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一番寡淡如水的交谈过后,阮元娘有些失落,看向显得有些陌……
一番寡淡如水的交谈过后,阮元娘有些失落,看向显得有些陌生的妹妹,“絮娘,你与姐姐生疏了不少。”
阮柔险些笑出声来,其实,两姐妹何时真正地亲近过,否则,她上门就该直说,而不是东绕西绕。
在那道清凌凌的目光中,阮元娘渐渐收起笑容,这样的她,然而有了几分真切感。
“絮娘,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
羡慕她不用待在众人视线的焦点,每每都要竭尽全力才能满足众人期待的目光,羡慕她可以肆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甚至有胆子立女户,羡慕她自己开了铺子大获成功,成为令人称赞羡慕的存在。
她苦笑,“这一遭,其实是我婆婆让我过来的,跟你交好,不过,我自己也想来看看你。”
阮柔难得提起精神,嫌弃道,“早这么说话不就好了,你们陈家家大业大,总不能看上我这么个小铺子吧。”
阮元娘无奈,“你知道的,陈家下面也有胭脂铺的生意,这次你做的很太好了,就入了陈大伯的眼。”想起婆婆的话,她忍不住埋怨,“你愿意拉拔其他外人,怎么就不知道跟陈家合作呢。”
阮柔这下可有话说了,“陈家也不是我能高攀得上的啊,之前我可让小方管事找他们谈过,不过没人搭理,我这才找了另外三家一起,面前分摊一下成本。”
此言一出,阮元娘便脸色一变,昨日陈家大伯和公婆夫君可都没提起这一茬,话语里隐带怨责,所以她今日的情绪才有些不对劲,到底是故意欺瞒还是他们也不知其中内情。
若真如妹妹所说,陈家胭脂铺自恃名号大,不屑于参加所谓小铺子的三流活动,可现在结果摆在眼前,陈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这才开始急了,此时让她来又有什么用。
“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阮元娘面露苦涩,“我也不知道自己就成了这样。”只顾讨陈家人的欢心,其他什么都可以往后放,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没事,亲姐妹何必说这些客套话,”阮柔并不介意,“反正我也不会让你占到便宜。”
本还在伤心失落的阮元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话未免说得太直白了些。”
“还是你想要我说假话骗你。”阮柔既然能在外做生意,瞎话自然张口就来,只是此时没必要罢了。
“那就算了。”阮元娘整理好心情,重新恢复往日的贞静秀雅,“对了,近些日子,爹娘可有来信。”
“没有。”阮柔回答得干脆利落,作为不被关心的二女儿,阮父肯定不记得这一茬,至于阮母更是不抱希望。
不过好在她有自己的事业,总归每一天都很忙,日子过得充实而顺遂,有没有阮家人的存在并不重要。
阮元娘却明显有些失落,阮父便罢了,阮母连个信都没有,显然让她有些伤心失落。
阮柔可没有安慰她的意思,留人吃了晚饭,早早在天黑前将人送走,至于阮元娘无功而返,在陈家会面对什么,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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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前阵子的活动,阮氏胭脂铺在省城可谓几日内就家喻户晓,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后来居上,压在其他一众胭脂铺头上。
同行是冤家,有如陈家那般让人上门试探的,也有暗地里使绊子的,阮柔让店里的人万事小心,避免了好几次事故。
但没有靠山的商人,在省城众多大商人眼中,就如一口肥腻的大肥肉,吸引着人来啃上一口。
阮家人就是在这时候再次上门的。
那日,在铺子里忙完,伴着暮色回家,往常清静的阮宅,此刻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阮柔好奇的眼神投过来,立即有下人前来回报,“东家,老爷和夫人过来了。”
默默嘀咕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后,她还是认命往里去,一边走一边问,“可知爹娘为何过来?”
“不知。”
言谈间,她很快进了正厅,果见到阮父阮母的身影。
“爹娘。”她招呼着,没有问他们为何来,这到底是阮宅,又不是她自己的家。
“絮娘回来了。”阮父笑盈盈,“可是铺子里太忙了,知道你长进,可也不要太辛苦了,否则我和你娘多担心啊。”
阮夫人在一旁没吭声,面上神色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这使得阮柔投过去奇怪的视线,搞不懂这对夫妻在打什么官司。
然而不用多想,很快阮父的目的就彻底暴露出来,示意阮母不动后,只得自己上场,“絮娘啊,你今年也十六了,可有考虑婚配?”
阮柔莫名其妙,依旧是那句回答,“我立了女户。”
“爹知道,”阮父态度很好,“可立了女户,不代表你不需要成婚啊,正相反,女户可以招赘,你正该挑一个好的,否则,偌大的家财岂不成全了他人。”
阮柔眼神更奇怪了,倘若她始终不成婚,没有自己的子嗣后代,便是家业再大,以后都得归于阮家,当然,阮父阮母肯定看不到这一天了,但结果于阮父而言是一样的,起码该说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可现在阮父竟然破天荒地来劝说她尽早成婚,其中缘由,除了有人给出切实的利益外,她想不到其他原因。
“谁家来托你说亲的?”阮柔开门见山直接问。
“嗐,哪有你说的这些,不过就是担心你,多问两句。”
闻言,阮柔就要走,“暂时不考虑这些,我那就先回去休息了,爹娘也早些安寝吧。”
“哎,你等等。”眼见人二话不说就要走,阮父不淡定了,“你这孩子,说的好好的,你跑什么。”
阮柔停下脚步,看向阮父的眼神明晃晃在问,“可以说是谁了吗?”
阮父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心虚道,“你也知道的,就是上次来说和的宋家。”
阮柔被呛了一下,“那个病秧子,还活着呢?”
来到省城后,因着曾有过联系,她还特意让人留心过,宋家确实是省城商场的巨头,几乎利润高的行业,都有其插手,更重要的是,还掌握了码头的几艘货船,省城不少大小商户都得仰仗水路才能将货物运出去,故而宋家是谁也不愿得罪的存在。
阮父吓一跳,左右看看,都是自家人,才放心,不满训斥,“你说的什么话,要是叫人家知道了,别说你这点生意,就连阮家的都不用做了。”
阮柔不屑,“自家孩子要病死了,就拖好人家的女儿下水,是打算让人守活寡还是打算活埋,他家丧良心,我还不能说说了。”
作为当事人,她只觉得面目可憎,要不是力量不够,她都恨不得上门唾两口。
然而,阮父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宋家也是爱子心切,咱家拒绝过后,宋家也没强求,可见不是个蛮横的。”
阮柔轻嗤,难道杀人之前问了一声,自己就该感恩戴德不成,放过自己不假,可还不知诓了哪个无辜女孩下火坑,简直畜生不如。
阮父见扭不过来,无奈,只得退一步,“上次是长房嫡长公子,这回是他们庶出的五公子,年十七,正与你相当,不妨见一见,就是相不上,好歹场面上过得去。”
“宋家不会逼我?”阮柔半信半疑,对宋家依旧没半点好感。
“放心吧,那位嫡长公子冲喜有望,如今眼看着大好。”阮父语气酸唧唧的,“还是你没福气,若当初不拒绝,以后你就是宋家的当家主母,何必这么辛苦。”
“我现在就挺好的,挣多少花多少,起码作个人,”阮柔对此敬谢不敏,“何必嫁一个病人,天天都要担心他死了,我会不会被殉葬。”
阮父无言,冲喜一事向来有些玄妙,人家能冲成功的,自家女儿未必,想到此,他也就不多说了,总归高攀不上。
“过去的就不提了,宋家六公子的事你考虑考虑,虽说是庶出,可到底出自宋家,日后你在省城能少去多少麻烦。”
阮父将有耐心地劝着,让阮柔忍不住怀疑,宋家到底许了他多少好处,要这么将亲女儿往火堆里推。
诚然,宋家于他们而言是庞然大物,只要攀上就是数不尽的好处,可只要有脑子的就知道,先前她拒绝去冲喜,肯定得罪了宋家,人家不记恨就罢,偏偏还要送来一个庶出的公子给她当赘婿,怎么想怎么不对吧。
她不信阮父没想通其中关节,只是被利益冲昏头脑,刻意忘记这一茬罢了,看旁边阮母的神色,就知道人还清醒着。
“我才立女户,生意还没做多大,实在高攀不上宋家,你还是拒了吧。”阮柔丝毫不为所动。
阮父这才吐了实话,有些结巴道,“絮娘,你别想太多,宋家没别的意思,就是当家主母看不惯他,想要给他换个地方,正好你之前拒绝说立了女户,他们就记住了,这不,想着牵条线。”
望着明显心虚的阮父,阮柔默默捏紧了拳头,她可算看明白了,对方哪里是糊涂,分明是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却还要推她下火坑。
“娘,你也是如此想的吗?”突兀的,阮柔忽然转而问阮母。
“你都立了女户,婚事自然由自己做主,否则,立这女户作甚。”
看似什么都没说,可分明在鼓励,女户无需看他人脸色,由自己心意就好。
得到满意的答案,阮柔朝阮父道,“我就听娘的,随自己心意,婚事还是过几年再说吧。”说着扬长而去。
身后,隐隐传来两人的争吵声。
第262章 一步步远离的阮柔逐渐听不到正厅的嘈杂,然而,争吵却还在……
一步步远离的阮柔逐渐听不到正厅的嘈杂,然而,争吵却还在继续。
阮父说不过二女儿,只得将怒气发给一旁的阮母,“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嘛,你多劝一劝,这门婚事成了,对元娘也好的。”
阮母终于有了点动容,她定定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却问了一句,“你有心吗?”
他到底将她的两个女儿当成什么,一个是获取利益的工具,另一个是握住她的把柄吗,她再想元娘的日子能过得好,却也不想将另一个女儿置于这样的境地。
阮父被骂得脸色涨红一片,指着阮母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你有心,你有心你这么多年跟个道士一样清心寡欲,你关心过两个女儿,关心过阮家吗?”说着,竟也一甩袖子,脚步铿锵离开。
最后反倒阮母被留在原地,心神恍惚。
第二天,阮柔照旧去铺子里报道,压根不想待在阮宅,甚至想着要不要趁早搬家,反正她宅子早已买好,东西不多,搬家应该要不了两天,但犹豫着,到底准备等阮父阮母离开再说。
事实证明,糟心事总会越来越多,当天晚上回去,她就发现,家里多了两个人,正是阮元娘和陈家姐夫。
生怕两人是来当说客,阮柔答完招呼就准备溜,“铺子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小方管事还等着呢,我去去就回,你们先忙。”
睁眼说瞎话不过如此,刚从铺子里回来,还能有什么事需要回家处理的,不过借口罢了。
阮父看不惯,直接道,“好不容易一家团圆,有什么事必须得现在去,先吃饭。”
阮柔悻悻坐下,闷不吭声。
陈家姐夫看着岳家一家人的相处,眼神微微闪动,陈家长幼、嫡庶阶级分明,倒是从不曾见过这般的,但想想妻子的温顺性格,又觉或许这位二小姐只是个特例。
饭桌上,无非说些家长里短,兼之生意场上的趣事,尤其阮父还时不时朝大女婿问,陈家是否有可以合作的生意,看得阮元娘面色尴尬到羞红。
陈家姐夫自也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哪会轻易答应这些,别说他只是二房,还有长房在,就是他能做主,面对阮家这样的也得斟酌一番。
酒桌上你来我往一番,阮父始终没得到一句准话,不由得有些郁闷,最后只顾一个人喝闷酒。
吃罢饭,阮柔二话不说,起身就走,懒得管饭桌上其他人,随后,阮元娘和陈家姐夫同样跟阮母道别后,匆匆离开。
最后,就连阮母也懒得管这个酒鬼,只吩咐下人好生照顾。
等人都走了,原本醉醺醺的阮父抬头,微微清醒一瞬,随即端起酒杯一个劲猛灌,下人们皆静若寒蝉,侍立在一旁。
回去后的阮柔也没歇着,立即吩咐下人们开始搬家。
阮宅的下人中有归属于她的,自然不会对外乱说,但还有不少是阮家的下人,嗅到风声立即去主院通风报信。
阮母听到消息,没说什么,只道,“知道了,不用管,随她去吧。”
下人们见状,只得听令。
有了阮母的发话,第二天阮父起来,竟也没人想起来跟他说一声,估计都以为他知道了。
而阮柔这边,一夜的时间,顺利将行李收拾好,翌日清晨,整座宅子安安静静,只少许下人已经开始忙活,正好方便她搬出去。
从后门出,上了马车,载着行李悠哉往新宅子去。
说起来,她新添置的宅子,比阮宅距离胭脂铺还要近一些,当然,面积也更小,可住她一人绝对绰绰有余。
稍安顿下,让下人们好好整理,她连早膳都没用,直接去了胭脂铺。
自从生意好起来后,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也多了起来,她心知肚明为何,每一个成功的商人背后,或许都有一位有权势的官员,故而近些日子也在寻找合适的山头,只是这种事情疏忽不得,还得细细打听,暂时只得先应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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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小方管事的汇报,阮柔来到后院,今日约了黄娘子一起商量新款的胭脂,地点就定在后院。
“东家。”黄娘子正沉浸在胭脂的配色中,见状连忙行礼。
“不用客气,颜色试的怎么样了?”
黄娘子有些纠结,将方才的半成品拿出来,“东家,不大成功,你看这颜色,太深了。”
阮柔看去,只见一盒颜色有些粉紫的口脂,她取出一些,在手臂上试色,竟意外发现不错。
“这眼神很好啊,”她稀奇看向黄娘子,不明白对方怎么会说这颜色不好。
黄娘子吃惊道,“这颜色不够红,怎么会好。”
阮柔一愣,这才明白两人的分歧,黄娘子明显更偏向于传统的大红色,越是纯正的红越好看,而自己则更看重颜色本身,就如这款豆沙色,虽然比起正红偏暗,但明显不怎么挑皮肤,整体色调偏温柔有气质,绝对是一款有潜力的口脂。
也没怪罪的意思,人的审美本就各有不同,说来还是她的问题,只让黄娘子一个人忙上忙下,却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环。
暂且顾不上这茬,她将店里空闲的人都叫过来,让她们试这款口脂。
不出意料,除去一位年纪稍大的店员表示不大喜欢外,其他人都表示很满意这个眼色,其中更是有一人直白道,“正红的口脂是好看,可我皮肤偏黄,涂大红是真不好看。”说着还露出些许苦恼。
阮柔对结果表示很满意,而黄娘子则有些失神,自己竟然差点就排除了一款成功的口脂,真是罪过大了。
要知道,每一款新口脂都得经过无数遍的实验,材料的种类、用量一点点更换修定,最后或许能配出一款不错的颜色,再上架店铺,经过客人的选择,才能成为店的招牌,大多数时候,她们都只是在做无用功。
想起其中花费的巨额成本,黄娘子慌得额角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结结巴巴道,“东家,对不住,是我的错,我不小心”
“跟你没关系,”阮柔阻断她的认错,“你已经做得很好,是我考虑不周。”
黄娘子讷讷说不出话来,却听东家话音一转,“不过以后各色胭脂的试色和鉴赏,我得加几个人进来,你可有意见?”
“没,没有。”黄娘子连忙道,她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瞧不出胭脂的好坏,这样的失误有一次就够了,再多来两回她也没脸。
“那行,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至于这款口脂先做两百份放店里看看效果,需要的材料可以先收集起来。”阮柔吩咐。
闻言,黄娘子越发愧疚,东家有多看重这款口脂,就越说明其价值,反之,自己的错误就有多大。
但阮柔显然没介意这些,口脂过后,又看了新寻来的染甲液材料,以及店铺里的铜镜。
这一批铜镜是她以阮氏胭脂铺的名义制作,在镜柄刻有小小的阮氏胭脂铺五字以及铺子的标志,时下铜作为货币价格高昂,这批铜镜可花了她不少银钱,却不是用来卖的,而是专门送给店里一次购买大量胭脂的客人。
只送不卖,所以做的数量也不多,暂时只有一百把,估摸够用一段时间了。
“不错,我先拿走三把,店里的账目要记好。”空闲的店员连忙小跑去前面,喊账房记上。
之后又商量了些其他事,半下午,阮柔难得提前走了,今天她直接搬走,总得回去跟阮父阮母交代一声,正好,她看看手中的铜镜,一把自用,另外两把分别送给阮母与阮元娘。
回府,出乎意料,安安静静,不似发生过什么争吵。
进屋一看,原来阮父不在,阮母正在收拾几件箱笼。
“娘,这是店里新做的铜镜,我们一人一把。”阮柔表情乐呵呵,丝毫不像生气到离家搬走的模样。
阮母顿了顿,接过,见色泽和透明度不错,顺手放在梳妆台上,而后问,“我预备明日拜访陈家,看看你姐姐,你要一起过去吗?”到底是担心的,难得来一趟,总得去亲眼看看陈家人的态度。
没有强迫的意思,阮柔吃软不吃硬,便道,“那就去吧,自打姐姐进了陈家,我还没去看过呢,可要提前准备什么。”
“不必,我这边都有,你有时间就行。”
阮柔这才明白,原来收拾东西是为了送礼,她想了想,“我让人去店里取三套胭脂来,算不得什么,到底是一份心意。”
“嗯。”阮母应下一声,没有抬头,仿佛全幅心神都被眼前的礼单吸引。
阮柔见状,自顾离去,吩咐人去准备。
阮母眼角余光瞄见,心里闷闷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平心而论,这个二女儿真有什么错嘛?其实没有的,她内心深处很清楚,只是之前的很久一段时间,她都陷入死胡同走不出来,怨天怪地。
上次阮父的职责或许是对的,她自以为将自己封闭,其实不过是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但前阵子,似乎突然就从迷茫的梦障中醒悟过来,然而,耽误的十几年终究无法弥补,失去的母女感情无法愈合,甚至她连是不是真的要去弥补都有些犹豫,或许顺其自然,就这么淡淡地相处,才是最好的。
只是片刻的迟疑,随后,阮母将杂乱的思绪远远扔开,继续整理手中的礼单。
而离开的阮柔可不知道阮母的所思所想,当然,就算知道,定然也是不在意的,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不需要时不理不会,认错了就要别人原谅的。
第263章 阮父不知在忙什么,当日不曾归家,阮母便不指望他跟着上门……
阮父不知在忙什么,当日不曾归家,阮母便不指望他跟着上门,只带上准备好的礼物,和阮柔一起前往陈家。
当马车停在陈府前,门房们早得了消息,态度恭敬上前将两人迎下来,“阮夫人,阮小姐。”
阮母没说话,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径直入了陈府,穿过蜿蜒长廊,最终停在一处气派的小院。
“阮夫人,阮小姐,夫人们已经在里面等着,请随我进去吧。”
阮母颔首,确认自己和女儿穿着得体,方才进去,阮柔只跟在阮母身后,就如同一个乖巧的鹌鹑。
内里,陈二夫人早领着儿媳和两个女儿等候。
说起来,陈家一大家子还未分家,做主的是陈家大房,作为二房的亲家,尤其身份地位多有不如,自然不需要大房一起招待,故而她们此刻来的是陈家二房的待客厅,位于陈宅的西面,约莫是二房的地盘。
“陈夫人,陈小姐。”阮母率先向几人道好,陈二夫人连忙起身,面上满是笑意,“亲家,好久不见,您近来气色更好了。”
“哪里的话。”阮母也笑着,开始了贵家夫人的交际。
而此刻,阮元娘的一颗心,则完全被娘亲和妹妹吸引,顾不得一旁的两个小姑子,侧耳倾听着两人的寒暄。
“元娘,和你妹妹坐一起说说话吧,姐妹俩有阵子没见了吧。”阮元娘略心虚,上次过后,她一直没好意思再单独回去,不过回去估计也无话可说。
但婆婆吩咐,她还是依言过去,结果凑一块,反而不好不说话,阮元娘只能绞尽脑汁想着话题。
阮柔见她实在尴尬,从一旁丫鬟的手中取出一份胭脂套装,接过话茬,“铺子里新出的胭脂,你拿一套试试吧。”
阮元娘顺手接了,有些犹豫,“这一套不便宜吧。”她先前打听过,阮氏胭脂铺一套好一点胭脂,就得几十辆,饶是她嫁妆不菲,夫家也富裕,依旧不大舍得买。
“自家铺子,没那么贵,用得好的话多照顾生意就行。”
有些不大客气,却偏偏戳中了阮元娘的心思,不见外才是一家人嘛,所以她当即高兴起来,“好,等我用一阵,就去和认识的夫人小姐们宣传一番。”她们可都比自己有钱,买起胭脂来定然舍得银钱。
“嗯。”阮柔无可无不可,如今阮氏胭脂铺的生意不错,也不缺大家夫人小姐的光顾。
她态度淡淡,惹得阮元娘跟着冷静下来,倒是一旁另外两位小姑娘,好奇地凑过来,两双眼睛灼灼看向胭脂盒,觊觎之意明显。
阮元娘有些为难,东西是妹妹送给自己的,明显不好送给小姑子,可对方表现得这么明显,还在婆婆跟前,她不由得陷入两难。
没等她纠结出个结果,阮柔倒是很干脆,直接将盒子打开递过去,“喜欢的话你们先看看吧。”
她这一来,两个小姑娘反而不好意思了,“姐姐,我们就是看看,没别的意思。”
“没事儿,你们先看看吧,若感兴趣的话,我待会让人再送两套过来。”
闻言,两人这才兴致勃勃地上手,当着长辈的面悄悄试起了新款胭脂。
上首,正与阮夫人聊着天的陈夫人见状,忍不住扶额,虽说没打算在阮家面前端着姿态,但女儿这么丢脸,还是让她有一丝丝的别扭。
阮夫人其实看见了,却只当没见到,心中暗自为女儿的懂事欣慰。
不一会,两个小姑娘实在按捺不住,硬是央着两人一起去后面看她们上妆,正好,在长辈面前到底拘束,阮柔和阮元娘在征得陈二夫人和阮夫人同意后,欣然前往。
整个陈家宅院的布置金碧辉煌,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闺房却不显得富贵,反而带着小姑娘特有的可爱与清新。
四人来到一处大大的梳妆台前,台上满满当当全是各色胭脂水粉,其中还有很多阮柔熟悉的,甚至有阮氏胭脂铺的。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中的胭脂盒放在桌上,“嫂嫂,姐姐,快坐。”
两人便在一旁坐下,看两个小姑娘兴致勃勃地上妆,是不是还让阮柔帮忙指点一下。
阮柔本身就对这些颇有心得,兼之这些胭脂都是自家铺子制的,格外熟悉,顺手指导起来,听得两个小姑娘连连点头,崇拜不已。
她忍不住失笑,看来真是两个爱美的小姑娘。
因着有了陈家二房两位小姐的掺和,这一日的拜访比想象中更为轻松,用过丰盛的午膳,半下午,阮夫人依依不舍和女儿告别后,离开陈家。
轿子里,两人面对面,阮夫人神色复杂,“今日辛苦你了。”
阮柔瘪瘪嘴,所以说她最讨厌阮家人这样,一方面说着都是一家人,另一方面又把自己当做外人一般客气,好在她没指望过真的跟阮家人亲亲热热,此刻全当耳旁风。
正巧,马车回去的途中正巧经过阮氏胭脂铺,她懒得跟阮母闲谈,索性借着店里有事下了马车。
小方管事正在后院盘货,见东家回来,连忙迎上来,“东家,回来了。”
“嗯,店里可有什么事?”
“倒是没别的,”小方管事犹豫,“就是今日来了一个走商,说是京都来的,想要来进货。”
阮柔好奇,“真从京城来的?”她虽然对自家的胭脂有信心,可省城位于西南,京都在遥远的不遥远的北方,其中相隔几千里路,胭脂的保质期又短,实在不值当。
“听着是京都口音,不过不敢确定。”小方管事露出为难的神色。
“人呢,你怎么跟他说的。”
小方管事回,“我好生招待一番,问了他在城里的落脚地,就在隔壁不远的同祥客栈。”
“唔,派人送个信请过来谈一谈吧,”阮柔缓缓道,随即改了主意,“还是我去一趟吧,你跟我一起。”
她仔细考虑过,若是骗子,不过白跑一趟,没什么损失,可若真是京都来的大客户,跑一趟所带来的利益绝对是惊人的。
“是。”半刻钟时间,小方管事将铺子里所有种类的胭脂样品各带上一小份,两人去往同祥客栈。
同祥客栈背后的东家是省城白家,一向以高昂的价格以及良好的服务闻名,对方能住在这里,本身就是财力的象征,当然,若是舍得花钱的骗子,那就另当别论。
阮柔到的时候,跟客栈的掌柜说明,对方半信半疑吩咐小二去喊人。
约莫等了半刻钟,就有一中年人匆匆而来,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却明显有些皱巴,不过浑身的气度,不像商人,反倒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阮柔猜对方是刚起身。
见阮氏胭脂铺竟然是一位女东家,对方明显有些诧异,却很快回过神来,“阮东家,幸会幸会。”
阮柔颔首示意,两人去二楼单独开的包间详谈。
等交流了一阵,阮柔总算明白,为何小方管事为何怀疑对方是骗子了。常理来说,从京都来做生意的,定然不缺银钱,可现实是,这位所谓的严老爷明显囊中羞涩,一时间,她倒分不清楚了。
除此之外,两人交流得很是尽兴,只要是严老爷说,时不时吹捧下阮氏胭脂铺的胭脂上佳,若能进入京都市场,定然能引起轰动,吹得阮柔都有些心虚。
你来我往一番,阮柔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严老爷,咱们不妨打破天窗说亮话。”
她分明瞧见,对面的严老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你说,你说。”
“说实话,我们其实对严老爷的身份有些许怀疑。”不等对方反驳,阮柔继续,“阮氏胭脂铺不过小本买卖,经不起大的挫折,若严老爷诚心合作,不妨将顾虑说出来,我才好考虑。”
“唉。”话落,严老爷忍不住深沉地叹气,颇有些羞愧道,“实不相瞒,我先前所说的身份却是没作假,我们严家以前的确是京都的一等商户。”
“以前?”阮柔敏。感察觉到了问题。
“是的,”既然已经开口,严老爷干脆不再隐瞒,“那都是我祖辈的事情了,后来家业凋零,我一个读书人实在没能耐撑起这么大的摊子,如今的严家,已经逐渐没落,银钱上也捉襟见肘,所以才有所保留。”
果然是读书人,阮柔脑海第一反应,随即哑然,“那为何之前要如此隐瞒。”
严老爷瞄了她一眼,似是看她有没有生气,“严家如今在京都的地位有限,银钱更是不凑手,若不扯张大旗子,怕是不能让阮氏胭脂铺动心。”
阮柔本来是不想考虑的,闻言,忍不住再次在心中衡量可操作性。
其实,她也考虑过将胭脂铺开向省城以及更远的地方,乃至京城,然而困难显而易见。
自古利益动人心,在背后没有强大靠山的情况下,省城她尚且应付得艰难,若贸然去京城,怕是要被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严家的到来无疑是一个机会。
更让她动心的是,严家一直在走下坡路,却在京城有一定的根基,对于如今的阮氏胭脂铺来说,不至于过于强大,以至于被吞没,却也不会毫无助益属于正巧适合的地步。
有了意向,她先后提出几个问题,皆得到了严老爷的满意回答。
严家在京都当然有靠山,至于生意做不起来,纯粹是子孙不肖,不过,阮柔纳闷看向对面,“严老爷,冒昧问个问题,按理您是读书人,怎么会看胭脂的呢?”
原先一直淡定自若,始终端得住的严老爷,听此却是红了一张脸,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第264章 这幅反应,一下子勾起了阮柔的好奇心,就连一旁的小方管事……
这幅反应,一下子勾起了阮柔的好奇心,就连一旁的小方管事都悄悄竖起耳朵。
严老爷显然不大好意思,犹豫着道出理由,“内子向来喜爱这些,所以我见了也能品评几分。”
阮柔恍然,原来是夫妻恩爱,张敞描眉的故事啊,如此就说得通了。
确认完身份,接下来便是谈起正事,两人都严肃了神色,认真倾听与讨论。
从省城往京都,路途遥远,光是路途所花费的人力物力就耗资不菲,却不能保证在京都的销量,无疑要冒很大的风险。
严老爷是读书人,却不是个傻子,自然要风险分摊,而对阮柔而言,承担风险可行,但必须得有更大的利润。
事关利益,两房僵持不下,直到月上西天,依旧没商量出个章程。
天色已晚,阮柔只得提出告辞,约定明日再议。
事情远比一开始想的要复杂,一连在客栈商量了三天,才终于将大概的事项确定下来。
而最后,摆在两人跟前最大的问题反而是,银钱不够。
包厢里,两人面面相觑,颇有些无奈。
“阮东家,可有办法再筹些银钱。”严老爷颇有些可怜兮兮地道。
阮柔扶额,也有些头痛,她在省城可也没什么助力,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白台镇阮家和化坪镇秦家,但两者明显都不大合适,道理很简单,关心太亲密,一旦让他们插手,很容易引狼入室,有亲戚关系在,架空自己不是不可能。
将两家排除,她绞尽脑汁继续想,忽然,听到严老爷小心翼翼开口,“听说,阮东家的姐姐嫁入了陈家。”
“陈家不行。”阮柔直接回绝,理由同上,陈家对于阮氏胭脂铺来说无疑是一个庞然大物,插手后,怕是她要从东家沦为替人赚钱的掌柜。
“呃,我说的是阮东家的姐姐。”严老爷摸摸鼻子,有些讪讪,他还没傻到这地步好吧,
她仔细考虑起来,最后不得不承认,阮元娘的确是一个好选择。
其一,作为陈家的儿媳,阮元娘也算有几分背景,不至于被人欺压,二来,阮元娘与她是亲姐妹,对方又不缺钱,不会打歪主意,三来,与陈家的关联不深,完全可以说是女人家自己做的小生意,想来陈家还不至于对自家人使下作手段。
思来想去,怎么都没有比这更好的人选,阮柔看向对面的严老爷,不得不承认老奸巨猾。
“我先试试吧。”她没有说死,而是留了一个活口。
严老爷表示理解,很快两人分开。
阮柔回到铺子里,仔细思考一番该怎么跟阮元娘开口,第二日,递了拜帖方才登门。
依旧是上次的陈家二房院落正厅,这一次,招待她的只有阮元娘,氛围自然轻松很多。
阮元娘好奇看向妹妹,怎么这么快又上门来了,待看见人有些为难的神色,顿时明白有事相求。
她忍不住有些担心,“可是生意上出什么事了?”
阮柔摇头,看见她担忧的申请,反倒坦然了,一晚上她都在纠结该怎么跟人开口,可这会子,忽然想通了。没有乱七八糟的许诺和利益,她将严老爷找上门的事一一说了,最后总结道,“严老爷的到来是胭脂铺的一个机会,但我们的钱不够,所以”
“你要多少,我看够不够。”不等人为难,阮元娘直接开口,她从阮家带了不少嫁妆,如今在陈家基本用不上,借也就借了。
阮柔先是一惊,随即笑得开怀,“姐姐,我还没说完呢。”
阮元娘不好意思,“那你继续。”
“所以我想的办法有二。一是姐姐你借我一笔周转,不管如何,这笔钱我一定在年内还完,按照市面的利率来;二是姐姐你若愿意,不妨掺一股,若是赚了,自然有姐姐的一份,若是亏了,就当是妹妹我的,本钱照样归还,如何。”
阮元娘听完没立即做出选择,反而纳闷地问,“你平常就这样做生意?”怎么就没亏本呢,净便宜别人了。
“我还没那么傻。”阮柔没好气道,“需要的不是一笔小钱,你好好考虑,过几天再给我回复吧。”她也不想人轻易下了决定,将来再起纠纷。
阮元娘纠结地咬唇,面现为难之色,好半晌,方问,“絮娘,你跟我说说,严老爷靠不靠谱,若是我参一股,将来如何分利,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阮柔见她神情认真,知是想要认真考虑,遂将其中更多细节说来,听得阮元娘连连点头,不过,她还有有个疑问,“你怎么知道严老爷不是骗你的?”
“看得出来。”阮柔道,“很难说清,但我觉得他不是骗子,而且,我会跟铺子里的人一起去一趟京都,就算是骗子,他也不可能卷着东西跑了。”
阮元娘惊呼,“你要去京都?”
“对啊。”阮柔理所当然点头,这么大的生意,就是严老爷再靠谱,她也不敢完全放手。
闻言,阮元娘沉默片刻,再次看向这个妹妹,眼神复杂之中带着几分艳羡,“絮娘,你是真的很厉害、很能干。”
“那当然。”阮柔这会子可不谦虚,“不过,严老爷的到来是个意外,若没有他,去京都的时间起码要晚上两年,且还不一定能成功呢,说不定就赔得血本无归。”
见阮元娘点头表示理解,随后她又提醒道,“虽是你自己的嫁妆,可若是要用,还是跟姐夫先打声招呼,看看他怎么说。”
“这点还要你来说。”阮元娘娇嗔,不过她敢许下就说明有八。九成把握,相处一段时间,足以她了解自己的枕边人,虽然是二房的人,可他既不是一般纨绔,也不一位觊觎公中财产,而是努力经营家中分给他的产业,是一个愿意努力且脚踏实地的。
“行,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严老爷大概还能在省城待十天,随时给回复就行。”阮柔抛下句话,匆匆离开,继续在铺子里忙活。
不拘阮元娘同不同意,这一趟京都之程势在必行,无外乎规模大小的区别。
严老爷对这门生意也十分上心,按他的话,不仅家中产业需要整顿,且严家现在极度缺钱,他也算赌一把,若赌赢了,起码下一代都不用再发愁,若赌输了,就得收拾铺子准备回老家了,故而其认真程度不低于阮柔自己。
比预期的时间稍晚点,约莫过了三天,阮柔才收到阮元娘的回信,约她下午在酒楼会面,有些奇怪,但正巧就是隔壁的春燕楼,没什么犹豫,直接就去了。
包厢内,阮柔进去的时候才发现,不仅阮元娘在,那位仅有过两面之缘的陈家姐夫竟也在。
原本欢快的心情一下子有些沉重,她打了招呼,寻了个稍远的位置坐下。
阮元娘歉意地笑笑,随即主动凑到她身边,说起了其中经过。
原来,她只准备跟人商量拿自己的嫁妆去投入,结果,陈家姐夫听完,沉思良久,却是决定加大投入,不仅是她的嫁妆,还有他自己攒的私房钱。
一阵耳语,阮柔吃惊地看向她,“你们就对我那么有信心,而且,这么钱真亏了我可赔不起。”
阮元娘笑,“做生意本就有亏有赚,我们既然投了,哪里有叫你兜本的道理呢。”
阮元娘这才放心,钱不多都好说,正经生意场上谈生意,就得亲兄弟明算账。
待两人说完,陈家姐夫才开口,“听闻那位严老爷正在春宴楼,可否请他过来一叙。”
“当然,我让人去请。”阮柔应着,给下人使了一个眼色,对方随即领命而去。
不一会,严老爷从房间内过来,态度坦然,显然下人提前通过消息了。
“陈少爷,陈少夫人,幸会幸会。”他抱拳行礼,面上满是生意人的圆滑与精明。
“幸会,多礼了,快请坐。”有外人在,阮元娘反而要退避一二,到隔壁的小隔间去了,圆桌旁只余三人,另有下人在旁侍候。
三人都是真心做这门生意,谈起来自然和谐,就其中一些具体事项做了确认后,分工更为明确。
阮柔这边专门复杂制作胭脂,以及一些配套的服务,例如需要派人去京都,届时可能需要做一些类似的活动,或者上门给一些贵夫人上妆等,占五分。
陈老爷负责在京都搭人脉,包括商铺的选择,后续销路大多由他去处理,分三成。
而陈家姐夫这边,不过多参与其中,只出钱,赚钱了拿分红,不赚钱那也是财运不够,分两成。
至此,事情大体定下,只等去做。
因着银钱比原先预计的宽裕很多,阮柔只得让下面人加班加点制作胭脂,好在银钱给的够,大家虽然累却也甘愿,结果自然是胭脂的产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快。
严老爷先行一步,去京都打点关系和商铺位置,顺道带上了店内存货的一百套胭脂,先去京都试水,至于原本的上京路,则由陈家姐夫那边派人和阮柔同行。
紧锣密鼓足足赶了一个月的工,京都那边严老爷才传来消息,说差不多可以上京了。
阮柔便又忙着将货物装箱运上赶路的牛车,盘点去京都的人员以及花销,正是满得晕头转向至极,不知怎的,原本安生在待在白台镇的阮父突兀跑来,说要跟着一起上京。
“絮娘,我正好有事,就跟你们一起吧。”阮父轻飘飘说着,仿佛就跟说中午吃了什么饭菜一般随意。
第265章 阮柔又是吃惊又是郁闷
阮柔又是吃惊又是郁闷,“爹,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京都的。”
“哼,”阮父冷哼一声,“管我哪里知道的,反正你也没打算告诉我,就是顺个路,没打算占便宜。”显见是生气了。
阮柔懒得去劝,又问,“那你去京都做什么总得说清楚,否则我可不会同意。”
阮父好说歹说见她就是不应,方才不甘地透出几分,“你们都能去京都做生意,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那你自己去?“阮柔瞥他一眼,就是没胆量独自去闯荡,偏还眼馋,估计是哪个下人透了口风,这才巴巴赶来。
阮父顿时歇火,他就是白台镇的小商人,在省城都玩不转,才有一两间偏僻的商铺,更遑论去京都。
阮柔猜的也确实没错,他眼红之下匆匆跑来,恰好赶在人出发前,其实也没做多少准备,就是拼着一口气,以及赚大钱的欲。望驱使。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说什么好,说阮父笨吧,还知道找机会跟上她,说聪明吧,偏准备不充分,十之七八要亏钱。
“带上你没问题,可你想要了,若是被骗了、亏了,我可不负责。”
“不用你负责。”阮父一甩手,十分有派头,作为一个商人,还不至于这点都参悟不透。
于是,阮柔就放心了,多一行人到底不是坏事,起码护卫足够,路上遇劫匪的概率都要大大降低,说不定还能摊低点成本,总之,只要阮父不作妖,就不是大问题。
又聊了几句,一问到要去京都做什么生意,阮父就顾左右而言他,生怕被人抢了机会的模样,阮柔被噎得懒得多管,干脆直接答应下来,“行,明天我们就出发,时间耽误不得,你要能跟上,明天卯正(上午六点)镇口见,过时不候。”
“好嘞。”阮父精神满满应了,兴冲冲回去收拾。
阮柔看着,便知他早已打定主意,不管自己答不答应,都要跟着一起,无奈摇摇头,让人去给陈家递了个消息,暂且将这事抛在脑后。
翌日清晨,说是卯正集合,但为了避免意外,实际上卯初时分就全员到齐,只等一声令下,队伍出发。
此行人员一共有四波,阮父且不提,阮柔带的人是最多的,几乎将省城能干的手下全部带走,只留了个从化坪镇一路跟过来的老人,以免铺子出现什么问题。
相对的,严老爷和陈家那边来的都是管事和下人,可以说,往京都的一路基本都听她的安排。
见全员到齐,阮柔来到队伍最前面,吩咐了几句路上的注意事项,随后,全员启动。
近百人的队伍,于晨光熹微中前行。
阮柔坐在中间一架马车上,遥望远方,一股久违的激动席上心头,京都,会是下一个省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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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开始的兴奋只是一时新鲜,待在马车膈得屁。股疼,阮柔只觉得疲惫无比。
按正常行程,从省城往京都大概要半个月左右,鉴于他们行李多且特殊,若遇到雨水天不适宜上路,时间可能进一步拉长。
好在天公作美,除去出发的第十天遇到一次雷阵雨,耽误两天外,其他时间都在赶路,终于,在第二十天顺利到达京都。
仰望那巍峨的青黄色城墙,晨光下,整座城墙如同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精致而庄严,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一行风。尘仆仆,终于即将到达目的地,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跟在进城的人群后,一步一挪,直至穿过两扇城门,好似穿过一层不可见的隔膜。
阮柔从马车窗探出头来,纵横的街道,随处可见的三层小楼,处处比省城繁华,哪怕还是清晨,每个人却都行色匆匆,莫名添上几分肃穆。
京都的胭脂铺依旧叫阮氏胭脂铺,按严老爷的意思,好不容易打出点名气,可不能轻易舍弃了。
瞧着与省城一模一样的招牌,阮柔感怀不到两分钟,立即被过来迎接的严老爷的打断。
“可算来了,我可是等了许久。”严老爷笑呵呵,将一行人迎进去,见多了一群不认识的人也只是多看了两眼。
阮柔先是介绍,“这是家父,正巧也要来京都谈生意,就顺路一起了。”而后,她看向阮父,“爹,你是先跟我们一起,还是去酒楼暂住。”
阮父瞧瞧三层小院,觉得大概挤不下这么多人,遂只得不甘道,“那我先去酒楼吧,等你有空了,咱们父女俩再聚。”
阮柔应下,见人离开,方才松口口气。
严老爷瞄见,并不动声色,细细介绍起回京后的过程,毕竟书信中能说的有限。
“一开始,打着阮氏胭脂铺的名号,也没什么人感兴趣,所以我只给内子和熟悉的机会人家各送了一份也是赶巧了,乾王府的一位妾氏不知怎么寻过来,张口就要了十套,送了不少人,后来才打开局面。”严老爷说着,不由感慨,果真发财得看财运,如今他坚定认为,阮氏胭脂铺就是他的财运。
阮柔听完,有些呆愣,忍不住思考貌似自己真的没给人送礼来着,那么这位京都后院的妾氏怎么知道自家胭脂的?
严老爷看出来她的疑惑,尽管略有些尴尬,还是解释道,“咳咳,这位妾氏是从春香楼出来的。”
春香楼,阮柔虽没听过,但听其名字,就觉得似烟花之地的名字,如果这样,或许可以解释,毕竟省城的阮氏胭脂铺就有一批花楼的客人,至于消息如何传递,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打开销路是好事,她道,“这一次我带了一千五百套胭脂过来,还有一些铜镜之类的,铺子里你来安排一下?”
严老爷连忙拒绝,“还是你来吧,我出去跟人谈生意可以,做这些是真不行,而且,省城那会儿我看过铺子里布局,还得你来指点。”
看出对方真心推辞,阮柔遂不拒绝,将铺子的布局按照自己的想法调整。
京都的铺子比之省城的位置要大上不好,在寸土寸金的京都繁华街道,可想其中花费多少,当然要好好利用才行。
她颇为大方地直接在店铺的右前方布置了一块大大的梳妆台,几乎等人高的铜镜,各色胭脂一径摆开,琳琅满目,很是吸引人。
其他地方,中间区域是十几种色调的口脂与胭脂,摆放在四周的则是染甲液、画眉笔等,至于二楼,依旧提供给客人上妆服务,拆开分为几个区域,同时可招待六波客人。
而三楼,则是二楼的升级版,同一时间只给一批人使用,可以选择自己上妆,也可以选择上铺子里的人帮忙上妆,专门为顾及身份的贵人们准备,且三楼后面直接架设了一层楼梯,直接通往侧边的后门处,以免走正门撞见熟悉的人,算是一个私密的空间。
阮柔转了一圈,兀自吩咐,伙计们则按照要求将货物摆在对应的地方,很快,整个店铺焕然一新。
至于多余的货物,则全部存到铺子后面的后院,阮柔看着一堆胭脂,心想,这一批货应该足够用很久了,下一次再来,或许就是半年后。
安排完了铺子里的事,阮柔和严老爷又出门见了几位生意场上的客户,将该走通的关系走通,后面事情就好办了。
连续奔波五六天,她才终于空闲下来,躺在酒楼的床上,第一次赖了床。
结果,没闲上半天,阮父找过来,一脸愁苦,不复先前的踌躇满志。
“怎么了?”阮柔有气无力地招呼了一声。
阮父支支吾吾,好半晌没吭声,见人不耐烦,这才开口,“絮娘啊,你在京都有没有认识什么人?”
“我才来,哪能认识人啊。”
阮父想了想也是,“那位严老爷是京都人,总该认识吧。”
阮柔无奈却又不能不管,心知他是遇上了挫折,只得耐心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了,我才能帮你想办法。”
阮父觉得很丢分,可女儿过阵子说不定就回去了,总不能自己一个人留在京都,届时人生地不熟,局势只会更糟糕,故而纠结了会儿,他将头深深低下,“原本我跟人说好,对方会收我一批货,可千里迢迢将东西运过来,他又压价,现在只愿意以成本价收,那可是要亏本的。”语气很是不忿。
阮柔都要无语了,多深的交情,没给定金就信了人家,现在被骗知道来找她了。
“你带我去看看都有什么货物,我再帮忙问问,先说好,我可不保证能办成。”
“哎,那自然,能办成是最好的,哪怕价格稍微低点,不白跑这一趟,我都能接受。”阮父此时后悔极了,真不该一时兴起跑来,若货物能卖出去还好,若卖不出去,回去还得把东西带上,成本又得增加,可亏大了。
稍后,阮柔跟去盘点了一番货物,她自己在京都也不认识什么人,最后还是只能去找严老板,麻烦人跑了一圈,才总算以一个稍微低一点的价钱把货物一次出了,不说赚多少钱,起码不白跑一趟。
阮父原本还有些侥幸,此刻唯余欣喜,收回本钱,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问什么时候回去。
他可算看明白了,京都的水可比省城跟镇上深,起码省城没这么明目张胆坑人的,就是欺负他小地方来的,受了骗都没人可依仗呗,只一回,他就长经验,以后可再也不来了。
若阮柔知道他的想法,或许还会庆幸少了个麻烦呢。
第266章 京城一切妥协,阮柔又多待了几天,最后还是准备先回省城。……
京城一切妥协,阮柔又多待了几天,最后还是准备先回省城。
留在京都当然好,可京城居大不易,眼下生意还没走上正轨,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她总不能抛下省城的铺子只顾一头。
严老爷为他们送行,一路送出京都城门,两边是清翠的柳树枝条,别有一番送别的意味。
“阮东家,慢走。”
阮柔坐在马车上,与人挥手,随后收回心神,一心赶路。
来时带着大批货物,足足花了二十天,回去时只用了十四天,前后用时一个半月时间,收获还是巨大的。
回到省城,各归各家,阮柔依旧第一时间来到铺子里。
好在期间胭脂铺一切如常,并没发生什么事,不只她,就连小方管事都送了一口气。
他比阮柔还着急,刚进门就道,“东家,我先去看下铺子里一个半月的账簿。”
“去吧。”阮柔挥手,让他自顾去忙,而她自己则计划研制新的胭脂。
在京都的十天也不是白待的,严老爷几乎带她走过所有知名的胭脂铺,更是亲自试过其中不少胭脂,还带了不少样品回来,只等着回来细细研究一番,再制作出独属于阮氏的胭脂。
她刚在后院坐定,收到消息的黄娘子匆匆赶来,面带兴奋,“东家,你可回来了!”
“怎么,可是有什么好事?”阮柔开着玩笑。
黄娘子一拍手,“东家,你可猜准了,我刚调出一款口脂,颜色有点怪异,不过几个小丫头都很喜欢,这不想着找您掌掌眼。”
“哦,正好,我从京都带了不少胭脂,一起看看吧。”
说着,几十种胭脂一径摆开,瞬时晃花了黄娘子的眼,几乎是痴迷般凑上去,一个个试过,时不时嘀咕几句,“这个色调好。”“这个手感好。”“这个最润。”
耐心等她看完,阮柔方笑着道,“如何?”
黄娘子赞扬,“不愧是京都,这些胭脂比省城的品质好上不少,不过,还是比不上咱们的。”
阮柔笑,“你这是王婆卖瓜啊,我倒是觉得有几款很不错,你看看是什么材料制的,可有改善的空间。”
“好嘞。”黄娘子干劲满满,随后将新调制的口脂取出来,“东家,你看,这颜色我总觉得怪怪的。”她说起来仍觉不解,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觉得这样的颜色好看,可经过上次,她也知道不同人的审美是不一样的。
“唔,”阮柔取出,随意划了一道,出乎意料,竟然是嫣红中带着一丝紫,说怪确实恰当,可那抹流光的紫又叫人心痒痒,若是喜欢的人,定是喜欢极了。
她有些纠结,这款胭脂明显属于做不做都可,但她最终还是决定制一批出来。
“先调五十份出来吧,看有没有客人喜欢再说。”
黄娘子得了命令,总算安心,五十份,自己应当没有太看走眼。
随着阮柔的归来,整个阮氏胭脂铺都高效运转起来,查账的查账,研制的研制,总之,各有各的忙活。
而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阮柔终于有空跑陈家一趟。
结果,等见到阮元娘,才知道,原来阮母直接搬来了省城,而原因则是因为阮元娘有孕了。
彼时,阮父不在,阮母收到消息,心急之下,自己直接带人过来看顾,本来只准备住上几日,结果,见阮父始终不回,阮母便顺理成章在省城留下。
更让人苦笑不得的是,因着阮父从京都回来,因为自觉丢人,压根没在省城修整,而是直接回了白台镇,估计回到阮宅才知晓阮母不在家。
“那娘亲现在是个什么想法?”阮柔问,对方既然提起,定然是有争议。
阮元娘没好意思说,娘亲在省城住得太过顺心,以至于不想回去,为了面子,她还是遮掩一二,“娘亲也是担心我,想在省城候着我生产。”
阮柔一估摸,女子十月怀胎,也就是说,阮母最少还得在省城待上七八个月,若伺候完月子,周期只会更长,她忍不住唏嘘,“她能放得下阮家那一大摊子?”
不提阮母别的,作为阮家当家主母,阮母心性强韧,在内操持内宅事务、在外与人往来交际,皆尽到阮夫人的本分,力求不让人说项,外人唯一能指摘的,也不过没给阮家生下一个嫡子。
很难想象,这样性格的人,竟然能放下过往几十年奋斗的贤良夫人目标。
阮元娘闻言,眼神有些复杂看向妹妹,“絮娘,娘亲或许是受了你的影响。”
阮柔连忙摇头,“我可不敢担这个罪名,纯粹娘亲自己想开了吧。”
阮元娘见此,不再多说缘由,而是讲起目前的为难。
“爹前两天来了,让娘回去,娘不愿意,两人吵了一架,现在都憋着气呢。”
阮柔稀奇了,“爹让娘回去干嘛?”
“当然是主持中馈啊。”阮元娘利索当然道,“家中没了当家主母,很多事情办起来都不大方便。”
她无所谓,“后院不是有好几个姨娘,随便拉一个出来都够用了。”
“那到底是姨娘。”阮元娘语气带着不屑,大概是身为嫡女的骄傲。
然而阮柔却搞不懂她的想法,听起来完全自相矛盾,“那你到底是希望娘留下,还是希望她回去?”
“唔。”阮元娘顿时结巴起来,她确实有些纠结,一方面,第一次有孕难免心中忐忑,当然希望阮母留下,另一方面,阮母说是为了自己,已经招致了阮父的嫌隙,若陈家知道,会不会也有意见?
总的来说,内心深处希望留下,可又顾忌重重。
阮柔看出来了,放在寻常她懒得开解,如今看在人怀有身孕的份上,才耐心开解几句,“你且安心,娘亲想要留在省城,其实未必都是为了你。”
她眼神颇有深意,看得阮元娘有些不自在,“你的意思是?”
“有没有可能,娘亲留在省城就是为了图清静呢,她为操劳一辈子,如今你已经出嫁,我也立女户单独出来,她留在阮家还有什么念想?”
“啊?”阮元娘显然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呆愣愣看过来,显然脑子转不动了。
“你可以观察下,娘亲在省城是不是比在阮宅开心轻松很多。”阮柔提点。
阮元娘仔细回忆了下,貌似还真是,“你说的没错,娘以前总是闷闷不乐,可自从来到省城,眉头渐渐舒展,笑得也比以前多了。”
“那结果很显然了。”
虽然有些惊讶,可阮元娘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她有些怜惜,“娘的一生太苦了,我只希望她以后开开心心。”
阮柔无可无不可,劝了一句,“若爹再闹,你就喊我,我来跟他说。”
“嗯。”
结果,前脚阮元娘才应,另一边,立马就有下人来报,一脸为难。
“小姐,夫人那边的小草来报,说是老爷又闹腾了。”
阮元娘只觉得头隐隐抽痛,肚子也坠坠,又气又急,顾不得想太多,连忙安排,“等少爷回来,跟她说一声我回阮宅了,絮娘,你跟我一道。”
两姐妹同行,见她实在着急,阮柔只得劝慰,“别担心,顶多吵几句,爹做不了什么。”
旁的不说,阮父起码识时务,便是看在陈家份上,也不至于对阮母做什么,至于争吵不可避免。
不多时,来到阮宅,下人们皆战战兢兢,不敢冒头,只仔细听着正院的动静。
两人径直进去,只见正厅内,阮父阮母各坐一边,正生着闷气。
阮柔恍若不觉,笑着招呼,“爹娘,原来你们都在啊,一家难得相聚,我去酒楼定一桌。”
阮父瞥了她一眼,心知精明的女儿定然知晓其中纠葛,却故作不知,着实可恨。
他直接揭穿,“元娘,絮娘,你们娘亲要留在省城,这可如何是好,我也不是不让她来,可家中一大摊子,总得有个人才行。”
阮母气哼哼,竟是跟阮柔一样的话语,“后院那么多姨娘,你拎一个出来不就行了。”
阮父一噎,“都说了多少次了,她们只是姨娘,哪里能代表我阮家出面。”
阮元娘劝完这个劝那个,却压根没什么用处,急得原地团团转。
阮柔却是直接代两人做下决定,“娘亲想留在省城,那日常家中事务就交由几个姨娘,若有重要的场合需要娘亲出面,再回去不迟。”
一下子将阮父的理由堵住,但要堵人嘴,光是几句话可不够,她看向阮母,耳语几句,示意她再让一步。
阮母想了想,让出自己在镇上的一处铺子,她嫁入阮家后置办的,原想留着百年后给女儿的,如今两个女儿各有前程,舍了也就舍了。
阮父得了利益,方才那些纠结顿时消失,只余满心的欢喜,他有几个庶子,如今一大把年纪辛苦操劳也是为了他们打算,多一个铺子,日后庶子分家出去日子也好过,自是再高兴不过。
同时内心隐有埋怨,好在几个儿子都喊阮母一声母亲,何以一点产业不给,如今还闹着住在外面。
心内埋怨翻腾,但看在铺子的份上,还是可以忍的,话不投机半句多,阮母顽固不化,两个女儿明显跟她站在一边,他这个爹只有被嫌弃的份,所以就不留下来碍眼了。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是着急回去接手铺子,以免阮母后悔。
临走前,他还不忘仔细叮嘱大女儿几句,“元娘,你腹中是陈家的血脉,定要好心照顾,有什么缺的,找你娘就是,她就是留下照顾你的,不用嫌麻烦。”
第267章 阮父离开,正厅只余母女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忽的一起笑出声来。……
阮父离开,正厅只余母女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忽的一起笑出声来。
阮柔触及阮母的目光,略微尴尬,连忙挪开视线。
当晚,三人一起用了晚饭,然后留在阮宅住了一晚,第二日方才离开。
此后阮母便彻底在省城常驻了下来,说是来照看女儿,但大多时候她并不会直接去陈府,只是偶尔去一趟送些补品、问问大夫女儿的情况。
更多的,她时常在省城闲逛,酒楼、茶亭、戏院乃至省城外的桃花林,处处布满了她的足迹。
间或阮柔回去看一看,便能见到人在院子里做绣活、描红作画,好不快哉。
八个月时间一闪而过,阮元娘肚中孩子瓜熟蒂落,生下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幸而陈家并不着急男孙,对这个唯一的孙女也算疼爱有加。
阮柔和阮母上门探望之时,只见陈二夫人欢喜抱着小囡囡,一副神清气爽,有孙女万事足的模样。
阮母心神一震,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
彼时,她刚刚拼命挣扎生下双胎女儿,却在睁眼那一刻,骤然得知因为生产艰难,再难有孕。
哪怕时过近二十年,她仍旧记得当时身旁灼热且带有谴责的视线,她的婆婆、丈夫、乃至自己的爹娘,俱是一副失望模样,好似她生下两个女儿是天大的罪过。
年轻的她毫无所觉,便真的理所当然认定是自己的错,而后,更是将那份难言的焦虑以及懊悔尽数施加在了后出生、瘦巴巴一团的小女儿身上。
每当有人提及自己不能生育、每当看见阮父与后院姨娘妾氏以及庶子一家和乐,她心中那股火就越烧越旺,连带着灼烫身边的人。
时至今日,沉浸在自责与懊悔中二十年,一叶障目的她才终于脑子清醒过来,看清背后的真相。
是她的错吗?是为阮家诞育子嗣错误,还是拼命生下两个女儿有错?
都不是,可笑走到而立之年,方才醒悟,如今她不求女儿原谅,只希望能就近照看,看着人越走越高,直至她永远只能仰望的高度。
阮柔可不知阮母的纷杂思绪,在她看来,母女间要说深沉大恨倒是没有,但也不可能如寻常人家亲近,不论如何,阮母抚养她长大,她也会尽力照看阮母日后生活,保她晚年无忧。
事实上,因着生意的缘故,她关注其他事情的时间并不多,就连阮母那,多是遣下人过去看一看,即便能察觉阮元娘有意撮合修复母女关系,却也尽量避开。
错过的终究错过,她不是原主,无法轻易代替原主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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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秋去,眨眼便是十个春秋。
如今的阮柔依旧单身,已经快三十的年纪,保养得当,只似二十出头,却已然浑身的威势。
十年的努力,阮氏胭脂铺的生意蒸蒸日上,如今可以称得上一句遍布全国各地,且名声斐然。
当然意外参与进来的陈家二少爷与严老爷无不庆幸,当然的一念让之后的他们即便躺着也能收到源源不断的回报。
随着生意走上正轨,发掘了越来越多的人才之后,阮柔的心神逐渐从铺子里的日常琐碎脱身,只偶尔关注下铺子的新胭脂调制与新店开张事宜。
如今的她,考虑更多的则是另一件事,即挑选自己的继承人。
岁月催人老,原本中年的阮父阮母如今已显老迈之势,当初的分居两地还需遮掩一二,如今则全然不需要。
只是,人的胃口总会越来越大,阮家足有四个庶子,看似不错的阮氏产业一分,落到每个人头上并不多,而后便有人将主意打到阮柔身上来。
她是女子,且多年未婚,连招赘都不曾,如今年三十,眼看不会有自己的亲生子嗣,如此,庶出的弟弟与侄子,自然是她最亲近的人。
当然,这纯粹是阮父和他便宜儿子的幻想,阮柔可没打算将自己辛苦打拼的基业拱手让给不喜欢的人,事实上,她早已有所打算。
她看好的继承人不是旁人,正是阮元娘的长女。
陈家二房,陈家姐夫为嫡长,夫妻俩如今两子一女,也算子孙繁茂。
作为阮家第一个小辈,阮柔对这个小侄女自也是十分疼爱,尤其小姑娘十分机灵,当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看向你时,任是铁石心肠也得动摇。
除此外,阮柔更为满意的则是另一点,那就是小姑娘打小爱臭美,五岁的年纪就会偷摸在亲娘的梳妆台上给自己化妆,差点被亲娘一顿好揍,随着岁月的流转,这股喜欢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浓烈,待稍长大些,就差在阮氏胭脂铺插根,可以说,姨侄俩比之亲母女也不差什么。
之所以一直没有跟陈家提出,则是她还有两件事纠结。
一则,她辛苦立了女户,自然希望继承人同样也能如此,但女户立身艰难,还容易遭受她人异样的眼光,她不确定要不要在小姑娘尚未成人前,引人走上这条荆棘路。
二来,她选继承人,自然希望对付对方跟自己姓,而侄女出身富贵不愁吃喝,更何况陈家应当不希望自家子孙跟了别人姓氏。
如此,一拖二拖的,就一直耽误下来,如今小姑娘都年满十岁,眼看陈家要为她说清,阮柔才彻底急了。
阮宅,阮母早已满头华发,岁月走过她的面庞,更使得其上添了几分慈和与时光的沉淀。
瞧见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二女儿,她顿时猜了个十之七八,也不问,她继续悠哉躺在摇椅上,看天上蓝天白云
阮柔脚步顿了一下,心道果然两人是天生的不投机,但该说的还是得说。
她走上前,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说了,“总之,我看好芹丫头,您帮我看看,这事有没有戏。”
阮母终于扫了她一眼,“陈家的女儿,你可真敢想。”
阮柔嘿嘿笑,“那也是我的侄女、您的外孙女不是。”
阮母打趣几句,却也不得不承认,从女儿的经历来看,立女户,只要能立得起来,绝对比嫁进后宅要好上千万倍,毕竟不用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屋檐下寄人篱下,低人一等伺候公婆丈夫,还得大方地容纳妾氏和庶出子女。
阮母沉思片刻,道,“最重要的还是得看芹丫头的想法,她要是不愿意,陈家同意也无用。”
阮柔顿感牙疼,她难以想象,自己该怎么去跟一个小丫头说,“哎,以后都不用嫁人了,跟着小姨搭理胭脂铺吧。”简直想想都觉得自己要挨揍啊。
“那我先去探探她的口风。”说干就干,很快,她借着铺子里出了新胭脂的名义将人约出来,开始旁敲侧击。
“芹丫头,你是觉得你娘如今的生活好,还是我的好啊?”
“当然是小姨的好了。”几乎毫不犹豫,小姑娘说出了答案。
“怎么说?”
小姑娘顿时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娘不能睡懒觉,小姨可以。”“用膳的时候,娘要伺候祖母,不能跟我们一起坐下来吃,更不能坐主桌。”“小姨可以随意出门,娘就不行。”“娘亲看着妾氏和庶出的弟妹就不高兴,小姨就不用,每天过得可开心了。”
一数就数出了一大箩筐,要不是见人十分认真严肃的模样,阮柔都要怀疑这是对自己的控诉。
良久,小姑娘终于数完,随即得意洋洋看向小姨,“我说的都对吗?”
“对对对!”阮柔没好气瞥她一眼,就是个小机灵鬼,只不知面对人生的岔路口,又会作何选择。
阮柔忽然话题一转,“听说你家里正在给你相看。”
她这没什么小姑娘不能听自己婚事的破规矩,便直接开口问了。
小姑娘瘪瘪嘴,有些不甘愿道,“是啊,小姨,我不想嫁人,要是能跟你一样就好了。”
羡慕是真羡慕,毕竟从小看到大,潇洒随意的生活谁不想要呢。
然而,她也清楚,小姨的自在其实是以失去某些东西作为代价的。
譬如,娘亲在后宅赏花听乐时,小姨可能还在外奔波,雨雪天她们不出门时,小姨可能依旧要视察铺子……
可即便如此,依旧很想要很想要。
十岁的小姑娘已经很懂得取舍,她没什么青梅竹马的小伙伴,更没有必须与之在一起的情投意合之人,或许以后会有,但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她想要的,就是跟小姨一样的潇洒,只可惜大概不能了。
刚露出失落的表情,就听一道声音在耳旁响起。
“若你能跟小姨一样呢?”
“啊?”小姑娘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闷闷道,“我不敢,也没有小姨你的能耐。”
阮氏胭脂铺在全国各地大小拢共十几家,其内胭脂在妇人圈子更是名声斐然。能掌管这样的庞然大物,小姨的厉害可想而知,虽然平常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可她都能想象到小姨面对下属的严厉与威严,是她拍马不及的存在。
“你以为小姨是一开始就这么厉害的吗?”
小姑娘明显再次愣住。
“我一开始啊,也就是内宅一个小姑娘,浑浑噩噩地过着,直到姐姐也就是你娘定下婚事,眼看就要轮到我,才终于醒悟过来……”
老一辈的事情,小辈们都清楚,知道外祖母与外祖父感情不睦,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纠葛。
等听完,小姑娘已是泪眼汪汪,满脸的怜惜,“小姨,以后我对你好。”
“嗯。”阮柔摸摸小姑娘的头,这么容易心软,真担心以后会被骗。
第268章 “姨姨,我怎么才能跟你一样呢?”小姑娘尚且懵懂,却依旧……
“姨姨,我怎么才能跟你一样呢?”小姑娘尚且懵懂,却依旧触摸到以后的道路。
阮柔沉思片刻,尝试以孩子的角度给她讲解,好处、坏处,得到的、失去的
十岁的陈之芹试图理解其中复杂的关系,大道理她只能听个半懂,但涉及到阮柔这些年的艰辛与收获,再与娘亲、外祖母的生活想对比,小小的她似乎已经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沟通比阮柔一开始的语气还要长久,跟阮元娘通过气后,她开始尝试将小姑娘带在身边,调制新款胭脂、与人往来谈判,向客人推荐胭脂、跟下属开会工作,日程紧凑,忙碌的时候甚至连吃饭都要挤时间。
好在小姑娘不怕苦不怕累,一声不吭地全部坚持下来,小小的人儿却坚韧地让人心疼。
又是一年新春到,小姑娘回陈家迈过十一岁门槛,回来就跟她说,希望能继承她的衣钵。
阮柔整个新年难得清闲,窝在小院子里,除了亲近的几个亲朋,懒得接待外人,还不知道陈家发生了什么事。
小姑娘红着眼睛,在一向疼爱自己的长辈面前露出脆弱,“呜呜呜,小姨,我害怕,不想嫁人。”
阮柔眼神一厉,软声先将人安慰好,“别怕,有小姨在,不会让你有事的,发生了什么,可以跟我说说吗?”
听了小姑娘断断续续夹杂着抽噎声的讲述,她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却原来,陈家给陈之芹谈了一门婚事,对方也是省城的大户人家,姓季,阮柔依稀有印象,季家家主是一个格外精明的老者,身材干瘦,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看向人时总露出看透一切的智慧,让人不自觉心虚,下面三个儿子继承了其父的精明,不惶多让,不过季家的小辈,她倒是没怎么见过。
“季家哪一房的?”她问。
“三房的嫡出大少爷,叫季行康的那个。”陈之芹委屈巴巴,“听说他最好美色,才比我大了两岁,后院就已经有了三五个通房丫头,我才不要嫁!”
别看她们年纪还小,可因为谈婚论嫁的年纪小,基本上小姐妹圈子里都会谈起门当户对家族适龄的男子,谁能干有希望继承家业,谁不成器是个纨绔,诸如此类讯息,毕竟说不清哪一个就是她们日后的夫婿。
季行康的名声她可是很早以前就听过,据说一开始是被后院的通房丫头勾着开了荤,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几乎祸害了整个院子的女孩,而其主母规劝不成,将过错一股脑推到小丫头身上,如今还提亲提到了陈家。
陈之芹只要一想,就觉得往后余生无望。
阮柔听完,摸摸她的脑袋,“没事,我去陈家给你说,不会让你嫁给这样的人。”
“小姨,你真好。”陈之芹将脑袋蹭到小姨身上,察觉到那股熟悉的暖香,终于安心。
其实她娘也不同意的,可扭不过她爹,男人或许都这样,自己好。色,所以就觉得其他男人好。色也正常,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女婿,莫名的,再一次深深羡慕起面前的小姨来,能自己做主、不被别人安排,真好啊。
阮柔安抚了小姑娘,留人住了一晚,第二天尝试去陈家交涉,作为一母同胞亲姐姐唯一的孩子,她自觉理由很能站得住脚。
然而陈家姐夫的理由也很强大,作为一个大家族,考虑的就不止是某一个人的感受,而是从整个家族出发,陈家与季家的联姻就是如此,未必必须是这两人,只是这两人最合适,所以无从反驳。
阮柔听了默然,犹豫了会儿,问,“如果让小芹跟我呢?”
陈家姐夫诧异看过来,当年还是青年俊秀的他,如今已与其他中年男人没什么两样,头发稀疏、啤酒肚、说出口的话油腻而圆滑,再没了当年那股冲劲。
“之芹是我的女儿,也是陈家的孙女,享受了陈家的供养,不是你带走就可以不作数的。”
“除非我给出足够的利益!”阮柔打断他的话,对方的意思很明显,不能白养一个女儿,换句话说,不能联姻,也得换些好处回来。
阮柔并没对这个说法表示质疑,因为她只是一个外人,只是有些为小姑娘感到哀伤,亲爹谈论起来尚且如此,更遑论更书院的大伯和祖父。
“我会跟之芹谈一谈,如果确定了,再来找你。”扔下句话,她匆匆离开,懒得再多说。
身后,中年男人看向那道离开的背影,眼中露出些许羡慕,转瞬即散。不是每个人都足够强大,能干到如对方一般,一个人撑起偌大的商业帝国,更多的背靠大树、抱团取暖罢了。
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若是对方想要过继的是自己的儿子,别说给好处,就是让陈家送出大笔好处,都不是问题。
但他到底没提,就当这是自己对女儿最后的一点维护吧。
阮柔可不知道对方的这些想法,若是知道,也只会嗤笑,她辛苦打拼下来的产业,不找侄女继承,也不会让其沦为陈家的私产,大不了她去养育院多挑几个女孩子回来培养。
从正厅离开,她欲离开的脚步一转,继而来到阮元娘处。
岁月催人老,十年的光阴在其美貌的容颜上留下印痕,唯一不变的是其通身的温柔气质,让人甫一靠近就觉浑身清凉。
“怎么样?”阮元娘显然知道她来了,急切追问。
阮柔简要将他的意思说了,就见一向温和的长姐双手握拳,一副气愤到不行的模样,可终究无能为力,那股气很快卸了,有气无力道,“絮娘,你把她带走吧,要补给陈家的东西我来出。”
妹妹想要继承女儿的事,其实她早就看出迹象,只是一直不舍得,但凡疼爱子女的,总希望他们往后顺遂平安,不用经历任何挫折,而无疑,妹妹的路就是一条荆棘路,故而她始终犹豫不定,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如今想来,还不如早做决定。
第269章 陈之芹的事到底定下,陈家并未狮子大张口,但也要了省城一……
陈之芹的事到底定下,陈家并未狮子大张口,但也要了省城一家阮氏胭脂铺。
多年的发展,如今阮氏胭脂铺在省城一共有三家分店,其中第一家开业的位置最好、生意最佳,陈家早的则是位于东城的那家,生意略次之,却也能日进斗金。
这件事,阮柔没有瞒着,如实告知了阮元娘和之芹,小姑娘很是自责,阮元娘也说要补上对应的银钱,都被她拒绝。
“其实一间铺子能换来阿芹的自由,已经很划算了。”她如是笑着道。
小姑娘咬了咬唇,纠结半晌,才道,“姨姨,我以后一定百倍千倍地替你赚回来!”
有志向是好事,阮柔鼓励了几句,转头便开始忙活过继的事宜。
因着她是女户,过继手续略有些复杂,不少要麻烦到陈家的,跑了官府好几趟,才终于将户籍办下来。
陈之芹成了阮之芹,或许是先前被伤透了,小姑娘只是踌躇片刻,并不见多少悲伤。
为了欢迎家中新添一口人,阮柔特意举办了一场欢迎宴,将省城相熟的人家都请了过来,既是欢迎,也在向外人宣告,阮氏胭脂铺后继有人了。
既是女户,少不得跟着阮柔出来交际,男桌女桌都逛了一圈,小姑娘进退有度,获得一片交口称赞声。
等结束后,阮柔原以为她会害怕忐忑,不料,却意外见到小姑娘满面红光,只余激动。
“姨姨,这样真好。”小姑娘如此说道,随即有些恍惚,“做陈家的女儿,我只能跟着娘亲在后宅交际,认识的也都是小姐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当家家主呢。”
阮柔失笑,“这才只是刚开始,你还小,他们对你态度柔和,等日后上了商场,你就知道一个个多难对付了。”
“我不怕。”从所未有的野心在阮之芹的心中滋生,不怕无知一辈子,只怕见识过广阔的天空却无法自由飞翔,而今,她有幸拥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要紧紧抓住。
宴会过后,阮元娘过来道别,搂着女儿抽泣了一阵,过后还是硬着心嘱咐,“自己选的路,不管多难多险,都要一条走到底。听你姨姨的话,她总是为你好的,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若是想娘和弟弟们,也可以回来看看,二房永远是你的家。”
陈之芹心头酸酸涩涩,望望暗暗抹泪的娘亲,再看浅笑嫣然的小姨,用力点点头,“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叮嘱过后,便是惜别,过继后不再是一家人,阮元娘别的也不好多说,最后按捺着情绪离开,说不得回去后又是一阵痛哭。
但此时的陈之芹已经顾不得悲春伤秋,因为等待她的是源源不断要学习的事务,此时她才知,以往所见小姨的忙碌不过冰山一角。
每日里,她要早起去郊外,跟在黄姨的胭脂坊学习如何胭脂胭脂,了解阮氏胭脂铺如今所有正在售卖胭脂的制作方法及其优秀的地方。到了中午,她再回城,一般跟是小姨,也即如今的娘亲一起在酒楼或者干脆胭脂铺的后院吃过午膳。
小憩过后,下午要跟着小姨看堆积如山的账簿,抑或外出与人商谈,就连晚上,还要盘点几家铺子近几个月的账单和销量,从中可以看出铺子有没有异常。
这些还只是日常,若遇到有铺子出现解决不了的问题,还得亲自赶过去,或跑官府、或与人酒宴交际,一日日下来,就连几时是闲的。
幸而小姨体谅她年幼,不要求她每次都跟着一起外出,否则,怕是更累。
很多时候,累到极致,她连陈家是谁都想不起来,原先娘亲说会经常过来看望自己,都因为太忙都不成行,后来次数也就渐渐少了。
忙碌,却充实,是阮之芹最大的感受,其实以前在后宅要学的东西也不少,可那些东西,针织女红、厨房灶下、琴棋书画、内宅中馈,学是学了,可总感觉为别人而学,没多少兴趣。
如今么,每多学会一款胭脂的制法,外出与人谈成一门生意,满满的成就感足以让她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她可以自大地说一句,被扔出家门,她也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来,这是她的外祖母乃至娘亲都不曾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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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之余,也有温情的时刻,每个月的中旬最后一天,是阮宅固定一天休息的日子,小姨谓之放假。只要铺子里没有万分紧急的事情,这天小姨都不用处理工作,也是新母女俩难得联络感情的日子。
小姨会带她在省城闲逛,冰糖葫芦、烙饼、糖画、杂技,尽是人间烟火气。
时间好似被人按了加速键,一晃就是几年。
十岁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十五,及笄之年,犹如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却打扮朴素,性子沉稳、举止有度,浑不似同年纪的女孩般活泼,只面对亲近的长辈,会露出几丝女儿家的娇俏。
“小姨,及笄礼真的要办这么大妈?”阮之芹觉得没必要,随着她年纪渐长,看上阮家这个下蛋金鸡的人逐渐将主意从小姨达到自己身上,但凡出门没人护着,就有不知多少家的青年俊杰撞上来,言巧遇乃缘分。
可想而知,及笄礼,绝对会变成一场大幸相亲宴,可惜,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阮氏胭脂铺的生意,可没有心思管情情爱爱,尤其当其中还掺杂了复杂的利益瓜葛。
“当然要办,”阮柔说得斩钉截铁,“不宣告众人,怎么叫他们知道,以后阮氏的当家人就此换人了。”
闻言,阮之芹顿觉牙痒痒,可怜她这几年起得比鸡晚、睡得比狗晚,如此辛苦操劳,就想着能替小姨分担点,结果可倒好,努力过头,才几年功夫,小姨就想着将偌大家业托给她,自己潇洒快活去了。
想想就是一把辛酸泪,阮之芹拽住小姨的衣摆,楚楚可怜满是哀求,然而却被无情甩开,“好了,都是大姑娘了,以后就是阮氏胭脂铺的东西,可不能这么毛躁。”
阮柔煞有介事地说着,好似自己做的合情合理。
阮之芹只得又磨了磨牙,心知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得接受。
及笄礼,即为女子的成年礼,按说未婚女子等到二十再举办也不迟,奈何阮柔着急啊,辛苦多年,终于有了解放的机会,可不得赶紧跑路,且她还有点别的心思。
因为是做胭脂生意,铺子里和作坊多用女子,工钱不低,可以说,有阮氏胭脂铺的存在,周边不少女子能靠着自己赚工钱,在家中地位都要高上不少。
然而,能获益的到底是少部分,等从铺子的繁杂事务中脱身,她希望能在阮氏胭脂铺所在的地方建几所女婴养育所,收留些被弃养的女婴,教些活命的手艺,也算她不枉活这一世。
阮之芹虽说撒娇耍赖,可相处中小姨的心思多少知道,留恋之余唯有感慨与佩服。
如阮柔所说,阮之芹的及笄礼办得极其显赫,几乎省城有名有姓的人家都派了当家人或者继承人来,其中,有希望能联姻分一杯羹的,也有暗暗期待年轻人上位不似阮柔老狐狸好对付的,种种不一而足。
陈家作为亲生的母族,自然一同前来庆贺,彼时,陈家当家人已经换主,陈家姐夫到底没能争取到机会,陈家大房上位。不过对方的态度倒是很好,没再仗着血缘至亲的关系要求什么,只当做一般的亲族,亲近中保持了一丝距离。
及笄礼后,阮氏胭脂铺的生意则全部交给阮之芹打理,其实下面都有经年的老伙计,出不了什么岔子,但总叫人不放心,阮之芹每日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
而阮柔,瞧了几日,发现没出纰漏后,十分潇洒乘着马车,两个老仆相伴,开始往外溜达。
若说一开始只是一个隐约的想法,但真正切身处地去看,才发现女子生存之艰难。
富贵人家尚好,只要不缺衣食,总会安生将人养大,而穷苦人家,本就三餐不继,偏还一个劲生,生了儿子自然千好万好,生了女儿就是赔钱货,狠心点溺死摔死的不计其数,“好心”的,找处偏僻的后山不叫人死在跟前,抑或瞧谁家稍富裕些,趁着天黑往人家门前一放,就算大发善心,给女婴一条活路了。
而朝廷虽办有养育院,但事实上,极少有人真的愿意跨越山路,冒着辛苦将人送来。
一开始阮柔不清楚,后来才知道其中内情,便又定了一条规矩,若发现被弃养的女婴,送来则可领十文铜板,钱不多不少,既不至于让人为了十枚铜板舍弃孩子,也足以无事可做的闲人愿意跑腿救一二性命。
伺候,阮氏养育院的孩子才渐渐多了起来。
随着养育院越建越多,幺蛾子也越来越多,因为都是就近救济,经常会有将女婴丢掉的人上门来认人,但凡找到个容貌稍有相似的,死乞白赖说那人是自己“丢失”的女儿。
且不说养育院好容易将人养大到勉强能干些活的年纪,凭什么所谓亲生爹娘说来就要上门讨要,只要想想这些孩子回到原先丢弃自己的家庭,等待的将是何种命运,就足以让阮柔坚定万分。
再后来,她开始将婴儿打乱散养,甚至会故意将此处女婴抱至别处的养育院,以免所谓亲人上门来骚扰。
至于孩子真正的身世,但凡有所记录的,阮柔都使人造册登记,若女婴长大还要执着于寻亲,自然随她们去。
第270章 养育院一办就是十年,期间,阮柔的足迹去过繁华都城,更入过贫……
养育院一办就是十年,期间,阮柔的足迹去过繁华都城,更入过贫穷山村,越走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怜惜。
十年光阴,几乎每一座阮氏胭脂铺都伴随着一处。女婴养育院,这趟行程才勉强划伤了句号。
当然,养育院也不是平白养着人,一般婴孩养到五岁头上,就要学会照顾下面更小的孩子,牵床叠被、洗干自己的碗筷,等到七八岁上,养育院就会安排安排一些小活计,例如帮着胭脂工坊摘花瓣、洗材料;过了十岁,手头有劲,就可以干些研磨药材之类费体力的活,亦或者自己出去找些旁的活,总之不养闲人。
世间人有千万种,感恩的不缺,白眼狼的却也不少,光是阮柔所见,背着养育院偷偷将好东西搬回亲生父母家的、长大了芳心暗许又或利益诱。惑试图偷盗胭脂铺方子的。
但幸在终究感恩的多,这些人中的大多数,成年后有了赖以谋生的手段,甚至惦记着回馈养育院,或一两斤粮食、半尺细布,不多,却足以温暖人心,这才叫阮柔得以一直坚持下去。
而后,在外漂泊许久的阮柔,终于决定落叶归根,
十年间,她其实只回过省城七八趟,更多时候,与阮之芹的相处甚至是在其他地方的胭脂铺中进行。
但这并不影响阮之芹成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与孤身一辈子的阮柔不同,阮之芹在二十岁那年,看上一户富商家的小公子,前者历经商场心思复杂,后者家中娇养的纨绔公子,却神奇地走到了一起,共同生育两女一子,是省城有名的恩爱夫妻。
于是乎,阮柔回到久违的省城,来不及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就先被三个小萝卜头为主,一个劲地人跟着叫外祖母。
喜提辈分的阮柔无奈又好笑,只得依三个小家伙的意,给她们讲起在外面的游历,听着几人时不时瞪大眼睛、抓耳挠腮,惊呼连连。
除去几个小家伙,难得回来,少不得寻亲访友。
阮母如今的年纪已经很大,依旧一个人待在省城的阮宅。
相比白台镇阮家的子孙繁盛,阮母膝下略为荒凉,但阮元娘和阮之芹常去探望,并不显寂寥。
回来的第二日,阮柔约上阮元娘一起前去探望,见其精神状态很好,送上些从外面待回来的稀奇玩意儿,以及药品补品,闲叙几句家常,再多,也没有了。
等出了阮宅,阮元娘有些犹豫,但还是纠结着问道,“爹年纪不小了,你真的不考虑回去看看吗?”
“不回了。”阮柔摇头,其实比起阮母,她对阮父更为陌生,甚至可以说,在原主的记忆中,起码还有阮母忽视她的心酸,对阮父则全然没有多少感觉,等她到来后更甚。
“行吧,你早点回去休息,我陪娘住一晚,明日再找你。”分别许久,中间又有一个阮之芹,倒有说不完的话。
“嗯。”阮柔应下,随即离开,回到属于自己的宅院,隔壁,三只小家伙叽叽喳喳,带来欢快的气息。
此番回来,想做的都做了,阮柔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不熟的人上门拜访,大部分都拒了,实在婉拒不了的、以及关系亲近的,还是得照常接待。
等着等着,就等来了阮父。
阮父今年已有五十好几,头发半百,由两个庶子搀扶,身形一颤一颤,看起来好不可怜。
阮柔却知,无事不登三宝殿,若非为了阮家的利益,对方估摸也不愿来看自己的冷脸。
果不其然,阮父张口就是希望她帮一把,毕竟乃亲父女,比之阮之芹这个外孙女到底近上不少。
实际上,阮柔早有听闻,近些年来,因为产业分散,几个儿子各有异心,阮家产业隐隐有被其他家吞食侵占之迹,一年不如一年,可以预见,等阮父百年,阮家估计跟小镇上一般的小商户没什么区别。
可阮父不甘心呐,明明他有三个儿子,还有两个格外出息的女儿,一个是陈家二房的当家主母,松松手就能让整个阮家吃饱。另一个更为不凡,创建了偌大的阮氏胭脂铺,他不求多,只要将镇上那家胭脂铺给自己,阮家定能再繁荣几代。
可惜的是,他的这些想法,除去几个儿子,无人赞同。
阮母早已分居多年,对于阮家的事情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只要不涉及她自己和两个女儿,其他万事不管,只顾过自己的小日子。
而大女儿,看着听话温顺,结果他每每一提要她给自己和陈家牵线,就推脱后宅妇道人家不懂这些,让他自己去找女婿,结果女婿是个奸猾的,话说的好听,正经事一点不办。
至于小女儿,更是叛逆,小小年纪立了女户,随后就让自己是个外人,不参与阮家的任何事,问就是避嫌,毕竟女户默认是有继承权的,可他分家业时可一点没分,倒不是他小气,而是以阮氏胭脂铺的庞大,阮家那点蚊子腿估计人家都看不上。
总之,不知道怎么状况就变成如今这样,阮父皱着眉头,本就苍老的面庞更显老迈。
阮柔抬眸,看向对面父子三人,“我做的都是胭脂生意,你们的产业如何,我也插不了手。”
阮父还没有开口,阮家长子率先道,“二姐,虽是如此,可徐家与你一向关系亲厚,只要你开口,他们开的价钱定然能高上三成。”
闻言,阮柔眉间带上一抹怒气与不屑,若是求她帮忙引见、抑或介绍一条路子,起码说明人多少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努力,可如今么,纯属做梦。
她冷着脸,没好气,“我可没那么大的脸,让人家亏本做买卖。”
阮家长子顿时急了,“二姐,阮家到底是你的娘家,难道就忍心看着家业凋零。”
阮父此时抬眸,看了眼不争气的大儿子,也不知是不是后院的姨娘血脉不好,养出来的庶子一个比一个没出息,偏就这三个儿子,不照看都不行。思及两个嫡出女儿的出众,他有些不甘,第无数次惋惜起没能有一个嫡子。
第271章 一番你来我往,阮柔始终没同意将白台镇的分店管理权交出去……
一番你来我往,阮柔始终没同意将白台镇的分店管理权交出去,否则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鉴于三人堵在跟前,一副自己不松口就不走的架势,最后,她无奈只得牵了一条线,让阮家铺子里的东西能以一个较优惠的价格直接卖到省城,当然,前提是东西能过关。
见此,阮父才算满意,带着两个儿子回去,临走前还一顿谆谆教诲,让她有空带着阮之芹一起回家吃一顿团圆饭,被阮柔糊弄过去。
送走人,阮柔连带阮之芹大松一口气,相视一笑,眼中皆带着无奈。
阮之芹嘀咕,“可算是有一次如愿了,希望以后可不要再求上门来。”她不是不愿意帮衬亲戚,而是阮家这群人实在是扶不上墙的阿斗,这也就算了,求人总要有个求人的态度,偏还高高在上施舍般的语气强迫她帮衬,她不惯这破脾气。
阮柔笑笑,之后阮家人再上门,不论说什么,反正只是听,并不插手,次数多了,阮家人就知道没希望,镇上与省城距离不近,后来便渐渐不来了。
年长者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仿佛只是一眨眼,十几年就过去了,早十年前,她先后送走了阮父和阮母以及阮元娘,而今,却要轮到她自己。
幸在死亡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那一刻,她望着床前两排后代子孙,为首的阮之芹也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儿孙饶膝,如今阮家胭脂铺当家做主的是阮之芹的大女儿,一个同样雷厉风行的女人。
她抬手,擦去阮之芹眼角的泪水,宽慰道,“别哭,我这一辈子,有阮氏胭脂铺、有你们,已经很好,没什么遗憾了,我走后,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就安心了。”话落,人便没了气息。
阮之芹只是哭,她心情万分复杂,眼前人并非她的生母,却给了她一条全新的人生路,这条路精彩而辉煌,曾经有过彷徨,但只要想到对方,她就什么都不担心,只觉天塌了都有人盯着,而今,撑住那片天的人真的离去,好多年不曾体验过恐惧的她,再一次尝到了那种不安与无助。
好在还有身旁的家人陪伴,时日渐久,终于慢慢缓过来。
再后来,很久很久以后,传承多年的阮氏胭脂铺,依旧是女子当家,代代传承,生生不息。
而此时的阮柔,早已进入新的任务世界,开启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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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休息时间已结束,任务世界已传输,请宿主做好准备。”
阮柔还未来得及睁眼,便听见耳边不停的咒骂声。
“你个挨千刀的丧门星,克死了你爹娘,如今还要来克我们,我呸”
咒骂不歇,阮柔干脆直接闭眼不理会,谁知那人越骂越来劲,见人不起,直接上手掐人,阮柔胳膊一疼,连忙伸手甩开对方,一双眼静静地看过去。
来人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是更加愤怒,“还敢躲了,真是个没爹娘教的野孩子。”
阮柔还没接收到回忆,不知两人是何关系,不敢正面对上,只仗着人小,一骨碌从对方身边跑出房门,随后躲进门前的草垛,开始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为阮秀娘,是水洼村一农户阮家的独女,年仅八岁,刚刚失去双亲,孤苦无依,而方才那咒骂的妇人则是原主的亲奶奶。
至于为何亲奶奶对如此恶毒对待刚失去爹娘的年幼孙女,则又是阮家一门官司了。
阮家世代生活在水洼村,可以说,村子里几乎半数人都姓阮,而原主的亲爷爷阮大伟则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在适合的年纪娶亲生子,膝下共有四子一女,要说几个子女,都没什么大出息,,延续父辈的生活继续地里刨食。
本来一家子相安无事,或许也能继续安生过下去,奈何到了阮父所在的三房,却出了意外,那个意外就是原身。
农家都讲究先开花后结果,且阮家四个男丁,并不稀罕男孙,生下一个女娃本没多大关系,可问题就出在,当年原身出生后,家中来了一个化缘的老和尚,非说原主乃扫把星转世,天生自带霉运,与之关系亲近的人都会被殃及倒大霉。
乡下人本就信神鬼之说,加上原主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片子,阮家人自然是宁可信其有,认定原主就是天降丧门星,会祸害整个阮家。
阮老头阮婆子,也即原主的亲爷奶,立刻表示这个孙女不能要,还是趁早送走,至于送去哪,自然是后山山脚,任其自生自灭。
一个路过和尚随口一句,就要刚出生女儿的性命,刚为人父母的三房夫妻正父爱母爱爆棚,哪里受得了,自然是苦苦哀求,奈何阮老头阮婆子软硬不吃,直道要是不送走就一家人一起滚蛋,省得连累一家人一起走霉运。
阮母还在月子里就被闹腾不休,刚剩下女儿不到十天,就被婆家赶了出来,彼时,年轻的小夫妻,除去一身破衣烂衫,连口吃的都没有,还是村里人可怜,让他们住在村里的破屋子、借了粮食,一家三口这才撑过来。
开头虽然艰难,可夫妻俩都是勤劳能吃苦的,带着女儿的同时,夫妻俩十里八乡地上门帮人干活,慢慢的,总算将破茅草屋修缮起来,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有了吃不饱却也饿不死的粮食,还攒下了两亩地,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当初阮母月子没做好,后来再没能有孕。
日子一天天过着,八年过去,温馨的小家如普通人家一般,并没被所谓霉运牵连。
可就在一切渐渐转好的时候,原主的爹娘却发生了意外,两人在外出给人做工时遭遇土匪作乱,不幸丧命,好好的家只剩下原主一个小姑娘。
一夜之间丧父丧母,可怜的小姑娘却还要继续面临贪婪而恶毒的阮家亲人。
其实原主出生后,碍于阮家放出的风声,不少村人一开始也是害怕被牵连的,后来八年的时间足以洗清原主的扫把星名声,日常中压根不用避讳。
奈何阮家认死理,死活不许原主上门,一副生怕被她克到的模样,每逢年过节或有其他事,只阮父阮母独自上门,故而原主与阮家人几乎毫无交集。
而就在阮父阮母逝去不到三天,先前还害怕被扫把星殃及的阮家人却主动上门,接手一切,为的不过就是这一间尚可茅草屋以及两亩薄田。
第272章 补一更
草垛里,阮柔听着依旧不停的咒骂声,难得地烦躁起来。
已知,原主八岁孤女,背负天煞孤星克亲的坏名声,眼看就要被名义上的亲戚欺负上门,如何才能摆脱困局,至少阮柔此刻没有什么好办法。
或许是这具身体几天几夜没休息好,她想着想着,就这么靠着草垛睡了过去。
天色逐渐黑沉,夜晚来临,咒骂声渐歇,一切陷入沉寂,阮柔幽幽醒转。
她利索爬起来,先是从草垛中钻出一个头,见没人,这才出来,拍干净身上的枯草,丧丧往回走。
阮家的院子虽然修缮过,但位置偏僻,靠近山脚,到了夜晚空无一人,多少有些阴森恐怖,忽的,她心头冒出一个想法,若她真的有克亲的命格,倒是好了,反正唯二真心疼爱自己的爹娘已经去了,世上再无可以依赖信任的人。
夜深了,阮家人嫌弃晦气,早已回到阮家老宅,她进屋,空荡荡的屋子只余自己一人,连颗粮食都不剩,肚子咕咕叫,她只得灌一碗水骗骗肚子,随后回到原主的屋子,躺在床上盖上被子,饿得睡不着。
阮家人还不敢住过来,可等过了阮父阮母的头七,恐怕就要鸠占鹊巢了。
再一想到阮家人盖在原主身上的克亲名声,不如索性做实了,就看阮家人有没有胆子冒着被克的风险来夺财产了。
当然,她自己肯定没有这份能耐,故而还得小小的布局。
下午睡得够久,此刻又饿得慌,压根睡不着,她便一骨碌爬起来,在整间屋子转悠,布置上各种小陷阱。
门前的地上偷偷抹上一层易使人滑倒的桐油,将头顶架子上摆放的箩筐悄悄往外挪移,确保稍微有点动静就可能掉下来,再改变了锄头的方向就如猎户的陷阱一般,一环连着一环,确保人只要进来,铁定“倒霉运”。
一切完成,阮柔环视一圈,满意地拍拍手,挥霍了精力,困意上涌,不一会就闭上双眼,陷入梦乡。
第二日,迷蒙间她听到一声惨叫,意识瞬间回笼,没料到昨天的陷阱这么快生效。
依旧是熟悉的咒骂声,显然是阮婆子无疑,她惦记这处房子,冒着风险前来便是想着好生查看一番,好为她的宝贝大孙子布置新房,也不嫌刚死了人晦气。
等等,阮柔忽觉不对劲,不管怎么看,阮家人,起码阮婆子,是真心实意相信原主克亲,如此,怎么会愿意养着原主,也或许,压根连人都不想养,不过一个丫头片子,打发出去还能得上二两银子。
“死丫头,你个遭瘟的,还不快出来扶住我,哎呦,我的脚”
惨叫连连,阮柔嘴角悄悄勾起一个笑,随后很快爬下床,装作战战兢兢上前搀扶,懵懂问:“奶,你咋了?”
“哎呦,疼死老娘了,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个克亲背运的玩意儿,老娘会伤了脚吗?”阮婆子骂骂咧咧,看着对方搀扶自己的小手,嫌弃地撇开,“滚滚滚,滚远点,真是怕了你。”
阮柔被推开,唯唯诺诺上前,一副孺慕又害怕的小模样。
阮婆子看得嫌弃万分,三两句随意将人打发走,有些犹豫,本来她是打算来收拾收拾屋子,如今双脚肿胀,她是越想越害怕,自己年纪大了,不会真被小崽子克到吧,毕竟老三两口子可还多活了八年呢。
到底担心自己的小命,没待一会儿,阮婆子就准备先离开,改明儿还是让老大媳妇过来收拾,她年纪大了,可架不住折腾。
如此一想,阮婆子瞬间轻松,忍着泛疼的双脚,一步步龟爬般往外挪移,刚跨出院门,就见原本安静待在角落的小扫把星竟小步跟上。
“你过来做什么?”阮婆子嫌恶万分,分开距离,喝问道。
“奶,我饿了。”阮柔委屈地摸摸肚子,“我都一天没吃饭,快要饿死了。”
“什么叫一天没吃饭,老娘饿到你了吗?”阮婆子理直气壮的话刚出口,就想起来,老三两口子走的那天,丧席过后,自己就带着三个儿媳把家里的粮食搬空,一点没留下,貌似的确一天没给人吃饭了。
当然,愧疚肯定没有。若在昨日,她可能还会善心大发,将人带回去随意给两口粮食,如今么,肿胀发疼的脚面时刻提醒她,同情要不得。
“饿两天又饿不死,你爹娘刚走,就有心思吃喝,果然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阮婆子骂骂咧咧,欲甩开人自己回去。
可结果压根甩不掉,不管她怎么骂、怎么赶,小扫把星愣是执着跟在后面,把她气得够呛。
眼看着就要走到阮家跟前,阮婆子想到邪门的霉运,到底不敢冒险,将人喝止在门外,“好了,你就在这等着,不就是饿了,我让人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阮柔只当没听见,依旧可怜巴巴地望向内里,“奶,我一个人住害怕,能不能搬过来啊,爹娘留下来的房子和地我都不要。”
“什么房子地的,听不懂,咱们都已经分家了,你住进来其他人怎么看。”阮婆子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忙拒绝,就连一直觊觎的屋子和两亩地都不那么眼馋了。
“啪嗒。”阮婆子走前一步,一进院子,迅速将院门闩上,望着眼泪汪汪的小丫头,只留下一句“等着,不准进来。”随即进去拿吃的。
阮柔被关在外面,好奇看向内里。
阮家的屋子是老宅,除去岁月有些老旧,其实保养得很好,只是三个儿子,下面又生了孙子,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难免挨挨挤挤,这不,大房的大孙子至今还跟二孙子住在一起,不好娶媳妇,这不就惦记上了三房的屋子。
天色尚早,阮家的人还没下地,院子里不时有人路过,只瞧了两眼,便转过头不再理会,仿佛被关在门外的不是阮家人一般。
阮柔也不在意,只想着怎么找个借口住进来,好让自己的霉星名声远扬才好。
她如今年纪小,上头还有能做她主的爷奶大伯诸人,压根没有自主权,被卖被送走都是有可能的,如此,她就要让自己没人敢要。
阮家能为她选的结局无非几种,一是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再不然就送给穷人家做童养媳,不拘哪种,都绝对不希望买回个扫把星,如此,她的去处就成了一个问题。
阮家总归还没不要脸到占了三房的房地,再把唯一的独女赶出门去,如此,要不阮家得养着她,要不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不拘哪种都算能接受。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扫把星的名声,她看向里面,人太多,不好做手脚,不如趁着晚上没人再来。
主意已定,她安静地待在外面,老实等着自己的口粮。
而阮家老宅内,阮婆子进了门,不住哀叹自己倒霉,阮家大儿媳瞧见,眼神闪了闪,关心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呸,还不是那扫把星克的。”阮婆子嘴里骂了几句不干不净的,随即道,“那扫把星还在外面呢,你给她拿两个馍馍,说是一天多没吃了,别真饿死了。”
阮家大儿媳诧异一瞬,心下同样有些担忧,也不着急去拿馍馍,她做贼一般凑上前来,“娘,你跟我仔细说说,老三两口子不是那么多年都没事,我还当那老和尚说瞎话呢。”
“瞎说什么呢,人家是得道高人,八年怎么了,八年现在人不也没了。”
见阮婆子一副自己认定的事实得到证实,十分得意的模样,阮大儿媳却不由得心颤了颤,要知道,老三可是婆婆的亲儿子,人死了,一点不见伤心不说,还这么高兴,实在有些叫人惊悚。
“行了,你先把人打发了吧,别再把霉运传给咱们家,搁我说,要不是我当年聪明,指不定就家破人亡了。人啊,就是得信命,可惜老三不信,被他那媳妇迷了眼,把个扫把星当宝,现在好了,命丢了,也没能留下个根。”阮母眼神惆怅片刻,随即释然道,“当年他硬要分家出去,我就知道,全能当这个儿子死了”
阮大儿媳转道去了灶房,听着婆婆的话,心中有些起伏不定。
好在橱柜里还剩几个馍馍,想了想,她多拿了两个,走到院子门前,看着紧锁的门,犹豫片刻到底没打开,只隔着门将馍馍递过去。
阮柔饿虎扑食般接过,三两口啃起来,一副饿到不行的模样。
阮大儿媳有些同情,可想到自家儿子的婚事,怜悯消去三分,谁叫她是个扫把星呢。
“咳咳咳。”吃得太急就容易噎到,阮柔被噎得小脸通红,哽着一口气,只呜咽着道,“水,水。”
阮大儿媳见状不忍,又去端了一碗水过来。
阮柔努力咽下,感激道,“谢谢大伯母。”眼露孺慕,本是温馨和谐的画面,却被里面的呵斥打断。
“还在外面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阮大儿媳闻言,犹豫着抢过碗,慌张进了屋,其他角落里偷看的人影也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另一面,阮柔啃了一个馍馍,焦躁的肚腹得到安抚不再闹腾,四个馍馍够她吃一天,预备回返,临走前,还不忘朝里面喊,“奶,大伯母,我先回去了。”
理所当然,没有人回应,阮柔也不在意,低着头,手上抱着三个馍馍,落寞地往回走。
等进了阮家屋子,没了外人的视线,她才悠哉哉四处闲逛,阮婆子带着几个儿媳来搜刮过一遍,也不知还有没有剩下什么值钱的。
第273章 补二更
东翻翻、西翻翻,就差掘地三尺,阮柔也没能找到一点东西,只是在翻衣柜时,突然想到以前阮母经常会搭一个小脚蹬往上,不知是做什么。
想到此,她从外间搬来一个高高的长条板凳,奈何身高不给力,还是够不上,她只得将两条凳子小心叠在一起,小心爬上颤巍巍的双层凳子,随即探头往上看。
只见衣柜正上方,原本中间凹下去的一块赫然藏了一个小盒子。
果真有收获,她一喜,将盒子取出,赶忙下了凳子。
坐在床沿,她小心打开,其实里面并没多少东西,两张枯黄上了年约的黄纸,只隐约瞧出一张是房契,一张是地契,想来应该是阮父阮母特意去官府办下的,一般乡下人为了省些银钱,可能房地传承几代都不会去官府更换契约。
意外之喜,有了这个,阮家起码没办法直接拿走房子和地。
另外,还有两角碎银子,她掂了掂,约莫二两半,不多,于这个贫困的家庭也不少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可谓真是穷的可以,只是不知道阮婆子先前搜刮了什么,有没有怀疑。
东西自然不敢再放回远处,她依旧用小盒子装好,思虑再三,还是准备藏到自己的屋子里,料阮婆子也想不到东西会在她一个小孩子的屋中。
在床内侧的地上挖开一个洞,正好容纳盒子,随后填满,将土踩硬实,直到看不出来才作罢。
忙活一通,腹中再次传来饥饿感,就着凉水啃了两个馍馍,填饱肚子,她也不睡觉,而是静静等候。
直至月上中天,忙碌了一天的农人们伴着月光歇息,四下一片寂静,虫鸣鸟叫声暂歇。
万籁俱静,正是偷做坏事时。
阮柔起身,偷偷跨出小院,黑暗中直奔阮家老宅而去。
不出意料,门扉初掩,甚至不及阮婆子白日防备自己时,故而她此刻十分轻易地打开,进入院中。
站立片刻,阮柔有了主意。
先是溜到后院,将鸡圈门打开,眼下正天黑,里面几十只鸡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并不见任何动静,阮柔也不催赶,等到天光亮了,鸡自然小的往外跑。
而后,她进了灶房,将上锁的橱柜偷偷撬开,但凡农家,就没哪家哪户没有老鼠蟑螂窝的,开了门的橱柜无异于小二抱金砖,定会吸引不少小东西,不过在此之前,她先取走了几个大馍馍,以作明日的饭食。
而后将头顶的几个箩筐同样挪了位置,确保人一动就会掉下来砸个正着,而后,本不准备再做什么,瞧见水缸和铁锅,顺手将其上的盖子挪开。
出门时,用石头砸了两下门扉连接处,总之,好似没做什么大事,却每桩每件都足以让人心烦气躁。
等到走出院子,正欲将手中的石头扔掉,她却脚下一拐,将大块石头直接扔进茅坑,一瞬间,臭气熏天,阮柔连忙逃之夭夭,明日,且让阮家人头疼去吧。
回去的路上,再次啃掉了一个馍馍,阮柔心情终于舒畅些许,若这些还不够,届时再另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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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阮柔安然在家中睡到日上三竿,无人打扰,她一个八岁的孩子,既不用干活也不用做饭,正好落个清闲。
可惜就是不大方便去探查阮家的境况,让人有些惋惜。
不过想来半日过去,阮家都无人上门,估摸多少有些顾忌。
没有等太久,很快,阮柔就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阮家的消息。
说是阮家遭了祸,老鼠和蟑螂将灶房粮食水缸嚯嚯了不说,阮家大儿媳还被箩筐以及框里的粮食砸个正着,头上破了一个洞。
除此之外,家中鸡圈不知为何被鸡钻了出来,十几只鸡跑的一只不剩,如今还在满村子里找鸡呢。
本来其实只是一连串小事,可加在一起,加上有心人似是而非地说上几句,“阮家三房那丫头昨天是不是上门了?”
顿时有不少人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扫把星命格竟是真的,却也有人心生疑惑,“那为何阮家三房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那谁知道?”猜测的人压根没想那么复杂,只随口一说,“或许也知道亲生爹娘害不得吧,可惜控制不住,不还是将人害死了。”
当下,众人三三两两议论开了,有以前关系好的,觉得纯粹就是阮家自己倒霉,跟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关系,还有那向来笃信神鬼之说的,自然深信不疑,打定主意要离扫把星远远的。
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而在家中安然待了半日的阮柔,则惦记着该去阮家要粮食了。
虽然还有几个馍馍的存货,可外人又不知道,她不出去反而引人怀疑。
故而等到中午时分,眼见几户人家升起炊烟,她收拾好自己,溜溜达达去阮家,路上遇到旁人嫌弃得让开,只当全没看见,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只私下暗喜。
等来到阮家,院子没关,她便没招呼,长驱直入。
可惜,院子里人不少阮家人,便有注意到她的,纷纷露出嫌恶的目光,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其中尤以阮家大儿媳为罪。
只见其顶着头顶的伤,小心谨慎,一副恨不得退避三舍的模样,让人瞧得直好笑。
不过,别看人如今凄惨,阮柔可不会同情她,对方想占自己房子家产的时候也没见心软,如今算是罪有应得。
众人的异样很快引来坐在堂厅休息的阮婆子,她不自在起身,略走几步,隔着好远一段距离,质问,“你来做什么?”
阮柔摸摸肚子,可怜巴巴道,“奶,我饿了。”
“呸,谁是你奶,饿了回自己家啊,跑我们这来做什么。”阮婆子毫无心理障碍说出这些话,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天晓得,早上大儿媳进灶房的时候,她就在后面,也就是说,差一点手上的就是自己了。
她可不比年轻人,说不得一下砸坏脑袋,人就没了。
人嘛,总是年纪越大越惜命,阮婆子好不容易享上几天儿孙福,可想着长命百岁呢,所以,面对祸头子,自是有多远就避多远。
奈何阮柔借口肚子饿,她委屈巴巴,好似看不出来眼前人的嫌弃,“奶,家里没有粮食了,那天你和大伯母都搬走了,当时说让我过来吃饭的。”
阮婆子脸一黑,当时她确实说过这话,可没料到后果如此眼中,差点要人小命,如今可不敢再让人上门。
“你先回去,待会我让人给你送吃的。”
“真的吗?”阮柔表示怀疑,随即体贴表示,“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拿回去,告诉我在哪就行。”说着就要往里进,还探头看桌子上有啥吃的。
阮婆子顿时就如炸了毛的鸡,厉声喝道,“快给我滚出去!”
阮柔似是被吓了一跳,眼中顿时盈满泪水,欲落不落,好不可怜,若一般人瞧见定会心生怜惜,奈何她面对的是阮家一群铁石心肠的,刚被她的霉运摧残过,此刻只余惊恐害怕。
“哦。”只听小姑娘窝窝囊囊往外,嘴中还不住嘀咕,“真的好饿,再不吃就要饿死了,你们可不能骗我。”
待人走到院子外,一直在旁观望的阮家三个儿媳一窝蜂都上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这个问,“娘,真要给她送粮食啊?”那个问,“娘,咱们家可经不住,千万不能让人进门。”
吵吵嚷嚷,闹腾得阮婆子脑壳发疼,而后,阮家大儿媳发来致命一击,“娘,真的要让柱子去那边成婚吗?”
登时,四下俱静,皆紧张而不安看向当家做主的婆婆。
阮婆子只觉得头更痛了,她回到桌旁,一点点理着思绪,“肯定不能让人住进来。”
此言一出,二房四房人皆松一口气。
“至于人,也只能先养上几日,再慢慢寻摸有什么去处。”
阮家二房媳妇眼睛一亮,连忙道,“娘,我娘家那边有户堂叔家的堂侄在寻摸童养媳,不是正合适嘛。”
阮婆子抬眼一扫,没理会,二儿媳说的那人家她又不是没听说过,又穷又懒,唯一的儿子还是个傻子,她倒不是嫌弃人家不好,而是觉得对方给不出足够的银子。
阮家二房媳妇吃了个闭门羹,讪讪退下。
随后,阮家小儿媳随即上前,讨好道,“娘,我听永子哥说,镇上常家正巧在买丫鬟,我看秀娘模样身段都好,把人送去,吃香的喝辣的,咱们也算对得起三哥三嫂了。”
阮婆子眼神微微闪动,没答应也没拒绝,“哦,具体什么情况,你仔细说说。”
“娘,常家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对待下人又宽和,月例银子给的不少,可是少有的好主家呢。”她这么积极,自然是因为能从中拿好处,不止卖身银子能抽成,说不得以后的月例都能插一脚,可不得上心点。
阮婆子点点头,“那还不错,你做婶子的有心了。”
余下两个妯娌皆在心中唾骂一声,要把侄女卖了做丫鬟,黑心还差不多,不过她二人却未想过,自己算计人的时候同样不手软。
人的去处暂且定下,阮大儿媳急忙道,“娘,柱子可是咱家的长房长孙,真住过去,我真怕他霉运缠身,要是有个闪失,你叫我当娘的可怎么办啊。娘,你一向最疼他,可要好好想想。”
“行了,柱子也是我的孙子,我还能害了他不成,主意也是一开始你想的,若是不成,再想办法就是,我又没逼着他去。”阮婆子就见不得大儿媳小心思不少,却一副做好人的模样,也就是看在宝贝大孙子面上,她才忍耐一二。
第274章 补三更
只是,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没个好主意,说到底,还是个穷字。
阮家人口多,这些年来压根没攒下多少钱,修缮一间屋子的钱是有,可大孙子住新屋,那下面的几个怎么办,都建哪有那么多钱,若不建,少不得其他两房心生怨言,故而才折中想出了这个主意,若没其他法子,便只能花钱起一间新屋了。
阮家二儿媳心有不甘,钱都给大房花了,以后她儿子怎么办,遂当即眼珠子一转,怂恿道,“大嫂,你莫慌,若四弟妹为秀娘寻个好去处,等人走了,那屋子铁定就干净了。”
阮大嫂怒瞪一眼二弟妹,满眼不高兴,阮家四房的却跟着附和,“就是,大嫂,柱子还没相看好,暂且不着急呢。”
阮婆子一听也是,遂摆摆手,“再说吧,等把秀娘安排了再说。”
“那什么时候?”阮大嫂眼巴巴追问。
阮家四儿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常家那可是大户人家,买丫鬟也是要挑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若不是永子哥有关系,还轮不到秀娘这丫头呢。”
阮大嫂见状,心中憋屈,却也只得按捺不耐,许了些好处,才将人安抚住,答应尽快牵线,将人送走。
阮家四儿媳估摸能到手的中间差价,险些乐得笑开了花。
“行了行了,你们谁先去给那丫头送个饭,这几天且好好养着。”她没说出口的是,过几日才能卖个好价钱,其他人听出言下之意,却不在意,只是没人愿意前往。
名副其实的扫把星,昨日不过跟大嫂接触了会儿,就把人克得受了伤,这要上门,指不定更倒霉呢。
阮家大儿媳摸摸自己头上的伤,推脱道,“娘,我这头还伤着,有点发昏,我还是不跑那么远了。”
阮家四儿媳跟着连忙道,“我得去跟永子哥说一声,看怎么牵桥搭线,拿个好价钱,这事还得麻烦二嫂了。”
祸水东引,阮家二儿媳不满地瞪一眼四弟妹,在婆婆的威势下,不得不接下这个苦差事,不过她也没想着自己去,而是想着让下面的女儿送。
阮婆子把活摊下去,可就不管那么多,只要别把人饿死就行。
事情已定,阮婆子挥挥手,让她们赶紧各忙各的去,谁也别闲着。
而阮家四儿媳,则扭捏着找婆婆要了两文钱,说是去一趟镇上,给当家的送些东西,顺便问问常家买丫鬟的事。
想着届时卖三房丫头的银子,阮婆子再不舍,依旧给了钱,足足五文,乐得人眉开眼笑,连连保证自己会好好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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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阮柔回到家中,开始布置新的陷阱,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
而阮家老宅这边,阮家二儿媳从厅堂出来,得了婆婆的安排,只得没好气地将女儿喊过来。
“青娘,人呢,死哪去了?”
“娘,我在后面喂鸡呢,什么事啊。”那女孩子五六岁的年纪,却乖乖巧巧很是懂事。
“去你三叔家那边,给人送点粮食过去。”阮家二儿媳吩咐。
小姑娘明显愣了一下,“三叔家在哪啊?”显然,阮家的人几乎从没主动去过阮家那边,故而压根不知道方向。
阮家二儿媳忍着不耐,将位置指给人,随后从灶房取了中午的剩菜,随意装下一碗,加上两个杂粮馍馍,估摸今儿一天对付过去,便将人赶出去,“快去,不准偷吃,知道没,若耽误了你奶的大事,看她不抽你。”
听到抽字,小姑娘明显浑身抖了一下,显是怕了,连忙点头听吩咐,“知道,我不偷吃,送到就回来。”
“嗯,去吧。”
得了令,小姑娘一骨碌跑远,因为不认识路,中途还问了村里几个婶子,终于一刻钟后找到正确的地方。
看向面前空无一人的小屋,小姑娘有些犹疑朝内喊了两声,“喂,喂,有人在吗?”
阮柔应声出来,见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娘,顿时无言,枉费她准备好的小礼物,对付心怀恶心的大人她不心虚,可面对眼前枯瘦的小丫头,莫名有些不忍,原先的主意只得暂且作罢。
“姐姐?”青娘只知道这是三叔家的姐姐,更具体的却不清楚,故而这么称呼。
“嗯。”阮柔态度不大好,面对阮家人,压根好不起来。
“娘让我来给你送吃食。”青娘举起手中的碗筷,讷讷解释,面上带着讨好的笑。
阮柔接过,没有道谢,尴尬的气氛蔓延,青娘眼巴巴看着对方手中的碗,她要把碗带回去的,却说不出催促的话。
阮柔不知她的想法,抱着戏谑的想法问,“你知道你娘为什么让你来吗?”
青娘摇头,她娘经常吩咐她干活,哪里还有为什么。
阮柔便笑呵呵道,“他们都说我是扫把星,自己不敢来,生怕沾了霉运,所以才让你来啊。”
一句话便吓得青娘面色苍白,今日家中发生了什么她有点模糊的概念,大伯娘头上的伤听说就是被克的,小姑娘眼泪汪汪,摸上自己的额头,仿佛看见上面破开一个口子的场景。
“行了,你先回去吧,吃完了我会把碗送过去的。”
青娘被吓得够呛,不敢多言,当即一转身,飞快跑远,娘哎,她不想受伤。
眼见人走远,阮柔回屋打开饭菜,得亏她催得及时,如今饭菜还热着,剩菜配馍馍,吃得喷香,丝毫不管刚离去的小丫头哭花了脸。
青娘是真伤心,她知道娘喜欢儿子、不喜欢自己,可却没想到娘会推自己来送死,好吧,她没死、也没受伤,但还是有一种被背叛放弃的痛心,泪水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流下。
因为眼泪模糊了双眼,看不清脚下的路,一不小心摔个屁。股蹲,伤心加上疼痛,青娘干脆坐在泥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等哭累了,眼泪也干了,她终于爬起来,继续往家的方向赶。
而阮家老宅,阮家二儿媳也正盯着门外的动静,亲生女儿,又不是捡来的,哪里会一点担心都没有,久不见人回来,各种不好的想法慢慢浮上心头。
正在此时,远远的一道小身影渐渐从远处走来,可不正是她的女儿青娘。
待人走近,她诧异问,“这是怎么了?”
“摔,摔了。”小姑娘憋着嘴,委屈巴巴。
阮家二儿媳脑子一热,压根没多想,脱口而出,“果真是个扫把星,好心给她送饭还要受连累,也不知道三弟夫妻命多硬,竟然多活了八年。”
青娘此刻脑子却格外清醒,脑中回忆那位堂姐的话,越想越伤心,顾不得害怕,问,“娘,你知道堂姐会让人倒霉吗?”
“呸,她是你什么姐姐,以后给我离人远点。”阮家二儿媳压根没把人受伤放在眼里,不过就是摔一跤,又没大碍,更不会想到五六岁的女儿已经能想到那么多。
青娘失落就要离开,忽听得娘亲问,“碗呢,不会给摔了吧?”眼神危险得眯起,巴掌就要落下来。
闻言,青娘连忙摇头,“没有,堂,那人说她会送来,让我先回来。”
阮家二儿媳一个激灵,手中的巴掌瞬时落下,“你个不中用的丫头,让你做点小事都做不好,就知道哭,啊,哭有什么用,把那扫把星招来,有得你倒霉的”
一个个巴掌打在屁。股上,青娘莫名觉得,刚才摔的那一下其实不怎么痛,这么一想,扫把星的堂姐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起码没有娘亲可怕。
“好了,再去把碗筷拿回来,不准人上门,知道没。”
“知道了。”青娘讷讷应着,揉揉酸疼的屁。股,再次出门。
阮柔可不知道阮家老宅发生的一切,见小丫头去而复返,她也懒得多跑一趟,干脆将洗干净的碗递给小丫头,“喏,洗干净了,谢谢你给我送饭。”
“不,不用谢。”青娘自打三岁就开始干活,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道谢,乐得眉眼都舒展开来,方才的沮丧伤心全然不见。
“行了,赶紧回去吧,不要在我这多待,否则,霉运也会传给你的。”阮柔恐吓着将人吓唬回去。
青娘却没有了方才的害怕,笑嘻嘻一蹦一跳地离开。
而身后的阮柔,则在祈祷,小丫头可千万不要太勤奋,否则,洗掉了碗上她特意涂上的药粉,可就太浪费了。
是的,她在洗干净的碗上涂了易使人腹泻的药粉,至于药粉的来源,则是她从野外采来草药自己制作的,效果不大,就是为了给阮家人加深自己扫把星的印象。
而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愿,青娘回去后,阮家二儿媳早已等得不耐烦,耽误这么长时间,家中还有一堆活计等着做呢。
“赶紧把碗放回去,过来干活。”她呵斥着,本来准备清洗一下碗的青娘瞬间忘记,匆忙出来干活。
而等到晚上,阮家人饭菜做好,如同往常一样,一溜端出十几只碗,从水桶里舀了一点水,因着偷懒仅将碗底晃悠了个遍。
于是,原本只沾染了一只碗的药粉,分散开在几个碗里,原本看谁是倒霉蛋的小游戏,顿时变成了雨露均沾。
当天夜里,正是夜深人静万籁俱静的时刻,阮家人却丝毫没个消停,一家人轮流上茅房,且因为茅房就两个坑不够用,憋不急的只得就近在院子中解决,一时间,臭气熏天,人人怨气满怀。
堂厅,以阮老头阮婆子为首,从上到下,整个阮家几乎都在场,个个面色惨白、一副拉到虚脱的模样。
第275章 补四更
“娘,是不是做的饭不干净啊,你看我们这样子,明天可怎么下地干活。”阮家老大满腹牢骚。
阮婆子刚跑了两趟茅厕,同样暗自懊恼,闻言,将怀疑的视线投向今日做饭的老四家媳妇儿。
阮家四房儿媳见黑锅要扣到自己身上,当即抗议,“娘,我做了这么多年饭,可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再者说,我也跑了三躺茅房。”
阮婆子心想也是,老四家的最爱偷奸耍滑,可做起事来却不含糊,否则她也不能容忍这么多年。
可好好的,怎么一大家子都拉肚子呢,阮婆子半晌没能想明白,肚中汩汩作响,她慌忙飞奔向茅厕方向。
等婆婆走了,阮家二儿媳方才悄悄出声,“会不会是今天咱家的碗给那边用了啊?”
“哪边?”还有人没反应过来,已经倒霉过一遭的阮家大儿媳登时明白,“什么,咱家的碗给那扫把星用了?”
面对众人指责的视线,阮家二儿媳生怕自己被误会,讷讷辩解,“是娘让我给人送饭,送饭,这不就得用到碗筷嘛。”可不是她自作主张,更不是她害得大家拉肚子。
其他人听是阮婆子的吩咐,顿时放弃即将出口的指责,只是,等阮婆子回来,暗含责怪的视线径直投过去,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阮婆子莫名其妙,一双牛眼怒瞪过去,“怎么了这是,都盯着我作甚?”
阮家老大作为家中长子,又生了阮家长孙,一向最是得宠,也不怕亲娘的冷眼,当即抱怨出声,“娘,你怎么就让人给那扫把星送饭啊,现在好了,克得我们都拉肚子,浪费粮食还耽误时间。”
“什么?你是说我们拉肚子都是那扫把星克的。”想明白原因,她死死瞪了一眼老二媳妇,“都是你干的好事。”
阮家二儿媳心酸委屈,小声辩解,“娘,不是你吩咐的吗?”
一下子,众人视线再次转向自己,阮婆子见一个个满是埋怨的眼神,第一反应是为自己推脱,“还不是老四媳妇说,要给人吃好点。”
阮家小儿媳见黑锅要扣向自己,当即不干了,“娘,是你说要给她卖个好价钱,我才说这话的。”眼见阮婆子就要更生气,她急忙甩锅,“都怪大嫂,非要这么着急盯着人家的屋子。”
一旁安安静静虚弱无比的阮家大嫂,“怎么又扯到我了,饭不是我做的,碗不是我送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至于柱子的婚事,那是咱们整个阮家的大事,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最终,到底是阮婆子承担了所有。
阮老头见此,替人解围,“好了,都是一家人,谁也不想的,说这些做什么。”
阮家老二媳妇却还有不同的意见,她问,“今儿青娘不过去送个饭,还摔了一跤,明儿不会还要送吧?”
送还是不送,这是问题,阮婆子左右为难,不送吧,还指望着把人卖个好价钱,送吧,霉运就会传染过来,害得一家人倒霉,真是怎么想都不安全。
就在众人思考之际,阮家大嫂幽幽道,“娘,不送的话,那丫头就自己找上门了啊。”
阮婆子恍然大悟,对啊,今儿不就是因为想把人打发出去,这才让老二家的给人送饭,也不知是哪种会更倒霉,但显然哪种她都不想再次尝试。
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赶紧将人送走,把危险降至最低。
她问老四家的,“今儿去镇上,问的怎么样,可说常家什么时候买丫鬟。”
阮家四儿媳见此得意,“娘,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常家不散买,都是从人牙子手上一批一批的买,我今儿跑了一圈,总算找到一个靠谱的牙婆,说能出三两银子呢。”
“三两。”阮家众人惊呼,三两银子,什么概念,一般农家娶媳妇,也就二两银子的聘礼,加上其他的总共不会超过三两,那还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要多吃好几年粮食,如今那扫把星才八岁,就能卖这个价钱,可是赚大了。
阮婆子眼睛放光,仿佛看见了亮闪闪的银锭,而阮家大儿媳则瞧见自家儿子风光娶媳妇的画面,其他人同样心思浮动,阮家二儿媳甚至看了看角落里的女儿,心想能不能卖上同样的价,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好主动提,却打定主意,等过后悄悄问问老四家的。
有了银子在前,拉肚子的痛苦似乎都能被扔在脑后,三两银子呢,拉几天肚子而已,他们撑得住。
阮家四儿媳继续说道,“现在四月十八,等到五月初一,常家统一看丫鬟的模样挑选合适的入府,不过咱们可以先让牙婆过来把人带走,多几天学学规矩,真进了常家,那才是大福气呢。”
阮婆子点头道是,其他人亦连连表示同意,银子面前,一起都可以让步。
“行,那就等过了老三的头七,就让牙婆过来把人带走吧。”阮婆子想了想,吩咐道。
此言一处,众人才想起,原来老三夫妻的头七还没过,当即讪讪,不再吭声。
“头七”指的是人去世后的第七日,时下都信鬼神之说,认为死者魂魄会于“头七”返家,为此,死者家人一般会特意置办一顿饭菜正式送别,才算将死者魂魄送走。
而眼下,老三夫妻头七还未过,指不定魂魄就在哪里看着他们商议如何卖掉他们唯一的女儿,真是越想越瘆得慌。
“好了,散了吧,老大家的,明日饭食收拾好一点,都补补身子。”
“是。”阮家大儿媳刚应下,随即捂着肚子匆匆往茅厕去。
夜渐渐深了,阮家人最少的都跑了三躺茅厕,症状逐渐歇下来,各回各房,暂且不提。
阮柔可丝毫不知这一切,她其实没想真把人药倒,只作小小的报复、以及为自己的图谋添砖加瓦,不过幸好,目的成功达成,还超额了。
因为第二天,阮家今日来的奇怪之处,就在整个水洼村传开了。
作为阮家人聚集的大村落,互相间都着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八卦起来更没个把门,很快就将阮家这点事扒拉个清楚明白,就连要把人卖去镇上当丫鬟的事都没逃过众人视线。
好似就如八年前那般,阮家三房死活不肯扔掉被阮婆子盖章扫把星的女儿,只得带着女儿净身出户,在村中引起轩然大波般,如今仿佛旧事重现。
其实,阮家三房在村中并非与人毫无交集,相反阮父阮母为人勤劳肯干、性子和善,在村中人缘很好,只是顾忌女儿扫把星的名声,担心惹事上身,特意将女儿藏在家中,极少让她出门。
所以,等阮父阮母两人走后,失去维系的纽扣,阮柔就落得个孤苦无依,连个上门安慰的长辈都没有。
当然,这下子,扫把星名声远扬,更不会有人来探望,只是同情的人依旧不少。
便有人道,“我看那丫头也没造成什么大的伤害,还是阮家人太心狠了。”
“你说的倒轻松,敢情倒霉的不是你,你若不嫌弃,把人接回家试试。”
登时没人回应,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敢拿自己的身体乃至生命做实验,就为了证明人家不是个扫把星呢。
“就是不把人接回去,就让人自生自灭总行吧,何苦把人卖了,让阮老三两口子在天之灵看了怎么想。”
“这倒是,不过听说能有几两银子呢,又不是亲生的,白赚一笔银子谁不动心。”
“唉,还是这丫头命苦,不过说起来,都说她是扫把星,这要卖进大户人家,把人克死了,你说这算谁的。”
嚯,也不知是何人角度清奇、想法刁钻,就见个个眼珠子咕噜噜乱转,认真思考起来。
这个说,“钱货两讫,自然与阮家不相干。”那个说,“阮家故意把扫把星卖给人家,肯定不安好心,有钱人家可不跟你讲道理,说不得整个阮家爱都要倒大霉。”
“嘿嘿,那到时候你说是算扫把星牵连,还是他们自己贪欲作祟。”
“说不好,说不好。”
背着阮家人,村子议论纷纷,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壁,事情到底传到了阮家人耳中。
其他流言蜚语他们倒不在意,自从当初阮婆子将三房净身赶出家门,阮家的名声就不咋地,还是银子实惠。
可另一个问题,他们不得不考虑,那就是扫把星的克人程度,会不会祸害贵人。
阮婆子盯着小儿媳,问,“老四家的,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阮家四儿媳苦巴着一张脸,恨不得将前两日的自己揍一顿,让其少想搜主意,如今可倒好,该怎么下场。
阮家老四在镇上做工,她也隐约听过一些镇上的故事,在其口中,镇上的大户人家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别说你惹了他,就是没惹都能扒你一条皮,可想而知,若村人猜测成真,自己第一个跑不掉。
届时,不会整个阮家都给小扫把星陪葬吧,害怕地打了个寒颤,她舔着脸,谄笑着道,“娘,要是这事儿就算了吧。”
“怎么能就算了。”阮家大嫂第一个不同意,她连三两银子怎么用都想好了,如今到嘴的鸭子飞了,哪里愿意。
阮家四儿媳顿时不乐意了,“大嫂,不是我不愿意,但那些大户人家的做派想想都知道,你不会想害死一家人吧?”
面对公婆以及当家的虎视眈眈的视线,阮大嫂讪笑,“当然没有,我就是舍不得那些银子,我都听娘的。”
第276章 五更-今日份更新
阮家的事情基本都是由阮婆子做主,她犹豫不定的,就会询问阮老头的意见。
而阮老头的态度十分坚决,不能卖,道理很简单,三两银子是缺,可自家不是少了这三两就活不了,相反,若得罪了贵人,他们压根没有抵抗的能力,等待的或许就是家破人亡。
所以,选择很简单,对此,阮婆子表示接受,但转眼,她就想起了另一件事。
“老二家的,你不是有个娘家堂叔在找童养媳吗,明儿回去问问。”
闻言,阮家二儿媳顿时苦了一张脸,她争取的时候嫌弃人家没钱,现在没别的退路,又想起人家了,但现在,她也不敢介绍了啊。
要知道,她那堂叔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所以脑子有点问题,还是当宝贝一样,要是知道自己介绍一个扫把星过去,自己以后在娘家都不用做人了。
她讪笑着,连连摆手,“娘,这就不用了吧,我那堂叔家可是独子。”
多的不用说,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真给克死,估计也要找上门来拼命,想到此,阮婆子顿时歇了主意,反正也没几个钱,犯不着为此冒风险。
只是,东想西想,都没处安排,难道扫把星要烂在自家,阮婆子怎么想怎么不甘心,当年刚出生,她都能将人甩出去,如今怎么就扔不掉了呢。
扔,在她的脑海一闪而过,一拍手,她想到,对啊,卖不掉,还不能扔掉嘛,不过八岁的小丫头,带着人扔得远远的,让其回不来,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行了,我再想想,先散了吧,老四家的,明儿赶紧去镇上把人回了,解释清楚,别以为我们故意忽悠人。”
阮家四儿媳连连应下,上次的五文钱还有剩,婆婆心情不好,她可不敢再要钱了,还是自己贴钱去吧。
阮老头和阮婆子一走,三房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本以为占便宜的大好事,结果闹成这样,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翌日,阮家四儿媳大清早就往镇上赶,生怕来不及,到了地方,不仅好言赔罪,还送了一份厚礼,才将人安抚好,最重要的是,原本她以为能从中占些好处,如今这钱也没法找阮婆子报销,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亏大了。
好在事情解决,没有后顾之忧,也不必担心被贵人牵连,回家都能睡个好觉,回去的牛车上,她的表情不停变幻,最终定格在认命上。
村中的消息传得一向很快,等她从镇上回来,村里人就七嘴八舌凑了上来,问来问去。
“阮老四家的,你真要把侄女给卖了,卖了多少银子啊?”
阮家四儿媳一脸义正词严,“瞎说,我怎么卖侄女呢,就是我黑心,爹娘他们也不能同意啊。”若能得些好处,坏名声背就背了,如今么,当然得维护好名声,她和一双儿女还要在村子里生活呢。
见她一点消息不透露,村人一脸失望,问就是去镇上看当家的,反正没有卖侄女卖孙女这件事。
一番纠缠,摆脱村人,阮家四儿媳从人群中挤出来,大声招呼,“都没有的事,就别瞎传了,地里的草锄了吗、粮种下地了吗,该干嘛干嘛去吧。”
村人们趁兴而来败兴而归,纷纷四散开来,没了讨论的兴致。
阮家四儿媳趁机溜回家,并决定接下来几日承包家中的琐碎事,再也不要出来被人追问了,也不知道一个个哪里来的消息,连她去镇上找了牙婆都知道。
无人注意,四散的村人中,有一个年轻妇人悄悄避开众人视线,走向了山脚阮家三房的住所。
“秀娘,在家吗?”
阮柔正在院中发呆,听到声音连忙过来,见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婶婶,好似阮母还在时交好的小姐妹,“田婶婶。”她低着头,尽力扮做刚失去父母的怯懦小女孩子一般。
“唉,秀娘,没事,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阮家那群黑心的本来想把你卖了,不过现在已经打消主意了。但你还是得小心点,以防出什么馊主意再害你。”
原来是好心提醒的,阮柔恍然,随即感激道,“谢谢田婶婶,我身上不好,也没什么东西感谢你的。”
“不用不用。”田姓妇人摆手示意不用,犹豫了会儿,她才补充一句,“若有麻烦解决不了,你可以去找我,我家就在阮家老宅左边那户,不过尽量不要让阮家人看见。”
阮柔重重“嗯”了声,有些真心的感动,愿意冒着扫把星的风险,以及得罪阮家的可能来帮忙,着实是个好人。
而且,虽然自己努力经营扫把星的名声,可阮家人的想法她却无法左右,想也知道,这位田婶婶定在其中做了不少努力。
事实也的确如此,前几日在众人讨论时,阮柔扫把星可能殃及贵人的言论就是她率先提出的,后来村人越讨论越觉得悬,传到阮家才彻底断绝了其被卖的可能,这些,方才田婶婶来时都没提,阮柔却猜个七七八八。
“唉。”将人送走,阮柔继续苦恼,被阮家买卖的可能暂时没了,但对方为了两亩田地,定不会善罢甘休,到底是个麻烦,除此之外,如何寻个说得过去的能养活自己的手艺谋生,同样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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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阮父阮母的头七,阮家三房大人在这一天都要上门,也没请人,直接带了粮食和一些黄纸上门。
因着没有儿子,烧纸的是阮家大伯,乡下有一个传言,说是女人烧的纸,地下的人收不到,烧也白烧,故而,只需男丁烧纸。
阮柔却觉得明显是个谎言,且不提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地府之说,饭菜也是女人做的,怎么不说亡者享用不了呢,可见不过是忽悠世人,批一层遮羞布的。
等人走后,阮柔取出家中的黄纸,自己阮父阮母少了两卷,“爹娘还有秀娘,若你们在地下团聚了,就好好看着我是怎么好好生活的吧,还有阮阮家人,他们先动的坏主意,就不要怪我狠心了。”
事毕,阮柔只觉浑身倏然一轻,好似去除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头七已过,阮婆子心态逐渐发生了变化,越来越不耐烦。无他,日日让人送饭过去,可总会时不时伴随着些倒霉事,尽管都不大,但叫人闹心的慌张,生怕哪天来个大的。
“老头子,你说这事让谁来办最好?”两人前阵子已经商量过,将人送到相隔两个镇的田罗村,届时任其自生自灭,他们只当没这个人,对外也好说,就说人自己走失了,亦或被人拐走,总之,没阮家什么事。
“还是我们来吧,老大他们心不够狠,再者让几个儿媳知道了也不好。”阮老头想的面面俱到,听得阮婆子认同不已,“果然还是老头子你想的周到。”
“至于日子,过几日找个机会让他们几个带着媳妇孩子回娘家,咱们再把人带出去扔了。”
“行,就是回娘家还得备礼,真是浪费了。”
阮老头其实一直瞧不惯这吝啬样,眼中闪过几分不屑,但还是温言宽慰,“算了,几个儿媳都为咱们阮家生了孙子,就当看在孙子的份上吧。”
“那倒也是。”阮婆子应下。
又过几日,地里的活计终于忙完,一家子围坐的饭桌上,阮婆子难得神态轻松,“趁着地里不忙,你们几个都回娘家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过阵子地里忙起来,可就别扯这些了。”
几个儿媳听完心中诧异,婆婆主动张罗她们回娘家还准备送礼,可真是稀罕。
拎着八个鸡蛋、一捆青菜,一堆红薯回去,阮家三个儿媳出门脚下都有些飘。
正巧三人前面一段顺利,阮大嫂疑惑问,“爹娘这是准备做啥呢。”
是的,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是特意把他们打发出来,还叮嘱若来不及可以明日再回,简直做的太明显了。
“管他呢,有八个鸡蛋,我才不管。”阮家二儿媳是个想得开的,她在娘家是老二,不受爹娘看重,结果嫁人还是嫁给家中老二,若不是老三夫妻为了女儿昏头,她绝对是阮家最垫底,此时能带八个鸡蛋回去耀武扬威一番,很是满意。
阮家四儿媳撇撇嘴,心道,一群傻子,还能图什么,自然是为了解决心腹大患,将那扫把星送走了,当谁不知道呢,她就是故作不知,否则要是让她跟着怎么办,她可不想霉运缠身。
如今得了八个鸡蛋,还不用坏了名声,好事一桩,她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大嫂,我先走这边了。”岔路口,她打了声招呼,就往娘家去,不过婆婆可真抠,八个鸡蛋,她还得自己贴一点进去。
而另一边,没有了小辈碍手碍脚,阮老头和阮婆子在家顿时行动开了,先是问村中人家借了牛车,借口去镇上采买,实则架着马车,往山脚一绕,阮老头看管牛车,阮婆子则负责上去将人忽悠下来。
家中,阮柔依旧无聊度日,忽然听到阮婆子的声音,别说,以往恶声恶气的阮婆子,还是能正常说话的。
“奶。”她欢喜的模样上前,随即后退两步,“奶,你来啦。”
“嗯,快出来,我和你爷带你去镇上玩一圈。”阮婆子随意忽悠道,她可注意不到那么多,只觉得眼前的小崽子万分可恶,害了自己的三儿子,如今还要害自己,好在就要解决,一了百了。
“去镇上。”阮柔欢呼雀跃,“我都好久没去镇上了,奶你等等我,我要背上娘亲给我做的小包包。”说着赶紧往屋里去。
阮婆子见状,也许着急,催促,“什么包不包的,你赶紧出来。”
不一会,阮柔出来,身上多了一个花色的小布包,瞧着颇有些可爱。
不过阮婆子没空欣赏,她在前带路,一个劲催促,“赶紧跟上,要是掉队,就不带你了。”
一句话糊得小孩子慌张不已,连忙跟上,前方,阮婆子嘴角不自觉翘起一个笑。
到了山脚,果真见到阮老头,他架着一辆马车,神情很是和蔼,“秀娘来了,快上车。”
阮柔颇有些无言,心想这老两口是不是把自己当傻子忽悠,自己八岁,可不是三岁说啥都信的年纪。
但她还是上了牛车,有恃无恐,因为她的小包里还有几包特制的药粉,其中一种就是能刺激家畜发狂的,原本准备上门搞破坏,如今么,自己送上门来,可怪不得她。
第277章 “吁。”阮老头坐在前面车架上,努力往后拉绳子,然而,老……
“吁。”阮老头坐在前面车架上,努力往后拉绳子,然而,老牛依旧一个劲往前冲,完全不似一头老牛。
牛车速度过快,阮婆子都忍不住从后面探出头往外看,边看边问,“老头子,这是怎么了?”
“牛发疯了,你过来帮一把。”阮老头满头大汗,又惊又怕。
阮婆子看着牛的这股子疯劲儿,有些犹豫,坐在后面的牛车上尚且颠簸,到了前面,被牛甩出去可怎么办是好。
“快点啊。”阮老头怒喝,他感觉快要拉不出了。
阮婆子无奈,只得出来,两人一左一右牵着绳子,然而年纪不小、年老力衰,哪里压制的住发狂的老牛,眼看整架车就要散架,阮老头和阮婆子两人仓皇从侧边逃开,却被发狂的牛一人给了一蹄子,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
而此时的阮柔,早已偷偷从车厢跳下,如今正生龙活虎从后面赶来。
“呀,爷奶,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样了。”说着,还装作一副小孩子害怕的模样,跑到人身上东压一压、西蹭一蹭,使得两人痛上加痛,整张脸胀得发红。
阮婆子遭受无妄之灾,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脏话连篇,“个扫把星转世的,老娘有你这么个丧门星孙女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怎么就没跟你那短命爹娘一起死了呢,我呸,滚远点,少把霉运往我们身上传”
巴拉巴拉咒骂声不停,阮柔全当听不见听不懂,依旧一个劲往上蹭,还可怜兮兮问,“奶,别骂了,你腿都出血了,还有爷你也别瞪了,你胳膊怎么了?”
闻言,本来满心怒气的阮老头阮婆子,纷纷看向自己的身体,一个试图伸展胳膊,另一个企图站起身子,然而,显然,都未能如愿。
这下子,两人可都慌了,顾不得再指责怒骂,只希望赶紧找个大夫救治。
奈何,本来他们就图谋不轨,眼下地处荒郊,而非一般村人往镇上的大路,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对视一眼,欲哭无泪。
最后,两人只得将视线转向在场唯一一个全乎人——也即他们口中的扫把星。
阮婆子压不下脸面,遂看看一向爱做好人的老伴,阮老头胳膊痛得厉害,来不及想许多,开口就是吩咐,“秀娘,你快回村里,让你大伯赶紧找个大夫过来。”
阮柔支支吾吾,犹豫半晌,问,“爷,怎么回村子啊,我不认识路了。”她左右看看,都是不熟悉的地方,心中没底,面上全带出来。
阮老头心下一咯噔,想发火却也知道自己没理,毕竟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远远的找个陌生地方将人扔了,如今可倒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无人烟的偏僻小路反而成为困住他们的枷锁。
而且,他还想到了更为可怕的一点,那就是他们今日特意把人支开,如今老大老二老四夫妻都不在家,家中空无一人,连个大点的孩子都没有,而他们水洼村本身没有大夫,只隔壁村有个赤脚大夫,等周折把人请过来,怕不是人都要没了半条命。
想到此,他忍不住有些绝望,甚至想着要是一开始没有动这歪心思,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真是越想越后悔。
混沌的脑子一时间想不出可行的办法,阮老头看向一旁捂着腿满脸痛苦的老伴,“老婆子,你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让死丫头去请大夫啊。”阮婆子忍着痛苦,一字一句都似在咬着牙根发出的泣声。
阮老头嘀咕,“连回村的路都不认识,还能知道请大夫的路,更何况,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真去请也得人家相信了愿意来啊。”他觉得悬了。
阮柔适时出声,“爷奶,你们现在需要大夫,我一定可以请来的,只要告诉我大夫住在哪儿就行。”
阮老头有些感动,甚至想着此事过后,不打对方的主意。
对此,阮婆子无话可说,毕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是她补充一点,“让扫把,不,秀娘带点银子租个牛车过来吧。”
提起牛车,阮老头只觉额角阵阵抽疼,“还有件事儿,方才老牛不知发疯跑哪去了,还得找,否则赵家两个老家伙肯定要上门闹腾。”
“闹腾就闹腾,老娘还没找她算账呢。”阮婆子理直气壮,错可不在她,她不去上门要医药费都觉亏得慌,反要赔偿,没这门子道理。
阮老头闻言若有所思,遂没吭声,只是道,“找总归还是要找的。”但不那么急了,且还有得掰扯,当下还是两人的伤势更重要。
阮婆子依依不舍从腰间缝的小布包里掏出十个铜板,在阮老头的催促下,换成了二钱银子,“秀娘,不必在乎银子,尽快把大夫请来要紧,其他的都可以先放放,记住了吗?”
“记住了,”阮柔肯定点头,重复道,“尽快请大夫,二钱银子都可以给出去。”
阮老头满意颔首,“那就去吧,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到第一个路口往左、再走到头调头往隔壁走,有一个叫甜水村的地方,你到了后找人问问,就说请温大夫过来瞧瞧,请他们租了牛车,不必吝惜银钱,若有不够,后面再补。”
一长串话下来,阮柔依旧把握十足,在两人殷切期盼下,捏着二两银子前行。
阮婆子担忧问,“老头子,你说能行吗?”
阮老头苦笑,“行不行也只能这样了。”
“都怪这扫把星,早知道就不咱们亲自上了。”阮婆子同样后悔,却并非后悔想把人扔掉的主意,而是不该以身犯险,哪怕让几个儿子儿媳上呢。
阮老头同样哀叹不已,半晌没吭声。
————-
抱怨过后是后悔,后悔过后是沉默,漫长的等待在肉。体疼痛的煎熬下越发难以忍受,最后两人意识模糊险些昏睡过去。
阮婆子实在熬不住,迷迷糊糊问,“那死丫头回来了吗?”
阮老头努力睁大眼睛看向离开的方向,依旧毫无动静,压根没人来,忍不住绝望,“没有。”
“死丫头到底哪去了,别不会迷路了吧。”想到这个可能,阮老头心急如焚,恨不得腿脚没断,亲自上阵。
阮婆子照旧骂骂咧咧,嘴里没一句好话。
而没两人惦记的阮柔,此刻在哪里呢?
却说她下午在两人的视线下离开,却没有直接往所谓的甜水村而去,反倒拐了个弯偷偷回了阮家老宅。
天赐良机,阮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在家,大门甚至都未上锁,恰方便了她这个小偷儿,人小身影小,压根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就溜进了宅子里,随后好一通翻找,直接将老阮家搜罗了个干净。
当然,她只拿了银钱首饰,至于其他的大物件儿,不方便搬运,更不适合存储,索性没动。
总的下来,尤以阮家老两口的屋子里银钱最多,她拢共找到三个地方,五十五两银子,白。花。花闪瞎人眼,于是铜板她就大方的给人留下了,以免狗急跳墙,当然也有可能她压根没找全,但大头到手,阮柔表示很满意。
而后是大房、二房和四房,分别拿了十二两、八两和五两,同样只剩下些铜板,怀抱八十两巨款,阮柔将银钱搬运回家,犹豫再三,埋在后院墙根的怪石嶙峋处,配上高高的野草,简直天然的掩藏处。
一切结束,阮柔方才再次做贼般悄无声息溜出村子,没让任何村人注意到。
对方才的一番作为,她可没有一点愧疚,光凭阮家的所作所为,她只是拿了点银子,没同样要了阮家人的命,就足够仁慈了。
悄摸出了村子,阮柔看着正当午的大太阳,发觉耗费时间过久,连忙加快脚步,另寻了一条路,前往阮老头所说的甜水村。
按照一个成年人的脚步与体力,这个时间早该到地方了,但谁让她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呢,步子小不说,还得走一段休一段,可不耽误的时间就长了嘛。
阮柔倒也不是装的,而是真累了,等走到甜水村时,嘴唇发白、满头汗水,只觉得脚都快抬不起来。
好在走进村子,见她一个小孩子,立即有村人上前询问,“小娃儿,你是谁家的,怎么来我们村了?”
阮柔可怜巴巴,“大婶,我爷奶今天带我去镇上玩,但是牛牛不听话,把爷奶甩下马车,现在受伤了还在路上等着呢,我是来请大夫的。”
婶子唬了一跳,问,“你是哪个村的,去镇上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水洼村,我也不知道哇,爷爷指的路。”阮柔故作焦急,“婶子,要快点吧,不然爷奶好痛的。”
大婶直觉怪异,闻言却跟着立即着急起来,当即抱起没什么力气的小孩子,“我带你去吧。”
阮柔感谢过好心大婶,任由自己在婶子宽广的怀抱里颠簸,一切疲惫尽消。
等到了温大夫家,阮柔还是同样的说辞,加上擅口才的婶子在一旁配合讲解,听得温大夫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你给我说说,两个人伤得怎么样了,是骨折、流血还是?”
“嗐,你让孩子哪里说的清楚,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阮柔适时掏出二钱银子,“伯伯,这是爷奶让我给大夫的,说一定要租牛车去,不然时间怕是来不及。”
一阵难言的沉默,好心婶子幽幽问,“话说,你爷奶出事的时候,大概什么时辰。”
“唔,”阮柔思忖片刻,心虚道,“太阳那会儿刚出来,爷奶说趁早走,太阳小。”
于是,温大夫和好心婶子看了看外面西落的晚阳,默默加快了动作。
第278章 一段时间的相处,阮柔已经知道,好心婶子乃温大夫的远方堂……
一段时间的相处,阮柔已经知道,好心婶子乃温大夫的远方堂妹,平常会帮着温大夫打理些琐碎事,有时也会跟着上山采药,懂得些药理。
两人动作飞快,温大夫收拾好了药箱,一些常用的器材和药材包含其中,可以做简单的诊治。
而好心婶子,则匆忙去了村中有牛车的人家租借,随后赶着牛车过来接人。
阮柔被温大夫带上马车,在前指着方向,只是,越走,另外两人越疑惑。
温大婶奇怪道,“秀娘,你们是从哪个村子过来的?”
阮柔毫不迟疑,“水洼村啊,爷奶说是带我去赶集。”
温大婶和温大夫彼此对视一眼,皆明白了些什么,果不其然,就听小姑娘接着道,“这还是爷奶第一次对我这么好呢,自从爹娘走后,我就一直一个人,难得有人愿意陪着我,其实去不去镇上无所谓的,若不是要去镇上,爷奶就不会出事了。”
“这根本不是去”
“好了,少说些,”温大夫阻断,给了一个眼神示意,随后岔开话题,“你爷奶应当年纪大了,耽误这么久,也不知情况如何,还是赶紧赶路吧。”
温大婶不屑撇嘴,看惯村中大小八卦的她,早已洞悉其中蹊跷,肯定两个老家伙借着带孙女出来玩耍的名义,实则就是想把人远远丢了,再联想爹娘已去,一介孤女可不得任由人摆布,也不知地下的亲身父母如何作想。
唉,越想温大婶越发怜惜,看向小姑娘的眼神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温大夫作为一个男人却没那么容易心软,作为大夫,他见惯了生死无常,别说抛弃年幼孙女,子杀父、夫杀妻的故事都听说过不少,一般的惨剧很难引动他的情绪,二来,他自认不过一介赤脚大夫,养家尚且艰难,哪里顾得上其他人呢,有能力的帮上一把尽力救治,全当尽了本心。
而阮柔,继续一副懵懂不知的状态,丝毫不觉有异,而内心,则在悄悄估摸,耽误这么长时间,不知阮家老两口如何,应当还活着,就不知老胳膊老腿还有没有救。
想到两人可能的结局,阮柔就觉内心一阵阵痛快涌上心头,并非她本身的情绪,而是原主的残念。
不用猜都能知道,原主一个小小孤女,面对一群豺狼般的所谓亲人,定然没有善终,如此,这股怨恨也就说得过去了。
牛车速度很快,众人思绪纷杂间,终于远远看见前方道路上躺着一架残破的牛车,以及依偎在车架上的两道人影。
温大婶激动探出头去,问,“秀娘,那边可是你的爷奶。”
阮柔便也跟着看过去,同样激动回,“温婶子,是他们,我们快过去吧。”
温大夫却心下一咯噔,并未吭声,径直一把扯住牛绳,将车停在不远处,随后匆忙下了牛车。
他长前一步,见两人果真已经昏迷过去,先是将手凑到鼻下,见有呼吸,方才松口气,人还活着就好。
此时阮柔走过来,忐忑不安问,“温大夫,爷奶他们怎么样了?”
温大夫正在小心查看两人的伤势,没有作声,一旁的温大婶半搂住她,小声安慰,“没事的,你爷奶一定会好的,不用担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虽然伤势严重,但无性命之忧,约莫两刻钟后,温大夫替阮老头剪开衣服,替他清理上药,而温大婶则负责给阮婆子上药,两人皆忙碌着,无人注意,看似小心谨慎的阮柔,此刻毫无担心之色,反倒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等两人包扎完成,阮柔忽似想起什么般,问,“温大婶,我们还要回家呢,这可怎么回去?”
一下子问倒两人,温大夫和温大婶再次沉默,随后,依旧好心的温大婶解围,“两个大人还伤着,秀娘一个人肯定回不去,咱们干脆好人做到底,将人送回去吧。”
温大夫倒不至于这点耐心都无,闻言点头,“行,只是这车架我们带不回去,只得通知其家人来取。”
温大婶没有意见,于是,两人将阮老头阮婆子抬上牛车,连带阮柔一起待在车厢,而温大婶则与温大夫一左一右坐于车架前。
此处距离水洼村其实并不远,牛车不过走了不到两刻钟,就入了村口,陌生的牛车大摇大摆,一下子引起村人的注意力。
有一个在村口大树下乘凉的老妪拦住牛车,问,“温大夫,小温大夫,你们怎么来了。”
作为赤脚大夫,温大夫通常要跑周围好几个村子诊治,故而,村人们一般都认识他,此刻很是熟稔。
温大夫端着和煦的微笑,“你们村子有两位老人在路上出事,我出诊顺便送他们回来。”
就在村人探头探脑之际,阮柔从牛车上跳下来,礼貌地喊着“婆婆好”。
瞬间,老妪明白出事的是谁了,“阮老头他俩咋了这是,人还活着不。”
外间吵吵闹闹不休,惹得原本疲惫无比、虚弱不堪的阮老头和阮婆子幽幽醒转。
阮老头捂着右边胳膊,“嘶”一声痛呼,而阮婆子则下意识伸腿,撞上车厢后一蹦三尺高,伤上加伤,眼瞬间就红了。
状况着实有些凄惨,好奇掀开帘子的老妪见状,讪讪放下,对温大夫道,“看样子伤得不轻啊,还是先把人送回去吧,我就不耽误正事情了。”
说是不耽误,可其实亦步亦趋跟在牛车后面,耳朵竖得老高,还时不时跟新来的人悄悄八卦。
温大夫黑线,将人送到阮家老宅,待准备将人送入屋内,才觉不妥,想了想,最后请了几个村人帮忙。
“还请几位乡亲帮把手,把人送进去。”
看热闹的村人们霎时一股脑冲上,两人一组,将阮老头和阮婆子抬进屋子,放在主屋的床上。
温大夫随后上前,再次替两人看了看伤处,确认并无大碍才放心。
然而当事人阮老头和阮婆子却不放心,不断问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好,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有没有药能让他们不痛,种种问题,温大夫皆一一回答。
阮柔敏锐察觉,两人始终没提及药费需要多少,也不知是舍得还是想赖掉。
温大夫两人都是好人,辛苦将人搬回来,她可不能做小人,趁着大人们说话的间隙,将身上剩下的银子送还阮婆子。
“奶,温大夫的诊费还没给,这是你先前给的二钱银子。”
阮婆子接过银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阮老头拿去,只见他笑意盈盈,“温大夫,真是麻烦你们了,不知诊费多少。”
温大夫出门惯有一套方案,一般病人上门诊治,一次只收一文钱,他上门则收三文,于是此次出诊费很便宜,只要六文,真正贵的则是所花费的药材和纱布等物,心中估摸一算,他道,“这次就给一钱银子吧,后续要换药的话则要另外花钱。”
阮老头掏出一钱银子,继而小心问,“温大夫,我这手没问题吧。”
阮婆子紧跟着凑热闹,“还有我这胳膊。”
温大夫沉默片刻,实在是诊治的时间过晚,要说没留下后遗症是不可能的,他选择实话实说,“耽误太久,日后行动恐有所不便,若担心,可再去镇上药馆看一看,镇上大夫的药术当比我要好。”当然,收费就不大友好了,但涉及人身体,他不可能隐瞒。
阮婆子沉默,思忖去镇上要花费多少,阮老头却瞬间下了决定,“多谢温大夫了,后面还要多麻烦您。”
温大夫摇头,“分内之事,无需挂怀。”眼见两人暂且无事,他遂告辞,和温婶子一齐在众人视线中款款离开。
村人离开,阮老头和阮婆子不想外人看笑话,勉强撑着笑脸将人一股脑赶走,之后,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阮婆子又是一阵熟悉的唾骂,“让你个死丫头去请大夫,花这么长时间,我看你就是诚心想害死我们,个不孝的东西,给我滚。”
阮柔发愣,没明白先前十分和蔼可亲的爷奶怎么突然变了个样,弱弱喊道,“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路太远,我还走错了几次,好不容易找到温大夫。”
“谁是你奶,给我滚远点。”
阮柔迟疑看向没说话的阮老头,眼中满是哀求与希冀。
阮老头心下一动,却并非感动和怜惜,而是突然想起来,他们走前特意让几个儿子儿媳回娘家,还叮嘱不必着急今日回来,眼下时间不早,别不是真不回来了,他还打算明天一早就去镇上看看呢。
“好了,少说些,”阮老头打断,和煦道,“秀娘,你出去,请位婶子帮忙把你大伯大伯娘喊回来。”
阮婆子见状眼珠子一转,也不吭声了。
没有责骂,阮柔得令,欢欢喜喜出去找人。
等人走了,阮婆子不满嘟囔,“我看就是这个小扫把星克的,要不然怎么带着她,就偏偏出事了。”
事已发生,多说无益,阮老头闭眼,“少说些,我累了,先歇歇吧。”
阮婆子再不满也只能跟着闭眼,方清静片刻,便被外面粗暴的推门声吵醒。
睁开眼,就见他们租牛车人家两口子正焦急冲进来,旁边的村人拦都拦不住。
“阮老头,我家的牛车呢?”
呃,气氛有些沉寂,阮老头阮婆子低头不知如何作答,阮柔刚请求一位婶子帮忙去隔壁村喊人,见状立即跟上来,怯怯解释,“大娘,牛发疯跑了,车还在。”
“什么?”牛车主人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只觉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而起。
第279章 牛车主人是村中的范家,两口子正值壮年,前些年努力劳作攒……
牛车主人是村中的范家,两口子正值壮年,前些年努力劳作攒下一笔银钱,狠狠心买下一头老牛,帮着在地里耕种,闲暇时就赶着牛车来往载客,挣些银钱,故而,一家子将老牛看得很重。
今日本不过再寻常的租借牛车,得了银钱正高兴呢,就听说租了他们牛车的老阮家两口子被大夫抬回来。
在其他人关注老阮家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范家两口子却只关注自家的牛车到底哪去了,急切之下,顾不得其他村人的阻拦,直接冲进了老阮家,质问出声。
而听到声音的阮老头和阮婆子,还未来得及回应,就见扫把星孙女回答,瞬间,将本就紧绷的局势烘得更加紧张。
面对范家两口子的怒火,阮老头眼珠子一转,装作虚弱的模样,躺在床上好半晌没动静,而阮婆子就没那么好的耐性,回答同样理直气壮,“老范家的,你不厚道啊,我们两把老骨头差点被你家牛车害的小命都丢了。”
一句话,震惊在场的所有村人,尤其一旁的范家两口,脸色涨得通红,看看老阮家凄惨的模样,结巴着道,“阮婆子,说话要讲良心,我家牛车好好的,怎么就惹到你了?”
阮婆子顿时来劲,事实上,她也的确认为是范家的牛有问题,故而一点不心虚,巴啦啦一顿输出。
“哎呦,我们可真是惨啊,花钱租牛车本打算带孙女出去逛逛,结果没想到租到疯牛,害得我们受伤,真是造孽哦,老范家,你们不地道啊。”
于是,原本疑惑的村人们都明白,原来是老阮家租了老范家的牛车,但牛发疯将两人颠下来,这才受伤。
尽管有些曲折,但毫不意外,村人将谴责的视线投范家,毕竟谁家都有可能租牛车,现在出事的是阮家,保不齐以后就是自家呢。
但范家两口子可就不乐意了,且不提自家牛车不见踪迹,就说坏了名声,以后还有谁敢上门来,没人就没生意,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范石头绷着一张冷脸,恶声恶气,“都是老乡亲,我家的牛平常吃的都是最新鲜的嫩草,养得精细着呢,从来没生过病,我看就是你们弄跑了我家的牛,在这说瞎话呢。”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村人们左看看、右瞧瞧,有站在阮家这边的,也有认为范家没问题的,一时间,议论纷纷。
阮婆子还待再说,却听范家的说道,“牛有没有问题,找到了请人看一看,多少能看出来,你先告诉我们,到底把牛车赶去了哪儿?”
“唔,”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的阮婆子,下意识看向阮老头,而被看的阮老头也没有让其失望,淡定说出了事故发生地。
村人哗然,都是村里土生土长的,对周边的位置大多了解,想想老阮家特意将儿子儿媳支开,又带着明明很厌恶的孙女出门,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了他们原本的目的。
原本想站在阮家的村人们,顿时转移了立场,纷纷揣度是不是老阮家太过缺德,老天爷才会让他们倒霉,就是还误伤了范家的牛车,有些可惜。
范石头思索片刻,拜托一位村人去请村长过来主持公道,毕竟一头牛少说价值好几两银子,老阮家肯定没那么容易认账。
不一会,村长匆匆而来,方才路上他已经听村人说清楚了其中经过,见又是老阮家,忍不住有些气闷。
水洼村,阮是大姓,村长同样姓阮,说起来都是本家亲戚,他应当站在自家人这边,可架不住阮家不当人啊,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当年先是硬说咯阿三家生的闺女是扫把星转世,硬要老三两口子将女儿扔掉,不应后竟然直接将人赶出家门,当初这事可是在村里子引起轩然大波,还惹得不少外村人看热闹。
后来好不容易消停几年,结果,等阮家老三丧命后,又开始上门占好处,若不是他压着,让阮家好歹给孩子一口饭吃,恐怕事情会更糟糕。
心情不好,到阮家后,口气便不大友善,“阮老头,又是怎么了,你们家要是再这样,以后有事也别再喊我了,我没那份脸,经不起折腾。”
村长面前,阮婆子就说不上话了,村里规矩,大事都得当家的男人做主。
所以,阮老头再不想也只得站出来,他苦笑,“村长,这件事真的不怪我们,真的是那牛突然发疯,将我们甩下来了,我们一把老骨头,没必要为了要赔偿,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吧。”
这话阮村长信,大多老人们总会为小一辈着想,宁愿自己苦点也希望儿孙日子过得好,但阮家老两口显然不在其中,在他们心中,排第一的绝对是自己,否则当年也不会决绝把三儿子一家赶出家门。
他冷着脸,“那你说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去的。”
此言一出,在场村人皆安静下来,眼光时不时偷瞄一眼,不错过任何大新闻。
阮老头噎住,扯一个理由很容易,却也要大家相信,显然,之前的说辞没办法说服村人,他甩了个眼神给老婆子,示意她上。
阮婆子自来不讲理,见到村长如此说,丝毫不觉心虚,反而理直气壮道,“村长,你管我们是去做什么的,范家的牛发疯把我们害成这样是事实,你老该替我们主持公道才是。”
阮村长险些气笑了,“牛还没找到,我也不能全听你们的。”
道理在这,阮婆子其实想说都是自家人,看什么证据啊,当着众人面,到底没说出口,只那副眼神很是明显。
几个村人随即在村长指挥下前去找牛,范石头不放心,硬是要跟着去,留下范家的在阮家蹲守。
眼看天色有些黑了,村中家家户户烟囱飘起炊烟,看热闹的村人们等不下去,纷纷回自家吃饭。
而另一边,收到消息的阮家大伯和大伯娘带着几个孩子匆匆赶回,路上他们大概听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始终难以想象其中关窍,担心之下,脚步飞快。
“爹娘,你们怎么样了?”阮大伯和阮大伯娘一进屋,立即高呼出声,听那声音,活似死了亲爹娘一般。
听到熟悉的声音,仅剩下的村长和阮柔抬头,方才阮村长已经让家里做饭,待会送过来一份,两个老的还在床上躺着,总不能不吃饭,正惋惜家中粮食,见人回来,立即松口气。
阮婆子见了大儿子,压住的委屈席卷而上,留下儿子说话,将儿媳打发出去做饭。
“爹娘,到底是怎么了?”阮大伯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外面的人听见。
阮婆子怒气冲冲,“还不是你那个扫把星侄女,真是沾上她就要倒霉,今天本来想把她带出去扔掉,结果半路上牛发疯,把我们甩下来了,她倒好,安然无事。”
阮大伯惊呆,“可不是说,就是范家的牛有问题,发疯了嘛吗?”
“废话,”阮婆子横了傻儿子一眼,“若是扫把星的问题,难道还能指望她赔钱,当然是咬紧范家了。”
阮大伯一想也是,遂不再纠结,只是问,“那秀娘怎么办?”
卖掉不成,丢掉也出事故,难不成只能砸在自家手里了,作为老阮家以后的继承人,阮大伯可不愿意养着一个吃闲饭的,更何况,原先他对什么扫把星的说法嗤之以鼻,出了几次事后,反倒坚信不疑,如此,更不能将人留在家中。
“给她扔回山脚那宅子吧,那房子你们也别指望了,住进去指不定要倒霉呢。”阮老头发话做下决定。
阮大伯尽管不舍,却也只能听从。
不多时,阮大伯娘饭菜做好,直接送到屋里,另一边,阮村长家也送来了晚饭,只是两边看着都没阮柔的份。
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阮柔好不委屈,硬是挤进屋里,眼巴巴看着几人大快朵颐。
人吃饭但凡被人盯着,就总觉食不下咽,阮婆子就是如此,她没好气斥道,“看什么看,你个小扫把星,还想着吃饭,饿一顿吧你。”
“可是奶,我今天走了好多好多路,很饿很饿。”说着还咽了咽口水,一副嘴馋的模样。
饭菜压根没有多的,毕竟阮大伯娘做饭压根就没想过家里还多了一个人,眼下情景就有些尴尬。
眼看人就要凑到跟前来,阮婆子不自禁打了个寒蝉,扫把星是惹人厌恶,可也着实叫人害怕,她的胳膊隐隐作痛,提醒她今天发生了什么。
“好了,老大家的,做饭也不知道多做些,你把饭菜拢拢一人少吃一口,也够她一个小孩子吃的了。”
遭受无妄之灾,阮大伯娘很想说,他们匆忙赶回回来也很饿,可面对婆婆威胁的视线,到底没能说出口,只心里不断咒骂,至于骂的是谁,那就不知道了。
阮柔如愿以偿吃上饭菜,对于被赶出房门倒不大在意,跟村长在院子里的石墩上就着朦胧的月光干饭。
看着平静的村长,她有些奇怪问,“村长爷爷,你不害怕我吗?”毕竟她可是有扫把星称号的,大多数人都跟老阮家人一样,哪怕不信,也会隔得远远的,生怕被连累,寻常村人也不会主动靠近,以免真的沾染霉运。
不料阮村长浅浅一笑,“我都活了这么大年纪,还能怕什么,你好好吃饭,别噎着了。”
阮柔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有些怔愣,不过一个小小村子的村长,竟也能有如此宽广的胸怀吗?
第280章 几人吃罢饭,又坐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寻牛的一伙人回归。……
几人吃罢饭,又坐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寻牛的一伙人回归。
结果不大如人意,范石头双眼红肿,看着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老牛,很是心疼,其他村人噤若寒蝉,大声说话都不敢。
“如何?”村长上前问道。
“不大好,找到的时候在一处山脚,浑身伤,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范石头红着眼回答,边恶狠狠看向内屋的方向。
阮村长一时无言,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眼见天色不早,他只能道,“那就先回去吧,等明日请兽医来看一看。”
范石头“嗯”了一声,却并没听话直接离开,反而走向阮家人的方向,朝里高声说了句,“老阮家的,我家牛如今这模样,你们肯定是要赔的,我明天再来找你们算账。”
内里阮家人一声不吭,范石头无奈,只得带着妻子离开,其他村人见无好戏可看,遂跟着一起离开,阮村长发出深沉的叹息,随后同样走了。
阮柔左看看,右看看,阮家没人搭理,她便自己跑回了位于山脚下的阮家。
第二日,果然又是一场好戏。
事实上,阮老头和阮婆子担心自己的身体,早早就吩咐阮大伯带着他们去镇上看正经大夫,家中只留下阮大伯娘及几个孩子。
故而,范家人找上门来时,直接占据优势。
阮家在村中是大户,范家同样不弱,范石头纠集了两个兄弟,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找上门来,那威势足够吓人,至少阮大伯娘就被糊住了。
“范石头,你这是做什么?”她结结巴巴道。
“我昨天说了,赔我家牛的损失,否则”
否则什么,双方心知肚明,阮大伯娘无法,只得跟一旁看热闹的村人求助,“快,帮我去喊村长过来。”
阮村长年纪大了,昨日又耽误得太晚,没休息好,今日气得也格外晚,这会子还没见到人影。
有村人担心出事,急忙忙去了,估计还得等会儿,阮大伯娘无奈,只得安抚,“范石头,都是多年的乡亲,你何故来这一出,更何况,昨日到底事情经过如何,我不在家,不清楚其中内情,更做不了主,你还是等我公婆回来再说吧。”
她说的是实在话,除非范石头今日来一通**,否则她一文钱都不敢许出去。
范石头显然也知道这点,但他心头堵着一口恶气,不出不快,“早上兽医已经瞧过,我家的牛好好的,哪里有什么疯病,就是你们家做了坏事,在这故弄玄虚。”
一般牲畜发疯,基本都是治不好的,昨日看不出来,今日兽医一来就说牛没有疯病,范石头底气立马足了,这才气冲冲来找麻烦。
阮大伯娘见状,面色更苦,对着范石头好一通劝说,不一会,村长也跟着来劝和,又去看了看那受伤的老牛,见果真无碍,一时间,众人心下各异。
事情的走向越发奇怪,村人们瞧了心中揣测连连,有的认为是阮家人做了什么,导致牛发疯,譬如鞭打过度、指挥不当等。
还有人猜测是牛的问题,至于为什么今日没事,可能是间歇性的,指不定以后还会发疯,还是少坐范家牛车为好,担心自身安危的连连点头。
也有认为是阮老头家不做好事,触怒了神灵,才会招致灾祸,说得好听,其实是暗指阮老三两口子在天之灵看不惯,故意给人教训,但因为此举有违孝道,认可的村人并不多。
最后一种,则坚信阮柔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扫把星,给阮家带来了这场灾祸,而非阮家抑或范家牛的问题。
不同的立场,会带来不同的处理办法。
第一种毫无疑问,当然是阮家赔偿范家损失。第二种,则是范家赔偿阮家损失,最好去报官将疯牛处理了,免得以后再连累无辜。
第三种,则有些难以说道,毕竟一家人的纠纷,阮家老两口只能认栽,而范家,也没办法向鬼魂讨要说法,基本也没处讨理去,估摸着就此作罢。
第四种更加为难,再是扫把星,也就是一个八岁上下的孩子,父母双亡,总不能将人赶出去自生自灭吧,说起来,这跟阮家老两口不做好事有关,毕竟以前可从未听说这扫把星连累过其他什么人。
总之,众说纷纭,吵得村长脑袋直抽抽,盯着范家人问,“你们到底想要个什么交代?”
“自然是赔偿牛的损失,还要澄清我家牛并非疯牛的传言。”范石头早已和两个兄弟商量好,此刻张嘴就来。
阮村长点头,倒没有大开口,只是在他看来,对上阮家这群滚刀肉,也够呛。
对此,偷偷溜来看戏的阮柔只能表示抱歉,阮家老两口伤成那样她认定是罪有应得,可连累范家,倒是她的不是,但正当口,她不好做出补偿,只等事情过去后再偷偷弥补一番。
阮家当家做主的人不在,吵嚷半天,也没能争出个对错,最后,局势依旧僵持。
范家来放了一番狠话,倒没做什么的,很快一大群人浩荡离开。
阮大伯娘微松口气,心中不断念叨着公婆和阮大伯赶紧回来,否则她可应对不来。
不过,在阮老头和阮婆子回来前,倒是听到消息的阮家二房以及四房先一步归来,个个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阮大伯娘耐心解释一番,阮家其他人明白是明白了,但依旧不能理解,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步田地。
没了外人,阮二家的悄悄问,“是不是那丫头?”
阮大伯娘迟疑的摇头,随即道,“说不好,但多少有点奇怪。”
阮四家的立即一副害怕的模样,“那可真是太可怕了,还是让她离我们远一点吧,公婆都这样了,要是再连累我们,一家子都不用过了。”
他们还不知道的是,原主的霉运命格真假暂且不论,但阮柔带来的所谓“霉运”却是真切存在的。
阮二家的讥嘲,“哪有这么容易,怕是以后都不敢扔掉人了,少不得养着,一个八岁的娃,家里没吃没喝的,不得上门来啊。”
这话明显就是针对大房一家了,毕竟先前老三家分家在外,可没那么多麻烦事,还不是大房见钱眼开,硬是要贪那些好处,连人家唯一能仰仗的房子地都得夺来。
老二、老四家的彼此对视一眼,都能清楚看见对方面上的埋怨,当然,她们也并非多么善心的人,而是好处没占到、反惹一身骚,不抱怨才怪呢。
阮大伯娘闻言面色不甚好看,却碍于当家的不在,没跟两个妯娌争执,“好了,估摸待会爹娘就回来了,还是把家里收拾好吧。”
听到阮婆子的名号,三人俱都抖了抖,这老婆子可不是个好东西,对自己人都苛刻至极,这下子伤了胳膊,还不知要怎么折磨人呢。
紧了紧皮子,几人先回房收拾,很快,一阵尖叫打断了阮家难得的平静。
“怎么了怎么了?”阮四家的从自家屋里探出头,好奇看过来。
只见阮二家的一张脸煞白,满面惊慌,“遭贼啦!”
“贼?”其他两房的人都被吸引了视线,稀奇凑过来。
乡下地方,来个陌生人都要稀罕警惕半天,不说路不拾遗,起码水洼村没听说过丢东西的事,故而两房人第一反应是不信。
“丢什么了,可有好好找找?”边说边凑过来。
要搁往常,阮二家的定然提防,不会让两个妯娌进自家屋子,可如今唯一的存银没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反之,因为急切,她几乎是连拖带拽将两人拖进来,“你们看,原本这里放了几两银子的,现在都没了!”
语气急切中带着惊慌,丝毫不似作伪,听得几人心跳鼓鼓作响。
“真丢了,不是记错了地方?”
“丢了多少,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吗?”
问题接二连三的扔出来,阮二家的一一作答,“走之前还在呢,一共十两银子,全没了。”嗓音隐隐带了哭腔,“那么多年攒下来的啊,怎么就全没了,哪个挨千刀的偷儿,敢偷到咱们家头上。”
咱们家
一下子唤醒了两个看好戏的,阮大伯娘用力甩开被拽住的手臂,飞奔向外,“我去看看屋里。”
另一边,阮四家的同样心慌奔出,唯留阮二家的依旧哭嚎一般,声音之凄厉,能止小儿夜啼。
但不一会儿,两道同样惨烈的声音在阮家响起,很快引来周围的邻居。
阮二家的悲痛之下,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下,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她脱口而出的十两两,其实她们一房的存银压根没那么多,如今见倒霉的不止自己一人,那股子伤心反倒散了些许。
她悄咪。咪凑过去,先看了看大房,问,“大嫂,你们丢了多少银子?”说起来这小贼也着实可恶,偷银子就算了,偏还留下些铜板,活似嘲讽人似的。
阮大伯娘心神皆震,顾不得防备,老实道,“十二两。”
阮二家的有些酸,又问道,“老四家的好似也丢了银钱,要去看看吗?”
丢了的银子暂时找不回来,索性去看看,结果显而易见,跟她们的反应一模一样,便有几分无趣。
三妯娌抱头痛哭一阵,之后齐齐看向同一个方向。
阮二家的咽了咽口水,问,“你们说,爹娘那?”
“不知道。”阮大伯娘和阮四家的齐齐摇头,她们简直不敢想象,若连公中的银子都全丢了,一家子能靠什么养活自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