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半晌,阮父阮母耳便依旧响着一道铿锵有力的声……
半晌,阮父阮母耳便依旧响着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淮阳王府。前几日阮夫人与阮小姐才刚去过,想必还记得,我此番正是为我那二侄子登门。”
八分的把握此时成了十分,且还有一桩,阮父原以为只是王府公子感兴趣想要纳妾之类的,如今见安定侯爷及其夫人上门,这般阵容为了一个妾氏未免太过,那便只有正室的身份。
因着特意调查,阮父对淮阳王府也有几分了解,淮阳王乃是当今圣上亲弟,虽非一母同胞,却因为年纪相隔较远,彼此并无龌龊,圣上对这个弟弟还算容忍,而淮阳王母子也十分老实,从不过多参与朝政。
但这并不意味淮阳王府不受重视,或许是为了回馈这位弟弟的老实,圣上对其两个侄子封赏颇丰,其长子在八岁就被封淮阳王府世子,早些年就在朝堂担任要职,十分受圣上器重。
至于下面这位二公子,听闻性格颇为跳脱,时常有惊人之举,不爱读书科举,偏爱上铜臭商人的行当,直将亲爹娘气得够呛,奈何圣上对其颇为纵容,直接封了个东安王的称号,给封地食邑,还曾笑言,让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全部亏光了,也不愁以后没饭吃。
只是其始终待在淮阳王府,并没有另建王府,久而久之,倒叫许多人忘记了其身上亲王的封号。
如此殊荣,京都自然颇多名门闺女对王妃位置虎视眈眈,奈何本人不愿意,一直单着到如今,几乎没人对这位成婚再有期望,甚至暗地里传言,这位莫不是有龙阳之好,才不愿意娶妻,可平时又没见到他对哪个男人好过头。
阮父想到最后的猜测,忍不住一个哆嗦,不会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吧,前有昌平侯府觊觎自家前财,后有淮阳王府欺自家势弱欲拿女儿挡牌,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阮父心头已经闪过诸多猜测,心内暗暗叫苦不迭。
阮母哪里想到许多,此刻只有吃惊的份,看向女儿的眼神格外神奇,心想自家女儿虽然在自己眼里很优秀,但是却不想能引来王府的注意。
阮父深吸一口气,看了阮母一眼,对安平侯府二人道,“儿女成家,事关重大,我们得好好考虑一下。”
两人默默地思考着,心中都有一个疑问:淮阳王府为什么会注意到他们家的女儿?
关夫人将两人神色看进眼底,并不意外,只要不是卖女儿的人家,自然会多想一些,她也不强求立即得到回应,“事关重大,您二位可以仔细考虑一番,过几日,我再上门来。”
阮父阮母皆是一愣,是啊,若他们回了江南,这门亲事其实就没法谈了,若不拒绝,势必要继续在京都多待一阵子,原本不是大问题,可今日秦氏来那么一出,搞得他们心惊胆战,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关夫人此时已经起身,见状补充道,“昌平侯府那边的事自有人去处理,你们不必担心他们再上门。”心内却想,要不了两天,昌平侯府就会受到惩罚,她那位侄子看着温和好脾气的模样,实则最是雷厉风行不过。
阮父顿时放松,不管是安平侯府还是淮阳王府出手,只要压制住昌平侯府不来找麻烦就好。
两人恭恭敬敬起身,将安平侯府的人送走,回来立马讨论开了。
阮母仍觉意外,“没想到淮阳王府的二公子竟然会看上咱们女儿,也是,咱们女儿千好万好的,我就知道以后成就定然差不了。”
阮父没好气,“还不知淮阳王府是个什么情况呢。”
阮母立即担心上,“你可是听说了什么消息?”
阮父遂将自己听到的传言一一说来,听得阮母瞪大眼睛,连连摆手道,“那可不行。”
过了会儿,她又犹疑着,“此话可当真?”
阮父垂头耷脑,“就是不确定才麻烦啊。”说句实在话,要说阮父不想与王府结亲,那绝对是假话。光看这一次来京都一趟跑了那么多,最后只有田家愿意收钱办事就可知其中艰难。
若是攀上淮阳王府,以后阮家往后三代的生意都不愁了,更不会有人暗中为难拿好处,肉眼可见的利益面前,阮父却无比纠结。
一方面,理智告诉他,王府的人可能别有居心,另一方面,利益诱人,让人难以割舍。
左思右想好半天,也没理出个思绪来,忽然就听阮母问,“夏娘,你怎么想的?”
阮柔一愣,没想到会问自己,但她还是道,“都听爹娘安排,只是我还有点糊涂。”她其实觉得莫名其妙,之前见过那位王府二公子几次,都不见其有什么特殊反应,怎么突然就要上门提亲了。
这时管事来报,行李已经收拾妥当,车马均已备好,是否要立即启程。
正是紧要关头,阮父阮母哪里能够安心离开,最后还是阮父发话,“算了,咱们且再等一阵子,收拾好的东西暂时不要动,将日常用的东西先拿出来用吧。”
管事虽是诧异,但依旧领命照办。原本怎么收拾好的行李,几乎又原样拆封了回来。
一上午白忙活,且又接连遇到几波事故,三人均有些累,阮父还不得休息,继续出门打听情况,当然首先打听的还是昌平侯府的消息。
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昌平侯府被言官举报十宗罪,什么包揽诉讼、夺人良田、纵使恶奴行凶等等个罪名,几乎被告了个遍。
其实这些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全看上位者怎么裁定,若正是得用的时候、或者有人愿意说好话,那自是什么事都没有,反之,也能成为要命的大事。
不巧的是,昌平侯府恰是后者,听闻被告,昌平侯当即吓得六神无主,反倒是秦氏能拿得定主意,立即使人往姻亲故旧处寻求帮助,请其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昌平侯府落魄也就近几年的事情,早些年来尚且繁荣昌盛得很,能找到的交好人家自是不少,然而,稍有些权势消息灵活的,知晓背后是谁在主导后,几乎都是婉拒,言称无能为力。
奔波一日,昌平侯和秦氏两人基本就是无功而返,一个个皆垂头丧气,惶惶不安。
整个侯府一大家子都赶了过来,问东问西,尤其昌平侯的两个兄弟,平时好处没少占,此刻见大祸将来,立即收拾包裹跑路,借着两家早已分家的借口,匆忙收拾东西回了往常万分嫌弃的小宅子,生怕跑得慢了一步就会被牵连,气得秦氏二人心头怒火翻腾。
其他房的可以跑掉,然而两人的几双子女却是无处可去,惶惶然凑在一起,越想越是害怕。
昌平侯的大公子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青年,一脸绝望看向爹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咱们侯府突然就被人问罪?”
秦氏哪里说得清,心口埋怨,“肯定是你爹在外面得罪了人,连累到全家。”
昌平侯当然不肯背这样的罪过,可又没有其他理由,只得默默认了。
三公子是个大约二十的年轻人,满面书生气,“爹娘,罪状上那些可是真的,圣人言”
“行了,没事看你的书去。”昌平侯府不耐呵斥,只觉眼前这个儿子无比废物。
庶出的二公子看着自己一向嫉妒的三弟被训斥,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无他,若没了侯府,他绝对是其中最惨的那一个,其他人起码有亲朋可以投奔,而他的姨娘连个娘家都没有,真是去无可去。
想到这里,忍不住悲从中来,哀嚎着道,“爹,你好好想想,到底得罪了谁,该赔罪赔罪。”
昌平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得罪了谁,他在家中横,在外却很有眼色,只跟着自己的狐朋狗友在外寻花问柳,并不轻易得罪人,近些日子更是没有与人起过争执,只得讷讷,“我想不起来啊。”
其他几人气结,看向昌平侯的眼神皆是恨铁不成钢。
昌平侯哪受得了儿女这么看待自己,当即气恼狡辩,“也不一定是我,说不定是你们在外得罪人了呢,还有秦氏你,在外嚣张,说不得就是你坏事。”
想不出原因,也没有解决办法,一家子人竟就这么互相推诿指责起来,连往日里芝麻绿豆大的事都扯出来,现场简直一团糟。
早有机灵的下人见机不妙,想趁着官府的人上门前,尽快找了门路离开,还有胆大的,去偷了卖身契,趁昌平侯府无暇顾及,花大钱去官府消除奴籍,回来卷了钱财就跑的,总之乱象丛生。
一连几日过去,只听得朝堂上的风声愈演愈烈,圣上已经派了专人来查,只待证据齐全,就可能上门抓人抄家,再多的谩骂指责都抵不过对进监牢的害怕。
为着以后着想,昌平侯和秦氏终于止了争吵,一致决定先藏起些钱财,好为日后做准备,主要是争吵谁的过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托付谁又成了问题,信不过的害怕人家私吞,信得过的人家实在难找。
最后,阮母决定委托自己的娘家,阮父则想着借女儿未来夫家,也即平国公府的势力。
孰料,不等阮父收拾钱财送上门托管,结果平国公府就上门了,不为别的,却是为了退亲。
陆文珠脸色苍白得吓人,看向平国公府来人,却没有见到未婚夫婿的身影,不由得身形颤抖,几乎摇摇欲坠,还是陆文兰搀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
来人是平国公府夫人,带着当初上门提亲的媒婆,庚帖以及当初许的定亲信物等等,再不复之前的和善。
其实之前他们四处求人,也曾去过平国公府,那时他们说的好听,只说一定会帮忙打听,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之类的,却不料,短短时日,风向就变了。
秦氏脸色不大好看,几乎用质问的语气,“你们这是来做什么?”
平国公府夫人丝毫不在意她的冷脸,皮笑肉不笑地回,“我们平国公府一向老实,不敢与你们这样最大恶极的人家结亲,还是痛快点,直接退亲吧,也别做无谓的挣扎,闹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不提自己,平国公府就是女儿最大的希望,秦氏哪里愿意,当即醒悟过来,陪着笑脸,“说的哪里话,我知道你们担心受到牵连,都说罪不及外嫁女,不若将两人的婚事先办了,就当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
平国公府夫人似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一般,咯咯乱笑起来,“看来你们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形势,难怪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也怪我当初眼瞎,调了你们这样的人家,连累我儿名声。”
秦氏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陆文珠终于缓过神来,哆哆嗦嗦问,“夫人,这是您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虽是未婚夫妻,没有过逾越的行为,但陆文珠一直以为他们郎有情妾有意,不止是为了两家家世门第之故,难道竟一直是她妄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难道有什么区别。”平国公府夫人压根不接话茬,这样的事她来做对外也好说,只说不忍心儿子受牵连,但若儿子出面,指不定得背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陆文珠再也支撑不住,直直仰倒在丫鬟和陆文兰身上。
平国公府夫人眼中讥嘲一闪而过,半强迫半威胁,取回当初定亲的东西,转而将昌平侯府的东西原样退回。
或许是顺利退婚,平国公府夫人难得生出一丝怜悯,“今日两人婚事一笔勾销,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还请好自为之。放心,若昌平侯府之事有转机,我平国公府也并非无情之人,定会美言几句。”
秦氏脸色乍青乍白,终究忍下羞辱,问,“你知道是谁要这么对我们。”不是问话,而是笃定。
平国公府夫人不言,“做人还是低调老实点好,不要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们平国公府也不是非要如此,只是不想受到牵连,无奈之举,还请不要记恨,”
做都做了,以日后昌平侯府的下场,即便怨恨又能对平国公府做什么,不过场面话而已。
昌平侯和秦氏都没再搭理平国公府的人,平国公府夫人颇为知情识趣,临走之前还留下一句话,“若真到了那时候,我们也会尽量帮一帮的,这点还请放心。”
那时候指的什么,两边心知肚明,如他们这般的勋贵,只要不是造反的谋逆大罪,基本不会被处死,但也跑不掉流放抄家的结局,平国公府夫人的意思就是那时候会帮助一二。
但此刻的昌平侯和秦氏哪里听得见这种丧气话,几乎是赶一般将人轰了出去,大门轰隆一声关上,屋内的人都瘫软在座位上,再提不起一点劲儿。
昌平侯坐在上首,糊涂了一辈子的脑袋如同被灌了一桶凉水,难得清醒起来。
他是昌平侯,此番定然跑不掉,秦氏作为侯夫人估计也是一样,两个儿子也是如此,但他还有五个女儿,刚才秦氏有一句话说的对,罪不及出嫁女,只要在圣上处理前,将几个女儿嫁出去,即便以后日子难过,也不至于跟着他们流放或者被充入贱籍。
想到这里,瘫软的身躯忽然来了点力气,他看向秦氏,“原本只有文珠一个定了亲,但现在也被退亲,如今五个女儿都没有定人家,你这几天多联系几家,找人品可靠信得过的,如愿意结亲,家里剩下的钱都当做陪嫁吧。”反正不给女儿做嫁妆也早晚保不住,给了女儿,说不得他们落难,女儿能帮衬一把呢。
秦氏闻言,依旧没什么反应,陆文珠却极其抗拒,此番境地,被平国公府退亲,她还能找到什么样的人家。
至于陆文兰几个则是眼神骤然亮起,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第242章 以陆文兰为首的四个女孩,皆满面希冀地看向昌平侯,如同以……
以陆文兰为首的四个女孩,皆满面希冀地看向昌平侯,如同以往的每一次。
昌平侯府是落魄了不假,但在昌平侯的几个后院的姨娘和孩子看来,其仍旧撑起了一片伟岸的天地,他们的衣食住行乃至前途命运都系于他之手,当然,对于秦氏及其所出孩子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已经许久没有享受到这种被崇拜滋味的昌平侯,竟难得忘却了眼下的忧愁,十分开心地享受几个女儿的追捧讨好。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昌平侯面上的笑意慢慢冷却下来,他满脸担忧对着自己的几个女儿,心里想到,为几个女儿找到一个可靠的归宿,或许是他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一件事情。
他在脑海中仔细思考自己的姻亲故旧、狐朋狗友,很快搜寻出了几个还算靠谱的。
他为大女儿挑的是一户贫穷的读书人家,如今有了举人功名,之所以考虑这家,是因为他曾在心情好时赏过对方一笔银子,后来对方上门感谢才知道,这笔银子救了其重病的老母,应当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且女儿是嫡出,不论以后如何,出身上是绝对配的上对方过得,故而才有此打算。
至于二女儿,是平常与他一起寻。欢作乐的一人的庶出子,听说读书还可以,不似老友那般胡闹,勉强算个人选。
剩下的三、四、五女儿皆是如此,年纪虽然小了些,可好在官府只认得婚契,不看年龄,倒不必担心不成事。
想好了人选,昌平侯正欲喊上秦氏一起外出周旋,少不得说好话赔笑脸,可都这会子,脸面也没甚要紧的。
熟料秦氏一脸冷漠,“你要去你去,我是不会一起的。”
昌平侯又看向大女儿,见其依旧一脸抗拒,忍不住苦口婆心劝道,“文珠,你听爹的,虽然以后的日子没有过去好,可起码吃喝不愁。”
陆文珠心内丝毫动摇都无,倔强地道,“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对我,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不知何时官府的人就会上门,昌平侯苦劝不得,只得暂且先将大女儿的事情放在一边,只等先处理完其他几个女儿的再说其他。
此时,陆文兰上前一步,泪眼盈盈,“爹,你保重,不要太过着急,若人家不愿意,就算了,女儿们愿意同侯府同进退。”
一番话说的昌平侯一个大老爷们眼睛都微微湿润,出了门,却是往那户读书人家走去,大不了,自己多陪点嫁妆,总要给她们找个好归宿。
一家家跑下来,开始的五家只成了三家,只得又勉强想出一户塞了大笔银钱,将年幼的五女儿托付过去,若将来他还有回来之日,就想办法将人接回来,若实在不成,只得如此。
勉强将四个女儿的前程安顿好,时间紧急,也顾不得别的,第二天,四户人家陆续上门,十分低调地将六礼走完,将人送上花轿的那一刻,昌平侯直直瘫倒在了昌平侯府的大门前。
其他几个姨娘纷纷上前来搀扶,留下来的都是有孩子的,压根走不掉,至于没有孩子的姨娘,早就销了卖身契离开另谋出路。
昌平侯在几人搀扶下起身回屋,只见偌大的昌平侯府,往日热闹喧嚣,此刻却安静到死寂,下人们不知跑了多少,而主子们,也只剩自己和秦氏并几个姨娘,下面则只剩三子一女。
想到大女儿,昌平侯便满是无奈,这孩子不信邪,先前还真跑到人家平国公府去讨个说法,结果就是闹了场笑话,人家直接放出两条半人高的大狼犬,连下人都不曾出来解释一二,可见其态度坚决。
自打那天人回来就生了病,如今还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勉强用药吊着。
“唉。”能做的都做了,余下的,昌平侯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尚且自身难保,且有的愁呢。
比昌平侯更着急的是秦氏及其两个儿子,依旧四处想办法走关系,企图能顺利度过这次难关,可惜奔波多日,送钱都送不出去,可想而知昌平侯府如今局势有多艰难。
就在焦急又忧心的氛围中,终于迎来了最终的结局。
三司会审,抄家流放,意料之中,祸到临头,昌平侯反而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总归他一大把年纪,该享受的享受了,便是真死在路上,也算不得什么,其他人没有办法,他唯独替大女儿惋惜,若前阵子能配合点,就不用跟着一起流放了,可惜嫡出的几个孩子一点没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案件审理得很快,下牢狱快,流放的流程走得更快,几乎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官差押解到了京都城外,官差们远远看守,任由犯人们与亲朋做着最后的告别。
其他犯官家眷好歹都有几户亲朋来送别,也不知是昌平侯和秦氏平时人员不好,没几个交心的亲故,还是昌平侯府的罪过来势汹汹,让人不敢前来,最后,秦氏只见到了平国公府下人们送来的一份行李,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两家曾是铁板的姻亲,平国公府来的管事也是秦氏和陆文珠平常所熟悉的,见到人的那一刻,陆文珠好似才从前阵子的迷蒙中彻底醒悟,无比清楚地明白,她以后与平国公府再无关系,不管两人先前的感情如何,利益都做出了最忠诚的决定。
然而此时后悔已晚,她只得继续这场流放的旅程,不知能否到达遥远的终点。
很快,官差们挥舞着鞭子来赶人,将犯人们规整齐,又将众人收到的临别礼搜刮个七七八八,这才满意上路。
随着马蹄声逐渐走远,伴随着官差的呵斥与犯人们的讨饶,一行人渐行渐远,而左边的凉亭上,方才现出两道身影,正是淮阳王妃与牧之远。
“你这次做的事情过了。”淮阳王妃淡淡道,不含任何指责,却带着明显的不满。
牧之远明白娘亲在指什么,他选择成为一个商人,淮阳王府也听之任之,未尝不是出于整个王府未来的考虑。
虽说当今圣上待淮阳王这个弟弟还算不错,可又不是嫡亲的兄弟,指不定那一日就疑心上了,故而,淮阳王只准大儿子崭露头角,至于二儿子牧之远,则从小要求不严,甚至暗地里有打压之意,就是不希望淮阳王府后辈太过出息,招了上头那位的眼。
先前牧之远一直做的很好,安安分分做一个商人,虽有大把的钱财,可在真正有权势的人面前,不过自甘堕。落。
可如今,插手朝堂事务,间接搅得昌平侯府这般结局,实非明智之举。
牧之远却只是轻笑,“不会有事的,娘,你放心吧。”若圣上知道,他不过为了一个女人就做出这般行径,只会更不把他放在心上,而这也是牧王妃并未直接阻拦的原因。
略过沉重的话题,牧王妃语带轻松调侃,“对方怕是还不知道你做的这些吧?”
“不知道更好。”牧之远回答,他愿意做这些,也不需要对方知道并领情,只是希望她能少一点烦忧罢了。
“好了,事情处理完了,希望明年春能喝上你的喜酒吧。”牧王妃扔下一句话,轻飘飘离开,却把个牧之远噎得够呛,却没法如以前一般拒绝。
麻烦解决了,碍眼的人也送走了,接下来最大的事情,就是如何获得美人芳心。
牧之远想想自己的年龄,只觉得很是没有把握,也就家世地位能勉强挣回一点机会了。
不过娘亲既然都发话了,他还是努力些,第一步就从登门拜访开始吧。
于是,在阮家三人确定昌平侯府真的获罪被流放,稍感安心,转头就收到牧之远的拜帖,帖子上并未提及阮夏娘,而是直言有些生意之事需要讨教。
阮母见了,将帖子直接扔给阮父,“既是讨教生意,就你先招待着吧。”
阮父一个头两个大,于无权无势之人,做生意绝对是天底下顶顶艰难的事,反之亦然,如牧之远这种背靠王府,自己也有王位的人而言,所过之处其他人都会为其让路,哪里需要向他讨教,无非醉翁之意不在酒。
“哎。”发出一声稍带愉悦的叹息,阮父背着手,溜溜达达来到书房,静等贵客到来。
而看似轻松的阮母,则紧张兮兮来到女儿出,悄默默问,“女儿,淮阳王府的事情,你到底怎么想的?”到底还是心动,毕竟面对王府那等势力,谁人能不动心,好在阮父阮母还会问一问女儿的意思。
阮柔则委婉表示,自己只见过两次面,没正经说过一次话,并不好做判断,于是阮母立即了悟,女儿不抗拒见面,也许下一次可以安排两人近距离见一面,若能成,自然最好。
当天,牧之远上门,阮母借着送茶的名义,带女儿光明正大露了一面,之后就什么也没做,牧之远自然能领会其中意思,之后没过两天,便约着人出门泛舟游湖。
初夏来临,天干物燥,人们免不得心浮气躁,正是泛舟游湖赏荷的好时节,阮柔乘着轿子来到时,只见宽阔的湖面上,尽是小船穿梭,年轻的男男女女互相约会游玩,好不快哉。
此次出行,阮柔带了阮父一位朋友家的女儿同行,至于牧之远,则带了表妹关楚楚、以及田家两位表弟出门,以表示两人相处清白。
牧之远租的是一乘中等船,足以容纳八。九人,阮柔等几人上去后丝毫不显拥挤,几人围坐在一方小桌前,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相顾无言。
关楚楚瞧见,眼中戏谑神色一闪而过,想到表哥承诺的大把好处,还是正经神色,开启了话题。
第243章 有了关楚楚从中调和,船上的气氛还算轻松,几人间逐渐也能……
有了关楚楚从中调和,船上的气氛还算轻松,几人间逐渐也能聊上几句。
阮柔坐在船的一侧,看向船外,只见江面水波晃动,在日光的照射下泛起层层亮光,不远处就是连片的翠绿荷叶,隐约可见粉红的花骨朵,恰是一副初夏景象。
半日过去,众人熟悉,也到了该散场的时候。
余下其他人自知是被请来作陪的,很是有分寸,尽量让牧之远和阮柔走在前面,他们落后一段距离,看得见却又至于冒犯。
牧之远嘴边带着浅浅的笑,似是对眼下场景很是满意。
也是没有了外人,阮柔方才敢开口,“敢问王爷,为何偏看中了我。”其实她隐有猜测,只是不敢肯定罢了。
牧之远倒没有扯谎的打算,他老实地实话实说,“我觉得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见到你,我才知道梦里那道身影的具体形态。”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阮柔这才心安,不知怎地,明明该满意的,却又有些难言的情绪浮现,“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
牧之远停下脚步,认真看向身边人,“不管如何,我既然与你往来,若来日上门提亲,有幸成就一段姻缘,无论将来如何,定不会负你。”
“好。”阮柔回答,脚下轻快,很快略过他的位置,朝前走去。
身后,牧之远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那日过后,两人的联系越发紧密起来,这便导致阮柔出门的频率直线上升,惹得家中阮母时常投来哀怨的眼神。
眼见事情有转机,阮父的打算随之而变。
原先是预备一家人一起回江南,以后再不用来京都,可如今女儿可能嫁在京中,且要嫁入高门,阮父要做的反而更多——要重新替女儿准备嫁妆,原先田庄铺子之类的东西都在江南,旁的东西能带过来,这些却都要重新置办,少不得多花些功夫,还有江南的生意、留在家中看守的儿子,都是要操心的事。
一家人商量过后,决定阮柔和阮母都留在京都,而阮父则先回江南,同时留下一个管事,在京都寻摸合适的田铺,以作嫁妆。
此时,阮父已经离开京都,按照脚程,约莫应当回到江南阮家了。
阮父离开时正是盛夏,回来却已是初秋,此行不止他来,还将先前留在江南的儿子带来,更有浩荡的下人队伍以及行李车队,可谓十分壮观。
或许是得了提点,阮父一行进入城门的时候不仅没要塞银钱过关,反而被守门的兵卒们热情送进了城,让阮父颇觉自得,看向庞大的车队,更是欣慰。
前阵子,他在江南收到阮母的来信,言说两个孩子处得差不多,淮阳王府那边计划月夕(八月十五)上门提亲,着急让他过来。
于是,阮父紧赶慢赶,将该带的东西收拾妥当,匆忙上京来了,他计划这一趟得待到明年开春两个孩子成婚后,来前就提前将江南的生意安排好,留了可信的管事每月照常查账,只希望不会出大乱子吧。
事实证明,阮父多虑了,在知晓阮家小姐攀上那般人物后,别说阮家下面的管事仆从,就连商场上的对手和伙伴,态度都更加小心翼翼,唯恐将人得罪了去,又哪里会主动招惹。
阮父一回来,阮母顿时有了主心骨,不然跟淮阳王府的人往来,总觉得腰杆子挺不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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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淮阳王府的人上门提亲,聘礼之侯,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实在是太过壮观,阮父甚至猜测,是不是超过了一般皇子娶亲的规格。
显然牧之远没那么没眼色,只将将与庶出皇子齐平,比之嫡亲兄长不遑多让,恨得牧王妃狠狠骂了一通,依旧不改其意。
牧之远很是振振有词,一来他身份地位足够高,完全配得上这样的规格,没必要自己降低档次,二来,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和好东西,就连皇家出的那些东西里,稍有品质不好的,他都自己掏钱补上更好的一波,故而,虽看着是同样的数量,但其实远远超过前者的价值。
牧王妃唯恐招了其他皇子乃至大儿子大儿媳的眼,惹人不快,这才让其减少点,谁知,这儿子就不是个省心的。
“娘,夏娘出身商户,本就容易惹人非议,若咱们的聘礼还不够多,如何王府对她的重视,更何况,不止是我的聘礼重,阮家那边的嫁妆也绝不会轻。”
这一点,牧王妃是信的,不提阮家对这个女儿的重视程度如何,光看在她会嫁进淮阳王府的份上,嫁妆都少不了,但道理不是这么论的,牧王妃还欲再分辨,却见儿子已经扭过了头,摆出明显的抗拒姿势。
微微叹气一声,牧王妃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等成婚后,你是如何打算的?”
牧之远微微一顿,继而回,“娘,我是想搬出去的。”
牧王妃心头再次一哽,即便早已料到,真听到儿子这么说还是难受,“王府又不是不能住,你何必呢,而且你常年往外跑,夏娘一个女儿家一个人在外住,我和你爹也不放心啊。”
牧之远对此却很是坚持,“娘,我本来就不尝居府上,就不来扰大哥大嫂了,何况我如今年已二十五,怎么都是能出去建府的年纪了。”
牧王妃知道是这个理,却没吭声,只是道,“起码现在府上住半年,不然外人还以为你们兄弟有什么矛盾呢。”
牧之远一笑,矛盾一直存在,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原本,牧之远的大哥该是淮阳王府最尊贵的存在,可却偏偏多了一个牧之远,若只是寻常的弟弟也便罢,偏被封了个亲王位,于是原本属于淮阳王府的资源就得兄弟二人来分,虽然一直未曾有人明言,可牧之远避走多年,未尝没有这方面原因,只是还能遮掩,大家就都不提而已。
但爹娘的要求,他自己不听也就罢了,总不能让夏娘难做,罢,就先这样吧,等半年过去,他就接外出跑商的名义将人带出去,届时是另寻宅院安置,还是作其他安排,且都好说。
几月时间眨眼而过,阮柔看向墙上的日历,如今已是八月十四,明日就是男方上门娶亲的日子,新嫁衣早已绣好,嫁妆、下人、喜婆等更是一应俱全,只等明日过门。
阮柔正是忐忑不安之际,外面传来敲门声,打开一看,进来的恰是阮母。
“夏娘,今儿我陪你睡吧。”
“嗯。”夜晚,阮柔枕在阮母怀中,感受着母亲特有的温度,心想,如今这样一段美满的姻缘,起码也算完成原主心愿了吧。
第244章 消息传到北疆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后。 彼时……
消息传到北疆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后。
彼时,原昌平侯府一家刚刚安定下来,偷偷攒下来的钱财早已在奔波途中花费了个干净,口袋一穷二白,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娇生惯养大半辈子的陆家人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苦日子,原昌平侯就不提了,每日只顾着瘫在床上,等人伺候,而秦氏和陆文珠在后宅待了一辈子,虽说针织女工样样都会,却也没有做活计赚钱的心思。
于是一家子的重担都落在了几个姨娘和三个儿子身上,虽然同样金贵,但好歹姨娘们能吃苦,男人们能够外出与人交际、做些体力活,勉强挣些钱粮,让一家子不至于饿死。
一日,三人去码头做工,因为罪名在身,他们自认满腹才学,在这荒凉之地却压根找不到一个像样的活计,只能去码头扛大包,每人每天十文钱,却得累个半死,若说有什么支撑他们继续下去,那就是希望朝廷有朝一日能大赦天下,那样他们就能重新回到京都。
“呼,呼。”陆家老二满心烦躁,若不是顾忌姨娘,就他自己一个人,是真的懒得干这些下贱的活计。
他转眼看向身后的大哥和三弟,心头又涌上一股讥讽,恐怕这份打击对他们二人来说,更加难以接受吧,毕竟是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嫡出呢。
老大原先练过武,此刻倒不显如何吃力,但做着搬运工的他也没了往日世子爷的高高在上,跟身边其他苦工并无不同。
至于陆家老三,也即秦氏的嫡出二子,是个纯粹的读书人,可谓手无缚鸡之力,此刻用力过度,绷得额头青筋直冒,再没了读书人的清雅出尘。
“哈哈。”尽管背上沉重的压力几乎将他压得腰都弯下来,却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真是可笑。
码头上的人拿着微薄的收入、干着最重的体力活,日常唯一的娱乐,就是聊聊家里的老婆孩子,抑或从码头跑商的活计们耳中听来的新鲜事。
北疆荒蛮,距离京都极其遥远,虽然同为皇朝统治,大多百姓却并不听从教化,就连谈起京都里的皇帝和贵人们都毫无尊敬。
“听说了没,京都那个什么王爷,二十五岁终于娶妻了。”一个三十多的汉子,嘻嘻哈哈说着,强壮的身躯让他很是精神,活力满满。
“二十五才娶妻,别不是纳妾吧。”旁边的男人不信,只有穷人家没钱娶妻的才会到二十五还单着,经济稍微宽松点的,谁不是十七八就能娶妻甚至,至于那些富贵人家,还能有三妻四妾,可快活了。
“真的。”汉子见他不信,顿时急了,恨不得抓耳挠腮,苦思许久终于记起来,“就是之前说有龙阳之癖的那个王爷,指不定就是被家里逼着娶妻了呢。”
“是吗。”另一人依旧半信半疑,不过说起这种隐秘的私事,免不得贼头贼脑,格外碍眼。
陆老二边走边听,勉强压下身体上的极致疲惫,心头猜测,莫不是淮阳王府上的那位,都是家中老二,但待遇还真是天差地别,如今差距更为悬殊。
陆老大顾不得兄弟间的嫌隙,凑上前来八卦,“哎,你听他们说的,牧之远竟然都成婚了,这才几个月,不知发生了什么。”
陆老二没好气睨他一眼,“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搬你的货吧。”
没得到回应,陆老大也没生气,当然,更大原因是压根没有再生气的力气了。
那两个汉子的对话却还在继续,“嘿嘿,你又猜错了,听说是那位王爷终于开窍,主动娶了一个江南的商户女呢,不愧是多出美人的江南啊。”
“商户女?”他的同伴惊呼,“谁瞎编的吧,商户女连个侧妃的位置都捞不到,怎么可能让她当王妃。”
“反正就是这样,贵人家嘛,都乱得很,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那汉子无所谓地嘲笑道,还夹带着些羡慕。
陆老大老二听着,还没什么反应,陆老三却是心头蓦然一动,熟悉的称呼霎时唤醒他的记忆。
会有那么巧吗,他记得侯府被抄家流放的时候,阮家人还留在京都,而且也来自江南,短短时间,称得上江南富户的,到底会是阮家还是其他人?
一时间,他竟然不敢再猜测下去,否则,自家看不上的商户女,成了堂堂王府的王妃,岂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脑子中奔腾的思绪却不容许他逃避,种种迹象结合在一起,恰恰印证了他的猜测。
或许是心理上的打击过大,背上的大包货物再也背不懂,径直顺着背脊滑落,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迎来周围不少人诧异的目光,连方才闲话的两个汉子都投来不屑又鄙夷的目光。
陆老三却顾不得许多,连地上的货物都没捡,他小跑几步追上那几个汉子,一把拽住对方的衣袖,急忙问,“你知道那位王爷娶的商户女姓什么,是哪家的吗?”
“这我怎么知道。”汉子被拽,不大高兴,一手甩开,并不急着离开,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对面,“你们好像就是最近从京都流放来的吧,怎么,认识人家?”
陆老二没吭声,眼见得不到回答,闷闷地回转头,继续去搬运货物。
“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你壮哥是好惹的啊。”一下子,形势急转,反倒是陆老三被汉子拦住不准离开。
汉子的同伴不想他惹事,连忙劝道,“好好做事,你跟他们这些外来人争什么。”
争端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陆老二不耐烦地“呸”了一声,和老大一起认命地回来帮忙,不是他们多有兄弟情谊,而是码头这地方都是看人下菜,他们三兄弟凑在一起起码不会被欺负,若是分散开来,少不得就得被人压榨。
“怎么滴,欺负人啊?”陆老大将货物丢在一旁,对上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心里也有点发慌,看看身边的老二,勉强安心,三对二,不吃亏。
汉子老大不乐意,“谁欺负人了,这是你兄弟,你问问,是不是他先上来找事。”
陆老大狠狠瞪一眼老三,语气就软了下来,“他就是个憨憨,没别的意思,要是有得罪了,我替他向你赔罪。”
汉子得理不饶人,“行啊,赔罪,准备给什么赔礼?”
陆老大一噎,家里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钱送礼。
汉子眼珠子咕噜噜转,他可没打算从这穷酸得跟自己没两样的人身上讨得什么好处,就是八卦心起来,想打听点消息。
他恶声恶气。“好啊,没有赔礼是吧,看我不揍你一顿。”
听闻要挨揍,陆老大身形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将老三拉出来,挡在自己跟前,没好气道,“还不快道歉。”
陆老三愣愣看向大哥,本想倔到底,却到底在大拳头的威胁下弯腰,“对不住了,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可能听到熟人的消息,有点激动过头。”
汉子的同伴挥挥手,欲小事化无,“行了,本也不是多大事,一人退一步,就这么算了吧。”
闻言,陆老大老二一喜,立即就要拉着老三走,却被身后的身影拉住。
“什么算了,你们不是说熟人嘛,给我们说说京都的这遭新鲜事,听得我高兴了,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
陆老大老二投来疑惑的目光,他们可跟淮阳王府不熟悉,更没听说对方要娶什么人。
陆老三干哑着嗓子,“他们娶的,可能是阮家表妹。”
“阮夏娘?”陆老三没忍住惊呼一声,这人他可是清楚的,原本人家上京准备花大笔嫁妆当老二的正妻,结果嫡母和老三都不乐意,偷偷谋划将这件事推给他,他寻思没什么坏处,也就应了,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这明显不是重点,重点是老三说对方嫁给淮阳王府的老二做正妻,那可也是有王爷位置的,也就是说,阮夏娘那个商户女成为铁板钉钉的王妃了。
“嚯,还真认识,你给我们说说那个阮家姑娘,人长得好看不?”
“好看吗?”陆老三疑惑,一时竟回忆不起来,他好似从没认真打量过对方,每一次见面,只要想到阮家上门的目的,就觉厌恶至极,恨不得离的远远的。
陆老大到底是被当做侯府接班人教养的,虽然也是个纨绔,可在这种事情上的敏锐度却是比两个只关注情爱小事的弟弟高了一筹。
他摸着下巴,本是思考的姿势,却摸到了一片脱落的干皮,无奈地放下手,北疆干燥,不过短短时间,他浑身上下都似要脱了一层皮,丑兮兮的。
但该想的事情还是要想,若不将昌平侯府抄家的根源弄个清楚,就是现在能回去,他都不敢回啊。
原先只以为他们父子在外得罪了什么人,但若从头到尾都跟朝堂上的事情无关,而只是得罪了阮夏娘背后的淮阳王府,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越想越顺,陆老大再顾不得别的,拉着老二老三到一旁说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呆愣的变成了三人。
陆老二瞠目结舌,不敢想象,侯府的倒下竟只是淮阳王府的老二冲冠一怒为红颜,至于陆老三则不愿意相信,“怎么会呢,她就是个商户女啊。”
这下子,就连陆老大都忍不住嫌弃这个弟弟的愚蠢和迂腐了,商户女又如何,人的身份随时在变,就如他们几个月前还是侯府之尊,如今就沦落北疆,背负罪名连一般的农户都不如。
同理,阮家搭上了淮阳王府,不拘以前身份如何,以后提起来,京都大多数人都得恭敬对待,毕竟那是王府姻亲。
第245章 不拘内心多么震撼,该做的活还得继续做,否则,明天一家子……
不拘内心多么震撼,该做的活还得继续做,否则,明天一家子的三餐都没得吃。
但到底有了心结,陆老二觉得是嫡母和老三引狼入室,硬生生将一个好好的侯府给祸害了,而陆老大未尝没有如此的想法,至于陆老三,依旧木呆呆,似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回神。
一日劳累,码头散工,陆老大领了三人今日的工钱,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
说家都算夸奖,其实就是当地分配给他们一家的一处破房子,整座屋子由黄泥砖墙造成,头上是茅草顶,勉强能住人罢了。
“回来了。”三人的身形刚出现在门前,黄姨娘就看到了儿子的身形,几步上前,勉强用自己弱小的身躯做支撑,心疼地道,“老二,累坏了吧,今天怎么样。”
另一边,陆老大的媳妇从灶房出来,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招呼道,“快洗洗坐下吧,饭菜马上就好。”
屋内,秦氏和陆文珠早已围坐在餐桌旁,穷困已经让她们学会了吃饭的时候争先,否则等待她们的就是饿肚子,饿到胃里发慌,晚上整宿整宿睡不着。
饭桌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众人动作僵硬地吃饭,浑不似活人,事实上,他们也觉得自己与行尸走肉无异,而今天,无声的死寂被打破。
陆老二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竟然提起了刚才听来的那则传言,带着深深的羡慕与惋惜。
“啪嗒。”秦氏手中的筷子落到桌上,却顾不得捡起,她瞪大双眼,看向对方,“你说什么?”
陆老二满不在意,在京都时这位嫡母还有几分派头,可自从流放后,也就那样吧。
“我们在码头听着,好像阮家表妹当上淮阳王府老二的王妃了。”
这下子,就连陆文珠手中的筷子都握不住了,其他人的目光纷纷投过来,想要听个分明。
陆老二懒得再说,陆老大只得接过话题,将今日码头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听得众人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她一个商户女怎么可能当上王妃。”这是陆文珠在质疑,明明自己身份更为高贵,最后还因为侯府被抄被平国公府解除婚约,更何况阮氏女。
然而,秦氏却一下子想通了,一切串联到一起,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明明他们侯府没有得罪有权有势的人,却还是被翻出那些罪名来,甚至就连平国公府都不愿意伸手,原因很简单,自然是因为有比他们地位更高的人出手,思及平国公府最后的那番话,其实暗示已经很明显,只是她从来不曾往这方面想过,毕竟谁会想到以往毫不在意的人会翻身呢。
“哈哈哈,真是可笑。”这一刻,原本认命的秦氏,内心突然翻滚起强烈的不甘,她恨、她怨,不过一个商户女,攀上了淮阳王府就敢这般,实在可笑。
陆文珠等人看着秦氏的模样,都有些害怕,似乎变故之后,母亲的状态越发不好,此时看着竟有些疯癫之态。
刺激过后,众人继续吃饭,没人再提起这个话题,却人人都在思考,这个消息会带来什么,既然因阮家表妹而起,是否可以求她结束这一切。
恢复身份的胡萝卜吊在前面,第二天,原昌平侯就琢磨着写信回京都,碍于自己不了解,故而将秦氏喊了过来,两人一起研究。
只是秦氏始终不说话,原昌平侯少不得自己一点点问,诸如,“你这个外甥女性格如何,喜欢什么,你与阮家表妹的感情如何”
看着男人满脸希冀,秦氏内心只有一阵嗤笑,“你以为我们那么对人家,人家还会原谅我们吗?”
听得原昌平侯更为疑惑,“不过就是婚事没结成,如今她又嫁入高门,哪还有那么大仇。”
秦氏看了一眼对面,眼中满是不屑,果然,这个男人再如何都是蠢货一个,她讥嘲,“若只是结亲不成,淮阳王府怎么会这么打压昌平侯府?”
原昌平侯沉默,终于想明白其中关节,“你又做了什么。”他知道这个妻子自视甚高,一直不屑嫁给自己一事无成的人,可看在对方生了两子一女,一心操持侯府的份上,他也懒得计较,但若因对方的行为,毁了昌平侯府的历代基业,他,他恨不得杀了她。
“还能做什么,不过就是想要给她下药被识破,想要上门栽赃陷害毁人名声被打断,打断的人就是安平侯府的人呢。”秦氏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自己暗地里做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你也别装作自己毫不知情,全然无辜,我不信你想不到我要做什么,更何况,我那么做本就是为了侯府,你可别想着全赖在我头上。”
原昌平侯一时无言,是的,秦氏说的没错,他早就知道秦氏不安好心,肯定会对人家做些什么,那本也没什么,但如今对方攀上了淮阳王府,这一切行为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哼,你好生反省吧,你害的可不止我,还有你的两儿一女。”原昌平侯扔下话,去隔壁找自己的妾氏去了。
留下秦氏愣愣待在原地,表情似哭非哭,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明明也是为了侯府的未来着想啊。
消息带来的震撼远远不止在秦氏夫妻间,事实上,每一个人都在揣摩这件事背后的含义,原本来到北疆后还算团结的陆家人,却面临分崩离析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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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京都的阮柔,却没那么多想法,甚至早没将昌平侯府的人或事放在心上,唯一惋惜的是,她成婚一月后,阮父阮母到底放心不下江南的家和生意,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于是,她在京都里彻底没了亲人,稍微熟悉点的也就安平侯府的关楚楚,只是对方也不能常来,她与大嫂这个妯娌相处不来,故而大多时间只自己一个人待在院子里。
牧之远见状,心内暗自有了一个想法。
先前成婚前,跟牧王妃说的是人最起码留在王府一年,他也不好直接把人带出却去另外安置,但若他出门将人带上呢,如此既不算坏了跟牧王妃的约定,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越想他越是肯定,立即将主意与夏娘说了一遍,结果得到的自然是满意的回复。
外出跑商的旅程并不轻松,时常需要餐风饮露,既然要带上人,牧之远要做的准备更多,路线也需要重新规划,又是一通忙活,等一切准备就绪,牧之远才去牧王妃跟前说了这个消息。
牧王妃被气得够呛,原本以为给儿子娶妻能将这个儿子留在京都,却没想到儿子倒是会想,直接会选择将妻子一起带出去。
“她一个女人跟着你到处跑太辛苦了,何必呢,你那些生意本就可做可不做,不如就留在京城,总不会缺了你们一家的。”
这番话牧王妃说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遍,却没有一次生效,这次当然也一样,面对坚定的儿子,牧王妃依旧只有让步的份,从私库中取出不少东西,类似上好的皮毛褥子、珍惜的玫瑰花露等,都是给要出门的儿媳准备的。
牧之远接了东西,高高兴兴回去添到出行物资中。
赶在春末,天气还未炎热,牧之远一行终于得以出发,牧王妃如以往很多次一般,于王府的高台上远眺车队出了京都城,直至再次看不见,才满腹愁绪地回房,至于大房的世子夫妻则略松口气。
淮阳王府中人如何作想,离开的牧之远一行无人关心,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风景。
这条路牧之远已经走过很多次,来去匆匆并不会太过在意,但或许是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原因,他竟觉得旅程充满了新鲜感,似乎更能贴近生活本身的意味。
而阮柔更不用提,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一开始就是在临近京都的马车上,后来一直被困在京都,压根没有机会看看其他地方的风景。
两人的第一程是去往江南,不止是因为江南是阮柔的家乡,更因为江南富庶,更有很多物美价廉的东西,他们一行要先把从京都带来的东西卖出,再从江南采购货物,转向一路往北。
别过阮父阮母,一行继续上程。
牧之远做了多年生意,也并未全然的跑商,每到商业繁华的城市,他都会在当地购买铺子做些本地生意,几年下来,他名下的商铺可谓遍布整座王朝的中大城市。
故而,他们往往会在一个城市停留一小段时间,售卖货物、采购物资,以及查看商铺的账簿等生意情况,顺便看看当地的风景名胜,会晤些朋友,才会再次启程。
一路边走边停,一开始阮柔还只是看,后来便也会拿出银子来做些小生意,有亏有赚,但总体没怎么亏,阮柔就很满意了。
而于牧之远来说,更满意的则是身边陪伴自己的这个人,虽然与梦中的景象不同,但那种心安的感觉是一样的。
走啊走,一连几个月,阮柔等人终于来到了北疆,据牧之远介绍,北疆生产工具不甚发达,故而南方很多寻常的东西在这里都能卖出高价,故而不少商人都会跑这一条路,做生意的同时,也为北疆带来了源源不断的供应。
码头上,牧之远带着人下了船,巡视四周,只见一片荒凉,黄色的尘沙飘散在空中,连带整个世界似乎都变黄了。
他们并未宣扬自己的身份,就如同其他任何一个商队一般,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角落里搬货的三人,却第一时间认出了来人。
第246章 “是他们!”陆老二斩钉截铁道,日日夜夜都在想,哪怕京都……
“是他们!”陆老二斩钉截铁道,日日夜夜都在想,哪怕京都很多人的面容在他们脑海都已经模糊,但这两人却是无比清晰。
陆老大作为昌平侯府的世子,对外交际不少,自然认得牧之远,而身边那位女子,就不太确定了,他只得拽拽身边老三的衣袖,着急问,“是阮家表妹吗?”
陆老三茫然抬头,结结巴巴回,“我不记得了。”
陆老大无奈一把推开他,问老二,“咱们要过去吗?”
陆老二当然是想凑上去的,不说求情让他们回京,看在亲戚的份上给点好处也行啊。
遂两人赶紧挤开人群上前,陆老三想了想跟上去,然而,到了跟前,却发现两人周围有护卫保护,他们想要冲上前去,一个劲儿喊着“阮家表妹”、“王爷王妃”,之类的话,听得护卫们警惕地看向四周,有一个看着是头头的,走过来,将三人一把扣住,“你们是什么人?”
“啊?”被扣押的陆老大惊了,连忙解释,“我们是昌平侯府的,那位王妃是我们表妹,不是闹事的。”
护卫头头仔细回忆了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只是,当初昌平侯府的事他也跟着帮衬不少,此时看见不免有些感慨万分。
他让手下将人看好,自己去前面汇报。
陆老大原以为会等来两人的问候,却不料,那人听见只是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没理会,他当下心就是一凉。
于是,回来的护卫头头面色更冷了,“我们王妃说了,以往也不熟悉,以后就更不用见面了。”说着松开几人,严肃道,“你们若再敢凑上前来,我就不客气了。”
陆老大浑身都失了力气,喃喃,“我们侯府可是没亏待她啊,她这么对我们,现在还装作不认识了,真是忘恩负义。”
护卫头头看不惯人说主家坏话,顿时不乐意了,冷笑道,“你们对王妃能有什么恩,当我们没调查过吗?”
陆老大一噎,从妻子那儿大概了解到秦氏做过什么,再厚的脸皮也说不出有恩的话,但他依旧不服气,“就因为她攀上了你们王爷,就敢这么滥用权力对我们昌平侯府。”
护卫头头更觉好笑,懒得跟这等人争执,“我告诉你,昌平侯府的罪名,没有一样是无辜的,若有,你尽管去京城告我们王爷滥用私权。”说着扬长而去。
剩下陆家兄弟三人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是啊,从侯府被抄家开始,他们想的一直都是侯府得罪了谁,最后想到阮家表妹身上,只觉得找到根由,可归根究底,若不是侯府持身不正、做下太多违背律法的事,根本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他们再做不出追上去的举动,失魂落魄做完接下来的活计,回到家,有志一同地当做忘记这次见面。
然而消息到底传了出来,不久后,原昌平侯、秦氏、陆文珠以及其他人都知道了两人来到北疆,原昌平侯逼着秦氏上门认错道歉,陆文珠也在一旁怂恿,秦氏无奈,只得上门,然而连门都没能进得去。
不远处,看着被护卫赶出来的秦氏,藏在不远处的陆家几人眉头狠狠皱起,并不如何气派的宅院,此刻看起来遥远无比。
秦氏回来,陆文珠连忙上前搀扶,就听见她喃喃,“一个商户女而已。”
陆文珠木木想,是啊,一个商户女而已,可人家现在是王妃,而他们现在只是庶民、罪人,连商户都不如了。
这一刻,她突然后悔,在京时候没有听昌平侯的劝告,尽快找个人嫁了,那时她还有嫁妆,还有侯府嫡女的身份,起码不至于嫁得太差,还能留在京都,而在北疆,别说嫁一个好人家,连吃饭生存都成了问题。
可惜,再如何后悔也无用,她还能继续在困苦的生活中挣扎求生。
很多年后,王朝内还流传着阮柔夫妻二人的传言,听闻他们两人是天定的姻缘,一个是亲王,一个是商户女,前者却为了后者一生一世一双人,等到二十五岁才娶妻。婚后两人依旧是神仙眷侣。
王朝内很多地方的人们都自称曾经亲眼见过两人的身影,他们慈和仁爱,虽是做着商贾之事,却并不看重钱财,遇到穷困的百姓,会施以援手,来到穷困的地区,也舍得花钱替人们改善住所,牵引来发展的商机,为此,很多人在家偷偷建了长生牌位给二人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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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阮柔一觉醒来,就在系统空间的宽大床铺上,上次任务结束后,她不知为何感觉很累,连任务都没有结算,回来就狠狠睡了一觉,三天过去,精神总算恢复过来。
“叮,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夏娘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叮,休息时间已结束,任务世界已传输,请宿主做好准备。”
一醒来就面对新的任务,阮柔苦笑一声,熟门熟路开始新的任务。
原身阮絮娘,出自白台镇阮家。
说起这阮家,也算镇上的小商户,家中颇有几分家财,日子不说大富大贵,起码吃喝不愁,而这阮家又有一桩新鲜事,那即是阮家主母前些年生下一对双胞胎,惹得不少百姓纷纷艳羡。
时下,生双胎乃至一件大喜事,意味着有大福气,然而,很少有外人知道,阮家主母却并不喜欢所谓双胎的名义,一切皆因为双胎生育艰难,差点要去她一条命,且害得她日后再难有子嗣。
而原主阮絮娘,就是险些要了亲娘命的双胎胞妹,自然格外不受待见。
阮柔刚躲在角落歇了一会儿,就有仆人到处在喊,“二小姐,二小姐,夫人请呢,快出来随奴婢去吧。”
她无奈只得走出来,跟着人离开。
进入主屋,便见上首端坐着位三十许的端庄妇人,身边依偎一俏丽的少女,两人关系格外亲密。
“絮娘,你总是这般冒失,又跑去哪了?”
阮柔暂时摸不准该如何对待她,便索性没吭声,谁知妇人更来气了。
“又是这个死样子,我就知道,打从出生就不是个好东西,要不是你害的我不能生,你爹也不会纳妾”
熟悉的责骂和训斥扑面而来,压得阮柔几乎窒息,但她有自己独立的人格,清楚知道这是面前的阮氏在将怒气肆意发泄在他人身上,以获得短暂的快意,偏原主傻乎乎的真信了这番说辞,每每被责骂时都分外自责。
感受着胸腔里无处发泄的憋闷,阮柔抬头看向妇人,真诚发问,“我让你生我了吗?”
刚出生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怎么就要被栽上害了亲生母亲的罪名,原主承受不起,她更不愿意,至于阮父纳妾,更不关原主的事情,若不是阮父贪花好色,去族里随便过继个来就行,何至于一后院的妾氏,明明是有气没处发嘛。
阮氏被她的顶嘴气得够呛,手指着她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少女见状蹙起秀气的眉头,嗔道,“絮娘,你是怎么跟娘说话的?”
阮柔看向她,问,“那你觉得娘方才说的是对的吗,真的是刚出生的我害了娘,逼得爹爹纳妾?”
阮元娘一时说不出话来,往常娘总说这样的话,她虽没附和,却也在心里赞同,若没有絮娘,娘亲能生个弟弟,她们母女的日子定会好过许多,但现下被质问,她反倒不敢理直气壮地回答,支支吾吾道,“娘就是一时气上头才训几句,你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阮柔张口就来,“我看是你在胎中吸收了太多营养,不仅害的我差点没能生下来,娘也因此坏了身体,罪魁祸首是你才对。”
阮元娘哪里忍得了这样的话,当即哭哭啼啼,抹着眼泪找阮氏告状,“娘,絮娘她欺人太甚。”
阮氏不料这个一向低眉顺眼的女儿会反抗,还连带着娘亲和姐姐一起骂,更是气得狠了,一个劲让她滚。
阮柔听话,立即就主动滚远,当谁愿意凑在跟前挨训呢。
等人走了之后,阮氏捂着胸口直喊疼,而阮元娘则忙着端茶倒水安慰。
再没了人纠缠,阮柔继续接收原主的记忆。
古代女子生存艰难,如阮氏同样出身富户之家,却也不得不因为无法生子,只能容忍阮父纳妾,更别提不受父母长辈待见的原主了。
到了合适的年纪,被随手嫁给一个上门娶亲的镇上人家,之后阮元娘远嫁,阮氏身体不好,缠。绵病榻几年病逝,阮家就彻底由阮父及其几个庶出子所把持,非一母同胞、又不能带来利益,原主被丈夫家暴打得拳打脚踢,也无人做主,年纪轻轻就被打死。
至于原主的姐姐阮元娘,嫁得虽然好,可却因为没有兄弟撑腰,同样在夫家不受重视,时常被欺负。
而原主的怨恨,很奇怪、却又不奇怪,是冲着阮父和几个庶出弟弟去的,而非一直对她十分严苛的母亲阮氏。
说奇怪是因为比起对她不闻不问的阮父等人,明明阮氏和长姐对她更为凶恶,还时常责骂,说不奇怪,是因为对原主见死不救作为她凄惨死去的则是阮父和弟弟们。
而阮柔作为一个外人,其实看得更清楚。
作为出气筒的原主很可怜,但阮氏未尝不可怜,整个阮家都由阮氏操持,不仅要管着丈夫和自己的两个女儿,还得操持一大家子的事务,连带后院的妾氏姨娘,不可谓不操心,心情郁郁之下,难免做出些不理智的事。
第247章 作为阮氏情绪的发泄口,原主承受了太多,小至日常生活中的……
作为阮氏情绪的发泄口,原主承受了太多,小至日常生活中的忽视,大到精神上的打压,于是长成了怯懦的性子。
当然,生活上的不顺并非阮氏在精神上一直辱骂打压原主的理由,可对比起来,阮父明显更不是一个东西。
在妻子艰难诞育下两个女儿后,不仅不关心,反而嫌弃她没能生个儿子,阮氏还没出月子,转头就纳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姨娘进门,简直没良心。
而原主的心愿,并不是报复任何人,而是希望母女三人能不用管阮家的烂摊子,而是能自由地生活在外面,不必被任何人左右,若是娘亲能真心疼爱她就更好了。
如此质朴的心愿,兼之让阮柔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思虑了一夜,阮柔发现,不管原主的愿望是什么,她首先都得有足以立身的基础,而脱离阮家独立,同样少不了钱财的支持
她先是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原主不受宠,但家中份例该有的从来没缺了她,如今足足有一百两银子,对于阮家女儿的身份不多,但在外做一些小生意却是足够。
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她该怎么才能外出做生意。
要知道,阮家虽是商户,可对女儿的管教也极严,一般没有阮氏的准许,压根出不了门,她还得再想想办法。
阮柔在屋里待了没多久,就有丫鬟前来回报,称大小姐到了。
阮家大小姐,即是原主的双胞姐姐,作为阮家的第一个孩子,阮元娘还算受阮父阮母喜爱,阮母更是为其精挑细选了一门好婚事,只是远在更繁华的省城,一旦嫁出去,轻易回不来。
“絮娘,你方才怎么那样跟娘说话。”阮元娘皱眉,看向这个不讨喜的胞妹,十分不悦。
阮柔反问,“我说什么了?”
“就是那些话,都是娘的伤心事,你还提,不是故意惹她伤心嘛。”
看着对面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露出一副都是你的错的表情,阮柔只觉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而起,“那我问你,你也觉得是我害得娘不能再生产,害得爹纳了那么多妾吗?”
“当然。”阮元娘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回答道,事实上,从她记事起,身边人都是这么说的,上至爹娘,下至丫环,在这种环境长大,自然而然如此认为。
“我听说镇上南边有一户田家,田家媳妇不能生,那田家人却既没休妻也没纳妾,守着妻子过日子,还从宗族里过继了一个男丁。”
阮元娘何等聪慧,岂会听不出妹妹的比较,她有些结巴,“那田家肯定是穷人家,怎么能跟咱们家比。”
“呵。”阮柔只发出了一声冷笑,随后送客,“姐,你还是请走吧,我听不进劝。”
阮元娘几乎是被赶出了屋子,跨出门槛,外面的丫鬟连忙凑上前来嘘寒问暖,“大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尽管不喜妹妹,可阮元娘还是没有对丫鬟说什么抱怨的话,这是她身为阮家大小姐的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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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姐妹的争吵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阮元娘都没能看见自己这个妹妹,寻常去娘亲那儿请安,听到的也只有抱怨,时间久了,就连抱怨都没了,仿佛家中根本没有这个人一般。
某一刻,阮元娘忽然就觉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但长久的观念很难改变,翌日,她去娘亲那里请安后,再次来到妹妹这里。
几日不见,妹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足不出户。
看得她心头升起了一丝寂寥和心疼,或许是两人面容太过相似的缘故吧,阮元娘心想。
她打发了下人,屋内只剩两姐妹,她带着点疲惫问,“絮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阮柔只觉莫名其妙,“我没做什么呀,你们不喜欢我,我避开不出现在你们面前还不好吗?”
阮元娘一噎,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最后只得语重心长道,“很快你也是要相看的年纪,在娘家忍一忍,等嫁人后,自然有全新的开始。”
阮柔只觉得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觉得以娘对我的厌恶,会给我找什么好人家,若那人家不靠谱,阮家有愿意替我做主的人吗?”
阮元娘迟疑半晌,终究没说庶出弟弟会替她们做主的话来,因为阮家没有嫡子,所以下面那些庶出的弟弟都盯着阮家未来家主的位子,没一个好惹的,捧高踩低是常事,对她这个长姐还好,可对妹妹就时常冷嘲热讽,很不待见。
如此情况,她实在说不出违心话,更说不出娘会用心给她寻个好人家。
明明同一天出生的同胞姐妹,娘在她十二岁那年就开始为她图谋婚事,终于在十四岁那年为她寻了个省城的好人家,只待年纪到了就可以出嫁。
而妹妹,如今十五的年纪,依旧没毫无动静,实在很难让人不担心。
第一次,面对这个妹妹,阮元娘只得沉默,从方才的对话中,她仿佛看见了妹妹的未来。
都说物伤其类,这几日妹妹没有以前的尖锐刻薄,变得沉默了很多,却开始让人心疼。
缓了好一会,阮元娘才开口,“你整日这么窝在院子里也不是事,后日岳家那边有一场宴会,你跟我一起去吧?”既然娘亲不带她出去,那由她这个姐姐来也一样。
阮柔想了想,方才道“好”,作为不讨喜的孩子,阮氏很少主动带她出去交际,外人知道她不受阮家喜爱,更是不会凑上前来,可以说,原主一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无事可做的几天,阮柔彻底将原主的财产扒拉清楚,除了一百两银子外,或许是不受宠交际少,原主的衣裳和首饰都不多,只那么固定的几套。
于是,岳家的宴会也不需要做额外的准备,只要跟着阮元娘出门就行。
阮元娘也是从来没有带过妹妹出门,压根没有考虑到这些,等到宴会的那一天,见到的就是穿着一身旧衣服的阮柔。
她愣了下,想让她别闹脾气,却忽然反应过来,闭口不言,只默默想着等回来后,一定要给妹妹多置办几身新衣裳。
小姑娘间的宴会,阮氏并不用跟着一起去,而是留在家中搭理庶务,见到阮柔跟没见到一样,只对着大女儿叮嘱一番,听得阮柔连连哈欠,最后收获一个大白眼。
趁两人争吵前,阮元娘连忙将妹妹带走,出了门,却是忍不住笑了,如今的妹妹看起来更加刺头,可却多了很多以往没有的活力呢。
第248章 岳家与阮家一样,是白台镇上的小商户,经营着镇上及周边七……
岳家与阮家一样,是白台镇上的小商户,经营着镇上及周边七八家商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般的宴会,代表的自然不止小姑娘家的情谊,更多还是联系彼此的关系,与阮家只有两个女儿不同,岳家从嫡出到庶出足足有五个女儿,摆出来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阮元娘作为同龄小姑娘间的翘楚,与谁都说的上几句话,原身就不大行了,阮柔来到后,只勉强跟人打了招呼,就在一旁无人理会,只能听着旁人的说话声。
作为即将出嫁的姑娘,阮元娘与几个同样的姑娘很有话题,其中免不了提到嫁妆,一般商户人家嫁女嫁妆都少不了,但也分受宠和不受宠的。
就如岳家五个女儿,公中出的都是一定份额,剩下的就得亲娘想办法,这一点上,阮元娘还是颇占便宜的,她的未来夫婿在省城,家里便计划给她在省城置办一间铺子,以作将来安身立命的本钱,除此外,因为是高嫁,陪嫁银也少不了。
听着听着,阮柔忽然来了精神,没道理两人一般年纪,只给一个人嫁妆,反正阮家的东西,不给她们两姐妹,就得留给下面的姨娘和庶出弟弟,想必阮氏应当心里有数。
宴会很无趣,全程没阮柔什么事,哪怕阮元娘几次三番想要将她带入话题,都没什么成效。
回去的路上,阮元娘看着妹妹很是发愁,心道妹妹不知未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而阮柔,则全然没顾这些,下马车前,她突然问,“姐,你说我要是现在找娘要嫁妆,能要的到吗?”
这个问题显然对方回答不了,阮柔也没强求答案,眼见到了阮家门前,径直下了马车,独留阮元娘在马车上瞠目结舌。
岳家的宴会后,很长一段时间,阮元娘都在闺房绣嫁衣,连带阮柔也没了出门的机会,很是无聊。
又过了几天,阮氏将姐妹两人叫来,言说她们的外家来接人,让她们俩回去住一阵子,联络联络感情。
阮氏出自隔壁化坪镇秦家,阮母原名秦雅,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但在嫁入阮家后,外人对她的称呼便自然转成了阮氏,阮夫人,至于原先的姓名乃至姓氏就被忘在脑后。
秦家在化坪镇约莫跟阮家在白台镇的地位等同,故而俩家称得上门当户对,唯一让秦家抬不起头的便是女儿没能给阮家生个儿子,故而只要阮母一回去,面对的就是秦家爹娘的指责,久而久之她自己不大愿意回去,却时常将两个女儿送过去联络感情,这一次也是一样。
闻言,阮元娘直接应了,随即问道,“娘,这次去外家要带什么吗?”
秦氏便道,“不年不节的,还是跟之前一样吧,你来准备,我替你看着。”眼看着要出嫁,掌管中馈可不止家中这点子内务,还有与人交际往来收礼送礼等。
阮元娘便依着过去的单子列了一份,得到阮母的肯定后,方才带着礼物和妹妹,一起前往隔壁镇的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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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某种小心思,阮柔将自己全部家当的一百两银子全部带上,足足十枚大银锭,占了包裹很大一部分,惹得阮元娘频频投来奇怪的目光。
两家距离不近,坐马车便足足走了大半日,从清晨出发,直到半下午才到了地方。
秦家下人们早已熟门熟路,将人带到专属于阮家姐妹的客房,两人收拾妥当后,便去前面给外祖母请安。
秦家外祖母如今年约五十,打扮得干净利落,面容很是慈祥,她的日子比女儿阮母过得要顺心很多,一介农家女的的身份靠着美貌嫁入秦家,接连生下来三子一女,顺理成章在秦家站稳了脚,更是见秦家外祖父拿捏得死死的,后院除了两个空有名分的姨娘,再无其他庶出子女。
若说有什么不顺的,那就是有一个不争气的女儿,当然,不止是说阮母不能生儿子,更不满她生了两个女儿也没养好,好好的前途搅得乱七八糟,看了就糟心。
秦家外祖母前几年自觉年纪大了,将掌家权转给了大儿媳,对方也是个会做事的,对这个肯放权的婆婆态度很是恭敬,如此,秦家外祖母可以说是万事不操心。
于是阮柔两姐妹来到秦家,也没那么污糟事,表兄弟姐妹们都很是和气,见过秦外祖母,得了礼,便跟几个表姐妹一起玩耍。
秦家三兄弟一母同胞,感情很好,虽则前几年就分了户,但依旧没分家,坐卧起居都还在一处,也显得热闹。
这一代秦家一共有六个女孩,其中已经有是三个嫁了出去,还有三个留在家中,其中最大的是二房的四表姐,如今十六,早已定亲,只等明年的好日子出嫁。
见她捂着嘴偷偷看向自己,阮柔很是奇怪,问,“四表姐,你看我做什么。”
四表姐连忙止住偷笑,悄悄问,“絮娘,你知道祖母为什么喊你们过来吗?”
阮柔哪里知道,她还以为是阮母做主让她们过来的呢。
还不等阮柔想个明白,阮元娘便猜到了,问,“可是为着絮娘的事?”
四表姐立即点头,“可不是。”
阮柔便也隐约猜到,秦家和阮家有生意上的合作,上一代阮父和阮母的结合不大顺畅,两家便想着下一代再联姻,维系关系。
一开始,阮父提议让家里儿子娶秦家的女儿,可阮家都是庶出子,秦外祖母担心女儿难做,便没同意,后来又想着让秦家的儿子娶阮家的闺女,但不知怎地一直没成,直到阮元娘许了省城的人家,联姻的事依旧没有音讯。
这么婚事若想要继续,就只能落在原主身上。
但婚姻之事,既要结两姓之好,更得当事人乐意,原主长得没有长姐好看,性子也怯弱,还爱比较,总之,在自家人眼中都是一堆毛病,更别提在外人眼中,秦家虽说不嫌弃外孙女,可也得考虑阮父的重视程度,始终没能拿定主意。
这回,估摸是秦家外祖母想要把这门婚事定下来,特意把她们叫过来。
想清楚其中关节,阮柔心中微沉,很是担心事情没经过自己就直接决定,明明原主那辈子没这一出,也不知事情怎么就有了变化。
而一旁,阮元娘看向妹妹,思忖一番觉得这门婚事还不错,妹妹的性格嫁到谁家都保不齐受欺负,秦家却不一样,不看在阮家的份上,还有外孙女的身份,怎么都不会亏待了去。
“可知道是哪位表兄?”阮元娘压低声音打听,秦家年纪相仿的表兄弟还有三位,就是不知定的谁。
“还没定呢,说是要絮娘自己挑。”四表姐稍微透露了消息,倒不是她非要说,而是娘亲吩咐她探探表妹的口风,她怀疑是担心表妹看中自家五弟。
顿时,在场四双眼睛的视线一齐投了过来,看得阮柔很有压力。
四表姐笑嘻嘻问,“絮娘,你看是你三表兄好,还是五表兄和六表弟好。”
阮柔扶额,她看谁都不好,不为别的,就因彼此是表兄弟,她可是知道的,近亲结婚后代容易有病,但这一点没经过证实,且时下表亲联姻最为常见,说出来容易得罪人,故而她没吭声,只提起岳家宴会上时兴的衣裳首饰。
不能随意出门,女孩子家的话题无外乎就是这些,很快几人就兴致勃勃商量着要打什么新首饰,再没人提婚事的话题。
第249章 等外人走了,阮元娘才问起妹妹,“几个表兄弟,你更喜欢哪……
等外人走了,阮元娘才问起妹妹,“几个表兄弟,你更喜欢哪一个?”
阮柔无奈看向她,“你觉得这是我喜欢哪个就行的吗?”
“外祖母自然会做主。”阮元娘毫不迟疑回答,就见到妹妹一脸不赞同。
“我自己什么样,我自己清楚,他们肯定看不上我。”这倒不是她自谦或者看不上自己,而是事实的确如此,因着娘胎里没养好,原主一直瘦巴巴的模样,明明十五的年纪,看着还像十三四岁,与长得丰腴颇有少女风姿的阮元娘比,就是一颗没长大的豆芽菜。
若说这样的自己有谁能看上,阮柔都怀疑对方眼瞎。
阮元娘被妹妹的实诚哽住,半晌才道,“联姻又不看这些,你只管挑就是了。”
阮柔却道,“那我谁也看不上。”
阮元娘觉得她说的气话,便问,“他们哪里配不上你了。”
阮柔便絮叨开了,“三表兄喜欢好看的,一定看不上我,就是成了也是相看两厌。”
阮元娘没吭声,下面的四表兄都成婚了,三表兄还单着,就是因为他眼光高,扬言要娶一个最好看的。
“五表兄喜欢读书,最厌商人的蝇营狗苟,我听说他喜欢上了夫子家的女儿,你觉得他愿意娶我吗?”
阮元娘皱眉,“瞎说,你从哪听来的。”这话可说不好听,不止贬低了两家,还有私相授受的嫌疑。
“下人那。”阮柔随意回,接着道,“还有六表弟,他比我还小呢,又是庶出,我要是嫁了,娘保管看我更不顺眼。”
见妹妹说的有鼻子有眼,显然认真考虑过,阮元娘没再试图说服她,心里想了想,竟也觉得不成。
也是,要能成,早几年就成了,何至于等到如今,只是,没了秦家,妹妹的婚事可怎么办呢,阮元娘直发愁。
阮柔可没阮元娘那么爱操心,要说在秦家有种种不便,却有一样方便,那就是出门容易了,只要跟秦家舅母报备一声,几乎没有不应的。
阮元娘不放心,总是跟着一起,本以为妹妹出来买东西,结果却光看不买,总是空手而归,着实让人不解。
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便问,“你到底要做什么,天天这么出去闲逛也不是个事儿,若出个什么事,舅母也难做。”
阮柔没想着瞒她,便实话回,“我想看有什么生意能做的。”
“做生意?”阮元娘瞪大了双眼,惊诧看向对面,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妹妹般。
阮柔故作寻常,“怎么了,我又没你那么受宠,不得替自己多打算。”
不知怎么,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阮元娘就觉得有些心虚,但她还是很快抓住了重点,问,“你能做什么生意。”
“是啊,我能做什么生意呢。”阮柔也有些颓,几日逛下来,她大概看得分明,两个镇距离太近,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入手的生意。
阮元娘肃了神色,问道,“你知道女子出门做生意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阮柔有些懵,不就是想自己赚些钱吗?
“意味着这家男丁没出息,只能靠女子出来支应门庭。”阮元娘眼神复杂说道。
阮柔一愣,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但如果这样的话,阮家对她做生意的容忍度必然更低,因为,没有人能接受自家男丁撑不起家的说法,哪怕事实就是如此。
“那打理嫁妆呢?”她傻乎乎问。
“嫁妆自然不一样,女方嫁妆再多也只有羡慕的份。”阮元娘理所当然道。
阮柔只思考了三秒,便理所当然说道,“那我做生意,就以给你打理嫁妆的名义吧,或许娘的也可以。”
阮元娘险些被气笑了,第一次觉得这个妹妹不似自己想象中的模样,碍于妹妹的名声,她纠结半晌,还是犹豫到道,“也行,不过你别说漏了嘴。”
“嗯。”对于生意路上的助力,阮柔态度很好地点头应是,随后将人送走,然而继续谋算自己的生意经。
要说没有可做的生意,那也不全然对,赚些小钱还是可以的,阮柔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能眼高手低,多赚一点,就多一点本钱,总归是好事。
如此闲散几日,估摸着来到秦家都有八。九天,阮柔被秦外祖母独自召见。
小厢房里,阮元娘有些担心,怕妹妹跟外祖母说话跟自己时一样直白,惹恼了长辈,又担心她稀里糊涂应下,真跟她自己预测的那般过得不好。
阮柔却很是轻松,还有心情安慰她,“外祖母又不是不讲理的,我好好说就是。”
眼见着人离开,再是担心也无奈,便只有等。
而阮柔这边,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秦家外祖母所居的正院,她到的时候,没有下人,秦外祖母正外在榻上,眯眼看一对玉镯子。
“外祖母。”她弯腰行礼,随后便坐在一旁不吭声。
晾了她好一会,秦外祖母才幽幽开口,“絮娘来了啊。”
“嗯。”阮柔内心吐糟,这下马威给的,若没有那打量的视线,还以为要威逼利诱呢。
“絮娘,你今年也十五了吧,元娘已经定亲,你怎么考虑的?”
阮柔实话实说,“没什么打算。”
秦外祖母可能是被噎了一下,没好气起身,将玉镯子放在一旁,“怎么,你几个表兄弟都没看上?”
“嗯。”在长辈面前,阮柔选择做一个实诚孩子。
大概有了心理准备,秦外祖母这回没有特殊反应,而是接着道,“倒也是,秦家下一辈,也就是你大表兄和二表兄有些出息,可惜都成婚了。”她没说的是,就因为孩子好,更没舍得跟这个外孙女配对。
阮柔这下是真稀奇了,看着秦外祖母的眼神很是奇异,仿佛在说,“你也知道啊。”
秦外祖母又好气又好笑,道,“这回看你倒比以前好得多了,起码话敢说出口,以后也要这样。”
阮柔嘀咕,“要在家也这样,娘又要骂了。”
“唉。”想到这个女儿,秦外祖母也是头疼,你说好好的一个当家主母,家世身份样样不差,就是可惜没生个儿子,当初让她抱个庶出的放在膝下养也不愿意,如今这般还好,等日后两个女儿都嫁出去,还不得在庶子手底下过日子。
骂了一句糟心玩意儿,秦外祖母暂时将女儿的未来放在脑后,只要几个孙子出息,以后阮家也不敢亏待了女儿,眼下还是这个外孙女的事更为重要。
一番沟通阮柔觉得这位外祖母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迂腐,她便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我暂时不想嫁人,只想自己做生意。”
果不其然,对方没有阮元娘那般惊诧,而是纳罕看过来,“没想到咱老秦家还出了你个有志向的姑娘。”
一时间,阮柔竟没听出来,这到底是赞扬还是嘲讽。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秦外祖母笑着道,“放心,夸你的,你娘还有几个表姐妹可都没这出息。”
自从穿成原主,阮柔总忍不住挤兑人,“你怎么就知道我这是出息,不是败家。”
秦外祖母也不是个受气的,当即道,“怎么,你想说自己是个败家的。”
阮柔遂讪讪不语,她才不承认呢。
“丫头,过来。”缓了一会儿,秦外祖母的语气和缓下来,招人过来,待阮柔走到跟前,方才认真问道,“你是真想做生意?”
“嗯。”这种事上阮柔没开玩笑的心思,同样认真点头。
“唉,你这丫头,没想到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秦外祖母感慨,这世道,女子最难的不是在后宅跟一群女人斗,而是外出跟男人争,因为面对的不是一两个,而是所有男人的联合。
“我不怕。”阮柔的生意铿锵有力,听得秦外祖母一愣,似回忆起很多年前的自己。
第250章 阮柔便看到秦外祖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一刻,她仿佛不……
阮柔便看到秦外祖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一刻,她仿佛不再是一位五十的妇人,而是带着十七八岁的少年意气。
“知道我和你外祖父怎么认识的吗?”
没等她猜测一个答案,秦外祖母自己率先给出了答案。
“我本是一个乡下姑娘,你生在阮家,可能不知道乡下的日子有多难过,一年辛劳,都不一定能吃得起一顿饱饭,我家里三个姐妹,我长到十二岁还没穿过一件新衣裳”
秦外祖母絮絮叨叨说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关于她怎么从小小的乡下走出来,执意在镇上立足,认识了当时秦家的少东家,也就是秦外祖父,最后,嫁入秦家,直至成为如今的秦家老夫人。
阮柔听得认真,眼中异彩连连,满是希冀。
“可惜,嫁到秦家后,那些生意就成了秦家的产业,大多都由你外祖父打理。”秦外祖母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惋惜和追忆,显然对那段年轻的岁月很是留恋。
阮柔忍不住问,“你后悔吗?”
秦外祖母摇头,“谈不上后悔不后悔,那时的我只能选一条路走。”而显然,如今这条是最简单的。
“如果我选择另外一条呢?”
“你会一直孤单下去,成为别人的谈资。”秦外祖母几乎将赤。裸裸的现实揭给外孙女看,“直至身边的所有人都成为你的敌人。”
阮柔依旧道,“我不怕,我只怕稀里糊涂被嫁出去,稀里糊涂因为不是自己的错,被人责怪、愧疚自责一辈子。”
此言一出,秦外祖母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说的是谁,不外乎自己的女儿,小丫头的年轻。
可又能如何呢,这个年纪的女孩还不明白,她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千万人踏过,为人妻为人母,艰难却起码看得见未来,而另一条,千万人过独木桥,轻则默默无闻度过,重则落下悬崖粉身碎骨,世间再无其容身之地。
脑海中一闪而过许多念头,但最终留下来的,唯有一股期待,自己没能走到底的路,她很期待能看见外孙女能走下去,这股期待甚至压过了对子孙后辈的心疼。
“那你就去做吧。”最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
“嗯。”
那一日过后,秦、阮两家的联姻被秦老夫人一力压低,无人知晓其中具体缘由,也无人再提及。
婚事告吹,阮家那边很快来信让两姐妹回去。临别之前,秦家这边小辈简单举办了一个送别宴,宴上气氛很是轻松,比起她们来时可要轻快得多,想来是没了枷锁的缘故。
其中以四表姐最为不舍,“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么快就要走,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阮元娘便笑着答,“下一次,估计就是你的大喜日子了。”
余下诸人皆哈哈大笑,逗得四表姐红扑了一张俏脸。
只是,原定的回归旅程却是出了意外。
“外祖母,您要留下絮娘?”阮元娘瞪大了眼睛,全然的不解,她可从不见外祖母对两姐妹有太大的区别。
“嗯。”秦老夫人显然没有跟一个小辈解释的心思,“我写了一封信,你一起带回去吧,跟你爹娘说,絮娘在我这里尽管放心。”
“啊这。”阮元娘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妹妹,见其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终究按捺下来,虽然本就没有她反驳的余地。
众人注视下,她只来得及将妹妹拉到一旁,还没沟通几句,就收到来自丫鬟仆从的催促,要是再不走,就赶不及天黑前到家了。
无奈,仓促从荷包中取出没多少的小银锭,一股脑塞了过去,小声叮嘱,“你在外祖家好好听话,这些银子收好,遇事就用,不要省着。”说完便匆匆离开。
送走阮元娘等一众阮家人,阮柔在秦家诸人奇怪的视线中,跟着秦外祖母回了她所居住的院子。
“说说吧,有什么计划?”秦老夫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提问来的过快且毫无征兆。
阮柔却早已有了打算,“我想开一家胭脂铺子,自己调制一些胭脂。”
“哦,你有胭脂方子?镇上可有两家胭脂铺了?”
“有几个方子效果还不错。”阮柔抿嘴假装紧张,实则也在避免过多提及所谓方子,毕竟涉及生意。
“行吧,那就放手去做,身上可有银子?”
“有的。”阮柔想到自己带来的百两银,没想到还真能用上,且方才阮元娘又给了部分,估摸也有十几二十两,足够了。
闻言,秦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人下去,阮柔便依言行礼离开了。
等人走后,秦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才问,“老夫人,您很看好二表小姐吗?”
“她的眼神比我当初还要坚定。”秦老夫人只回了这么一句,再没有多说。
而阮柔回屋后,却是立即忙碌起来。既然准备开胭脂铺,那很多工作就要立即行动起来。
胭脂铺,最重要的就是胭脂要好,阮柔手头有不少效果很好的胭脂方子,其中并不都是现在的她有能力制作的,从中挑选了几样简单易做的抄写下来。
方子有了,接下来就是自己可以用起来的人。
她作为阮家的小姐,虽然秦外祖母会给自己行一点方便,但随意出门还是不可能,那便需要有一个人代替她出门。
这个人的选择很重要,既要充分执行她的要求,又要有与人周旋交际的能力,最关键的还得忠心,不能两头欺瞒。
将原主身边的下人一个个打量过去,她只得无奈放弃,实在是仆随其主,不堪大用。
如此,阮柔只得考虑从秦外祖母处借人,既然想看戏,总得付点赏钱。
秦外祖母倒也不小气,任她从自己的院子里挑选,最后挑了一位二十六七左右的妇人,另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的小管事。
妇人是秦家的仆妇,原姓田,不过嫁的夫家姓黄,人便称一声黄娘子,一般在灶下忙活,而小管事姓方,是府里方大管事的儿子,如今替秦老夫人管着后院的花果树林的,算是有点小权利的清闲岗位。
“外祖母,就他们俩了吧。”
“嗯,自己挑的可不许反悔。”秦外祖母说着,又转向另两人,“既然表小姐选中了你们,就是你们的能耐,后面跟着她好好干,若是能干出一番事业来,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前程,若她没本事,你们再回来就是,还是这位子。”说这话是为了安他们的心。
果不其然,原本面上忐忑的两人,闻言顿时放怀,恭恭敬敬对着阮柔称,“谨遵小姐吩咐。”表小姐变小姐,去掉一个字,意义完全不同。
第二关解决,有了人,接下来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阮柔也不遮遮掩掩,吩咐小方管事去外面寻摸位置合适的铺面及至工坊,而黄娘子这边,则负责收集胭脂制作需要的材料。
一时间,两人顿时忙活开了,连带阮柔住的小院成日里人来人往,吸引了秦家不少的视线。
而阮家,得知只有一个女儿回来,再看到秦老夫人的来信,阮母的脸色越发难看,对着听话懂事的大女儿不满道,“我看絮娘是心大了,秦家的她都看不上,不知道将来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阮元娘听多了这样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对妹妹为何被留在秦家十分好奇,便假作道,“看来外祖母很喜欢妹妹,多陪陪外祖母也是好的。”
“什么喜欢、孝敬的,好好的正道她不走,偏要走些歪门邪道。”
阮元娘一怔,不敢再问。
第251章 没有了拘束,阮柔的动作很快,几乎没半个月,小方管事便找……
没有了拘束,阮柔的动作很快,几乎没半个月,小方管事便找到了几个位置合适的铺子,阮柔最后挑中一套距离闹市隔了一小段距离的商铺,连带税银,几乎花掉了了八十两银子。
手头只剩下三四十两,一切便都得算计着来,而黄娘子那边的材料也寻摸齐全。
看着眼前的一堆鲜艳花朵,阮柔略感头疼,却依旧耐着性子一点点整理、调制。
并不是说有了方子就一定能做出好的胭脂,就如手持菜谱的人并不一定能烹饪出珍馐美味般,重要的还是调制的过程。
故而,从原材料的收集后,阮柔便跟着在一旁观看。
第一次制作的量并不大,但种类齐全,从花钿花黄、鹅黄、画眉墨,到妆粉、口脂、香水以及染甲液,常用的都有了,另外,趁着店铺重新整修的时间,还有配套的洁牙、绞面、铜镜等工具从其他处采购而来。
历经两个月时间,阮柔的阮氏胭脂铺终于开张,期间,由于资金不够,她还不得不开口跟长姐借了五十两,言明日后会还。
阮元娘收到信毫不犹豫地就让人将银子寄来,倒是让阮柔颇为感动,除此外,阮氏还派人送来了百两银,说是让她在秦家学会为人处世,不要跟人逆着来,弄得她收银子也不大痛快。
事实上,她留在秦家跟秦家其他人压根没多大关系,或许是因为婚事告吹,两边正有些尴尬,秦家人并不怎么往她这处来,让她得了个静静。
但总的来说,在秦家的安生日子,有了阮氏和阮元娘的钱财赞助,总算让她的小小胭脂铺顺利开张,她为其取名为阮氏胭脂铺。
阮氏胭脂铺坐落在化坪镇东街,位于孔雀路上,相隔不远就是热闹的街市,有闹中取静之意。铺子上下两楼,一楼主要是展示商品,以便顾客上门兜售,而二楼,不仅可为顾客演示如何更好地妆点容貌,还可以做些其他的小生意,譬如指甲修建、牙齿清洁等。
开业第一天,小方管事专门请来舞狮舞龙的队伍,连放几串响亮的鞭炮,阮柔请了秦家的几个表姐妹一起来热闹,此刻就坐在二楼观看。
秦家四表姐看着楼下颇有些兴奋,问道,“絮娘,这就是你开的铺子,好厉害啊。”她虽然也有嫁妆,可都是爹娘爷奶给的,照常打理就行,可没有从头开一家铺子的经验。
“哪里就厉害了,只希望今日能有几单生意开张,不至于丢了脸面才好。”阮柔嘴上说着面子,其实心内还是惦记赚银子的事,毕竟借来的钱得尽快还上。
其他两位表妹对生意不大感兴趣,倒是对店里的胭脂水粉很是好奇,一个个蠢蠢欲动,又不好意思。
阮柔看出来了,便主动道,“你们若是愿意,不如替我试试这些东西的效果。”她今日出门,自己用的便是同批生产出来的胭脂等物,一来为自家铺子做个宣传,二来,自家做的总比外面买来的要用着安心。
她的方子好,做出来的胭脂也格外鲜艳,衬得她面容多了几分艳丽,少了几分平日沉默带来的寡淡,秦四表姐只觉换了一个人般,闻言立即笑纳。
“那我们可有福了,小五小六,你们一起吧。”
有了四姐发话,秦家小五小六顿时也坐不住了,三人一齐凑到梳妆台前,摆弄起这些胭脂水粉。
都是惯常打扮的,不存在不会用的问题,洗去原来面上的胭脂,重新涂抹上新的,一上脸,秦四表姐立即察觉出不同来。
“絮娘,你这个用起来,可比我原先的还要好,质地轻盈地多,你看,口脂的颜色是不是也更艳。”秦四表姐很是激动,只觉原本自己七分的容貌,在脂粉的衬托下,起码能够九分。
“四姐,让我也试试。”秦小五见到效果,立即将秦四姐挤下去,自个坐到梳妆台前。
柜子上有好几台铜镜,个个皆照得格外清晰,故而,秦四姐也不在意,继续美滋滋坐到一旁照镜子,嫌屋内不够明亮,还特意凑到窗前。
秦小五和秦小六欢快地挤成一团,你给我抹胭脂,我给你画眉毛,不一会,全新妆扮的两小只出炉,跟秦四姐一样沉迷铜镜不可自拔。
阮柔笑得无奈,在她看来,这些产品还是太少了些,好在质量过硬,只要打开口碑,不愁没有客人。
或许是龙狮队和鞭炮的热闹,吸引来了不少路过的行人,男客们见到是胭脂铺,立马走开,可只要身上稍有余资的女人们,立即挪不动脚了。
兼之一楼负责招待的女伙计热情上来相邀,顿时有人撑不住,迷迷糊糊进了门,等试过几盒胭脂后,立马心动。
然而,胭脂的价格可不便宜,因用的材料好、做工也惊喜,阮氏胭脂铺最便宜的一盒胭脂都要五百文,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一个月的收入了。
有手头拮据的悄悄放下手中胭脂离开,也有银钱富裕的,压根不差这点,尽挑着贵的买,买完后急不可耐就要全部试一遍。
楼下的地方不大,还要招待往来的客人,简单试一下颜色还行,化全妆就不大适合,便有伙计将人往二楼领。
一楼与二楼之间,只有一道楼梯相隔,为了杜绝男客闯入,阮柔安排了两个彪形大汉在楼梯口守着,只有女客才给放行。
女伙计将人带上来,就在二楼留下照看,另有一个原本在二楼照看的自觉下去。
那位客人是一位二十来许的妇人,看得出应当是个家境宽松的,只见她手指纤细、面容白皙洁净,不似干过粗活的模样。
秦家三姐妹见有客人上门,不敢再过分嬉戏,皆凑到阮柔旁边,小心看那位客人的反应。
她先是描了眉,不见太大反应,再敷上妆粉,手指划过润泽的皮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那种滑腻感让她有些上瘾,玩了好一会,方才继续。
接着上胭脂,打开盒子,只见如玫瑰膏子般,她用细簪子挑了一点儿抹在手心,用一点水化在唇。瓣,只见唇红似朱,手心里剩的打在两颊,浅浅的红色显得她整个人红光满面,且又甜香满颊,活似年轻了好几岁。
继而是染甲液连带香水一起用了,完事后照照镜子,依旧不大满意,无他,铜镜里,面容皎洁无比,美中不足的是,一口牙齿微带黄色,显得格外突兀。
她皱皱眉,心知牙齿没办法改善,有些不悦,便想要拿伙计撒气,“你们这妆粉这么细腻,不会是铅粉做的吧?”
铅粉比米粉的粘附性要好,故而很多贵家夫人都喜欢用铅粉,然而她曾有一位表姐极喜铅粉,后来弄得面上黄斑加剧、体毛增大增粗,再也恢复不了,她之后引以为戒,不管其作用多好,多少小姐妹跟自己推荐,都坚定地只用米粉。
方才楼下宣传的也是这般,但她此刻有气,就忍不住将心中的怀疑放大。
女伙计连忙上前解释,“夫人,我们家的妆粉绝对没有用任何铅粉,效果好是因为有独特的方子,就如您用的这款,用的紫茉莉话中,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
那位夫人倒在掌心细看,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顿时没了脾气,不死心问,“你们可有洗净牙齿的办法?”
女伙计立即会意,展眼一笑,“夫人,你看那边,可不就有我们家的牙粉,连续用上一月,保管您牙齿比现在白上几个度。”
那位夫人将信将疑看过去。
第252章 面对客人的质疑,女伙计只得微展开自己的一双牙,“夫人您……
面对客人的质疑,女伙计只得微展开自己的一双牙,“夫人您看,我只用了两个月,先前的牙齿可是远不及您。”
那夫人一见,一个丫鬟的牙齿都比自己干净,又是羞恼、又是庆幸,“希望有用吧。”她这牙齿是小时贪吃没保养好,如今大了,再如何费心思护理都无用。
说着,手中多添了两份牙粉,还给女伙计打赏了一笔银钱,才满意离去。
客人离开,女伙计过来问好,“东家,几位小姐好。”
店里正是忙碌的时候,阮柔没太耽误功夫,称赞了几句,便让她下去了。
店铺是巳正(上午十点)准时开张,如今不过半个时辰,一楼的客人便多得挤不开,越来越多的人往二楼看,阮柔见状,只得带着秦四姐三人先行离开。
从后院出来,秦四姐遥遥看了一眼前街,满是感慨,“絮娘,你这店里生意可真好啊。”
“生意好才好,我可借了姐姐不少银子,若亏了,我还不知怎么回去面对她呢。”
笑谈间,几人很快回到秦家,临别前,阮柔没忘记每人送两套胭脂水粉。
阮氏胭脂铺的爆火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其中也包括她自己,原本以为要慢慢做起来的口碑,却被连日不断的客人打乱了节奏。
于是,阮柔面前再次出现了一个问题,“东西不够卖了。”
下面人来报的时候,阮柔简直有些苦笑不得,“咱们不是备了起码三个月的货吗?”
小方管事喜忧参半,“客人太多了,都是觉得用得好的客人们推荐过来的,照这架势,店里的货最多只够卖三天。”
黄娘子接着道,“新一批胭脂制出来也不够用的,现在加急也得两三个月后了。”
原本大卖的好事,如今却因为库存不足陷入窘境,难免叫人有些不得劲。
见两人蔫蔫的样儿,阮柔摆摆手,示意不用太过担心。
她给出的办法也很简单,刚开的铺子总不能因为没货卖关门,既然不够正常卖三个月,那就限量卖,每日每样仅限多少份,卖完后就只能等第二天。
小方管事和黄娘子面面相觑,有些无言,“东家,这真的可以吗?”天底下都没听说过留着货不卖的,现在客人一股脑挤过来,可若过阵子,风气散了,岂不是亏大了。
“若不然,你们说怎么办?”阮柔摊手。
两人无奈,若他们有办法,就不会来找东家讨主意了。
小方管事想了想,只得同意,临走前,他对着黄娘子道,“还望黄娘子那边抓紧点进度,能尽快供上货才好。”
黄娘子只得苦笑,“我与东家再商量商量。”
小方管事匆匆离开,回去安排铺子里限量供货的事情。
而黄娘子这边,则要求加人加钱,她道,“东家,你也看见了,铺子里生意实在太好了,我这边人手紧缺,即便三个月后新货出来,恐怕也跟不上店铺的速度。”
阮柔手里翻着账簿,铺子已经开了一段时间,得益于良好的销售,她原本空当当的荷包此刻已经鼓囊囊,勉强算小有资本,可惜还没捂热乎,就又要投出去。
“唉,”为自己的贫穷哀悼了半分钟,她才道,“留下些备用的,其他的你都拿去吧,扩大规模可以,但质量不能降。”
黄娘子点点头,表示明白,否则,镇上足足四家胭脂铺,凭什么自家的生意最好。
次日开始,化坪镇的人们发现,新开的阮氏胭脂铺竟然开始限量供应。
有识字的女人读着小木板上的告示,“因存货不足,今日起,阮氏胭脂铺每日胭脂类产品限量供应三十份,持续时间不定,特此说明,为诸位客人们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
顿时,围过来的人群一阵哗然,有人不满,“有生意不做,这阮氏胭脂铺的东家脑子坏掉了吧。”
也有机灵的,立即拉着小姐妹冲进店里,“快快快,阮氏胭脂铺的生意本就好得出奇,现在限量三十份,肯定一会就没了,你赶紧买一份,不行,我也得多囤一份才行。”
一言惊醒梦中人,围观人群立即终止看热闹和抱怨,蜂拥向店里,你一份,我一份,不到两刻钟,阮氏胭脂铺今日份供货彻底清空。
买到的兴高采烈,没抢到的垂头蔫脑,一个劲问着伙计今天真的不卖了吗,最后几次劳烦小方管事出面解释,才终于将人劝走。
店内,小方管事和几个伙计互相对视,东西卖完了,店铺还得开着,想也知道接下来最大的难题是安抚上门却买不到合适东西的客人们。
胭脂铺的小小烦恼,自然传不到阮柔跟前来,她如今要面对的问题是,阮家那边来人接她回去。
一眨眼,从来到秦家时的春天,此刻已接近夏末,在秦家待了这么长时间,虽是外家,可爹娘俱在,总归不大好,秦外祖母那边也传话说让她回去。
于是,阮柔只得包袱款款收拾东西。
属于她自己的东西依旧不多,不过几个包裹的事,唯一需要苦恼的,就是位于化坪镇的铺子。
好在白台镇与化坪镇相距不远,若快马赶路,一个时辰也能赶到,一日内来回,应当耽搁不了正事。
只是,阮柔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小方管事以及黄娘子等人,有些苦恼。
人本来是秦家借给她用的,结果因为用得太顺手,导致现在完全不想还了,思及当初秦外祖母说的话,阮柔将两人喊过来,先是交代了一番铺子的事项,随后才问起两人的意向。
“你们也知道我是阮家女,现在要回白台真镇去,你们是怎么想的。”
小方管事抬头,有些蠢蠢欲动,但他爹是秦府的大管家,他就这么跟表小姐走了,他怕他爹难做,故而很是犹豫。
黄娘子就没那么多顾虑,原先在秦府她就是在灶下做帮厨的,压根不受重视,回家还要看当家的眼色,过得不说多难、却也十分憋屈,自打到了表小姐这里,她勉强算小有成就,虽然整日忙碌,可忙得格外有成就感,得了不少赏银不说,在家腰杆子也挺得直。
舒心的日子过久了,要是再回到以前,黄娘子打了个颤,猛地摇摇头,十分坚定地道,“东家,我想跟着你。”说着她仍旧有些犹疑,她的犹豫不在自己,而在秦府,“只是,我算秦府的人,不知老夫人和老爷夫人怎么想。”
好歹收获了一个手下,阮柔表示满意,遂挥手道,“老夫人那边我去说,你不用担心。”
说着,视线看向小方管事,只听他一闭眼,飞快问,“东家,你干脆连我一起问了吧,否则,我不敢回去跟我爹说。”
这阵子,只要一回到家,他爹就开始敲打,什么不要太过得意,做人要低调,表小姐也是看在他的面上才让他发挥之类的言语,每每如一盆冷水浇在他的脑袋上,清醒地告诉他不过是个一无是处、只能靠亲爹混日子的仆二代。
这样的日子他实在过够了,所以,只能先斩后奏,等老夫人同意了,他爹就算不满也说不出什么来。
阮柔向来不亏待自己人,立即保证,“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的,阮氏胭脂铺不会只有一家,等日后咱们有钱了,先开到白台镇,再往周边和省城开,届时你们可都是我的大掌柜。”
闻言,黄娘子和小方管事看向东家的眼神更加热忱和向往。
既然两人愿意,阮柔一点不耽误,立即去秦夫人处要人。
“怎么,他们都愿意跟着你。”
阮柔骄傲道,“可不是,我的胭脂铺现在开得多好,跟着我可比他们原先有前途。”
秦老夫人失笑,却也没为难,两人其实都是有点背景的,否则她贵为秦府老夫人也记不起来。
小方管事是方管事的儿子,上有长兄,在秦府发展有限,去了阮家她也放心,说不定还能帮着照看下女儿,至于黄娘子,看着不起眼,可其实是她当初陪嫁丫鬟的女儿,人老了就念几分情面,那丫鬟已经不在了,后人她就帮着找看点,如今也算找到个好前程。
“行,那你就把他们一起带走吧,只是我话先跟你说在前头,若哪一天用的不好了,你也别私下处理,交给我就行。”
阮柔应下,接了两人的卖身契,此后,这两人便真的算自己人了,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回去处理家里的矛盾。
翌日,小方管事精神奕奕,显然回去沟通的结果不错,他摸着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爹让我跟着东家你好好干呢。”
倒是黄娘子有些颓靡,“东家,我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暂时不能跟着回去白台镇了。”
阮柔有些惋惜,其实她是想将白台镇的分店先开起来,而黄娘子负责胭脂的各项生产,自然是跟着一起去最好,但不能去也没太大妨碍,
她宽慰道,“没事,你在这边也一样。”黄娘子勉强笑笑,并不见展颜。
一切处理妥当,没再继续耽搁,阮柔乘坐秦府的马车,悠悠往白台镇阮家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阮家,阮父阮母连带府上其他人,皆在翘首以盼,期待她的归来。
不过半日功夫,阮柔顺利到达白台镇,只是,还没等进入阮家所在的巷子,就有一名小丫鬟偷偷摸摸拦了轿子,阮柔掀开轿帘一看,好奇道,“你不是姐姐身边的丫鬟吗,怎么过来了。”
小丫鬟看着很是紧绷,偷偷扔下几句话就不见了身影。
而阮柔,则是看向对方离开的方向出神。
第253章 马车不过略停顿一会儿,很快继续向前,直至将人送至阮府大……
马车不过略停顿一会儿,很快继续向前,直至将人送至阮府大门前。
阮柔下来马车,打赏了些银子,将秦家人送走,这才往里去。
门房恭敬地迎接,阮母身边的人早已等在一旁,见人回来第一时间来领人,“二小姐,夫人请您过去。”
“娘可是有什么事?”阮柔问,好奇一向不喜欢她的阮母怎么忽然找她,总不能是一段时间没见突然想念她了吧。
来人是阮母身边的大丫鬟,唤做春华,此刻板着脸,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等到地方自然就知道了。”
好吧,阮柔放弃套近乎,人随其住,阮母身边的丫鬟对她的态度都一般。
转过几道弯,进了阮母所在的院子,阮柔惊觉一大家子竟然都在,不仅有阮父阮母以及阮元娘,还有其他的姨娘和庶出弟弟们,显得热热闹闹。
她突然想起方才阮元娘派丫鬟来给她递的消息,那句话只有四个字,小心有人惦记铺子,情况很明显,她辛苦经营的铺子,如今有人想来摘桃子,呵,她心内冷笑一声,可没那么容易。
“爹娘,姐姐。”阮柔上前行礼,至于其他的姨娘弟弟,则不用她主动招呼,反而还要向她行礼。
“嗯,回来了,这段时间麻烦你外祖母了吧。”阮母开口,带着难得的慈和。
阮柔微惊讶片刻,随后如常回答,“外祖母慈爱,不嫌我闹腾。”
“哼,是够闹腾的。”阮父在一旁冷哼一声,似是不满。
阮柔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更为不解,她原本以为是两人合谋算计自己的铺子,现在看来,两人还不是一方的。
计上心来,她示意丫鬟取出带回来的胭脂,笑道,“娘,姐姐,这是铺子里卖的胭脂,我给你们带了一份回来,若是好用的话,以后你们的胭脂就我包了。”
阮母接过胭脂,试了试眼色,很是好看,这才相信,二女儿的铺子为何能这么受欢迎,光是一盒口脂,都有好几个颜色,每一种都有自己的风格,就连她这个见惯了好东西的都有些欢喜。
“嗯,也算你有孝心,行了,在外面这么长时间累了吧,快回去歇息。”或许是得了东西满意,阮母随意挥挥手,示意人可以走了。
“絮娘。”
阮柔就要起身,却再次被人叫住,是阮父的声音。
“爹,可以还有什么事?”阮柔的语气透露出些微不耐烦,叫阮父更为不喜。
上首,阮父正在打量着,印象里畏缩的二女儿,此刻显然有了很大的不同,她昂首挺胸,面上一派从容自然,即便面对父亲,依旧不见多少恭敬。
平心而论,他是不喜这个女儿的,理由很简单,他阻了自己和妻子的路,没有一个嫡出的儿子,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他。当然,并非子嗣传承之类的,总归他有好几个庶出儿子呢。
影响有二,一来影响他与妻子的感情,这些年来,阮氏一直憋着股气,夫妻相处就如隔着一道大海沟,二来,没有一个可以作为继承人的嫡子,与秦家的联姻关系有所淡化,本想在下一代继续联姻的想法又被打断,眼看着关系只会越来越远。
故而,不仅阮氏对这个女儿不喜,他内心也是不喜的,只不如阮氏表露的那么直白罢了。
此刻,他却态度温和,就如寻常家庭的父亲问话,“听说你在化坪镇那边开了间胭脂铺?”
“是。”阮柔回答,无意间瞄见阮氏嘲讽的表情。
“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出去开铺子像什么话。”阮父皱眉,打算先打压一番,再理所当然将铺子拿过来,隔着一个镇,他都听说了阮氏胭脂铺的生意极好,且阮氏胭脂铺,本就该是阮家的。
“回禀爹,外祖母说我年纪不小,也该学会打理嫁妆,故而借了两个人帮衬,让我自己开家铺子试试,好在结果不错,借娘亲和姐姐的银子可以还上了。”
一句话将秦家、阮氏以及大女儿都牵扯进来,尤其铺子里还有秦府的人,这就很不好办了。
阮父板着脸,训斥道,“自家人也就算了,你怎么还麻烦秦家,家里不多的是下人,还不够你使唤的。”
阮柔语结,很想说若阮家人可靠她何必打秦家的主意,可这话显然不能直说,面对阮父,她身份上有天然的限制,而在场唯一能为她说话的,只有阮母。
她不由得看向对方,正正好对上阮母的目光,那视线,怎么说呢,不想亲母女,就如看院子里一块石头般,毫无感情,偏她又直接替自己说话,让阮柔很是疑惑。
“孩子喜欢,娘她也愿意跟着帮衬,就让她自己折腾吧,这孩子长得没她姐姐好,性子也不够机灵,多一家铺子做嫁妆,日后也好说人家。”
一句话,直接将事情定义在女儿嫁妆上,阮父面色极其难看,深深看了阮氏两眼,到底没说什么,一甩袖子径直离开。
余下的姨娘和庶出弟弟们哥哥噤若寒蝉,一时不敢说话,只悄悄眼神对话,不知在交流些什么。
“好了,你们也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无事我这边你们不用再来。”阮母直接将一群姨娘打发走,很快屋内只剩下母女三人。
气氛略显尴尬,还是阮元娘开口,打破窘迫,“娘,絮娘的胭脂比外面的都要好,这一套可不便宜,要不我们用上试试?”
“嗯,”对上大女儿祈求的目光,阮氏还是应了,“我明日再说,你去试试让我看一眼。”
阮元娘有些担心母女俩发生矛盾,纠结片刻往后去洗漱换妆。
“娘。”阮柔讪讪喊了声。
“你做的还不错。”仅一句话,阮柔却觉得胸腔里那颗心脏剧烈跳动,如同遇上了什么极欢喜的事情般,这使得她有些怔愣,没能第一时间回答。
而阮母的话还在继续,“铺子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和秦家在,你爹还不敢直接下手。”
阮柔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的疑惑,“娘,爹为何会看上我的胭脂铺。”论理,阮家虽不算大富贵,可名下也有好几家铺子,惦记女儿的东西,好说不好听。
阮母冷哼一声,“还能为什么,不就为了他那几个儿子,生倒是会生,可惜不会养,一堆废物,阮家的几间铺子将来恐怕还不够嚯嚯的。”
阮柔明白了,是那几个姨娘和弟弟撺掇的,难怪今日都在场呢。
想了想,她试探道,“娘,我的胭脂铺生意很好的。”
“再好我也看不上。”似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阮氏不屑道,“我就生了你们两个,嫁妆都是早已准备好的,剩下的够我用到死了,还要那么多干嘛。”
啊这,阮柔有片刻的沉默,随后轻笑一声,继而道,“娘,以后胭脂铺的生意会更好,我打算在白台镇开一家分店,以后还会有更多家。”
闻言,阮氏终于竖起身子挺立身形,原先她一直懒洋洋地仰倒在椅子上,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此刻却眼神锐利,看向自己的二女儿,像是要甄别其中的真假。
阮柔肯定地点点头,“我可以做到。”
阮氏沉思,有秦家那一层关系,若只有一家胭脂铺,便是生意再好,她也有信心能从阮父手中保住这家铺子,不为别的,自己女儿的东西,便是毁了,她也不愿意给那群碍眼的姨娘和庶子。
但若如女儿所说,以后会有更多的胭脂铺,届时,就如同稚子抱金过市,阮父又有着名正言顺的身份,拿走铺子不过轻而易举,就连她也无力阻止。
想到未来可能到来的麻烦,阮母突然很想问这个女儿,是不是非要如此做,但最后没有问出口,她的女儿凭什么要让着那群庶出子,她的确不喜欢这个女儿,可总不会比旁的东西更碍眼。
“我会为你尽快找个人家的。”阮母最后如实说道。
刚梳妆完出来的阮元娘正巧听见这一句,当即道,“若是絮娘能跟我一样嫁到省城就好了。”
阮母转了转眼珠,再次打量二女儿,果然,容貌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干巴巴枯瘦的模样好似自己苛待了她般,可实际上,吃喝上她可从来没吝啬,或许还是胎里太过虚弱导致的。
她先前只准备在镇上给女儿找户条件相当的人家,日子顺当、不至于太费心就行,可如今,她明显表现出了远超容貌的能力。
或许,真的可以给她在省城找一户人家,届时两姐妹做个伴,她也不用担心远嫁省城的女儿。
这么想着,她却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作出一副累了的模样,“我歇息会,你们下去吧,絮娘的婚事我会上心的。”
见状,阮元娘没敢再多说,带着妹妹告退。
阮柔将人带到自己的房间,替她整理了下新妆容,姐妹俩离别一段时间,此刻有不少话要说。
阮元娘对妹妹短短时间开了一间铺子,甚至因此引来阮父的觊觎很是好奇,叽叽喳喳地问着,阮柔捡能说的说了,却还是引得阮元娘时不时惊呼。
良久,阮柔说得差不多,阮元娘一脸佩服地道,“妹妹,你好厉害啊。”明明还这么小,却能经营那么大的铺子,想出那么多的好方子,看来以前妹妹在院子里闲着也并非一事无成。
再次从亲人处得到肯定,胸口满满胀胀酸涩得紧,阮柔摸摸,知道是原主残存的意识在作祟。
从出生开始就被否认,原主性格自卑而怯懦,她一直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只能永远做一个阮母心中的碍眼女儿,姐姐看不到眼中的妹妹,可如今,靠着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原主当是满意的吧。
第254章 那一日过后,阮柔得了一段时间的清静。 阮氏依……
那一日过后,阮柔得了一段时间的清静。
阮氏依旧不大搭理她,偶尔见着了也不冷不热的,阮柔对此并不在意,倒是阮父态度热情很多,只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让人很是厌烦。
不过,阮柔的心思暂时没放在这些上面,因为她正忙着筹备白台镇的分店开张事宜。
作为名下的第二家店铺,阮柔熟门熟路,因着是熟悉的地界,选择店面、装修等事上更能说得上话,当然,操的心也更多,但好在银子足够,一切都很顺利。
铺子的位置选在了白台镇热闹的街市上,店名依旧叫阮氏胭脂铺,只是牌匾右下方多刻一个小小的贰,表示这是第二家分店。
化坪镇与白台镇距离不远,隔壁阮氏胭脂铺的消息早已传过来,有亲戚在那边的,甚至会托人从化坪镇帮忙采买回来,只是,自从限购之后,白台镇的人若想买到阮氏胭脂铺的胭脂,更为困难。
故而如今,铺子能开到自家门前,白台镇的大多数人还是很高兴的。
消息一传二、二传三,很快,喜爱妆扮的女人们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并默契地期待胭脂铺赶紧开张。
与客人们不同,白台镇原有的两家胭脂铺开始紧张起来,一个个纷纷打听,阮氏胭脂铺背后的东家到底是谁。
结果不出意料,东家是白台镇阮家,以前阮家的生意都只在杂货、粮食、布料等方面,可没掺和过胭脂这块,不知怎么突然插手,还做的这么好。
两家掌柜一合计,便将阮父邀出来,生意场上以和为贵,阮氏胭脂铺的东西好到将市面上的有钱客人都揽过去,余下的都是些买不起阮氏胭脂铺的,他们可是打听过,化坪镇的几家胭脂铺只能捡阮氏胭脂铺的残羹冷炙,好不可怜。
阮父接到邀约,当时没想明白,等见到人想要后悔却是晚了,铺子被妻子和女儿捂得紧紧的,压根没自己的份,结果烂摊子还要自己来收拾,天底下都没这么亏本的事。
然而,家丑不可外扬,他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的威严不够,只能强撑着,在酒桌上与两人你来我往打太极。
酒过三巡,阮父微微有了些醉意,面对两个掌柜的讨好,心头微微得意。
“阮家主,实在是阮氏胭脂铺的生意实在太好,可哪怕你们吃肉,也该给我们流口汤吧,总不能一家把镇上生意全抢走。”这话本就带着示弱的意味,还有一丝试探。
阮父,“哪里的话,生意场上自然是看本事吃饭,我们阮氏胭脂铺的东西好,客人愿意选择,我总不能把客人往外推吧。”
两个掌柜暗暗磨牙,看向阮父眼神不善,却终究不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最后气不过,将阮父一个人扔下结账,他俩直接跑了。
等外面阮父身边的下人察觉不对进来时,阮父早已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还打着鼾,最终嘟囔着什么不醉不归。
结了账,下人将阮父带回,一夜宿醉,第二日,阮父揉着抽痛的额角,有心想要告去女儿面前表示自己的不容易,却因为昨日的经历太过丢脸到底没好意思。
阮柔压根没时间关注这些,等店铺整修好后,格局与化坪镇的几乎别无二致,依旧是熟悉的舞狮队与红火的烟花爆竹,昭示店铺的开业。
新店开业前三天,店里不仅不限量,还能打九折,不仅白台镇本地人,就连远在化坪镇的老顾客听到消息,都千里迢迢赶来,兴高采烈地买上一堆东西,更为二分店添了几分人气。
二分店招揽了太多客人,另外两家胭脂铺当然没生意,三家店在一条街上,相隔不远,阮柔坐在店铺二楼,都能感觉到那两家店铺掌柜哀怨的眼神。
阮元娘难得陪她一起出来,此刻两人在二楼,看着门前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不时还有熟人上来,彼此打过招呼,少不得再给些优惠。
她们出来的时间有限,不过半日,就被丫鬟们催着回去。
正院,阮氏正在院外晒着太阳,丫鬟在背后给她扇风,阮柔与阮元娘回来正好撞上。
“娘。”两人齐齐行礼。
“店里今天开业,生意怎么样?”
不待阮柔回答,阮元娘便开始念叨起店铺的红火,“还是妹妹做的胭脂好,客人们都恨不得抢着买呢,一点不愁卖。”
阮氏眼睛微眯,问,“絮娘,你的胭脂方子哪来的?”
“有自己研究的,也有从书上看来的古方。”阮柔回,她仔细想过,这套说辞是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原主不讨人欢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屋子里,确实研究过胭脂、染甲液,也爱看些稀奇古怪的古书,身边丫鬟都知道,不至于引起怀疑。
此刻,阮母就没怀疑,她只是说,“方子你自己保管好,下人那边也小心着些。”
阮柔微微睁大了眼睛,很难相信阮母是在提醒自己小心,但事实确实如此,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回道,“多谢娘,我知道了,还有很多方子都在我的脑子里呢。”小得意的语气带着少年特有的骄矜,让阮氏一怔。
她忽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不讨喜的女儿,原来跟大女儿一个年纪,两者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大女儿是自己一点点照看着长大的,她的每个年龄段自己都有参与其中,有一种完整的母亲的成就感,至于二女儿,只偶尔出现在自己面前,比如女儿的身份,更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而如今,她已经长得许大,若是不看体型,两姐妹的眉眼都与自己有些相似,微微狭长的凤眼更是秦家标示性的面容。
心头莫名一哽,她疲惫地挥挥手,“行了,我清静一会儿,你们下去吧。”
阮元娘担忧看先娘亲,却只能无奈退下。
无人处,阮元娘微微叹息,安慰,“絮娘,你别伤心,娘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么多年她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我没伤心。”阮柔认真道,虽然会受到原身的影响,可她毕竟不是原主,并不会有类似伤心的感觉。
阮元娘却只以为她在硬撑,眼中怜爱更甚。
解释不清的阮柔眼睁睁看着,只得作罢,随她去吧,只要不耽误自己做生意赚钱就好。
这段时间的生意不是白做的,小方管事经营了不少人脉,有客人那边的,多是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还有供货商的,做胭脂需要用到的材料不少,如今的产量光靠自己收集显然不够,只能对外采购,诸如鲜花、珍珠等材料,南来北往认识了不少商人。
而从其中,阮柔得知了一个最为重要的消息。
原来当朝女子并非不能外出做生意,当然,贫民家的女子为生计奔波不散,稍微大一些的商户乃至世家,都不会让家中闺女在外面跑,唯有两种例外。
一种是家中无男子承继家业,若家中有女儿的,可由父母同意为女儿立女户,如此,女子便可正经出来行商。
二来,若女子家中有年幼子女,丈夫早逝,女子可暂时立女户挑起家中重担,待子女长成,再决定如何。
两者都有缺钱,前者,立了女户的女子就算一家之主,不得外嫁,只能娶个上门女婿。后者,显然只能有子女的寡妇才行。
当然,前者小小的缺陷没被她看在眼中,她最关心的问题是,是只有没有兄弟的女子才能立女户,还是只要父母同意就可以。
小方管事以前没接触过,在化坪镇更是没见过,事实上,以他的见识,即便没有儿子,大部分人家也更愿意过继一个子侄,而非将家产交给女儿。
这次纯粹是意外之喜,与一个北边来的商队交流时,见其商队首领是个女子,大为惊奇,打听之下才知道了律法中女户的存在,当然,现在同样一知半解,回答不了阮柔的问题。
“东家,我再去打听打听,只是您这边是有意?”他有意试探,自己东家是一个女子,他先前未必没有纠结,只是东家太能干,很多问题暂且不必深想。
但若东家真能立女户,不论对以后的生意还是其他,都要好很多,唯独牺牲的,就是东家可能找不到一个好夫婿了,毕竟,吃软饭的男子能有几个好的呢。
“你先去打听,若确定能行,再说其他。”阮柔没有多说,心内却已经在想,若事情可行,该如何才能让阮父阮母同意她的打算。
阮母那边应该不是问题,自己的行为在她眼中压根不重要,嫁人还是立女户招婿,想必都没什么影响。
但阮父那边恐怕是个麻烦,先前就惦记自己的铺子,很大可能不会同意,毕竟自己立女户就有了独立经营财产的权利,彻底断绝阮父的算计。
小方管事领命去打听,而阮柔则在阮家焦急等待消息,哪怕二分店的好生意都没缓解她的紧张。
作为最近相处增多的亲姐妹,阮元娘很容易就察觉妹妹的情绪不对,她有些奇怪问,“絮娘,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可是铺子的生意出问题了?”
“没有。”阮柔回着,心头依旧想着女户的事情,有心试探,便问,“姐姐,你知道律法有女户的规定吗?”
“女户?”阮元娘的面色一僵,“你怎么知道女户的事情?”
阮柔一愣,这情况明显不大对劲啊,小方管事这般的都不知道,阮元娘却明显听说过,甚至对其了解比自己更深,莫不是以前也研究过?
第255章 阮元娘到底没有多说关于女户的事,并且叮嘱她不要多想,老……
阮元娘到底没有多说关于女户的事,并且叮嘱她不要多想,老实听从爹娘的安排,嫁人生子,随后便匆匆离去。
阮柔疑惑之下,便命人去打听,结果,却听到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原来,当年阮母生下两个女儿后不能再生,曾经有一段时间想过让女儿立女户,承继阮家门庭。
只是,想法很快被打消,不仅因为阮父短时间纳了好几个姨娘,一副势必要生下儿子的作态,更因为,她打听来的几个立女户的女子下场都不大好。
唔,说不大好都轻了,要么招婿的人游手好闲,败坏家业,更狠一点的,联合外人杀妻灭口、夺娶财产,总而言之,即便能支应门庭的女人,也是女人。
“小姐,你真的要立女户吗?”打听消息的丫鬟小心翼翼问,眼中满是担心。
“再说吧。”阮柔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以免引起太大的波动,但心内早已拿定了主意,不过难与更难的区别。
丫鬟放心了,浅浅露出一个笑,阮柔便也跟着笑了。
白台镇的分店生意比之化坪镇要更好一些,或许因为白台镇的有钱人更多。
银钱几乎如流水一般,流进她的兜里,很快,阮柔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小富婆,起码以小镇上的水平而言。
先前借的阮母以及阮元娘的银子早已加倍还了,更换了一遍身边的老旧物品,又添置了不少原主曾经渴望的、喜欢的,其实都不怎么花钱,荷包里的银子依旧很多。
当阮柔尝试将银锭换成银票的时候,阮母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她面上看不大出来喜色,但说的明显是喜事,“元娘,我给你妹妹在省城看了一户人家,跟陈家是旧相识,以后你们姐妹俩也互相有个照应。”
陈家便是阮元娘的未来夫婿家,在省城传承多年,算不得顶顶富贵,于阮母而言,已经是她能为女儿找到的最好的人家。
与陈家相识,说明阮母找的这户家境不算太差,但阮柔依旧皱了皱眉。
阮元娘同样觉得这话语有些怪异,忙问,“娘,是什么样的人家,可适合絮娘。”
阮氏抬眸,扫了扫姐妹俩,声音低沉道,“我还能害了你妹妹不成。”却始终没说那户人家怎么样。
阮柔愈发奇怪,既然阮氏不说,她便自己打听,手中有钱,足以砸开下人的口,于是,她就得知了所谓的婚事对象。
那人家姓宋,是省城数一数二的商户,家境富裕、人丁兴旺,为她挑选的人家还是所谓宋家的长房嫡长子,只是,能挑中阮柔这个镇上的小商户女,自然有原因,皆因那宋家嫡长子前阵子被检出身有恶疾,命不久矣。
听说原先的未婚妻被吓得连忙解除婚约,两家门户相当,宋家不敢勉强,只能另外为儿子择娶佳媳,恰巧阮母四处打听,正正撞上去。
至于婚事能成,除去宋家许出的大笔好处让阮父阮母东西外,还以为陈家的生意很大程度上仰仗宋家,可以说,如果将阮柔嫁过去,那么阮元娘在陈家就是需要被供着的存在,在夫家日子会好过很多。
阮柔木着脸听完丫鬟的转述,脸沉得快要滴水。接受婚事显然不可能,她绝对不愿意将自己置于为人冲喜乃至守寡的境地,更何况,儿子病重还要为她娶妻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她原以为,在自己做生意有了一番成就,而阮母也愿意在阮父觊觎下帮助自己,代表母女的关系有了新的突破,不说多么亲密,起码不至于背刺吧,然而结果就是如此,打破了她的一厢情愿。
从始至终,她在阮母心中的地位都没变过。
她找到阮母,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拒绝,“我不愿意。”
阮母的脸色不遑多让,“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姑娘家就不用多管了。”
阮柔几乎气笑了,“你要把我嫁给一个病秧子,还让我不用多管,敢情嫁过去就守寡的不是你。”
“这是你唯一能为我和你姐姐做的事。”她沉沉说道。
这一刻,阮柔忽然明白了阮母的想法,在她看来,原主压根没错,被生下来不是她能决定的,所谓害的阮母不能再生的所谓罪责当然不成立。
可阮母显然不觉得,她一心认定原主有罪,过往的忽略、无视就是她对原主的惩罚,而如今宋家的婚事则是让她赎罪。
赎的哪门子罪,真是可笑,阮柔心内冷笑,“如果你非要我嫁过去,那阮家和陈家也不需要存在了,以宋家的地位权势,你说阮家和陈家的生意还能做的下去吗?”
“你敢!”阮母最受不得别人威胁,更何况涉及自己疼爱的大女儿。
“你觉得我不敢的话,就继续吧。”阮柔有恃无恐,态度同样坚定。
简直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阮母越看越生气,一指外面,“你给我滚!”
阮柔麻溜地滚了。
阮氏却是越想越生气,气到扔了手中的茶杯,下人们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劝。
还是听说了消息的阮元娘匆匆赶来,一个劲开导,“娘,我的日子我自己会经营好,何必要糟蹋妹妹,再说了,牺牲妹妹换来的好日子,您觉得我能过得安心吗?”
阮氏一怔,随即木木道,“那是她欠你的,若你有个亲弟弟,娘何必操心这么多。”
果然,阮元娘叹息,扯来扯去还是这一遭,她不敢提自己有好几个庶出弟弟,只温言劝着,“娘,没有弟弟不是您的错,更不是妹妹的错,咱们就让它过去吧。”
“怎么能过去,”阮氏忽地怒了,“元娘,娘以为你能理解我的,以往你不是最体贴了,是不是跟那丫头待在一起久了,就觉得是娘错了。”
阮元娘低头,不想承认,否则就像自己伤害了娘一般,可她真心觉得,这件事情里,妹妹是最无辜的,或者说,她们母女仨都很无辜。
“看来我白疼了你,你也走吧。”
“娘。”阮元娘哀求,事情不该到这步田地的。
“走吧,我要休息了。”阮氏坚定赶人,无奈,阮元娘只得离开,脚步几番变幻,终于还是让妹妹的院子来。
阮柔看见人也不奇怪,问,“你从娘那儿过来,都知道了?”
“嗯。”过来时千头万绪,真见到人,反而不知说些什么,故而阮元娘只得沉默。
“娘生你气了?”
“娘她就是转过不弯来。”阮元娘结巴着替阮氏掩饰,“我已经劝过她了,与宋家的婚事不会成的,你放心吧。”
“与其替我担心,不如操心你自己吧,你以为娘是怎么跟宋家搭上线的。”
阮元娘一怔,她先前没想过,此时一经提醒,立即醒悟。
阮家在省城毫无根基,唯一熟悉的就是陈家,大概率牵线的就是陈家,而心思显而易见——为了讨好宋家。
刹那,心脏猛烈跳动,莫名的惊惧袭过,她对陈家多了几分畏惧。
看向面色依旧的妹妹,她怔怔问,“你不害怕吗?”
阮柔摇头,“我只会害怕我不够强大。”
阮元娘苦笑一声,“看来是我白担心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她转身之际,听见后面传来妹妹熟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姐姐,我很高兴你关心我。”
就如春日的暖阳照耀,浑身暖流划过,驱除了方才的阴冷,阮元娘没有回头,嘴角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或许是她的威胁有了效果,又或许阮元娘的劝说生效,总之,之后阮母再没提起宋家的婚事,只是看到阮柔,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仿若回到了原主在的时候。
不,比原主还不如,起码原主得到的是无视,而她面对的却是赤。裸裸的厌恶和嫌弃。
有时阮元娘会投来抱歉的眼神,但阮柔其实并不在意,比起阮父阮母所谓的关爱,还是生意好坏更让她重视。
一段时间过去,白台镇的胭脂铺生意逐渐走上正轨,没有刚开业时热闹,却也从不缺客人,手中的银钱越来越多,阮柔计划继续开分店,但她不能随意出门到底是个缺陷,很多生意上的事小方管事做不了决定,与人商谈时难免缺了底气。
有好几次小方管事谈到关键问题,急匆匆回来跟她确认,再去与人沟通,来来回回,耽误时间不说,也影响事。
阮柔便再次惦记起立女户来,随着阮母的无视,她的婚事逐渐无人提起,对其他女子来说威胁般的举措,对她来说却正好。
又是两个月过去,距离阮元娘婚期越来越近,她整个人显得越来越焦虑不安,几乎肉眼可见枯萎下来。
阮氏急在心里,给大女儿的嫁妆增厚两分,又去了几封信往省城试探陈家的态度,见其没有变化才安心。
阮柔就是这个时候找过来的。
“你说要立女户?”阮氏眼神复杂,心内思绪更是翻腾不休,久远的记忆袭上心头。
彼时,她刚生下两个女儿,与阮父的感情尚不错,从大夫处得知自己不能再生,那一刻的震惊与惶恐无异于天崩地裂。
起初,她打过女户的主意,可很快放弃,没想到,再次听到,却是在自己不喜欢的二女儿口中。
“你知道女户代表着什么吗?”阮氏忍不住怀疑她脑子不清醒。
“知道,只要我立了女户,就可以替姐姐撑腰,你不是最担心姐姐的将来吗?”阮柔早已想好怎么劝说阮氏,此刻张口就来。
而阮氏却是愣在当场,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般。
第256章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阮氏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阮氏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缥缈而遥远,仿佛从久远的过去传来。
“我知道。”阮柔的回答让阮氏更加恍惚。
“女户,”她苦笑,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提醒,“你知道以前立女户女子的下场吗?”
“我都清楚,立女户的想法已经有了很久,,并且十分确定。”阮柔声音中的坚定,足以令人任何相信。
阮氏眼中多了抹复杂,“既然都决定了,何必来问我。”
“我不是来问你,而是来寻求你的帮助。”
“你不是很有能耐吗,需要我帮助什么。”不得不说,阮氏被打动了,不为别的,而是那句可以护着元娘,她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但元娘不是,远嫁省城,既是际遇,却也会有不可知的危险,一个交心的妹妹或许真的可以维护一二,当然,语气依旧不大好。
“女户需要爹娘一起同意,您这边若是同意的话,爹那边?”
“呵。”阮氏冷哼,多年下来,足以她看清阮父的为人,惦记的无非就是他阮家的产业,还有那几个宝贝儿子,至于自己的两个女儿,在他心中恐怕一点地位都没有。
“放心吧,你爹我会说服他的,你别忘了你刚说的。”
“我和姐姐是亲姐妹,自然不会忘记。”阮柔如是说道,两边就算协商好了。
而阮母这边,不出意料遭到了阮父的拒绝。
“女户,你怎么还在想这一出,咱们又不是没有儿子。”
阮氏脸色铁青,她哪来的儿子,她只有两个女儿,可这话不能直接跟阮父说,时下对女子要求就是如此,只要是男人的子嗣,不拘是庶出子还是外室子,都归为主母的儿子。
可她才不要,当年娘让她抱养一个年纪小的,她想都没想就拒绝,这些年更是不曾与任何一个姨娘和庶子走得近。
“当年你答应过我的。”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当年两人浓情蜜意时,阮父也曾有过安慰,那时阮氏拿女户当最后的救命稻草,阮父无奈只得答应。
后来,她放弃了这个想法,但当自己为他生两个女儿,再不能生育时,眼前这个男人却能找了别的女人生下庶子,然后跟她说,以后她也有儿子了。
尽管过去很多年,每每想起这一出,阮氏还是有一种犯呕的冲动。
阮父显然也想起当年的话,面色露出为难,“阮氏,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咱们阮家有男丁继承,何必让絮娘走这条路呢。”
“你答应过我的。”阮氏依旧如此问,执拗地要一个答案。
阮父莫名一股怒气席上心头,“阮氏,你到底想做什么。就算给絮娘立了女户,阮家的家产我也不可能分给她一份。”
阮氏这才明白他的顾忌,莫名的好笑,“她不会要你阮家的家产的,我的嫁妆足够两个女儿花用了。”
那副有底气的模样深深刺痛阮父的眼睛,让他有些口不择言,“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明明是个女人,性子却那么倔,你不能生,我只能找别的女人生,这有错嘛,你何必成天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旁的女人都能好好教养庶子,怎么就你不行?”
一句句质问出口,仿佛要将多年来的怨气一股脑倾吐出来。
阮母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年,不止自己有怨,阮父同样有,只是他隐藏得极深,自己没有看出来罢了。
“就这样吧,给絮娘立女户,至于当年的事谁对谁错,过去那么多年,就不用争了。”
“你的嫁妆是几个孩子的。”阮父强调道,几个孩子,显然不仅指阮氏所出的两个女儿,更是指其他几个庶子。
阮氏险些被气笑了,“你阮家家大业大,还看得上我这点嫁妆吗?”
阮父要的哪里是嫁妆,是逼着她承认那几个庶子也是她的孩子,可她偏不愿意承认,自己没有儿子,也不会要别人的儿子。
两人不欢而散,阮氏只当阮父同意,开始准备立女户的一应事宜。
女户事关重大,阮父的质疑并非毫无道理,因为女户同样有继承财产的权利,丑话说在前面,虽难看,却能够防患于未来。
而阮母则没把阮家的财产放在心上,她自己嫁妆丰厚,多年来钱生钱,攒下来不少,给两个女儿一部分,剩下的自己用到死也用不完,原本死后留给阮家人也没什么,可阮父一说,她偏就不愿意了。
阮母在阮府有一座专门的私库,专门存放她的嫁妆等物,与阮府公库分隔开,一向只归她自己打理,阮父不缺钱,倒没有打过她嫁妆的主意。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原先的嫁妆单子早已做不得准,很多东西用掉,还有新添进来的,长久没有盘点,如今清点起来,颇有些麻烦。
但总归有不少下人忙活,损坏的、丢失的划去,新增的登记上,一点点登记造册,还找到了不少年轻时的老东西,增了岁月的痕迹,让阮氏凭空多出许多感慨。
总归留不住,阮氏丝毫没有不舍得,估摸着留足够自己用的,其他全分给两个女儿。
阮柔估摸着,大概阮元娘七、自己三的比例,都是白来的,她自然没有不愿意。
倒是其他几个姨娘和庶子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跟闻见了腥味的猫一样,一股脑冒出来,好话说个不停,就想着阮氏手松能多漏出一两件。
时间有条不紊地流过,等私库整理得差不多,阮母到底得到了阮父的同意,两人一起去官衙给二女儿办下女户。
至此,阮柔的户籍独立出来,与阮府分开。
看着薄薄的户籍书,实在很难想象,区区一张纸就能决定她的命运,但好在,一切都截然不同。
阮柔抬眸看向上首,就听阮父问,“你是如何打算的,继续住在府里,还是出去另立门户。”
赤。裸裸的赶人,她还没回,就听阮氏道,“自然住在府里,她一个年轻女子,虽说立了女户,可又不是没有爹娘,怎么就要出去住了。”
阮柔同样如此打算,遂没有吭声,事实上,在阮元娘出嫁前,她都不好直接离开阮府,否则,可能会对其名誉有所影响。
至于出嫁后,白台镇的流言传不了那么远,且远在省城的陈家想必不会太在意。
阮元娘到底还是知道了女户的事,气得好几天没跟阮柔说话,之后,气消了,看向她的眼神却更加疼惜,叫人哭笑不得。
至于阮府其他人,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没人撞到跟前,阮柔就没当没他们。
女户的事就如河面上的一阵微风,吹过即止,眼下对阮家最重要的,则是阮元娘的婚事。
作为阮家的第一个孩子,阮元娘一向是众人口中交口称赞的姑娘,婚事更是许了省城的陈家,在白台镇算顶好的婚事,婚礼自然不能敷衍。
按照先前的说法,省城的陈家人会先来到白台镇,一路将新娘接到省城的阮家宅院安置,等到良辰吉日再成婚,阮家这边,在陈家来接人时会举办一场婚宴,之后会慢陈家队伍一步跟去省城送嫁,再去陈家观礼。
稍显复杂,却也足以体现陈家对新儿媳的重视。
细数下来,婚礼就在三个月后,整个阮家都因此忙活起来,处处张灯结彩、人人喜气盈盈,满是喜庆的氛围。
阮元娘近来一直被拘在屋子里,按阮氏的话,学点规矩、再多绣点鞋袜,将来好孝敬公婆姑嫂,故而姐妹俩见面跟着减少。
阮柔也没有闲着,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筹备第三家商铺的事宜,化坪镇和摆台镇的两家店足以覆盖周围的几座村镇,她接下来的目标在省城。
越是如胭脂这般的高档商品,反而越要去繁华的城市才能卖得开,只是省城人生地不熟,就连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更不清楚省城胭脂铺子的质量如何,想来应当比镇上要好。
为了早做打算,以及了解对手的讯息,阮柔已经提前将小方管事派去省城查看情况。
至于黄娘子,前阵子终于说服家人,托家带口来到白台镇,不出意外会跟着她一起去省城,至于镇上的两家铺子,则提拔了先前表现不错的伙计照看,只几人偶尔有空查看一番。
在新年到来前,小方管事风尘仆仆从省城回来,眼中满是兴奋。
此行去省城,他可见识了太多,省城繁华远非小镇可比,他愈发肯定自己当初选择的正确,只有跟着东家,他才能见识更多。
当然,这一趟去省城可不止长见识,更大手笔置办了一套住宅、一间商铺,以及郊区一片空地,预备用作生产胭脂的地方,两边距离遥远,在小镇制好再运过去显然不大实际,风险大且麻烦。
听着小方管事兴奋的描述,一旁的黄娘子同样满是斗志。
阮柔见着,便多上几分希冀,“省城条件还比较简陋,等以后手头宽裕了,你们两家就都能在省城安家了。”
小方管事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顿时如打鸡血般,表明忠心,“东家,我一定会好好干的。”黄娘子便也跟着附和。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原先她以为自己很富有,可惜到了省城,银子立马贬值,镇上不过几十两就能买下不错位置的商铺,到了省城直接翻了几倍,几乎要好几百两,还要留下备用的资金,故而几千两银子在省城发挥有限,只添置了这些。
第257章 一次次昼夜交替,眨眼间,阮元娘的婚事近在眼前。……
一次次昼夜交替,眨眼间,阮元娘的婚事近在眼前。
秦府那边,几位舅母以及几位表兄妹都提前过来帮忙,而阮柔则多数时间陪伴阮元娘,安抚她的不安。
离开自小长大的家,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来说,害怕惶恐大过期待,然而这份惶恐不好为外人道也,便只能对着亲妹妹倾诉一二。
除此外,还有一件事,叫阮氏很是不悦。
但凡女孩出嫁,都需要有兄弟送嫁,只有没有亲兄弟的,才可由堂兄弟等代替,似阮元娘这般,庶出弟弟也是亲弟,她出嫁,便少不得他们帮忙送嫁。
阮氏打心眼不愿意承认几个庶子,如今为了女儿婚事顺畅,只得低一头,还许下诸多好处,一连几天,只要不在女儿面前,那脸色都是臭臭的。
阮父倒是红光满面,一个劲交代大女儿嫁去陈家后,要好好尽一个好妻子、好儿媳的本分,孝顺公婆、侍候夫君,当然,若能为陈家和阮家的生意牵桥搭线,那就更好了。
阮母将人赶走,小心安慰女儿,“别听他的,女婿是个性子好的,你嫁过去后,好好跟女婿培养感情,别的不用多管。”最好趁早生个大胖小子,这话阮氏想了想,到底没有说出口。
这一日,正值良辰吉日,也是陈家人上门的日子,昨日里,已经有陈家下人先行一步过来通报,故而阮家这边早已做好了准备,阮元娘穿着新嫁衣,待在闺房,等待人上门。
锣鼓喧嚣中,唢呐吹吹打打,带着欢快的气氛,阮柔悄悄凑到前来,她预备替姐姐先看一眼未来姐夫——陈家二房公子。
只见一人从高头大马下来,身前戴一朵大红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面上带着几分傻笑,看着就让人想忍不住跟着笑。
看过两眼,她赶紧回去跟姐姐通风报信,听得阮元娘羞红了一张脸,盖上盖头当鹌鹑。
阮家的几个庶出子在前面拦人,陈家二公子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到了新房。
随后,阮元娘跟着陈家公子来到正厅向阮父阮母行礼,叩谢爹娘后,阮元娘重新回到闺房,而陈家二公子作为阮家女婿,则跟着阮父在前面应酬。
因着新人不能在阮家歇息,半日工夫,陈家二公子正式将人领出门,再次拜谢爹娘后,阮元娘上了马车,修整好的迎亲队伍循着来时的方向,一点点离去,阮柔从门内看去,心情莫名低落。
阮父还在前院招待客人,觥筹交错,满脸笑容的模样不见丝毫不舍,而阮氏却是悄悄背过身去,用手帕拭去泪水,转头还得跟人笑意盈盈。
送走客人,阮氏靠倒在椅子上,只觉浑身卸了力气,而阮父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在一旁,不知是否还清醒着。
“明日动身吗?”阮氏问,她其实恨不得现在就跟上去,但家里一大摊子却不能不管。
“明日未正(下午两点)出发吧。”阮父给出早已想好的时间点。
阮氏点头,没什么意外,“车马那边都安排好了,明日收拾好东西就行。”
阮父想了想,“家中这段时间没人,要不就让秋姨娘帮着掌几天家。”
“还是云姨娘吧,她资历深,还生了大哥儿,加上嬷嬷在一旁看顾,我也放心。”
阮府的后院有好几位姨娘,秋姨娘是其中最年轻的那个,方才二十出头,现阶段最讨阮父喜欢,至于云姨娘,跟阮氏差不多年纪,色衰而爱驰,但靠着生了阮府的长子,在府里也有不少体面。
阮父衡量了下,没反对,可能在他看来,云姨娘还是秋姨娘压根没区别。
事情定下,得到消息的阮柔开始收拾东西。
她预备到省城安家,故而,收拾的东西比起阮父阮母加起来只多不少,除去自己的行李外,还得趁着这次人多,将要跟去省城的人手以及材料先运一波过去,可谓十分忙碌。
好在大头部分早已提前安排好,接下来只要收拾好日常所需物品,再嘱咐一番下人们整装待发,明日跟上阮家队伍就行。
想到阮家队伍,阮柔顿时如遭雷击,前段时间太忙碌,她好似、大概忘记提前跟阮父阮母说明,他们只以为自己要跟着去送嫁,却不知晓她这一去可能暂时就不回来了。
时辰已晚,听着亥正(晚上十点)的打更声,阮柔将被子扯过头顶,还是先睡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因着心头记挂,第二天,阮柔早早醒了,此时约莫卯初(早上五点),四周寂静一片,但等她洗漱过后,往正院而来,却见上下已经忙活开了,而阮母同样早已起身,正指挥着下人收拾。
她小心翼翼上前,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任是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心虚。
“怎么,又做什么好事了?”
阮柔讪讪讨好,“还是娘英明,我刚想起来忘了件事。”
“东西都收拾好了,怎么,不是准备去省城开铺子吗?”阮氏却没搭理她明显的拍马屁,直接揭穿道。
阮柔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迟疑着问,“难道我忘记跟你们说过了?”
阮氏黑线,硬邦邦道,“没说过,不过你那番动静,以为能瞒过谁呢?”
阮柔冤枉啊,她就是真的忘记了,可不是故意隐瞒,奈何届时阮氏始终不为所动,她不由赧然,也懒得继续解释。
“总之,娘,我去省城后要筹备开铺子的事情,暂时就不回来了,姐姐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看着的,倒是你一个人在家里要多注意身子。”
“嗯。”母女间几乎从没有过这样温情的时刻,两人竟都有些不自在,各自转移了视线,不去看对方。
未正(下午两点),云姨娘领着一众人在门前送别,阮柔跟着阮父阮母上了马车,朝省城而去。
按照脚程,陈家大概在明天中午到达,阮家落后一步,大概后天中午,而陈府成婚的时间定在黄昏,应当来得及。
估摸着时间,阮氏心下稍安,但女儿第一次远离,她心中还是不安,看向同乘一轿的阮柔,却见她十分忙碌。
阮柔的确业务繁忙,省城的店铺还在整修,先前小方管事带回来不少省城大型胭脂铺的胭脂,她需要一一实验,再跟自家铺子里的比对,确认一番省城铺子可以售卖的货物以及定价。
“做生意就如此上心?”阮氏有些不大理解她对做生意的热忱,事实上,她名下的嫁妆也有两间铺子,一间卖杂货,另一间则售卖庄子上出产的粮食蔬菜,生意一般,但每个月赚的银钱足够她和两个女儿花用,她也懒得费心,基本任由管事打理。
“有意思,”阮柔肯定道,“看着自己制作的胭脂受别人欢迎,更能赚回大笔的银钱,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我看你是钻进钱眼里了。”阮氏嘀咕着。
阮柔听在耳中,并不在意,也就阮氏出身优渥,至今不曾体会过贫穷的人,才会觉得喜欢银钱是不好的事情。
而在她眼中,能靠自己赚钱,不仅代表自己有独自生存的能力,更代表这些归自己所有的银子,她可以想拿去做什么都可以,不似阮氏这般,虽是自己的银子,可用起来到底不能随心所欲。
几句话过后,阮柔继续试用胭脂,小册子上记得满满当当。
马车颠簸中前进,两日功夫,于第三日下午,一行终于到了省城。
阮父显然常来,并不见多少稀奇,倒是阮母好似第一次来,看见城门的那一刻微有些出神,直到车队进入,才回过神来。
“原来省城是这样子的啊。”她喃喃,阮柔便回了一句,“以后我和姐姐都在省城,你可以常来看看。”
“哪能经常来。”阮氏失笑,不说她是阮府的当家主母,就是一般人家的妇人,也没经常往外跑的道理。
“又不是府里缺了你就不能转了。”阮柔腹诽,多少女人就是被这一句家里不能缺了自己捆绑住。
阮氏没有多言,心内却有些蠢蠢欲动,当然,她不是惦记省城,而是挂念大女儿才对。
进了城,阮家在省城有一处房产,阮元娘如今就在宅子里安顿。
阮柔等人匆匆赶到,宅子里早已提前张灯结彩,等到一群人重新梳妆打扮后,亲人再次相见,皆红了眼眶。
阮氏将女儿揽在怀里不舍得放手,先前感受还没那么真切,如今来了趟省城,反而越发明白以后想要见到女儿的艰难。
依依不舍间,天色逐渐黑沉,好在朦胧的月色照亮了前路,陈家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间前来。
比起在白台镇,此时陈家的喜队更加浩荡与壮观,阮氏悄悄擦了泪,高高兴兴将女儿送出门。
长长的嫁妆车队跟在后面,随着人影逐渐远去。
阮府在省城没什么亲朋,故而不需要额外准备酒宴,只等三日后新娘回门。
期间阮柔并没有闲着,先去小方管事买下的铺子看过一圈,指点了一番店内装修,在看见有杂货铺卖高档琉璃,咬牙花大价钱买了一片,布置在店内最中心位置,一下子档次就上去了,她只得安慰自己,银子还是花得值的。
直至三天后,归宁日,阮元娘小夫妻回来,俱是面上带笑,带着年轻夫妻的羞涩和甜蜜。
阮母又是心酸、又是欣慰,母女俩在屋内说了好一会子话,出来吃过午饭,赶在天黑前匆匆赶回去。
人一走,阮氏便是一连串的叹气,问就是叹息,果真女儿嫁出去就是旁人家的人,想要见面都不能够。
阮柔听得无言,安慰一句自己轻易不会嫁出去,反而得了一个大白眼,便也不理会她了。
第258章 阮家的根子到底在白台镇,而且,家里一大摊子,阮父挂心,……
阮家的根子到底在白台镇,而且,家里一大摊子,阮父挂心,阮氏也放不下,归宁日过后没两天,便嚷着要回去。
于是,东窗事发。
正厅,阮父看向二女儿,眉眼淡淡扫过,“你不跟我们回去?”
“是,铺子里还有些事要忙,暂时就不回了。”阮柔委婉着回答,其实铺子开张后她大概率不会回去。
白台镇安宁不假,可到底是小地方,对于女户这种事接受度更低,八卦是非多,她宁愿待在省城,发展机会也更多。
阮父明显有些不大高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
一听就是陈腔滥调,阮柔懒怠听,当即提醒,“爹,我立了女户。”
阮父一噎,竟然有些后悔当初轻易同意此事。
女户虽然立身不易,但不得不承认,其带来的权利不少,能够独立门户、有权利拥有自己的私产,招婿后仍旧是一家之主,不至于同一般女人般,婚后被卖被典当都有可能。
诸如此类等等,总的来说,律法上而言,可以把立女户的女人当做半个男人看待。
如此,自然不好过于约束这个女儿。
无故憋了一口气,阮父忍不住思量,胭脂铺到底赚了多少银钱,短短时日,竟然都能将铺子开到省城来。
要知道,以阮家的积累,如今不过在省城有三间位置不错的铺面,其中一间还送给大女儿当做嫁妆,也就是只剩下两间,且位置都不大优越,基本在犄角旮旯,倒不是买不起好地段的铺子,而是没有必要。阮家铺子针对的都是一般百姓,赚钱有限,故而选的位置都一般。
阮父想着想着不由出神,隐隐后悔当初答应得太过轻易。
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有余地,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他几乎立即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将这个女儿关在笼子里,抑或与之交恶,而是交好。
是的,交好,虽然这么说有些丢脸面,可生意人嘛,能屈能伸。
想通之后,阮父的神色肉眼可见地转好,紧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话音却是一转,“你一个姑娘家的,留在省城让我们做爹娘的也不放心啊。”
阮柔瞪大了眼睛,难以抑制自己的惊讶,就连波澜不惊的阮氏都忍不住投来诧异的眼神。
“咳咳。”阮父掩饰性地咳嗽两声,“这样吧,你还是先住在这里,有熟悉的下人照看,我和你娘也放心,你在省城若是想家了,常回来看看,或者写封信,到时候我和你娘有空的话来看你也是一样的。”
一番慈父发言出口,饶是阮柔都不得不道一句佩服,但不得不说,如此会见风使舵的亲爹,总比顽固不化、胡搅蛮缠要好得多。
所以,她很是欢快地接受了这份好意,“多谢爹爹和娘亲,我在省城会自己多小心的,你们不用多操心。”事实上,她正准备在省城镖局雇几个护卫,省得有人看她一个年轻姑娘赚钱,眼红下黑手。
阮氏似笑非笑瞥了一眼,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提出往省城看大女儿,就先被阮父解决了。
这下好了,以后自己来省城倒是方便,就是感觉占了二女儿的便宜,心里有点怪怪的。
阮父温和地关心一番,随后让她自顾去忙,阮柔不客气,直接回去找黄娘子商量筹备选品事宜。
等人离开,阮氏忍不住揶揄,“老爷挺看得开。”做了一辈子生意,到头来被自己女儿给超了,也是好笑。
阮父义正言辞,“虎父无犬女,絮娘如此能干,也是我阮家之幸,将来她几个弟弟还要烦她多照看点。”
听到几个庶子,阮氏的好心情立时被败坏,兴致缺缺,“明日就要动身,我去看看她们收拾得怎么样了。”说着起身就走。
身后,阮父眼露无奈,却不打算做什么挽回。
诸事有舍才有得,他与阮氏本就是两家利益联姻,曾经确实有过甜情蜜意的时刻,可在阮氏不能生之后,他做出的选择是选择儿子,之后两人形同陌路,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只能说,造化弄人。
第二日,阮父和阮母如约离开,这一次,成了阮柔目送他们走远。
分别的那一刻,阮氏目光复杂看向这个女儿,说不出多温情的话,只是道了一句,“万事小心,省城不行了,随时可以回家。”
阮柔心头微暖,起码还是有几分关心的吧,她轻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尴尬的母女关系,别指望能有多感人的时刻。
没有多少离别的愁绪,紧接着,阮柔全身心投入胭脂铺中。
省城的各项事情比之镇上要复杂得多,光是衙门的手续,就不知塞了多少银子才办妥,初来乍到,少不得被刁难,阮柔尽力安抚下面的人多忍耐。
好在衙门的人拿钱办事,各项手续在铺子开张前顺利办下来,便算纳入了衙门管理的范畴。
至于胭脂品的货品,暂时商量出了个结果,原先镇上卖的一些质量稍弱、价格便宜的货物先下架,尽量先上效果好的珍品,把阮氏胭脂铺的口碑打出去,等铺子立稳脚跟,再做其他准备不迟。
忙碌筹备半个月,隔日就是铺子开张的日子,阮柔等人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小方管事在省城兜了不少地方,生意场上需要的宴饮都是他跑,此刻尽显信心,“放心吧,一定没问题的。”
反倒负责做胭脂的黄娘子胆怯,一个劲问,“东家,咱们的胭脂真的比别家要好吗,价格这么贵,能卖出去吗?”
天晓得,镇上最贵的胭脂不过卖十两银子一盒,可省城的镇店之宝,一款胭脂竟然卖到了百两银子一盒,虽说原材料难收集了些、方子独特了些、制作的过程繁琐了些,可那是一百两银子啊,黄娘子怎么想都觉得所谓的镇店之宝就跟宰客一般,真有那么傻的人会上门挨宰吗?
阮柔对此却信心满满,“不过一百两银子,对于真正的有钱人来说,往脸上抹的东西,别说一百两,就是一千两,也多的是人愿意买。”
黄娘子听了半信半疑,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着,第二天双眼下乌青一片、脑袋发昏,还是坚持跟去铺子里看看情况。
阮柔无奈,只得带上。
省城的店面一共三层,带一个小小的后院,经过规划,一楼依旧作为展示货品以及售卖的地方,而二楼则负责售卖高档的胭脂水平,至于三楼,提供全套的更衣洗漱化妆服务,此刻她们就在三楼观察。
情况比阮柔预料得还要好一些,似乎是先前化坪镇和白台镇的阮氏胭脂铺打出几分名声来,竟就有客人直接上门,待确认是同一家后,连问都没有多问,直接大手笔买下两盒胭脂。
买完还笑盈盈地同店内伙计道,“不知为什么,我用其他家的都过敏,唯独你家这款,只要晚上清洗干净,第二天保准一点问题没有,先前都是托亲戚帮忙买,如今省城就开了铺子,可省去不少麻烦。”
伙计见状,便又宣传了一番自家的材料好等等,又送了些样品,欢欢喜喜送走客人,可谓开门红。
之后上门的不是客人,而是小方管事联络的一些商铺掌柜。
省城地方大、面积广,她们的铺子虽说已竭力选择最热闹的街道,却也不能覆盖到整个省城,故而,阮柔想到的便是将自家货摆到别人的货架上,不仅能多卖点,更能让更多人知道阮氏胭脂铺的名号,可谓一举两得。
铺子里胭脂的效果优良,得到对方的一致认可,但没有铺子,总不容易叫人相信,故而才请了他们在开业第一天过来,既为庆贺,也为谈生意而来。
小方管事将人请到后院,几人有说有笑,待看见阮柔,还有些惊奇,似是没想到阮氏胭脂铺背后的东家竟然还是一位年轻女子。
阮柔全当没看见,只顾正经谈生意。
坐在后院,透过一层帷幔,约莫能看见前面店内的场景。
省城的口子显然比镇上难打开,胭脂水粉这东西,用惯了一家,就很难轻易换牌子,先前在镇上,一来地方小,略打听就熟悉,天然有一份信任在,而来价格适中,就算不合适也不至于损失过大。
如今情况却截然相反,进门的不少,真正买的却少。
登门的几位掌柜一看情况,彼此对视一眼,有意压价。
“阮东家,不是我们不通融,实在是阮氏胭脂铺才开张,你看,客人们都心有疑虑,我们进货都担着风险,价格方面,您看还是降一降。”
阮柔哪里肯降,省城的分店本就打算走高档路线,一旦价格降了,日后再抬价可就难了。
故而,她同样面露难色,“不瞒几位,胭脂的效果你们都看过,绝对比其他家都要好,大卖是早晚的事。况且,别看价格卖得贵,可一分钱一分货,光看价格,我名下头两家铺子里货倒是可以更便宜些,你们肯定看不上啊。”
阮柔反将一军,“这样吧,几位若是害怕担风险,那咱们换一种办法。”
几位掌柜同时伸头,好奇看过来。
她心内一笑,继续道,“就当我们阮氏胭脂铺租的各位店内的位置,你们出个价,我们给钱,但卖出的胭脂是亏是赚,全都我们负责,绝不叫各位亏本。”
闻言,几位掌柜脸齐齐一黑,谁不是冲着赚钱来的,是,这么干是不会亏钱了,可挣的有限,且不长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撤了位置,他们自认纵横商场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丫头堵得没话说。
第259章 还是那句话,东西好不好,试一试就知道,若真如他们所说的……
还是那句话,东西好不好,试一试就知道,若真如他们所说的不赚钱乃至亏本,今日压根就不会上门。
简言之,独一份的阮氏胭脂,是卖方市场,阮柔稳坐钓鱼台。
几位掌柜苦笑,别看人年轻,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
来之前他们商量过各种方案,如今压价不成,就得实打实地谈。
几人之中,又数依珂胭脂行的冷掌柜第一个按捺不住。
依珂胭脂行与其他几家不同,顾名思义,专门售卖胭脂,却与阮氏胭脂铺这种截然不同,依珂胭脂行自己不生产胭脂,反而售卖的是其他家的精品胭脂,号称拥有全城最齐全的胭脂。
可以说,市面上可以收集到的,不论本地外地,只要质量够好,不拘价格,依珂胭脂行都会采购来,摆在店铺里,供客人取用。
如此情况,阮氏胭脂铺凭空出现,以绝对的优质产品碾压了许多同行,肉眼可见,假以时日,对方不说称霸省城胭脂行业,却也足够占据一席之地,依珂胭脂行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故而,其对价格反倒更宽容些,能谈就谈,谈不了生意还得照样做。
“诸位,你们也清楚我们胭脂行的情况,在下还需与阮东家细谈,就不奉陪了。”
说着,两人起身去后院密谈,剩下的掌柜面面相觑,皆有些无言,刚开始就有人倒戈,基本就没什么谈判的余地了。
就有掌柜问,“老余、老邱,你们怎么打算的?”
老余长相偏柔和,三十许年纪,在省城有好几家大型号杂货店,只要日常用品,几乎什么都卖,胭脂在其中不过占一小部分,对此无可无不可,“我先每样进一些,看看情况再说。”
老邱跟着附和,“我也一样。”
叛变的不要太快,其他几人心内腹诽,各自打着小九九。
没等拿定个主意,就见阮东家和冷掌柜并排走出来,面上俱是笑意,显然谈得不错。
就有人暗戳戳来打听,“老冷,你跟阮东家谈的什么价?”
冷掌柜没说话,只给了一个白眼,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随意对外说,虽说阮氏胭脂铺定了标准价,但出货量不同、给予的倾斜政策不一样等,都会影响到实际的成交价,这些都属商业机密,不可对外人言。
那人讪讪摸了摸鼻子,眼睛骨碌碌转开,这下可不好办了。
随后,阮柔依次与邱,余等掌柜谈判,定下价格和出货量,议定供货时间等。
其中有的当场定下,有的则表示要考虑考虑,阮柔对此并不强求。中午大家一起去隔壁酒楼一起用饭,从酒楼的轩窗,依稀可见胭脂铺的门前,不断有人进出。
用罢饭,送走几位掌柜,阮柔与小方管事皆松了一口气,实在劳心劳力。
这个结果,实则两人已经很满意了,初来乍到,要求不能太高。
当然,最大的功劳还是要归属胭脂好,任何时候,质量才是硬道理。
阮柔吩咐黄娘子,“供货那边要抓紧,我有信心,最多不过半个月,铺子一定会有转机。”
黄娘子有些犹豫,“胭脂的保质时间短,是不是可以再等等看。”否则,一旦卖不出去,成本损失巨大。
“等不了,”阮柔笑道,“一开始化坪镇的盛况你忘了?”
黄娘子便也跟着笑起来,“我听东家的,不过,小方管事,你可要继续努力啊。”
小方管事擦擦额头的汗,忙答道,“一定,一定。”
三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尽管心急,可接下来几天,省城胭脂铺的生意依旧不温不火,阮柔猜测是胭脂间差距不大,加上消费习惯难以更改的缘故。
也不能一直等着客人上门,俗话道酒香还怕巷子深,与其坐等,不如主动出击。
等小方管事一脸垂头丧气回来,阮柔将思量了一下午的想法说出来。
“我预备在铺子里举办一个活动,也为店里打打名声。”
小方管事忙问,“什么活动?”
“才有一个大概的想法,你听听,也为我完善完善。”
“如今铺子最大的问题不是东西不够好,不够多,而是名声不够大,既然如此,咱们就让它热闹起来,让阮氏胭脂铺的名声传得全城皆知。”阮柔很是有干劲,“我瞧很多上门的客人,化妆的手法不娴熟,化的妆容也就那么几样,如此,咱们就”
小方管事听得眼中异彩连连,东家的主意可真妙啊,以他的见识,此次活动一旦举办成功,且不提阮家胭脂铺的生意如何,光论胭脂行业的地位,届时阮氏胭脂铺定然能独占鳌头。
“那我立马去筹备起来?”他急不可耐地道,恨不得立即看到那一幕。
“不急,省城除去咱们之外,一共十几家胭脂铺,你从前十家里头挑三四家,去探个口风,看他们是否愿意掺一脚。”
“东家,这是为何?”小方管事不解,明摆着名利双收的好事,没道理拉竞争对手进来。
“你觉得,以阮氏胭脂铺的实力,能包揽整个省城的胭脂生意吗?”
“估摸不行,”小方管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阮氏胭脂铺到底新开,根基薄弱。
“那不就是了,既然吃不下,拉几个友好的一起,总好过便宜别人。”阮柔解释,“但具体哪几家你一定要好好挑,第一要求是胭脂一定要好,否则败坏咱们自家的名声,就得不偿失了。”
“我明白的。”小方管事严肃道,一番鼓舞,方才精疲力竭的身躯再次充满力量,“我这就去办。”
见人走的干脆,阮柔愣了,忙招手喊人,“天色不早了,今日先休息吧,明儿再办不迟。”
却见小方管事头也不回地离开,“事情不办好,哪有心思吃饭。”
闻言,阮柔感觉了下腹中饥饿,自觉比不上小方管事的觉悟,还是得老老实实吃饭。
倒是用过晚膳,想到提议的活动,突然来了几分兴致。
她将身边几个丫鬟以及院子里侍候的小丫鬟都喊过来,“我想找几个人,试一下胭脂铺的产品所化妆容,你们有谁愿意的,且帮我试一试,等结束后,我送一套铺子里的上好胭脂。”
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本就爱俏,平常都喜欢打扮自己,此刻主子要求,且还有胭脂赏赐,哪里有不愿意的,纷纷表示可以。
阮柔便让她们洗净了脸,坐成一排,各自对着一面铜镜。
仔细研究一番几人的面部特色,她很快有了方向,妆粉、胭脂、口脂、画眉墨,再是染甲液和香水,虽然用的材料大体相同,最后呈现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几个小丫鬟惊叹地看向铜镜,原本她们只是清秀之姿,丢进人群中灰扑扑压根不起眼,可如今,却好像化腐朽为神奇般,原本六分的容貌硬是给提到八分,也能称得上一句容貌秀丽。
然而,阮柔却有些不大满意,仔仔细细瞧过一番,终于发现了问题在哪。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或许是长久的下人身份,几人的眼神都有些无神,使得整体面容都被打了个折扣。
想了想,她让几人微微抬头,研究补救的办法,取来一把镊子,将原本杂乱的眼睫毛夹了夹,显得齐整而挺翘,一下子精神气就提上来了,随后,她将胭脂在手心抹开,在其眼角、眼下轻扫两下,最后将花黄贴上,发饰重新修整。
于是,整个人焕然一新。
阮柔满意拍拍手,问,“看看,你们可喜欢?”
几个小丫鬟先是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随后凑近彼此互相细看,只觉完美无瑕。
其中一名丫鬟忍不住惊叹,“小姐,这真的是我吗?”
阮柔轻笑,“当然是,我可不会大变活人。”
“这跟大变活人也没区别了吧。”另一人喃喃。
见她们满意,阮柔也很高兴,最重要的是,她大概摸清楚了几种妆容的化法,原先她只给自己化,且因为她不喜欢太过复杂的妆容,一般只化最简单的一套。
如今几个小丫鬟,乖巧恬静的,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一个小梨涡,眉眼弯弯的模样别提多可爱。
还有冷淡风的,眉眼细长,严肃着脸的时候,显得很是骄矜。
端庄大方的,举止大方,妆容为其添了一份疏朗,更显伟丽
种种,不一而足,虽然尚不能代表所有类型的面容,可起码代表了她的想法是对的。
“好了,时间不早,若是不想一直顶着妆容,现在就去洗了。”
“小姐,晚点吧。”几个小丫鬟央求,还不忘恋恋不舍盯着铜镜里的自己,若不是晚上还要睡觉,她们简直恨不得一直不卸。
“行,只是睡觉前一定要喜干净了,否则容易伤皮肤。”阮柔提醒,一人给了一份胭脂样品,将人打发下去,随后问一旁观察的几人,“看懂了吗?”
与方才几个负责杂活的小丫鬟相比,这几人在胭脂铺招待客人,上妆是必备功课,若活动顺利举办,到时候多半也得她们上场,故而刚才那一幕,既是练手,也是指导。
“大概看明白了,”有人回答,“根据客人的脸型和性格,我们可以设计不同的妆容,但具体怎么操作,还得再研究研究,还请东家多指点。”
“行,既然明白了,那就多练,只要我在铺子里,随时都可以过来。”
“是,东家。”几人纷纷点头,兴奋之下,连休息都顾不得,如东家那般,自己去找愿意给自己练手的人。
阮柔笑看她们离开,伸了个懒腰,先行结束今日份的工作。
第260章 兢兢业业的小方管事,因为东家一句话,愣是跑断腿,在联络……
兢兢业业的小方管事,因为东家一句话,愣是跑断腿,在联络过省城十几家胭脂铺后,终于与其中三家达成协议,参加阮氏胭脂铺举办的妆容大赛。
是的,最终决定的活动就叫妆容大赛,参与的客人们需要提前三天报名,既可以自己化妆前来,也可以任由四家胭脂铺的人员上妆,最后,在其中挑选出最好看的三人。
因着本身活动性质的原因,就代表吸引来的人不可能有贵家夫人和大家小姐露面,在阮柔语气中,更多是家境一般的普通人家,以及可能稍微自由点的大户人家一、二等丫鬟,而后者,很大可能是替自家夫人小姐探路以及凑热闹的。
四家掌柜凑在一起,商量出一个大概议程,因着阮氏胭脂铺是主场,出四成银子,另外三家各出两成,如此,各项事宜便开始紧锣密鼓筹备起来。
首先是各家选出来的胭脂品类,阮氏胭脂铺这边都得一一验过质量,确认没有问题才能准予参加活动。
二来,活动宣传所需的资金已经到位,接下来就得印发单子,在几家胭脂铺、乃至热闹的街道、酒楼等进行宣传,配套以到场即送小礼品,足以吸引很大一部分喜欢看热闹以及贪小便宜的。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他们有针对性地邀请一些名人出场。
譬如秦楼楚馆里知名的清客倌儿,他们本就名声大,容貌不俗,其实是最好的人选,只是碍于可能有些人会顾忌,且需要额外出钱算出场费,不能大肆请来。
还有省城有些名声、但身份一般,不太在意这些的人物,挑挑拣拣也有一些。
最后,才是活动的正式筹备。活动当日的招待、场馆安排,秩序维护,以及各色胭脂的售卖,都需要安排专人负责,好在不是一家来办,人手上绰绰有余。
紧锣密鼓间,几家人从一开始的生疏,到配合默契,一齐为了即将到来的活动而奔波努力。
半个月过去,几乎半个省城的人都知道,有几个胭脂铺联合举办了个什么活动,只要到场就可以领一份小礼品,还能看到漂亮的美人和妆容。
一时间,爱美的人皆蠢蠢欲动,按捺不住好奇心。
大户人家的夫人们自是不好出来凑热闹,稍微自由些的小姐却不用拘束那么多,只要不到现场,在略远一些的客栈酒楼远远观看,也不失为一场乐趣。
时间一眨眼而过,很快,就到了活动正式开始的日子。
早已搭好的台上,当地有名的戏班子一连唱了几出戏,吸引足够的目光,几家精挑细选的一对俊男靓女随后登场。
一切都毫无意外地进行着,先是给几家胭脂铺打一波广告,挑选各家最具优势的产品介绍,之后便是给洗干净脸的几人上妆
阮柔与几位掌柜一起坐在胭脂铺二楼,听着楼下时不时传来围观人们的惊呼与夸赞,还有络绎不绝按捺不住进入铺子买胭脂水粉的顾客,嘴角勾起一个笑来。
其他几位掌柜有些眼红,虽说阮氏胭脂铺也摆了他们家的东西,进门的客人也有光顾自家生意的,可到底不是自家主场,以后全城人只知阮氏胭脂铺,又有谁几人能知道自家铺子呢。
但做生意这种事,除去看背景,就是看人的能力,对方虽然是个女东家,可论谋略眼光,丝毫不落于人后,唯有一句佩服可言。
“阮东家,恭喜啊。”有一人想开了,拱着手道喜。
“同喜同喜。”阮柔同样回礼,给人斟了一杯茶,转而谈起接下来可能的合作来。
活动一连持续三天,赚足了省城人的眼光,方才圆满落幕。
省城最大的酒楼,春燕楼内,阮柔与几个掌柜,还有店里辛苦好一阵的伙计们一起开庆功宴,别看兴师动众花了不少钱,可光三天的销售额就抵得上过去一个月的了,而且,四家胭脂铺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出去了,可以肯定,以后只要他们买胭脂水粉,首先想到的肯定就是他们四家,这就是最大的成功。
觥筹交错,彼此互相道喜,皆是喜气盈盈。
因为喝多了酒水,阮柔当夜便昏沉睡去,第二天醒来,察觉脑壳隐隐传来的头痛,忍不住苦笑。
生意场上就是这样,大家都喝酒,你不喝就是你不从群,不合群的人就会被排斥。
不过好在,忙了一通,将胭脂铺的名声打出去,铺子里的生意应该会好许多。
放空了一上午,下午,门房来报,说是大小姐回来了。
她还住在阮家宅院,下人所说的大小姐自然就是阮元娘,她忍不住好奇,自从对方出嫁,姐妹俩很长一段时间没见,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略微收拾了一下,来到隔壁的厢房,这里一般是她待客的地方。
明明才两三个月,时光却似过去很久,再一次见面,两人都有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觉。
“姐姐怎么突然回来了,快坐。”阮柔笑着招呼。
阮元娘有些怔愣,出嫁前就知道这个妹妹很有主见,如今再看,就像换了一个人般,充斥着满满的自信,举止间甚至能瞧见她爹和夫家大伯身上才有的威势。
原来,两人已经有这么大差距了嘛,阮元娘苦笑,“没事,我就是回来看看你,听说阮氏胭脂铺办了个什么活动,可是真热闹啊。”
“嗯,铺子里生意不好,所以和几个其他几个胭脂铺的掌柜一起想点办法。”阮柔说得风轻云淡。
然而,阮元娘却不敢听得这么轻易,这三天,家里的大伯和公公可是好一顿夸赞,连她这个不怎么懂的人都知晓其中厉害。
“这下,阮氏胭脂铺可是出了大风头,好几个相熟的妇人都在用阮氏的胭脂呢。”阮元娘继续尬吹。
说实话,其实两人的对话有些尴尬,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实在是没有共同话题。
阮元娘好似也察觉到,面上的笑容渐渐褪。去,露出一丝真实的落寞。
闺阁中时,她曾幻想过将来会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婿,或许会如同外婆一般顺遂一生,当然也可能跟娘亲一般,在后宅孤独的生存。
但事实证明,现实比想象更加残酷。
如爹娘所说,省城陈家是了不得的大人家,起码于阮家的家世而言,她绝对高攀。
所以,从第一天踏入陈家门,她就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小心,侍候夫君、孝敬公婆、友睦妯娌,就连夫君后院的通房丫头,都得好声好气,唯恐坏了一丝名声,招致陈家的不喜乃至厌弃。
可以说,陈家的日子可谓殚精竭虑,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一切都是因为她来到了别人的家,没有了疼爱自己的爹娘,寄人篱下就会这般谨小慎微。
一切的改变发生在三天前。
陈家作为一个大家族,每日的晚宴都要求家族的主支嫡脉一起参与,其实也就陈家三房人,大大小小加一起却足有二三十人。
作为二房的儿媳,阮元娘在饭桌上基本就是小透明,待在一旁服侍婆婆用膳,若婆婆心情好,就会免了她的伺候,那一日就是如此。
她正低头一声不吭地用膳,却听屏风隔壁主桌的大伯突然问,“二房媳妇,跟那个阮氏胭脂铺是一家的吧?”
陈家大伯作为一家之主,日理万机,就连自己亲儿媳都没心思关心,却突然问起她,显然跟阮氏胭脂铺有关。
悄悄竖起耳朵倾听,就见公爹回答,“是,阮氏胭脂铺的东家也是阮家的女儿,跟我那儿媳是同胞姐妹。”
“噢,同胞姐妹啊,挺不错的。”
之后,大伯就提起了其他话题,但短短几句,依旧在二房引起了不少震荡。
饭后,各归各家,阮元娘跟在婆婆后面回二房的院子,等道过晚安就要告辞,却被婆婆留住。
“刚才你大伯提起的阮氏胭脂铺是怎么回事。”她皱眉,“最近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声势还挺大。”
阮元娘为难,她成日待在后宅,初来乍到,跟着来的下人们连陈家宅子还没摸熟,哪里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婆婆似是看出了她的迟疑,细细跟她讲起了阮氏胭脂铺的活动来,听得她眼中异彩连连,忍不住惊叹。
陈家二房夫人夸赞,“你那妹妹是个有能耐的,以后可以多交好。”
阮元娘一愣,明明是亲姐妹,已经到要刻意交好的地步了吗。
或许是长久在娘家习惯了占据优势,她第一时间心中便是膈应,何时起,一向被偏疼的她反而要去讨好那个不起眼的妹妹。
陈二夫人见状摇摇头,这个儿媳家世低了点,可她当初就是看中她的心性和规矩,事实也的确如此,她嫁进来后桩桩件件都做的很好,可真正优秀的大家夫人远不止如此,更要替外面的男人搭好梯子,别说去交好亲姐妹,就是仇人,有需要的时候不照样要低头求人,罢了,还年轻,慢慢教吧。
于是,婆媳间一番推心置腹,就有了阮元娘今天的上门。
思及昨晚婆婆的慈和以及男人的温存,她再次鼓足勇气,扬起一抹完美的社交微笑,“胭脂铺的生意还好吗,做活动花了不少钱吧,你也是,这么大的事就自己定了,也不找我商量商量。”
“还行,吸引了不少客人。”阮柔打着哈哈,若对方能有几句真心的关切,她还愿意说两句实话,如今看着就像别人派来的探子,让她毫无交谈的欲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