故而,没有所谓的居高临下,她在一群人中间徘徊,排除单独的成年男子,犹豫再三,选了一对带着个十二三岁女儿的中年夫妇。


    “可是就这户了?”一旁的牙人觑着她的神色问道。


    “嗯,只是我才搬进来,很多东西没收拾好,还得等过上几日,才能将人带回去。”


    “没事,正好趁着这段日子,我让人再教教规矩。”牙人不大在意地说道,也是牙行的例行规矩了。


    事实上,这些被售卖的下人看似处于弱势,实则一朝得势,他们也会翻转身来压在主子身上,尤其新主客是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这种风险就尤甚,而教导所谓下人,就成了一种默认的规则。


    阮柔虽不清楚其中纠葛,却并未阻止,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安危最重要,而牙人所做的不过威逼利诱,造成不了大的伤害。


    没料到这么顺利,交了定金,走出牙行之时,天色竟还早,阮柔心情不错,顺着街道一路逛过去,买了不少小玩意儿,直至太阳落山才归。


    回去时,她发现巷子口有一间混沌摊香味飘散,便干脆直接在摊子上吃了,省得回去还要做晚饭。


    来到镇上的第一天无甚惊奇之处,只除了离开熟悉的地界,第一日睡得不太安稳。


    第二日,阮柔便正常开启在镇上的生活。


    她在这儿没什么熟悉的人,年纪小不便外出与人交际,索性买了些启蒙在家,从头开始学起,为此还特意花钱请了位女夫子,三日一上门,日后对外也好有个说法。


    眨眼一个月过去,日常绣花看书,闲时逛逛小镇打发时间,日子逍遥又惬意。


    早一阵子,她便将那一家三口从牙行带回来,其中中年夫妻中的男子只要负责守门,以及外出一些跑腿的活计,妇人则做些厨房灶下、院子里打扫等散碎活,而小姑娘,被阮柔留在身边戴着,日常端茶倒水,不忙的时候也能跟着学学绣花识字,一家三口都挺满意。


    只是与她截然想法的,则是水洼村的老阮家。


    早前阮柔托安婶子若有空来镇上,顺带把老阮家给她的粮食带上,安婶子记在心里,特意攒着等满一个月才准备去镇上,只是在去老阮家取粮食时遇到了阻拦。


    “你凭什么来我家要粮食。”阮婆子主打一个不讲理,开口的话险些惊呆了安婶子。


    “老婶子,我方才都说过了,秀娘在镇上没时间回来,我帮着送过去,您老是没听清,还是想自己送到镇上?”安婶子同样嘲讽道。


    但不论好说歹说,阮婆子就是不愿意掏粮食,问就是必须得本人来拿。


    安婶子又气又无奈,她总归一个外人,不好逼着阮家出粮食,否则闹得像她觊觎一样,但又不能不拿,她一个大人尚且如此困难,若让秀娘自己来,定也便宜不了。


    想起先前秀娘所说关于阮村长给她撑腰的话来,她心念一动,威胁道,“老婶子,你若真不给,我可就去找村长了,秀娘一个小孩子去做学徒,还不知有没有受苛待,你们老阮家就这么对阮三唯一的子嗣。”


    阮婆子面色一僵,心头暗骂阮村长多事,只想着暂时忽悠过去,却见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个老婆子跟着起哄。


    “就是,你们家要是不愿意养,那我去跟村长说,我来养,保证给养得白白胖胖。”


    乡下地方就是这样,没有秘密,但凡有点大事,就会迎来全村围观,阮家一年内经历过好几次,倒不稀奇了。


    只阮婆子本就黑沉的脸色此刻阴云密布,恨不得撕了臭婆子的嘴,却不好上前。


    正是午饭的点,阮村长正端着饭碗满村子溜达,见人群聚集在阮家,就知又闹了幺蛾子。


    “干嘛呢,干嘛呢,老阮家又是你们不给人清静。”


    阮婆子委屈,将事情说了,“你给评评理,她一个外人说帮着给秀娘带粮食就带了,谁敢相信她啊。”


    安婶子无奈,“村长,这点粮食还不知够不够秀娘吃的,我要从中再贪,也得有的贪啊。”


    阮婆子老脸一红,她其实是计着八岁孩子的分量减半给的,确实不多,对方说的也有道理,可她就是莫名不服气。


    阮村长明白事情经过,万分无奈,“秀娘一个孩子,你让她怎么来回运粮食,安婶子家好心帮忙,还得被你扣上个贪墨的帽子,既如此,就你自己去送吧,明日就去!”


    这一下,阮婆子听愣了,若是自家愿意跑一趟,还有安婶子什么事,可问题就是他们不愿啊,来回镇上两文钱,这钱她才不出呢。


    眼珠子转了又转,她挤出一个笑来,状似和气地对安婶子道,“真是闹误会了,我们也是担心秀娘,这才多想了些,你别介意,既然你要带粮食去,那就麻烦你们了。”


    画风变得太快,安婶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阮婆子又道,“只是多少粮食我得写在条子上让秀娘知道,这才妥当不是,还望你别多心。”


    第292章 安婶子瘪瘪嘴,不在意道,“随你。”  说着,阮


    安婶子瘪瘪嘴,不在意道,“随你。”


    说着,阮婆子不知从哪里扯了张布条,喊大孙子画上几笔鬼画符,全当做告知。


    眼看事情得到解决,村长以及众多围观的村人们正欲离开,安婶子隐隐感觉哪里怪异,以她几十年的见识,对方可不是个这么随意就会消停的主。


    再联想对方非要证明粮食的份量,怎么看怎么可疑,她目光移向装粮食的袋子,半满不满的状态,跟上次秀娘带走的差不多。


    但,她上前掂了掂,重量也合适,正要消去怀疑,就见阮婆子嘴角勾起一抹狡诈的笑。


    心头怀疑更甚,她赶忙让自家小闺女去家里取一个簸箕。


    阮婆子一愣,结结巴巴问,“你这是做什么,要是没事,我可就走了。”


    安婶子见状,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皮笑肉不笑道,“你可别走,有些事,不让大家亲眼看见,我可就成了偷粮食的贼!”


    阮婆子见势不妙就要溜,被安婶子强势拽住。


    少顷,簸箕被取来,安婶子松手,只听“哗啦啦”一阵,袋子里的粮食被全数倒进簸箕中。


    村人们一窝蜂涌过来,似要看个究竟。


    一开始,倒下来的还是面上的正经粮食,可不过浅浅一层,再下面,就是掺在一起的空稻壳和碎石头。


    “嚯!”围观人群发出一阵阵唏嘘,绕是脸皮厚的阮婆子都觉面皮臊得慌。


    “这都是你所说的粮食。”安婶子讥嘲道,“难怪怕我贪了,我要不贪,这不就露馅了嘛。”


    “就是,就是,阮婆子你这可不厚道,当初说好了的。”


    “别说,心眼还挺多,以后跟他们家来往可得小心些。”


    村人们的议论丝毫没掩饰,一点一滴俱都传入以阮婆子为首的阮家人耳中。


    阮村长没料老阮家竟乱出幺蛾子,气得一张老脸又羞又红,毕竟,阮家此等行为,不止是将老阮家的面子扔在地上给人踩,更是将他这个一村之长的话置若罔闻。


    “阮老头,你给我出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阮村长知道阮婆子素来是个混不吝的,也不找她算账,就盯紧了阮老头,放出狠话,“你们阮家要是不要脸,以后有什么事也别来找我。”


    阮老头一惊,知道村长会生气,可没料到会发这么大的火气。


    要知道,在地处偏僻的村子中,官差一般管不到,做出的无非就是族老和村长,而水洼村是一个多姓聚居的村子,阮村长更是代表了阮氏族人,说的话可是十分有分量的。


    不说别的,近在眼前,范家的事,若不是阮村长从中说和,可别想一袋子粮食能了事,除此之外,村人间大大小小的矛盾,春种秋收过程中的储水放水更是以整个村子为单位进行,阮村长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剥夺他们在村子的生存权啊。


    阮老头呼吸都粗重了,勉强挤出几分笑意,瞪了一眼老婆子,随后谄媚对着村长讨饶,“村长,可千万别,都是这老婆子的自作主张,我是不知道,否则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干的。”


    边上村人们开挤眉弄眼,带着几分嘲意,瞧他们方才那心虚样,当谁看不出来,如今倒好,全推到阮婆子头上。


    本以为阮婆子会再次跳脚,结果,却见人安静如鸡,压根不敢吭声。


    那边,阮老头和村长说了一堆好话,又信誓旦旦保证,“以后绝对不让老婆子这么干了。”


    阮村长本就没想做的那么绝,见此,就松了口,“这可是你说的,不管粮食是谁准备的,你都给我好好检查一遍,再出问题,我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阮老头连连应是,心里将提出这个主意的阮婆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好了,现在去把粮食补上,我是真不懂你们怎么想的,到底是老三留下的唯一血脉,即便不喜欢,如今祸害不到你们,不过些许粮食,做到这不田地,你让地下的老三夫妻怎么想。”


    阮老头心内想着管他们怎么想,儿子还能跟自己这个当爹的叫板不成,面上却丝毫不显,听话地去吩咐阮婆子重新准备粮食,至于原先那份,因为掺杂了太多石子,自然给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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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纠缠,等安婶子拿着干净足额的粮食离开时,水洼村众人皆似看了一场好戏,兴高采烈地离开,当日,整个村子最大的八卦就是老阮家这一出偷梁换柱的大戏。


    而等事情传到阮柔耳中,已经是第二天了。


    安婶子好人做到底,直接将粮食送了过来,因为不认识路,还特意请了拢翠坊的伙计带路。


    “笃笃。”


    敲门声传来时,守门的汉子挠头十分不解。


    自从换了新主家,他的工作可谓十分轻松,只需成日守着门,防止宵小作祟,除此之外,就是极偶尔跟着主子出门,闲得他都觉得有些像是在做梦,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好守门,让这般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下去。


    故而,面对难得的敲门声,汉子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上前。


    待看见熟悉的小伙计,汉子方才安心,挂起一个笑脸,“小哥怎么来了?”


    “先前阮小姐交代过,若有一位安婶子的前来,可以将人带过来。”说着他朝侧边让了让,露出一道声影。


    汉子回忆了下,发觉主子果真提过这个称呼,便连忙让开,“安婶子,您请进,我这就去通报,小哥,你进来喝杯茶吧。”


    “不了,店里忙着呢,我先回去了。”小伙计摆手,三两下不见了身影。


    汉子见状遗憾,却也无奈,转头将客人迎进来,随后让自家婆娘去通报。


    阮柔正巧在后院做绣活,小姑娘一来喊,她绣完最后两圳,匆匆往前。


    待见着人,她惊喜道,“安婶子,你怎么来了?”


    安婶子原先有些拘谨,见到真人安心不少,“这不一个月,我给你送粮食来了。”


    舒坦一个月,早就将阮家那点子粮食忘在脑后的阮柔心虚一瞬,转头扬起笑脸,“真是麻烦安婶子了,我也没什么谢的,不如留下来吃顿饭吧。”


    其实忘记的最大原因还是,她如今压根不吃阮家这些粮食,而是高价买了精粮,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她可不愿亏待了自己,至于那些粗粮,则给了汉子一家三口掺着吃。


    “呃,这怎么成。”安婶子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说来做学徒的嘛,可怎么整座院子只有秀娘一个人,看着还有下人伺候,越想越是怪异,她不由偷觑秀娘的神色。


    却见其像是没有察觉自己的小心思,依旧大方地留人。


    安婶子心一横,索性道,“那就多谢了,婶子沾你的福,也在城里吃一顿。”


    对方表现得这么明显,阮柔哪里看不出来,可她也不解释,彼此心中有数就行,说出来大可不必。


    有客人来,阮柔吩咐,让做了一顿丰盛的饭食,荤素俱全,满满一桌,看得安婶子瞪直了眼,口水险些留下来,这样的大菜,她们过年都未必能吃得上呢。


    “安婶子,愣着做什么,快趁热吃。”阮柔招呼,对方方才提筷。


    菜式虽多,可分量小,刚够两人吃饱,可满是油水的一顿饱饭,足以安婶子宽慰得仰靠在椅背上,舒坦得不行。


    吃过饱饭,安婶子越发惊奇,要说秀娘年纪再大一些,或许她还会怀疑有人看上了她,金屋藏娇,毕竟容貌也算姣好,可如今这状况,怎么想怎么不对。


    “秀娘,你老实跟婶子说,你如今,没被人欺负,也没做什么坏事吧?”


    在朴实的安婶子看来,首要的就是没被人欺负,否则,宁愿回村去过穷苦日子,二来,不能做坏事。


    阮柔轻笑一声,本不准备过多解释,可看着对方担忧的神情,到底心软,拉着她起身,“安婶子若是担心,不如跟我来亲眼看看。”说着就往后院去。


    安婶子疑惑跟上,想起方才拢翠坊小伙计热情的模样,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待亲眼见到那精致的刺绣,一切疑惑都有了解释。


    “秀娘,这真是你绣的。”安婶子隔得老远,不敢靠近,唯恐自己的粗手破坏。


    “嗯,也就是看在这些绣活的份上,拢翠坊掌柜可是帮了我不少忙。”阮柔笑着道,神色轻松,显然不似作伪。


    安婶子信了八成,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定,轻拍胸口,心有余悸,“秀娘,你可吓死婶子了。”


    没问从哪学来的手艺,在阮柔意料之中,面上笑意更盛,她道,“等这幅绣活出手,我应当有钱将这座宅子买下来,届时,安婶子可放心将小闺女送来跟我做个伴。”


    “啊?”安婶子呆愣当场,傻傻问,“秀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噗嗤。”阮柔轻笑,一向看着十分精明强干的安婶子,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呆傻的神情。


    “我是说,”阮柔拖长了音调,“可以将小云妹妹送来,跟我学上几分,将来有个赚钱的谋生,日子怎么说都不会差了去。”


    “真的,”安婶子动心一瞬,转瞬摇头,“这不大好吧,你吃饭的手艺。”


    阮柔摇头表示无所谓,“如今我的绣活,掌柜的都是想办法往县里省城送,小云妹妹还抢不了我的生计。”


    到底是心疼女儿的思想作祟,秀娘这么说,看起来自信满满,安婶子犹疑着答应下来,“那我赶明儿就将她送来,你保管跟其他学徒一样教,该骂骂、该打打。”


    阮柔笑,“哪至于,我好好教就是了,以小云妹妹的聪慧,学会些简单的当不是问题。”


    第293章 安婶子再三道谢后,方才兴高采烈地离开。  阮柔


    安婶子再三道谢后,方才兴高采烈地离开。


    阮柔看向人离开的背影,心绪有些复杂。


    真说起来,其实一开始压根打算让安婶子一家进入自己的生活中,但看到还有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并且在之前没有太多交集的长辈对自己如此关心,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想。


    且说另一边,安婶子回到村中,不动声色,甚至没对外人提一句,只是在家中悄悄说起。


    “真的?”往常总爱絮叨的婆婆,顿时喜笑颜开。


    倒是不大爱说话的男人多问了几句,“秀娘自己还是一个学徒工,怎么就有能耐做主让小云去了?”


    婆婆满口不在意,“你管那么多,反正秀娘有办法,天大的好事,让小云去就是了,等学好了手艺,有你的好日子过。”


    安婶子心想,真关心还是假关心,一眼就能瞧明白,但她不欲多说,还警告了几句,“娘,秀娘也不知在掌柜面前说了多少好话,才能让小云跟着学,你可千万别朝外说。”


    婆婆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娘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


    安婶子默默吐槽,怎么就不是了,平素闲着家里的活不干,最喜欢跟人说长道短,往常她不在意,但耽搁了女儿的前程,那是万万不行的。


    就见当家的男人肃了神色,“娘,你可别不当回事,老阮家可还有好几个女娃,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小云就得收拾包裹回来了。”


    妇人这才一怔,想起难缠的阮家人,慎重些许,嘟囔道,“不说就不说,老阮家自己做事不厚道,就别怪秀娘不把他们放在心上,还是我家小云有运道。”


    见婆婆当真,安婶子这才放心,继续说着,“等这几日我给她收拾些东西,先不对外说,直接将人送去,过阵子别人发现了再说。”


    两人点头,事情定下。


    过了几日,安婶子特意将女儿拘在家中,少在家人面前露面,见没引起太多人的主意,遂悄悄带着女儿去了镇上,熟门熟路来到秀娘所在的宅院。


    “娘,秀娘姐姐就是住在这里吗?”安婶子的女儿小云,如今才六岁,正是懵懂的年纪。


    安婶子柔和看向她,“对,还记得娘先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小女孩乖巧点头,“要听秀娘姐姐的话,好好学手艺,不许闹腾。”


    安婶子摸摸女儿的头,谆谆教导,“你现在年纪小,不懂学会一门手艺是多么重要的事。”


    小云懵懵懂懂,半懂不懂,只是小声保证,“娘,我会听话的,你不要伤心。”


    两人说话间,敲响了门铃。


    熟悉的汉子出来开门,安婶子顿了下,牵着女儿进去。


    阮柔今日难得没有刺绣,前几日刚交了活,得了一大笔钱,她便想着好好休息几日,毕竟眼睛可是很珍贵的。


    故而,听到有人来,她依旧躺在摇椅中悠闲晃荡。


    “秀娘。”安婶子有些惊讶,原本以为秀娘过的是辛苦的绣娘日子,但瞧这模样,跟大户人家不愁银钱的大家小姐也没两样了。


    “安婶子,小云,你们来了。”


    “嗯。”安婶子应着,将疑惑藏在心底。


    “秀娘姐姐。”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样显得十分乖巧。


    “嗳。”阮柔应着,来了客人,她终于慢腾腾从摇椅上起来,想了想,将屋子里的小零嘴取了些,递给小姑娘。


    小云接过,在一旁小口小口吃着,就跟只小仓鼠一样。


    而阮柔则跟安婶子在一旁谈正事,“小云过来,我也不苛待她,吃喝都跟我一起,针线布料这些,我都包了,但她绣出来的东西,也都归我,这些有问题嘛?”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阮柔好心却不想当冤大头,自然要将这些话说在前头。


    安婶子听了连连点头,随后问,“针线的钱我可以出了,这次我带了些来,要是不够下次我再来。”说着递出一个小荷包。


    阮柔笑着推辞,“这就不用了,学徒工都没那么刻薄的。”


    安婶子见她真心不想要,方才收回,其实不止针线,按照上次来的伙食,女儿都是赚的。


    看着女儿瘦瘦黑黑的模样,她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反正在家中,女儿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家中的东西都被婆婆把持着,即便有好东西,也轮不到小云一个孙女,倒不如留在这呢。


    看出秀娘是想感谢自己,安婶子到底没有再勉强。


    随后,两人又说了些,听安婶子说瞒着阮家人,阮柔有些无奈,她如今也只是瞒着,而非完全摆脱阮家。


    “秀娘,你到底怎么想的?”安婶子有些担心,看看四周,她小声道,“若是阮家那边知道,你以后肯定再也轻松不了。”


    同样的问题,她已经想过很多次,其实要真想彻底摆脱阮家人,如今最好的办法是给自己另外换个身份,可碍于原主的想法,她又不能这么做,总不能彻底否决原主的存在。


    谈话无疾而终,这次安婶子依旧留下吃了一顿饭,见到女儿吃得喷香,彻底放心。


    吃罢饭,拒绝了阮柔的挽留,她出门往集市上,准备买点东西回去,好遮掩耳目。


    本来难得的休息日,看着拘谨的小姑娘,阮柔叹了口气,吩咐给人小姑娘安排房间,就在她的隔壁,随后,自然是各睡各的睡午觉。


    半下午,阮柔昏昏沉沉间,突然被一道极轻的力道推了推,她没醒,随后一道同样极轻的嗓音喊道,“秀娘姐姐。”


    阮柔惊醒,见是小姑娘,迷糊着问,“怎么了?”


    “秀娘姐姐,该起来了,娘说中午觉不能睡太久,不然晚上睡不着的。”


    阮柔轻笑,本以为小姑娘害怕来找她,没想到是听娘亲的话,担心她晚上睡不着呢。


    小姑娘乖巧,阮柔不好意思继续睡懒觉,咕噜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那就不睡了,找点事做做吧。”


    小云懵懂看向秀娘姐姐,不大明白。


    阮柔动作却很是利索,将小姑娘带到了隔壁的绣房。


    说是绣房,其实大多数时候,她并不在这儿做绣活,而是趁着天色好在院子里,既能伸展开手脚,也不那么费眼睛,而绣房,最大用处就是存放她数量多种、颜色各异的针线布料,以及做到一半的绣活,免得被弄脏。


    踏入绣房,阮柔还没说什么,一旁矮了一个头的小云就惊呼起来。


    不得不说,受父母疼爱、过得好的孩子与过得不好的,其间差距真的很大,就说原主,虽然家中也穷,可还真没过过什么苦日子,家中有点好吃的,阮父阮母都留给了原主,故而原主比一般村里的孩子长得还要好。


    而小云呢,按理说安婶子家情况可比原主家好上不好,结果小云的状态还不如原主呢,小上两岁,却足足小了一个头,枯瘦枯瘦的,瞧着就是个小可怜。


    “来试试,在家中摸过针线吗?”


    小云见状点点头,她虽然年纪小,却会帮着家里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帮娘亲减轻些负担。


    阮柔挑挑眉,遂带着一个绣篮,将人领到院子里,教了小姑娘劈线,随即回到自己的摇椅上,继续悠哉哉享受午后的清闲。


    而小云则没有辜负期待,认认真真按照秀娘姐姐的教导,将一条线一份为二、而后四、八,直至十六条方才停下。


    一条条线在眼前而过,小云却没有丝毫疲惫,反而越分越兴奋,她想,她喜欢劈线,这种以往在家缝补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光是劈线就练习了好几天,等确认小姑娘练习得差不多,她并未直接让人跟在自己身边先观看。


    是的,休息几日,阮柔又从拢翠坊接了个大活,听说是给县里一位大户人家老夫人的贺礼,光是她的工钱就有五十两,至于胖掌柜从中抽成了多少,光看其笑眯眯的模样,就知道赚得不少。


    但她也不在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如今对生活的要求不高,等完成这一单,她就有钱能将这座宅子买下来了。


    当然,五十两银子不是那么好赚的,工期紧、要求高,半个月的时间,意味着除去吃饭睡觉,几乎没什么休息的余地,更没空带小孩子。


    好在小云性子乖巧,或许是在家中就被拘束狠了,来到阮柔这儿更是安静得不行。


    顾不上太多,阮柔立即忙活开了。


    针线和布料都是胖掌柜那边专门提供的上好珍品,光是拿在手中,她几乎都能想象成品出现时的惊艳。


    一连半个月,阮柔几乎无心他顾,将全副的心神都放在眼前的绣活上,不管白天黑夜皆站在绣架前赶工,看得旁观的小云心惊不已,甚至多次开口劝说。


    只是阮柔也没有办法,她不仅缺钱,还生出一个刚有雏形的想法——那就是办一个真正的绣坊,而这些,都需要钱。


    等绣活终于,阮柔顾不得休息,亲自送到胖掌柜那儿,随即昏睡了个一天一。夜,然后在次日夜晚终于醒来。


    困意是没了,可咕咕叫的肚子在抗议,刚好赶上晚饭,大吃大喝一顿,阮柔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什么事都不想做。


    但很快,她想起了什么,十分激动回房,取出一个小盒子。


    昨日绣活交货后,胖掌柜格外满意,当场结了工钱。


    足足五十两银子,被装在一个木质的小黑盒子中,在烛光的映衬下银光闪闪,璀璨夺目。


    “嘿嘿,值了值了。”阮柔眼中满是小星星,辛苦是辛苦,可宅子这不就能买下来了嘛。


    第294章 阮柔点了点自己的存款,如今一百二十两,将将够买下这座宅


    阮柔点了点自己的存款,如今一百二十两,将将够买下这座宅子,她也不耽误,第二日就去找中人商议。


    望着新鲜出炉的房契,阮柔心情大好,回到家让人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庆祝。


    有了足以安身立命的宅子,再之后她做事反而没那么急了,胖掌柜那边再有活计,她再也不急着接,而是会挑拣些价钱高、没那么累的,于是更多的时间就用在了指点小云刺绣的手艺上。


    或许这孩子天生就该吃这口饭,不管什么绣法多教两次就会,最重要的还是勤奋,有时候晚上还偷偷绣,阮柔逮着好几次后才让人改了这习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阮柔险些就要以为,日子就要这样一直下去了,如果没有阮家找上门来的话。


    或许是一年多的休养让阮家缓了过来,也或许是始终在缺钱的阴影下只能另想办法,歪主意难免打到阮柔这个便宜孙女身上。


    只能说,人的忘性很大,老阮家在利益之下,完全忘记了阮柔头顶的扫把星名号,竟直接找上门来,不知是否提前蹲点,一找就直接找对了地方。


    后院,正在做绣活的阮柔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争吵声,不禁好奇。


    “让开,我们来找孙女的,你不让进,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就是,都多久没见着人了,再不让进去,我们可就去报官了!”


    “等等,我得先去通报一声。”熟悉的汉子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焦和无奈。


    阮柔几乎都能想象得到那副场景,因为任何人对上老阮家,都如同秀才遇上兵。


    索性不叫人为难,阮柔起身,吩咐小云好好练习,随后慢慢走过来。


    “爷奶,大伯大伯娘,你们怎么来了?”阮柔装作惊讶的模样惊呼。


    阮老头回答,“你这孩子,都多久没回去了,我们来看看你。”


    “哦,原来是来看人的啊,这动静,我还以为要债呢。”阮柔示意下,雇佣一家三口中的婆娘站出来,嘲讽之意明显。


    阮老头原本想好的说辞,愣是被这一下给打乱,他愣了会儿,重新组织起语言,“秀娘,别听外人瞎说,我们好不容易来镇上一趟,看你过得怎么样,顺便带你回去一趟,天天在这学绣活,好歹回去休息几天。”


    “爷,绣坊里哪里有的歇息,我就不回去了。”阮柔暂时没暴露自己的想法,故而还只是遮掩着。


    一旁的阮婆子却急了,“你这孩子,让你跟我们回去,听话就是了。”


    阮柔依旧摇头。


    阮老头和阮婆子对视一眼,这情况也在两人猜测之中,毕竟过习惯了好日子,哪有那么容易回村,但没关系,他们是长辈,占着天然的优势,一个十岁的孩子,就是再不想回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温言好语的阮老头立即变了腔调,“秀娘,你爹娘在天之灵看着呢,可要好好听话,老大老大家的,把孩子带回去吧。”


    说着,阮老大上前,看着竟是要直接将人虏回去的架势。


    阮柔被唬了一跳,好在那高大汉子也不是吃闲饭的,原先不过看在对方是主子家人的份上留手一二,如今要伤到主子,当即出手,将阮老大两人隔绝在外。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竟就要抢人了!”随即一声厉喝,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阮老大直接被吓住,不敢动弹,不是他手头没力气,而是打架这活,他还真没干过,脑子里全是自己若被打了怎么办的糟糕想法,自然下不去手。


    阮老头没好气瞥了眼不争气的儿子,面上重新挂上笑容,“秀娘啊,你在镇上无亲无故的,多难受啊,跟我们回去吧,我们都很想你。”


    这下,连阮柔都没控制住心虚,直接甩了一个白眼,这些人是把她当三岁小孩哄骗吗。


    “爷奶,我在这儿挺好的,东家很厚道,没有亏待我,你们就放心吧,逢年过节,我都会给爹娘烧纸,他们若看见了,定然替我高兴的。”


    阮婆子一听就不高兴,碍眼的可不止眼前的便宜孙女,还有那早死的三儿媳夫妇。


    “秀娘,真不回去?”见软和话不见效,阮老头开始威胁,“你可别忘了,你在乡下还有处宅子、两亩地,难道这些都不要了?”


    阮柔挑眉,“当初村长不是说好,你们给粮食把我养大,田地就都归你们嘛,且还有几年呢吧。”


    阮老头一噎,又不敢说村长的话不作数,气得够呛。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阮老头和阮婆子无奈退下,一副对上不孝子孙的愁眉苦脸样,得亏周围没有太多人,不然定要招致许多流言蜚语。


    之后,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阮大伯娘上前。


    她惯常长着一副好人相,瞧着就不像是能做坏事的,然而,阮柔却知道,阮家很多幺蛾子,都是对方借着阮老头阮婆子的口生事,故而并没放松警惕。


    却没料到,人一句话没说,眼泪先调了下来,“秀娘,不是我们难为你,而是家里实在艰难。”然后,便只光顾着哭,好不可怜。


    阮柔没有询问的心思,问着鼻边的茱萸味,就那么静静看着对方垂泪。


    到底阮大伯娘先撑不下去,拿帕子拭去泪水,抽抽噎噎着道,“秀娘,先前你爷奶带你出去玩耍,以致家中招贼的事情你也知道,一年多,家里还没缓过来,你大哥的年纪又到了,实在等不下去,还请你出手帮上一帮。”


    阮柔纳闷,“大伯娘,若我有能力,定然二话不说,可我自己还在绣坊做学徒,压根没银钱啊。”


    “谁说的,你有一门好手艺,还怕挣不着银子。”阮大伯娘十分笃定道。


    阮柔顿时猜了个七七八八,估摸不知从哪里知晓她如今的绣活很不错,估摸能挣钱,这才起了小心思,倒也好打发。


    “可是大伯娘,绣坊让我来的那天,就签了个契约,说是要待足十年,才能离开呢,否则,可要赔上一大笔银钱。”


    “啊,还有这出?”阮大伯娘显然没料到这一出,惊到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模样。


    “就是这样。”阮柔再次肯定点头。


    另一旁的汉子好似终于看明白眼前一幕,连忙道,“就是,不然你们以为绣坊是做慈善的不成,教会手艺人就跑了,那我们东家还做什么生意。”


    “你们这是什么道理,又没卖身,还能不让人回家了?”阮老头到底年纪大,懂得稍微多些,当即指出不对劲。


    “什么道理不道理的,我们教了手艺,这些绣娘们就得给绣坊挣钱。”


    明显求情和讲道理都不成,阮大伯娘犹疑看向公婆,征询他们的意见。


    阮老头眼珠子一转,又改了主意,他媚笑着朝汉子道,“小哥,你看,我们其实没恶意,就是想把孙女带回去一家团聚,你们这般是不是不大好啊。”


    “哼,当我耳朵聋了,旁人可以回去,但你们方才可是说了,将人带回去做绣活,我还真就不让人走了。”


    弄巧成拙,阮老头只觉头疼不已,继续好声好气说了几句,依旧不见人松口,不禁恼火。


    “私自扣留人,小心我去县衙告你们。”


    说起县衙,汉子就更不怕了,俗话道“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有钱的是谁显而易见。


    “那就去,看官老爷判谁有理。”


    见人有恃无恐,阮老头先怂了,都说官商勾结,自己一个平民百姓怎么斗得过。


    事实也的确如此,不提旁的,阮柔甚至帮着县衙夫人绣过几幅价值不菲的贺礼,光是看在以后的刺绣面上,都会偏帮一把的。


    好话歹话说尽,人就是不上当,抢也抢不回去,阮婆子顿时急了,“秀娘,你自己说,想不想回去?”


    在场所有人目光注视下,只见阮柔缓缓摇头,“奶,我不想回去。村子里人人都说我是扫把星,可我来镇上,压根没人这么说,我不想继续当个扫把星了。”


    一句话,阮婆子再多的糊弄话都出不了口,无他,只因为她坚信,对方就是扫把星转世,会给自家带来厄运,至于为什么还要将人带回去,第一个是自家的女孩总不便宜了外人,二来,做绣活多少能挣几个钱,也是一个进项,大不了将人关在屋子里就是了。


    当年路过高人的一句批语,她直接将三儿子一家赶出家门,时至今日,老三两口子早早逝去,未尝没有其中原因,让她承认自己做错了,简直比让其去死还难。


    所以,阮婆子只僵着一张脸,阴气森森看向对面的小崽子,而阮柔也毫不害怕地回视。


    “好了,若要将人带回去,也不是没有办法。”汉子这时突然开口。


    阮大伯娘立即问,“什么办法?”


    “自然是交银子,总不能白学了手艺去,这样吧,你们一次给五十两银子,人现在就可以领回去了。”


    汉子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阮家一众人目瞪口呆,“什么,五十两!”


    “对啊,你看人身上的衣裳,还有平素吃的饭食,住这么大的院子,五十两,已经便宜了你们,更何况人回去后,还能源源不断地挣银子。”


    语带诱。惑,然而阮家人却只顾摇头,恨不得拔腿就跑。


    五十两,即便放在阮家没出事之前,那也是一笔惊人的数字,一个不值钱的倒霉丫头,五两都不值,何况五十两,就算对方做绣活能挣钱,可又能挣多少呢,明摆的亏本买卖,他们可不做。


    第295章 “反正就这个价,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汉子似无可无不可……


    “反正就这个价,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汉子似无可无不可地道。


    阮婆子看向阮老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商量的,因为掏空整个阮家都没这多银子。


    但就这么放弃,似乎不甘心。


    就在迟疑间,就见那粗壮的汉子直接开口赶人,“去去去,什么时候有银子了,什么时候来接人,再不走我可喊人来了。”


    听说还要喊人,糊得一众阮家人慌忙奔逃,就跟后面有狗撵似的。


    等人走远,汉子不安地看向阮柔,小声道,“主子。”


    “嗯,做的不错,下次若是再来,还是这套说辞就行。”


    “是。”得了表扬的汉子昂首挺胸,丝毫没有追究其中原因的心思。


    大门重新关上,小院重归平静。


    而阮柔则皱眉,思考着后续的处理方式。


    最简单的其实就是正面刚,身份上的劣势在很多东西面前一文不值,但这一切都得等,等她的年纪足以证明自己的想法,等她成长到足够强大。


    再之后,阮柔一改往日的咸鱼状态,开始有意接取达官显贵的单子。


    她的手艺好是出了名的,自然不缺单子,尤其最近眼看着勤奋起来,作为中间人的胖掌柜简直乐得眉开眼笑,对待阮柔更是如对待财神爷般,和蔼得不得了。


    要说阮家人却只是暂时放弃,几乎每隔几个月来镇上总要闹腾一番,搞得周围人都知道,下面水洼村有一个人将无父无母的孙女送进绣坊做学徒工,转头学会了手艺就要将人接回去赚钱。


    对此,人们天然站成了两派,一派认为人家既然教了手艺,理当给人家做活,没有翻脸不认人的道理,再不济把学手艺的学费付了也行。


    另一派则认为绣坊不讲道理,只是来学手艺,虽然没交学费,可也不能不让人回家。


    总之两派都觉自己的想法有理,每次阮家人彼此就要争论一番。


    好在这些都影响不到阮柔本人,她深居简出,将自己在街坊中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同样让阮家人次次都只能空手而归。


    ————-


    时间飞逝,一眨眼过去几年,阮柔也从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成长为十五岁的二八少年。


    而她的成长同样是巨大的,首先是金钱上的,如今的她可再也不是五十两就能乐开花了,往往一件大的刺绣作用就得几百乃至上千两,胖掌柜牵的线甚至有京都的贵人,远非当初的小打小闹可比。


    此外,如今也不止她一个人在单打独斗了,原先口头上用作遮掩的绣坊,早在前几年就真正实现,如今名下足足有二十多名秀娘,其中又以安婶子家的小云为首,帮忙管着绣坊的事,一点点发展壮大,如今在省城都小有名声。


    而更重要的则是,阮柔终于得以名正言顺地摆脱了阮家人,不是别的,而是她走关系成了县令夫人的干女儿,如此她的一切由县令夫人做主,日常住在镇上,阮家人大话都不敢吭一声。


    当然,阮家人依旧锲而不舍地上门来打秋风,几年过去,阮家的生活依旧处于贫困中。


    本来那些田地足够一家人吃喝不愁,甚至有所存余,但家中的男丁陆续长大,娶妻生子,人口确实昌盛,但阮老头阮婆子一直压着不分家,一个锅里吃饭,谁都不愿意多干,结果反而是越来越穷,生生成了水洼村的一个笑话。


    而阮柔这里,心情好了,给两匹布料、一些吃食,至于银钱则从来不给,若心情不好,则谁来都不理会,久而久之,阮家人再傻都学会了讨她开心,轻易不敢得罪。


    因此,近些年来,阮柔不仅没什么烦心事,反而能时常看看阮家人的乐子。


    在阮柔看不见的地方,阮家人的矛盾同样与日俱增。


    一是三房人的不平,大房坚定认为二房、四房占了自家的便宜,二房人口少、恨不得分家单过,只觉得自家被大房拖累了,至于四房,占着阮婆子的偏爱,平素干得少吃得多,是对现状最满意的。


    长辈们面和心不和,下面的小辈没那么多顾忌,甚至经常闹到明面上来,搅和得整个家中时常血雨腥风,阮婆子教训也不好使,下面的小辈还埋怨她呢,明明三房的妹子那么厉害,不知靠着一手绣活赚了多少银钱,偏两个老的硬是把人当做扫把星赶了出去,如今一家子只能偶尔占点小便宜。


    彼此心有埋怨,心不朝一块使,日子自然过不好。


    不过这些就跟阮柔没关系了,总归她过得越好,阮家人就越后悔,这就够了。


    又是一年新年到,阮家那边再次来人,请她回去过年。


    其实往年阮柔都不回去,不过今年听安婶子说村子里的房子多年不住人,状况不大好,她便掏钱修缮了一番,便想着回去看看,顺便给阮父阮母上一炷香,或许年后,她就要搬到县里去了,镇上到底太小,为了绣坊的发展,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回去她也没有空着手,反而包袱款款,装了足足一牛车的各色礼品,从进入村口的那一刻起,便开始给所有看见的人发糖,然后给阮家族人送上新年贺礼,其中还包括村长及各位族老家,等到最后来到老阮家时,牛车上的东西只剩下角落一点点。


    方才收到消息的阮家人跟着在村里兜了个大圈子,此时脸都黑了,还不好埋怨,都是同村同族的人,但凡多说两句抱怨的,以后在村子就不用做人了。


    “秀娘啊,你说你回来就好了,这些小事让我们来就行,何必自己辛苦呢。”


    已经上了岁数的阮大伯娘早已抱上孙子,不用再如小媳妇时忙活家中各项琐事,她整个身形都圆胖了一圈,瞧着越发和蔼可亲。


    阮柔似笑非笑瞥过来一眼,没说破她的小心思,“都是我的长辈,辛苦也是应该的。”


    阮大伯娘一噎,却没放弃,继续凑在周围,一会说着家中银钱不凑手,一会让她抱抱几个侄子侄女,一副联络感情想要重归于好的模样。


    阮老头同样一脸慈爱,就连一直刻薄相的阮婆子,或许因为上了年纪,看起来都没那么尖酸了。


    可人心总不会变,面对眼前一副其乐融融阖家团圆的景象,阮柔丝毫不为所动,面上带笑,嘴上丝毫不松口。


    一顿饭过去,阮婆子偷觑一眼她的神色,想起一直惦记的心事,到底问出了口,“秀娘啊,如今你也不小了,对婚事可有打算。”


    “没,等干娘安排。”阮柔轻飘飘堵了回去。


    阮大伯娘也跟着劝,“秀娘,县令夫人是位高权重,可到底不是自家人,未必会真心待你,伯娘还是得劝你一句,多为自己打算,否则等年纪大了,就不好说人家了。”


    阮柔扫视一眼桌边,见人人目露期待,十分冷酷无情地拒绝,“是吗,那我去见干娘可要问一句。”


    “呵呵,这就不必了,咱们自家说几句话,哪能劳烦县令夫人费神。”阮大伯娘讪讪,明摆着说人坏话,要是传到对方耳中,不会把自己逮进大牢里吧。


    “好了,秀娘如今有能耐了,哪里看得上村子里的小伙。”阮老头见势不好,连忙打断话题,转而开始第二道方案。


    “秀娘,你的婚事有县令夫人照看,我倒不担心,但有一件事,我考虑了很久,你也帮我想想。”


    阮柔侧耳听着,想看阮家还能想出什么歪招。


    “你爹娘去前,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连个正经儿孙都没有,逢年过节没有人烧香,我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啊。”


    阮柔几乎顺时明白对方的打算,过继一词浮在脑海中。


    阮婆子接过话头,硬邦邦道,“刚好今年老四家的生了个小娃,还没满周岁,我们想着,过到你爹娘名下,好歹留个后,他们在泉下也能宽慰了。”


    阮四家的怀里正抱着那小娃娃,还不怎么会说话的年纪,养得白白胖胖,确实很可爱,可惜,不是自家的孩子,阮柔怎么去瞧都生不出几分欢喜。


    只听她炫耀般举起怀中的孩子,“秀娘,这以后可就是你弟弟了,等他长大了,一定会为你这个姐姐撑腰。”


    阮柔本来静静听着,这会儿却忍不住笑了,她眼瞅着可以嫁人的年纪,炫耀一个奶娃娃来撑腰,简直是既要人出钱、又要人感恩,天底下都没这么便宜的好事了。


    “过继,也行啊,正好我爹娘名下还有两亩地,谁要过继了,就把那两亩地过到他名下吧。”她笑眯眯道,看着完全不抗拒的样子。


    此言一出,一圈阮家人都惊讶了,四房高兴不已,另外两房却是顿时抬头抗议。


    两亩地原先是说给阮家,那自然是三房都有份,可眼下又要划给四房,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阮老头瞧见,同样不满,过继个孩子,不知能多占多少便宜,结果这几个就盯着那两亩地,实在没出息。


    可惜,没等他开口,阮柔紧接着道,“对了,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说,等年后,我大概就要跟着绣坊去县里了。”


    “啊?”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阮老头脑海中已经飞快思索起来,人去了县里,可就没有镇上那么容易见到,打秋风的好事估计没了,就算过继,恐怕都占不到什么便宜,如此,过不过继还有什么意义。


    思考许久的主意,一一被否决,强制压制着情绪的阮婆子彻底按捺不住,“人家这是富贵了,就瞧不上我们一家穷兮兮,何必巴结呢。”


    “好了,少说话。”阮老头呵斥两句,刚要说几句好话。


    阮柔却倏然站起,“好了,今日多谢款待,大过年的,既然奶不高兴看见我,我就先走了。”说着转身就走。


    等人离开,阮家人才反应过来,皆面面相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第296章 整个新年,阮柔拢共在水洼村待了五天,期间,将族里长辈拜……


    整个新年,阮柔拢共在水洼村待了五天,期间,将族里长辈拜访了个遍,当然,礼物和红包也没少送。


    至于目的,彼此心知肚明——在阮家作妖的时候压住这一家子,以免给阮柔生事,接了礼,自然要做事。


    当年的老村长早已退下,如今当家的是老阮村长的大儿子,人都称一声小阮村长。


    比起其父亲,小阮村长为人明显更为圆滑,譬如若还是老村长,可能还会打圆场试图说和,但小阮村长明显非常识时务,在她答应帮忙给村中妇人的绣活牵桥搭线后,就非常痛快地答应了阮柔的要求,毕竟他家中也还有三个会做绣活的女人。


    不管出于何种心理,但总归结果朝着好的方向,阮柔对此十分满意。


    五天时间一过,不再理会阮家人的各种言语,直接收拾离开,而宅子则托付给了安婶子一家照顾。


    可以说,最后阮柔是顶着阮家人的咒骂走的,本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做了几天戏,见还是不成索性破罐子破摔,还甩了不少威胁,诸如什么去衙门告她不孝的,去绣坊哭诉找她麻烦的,阮柔通通没理会。


    天底下还没见过要一天没正经养过的孙女来孝顺的,按当下的子孙养老观念,就是阮大伯那一辈男丁全死光了也轮不到她一个孙女,故而对此她压根不担心,至于绣坊那儿,胖掌柜自会帮她周全,不过就是周全不了,问题也不大了。


    回去的路上,甚至想起阮家人的气急败坏,阮柔的心情都是美滋滋的,阮家人过得不好,她的任务可就稳了。


    不过,很快,阮柔就没有心思顾虑阮家人了,因为她忙于搬到县里。


    由此她的小作坊也可以升级成大作坊,不过,原先的一些老人都是家在县里或者下面村里的,其中有三分之二表示不想离开,其实这一批绣娘的手艺还没学到能完全出师的程度,但阮柔没强求,索性放了人。


    至于剩下来的三分之一,则态度很坚决地表示愿意跟阮柔一起走,其中,安婶子家的小云赫然在其中。


    对此,她欣然接受,并打算将她们真正培养出来,最好以后能带学徒,再不济教授一些新的绣法,以后就真的一辈子不愁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扩大自己的绣坊、以及赚更多的钱财,而这些都需要人。


    搬家的那一日,正是正月初十,她计划上元节绣坊先开一天,图个好彩头,后面再慢慢收拾。


    安婶子不放心女儿,带着一堆行李来送,至于其她绣娘,阮柔对她们的情况了解一点儿,大多数愿意送女儿来都只是为了让她们学一门赚钱的手艺将来好贴补家用,对女儿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故而基本没有家人来送。


    “好了,走吧。”阮柔坐在牛车上,眼见上下都已经收拾好,只留下两个人看守宅子,其她人都跟着一起走,浩浩荡荡,足足五辆马车,吸引十足人的目光。


    走出城外,阮柔眼尖,突然瞧见不远处亭台中胖掌柜的身影。


    待牛车走到近前,她下了牛车,笑道:“掌柜的,怎么亲自来送了?”


    “你这一走,可是把拢翠坊的生意带走了大半。”胖掌柜半是哀怨半是欣喜。


    “掌柜的,真是对不住,这些年多谢掌柜的照拂。但我手底下这么多人也得吃饭,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阮柔还是很感激胖掌柜的,不说别的,光说她几年前尚且年幼,若是个黑心的指不定想着歪主意圈着人给其赚钱,但胖掌柜没有,而今更是放自己离开。


    “唉,是我庙小容不下大佛。”胖掌柜有些惆怅,但还是尽力扬起一个笑脸,“秀娘,以后若我这边有做不了的绣活,恐怕还是得麻烦你。”


    “那是自然,掌柜有事尽管吩咐。”绣活不比其他,一分价格一分货,越贵的要求就越高,不是一个小镇上的普通绣娘能做到的,而胖掌柜这些年帮她牵线认识了不少有需求的,不说两人多年间的情分,光是看在钱的份上,阮柔也不可能把钱往外推。


    两人又寒暄几句,见天光大亮,胖掌柜拱手,“时辰不早,我就不耽误了,一路山高水远,路上小心,到了地方报个信。”


    阮柔同样拱手,随后,整个车队再次启程。


    经过镇外的辞别,之后便是直通县城的大道,是正经的官道,正经办了通信证,交了钱,便可以正常走,事实上,除却正经的商户和官方,一般百姓很少走官路,阮柔坐于车上隐约能看见官道两旁挑着担子的百姓和行脚商贩


    约莫一个时辰,远远见到城门,阮柔便知到了。


    县城虽是小城,却有一个正经的名字——同方城,阮柔先前谈生意来过两三次,不过还没正经逛过。


    不过这会儿也没闲逛的时间,早前阮柔就找众人添置了一处三进的宅院,足够十几人居住,还能安置一所小绣房,后院更是宽敞。


    当然,院子造价不菲,想当初镇上的宅子才不到百两,如今换了个地方,就花了她足足三百多两,好在近些年赚的钱不少,并不为银钱发愁。


    当然,这与阮柔买的宅院位置也有很大关系,因着一群绣娘都是女子,又能赚钱,虽说买了下人中有男丁能做守卫,可到底要防范一二,花钱买个安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初来乍到,可因为背靠县衙,环境清幽,周围住的都是有几分身家的,一群绣娘们来到陌生地方的担忧散去七分,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憧憬和对未来的展望。


    当天晚上,安置好所有人,厨下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全当接风宴。


    第二天,其他人还能休息两天,熟悉一下周围环境,阮柔则提着礼物,准备去县衙拜访。


    早前她初做绣活是就接过县令夫人的单子,后来更是拜了县令夫人做干娘,那之后,县令夫人需要上好的绣品送礼,她也尽量配合,几年经营,双方关系很是融洽,自然要上门拜访。


    只是,她来的不巧,到的时候整个县衙后院戒备十分森严,似有什么重要人物来访。


    县令夫人依旧抽空接见她,为不能留人抱歉,“府上还有贵客,不便招待,等闲了我再下请帖,后院的梅花开得正好呢。”


    阮柔还能说什么,身份不如人,只得笑着道谢,送上礼物,随后起身告辞。


    恰在此时,外面忽然有下人来报,对着县令夫人侧耳小声交谈,阮柔人已经走到门口,压根听不到在说什么。


    第297章 县令夫人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后还是依从那位贵人的要求……


    县令夫人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后还是依从那位贵人的要求,开口留人。


    “秀娘,你且慢,那位贵客传话,不好耽误了我们留客,那咱们就继续聊会儿吧。”


    呃,阮柔脚步一顿,该聊的方才聊完都收尾了,如今还能聊什么,但县令夫人都说所谓贵人,她自然也不好得罪,只得调转脚步回头。


    回到原先的座位,阮柔忍不住好奇问,“夫人,那位贵客究竟是?”


    “秀娘,你也知道,我其实是省城富商孙家的庶女,后来嫁给了老爷,跟着他一路考中进士,授官同方城县令,这才安定下俩。”


    阮柔点头,相处久了,这些总知道一二,而这也是孙夫人并没有看低自己的一大原因,阮柔在


    县令夫人想到那位贵客的奇怪行为,思虑再三没有隐瞒,而是透露了几分,“那位便是来自省城,是知府家的公子,家中琐事烦心,便想着来小地方散散心,这不,我爹来消息,特意让商队送来的。”


    阮柔惊讶,原来是顶头上司知府家的公子,难怪县令夫人如此谨慎。


    清楚了身份,她就不再多问,寒暄几句,眼见到了午膳的时间,她再次告辞。


    结果出乎意料,再次被留下,阮柔这下是真不解了,她将疑惑的视线投向对方。


    县令夫人不自在地整整衣摆,她自然知道不恰当,可知府家公子这么说,她抑或老爷都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依言将人留下。


    “秀娘,就当帮我一个忙,等送走贵人,我定会备上一份厚礼,亲自让人送你回去。”


    “孙夫人,您总得给个明白,到底是为何,我虽然只身在县城,却也不是没有亲族。”阮柔声音微冷,称呼上更是万分生疏,眼下局势,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方面,甚至极有可能,县令一家将自己卖给了那位知府家的少爷。


    “秀娘,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孙夫人面对一向对自己恭敬的干女儿,第一次低下头颅态度依旧温和。


    “可那位少爷呢?”阮柔问。


    “呃。”孙夫人迟疑,半晌给不出答案。


    但很快,时间没给她们继续犹豫对峙的机会,就又有下人来请。


    “夫人,阮小姐,午膳已经备好,还请移步。”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争吵,一前一后跟着下人往前厅去。


    好在,出于男女大防,宽敞的前厅被一道屏风隔成两半,她只能透过屏风看见隔壁桌上有三道身影,其中两人为县令夫子,另一人应当是知府家公子。


    孙夫人见状也微松口气,坦然坐下来,招呼人用膳。


    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阮柔只略用了些,就放下筷子,等待其他人用膳结束。


    不一会,孙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秀娘,跟我去隔壁看看,问候一下贵人吧。”


    阮柔脸瞬间皱成一张苦瓜脸,认命跟上,只是低声道,“等会我就直接走了。”


    “好好好。”孙夫人满口应着,心下也觉不安,她不是抢夺良家女子的人,更做不出那样的事,还是趁早将人送走,省得生出麻烦来。


    ————-


    一切的猜测在阮柔跨过那道屏风,真正见到对方时,戛然而止。


    “宋公子。”阮柔正经行了一礼,方才那点子不忿全然消失,只余满心的高兴。


    孙夫人没有察觉,也跟着道了一句“宋公子”,就要拉着阮柔下去。


    然而,这次不愿意离开的变成了阮柔,她看看那位宋公子,再看看孙夫人,跟着人重新回到了隔壁座位。


    “秀娘,你这是?”孙夫人不解,方才那般着急离开的人,此时悠哉看着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别不是,“秀娘,你看上宋公子了?”她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对面的人听见。


    “唔,也算吧,”阮柔顿了顿,戏谑道,“准确点说,应该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啊?”孙夫人的表情彻底懵了,一见钟情她能理解,毕竟那位宋公子着实一位翩翩佳公子,身世不俗,本人也长得俊俏非凡,很容易勾起同年龄姑娘的好感,但这两情相悦,又从何而来。


    不知怎的,或许是对方虽然年纪小却一直很靠谱,她没太怀疑,转而思考起了另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知府家公子散心,自家能接待本是荣幸至极,可若对方看上了一位身世地位的女子,还不知知府夫人该如何震怒呢。


    自古以来,男女婚嫁讲究个门当户对,是,秀娘确实很优秀,可她只是一个无家世背景的农家女,如今说白了不过一个高级点的绣娘,怎么能高攀上知府家的公子。


    想到知府届时的反应,孙夫人吓得混身直冒虚汗,恨不得立刻将两人隔开,直后悔先前没硬气点直接将人送走,才惹出这等事来。


    “唉。”心内重重叹了口气,孙夫人估计女孩的自尊心,没直接说出口,却是直接开口送人。


    “秀娘,府上事多,我这边就不多留了。”


    赶客的意味明显,阮柔也没扒拉着不放,反正都在一个地方,想要见面方法多的是,真正离开的那一刻,她明显见到孙夫人呼吸一轻。


    轻笑一声,阮柔回到家中,却没什么心思打理绣坊的琐碎,只将事情交代给小云照看。


    年节的欢快气氛中,很快迎来了上元节。


    正月十五,元宵夜,阮柔所在的绣坊正门正好开在街道一侧,左边是一家杂货铺,如今摆放着花样各异的灯笼,耀眼夺目,右边则是一家糖铺,隔着一道墙都能闻到那香甜的气息,惹得一群总角孩童在门前徘徊不舍得离去。


    而阮柔的绣坊,摆出来最多的是各色荷包手帕,上绣鸳鸯、莲花等,粉红嫩黄,瞧着就喜庆,颇具节日气氛。


    “很好,今日辛苦一天,明日咱们就正式开业了。”


    “好嘞。”一群人应和着,很是兴奋,没想到她们真能在县城开一家绣坊,就要开门做生意,真是既激动又忐忑。


    “噼里啪啦。”随着一串鞭炮声响起,玲珑绣坊正式开张。


    第298章 上元节灯会,整条街都都挂满了各式花灯,灯火阑珊,就连阮……


    上元节灯会,整条街都都挂满了各式花灯,灯火阑珊,就连阮柔这家新开的绣坊都招揽了不少客人,上门者络绎不绝,小云带着几个伙计热情介绍店内的荷包手帕。


    阮柔坐在柜台后,敲着算盘,美滋滋算着今日的收入,畅享美好未来。


    “叮铃铃。”又有客人上门,她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呆愣住。


    “是你?”半晌,她开口招呼。


    “嗯,是我。”男子此刻身边只他一人,没有下人跟随,所以能没有顾忌袒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他目光扫视一眼面积不大的铺子,以及其上琳琅满目的绣活,浅浅露出一个微笑,“你总是能把自己的日子经营得很好。”


    “那是当然。”阮柔骄傲应着,人活一世,让别人不舒坦那都是顺带的,自己活得顺心才最重要。


    就如这个世界,阮家人是可恶,可拿走他们的存银,再看他们慢慢挣扎、互生怨怼,既不影响自己的生活,也能完成原主的心愿,岂不一举两得。


    男子便也跟着笑了,他自己从一旁摸出一个小凳子,就势坐在柜台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阮柔说了些自己近几年的情况,其实也没太大必要,估计对方都是调查清楚才会过来,但亲耳听见总是不一样的。


    果然,男子默默听完,眼中不时闪过思索之色,不一会,轮到他。


    “我叫宋邻溪,家世你应当也知道,父亲如今任知府,出自京都世家宋家支脉,唔,不过不用太理会,如今联系不大,母亲是京都柴家庶女,我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庶子,三个庶出姐妹”


    如同报菜名般,宋邻溪将自己的家世、处境以及如何找到这里的经过一一道来,阮柔听得同样认真,原来对方就是看到她的绣活觉得熟悉才一点点找过来的。


    两人的每次相逢,于阮柔而言都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不需要太过兴奋、也没有什么伤心黯淡,这个上元节,就在铺子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直到月上中天,街道上熙攘的人群渐渐散去,店铺也要关门了。


    阮柔让其他伙计先走,自己关了门,跟宋邻溪慢慢走在后面。


    时光流淌,宋邻溪在同方城足足待了三个月,方才离开,走之前,他跟阮柔允诺,“等我一年,一年后我来提亲。”


    阮柔望着人离开的背影,无可无不可,按对方的说法,他如今才只是举人,等到明年春闱,一朝得中,他在家中话语权加大,就有了决定自己婚姻的权利。


    一年时间,阮柔可以等,却不意味着会失去自己的生活和目标。


    绣坊依旧如常开张,生意兴隆,而水洼村那边,阮柔也能时不时收到些消息。


    譬如,有小阮村长的压制,阮家几次想上县城找自己讨好处,都被拦下来,整个阮家几乎都被困在了村中,连想要上镇上打散工都不愿意放人,其他阮家族人帮忙暗戳戳盯着人,保证阮家不闹幺蛾子。


    当然,阮柔没让他们白忙活,村里对自己友好人家的绣活,只要质量过得去,她都收下,再转卖出去,省去阮家族人不少麻烦。


    一日两日阮家尚且不甘挣扎,但一年过去,阮家终于彻底认清了现实,然而矛盾依旧存在,甚至愈演愈烈。


    阮婆子首当其冲,作为与阮柔交恶的主要原因,被所有小辈埋怨上。


    “分家!”又是一年年关,眼见阮柔没有回来的意思,阮家诸人终于忍不住了。


    也不怪她们太过气愤,明明大好佳节,旁人家都大鱼大肉,唯独老阮家依旧穷兮兮,桌上可怜巴巴的两道肉菜,还得供应一大家子,惹得本就心内不爽的阮家人更为生气。


    阮婆子脾性不改,听见后一个眼刀横过去,“你说什么?”


    说话的是大房的孙媳,刚生了她重孙,堪称阮家的大功臣,但这依旧不妨碍阮婆子暴怒,“你说什么。”


    孙媳李氏还是略微有些怕阮婆子的,怒气下头,她讪讪笑着,“奶,不是我们不孝顺,实在是这日子太难过了,就是我能忍,也不能苦了阮家的重孙啊。”


    一旁,阮二伯娘不屑撇嘴,说自己儿子就说,扯什么阮家重孙,又不是自家的,当谁稀罕呢。


    但架不住阮婆子稀罕啊,忙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子孙后代嘛,想到这里,阮婆子按捺住火气,“那跟分家有什么关系。”


    李氏小心翼翼觑着她的神色,道,“秀娘妹子不是出息了嘛,她如今一个人在县城,身边无依无伴的,若是分家后,我们去关心一二,指不定就能重归旧好呢。”


    这样的提议,在阮家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以往阮婆子无不是严词拒绝,但如今,看着在场所有人眼巴巴的渴望眼神,阮婆子噎了一下,到底叹口气,再次老生常谈,“那妮子的性子你们不知道,我却看得明白,当年得罪她狠了,现在怕是你们凑上去也讨不了好。”


    不得不说,阮婆子还是了解阮柔的,然而其他人却明显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或许是相信但依旧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对阮婆子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罢罢罢,索性我们也老了,管不了你们,既然要分家,那就分了吧。”阮老头见阻止不了,再次出来说好话,得到子孙们感激的眼神。


    但很快,问题再次出现。


    阮老头和阮婆子的年纪已经不小,按常理,长房养老,也即是阮大伯一房负责养老,二房和四房分出去成一小家,眼下情况不同,且不提阮大伯娘愿不愿意,李氏首先就不愿意。


    她嘟囔着道,“爹娘,要不把我们也分出去吧,否则跟不分有什么区别。”


    这话一下子阮老头阮婆子还没反应,先把阮大伯娘惹怒了,“你个不孝的东西,上面长辈还在呢,就想着分家了,谁给你的胆子,我倒是要问问亲家,是怎么养出的女儿。”


    四下寂静,所有人都沉默了,不一会,阮大伯娘也意识到不对,因为以往支持分家的人中也有她一份。


    但这不重要,阮婆子嗤笑,冷呵一声,心知这些人的心都野了,懒得计较。


    “都分了也行,只是我和老头子年纪都大了,为家里操劳一辈子,没得到老反而没人孝敬。”这便是赤。裸裸指责他们不孝,阮家三个儿子儿媳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罪名,连忙告罪讨饶。


    阮婆子得意一笑,时下讲究孝顺,她靠这一句话就足以拿捏住一群人。


    第299章 最后,这个家到底还是分了,只是每个人都不大痛快。  阮……


    最后,这个家到底还是分了,只是每个人都不大痛快。


    阮婆子被一向疼爱的子孙背刺,浑身不舒坦,愣是狮子大张口,问三房要了不菲的养老钱。


    原以为能分得大笔财产的大房,因着李氏两句话,彻底惹恼阮婆子,丁点好处没占到,偏还是养家压力最大的,一家子挤攘在一起互相埋怨,形态丑陋。


    而二房四房,意料之中没占到便宜,也没吃到亏,心想着以后一定要多来老房孝敬讨好处才是。


    然而,这些都不过美好的畅想,事实上,在没了阮老头和阮婆子的精心谋划,三房的日子每况愈下,甚至还不如未分家前,那时起码还能一大家子互相帮衬,没那么累。


    至于想象中的,分家后撇清干系,进城找阮柔打秋风,在小阮村长征询过她的意思后,仍旧断然拒绝。


    折腾一处,什么都没捞着的阮家人彻底傻眼。


    另一厢,稳坐钓鱼台的阮柔,听闻消息后不过嗤笑一声,随即将其抛在脑后,最近绣坊接了京都的一个大单,三米的巨大绣架,需要足足五个绣娘一起动手,才有希望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绣活,不可谓不忙。


    又是一年春来到,柳絮飘飞的时节,县城西边入口,一行三十人的队伍吹吹打打进入城中,引来不少路人视线。


    为首,一人骑于高头大马上,身前戴朵大红花,甚是傻气。


    店里的伙计早有人偷偷来传话,阮柔方才从后院出来,远远瞧见,嘴角便绽开一个笑容来。


    若干年后,南方小镇同方城便有了一个美丽的传说。


    一位绣娘的精美绣活流传在外,引来了当年状元公的青睐,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与之相对应的,在小小的水洼村,作为绣娘的故乡,自然吸引不少人前来,而其中最多的则是周围的年轻姑娘们,怀着一份青春的憧憬与一份小小的精美绣品离开,只不知其中多少也是绣娘。


    至于阮家人,一开始还能叫嚣几句,不过扫把星,没良心的家伙,可等后来鄙夷的人多了,指责的话语多了,慢慢的也学会了龟缩在角落,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步越走越高,他们却只能在泥潭底部挣扎求生——


    “叮,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秀娘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叮,是否立即传送任务世界,请确认。”


    “传送。”阮柔喟叹,一次相遇,却让她更加期待起下一次再见。


    “叮,任务世界已传送。”


    熟悉的一阵摇晃,阮柔已然身处新的世界。


    “月娘,去看看你几个弟弟妹妹的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唤回阮柔的思绪。


    “好。”见气氛和谐,阮柔忙应是,匆忙分辨了下方向,朝着东侧的厢房走去。


    这是一间南北朝向的三列茅草屋,虽是茅草所建,但修建得颇为用心,表面平滑干净,不见几道裂缝,屋顶是厚厚的茅草堆,前后通风,显得十分整洁而干净,可见是一家子勤快人。


    出了门,阮柔没有直接与人接触,而是躲在墙角,先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为阮月娘,是卢苏村阮老黑家的长孙女,年方十二,性子柔顺。


    卢苏村,顾名思义,村中大姓为卢、苏二姓,阮姓不过外来户,唯村中阮老黑三兄弟。


    其中阮老黑居长,跟下面的阮老根是亲兄弟,至于阮老钱,则是隔房的堂兄弟,不过因着是外来户,担心受排挤,阮老黑三兄弟颇为团结,是村中难得的和善人家。


    身处这样的家庭氛围,阮月娘的日子不算好过,却也并不艰难,就如寻常农家女孩一般长大。


    若只是如此,将来到了年龄,成婚生子,亦无甚不甘,但既然阮柔来了,总归心有怨恨。


    一切的起点还要归结到即将来临的灾荒,卢苏村地处偏南,十几年来风调雨顺,自从阮老黑三兄弟逃荒而来,就没有遇上过天灾人祸,日子平和而安顺。


    偏偏人到老年,再次遇见几十年不得一见的大干旱,其他村人还在犹豫时,被早年逃荒经验吓怕了的阮老黑三兄弟,凑一块儿商量好一阵,又找了村长以及村中众多交好的人家细讲当年逃荒惨痛经历,终于说服一起逃荒。


    这本是好事,因为这将是一场持续三年之久的干旱,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然而,逃荒路上艰难险阻万千,纵然早有准备,最终整个阮家上面两辈几乎都丧命在逃荒路上,唯留下原主与几个隔房的弟弟妹妹。


    这又要说起阮老黑家如今的人丁,上面阮老黑与老妻阮苏氏俱都尚在,不到五十岁的年龄身形依旧强健有力,是整个阮家的指路明灯。


    阮老黑下面又有三个儿子,老大,亦即原主的爹娘,阮老大以及阮李氏,生有原主与一双弟妹,拢共三个孩子。阮老二,妻阮孙氏,育一子一女,其中长子更是阮家的长孙,颇得阮老黑老两口看重。阮老三与妻阮田氏,至今唯有一女,年方五岁,整个阮家可谓枝繁叶茂。


    阮老根以及阮老钱家同样不遑多让,人多自然有人多的好,三房拢共十几个男丁走出去,饶是本地地头蛇卢家和苏家轻易不敢招惹,更别提阮老黑的妻子就是本地大姓苏氏出身,向来只有交好的份。


    然而逃荒路上饥荒、干旱不饶人,最后,三房阮家人也没能留下几个活口,而其中最为年长的原主则负担了众多存活下来的几个弟弟妹妹的生计,不可谓不艰难,但作为长姐,她责无旁贷。


    而阮柔如今的首要任务,就是将原主从这般境地里解脱,当然就要阮家诸人存活下来。


    接收完记忆,阮柔深呼一口气,从天灾下面抢人,难度可想而知。


    暂时想不出合适的办法,她只得按捺下焦急的情绪,继续往东厢房去。


    第300章 东厢房拢共两间,住着阮家下一辈五人,其中,三房的堂妹因着年纪还……


    东厢房拢共两间,住着阮家下一辈五人,其中,三房的堂妹因着年纪还小,暂时跟着爹娘住。


    “收拾得怎么样了?”阮柔径直从门外踏入,问道。


    “快好了,姐,这些真的不能带吗?”原主的三妹委屈巴巴抱着自己的小枕头颇为不舍,枕头上面着一簇簇小黄花,看起来很是可爱。


    “不能,总共就一辆牛车,爷奶说过,除了必要的吃喝,其他都不能带。”阮柔断然拒绝。


    “噢。”小姑娘留恋地抱了抱,珍重地将其摆回床铺位置。


    “大姐,都收拾好了。”另一个出声的,是二房堂妹,十岁的年纪,已经有几分懂事。


    “嗯,我去隔壁看看。”说着,阮柔去往另一间,住着原主弟弟与堂弟二人的房间。


    几个小孩的动作都很快,知道事态严重性,都能很好料理自己。


    检查完,阮柔回到堂屋报信,“爷奶,大家都收拾好了。”


    “唉。”阮老黑坐在上首,看着屋中一堆行李直叹气,倒是阮苏氏辛勤地看来看去,唯恐漏了什么,嘴中不断咕哝,“粮食都带上了,床铺带上四床,锅碗瓢盆各一份,再然后就是各房的换洗衣服物件儿”


    阮苏氏说着,其他人是不是帮着添点儿,到最后实在堆满了一架牛车,再也塞不下多的,一群人仍是惶惶。


    “老头子,你再给我说说你上次逃荒的经历。”


    阮老黑瞅了一眼老伴和小辈们,眼眸逐渐幽深。


    “那一年,我才十六七岁,家在隔壁的隔壁省城下面的竹柳村,唉,那儿可没这儿好,风调雨顺的,我就记得小时候一直吃不饱,一大家子苦巴巴的,可就这样的日子,还是长久不了,都要娶亲的年纪了\”


    阮柔认真听着,其实阮老黑对逃荒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吸取不了多少有用的经验,可多听听总是好的。


    但凡逃荒,其中艰难便可想而知,但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已经有几分气力,几兄弟连心,最后好歹活着来到了卢苏村。


    而眼下,阮家的情况更为糟糕,因为一群孩子的年纪实在太小了,其中原主是其中最大的,也才十二岁。


    “月娘啊,你是长姐,几个弟弟妹妹还小,你路上要帮着我们照看些,知道吗?”阮苏氏看着年幼的孙子孙女,想到即将到来的逃荒路,怜惜不已,忍不住叮嘱。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均看向阮柔,带着殷殷期盼。


    若面对这一切的是原主,从小到大都被这般叮嘱,恐怕早就满口应下,并付诸行动,然而,阮柔可没这么好的性子。


    她也不直接吵闹拒绝,而是装作一副担忧的模样,朝向这具身体的父母,“爹娘,我害怕,逃荒路上都有什么啊,我真的你能照顾好弟弟妹妹吗?”


    “唉。”阮父叹息一声,对老娘道,“月娘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哪里照顾的了小的,还是我们路上多上心吧。”


    阮苏氏有些不满,还欲说些什么,就被阮老黑打断,“好了,你们几个小的,路上能互相帮衬的就帮衬一把,若帮衬不了,照顾好自己就是最好的了。”


    阮苏氏一想也是,遂不再言语,挥挥手,“行了,你们再回去收拾收拾,看看缺些什么赶紧准备,等明日就来不及了。”


    且不提路上的其他危险,光是应对这场灾荒,物资粮食就是重中之重,公中准备的除外,每房都还能往牛车上再放一个小包裹,这边考验每一房的积蓄了。


    阮父带头,其他人跟在后面,一齐出来。


    等回到属于大房的屋里,阮父阮母看着床铺上一个不大的包裹,饶是已经确认过很多遍,此时仍旧忍不住拆开打量。


    待看到一个小荷包时,阮李氏拿起,当着一家子的面拆开,只见里面是零星几个碎银角子。


    她长长叹息一声,颇为舍不得,“家里的银子大多拿去买粮食了,现在手头就剩这么些,既然都要上路了,那就一人拿一颗吧,若是路上真的失散,好歹有个去处。”这还是方才阮老黑说过的,他们一家子路上被流民冲散,就此失去了彼此的踪迹,后来阮老黑在卢苏村安居,也试图回去找过家人的踪迹,可惜一无所获。


    其他人未言,沉默着接过阮母递过来的银角子。阮柔同样收到了一个,小小的,她估摸着还不到一两,约莫三五钱的样子,于如今的灾荒岁月,也许买不到多少粮食,但好歹图个安心。


    一人一个本是正常,但忽然,阮柔手中的银角子被一旁立着的阮二妹拿走。


    “姐,你的比我大,咱俩换一个吧。”阮二妹虽然嘴上说着换,但丝毫没有动静,那副模样,分明是要占为己有。


    阮柔皱眉,碍于原主的人设,不好直接抢回来。


    真要说起来,大房三个孩子,最受宠的自然是唯一的男丁,但原主作为夫妻俩的第一个孩子,乃至阮家第三代中的第一人,其实在长辈眼中颇有分量。


    只原主自来性子老实能干,身为长姐对下面弟妹包容,才造成眼下被人欺负的状况。


    阮李氏看不惯这模样,也不分辨,夺过一个塞到阮柔手中,道,“收好了,保不齐保命的东西。”随后朝向阮二妹训斥,“都说了一人一个,你抢什么?”


    阮二妹瘪瘪嘴,不满却只敢小声嘟囔,“就知道我一个老二不受宠。”


    阮柔只觉好笑,若在一般家庭或许如此,但就阮家大房,阮二妹那性子绝对是其中最难缠的一个,只看其不吃亏的行径,还敢挤兑阮母,就可知平常绝对没受欺负,偏每每如此说,阮母就要心虚一下,继而退让。


    “好了,什么时候还吵嚷这些,把自己的包裹收拾好了,若少了什么,就等着路上饿肚子吧。”阮李氏瞄一眼,将两个女儿打发,将儿子留下。


    出门之际,两姐妹回房,就听阮二妹不满道,“哼,就知道他们更看重儿子,大姐,你说是不是不公平。”


    “不公平那你刚才还抢我的?”没了大人在跟前,阮柔可不纵着她,愣嘲一声,不为别的,就是讥讽她不甘却还欺软怕硬,若她方才敢抢亲弟弟的,阮李氏能忍,阮父也不会容忍儿子吃亏,不过也是一个笑话。


    被一向性子和善的大姐挤兑,阮二妹一时没有回过神,见人脚步渐远,连忙跟上,“大姐,你这话说的,娘她就是瞎说,我没想抢你的,就是想看看是不是你比我的重。”


    阮柔回到房,将方才得的银角子小心缝进衣服的内衬,任由对方说干了嘴,依旧不搭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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