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祝表姐嫁的这户人家姓葛,名为葛生旺,是县上供销社的一个小科长,如今三十来岁,看着并不怎……
祝表姐嫁的这户人家姓葛,名为葛生旺,是县上供销社的一个小科长,如今三十来岁,看着并不怎么显老。
两人下面只一个继女,名为葛爱慧,葛生旺前妻生的,如今才八岁,生小学一年级。
听说两人结婚也有好几年了,只是祝表姐始终不曾生育,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不生,阮母猜测是后者。
虽是重组家庭,但葛家的气氛很是和谐,不曾有过半点争吵,面对阮柔这个客人,更是十分体贴周到。
“恬恬,这就是给你准备的房间,昨天我已经打扫过了,里面放了一张桌椅,你看看合适不合适?”
“好的,谢谢姐。”阮柔笑着回应,对这份体贴十分感激。本就是上门麻烦人家,结果对方还这么为自己着想。
进了屋,阮柔关上门,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行李其实就是一个大包裹,里面只有几身衣服,一点吃的以及日常的洗漱用品。
很快归置妥当,阮柔跟祝表姐打了声招呼,带着两本书就往前儿去过补习班的方向走。
一眨眼功夫耽误了一天半,也不知落下了多少进度。
等到了地方,阮柔发现,外面等候的人已经换了一位,至于李学姐,则在里面上课。
确认一番,交了三十块钱,阮柔便正式成为补习班的一员。
此时,她才估出班上学生的数量,加她一起一共三十四个人,几乎都是县里条件不错的年轻人,想来也是,若没有良好的条件,便是三十元的补习费,也不一定能出得起。
寻了个空位置坐下,阮柔掏出纸笔,认真听课。
李可负责教语文的,一般上午会教语文和政治,下午则是数学和理化,至于晚上,一般情况下三位老师都在,同学们有问题随时可以问。
可以说,这三十的补习费,贵是贵了点,起码人家认真负责,是用了心的。
将乱七八糟的心绪抛掉,阮柔认真听课,很快沉浸在讲课中。
一晃半个上午过去,时间来到中午十二点,午间休息。
阮柔注意到,很多人是直接带了饭菜过来,直接现场热了吃,所幸天气不热,不用担心饭菜坏了。
一时间,阮柔有些迟疑,拢共一个小时的休息,往返祝表姐家,来回时间赶得紧不说,回去估摸也就吃个饭的功夫,压根没得歇息,更别提帮衬着做些活儿,但一直在外面吃也不行,因为她没有那么多钱和粮票。
想了想,她还是赶紧先回去,看明天是带饭过来还是怎么弄。
后在两处隔得并不远,几乎不到十分钟,阮柔就回来了,此时,家中饭菜已经做好。
她进门时,祝表姐刚坐下,笑盈盈招呼她先吃饭。
“姐,我等姐夫他们回来一起吧。”没道理她一个客人比主人先吃。
“没事,表姨前天来跟我说过了,我正好问问你,你是想带饭过去热,还是回家来吃。”
“会不会太麻烦了?”阮柔有些不好意思,却不料祝表姐很是热情。
“麻烦什么,姨既然把你托给我了,这一个月我就得照顾好你。”祝表姐笑着,“而且,你姐我如今就一个食堂的临时工,可最是羡慕你们这些读书的。你啊,把心放回肚子去,好好读书,要是能考上,请我去吃一顿升学宴,我就满足了。”
话说得实在,阮柔也就没太纠结。
其实,祝表姐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她自认是个没娘家的人,虽然如今看着还好,可膝下没个自己的儿女,日后保不齐如何,如果有个大学生的表妹,但凡以后出息能给自己撑个腰,都能省去很多麻烦事。
一番沟通后,阮柔正式开始了带饭上学的日子,每日里早出晚归,跟祝家人的接触并不多。
与之相反,在补习班每多学一天,阮柔都觉得自己有所进步,在原本很多不太懂的公式已经能熟练运用,那些枯燥的物理化学定律,渐渐烂熟于心,做习题的正确率也在稳步提升。
按照李可的话来说,她这样的已经能在班上排到前五,只要好好努力,将来肯定能考上一所大学,当然,能考上什么标准的大学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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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眨眼间一个月过去,阮柔短暂的补习生涯就此结束。
她因着晚来一周,忽而比其他人也晚一周才结束,此时班上只剩了三两个人。
眼看补习班结束,李可和另外两位老师已经开始收拾教室,只等租期一到就将房子还回去。
阮柔帮衬着搭把手,边和学姐唠着嗑儿。
“学姐,你们要参加高考吗?”
“参加啊,我和老章参加,老田不参加,唉他家里老婆孩子都在,走不掉。”李可说着语气有些惋惜,高考这等机遇,十年才终于等到这一回,错过就实在太可惜了。
不过大学一读就是好几年,离那么远,家里肯定照料不到,成年人总得做出选择。
李可和老章稍微年轻点,还不到二十五,家里没什么负担,而她口中的老田,今年已经三十几,正是一个家庭重要的支撑,自然走不开。
阮柔没有多说,跟着感慨了几声,又托李可帮忙找几本习题册,方才背起书本离开,回首望望,这一个月她几乎就没见过日光,全耗在这里了。
此时抬眼,看着明媚的日光和略显生疏的县城,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时间还早,她脚下方向一转,准备去看看陈巧巧。
先前两人倒是说好,她来县里上课,平常两人也可以一起复习,互相帮助,结果哪想到补习班时间那么紧张,来县里一个月,她也就抽空跟陈巧巧碰了两次面,话都没能说上几句,如今可算有了时间。
陈家,陈母不在,家中只有陈巧巧和六岁的小侄子。
有道是七岁八岁惹人嫌,六岁的小男娃也不遑多让,那吵嚷的劲儿,直让阮柔皱了眉头。
进了屋,她压低声音问,“这么吵,你看得进去吗?”
陈巧巧便也只能苦笑,“看不进去还能怎么办。”她家在县上,躲也躲不掉,更何况说句现实点的,她是闺女,早晚要嫁出去,万万没有嫌弃大哥家侄子吵闹的道理。
故而,在家她不仅不能抱怨,偶尔还要听一两句大嫂的闲话,埋怨她不会照顾孩子,实在没有心之类的挖苦,但这些就不必对朋友言明了。
陈巧巧看看她,问,“补习班结束了?”
“嗯,还有几周,正好留给我们做做习题,也回去准备考试。”
“真好,你复习的怎么样?”陈巧巧有些羡慕,三十块呢。
“还行,考一个大学应该没问题,能考什么样的就不知道了。”
“很不错了,我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样呢。”整天缩在家里自己学习,也没几个交流的对象,陈巧巧心里有些没底。
“要不,我们现在看看?”阮柔见状,提议道。
“那倒好,我有几道不懂的,你给我讲讲。”
不一会,房间内响起小姐妹的说话声,沉浸学习的两人,很快忽略了外面小男孩的叫嚷。
等到傍晚,意犹未尽的陈巧巧从书本中回神,“哎呀,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天都快黑了。”
“没事,我平常上课比这还晚呢,不过也该走了,明天我爸妈来接我,回去得收拾收拾。”
“行,我就不留你吃饭了,要是你能考上,到时候,我请你去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在当下几乎代表了在外吃饭的最高水准,是面子的象征,陈巧巧如此说,绝对是真心的。
阮柔便也笑了,“你也一样,最后这几天好好复习,旁的事都别费心,等过了这阵子,什么都好说。”
“嗯。”陈巧巧点头,将她送出门,回身,却没那么轻松。
她熟练去了厨房,开始点火做饭。
陈家人口并不多,但架不住陈父陈母和陈大哥大嫂都有工作,一整天在外面忙,家里的事情只能靠她这个闲在家里的女儿和妹子,谁叫她没有工作呢。
其实两年前刚毕业那会儿,她找不到工作,陈母有想过自己退下来,将工作让给她,主要还是陈母身体不大好,常年工作有些吃不消。
奈何陈大嫂不乐意,倒不是别的,陈大嫂自己就有工作,只是看不得婆家的工作落到小姑子一个外人手中。
所以,她一直没有工作,当然,在家她也没闲着,几乎包揽了家中大小活计,还是不是接点火柴盒的活计,手头好容易攒了点儿钱,全买了复习资料,就这,还没陈大嫂好生一顿嘲讽。
厨房内,明明灭灭的火光照样在陈巧巧的脸上,显得过于亮堂,良久,她终于收回思绪。
是啊,她要好好复习,等考上大学,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回到祝家的阮柔尚不知陈巧巧这些盘算,因着今天是她待在祝家的最后一天,祝表姐很是客气,特意赶早买了一斤肉回来,说是吃顿好的。
难得和葛家人一起吃饭,四人围坐在桌旁,气氛很是和睦。
葛生旺能做到供销社小科长的位置,自然有几分见识,知晓高考是好事,这才没有拒绝,甚至任由妻子劳心劳力照顾,图的就是这一份人脉。
好事做了九十九步,最后一天,他更是耐心叮嘱,“回去也要好好复习,考上大学,分配个好工作,以后就不愁了。”
阮柔只管点头,对这个不怎么见面的表姐夫,感激是有,可更多也就面子情,更多还是感谢确实辛苦一个月照顾自己的祝表姐。
第182章 一顿好吃好喝,第二天一早,阮柔早早起来收拾了行李,当初带来的一点子零食早已吃光,剩下也就痢
一顿好吃好喝,第二天一早,阮柔早早起来收拾了行李,当初带来的一点子零食早已吃光,剩下也就两身衣服,外加一堆课本资料册。
天将将亮,距离上班还有段时间,阮母就带着儿子过来接人。
面对面,少不得一顿寒暄客气,阮母为表感谢,特意带上攒了一个月的鸡蛋,足足六十个。
时下农家养鸡养猪也是有数量限制的,如阮家这般一户四口人,最多养三只鸡、一头猪,故而,不拘猪肉还是鸡蛋,都金贵得很。
面对谢礼,祝表姐推辞一番也就收下,只是临走时硬塞了一盒点心,一点没让人吃亏。
等人走后,祝表姐夫送了一口气,笑道,“你这表姨家还真舍得。”
语气有些唏嘘,算下来,别看只一个月的时间,起码花掉大几十,城里工人家庭可能不太在意,但对于乡下人来说,可能就是一年乃至几年的收入,一下子全用光了。
祝表姐只笑了笑,没说话,心里还是期盼她能中的。
回去的路上,东西全都由阮大力这个大哥拿着,东西不重,他拎着跟在后面看着模样还挺高兴。
至于阮柔和阮母走在前面,聊着这一个月的精力。
阮柔的这一个月,几乎就是在不断的学习,连县城都没有逛过两圈,自然没什么好讲的,只阮母口中一个劲的心疼着,说是她学习太累,短短一个月竟然瘦了那么多。
“学习还是太累人了,动脑子可比动手还要累的多,等回家我给你好好补补。”
阮母在心中估量着,家里的三只老母鸡可以提前杀一只,至于剩下来的两只,还是要留着过年以及下蛋给一家补身子。
阮柔可不知道阮母已经盘算杀鸡了,她更感兴趣的是,这段时间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亦或者说,是看笑话。
别看平常村子里的知青都拧成一股绳,有什么事情对上村里都会抱团,但其实知青里面也有各自的小群体。
条件好的看不上条件差的,大城市里来的看不起小城市的,干活勤快能拿公分的看不上娇生惯养的,总之,也是一锅乱粥,此时遇上高考,更是分了个三六九等。
第一等自然是家里有条件支持,可以连续两个月不下地,只专心复习高考的知青们,他们四处搜寻资料,彼此捆绑在一起组成了个学习小组,连粮食都分配好单独在一起吃。
次一等的就是手头略宽裕的,一边上工一边复习,每天只勉强干点活,挣三五个公分,主力还是放在复习上。
至于家里条件着实不好的,指着下地的公分换粮食,丝毫不敢懈怠,白日里辛苦干活,晚上累得够呛,还得继续复习,几近于有心无力。
知青间的小纷争暂且不提,阮父作为村支书,最近脑门上的官司可不少,不是别的,正是先前在村里成家的几户知青。
真数起来,知青下乡建设农村的口号已经喊了十几年,而村子里最早的知青来了也有足八年。
八年的时间,孤身在异地他乡,从繁华热闹的城市,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差距不可谓不大,但再大的差距,在时间的冲刷下,在一日日的辛劳中,在回城无望的磋磨中,生出一种就在这里成家,找一个伴一个承担的想法,也实在正常。
像是他们村,就有几个知青在村子里成家了,如今过得跟普通村里人没太大区别。
阮母边说边数,“你燕子婶家的大闺女就是嫁给了知青,如今还在家里吵架呢。还有壮子家,取的小媳妇不也是知青,挺着大肚子说要去参加高考”
叽里咕噜一阵,阮母总算将这段时间积攒的八卦说了个尽兴。
天知道,因为闺女先前跟方凯那个知青处对象,尽管两人在先前已经分开,但架不住对方一次次上门啊。
也是这时,阮柔才知道,原来方凯在她离开后多次上门,至于原因,很好猜,不过是为了希望阮家能提供一些帮助。
阮父的人脉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阮柔如今背包里的基本资料,就是阮父托了先前找关系回城的知青帮忙弄来的,其实本来就是准备给方凯记个人情,结果没想到给自己闺女用上了。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预备冲刺高考的方凯,不仅白天得下地干活,手头还没多少资料能用,每每看着其他知青们奋笔疾书,他心中那股子恐慌都在蔓延,只能掉过头里再找阮家。
当然,阮柔跟他断了,阮家父母压根没搭理他。
“恬恬,我可跟你说好了,那人就是再来,你也不许搭理他。”阮母说完才觉得有点不放心,连忙警告。
“妈,我知道的。说断了就是断了,以后我跟他再没关系,见到面都不说话的那种。”阮柔保证。
“那还差不多,乖,等回家我给你熬鸡汤。”阮母心情很好,“对了,你复习得怎么样,有把握吗?”
到底花了那么多钱,多少有些挂心,又不好催得太过。
“还行,考上大学应该没问题。”阮柔对自己的复习很有信心,也不介意给阮母透露些准话。
阮母当即乐开了话,“哎呦,那我就安心准备当大学生她妈而来,看那些长舌妇还敢说你的坏话。”开心过头,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不过阮柔也没太诧异,村子里的婶子就是这样,闲下来无事就会东家长西家短,不一定有什么恶意,但确实会对当事人造成苦恼。
“嗯,等我考上了,一定把你们都接进城过好日子。”
“那不行,我跟你爸在村子里待了一辈子,可离不开。”阮母笑盈盈,接着又叮嘱,“不过你回家要是有人问起,你可不能这么说,人家不知道的,还当咱们说大话。”
“好。”阮柔点头如捣蒜,等到坐牛车的地方,有了外人,也便不再提这些话题,而是说些村子里的新鲜事儿。
牛车颠簸着往前,约莫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村里。
结果,两人还没进村呢,迎面就撞上来早已等待在村口的方凯。
“恬恬。”他状似惊喜地迎上来,“你可回来了。”
阮柔故作纳闷道,“你来做什么,咱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恬恬,那些都不过是气话,我知道的。”方凯面色不便,继续道,“你是不是也要参加高考,正好,我最近一直在复习,接下来,你不如和我一起复习吧”
没等他说完,阮母身子一扭,带着阮柔直接绕过他走了。
身后,阮大力高高壮壮的身子故意没避开,撞上他,冷哼一声,走得飞快。
很快,三人不见了人影,方凯一时愣在那儿。
第183章 阮柔三人脚下生风,不一会就不见了身影。 方凯略迟疑片刻,连忙跟上。 一直走怠
阮柔三人脚下生风,不一会就不见了身影。
方凯略迟疑片刻,连忙跟上。
一直走到阮家屋前,大门紧闭,方凯尝试推了推,愣是没推开。
不知为何,或许是累积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又或者发现未来无望,方凯缓缓在门前蹲下,倚靠在门扉上,怔怔发呆。
屋内,阮母往外瞟了一眼,瘪瘪嘴,到底没有出门赶人。
她欢快地将闺女送回屋内,“离高考只有大半个月了,家里什么都不用你操心,好好复习就行,我这就去杀鸡。”
眼见阮母风风火火地离开,阮柔失笑,却也果真不去掺和,将带回来的书本放回桌上,认真看起书来,时间紧迫,眼下还是高考更加重要。
院子内,阮母指挥儿子杀鸡,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三只母鸡中下蛋最不勤快的那只。
手起刀落,连鸡血都没有放过,烧热水,拔鸡毛,阮大力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很快,一只白花花的肥鸡出现,馋得他险些流口水。
阮母接过,预备做两道菜,半只炖汤,半只红烧,能一次吃个尽兴。
等到傍晚,阮父从田里回来,看见闺女也是高兴异常。
“恬恬回来了,复习得怎么样?”
这一回,没等阮柔回答,阮母就抢先开口,“恬恬先前学习就好,这次回来肯定能考上大学。”至于考上什么样的大学,她不大懂,也就没提。
阮父听了哈哈大笑,高兴之余,不免提起刚才在门口撞见的人,忍不住皱眉,“那个方凯又是怎么回事?”
“噢,他来找恬恬,不过我们都没搭理他,你放心。”闺女有了好前程,傻子才惦记这么个男人呢,况且,她猜测,“方凯可能知道恬恬也要参加高考,别是想着占什么便宜。”
“哼。”阮父冷哼,“看来还是太闲了。”
阮柔只默默听着,并不插嘴,省得他们以为自己还没放下。
阮父却似想起了什么,回屋捣鼓一阵,掏出来一个包裹,“对了,这是骆知青前天刚寄过来的,想着你快回来,就没给你送去,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阮柔接过翻了翻,发现是大城市的习题资料,看印刷的痕迹,应当是人私下自己印的。
哪怕在如今这个时代,大城市的教育资源也远比乡下要好得多,上面就有很多习题类型她此前没有见到过,也算是补全了部分知识。
“有用的。”她肯定道。
阮母感慨,“这骆知青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城里人还这么热心,当家的,咱也不能让人家白忙活。”
阮大力嚷嚷,“人家京市来的,能缺什么。”
阮母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就你多嘴。”转过头跟阮父商量,“京市别的东西肯定不缺,不过,我看秋天收的栗子山货还有一些,等我晒两天,再给她寄点过去。”
“再熏一只**。”阮父掂量着,补充道。
霎时,阮母感激的目光变成了心痛,倒不是舍不得,好吧,其实就是舍不得。
拢共三只鸡,今儿少了一只,再杀一只送给骆知青,过年还得杀一只,等开年可是一个鸡蛋都落不下。
但舍不得归舍不得,感谢还是要感谢的,阮母咬牙应了,想着下午就去找相熟的人家要几只小鸡回来养,可惜原本还想等开春,那时天气暖和小鸡也容易存活呢。
“行,等半个月我再杀。”到底舍不得这半个月的鸡蛋。
“嗯。”阮父不介意这半个月,正好趁着过年东西送到,也是个心意。
“爸,村里的知青们怎么样了?”虽然阮母说了些,可到底不详细。
提到知青,阮父的面色一瞬间活似老了十岁,除了嫌弃还是嫌弃,“还能怎么样,想要参加高考的,我都批了,能走的趁早走。”
“燕婶他们几家呢?”
阮父的神色更为奇怪,“你燕婶家的女婿已经搬回了知青所,看着是要散了。倒是壮子媳妇,如今瞧着还好。”
阮柔不置可否,时代的浪花面前,任何个人的选择,其实外人都很难去论对错。
“对了,先前你说结婚证的事,我跟村里人都打了声招呼,有的去补了结婚证,不过还有很多人家懒得去。”
阮母乐滋滋取来她刚补的结婚证,如今办理结婚证并不要钱,也无需照片,就是最简单的一个小册子,上面书写着XX与XX缔结婚姻。
成婚几十年,可如今看到结婚证,尤其知道这是国家认可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爸妈,你们这可是以身作则。”阮柔给他们比了个大拇指。
“唉,你说这上面人不说,我们乡下哪里知道,想都没想过。”阮母感慨,“所以,还是要多读书。”
阮父赞同,“可不是,恬恬本来就是高中毕业,如今又要高考,我是不担心的,倒是大力,从小上学就不用心,就拿了个初中毕业证。”语气中不掩嫌弃。
阮大力万没料到读书的事还能扯上自己,顿时苦巴了一张脸,“爸,我现在开拖拉机、下地不也挺好的吗?”
天可怜见,他是遇见书就要打瞌睡的体质,小学简单的四则运算和语文课文尚好,等到初中,看见公式就头痛,遇到阅读理解就头大,可谓学渣中的学渣。
就连阮父嫌弃的初中学历,也多亏了当时学校管理不严,只要读两年初中,连考试都不需要就能拿到毕业证,至于学识,他自己估摸,顶多就比小学毕业好那么一丁点。
“好什么好,”阮父瞪他一眼,“依我看,还是趁早想办法去城里找个工作。”
阮柔闻言,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说了,“爸,这世上的路也不是都要读书,哥他喜欢车子,不如找找门路,让他学学开车。”
这里说的车可不是乡下的拖拉机,而是正经的四轮车。
后世,即便达到一户一辆车的时代,也没缺了司机的饭碗,更何况,等日后汽车行业发达,不拘开4S店还是维修店,都不失为一门好营生。
偏如今四轮车极为金贵,他们乡下是一辆都没有,就连县上,也就官方有一辆小轿车,倒是货车还有可能。
阮父皱着眉,搜索自己能找的关系,最后也没能找到一家,只得暂且放下。
吃过饭,阮柔想要帮忙,再次被阮母拒绝,“就这大半个月,以后你想闲着,我都得给你派活儿。”
于是,她只得继续回房复习。
经过补习班长达一个月的课程,阮柔已经很熟悉这种整日学习的状态,并不觉得枯燥,相反,学习得兴致盎然。
第184章 时间匆匆,随着枯黄的树叶逐渐飘落,晨间枝头挂上一层白霜,冬天悄然来临。 十……
时间匆匆,随着枯黄的树叶逐渐飘落,晨间枝头挂上一层白霜,冬天悄然来临。
十二月的时节,已经是伸手出来都会被冻到的寒冷。
阮柔伸出通红的双手,再次检查了一番备考要用的东西,笔、草稿纸、橡皮、尺子等,一应准备了双份,身份证明和准考证更是被小心珍藏。
“恬恬,再看一遍,没少什么吧。”阮母紧张兮兮问道。
“都齐了。”阮柔回答,将散乱的东西收好。
“嗳,那就好,那就好。”不知为何,以前闺女考试她也没那么紧张,大概是这次高考格外重要的缘故吧。
“收拾好了就快去,你爸他们组织好了,今天带你们一起去县里。”
他们镇上甚至没有一所像样的高中,更别提用来布置高考考场,故而,最近的考点都是在县里。
知青们为了方便,提前跟村里申请,托这一天提前把他们集体送过去,他们住在县里招待所,等考完再回来。
至于阮柔,则早跟杜表姐家打过招呼,再借住几天,对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妈,我走了。”阮柔斜挎着小布包,连忙跑出去。
及至到了村口,拖拉机已经等着,原地满满当当都是知青。
她略微瞄了一眼,村里的知青基本都来了,包括那位还怀着孕的女知青。
不过,除了她之外,倒是还有两位本村人,不过都是男生,一位二十三四,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睛,衬得整个人都有股子书卷气,是村里著名的梁书呆子。
还有一位,刚巧今年高中毕业,十八九岁,看着十分跳脱,不见丁点紧张之色。
村里人来人往,都是互相熟识的,阮柔与他们打过招呼,率先上来拖拉机,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站好,坐在前面的阮大力,趁无人注意递过来一个小板凳,阮柔悄悄接过,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吵吵嚷嚷一会儿,人终于到齐,拖拉机启动发出剧烈的嗡鸣,一瞬间,阮柔只觉得震耳欲聋。
从车上往后看,是寥寥几个选择不参加高考的知青,面上露出落寞的寂寥,而更多的,则是村中的男女老少,嘀嘀咕咕瞧个热闹,她伸出手,跟远处沉默注视她离开的阮父阮母打招呼。
拖拉机的颠簸实在折磨人,刚出了村子,阮柔就觉得头晕乎乎得不成样子。
靠在角落,她闭上眼,尽力祛除震荡带来的眩晕,不知不觉,她迷迷糊糊似是睡过去,等被人摇醒,人已经到了县里、
“恬恬,醒醒。”阮大力从前面驾驶座轻巧地跳下来,担忧地看向她。
阮柔似醒非醒,怔愣了好一会,方才醒神,“哥,我没事,咱们走吧。”
这种拖拉机开不进县里细小的街道,只能暂时放在原地,好在有专门的人保管,不至于担心车子丢了。
“嗯。”阮大力提过妹妹的行李,两人向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等到杜表姐家,不过才上午十点,时间还早,不过阮柔此时已经无力去做最后的复习冲刺,勉强寒暄过一阵,就被安置到了床铺,阖眼昏睡过去。
“姐,恬恬她这几天麻烦你了。”阮大力挠着脑袋,对上这位不大熟悉的城里表姐,他显然有些拘谨。
“没事儿,恬恬是个好孩子,又是高考这么大的事,能帮上忙我很高兴。”杜表姐不是客气话,而是真心如此认为,几近没有娘家的她,很乐于维护一些良好的亲戚关系,当然,对方也没有厚脸皮让自己白白帮忙也是重要的一点。
看向对方提过来的粮食和一匹布料,她嘴角路露出善意的微笑,尽管他们不缺这一点东西。
再三表示了感谢,阮大力再是担心,依旧在对方热情留饭时坚决离开。
人总得有点脸色,如今粮食紧张,不拘城里还是乡下,口粮都得抠搜着过,送妹妹来是没有办法,他就不留在这里招人嫌了。
离开杜家,阮大力还是不大放心,他想了想,去供销社称了十颗大白兔奶糖,花了身上仅剩的钱票。
摊下来,一颗奶糖就得几分钱,可真金贵,鼻边飘荡着奶糖的浓郁奶香,阮大力吸了吸鼻子,狠狠心揣进兜里。
正是中午,肚子发出咕噜的抗议声,他取出阮母早上预备好的干粮,一张白面饼子,吭哧吃得香甜。
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餐,时间仍有点早,左右无事,他溜达着到了招待所。
此时的招待所早已人满为患,他到的时候,知青和那两个乡下人正坐在一楼的打听,面色焦躁,不甚愉悦。
“怎么了这是?”想起老爹的身份,阮大力还是主动上前询问。
“大力哥。“梁书生起身,为难道,“招待所房子不大够。”
“不大够?”阮大力纳罕,“有那么多人吗?”
“可不是,我才知道,原来整座县里有这么多的知青。”语气隐隐有埋怨,显然是觉得知青占用了他们的位置。
阮大力回想了下,一般一个村子里基本就七八个知青,最多也就十来个,平常不觉得有什么,可十几个村子凑到一起,立马看出知青的数量之多。
不过嘛,这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庆幸爸妈聪明,将妹妹送到了杜表姐家的同时,不免安慰几句,“也就这几天,挤一挤就是了。”
梁书生却很难接受这番劝慰。
的确,招待所房子不少,挤一挤总能住下,可重点也就在挤一挤。
要知道,他们可是都要参加高考的,要是晚上休息不好,影响白天的高考,那就亏大了。
“不行,我得想办法找一户人家借住。”梁书生嘀咕着,急匆匆往外走,阮大力想拦都没拦住。
正犹豫要不要追上去,身后有人说道,“大力哥,由他去吧。”
“你不担心嘛?”见是村里另一个来参加高考的钱洪宇,他奇怪问,“你不担心吗?”
“我?”钱洪宇自嘲,“我就是来凑个数,考给我家里人看看,压根没想过考上大学,就不费那个劲了。”
阮大力恍然,又去安慰了几个知青一番,得到一连串的唉声叹气,眼见就要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他连忙脚下抹油溜了。
天可怜见,他在县里可不认识什么人,去哪里给他们找人家借住。
这年头,不是真熟悉且信任的人,可不敢让人住到家里去,否则丢了少了什么都是说不清的事。
离了招待所,估摸着杜家吃过午饭,他这才再次上门。
“姐。”他不好意思笑笑,“恬恬不舒服,我不大放心,过来看看,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我今天正好轮休,一天都闲着,不碍事。”杜表姐倒了杯水问,“吃过了吗,要我说,你刚才就应该留下来,再缺也不缺你这一口。”
杜表姐见他做事如此周到,对待妹妹也诚心,不由生出几分羡慕来,只有嫁人了,才知道有个靠谱的娘家有多么重要,起码跟夫家人吵架了,还能有个地方去,如她娘家那般,真要回去了,只有往外推的,哪里还能指望给自己撑腰。
阮大力憨憨笑笑,不应话,掏出买的奶糖,“姐,我买了几颗奶糖,你给孩子分点儿。”
杜表姐见只有十颗,心下了然,又是叹息,又是赞赏,城里还好,只要有城镇户口总能领一份口粮,不算吃白饭,乡下的女孩子就可怜了,如阮家这般愿意花大钱供女儿高考的,即便县里也不多见。
“我家那个最近牙口不好,可吃不得糖,你给恬恬吃就行。”
阮大力没依,愣是分了五颗出去,将剩下的放在妹妹床头,这才真的离开。
第185章 阮柔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醒来时神清气爽,坐拖拉机带来的眩晕感一扫而空,整个人尽
阮柔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醒来时神清气爽,坐拖拉机带来的眩晕感一扫而空,整个人精神得不行,脑子也前所未有地清明。
起身下床,整理床铺时,她第一时间发现了五颗糖块。
开始还想着莫不是杜表姐给的,可随即想到没必要趁着她睡着时放床上,这才推测出大概是阮大哥给买的。
心中熨帖,心情更是好上几分,阮家人对自己的好,她都记着,日后总有机会报答。
出来房间,厨房里的炒菜声立马映入耳帘。
不得不说,杜表姐家这套房子是真不错,三室一厅,另外还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供一家三口哪怕四口住都绰绰有余。
“杜表姐。”
“哟,起来了啊,饿了吗,中午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你,等等,马上晚饭就好。”
“没事,还不饿。”阮柔感受着即将汩汩作响的肚子,不由得期待起来。
饭菜还没好,杜表姐夫和孩子先回来了。
早前在这里住过一个月,早已熟识,阮柔跟他们打过招呼,再三感谢,随后跟表姐夫聊着天。
主题还是在明天即将到来的高考,对方很是欣慰,不停叮嘱她这几天好好考试,其他什么都不用管,阮柔自然欣然应诺。
不一会,晚饭上桌,阮柔快速吃完,急急回了房间,趁最后的时间对几门科目进行最后的复习。
这一晚上,杜表姐一家没人再打扰她,几乎将所有书本都翻过了一遍,重新在脑中构架了知识体系,日上三更,实在撑不住,她才躺倒,酣睡过去。
第二天,无需人招呼,她自己就起身,洗漱穿衣。
今天是高考正式开考的日子,尽管先前期待了很久,但等这一天真的到来,阮柔莫名有种尘埃落定的使命感。
走上高考这条独木桥,对如今的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不说对于乡下的阮家,就是说面对方凯这般的高高在上者,唯有考上大学才能改变局势。
当然,这样的局势,若是再积攒两年,等日后放开走商路也是一条不错的道路。可一来,她这个世界的身份无权无势,从头开始走起,必定会艰难万分,二来,考上大学,步入特定的阶层、接触更宽广的视野无疑是一件更好的选择。
所以,还是高考更适合自己。
思绪短暂的飘散了会儿,等吃过早饭,阮柔连续检查了三次需要携带的东西,这才出门离开。
借住在别人家,考点的距离并不远,当然无人护送,她就这么安安静静,一个人径直走着,直至来到一处高中。
时间还早,学校门前早已挤满了前来参加考试的学生,但大门紧闭,不过有一只大喇叭不断播报着提示。
九点开考,学校提前半个小时开门准备,而现在才八点过十分,显然还有一段不断的时间。
有来得早的,早已寻了一个地方临时抱佛脚,阮柔见状,同样寻了个有阳光照射的角落,在不甚温暖的冬日里,最后一次默念考前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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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生们请注意,考点在八点三十分钟准时开启,请提前到场的考生们做好准备,携带准考证、文具进场。”
开门前五分钟,播报一共提醒了三遍,几乎周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集中到大门处,自发自觉排队准备入场。
不出意外,阮柔看到了方凯等一众知青团体。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有些意动,脚下已经转向,最后却终究没有转过来。
阮柔想,他大概分得清轻重吧,到了这种时候,她反而没什么用处了——因为考试近在眼前,无论结果如何,两人都不可能再有什么进展。
当然,这是阮柔的猜测,实则对于方凯来说,他的心情反而要更急迫一些。
跟很多完全放下知识,故而对自己的复习水准没什么认知的人相比,方凯难免焦躁很多。毕业多年、毫无助力,这样的他其实很难跟同批的考生们竞争,,故而,失败,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越是如此,他越如落水的蚂蚱一般,想要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而最近距离、也最容易攀爬上的,无疑就是阮柔。
偏对方前阵子突然远离,弄得他连一点接近的机会都没有,让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小心思暴露,心虚之下又不敢上前。
踌躇之下,好似忽然就拖到了这个境地。
“叮铃铃。”铃声响过三遍,校门考场。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听得众人的脚步声,寂静的氛围中,略带严肃与渴盼。
十年的缺失,等同于上升道路被砍断,如今体验,且不说其恍然隔世感,竟还有种莫名的感动。
但很快,这股子气氛被打断,扑面而来是监考老师们严格的查验。
虽不至于搜身,可身上的文具、书袋乃至衣服上的口袋,都被仔细搜查了一遍,还真查出来了不少东西,有些藏东西的刁钻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藏在口袋、脚底的就有不少,甚至还有人在手臂乃至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考点,寻常检查压根看不出来,若不是一个监考老师刚好坐在讲台前瞄到,估计还真要被他蒙混过关。
不过好在如今万事第一次,即便真检查出来什么,暂时也没有什么惩罚措施,还是能正常进入考场,不至于错过这次机会。
至于那位在身上写字的牛人,则被押送着去清洗痕迹,听闻若是考试前没能清洗干净,那人比监考老师都要急切,让一种看客忍不住又是一阵笑。
阮柔没有放太多心神在其他人身上,顺利进入考场后,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先拿出草稿纸,将自己还记得的一切重要考点简单记下。
闹哄哄的半个小时后,考场终于封闭,上位的老师们拆开密封卷子,提前五分钟发放。
九点整,考试准时开始。
霎时,所有人都埋头在手头的试卷上,再无人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唯余指尖笔画落在纸张上的声音,以及监考老师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冬天当然是很冷的,门窗虽然紧闭,可并没有对应的取暖措施。
一连两个小时的考试,所有人都被冻得够呛,阮柔的手握笔都已经有些不是很有力,但仍尽量维持笔画不至于颤抖,以免影响了卷面的整洁。
走出考场那一刻,所有人都有些庆幸,可算是结束了,可同时,又涌起一股难言的失落,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阮柔看见有人聚成堆对答案,她没有加入其中,她需要回家取暖、吃饭,再以良好的状态面对下午的考试。
一连两天,几门考试终于全部结束。
阮柔回到杜表姐家,整个人几乎都颓丧了几分,但是与面容上显露的疲惫相比,更多是精神上的亢奋。
因为,她知道自己考得很好,并非学渣的全然自恋,而是出于对自己知识的掌握。
她这人也惯常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考试既然已经结束,无法更改,那么她就会将心思放在其他更有用的地方。
眼下比较着急的,那就是改善阮家的生活条件,不论出于如今身为阮家女儿的这份责任感,还是对阮家为自己的付出提供足够的回报,总之,需要去做这么一件事情。
赚钱的门路,阮柔分分钟就能想到很多,但其中绝大部分,都不适用于眼下的经济体制,私下倒卖倒卖,那可是经济重罪,轻则罚款没收财物,重则坐牢影响终身。
暂时没想出个好主意,她只得先行放下,安心应对杜表姐一家的热情招待。
今天这一顿算是送别宴,既是庆祝她圆满完成高考,且状态不错,也是提前送她明日的离开。
“表姐,表姐夫,这几天多谢你们了。”阮柔以茶代酒,真心实意感谢道。
杜表姐倒是说得实在,“我看你是能考中的,回去好好准备,指不定明年开春就要开学,有什么缺的,来跟我打个招呼,城里买东西总比你们乡下方便。”
“都是自家亲戚,客气什么。”杜表姐夫很是和气,一个劲的劝她多吃,自己还浅酌了几杯。
对两人的热情,阮柔除了将感谢记在心中,也没别的能做了。
这一夜,阮柔睡得很是踏实,梦里既没有成堆的课本习题,更没有原身被抛弃后的点滴。
相反,她梦到了自己顺利进入大学,跟一群朝气蓬勃的同学们一起,在校园里追逐知识、学习文化,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梦醒,怅然若失不过片刻,醒来,真切的现实同样不缺乏惊喜。
原来她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连月的压力下难得睡个好觉,杜表姐家无人吵醒,这会子喊她,也是因为家里来人接她了。
回去可没有拖拉机那么好的待遇,知青们有条件不好的,负担不起招待所的费用,已经于昨天提前回去,靠的当然还是村里的老牛车。
阮父阮母都下地了,唯一有些空闲的就是阮大力,他来搬行李,顺便看看她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好在一切正常,阮大力接上妹妹,也没多留,直接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离了人,阮大力才敢问,“恬恬,你考得怎么样?”或许因为已经考完了,问话没有先前的小心翼翼,倒显得格外坦诚。
“挺好的。”阮柔回答,“比预期的还好。”
“那敢情好。”阮大力顿时心中有数,原先妹妹说的估摸能考上大学,如今大约就是能考上一所好大学。
他就要有一个大学生妹妹了,想到这里,阮大力格外欣喜,虽然他只有初中学历,可他妹大学,这一平均不也等于他的档次上来了嘛。
第186章 兄妹俩乐呵呵回了家,才听阮父提起,今天已经有知青申请回程探亲。 按知青下乡的政策,年怠
兄妹俩乐呵呵回了家,才听阮父提起,今天已经有知青申请回程探亲。
按知青下乡的政策,年底的时候知青们其实都有回去探亲的资格,但一来交通不便,二来路费不便宜,一来一回就得不少钱,很多知青都不会选择每年都回去,反正知青点人多,大家凑一起,总能过个不错的春节。
但今年情况到底不一样。
上半年就陆续有有关系的知青们找到办法回城,刚又来了一波高考,再没见识的,也能看出来,知青返乡或许也将成行,一时间,人心思动。
有想着高考考得不错,上大学就不用再回来的,也有惦记托家里找关系门路,顺势留在城里的,更有很多抱着其他小心思的。
总而言之,落在他们村,那就是,所有知青都选择了今年回城过年。
“过年,那不挺好的嘛。”寻常人多,阮父这个村支书还总要担心他们闹出点事情来,人全走了才好呢。
然而,阮父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可上面跟我说,要压着,不能让他们一股脑全回去了,容易闹出事。”
呃,阮柔咂舌,这下就难办了。
任由知青们回去吧,看似容易,可容易得罪上面领导,落一个不听使唤的坏印象。可不让人回家,如今一个个归心似箭的,没个正当理由,真拦着那就得结仇,没恩没怨的,阻人前程,也不是个事,阮父不是那等会做恶人的。
偏偏矛盾还就落在他身上,可不叫人发愁。
最后,一家子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不管。
倒是阮柔这边,阮父多叮嘱了几句,“说不得会有知青来找你,你没事可以跟他们聊聊,顺便问下大学的事情。”
对于上大学,阮家人只能说出一个好字来,具体好在哪、需要准备什么、有什么补贴,俱都不大清楚,正好可以趁着知青们还在打听打听。
阮柔听了,并不觉得诧异。作为村子里唯三参加高考的本地人,引人注目是肯定的。
“好。”她十分爽快的应下。
或许是有了生存的底气,阮柔再次回到村里,便多了几分坦然,也不似先前那般避讳着村里的乡亲们,相反遇到了还能谈笑几句,面对别人的打趣审视,也能笑着面对。
村子里的人因为要下地,早上总是起得格外早,几乎是天还没亮,阮柔就听到了厨房和鸡圈的动静,那是阮父阮母在做饭和给鸡喂食。
没有多耽搁,她见着外面天色亮起来,就起身洗漱后到厨房帮忙。
简单吃过早饭,阮柔正准备跟着阮母出去上工,前后耽误几个月,花了家里不少存款,总不能年底还得因为工分不够倒贴钱买口粮。
乡下有一点比城里好,那就是大队的地,只要没有天灾人祸,又肯下力气,种出来的粮食总够吃,即便有人家劳力不够,也能想办法花钱补,不至于真饿死人。
结果,刚出门,就迎面撞上正来寻人的知青们。
阮柔看了阮父一眼,得到对方的一句“去吧”,就率先离开。
无奈,阮柔只得到一旁,听着知青们的说话、
“阮同志,我是来请你到知青点,一起回顾一下这次高考的试卷,顺便聊聊大学的事情。”开口的是知青里的一位老大哥,姓孙,名刚,熟悉的一般喊他刚子。
“孙哥,”阮柔称呼,“麻烦你了。”
“不麻烦,相互印证,我们还得多谢你呢。”
说来说去,都是场面话,等到了知青点,阮柔才知道,村子里的另外两名高考生都已经在了,至于知青,更是全员在场,一个不落,包括跟她有点纠葛的方凯,不过两人默契地没有打招呼。
“好了,现在大家都在,我们来看一下高考的考卷,心里也有个数。”孙刚走到边上一块竖立着小木板的地方,估摸着是当做黑板来用。
不论原先对自己考试有信心还是没信心的,此时都聚精会神盯着小小的黑板。
“我们先从最直观的数学开始,第一题,我答的是”
之后是冗长的解答环节,孙刚和几个知青互相印证,偶尔还问问阮柔三人的意见。
阮柔的回答通常是最直接也最肯定的,因为她对自己的答案和答题过程有信心。次之的是梁书生,最不敢开口的则是钱洪宇。
几次没答上来,他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孙大哥,你就先别问我了,我就是瞎回答一通,跟你们的差距远着呢。”
孙刚闻言,也没勉强,只是视线往阮柔这边多看了几眼,显然是觉得她更加靠谱。
其实知青们都没想到这个结果。
他们对阮恬恬这个姑娘的认知,一开始是村支书家的小女儿,看着好像挺受宠的,人长得不错,也没怎么下过地,皮肤不像其他村里姑娘的黑,但怎么都跟城里家境优渥的姑娘们比不上。
再后来,听说她跟方凯在一起,面上不说,其实众人心底都有几分看不起。
知青们就是这样,总是自诩城里人,看不起乡下的,一旦有两方结合,总觉得乡下人占了多大的便宜,甚至阻扰了对方的前途一般,其实最先受不了乡下辛苦的也是他们。
却万万没想到,最后这姑娘在知青高考回城的诱惑下,竟然果断与方凯分手,进而选择自己参加高考,且如今看来,考得还不错,就更叫人惊讶和感慨。
这时候,免不得又生出一种,这姑娘很好,方凯跟她分了,是方凯的损失之类的想法。
但不管怎么想,都没人直接露在面上,就连方凯,也维持着一副客气的模样。
数学对完是理化,再之后是语文,至于政治,所有人都忽略了他。
如今的状况下,虽然有了一丝光亮,但到底前途未卜,过去十年带来的伤害和惊恐尚未散去,没人敢胡乱言语些什么。
如此这般,一整个上午就在对答案的过程中悄然而逝,等回过神来,众人的肚子已然饿得咕咕响。
忙活了一上午,知青点留饭阮柔便没有拒绝,索性留在这儿吃一顿。
饭桌上难免提起大学的事情,知青里有对大学情况比较了解的,此时提起来便是一脸的向往和憧憬。
“大学可是包分配的,那些中专出来的分配多是厂里工人,可大学出来,最低也是一个办公室出身,条件好的,甚至会被分配到官方部门,那才叫好呢。”
“工作都是以后的事,我觉得啊,大学最重要的还是能学到知识,你看看我们下乡几年,高中的知识早忘记了,要不然高考怎么会这么麻烦?”
“依我看啊,大学最最好的还是会发放补贴,虽然比不得人家上班拿得多,可也是白来的,说不定省一省还能寄一点回家呢。”
说这话的是一位家里条件不大好的知青,人瘦得跟竹竿一样,阮柔会认识她,还是因为先前她把自己饿晕过一次,就是因为要把粮食省着寄给家里的弟弟妹妹吃。
饭桌上,正是高兴的时候,众人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回城之后一定要让父母好好看看,当初非要让他们下乡,如今也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回去了。
还有的就担心家里没有自己的位置,城里的住房条件本就不大宽松,下乡多年,家里的兄弟姐妹各自成亲,下一代陆续出生,就连过年回去那几天都要跟侄子们挤在一起睡,更别提长久的回去居住了。
也不乏担心自己考得不好、考不上大学,届时留在乡下、还是想办法回城的人。
当然,更多的还是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想着回城之后如何风光、如何在亲友面前炫耀的人。
总之,一顿饭吃得十分尽心,宾主尽欢,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这是独属于他们短暂的欢喜。
吃过饭,阮柔与梁书生二人一起出了知青点,肉眼可见,钱洪宇的面色不大好看。
也是,一群胸有成竹的人里,混进这么一个没什么指望的,再是粗心眼,也会有点落寞,尤其他也是一个正经的高中毕业生。
“恬恬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阮柔见他这幅模样,本不欲搭理,还是免不了劝说几句,“洪宇,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钱洪宇本以为会听到几句安慰,再不济就是几句讥讽,却没想到是一句反问。
以后做什么?这个问题其实困扰了他很久,钱洪宇不是没想过。
刚毕业那会儿家里人就商量着让他进城找一份工作,可工作哪是那么好找的,城里的人尚且不够分,更何况他这个乡下的。
后来一家人商量着找关系,即使花钱买,也得弄一份工作,可惜,就连门路都不是那么好找的,钱花出去不少,也只得到几条模棱两可的消息,压根做不得数。
再后来,就是家里的大哥大嫂有了意见,觉得他净糟蹋家里的钱还没有一点成果,两个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挤兑他一个好好的大小伙子天天在家吃干饭。
实在没法,钱洪宇只得跟着父母下了地。
说实话,在真正下地之前,他其实心里是有怨的,总觉得一家子亲兄弟哥嫂兄嫂却这么容不得人,等之后他若是有出息了,在城里找到一份工作,一定不会提拔他们。
可等真正下了地,体会到以往从不曾体验过的辛苦跟劳累,那种干完活后,恨不得直接躺在地里睡到天荒地老的感受,吃饭时上手酸疼得连筷子都抬不起来,面对没有多少油水的饭菜,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一次过后,他忽然就怨恨不起来了,因为他在学校里轻松上着课的同时,他的兄嫂一直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如此,他又有什么怨恨的资格呢。
会参加高考,其实也是机缘巧合。
那天吃过饭后,一家子人在饭桌上吃饭,他嫂子忽然提到阮家姑娘也要参加高考,还忍不住嗤笑时,他忽然就起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人家行,我就不行呢。
冲动之下,他提出了自己也要参加高考,父母几乎没有考虑就同意了,就连兄嫂都只是沉默了会儿就接受,还让他好好准备。
事实上那天晚上他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决定太仓促,说不定又会给家里人带来再一次的失望,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没出息、没本事,白读了那么多年书。
所以之后在其他人都十分迫切地复习时,他依旧跟着家里人一起下地挣公分,只在偶尔的空闲时才会拿出高中课本翻一翻,假装自己并没有十分努力。
但其实,他明明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很不错,真的认真复习,未尝没有考中的希望。
就在对方沉默间,阮柔再次开口,“县里厂子这几年都不大招工,等这一届大学生毕业,高中文凭找工作只会更难,你若是这一次没考上,下一次还有机会好好复习,但可能也就这一次了。”
“恬恬姐。”钱洪宇低下头,先前一直表现得十分无所谓的人,此刻却将低落摆在了脸上。
“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阮柔也没多停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她提醒一句也是不忍心他因为一时的迷茫耽误前途。
钱洪宇迟疑着回家,而阮柔则又与梁书生同行了一段路。
“你想好上哪里的大学了吗?”梁书生问道。
“我想去京城。”她也没遮掩,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毫无疑问,这年头京城与海市是几乎所有人心目中的繁华都市。
“京城啊,挺好的,不过我想去海市。”梁书生道。
两人家在知青点的不同方向,只并行了几步距离,很快分开,并没多说什么。
可走着走着,阮柔发现了不对劲。
从原主的记忆中,她记得跟这人的接触并不多,就是普通村里人的关系,见了面会打一声招呼,顶多因为对方年纪大,态度上要更为和善。
方才,对方的态度明明有些不对劲,嘴上说着挺好的,可听上去的语气却像极了“可惜了”,可惜什么呢,她猜是两人对大学的期望也不在一个地方。
或许,他曾经喜欢过阮恬恬这个姑娘。但时过境迁,那点子情愫既然在上一世没能碰出什么火花,这一世自然也不该再有什么。
很快将这些念头抛下,阮柔回到家,跟阮父阮母说了些打听到的消息,第二天,便如常跟着一起下地挣公分。
如今天寒地冻,地里的活计并不多,但总归不至于叫人闲着。
忙碌中却始终没有再接收到任何关于高考的消息,从一开始的期盼、到后来将事情遗忘在脑后,前后也就半个月的功夫。
村子里的知青已经陆续回城,只剩下一两个实在不甚宽裕的留在村里过年,勉强让阮父对上面领导有了个交代。
早前地里的粮食交过公粮后,已经按照大家全年的工分分了下去,今年风调雨顺的,粮食产量不做,众人心中更添上了几分欢喜。
随着腊月的临近,村子里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如今大家最渴盼的事情就是杀年猪。
在乡下人眼里,杀年猪就是一项不亚于过年的大喜事。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猪,好不容易膘肥体壮,就等着过年杀了好吃肉,可不得期盼。
村子里杀年猪的日子早已定好,就在腊月二十五,请了隔壁村有名的杀猪匠,那一天就专门为他们村杀猪。
猪也不是杀了就完全归自家,很简单,就跟种地交公粮一样,养猪也是要交公的。
像是阮家,养了一头猪,就得交半头上去,这年头,人都吃不好,猪更是吃不肥,饶是再用心喂养,一年下来也不过长了小两百斤,去掉猪头内脏这些,余下的肉可能也就一百五十斤,留在家里的撑死了八十斤。
乍一看,八十斤肉很多,可这是一家子一年到头的肉,阮家人少还好,人多的七八口人也就这点肉,有的半年都撑不到就吃完了。
这会子也没有什么杀猪饭,给了两个大猪头、两条肉,杀猪匠就很高兴了。
阮家的肉,称着勉强也就八十五斤,这肉还不是全能留下,几家亲戚,各家都得送一些,过年走年礼,一部分,等年过完,肉估计就耗得差不多了。
但不管怎么说,吃肉总归是叫人开心的。
腊月二十过后,一般村里就不会安排所有人都下地,只有几个全年拿满公分的汉子才有资格。而其余人,尤其是各家各户的妇人,拆洗床单被套,打扫家里卫生,前头刚忙完,后脚就得收拾家里的猪肉,该熏的熏、该腌的腌,一时间,整个村子里都飘散着肉香味,为此,村里还特意组织了一支巡逻队,就怕有人来偷肉。
就在即将过年的喜庆氛围里,腊月二十八,镇上邮局的人冒着寒冷过来,一连送过来五封高考录取通知书。
村子里的人再次被这个消息震惊。
阮父身为村里的村支书,作为代表收下了这几份录取通知书,不用打开看,光从信封上的页面就可以知道这几份通知书分别是寄给谁的。
顾不得旁人怎么想,阮父心急得一张张看过去,直到看到第四张,上面印有闺女阮恬恬的名字,那股子急切才终于落到了实处,他抑制不住欣喜,对着旁边看热闹的村民说,“恬恬考上了,恬恬考上了。”
一连重复了两边,他方才掀开第五张,见是梁书生的名字,欣喜道,“嚯,书生这名字没白喊,瞧,也考上了。”
村民们有关系好的,已经飞奔跑去通知梁家人,还剩下不少凑热闹的,就好奇问,“还有三个莫不都是知青。”
“都是知青,这三个都回城去了,我先保管着,等明天去城里给他们打一封电报,看是他们回来拿,还是我给寄过去。”
屋里,听到消息的阮母和阮柔、阮大哥,循着声儿来到院子里,就见众人俱都喜气洋洋。
“恬恬的通知书,你看看。”阮父见状递过来。
阮母瞧瞧自己湿漉漉的手,到底没敢接,阮大哥更是眼巴巴看着,阮父索性直接递给了女儿,“好好收着。”
“嗳。”阮柔应着,一字一句读给阮母听。
“兹阮恬恬同志,高考成绩优异,现被我校录取,请于二月三日前来我校报到。”
二月三号,一下子,阮母惊讶了,“这不就剩半个月了嘛。”
众人一算日子,还真是,他们自己过日子是用的农历,腊月二十八,阳历已经是一月中旬,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时间。
有人便道,“路上还有好几天,初几就得出发了吧,火者票买了吗、粮食关系还得转过去吧?”
本来正高兴着,这一催,立马就慌张起来。
阮母问,“当家的,要不下午就去县里问问火车票。”
阮父也是会决断的人,当即拍板,“下午就去,梁家人到了吗,要不要一起过去,我顺带把给知青们的电报发了。”
阮父有得忙,阮母也不闲着,这么大的喜事,不得请亲戚们过来吃顿饭,刚好杀了猪,猪肉还没送出去,也不用送了,干脆全部请来吃一顿。
“对了,你去县里别忘了通知她表姐,这段日子多亏了他们一家的照顾。”
“我知道了。”阮父应着,只觉头都大了,一眨眼全是事。
正巧,梁家父母也来了,便商量着一起进城,因着事情赶得急,破例用一次拖拉机,村里人也没什么意见。
本来阮父还问阮柔,要不要一起去县里,听说是拖拉机,阮柔顿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了不了,我还是留在家里帮忙吧。”
请那么多亲戚来吃饭可也不是轻省活,阮父听后没勉强,将梁家的通知书给了本人,剩下三封小心装好,放在了家中最深的大柜子里保存,随即脚步匆匆往县里去。
一路上,几人先是去了邮局,分别给三位被录取的知青们发了电报,让他们速回,紧接着脚步没听,又跑去火车站问买票的事情,好在有录取通知书和介绍信,顺利买到了一月二十七的票,路上五天时间怎么都够用了。
紧接着,阮父就与梁家人分开,他先是去杜表姐家,告知了这个好消息,得到一连串的恭喜后,就是邀请他们明天上门来吃饭。然后又跑了县里的其他两户亲戚,关系都不是太近,但大喜事总得上门请一句。
两家人听闻,也都应了,再之后,阮父按照阮母的安排,去供销社买东西。
明天家里请吃饭,糖、瓜子、花生这些都不能少,还得买两包烟、两瓶酒,好在刚杀的年猪,不然阮父都得发愁去哪里能搞到猪肉。
买好东西依旧没完,他还得去跟领导汇报这次高考的情况,当然,这一项被阮父排在了最后面,要是实在来不及,明天抽空来也是一样的。
从县里回到公社,阮父就没让拖拉机再等着,而是先让儿子带着东西打发回家,他则自己来到公社的办事处,面见上级的廖科长。
共事多年,阮父最是了解廖科长的性子,做事一板一眼,不懂得变动,很多时候为了方便都是一道切,就像知青回城的事,上面宣导的意见明明是管理好知青,不要出乱子,到他那就变成了不许知青回家过年,不知是怎么想的。
但总的说,廖科长并不是个坏人。
来的路上,阮父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措辞,来了之后,面上喜气洋洋,第一句话就是开口恭喜。
恭喜什么?当然是恭喜廖科长管理有方,才让旗下出了这么多的大学生。
从先前上面的政策解读到后来廖科长及其他干事们的反复宣读,阮父早就知道这次高考是重中之重,如此,考上了大学生,当然也是他们的业绩,人数越多,说明做得越好。
廖科长显然早已得知消息,笑着寒暄,“你倒来恭喜我了,我可是听说你闺女也考上了,还是我恭喜你吧。”
“同喜同喜。”阮父也没特意遮掩自己的兴奋,毕竟是件大喜事。
说完闲话,廖科长便说起了正事,“考上的这批知青肯定是留不住了,咱们也不敢留,但剩下的知青工作要做好,不能让他们闹事、逃避劳动。”
“是,只是若是他们寻到回城的门路,又该怎么办?”
“就让他们回吧,留是留不住的。”廖科长到底不傻,看得清当前局势,知青返城势在必行,“只是,还是那句话,不能出乱子。”
阮父应了“是”,又邀请他明天来家里吃饭,被婉拒了。
意料之中,阮父没强求,从预留的糖粒分出一部分,“喜糖,也沾沾喜气,可不能推辞了。”
廖科长见是一袋子糖块,并不贵重,方才收下了。
从公社出来,一车轱辘子事终于解决完,阮父松了一口气,想想自家闺女,只觉得没有更高兴的事情,就连没考上的知青都不觉得是麻烦。
然而,刚回来,就发现有人在找麻烦。
是留在村里过年的三个知青,好说歹说不相信他们自己没考上,死活闹着高考有问题,要求一个公道。
阮父冷哼一声,这哪里是求公道、分明是胡搅蛮缠。
但面上他还不能明说自己的不满,被闹着将五份录取通知书给他们一一看过,确定真的没有他们的名字,兼之邮差来送件时大家都看见只有五份,几人这才消停下来。
连哄带吓将人赶了回去,没了外人,阮父方才先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对着阮母几人气哼哼地说:“考试的时候不知道好好学习,没考上知道来闹了。我又不是校长说能让他们考上就能考上。”
阮母劝慰,“行了,跟一群小年青生什么气,他们也是太急了。”
“我知道,但还是生气。”几口菜下肚,阮父的脾气也下来了,看看闺女,喜滋滋道,“还是闺女争气。”说着,又瞪了眼便宜儿子。
无辜受牵连,阮大力表示很委屈,但吃肉也吃得格外香甜。
阮柔却觉得有点不大对劲,“爸,其他人我不大清楚,但那个秋雯,先前对答案的时候她的正确率很高,按理不应该没考上。”
“说不得就是当时考的不好,后来想明白了呢。”阮母随意回答道。
但阮柔总觉得不是这样,且她内心隐隐有股子不安,犹豫再三,她还是委婉对阮父道,“爸,真的不大对劲,这个分数又没有公示,我觉得,还是要想办法查一查。”
见她认真的模样,其他人倒还未如何,阮父先严肃了起来,板着脸问,“你真觉得这个结果有问题?好好想想再回答,这可不是小事。”
阮柔没有再贸然回答,而是道,“明天我找她再问一些知识点,若她都能回答上,那十有八九没跑了。”
本来全然的喜悦,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莫名多了几分沉重。
阮父活了几十年,见识的事情更多,几乎在女儿说出来的一时间,就猜到了可能会有的黑幕。
该考上的人没考上,那没考上的人呢?无非李代桃僵二字,利益面前,总有人能做的出来,这一点阮父并不意外。
他纠结的点在于,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由他捅出去。
替换高考的身份,无疑是一件大丑闻,而背后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最起码也得在教育局有关系,说白了,就是官家人,就怕到时候闹出来,不仅没讨着公道,反而惹一身腥。
“秋雯家世怎么样?”他问。
“一般。”
“唉。”阮父边跟着叹气,怎么那么多幺蛾子。
“我知道,这事别再管了。”阮父深呼吸几口气,咬牙道,将背后做这缺德事的人骂了不下百遍。
阮柔听话音,就知背后再和阮父商量怎么处理,并不在人前显露。
第二天,是阮家请客的大好日子,一家子从早上开始忙活,等到中午人陆陆续续来,饭菜准时上桌。
席间,阮柔无疑是众人视线的焦点,作为金贵的准大学生,她仿佛成了香饽饽,你一句夸、他一句赞,弄得阮柔都不好意思,只得连声给几个长辈敬酒。
一时间,阮家只如高朋满座、欢喜无限,反之衬得知青点更加落寞。
唯三留下的知青凑在一起,面面相觑,尤其秋雯,本来自信满满,以为稳中,结果名落孙山,那股子失落感难以言述。
实在难受,她寻了个上厕所的借口,准备出来透透气,结果,意料之外见到了本来正该在家好吃好喝的阮柔。
“你这是?”
“嘘,”阮柔示意她安静,“我是偷溜出来的。”
秋雯不解,却还是没再开口。
“昨天人多,我没好说,其实我觉得,上次对答案的结果,你应该能考上才对。”阮柔说着,眼睛直直盯着她,“你能告诉我,上次你说的,跟你在答题卷上写的完全一致吗?”
人品遭受怀疑,秋雯再好的性子也架不住,当即反驳,“当然,我那时撒谎有什么好处吗?”
“好,”没看出她有撒谎的痕迹,阮柔刷刷掏出两张卷子,“喏,好好写,我等会来检查,你要跟对待高考一样,不准翻书问别人,自己一个人写,能做到吗?”
“能。”感觉出了异常,秋雯沉沉回答。
“很好,那我先走了。”阮柔说着,几句话功夫溜之大吉,瞧得身后的秋雯颇为惊奇。
但她回去后,还是悄悄回房,自己一个人偷偷把试卷做完。
等到晚上,那人又来,看过试卷,本就沉重的脸色显得更为阴沉。
“秋雯,我觉得你的成绩恐怕出了问题。”
“什么意思?”一瞬间,秋雯的瞳孔猛地放大,似惊诧、似不解。
“我的意思是,你得去查一查你的成绩,才好说别的。”
到底不笨,秋雯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我的成绩不是我的。”
“说不好,还是先去查查吧,但这事不好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好查也得查,我辛辛苦苦考的分,凭什么便宜了别人。”秋雯咬牙切实,阮柔毫不怀疑,若是偷她分数的人就在面前,她说不得会狠狠扑上去咬一口。
“我能做的就是提醒你到这,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了。”阮柔扔下话,带走了写满的试卷,转身离开。
她没有那么强的正义心,将可能的真相告诉秋雯,本就已经冒了风险,她的家人们还在这,比不得知青毫无后顾之忧,替人出头的事绝对不能做。
回到家,阮柔也没有多说,将做好的试卷烧掉,跟阮父打过招呼,就当没这回事般,安然睡去。
第二天一早,几个知青再次闹上门来,尤以秋雯闹得最凶。
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板着一张脸,瞧着还颇吓人。
阮父颇为无奈,“事情都已经跟你们解释过了,我这真没有多的录取通知书,也说不定在路上还没到呢。”
这话就纯粹是安慰人的,几个知青压根没搭理,腊月三十邮局都停工了,怎么可能还在路上。
“阮大伯,给我们开介绍信,我们要去县里问问。”不知是哪个知青先喊了一句,随即三个知青咬死这个要求。
阮父无奈,“大过年的,何必呢,我给你们开,但说好了,去县里不许闹事。”
三个知青哪里管他说什么,接了介绍信,只管点头,随即一刻等不得,直奔县里。
有村里人看见了,只当瞧个稀奇,“明明没考中,还非要说自己考中了,这不没事找事嘛,也就老阮你脾气好。”
“有什么办法呢。”阮父苦笑,“等他们碰了壁,认清现实就老实了。”
“也是。”村人本就随口说一句,压根没放心上,转身走了,所以也没看见身后,阮父沉甸甸的神色。
第187章 闹哄哄一阵,后来不知怎么说的,阮父被磨得给开了介绍信,三个知青这才满意离去。 ……
闹哄哄一阵,后来不知怎么说的,阮父被磨得给开了介绍信,三个知青这才满意离去。
等人走后,面对阮父的苦笑,旁边看完全程的村人忍不住劝慰,“老阮,算了,让他们去看看就认命了。”
“唉。”阮父没有多说,留给村人几声叹息,随后远去。
等回了家,阮父与女儿对视一眼,心知事情只能做到这样,不管后面再有什么,也不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且说三位知青本就是孤零零在村里过年,如今高考成绩吊在眼前,压根顾不得过什么春节,直接找村里借了牛车就走。
一直到下午,三人终于来到县城,却直接傻眼了,他们要找教育局,那教育局在哪呢?
七问八问,终于问到路,三人又急匆匆赶去,最终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教育局的小小标牌。
“就是着了吧?”秋雯有些迟疑,实在与他们想象中的有些差距。
“先进去看看啊。”另一位知青道。
遂三人大踏步进去,也不知是不是过年的缘故,门口并无守卫,几人长驱直入,一直到了内里的办公楼。
“来干嘛的?”有位大姐见今儿还有人上门,殊为不解,厉声问道。
“大姐,我们是来看看高考成绩的。”
“看什么看,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没有。”几人的声音都低了些许。
“没有录取通知书就是没考上,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这里也没查成绩的说法。”大姐态度十分不客气,只觉得这群人大过年的上门找事。
“大姐,话不是这么说的,考没考上是一回事,我们想要知道自己考了多少,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看。”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老大姐也不是个容易说服的,见道理讲不通,立马态度横了起来,说完就一眼不看他们,“我们马上就要下班了,没事趁早走。”
几个知青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闹还是不闹是个问题。
还是秋雯咬咬牙,豁出去了,“来人啊,有能做主的领导吗?”
“嘿,小姑娘,你干嘛呢,吵吵嚷嚷,小心我让保安来赶你走。”老大姐一听气愤非常,顿时忍不了了。
其他两位男知青见状,也跟着大声喊叫起来,一时间,不大的教育局上下皆听到了这股声音。
教育局长办公室,正与主任聊公事的局长眉头皱了皱,“这是怎么了,老李,你下去看看。”
“是。”李主任默默起身,走下三层小楼,一眼看见大厅的闹剧。
今天是年三十,保安只留下了两个,其他人都提前放假了,故而,即使有人大吵大闹,也没人出头,只有两个年轻的干事试图上前阻止。
“怎么了这是?”
老大姐见领导来了,顿时委屈,“主任,他们不知哪里来的知青,非说要来这里看成绩,你说我们哪有这样的先例,给他们看了,要是人人都来,我们工作也没法做了。”
李主任能当上主任,自然不像普通员工一般简单粗暴,而是好声好气地向着几个知青问,“三位同志,高考全程都是绝对公正的,你们想要看成绩,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要说一说是为什么吧。”
有了做主的领导,秋雯三人顿觉有了主心骨,你一言我一语诉起苦来,总结下来就一个意思,那就是他们考得不错,不应该没考上,所以才要来查成绩,要是不给查,那就肯定有问题,他们还得往上闹。
李主任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心里却在想,这都什么破事啊,自己没考好还闹到他们这来了。
奈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真叫人闹到省里乃至更上面,别说他,就连局长都讨不了好。
想到这里,他又挤出一个更大的笑容,“唉,小张,泡几杯茶来,我跟几位小同志好好聊一聊。”
说着,他将人往隔壁办公室带,避免被更多人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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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里教育局发生的一切,阮家人不知情也没怎么挂心。
大年三十年夜饭,今年阮母格外地大方,收到闺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心情格外美好,就连炸圆子都忍不住哼着歌。
阮柔在下方添火,看着她这模样,浅笑一声,心知是为何。
原本她去县里上补习班,村里人并不知情,可一走那么长时间,后来又去参加高考,村里的人多少猜到,嘴上说的话就不大好听。
诸如什么一个丫头片子还供着参加高考、什么乡下丫头一点没有自知之明的话,络绎不绝,生生往阮家人身上扎。
可旁人越是如此说,阮母越是想要争口气,在闺女面前一句闲话不讲,生怕给她压力,可实则心里也是吊着一口气,如今可不是全发不出去了。
想到这一天来村人各种讨好、吹捧、夸赞的言语,阮母只觉得缓和舒畅,看下面的闺女怎么看怎么顺眼。
“哎呀,恬恬,你马上可就是大学生了,将来是要当干部的,怎么还在这烧火,把你哥喊来。”
阮柔无奈,“妈,八字才有一撇,就是真当干部了,难道我还不吃饭了。”
“那怎么一样,”阮母摇头,“城里做饭听说都是用的煤气、蜂窝煤,哪像咱们还烧柴火,烟灰多。”
说着不等她反驳,大声把外面正在劈柴的阮大力喊了进来。
阮大力颠颠进来,听闻是要自己烧火,也没意见,反而附和着道,“妈说得对,你以后就是握笔杆子的手了,家里的事有我呢。”
阮柔哭笑不得,正要帮忙摘菜,外面的阮父又开始喊人,“恬恬,出来,有人上门了。”
顿时,阮柔的面上露出丝丝为难,天知道,不到两天的功夫,她已经见过多少客人了。
就连见人的流程她都十分熟悉,装乖给人上茶水,然后听着对方夸赞自己,阮父再客气几句,最后客人更加热情夸赞自己,顺带夸阮父阮母有眼光,以后跟着她有好日子过,等等流程。
但再为难,该上还得上,她不能为家里做什么,也就面子上让家里人攒得满满的,出门与有荣焉了。
果不其然,又是一套重复的流程,阮柔脸都快笑僵,才将上门来拜年兼道喜的客人们送走。
冬日天短,日光西斜,很快天就黯淡下来。
阮母烧了一锅浆糊,催着他们去贴春联。
往年阮家的春联都是去集市上买的,不过今年不一样,鉴于有人称她这个准大学生为状元,阮父就起了让她写春联的心思。
阮柔毛笔字写得还不错,故而也没推辞,一连写了四幅,足够家中大小四扇门用了,至于其他村里人来请她写春联,则被她拒绝了,来那么多人给谁写不给谁写都是个问题,要是都写,可不是个轻松活,没道理累到自己,倒不如都不写,别人也挑不出刺。
浆糊是用糯米熬煮而成,乡下大多东西都得靠自己,但粮**贵,故而只小小一坛,等冷却后就可以用了。
阮大力个字高,负责张贴春联,阮父给他扶着梯子,阮柔则负责贴小小的福字。
在其他村人家中响起爆竹声时,阮家的饭菜终于全部出锅。
“大力,恬恬,饭好了,可以烧纸了。”
时下乡下的习俗,三十这一天不仅要放爆竹,更要给祖先烧纸,饶是前几天再怎么破除封建迷信,这一项习俗也始终保留,不为别的,谁家没有父母先祖呢。
“嗳,来了来了。”
将场地打扫干净,阮柔从堂屋柜子里取出早就买好的黄纸和爆竹,兄妹俩一个烧纸,一个放爆竹,配合地无比默契,显见得是做了多年的,并未因为阮柔考中大学才临时让她烧纸。
要知道,在乡下,烧纸给祖宗这项逢年过节极其重要的大事,一般都得有男丁来做,乡下传说,女孩子烧的纸祖先是收不到的,但阮父阮母都不信那些,自家孙女后辈烧的纸,怎么就不能收到了。
故而,阮家一向都是兄妹俩分工合作,为此还引来过不少村人的非议。
但现在,阮柔再烧纸,即便村里人看见也不会说什么,任何时候,人自己有了本事,总会叫人高看几分,说起来就会夸赞,阮家闺女出息,给祖宗烧纸,祖宗收到都得格外有面子。
饭菜全部上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爆竹已经噼里啪啦炸完,倒是黄纸还在幽幽地散着火光。
阮父和阮母都过来磕了头,免不了求祖宗保佑,不过这回,又多了几分报喜的喜悦。
“祖宗们保佑,我们阮家也有闺女考上大学,搁古代那就是中状元,还请祖宗保佑恬恬在外一切顺利,平平安安。”
阮柔不由为她的慈母心肠感动,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去遥远的京城,是光宗耀祖,可也是牵挂。
“好了,吃饭吧。”结束后,看着火光渐渐熄灭,阮母连忙招呼众人吃饭。
饭桌上,阮母难得给四人都倒了点酒,“今儿过年,恬恬又考上了大学,以后家里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来,咱们都高兴高兴。”
阮柔第一时间给爸妈敬酒,“爸妈,谢谢你们一直支持我,还有大哥,没有你们,我考不上大学。过完年我就要去京城,你们在家好好照顾好自己,尤其妈你腰不要,不要干下水的活,爸你也是,少操点心,还有大哥,开拖拉机的时候小心点。”
“嗯嗯呢。”阮父阮母连带阮大力连连应了,随即叮嘱她在外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操心家里。
一顿饭,一家四口吃得满足无比,微微的酒意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就连窗外寂静的月光,都多了几分皎洁的光辉。
饭毕,收拾好,阮父坐在堂屋,却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问女儿,“你说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阮柔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去县里的三个知青,猜测道,“应当是出问题了。”若毫无问题,怕是人早就回来了。
“唉。”阮父叹气,就是这样,他才担心啊,且由小见大,还不知道多少高考生的成绩被换了,“你说他们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呢,自己好好考不好吗?”
阮柔不置可否,视线转向窗外,不知是不是在期待三人的身影。
而县里,半下午,软磨硬泡,终于求得李主任开口,三人隔着玻璃,开始查看自己的高考试卷。
秋雯个子小,被挤在了最后面,待看见前面两位同伴灰败下来的脸色,心忍不住砰砰直跳。
第188章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九点。 按照老人的旧俗,跨年夜应当全家祭祖、守夜,但到底恰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九点。
按照老人的旧俗,跨年夜应当全家祭祖、守夜,但到底前几年的宣传还是起了点作用,随着夜渐渐深了,阮母便招呼众人休息。
“不早了,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大年初一可不兴熬夜。”
“爸妈,我先睡了。”阮柔早就已经打起了小瞌睡,乡下人作息良好,晚上九点睡,五六点醒,既没有失眠的烦恼,也没有早起赖床的磨蹭。
“嗯。”阮父说着,也跟着起身。
大年三十不熄灯,堂屋的煤油灯依旧放出暖黄的光晕。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众人,赶跑了瞌睡。
“谁啊。”阮母大声喊道。
“村支书,是我们。”门外的声音很是熟悉,阮父一眼认了出来,“是几个知青。”
开门一看,果真是风尘仆仆的三人,阮父惊诧,“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呼呼呼。”几人气喘吁吁,晚上没有牛车,他们又心急如焚,是靠着双脚走回来的,路途遥远、天色又黑,饥肠辘辘的几人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回来。
秋雯作为当事人,最为紧张和迫切,“村支书,麻烦您给我再开个介绍信,还有户籍证明,我的成绩被人掉包了。”
“掉包?”阮母瞪大了眼睛,“这是咋弄的。”
“说来话长,”秋雯喘着粗气,“总之,我们趁着教育局的人下班,好说歹说,终于给我们看了成绩,我那分数明明是考上了。”她语气愤懑,显然对此耿耿于怀。
“是你一个,还是你们仨。”另外两个男知青闻言低下头,讷讷道。“只有秋雯,我们的成绩没问题,是答题的时候没答好。”
“秋雯,恬恬,你们俩跟我来。”阮父裹上厚棉衣,“咱们现在就去村委会办公室。”
阮柔立即应了,她知道,这么晚,阮父喊上她是为了避嫌。
几人正要出门,此时阮母端来三杯热水,“哎,老阮,这么冷的天,你让几个孩子先喝口热水。”
秋雯本就心急,见状将水一饮而尽,等喝完才发觉口中甜滋滋的,竟然是糖水,忍不住心中微微一暖,“谢谢伯母。”
“谢什么。”阮母嗔怪,“快去吧,早去早完事。”
“嗯。”
浓重的夜色中,望着几人离开的身影,阮母叹气,认命先去灌几个热水瓶暖床。
另一边,行色匆匆离开的阮柔终于听到了秋雯几人去教育局的经过。
随着讲述,秋雯仍旧记得自己当时的紧张,心脏剧烈跳动,仿佛随时都能从心口蹦出来。
“好了,秋雯,找到了。”查阅过前面两人的试卷,此刻李主任已经坚定认为几人就是在胡闹,正打算事情结束后,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此刻他们正在保存高考试卷的档案室内,李主任在内,三名知青以及两名干事在外,隔着一层玻璃墙,李主任举着卷子,让他们查看。
秋雯将几门分数一加,喜悦与惊诧同时迸发,“李主任,我这么高的分数,怎么会没能考上呢?”
一句质疑出来,李主任连带两个干事都呆愣当场。
李主任将几份卷子翻来覆去,加了又加,自己也纳闷了,是啊,怎么会没考上呢。
“小章,你去找局长要一份今年的录取名单过来。”此时的李主任也发出不对劲来。
就在此时,教育局的另一位主任匆匆赶来,“老李,这是怎么了?”
“嗐,有一个学生的分数不对,别是我们搞错了。”李主任语气已经弱了下去。
“怎么可能出错,成绩都是层层核对过的,老李,平日里咱们是有些不对付,可这时候你不能拆我台啊。”来人说话阴阳怪气,显然是在暗讽李主任多事。
“可这人成绩就是不对劲啊。”李主任还没反应过来,只当自己插手了人家的分内事,惹得人家生气了。
他不好意思笑笑,“老林,你不在,局长听到声音喊我来看看,既然你回来了,那还是你来处理。”
李主任一向是个好性子,过去十年的经历将他打磨得格外平顺,犹如溪流中岁月冲刷下的鹅暖石,温润平和,面对老林的夹枪带棒并不生气。
“行,那老李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说着,林主任撸起袖子,一副打算跟人促膝长谈的架势。
老李看看手表,耽误这么长时间,早已过了下班的点,只他是个负责任的性子,既然局长喊他处理,他就想着在一旁看完,后面跟局长也有个交代,至于老林,他不插手不就行了。
谁知老林就跟吃了炮仗一样,一个劲地赶人。
跟一把子干劲的老林不一样,对方殷勤几个月才讨来高考负责人的位子,而自己凡事不愿意出头,领导吩咐了工作就干,不吩咐也懒得自己争取,
算了,与吵架斗心眼的劲儿,还不如好好做着休息会,多看几页书,老李安慰着自己,也不好惹他,郁闷地走远,去大厅等事情结束。
而这位林主任,将李主任和两个干事都撵走,脸上霎时阴沉起来。
秋雯看得有些害怕,却仍是壮着胆子争取,“林,林主任,刚才李主任已经给我查过一遍了,分数没有问题,具体什么情况劳烦您查一下,别是弄错了。”这时候,她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有什么好查的,你成绩再好,没有学校愿意录取都白瞎,”,林主任老奸巨猾,当即先下手为强,“对了,你是不是家庭背景有什么问题?”
秋雯一窒,顿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她家庭条件确实有点问题,她妈娘家那边被打成了黑五类,连带着她家都跟着受了不少牵连,下乡后都夹着尾巴做人,此刻难免气虚。
还是边上的男知青觉得不大对劲,问道,“不是说这次高考只看成绩,不论成分吗?”
“对啊。”秋雯缓过神,怀疑的眼神看向林主任。
“你们知道什么,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哪里有你们置喙的余地。”林主任试图以上级领导的威风威吓住他们。
奈何在回城与上大学的刺激面前,秋雯胆子格外壮实,当即反驳道,“刚才那位林主任可也没说这些,你别是糊弄我们呢吧。”
秋雯此时都怀疑这位林主任知道工作出错,不愿意承认,才这般胡搅蛮缠的了。
“你们,你们,真是胡搅蛮缠,快点给我走,不然我报警了,要知道,扰乱秩序,可是能把你们抓走的。”含糊不过去,林主任开始威胁。
秋雯还欲要跟他讲道理,却被两个男知青使眼色,一瞬间,她心领神会。
随即,三人装作被训斥过后蔫蔫的模样,就要离开。
见此,林主任面上露出一丝得逞的奸笑,同时在心内庆幸,赚点外快可真不容易,若真被揭穿,钱得退回去不说,说不得工作都不保。
这可不行,眼看着教育越来越受重视,他这个教学主任眼看着大有可为,要是倒在黎明前夕,他得呕死。
如此想着,他暗暗揣度收钱的那几户,决定开学前的这段时间可要盯好了,不能出任何意外。
熟料,外面忽然传来了惊叫声,他心里一颤,慌忙赶出去,却见是方才的女知青飞快奔向楼上的身影,至于两个男知青,则手牵着手,将楼梯堵了个严实。
唰的一下热汗从额头淌落,他往常肥胖笨拙的身影在此刻竟然显出了巨大的潜力,一个猛扑竟然硬生生撞开拦截,死命追了上去。
然而,已经迟了,面对局长严肃的面容,他心内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随着秋雯绘声绘色的讲述,阮柔几个听众跟着提心吊胆,连带夜晚的寒冷都去了几分。
来到村委会办公室,阮父取出介绍信,认真填好外出理由,紧接着,又开了一份户籍证明,盖上村委会的公章,转而交给秋雯。
“多谢村支书。”秋雯喜极而泣,有了这些,明天就能按照教育局长所说的,拿回自己的成绩和大学录取通知书。
“好了,东西收好,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有人主持公道就好。”阮父免不得安慰几句。
“嗯。”秋雯重重点头,将两张轻飘飘的纸小心护在怀中,感谢连连。
趁着人离开,阮柔悄悄赶上前,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对方诧异一会,只犹豫着点点头。
等人离开,阮柔跟着阮父往回走,阮父忍不住感慨,“唉,也是可怜,也亏了你运气好,不然咱们还不知道。”
“爸,恐怕不是运气,”阮柔看得很现实,“那些调换录取通知书的人肯定调查过他们的身份,知道他们无依无靠才敢如此。”
像是她,本地人、又在县城补习过,亲爸更是村支书,虽然没什么权利,可打听些消息总比一般人方便。
又如其他两个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知青,考上的大学不算好,且到底是城里人,有些根基,也不敢动手脚。
唯独在面对秋雯这样,成分上有些欠缺,家庭条件不怎么好的,才敢下狠手,俗称欺软怕硬。
“唉,不管那些,能追回成绩就不错了。”阮父倒是知道更多,世间不平事太多,他们可管不了许多。
“对了,你刚才跟秋知青说什么了?”
“没什么。”阮柔遮掩,没敢说真话,其实她刚才是劝秋雯去报警,将这事真正地暴露出来,否则,教育局内部将事情暗地里处理了,秋雯是得到了迟来的正义,可其他如秋雯这般被偷走成绩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被偷走了什么。
第189章 面对女儿躲闪的小眼神,阮父没有揭穿,猜也能猜到她可能说了什么,小年轻嘛,一腔正义是好事。……
面对女儿躲闪的小眼神,阮父没有揭穿,猜也能猜到她可能说了什么,小年轻嘛,一腔正义是好事。
两人前后脚回了家,冷得直哆嗦,没有多说什么就回去睡觉了。
热水瓶捂着,被窝里暖融融的,阮柔很快睡去,而阮父,则将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勾得阮母揪心不已,“这些挨千刀的,有这功夫自己不好好学,就知道抢人家的。”
“不过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不要主动往外说,省得惹麻烦。”跟去上大学就能彻底离开这里的知青们不一样,阮家到底土生土长,还是那句,得罪不起人。
“嗳,这我还能不知道。”阮母给他甩了个白眼,“赶紧睡吧。”
一觉睡醒,外面传来爆竹声,阮柔迷迷糊糊起床、洗漱,等到堂屋,一家人都已经在了。
“恬恬起来了,快去烧纸,烧完咱们就吃饭。”阮母将剩菜端上来,连忙吩咐。
初一可不能偷懒,否则接下来一年都不会勤快,阮母深信,故而初一早上七点,每年阮家都会准时开饭,然后开门迎客。
比起昨晚年夜饭的丰盛,今天的早餐就有点寒碜,事实上,阮柔从原主的记忆里,初一不能下生,也就是不能做生食,故而一整天都只能吃剩菜剩饭。
阮家四人早已习惯,此刻也没有意见,三两口扒完饭菜,将大门打开,瓜子花生糖果等摆上桌,等待村里的孩子们来拜年。
阮大力吃过饭就跟着村里的小伙伴出去拜年,阮柔和阮父阮母则在家里招待上门的客人。
结果,从上午八点开始,一直到中午十一点,整整三个小时,客人就没有断过,除去往年都会上门的小孩外,还有不少村人带着孩子来求教学习的技巧。
论下来,村子里去上学的小孩不算少,只是大多读个小学、认个字就够了,少数男丁能上初中,至于高中,整个村子都凤毛菱角。
如今,阮柔准大学生的身份,也算是给村里人激励,以实例告诉他们,只要好好读书,乡下人也可以改变命运。
不管何时,多读书总不是坏事,阮柔便趁机给大家多宣传读书的好处,更是大力鼓励他们送孩子去读书。
“总之,不管男女,只要能读出来,只要一家供出一个会读书的,以后就不愁了。”可能有点画大饼的嫌疑,可她说的绝对是事实,面对众人信任的目光,阮柔将那丢丢心虚抛到了老远。
乡下人天生就对读书人多一份信服,兼之阮柔是他们自小看着长大的小辈,故而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不少人家后来咬着牙都要供家里会读书的孩子继续读下去,在若干年后,还真出了不少大学生,他们村子也被外人誉为状元村,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如今,初一迎客、初二跟着阮母回娘家,初三招待阮家的姑奶奶们,初四之后又接连参加亲朋的几场喜宴,几乎一刻不停轴地转,尤其阮柔格外地忙碌,谁叫她如今是周边十里八村的名人,不拘结婚还是生孩子做周岁,几乎家家都以能请她上门为荣。
阮柔有意配合之下,几乎是能参加的都去参加,如此,一连忙到了初八,终于勉强闲暇下来。
阮父已经带着儿子及部分村人开始下地干农活,阮母则在家里给闺女准备远行的行李。
这年头,交通费昂贵,寄包裹的费用同样不低,故而,大多数行李还得靠人坐车搬运。
阮柔看着阮母辛苦收拾出来的几个大包裹,眼睛都瞪直了,“妈,东西收拾得是不是太多了点?”
阮母毫不在意,反而有些惋惜,“哪里多了,我看还好了呢,被子都只够带两床,还有衣服衣柜里还剩了几件旧的,吃的很多都带不了,我也就装了几条腊肉、煮鸡蛋,干粮”
一连串话语砸得阮柔头晕眼花,渐渐的,脸上挂满了绝望。
“妈,要不你们跟我一起去吧,还可以看看京城。”
“我和你爸就算了,还是让大力跟着你去,一路可不安全,没个男人跟着,我可不放心。”
阮柔见状,眼珠子滴溜溜转得飞快,飞快上前,跟阮母贴在一块儿死命撒娇,“爸妈,你们就跟我去嘛,我第一次出远门,没有你和爸爸看着,只有我和哥,你们能放心吗?”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俩都是大人了,一路坐火车又不用转车。”阮母丝毫不为所动。
奈何阮柔一个劲缠着,说些一家人齐齐去京城的美好画面,又提到京城的万里长城、故宫和天安门广场,将无比崇拜伟人的阮母说得略为心动。
“我再想想,再说还得看你爸时间呢,村里这摊子事可离不得他。”
“嗯,爸那边我去搞定。”阮柔信心满满。
初九,年关的氛围渐渐散了,而远行的知青终于全部归来。
知青点的十几个知青,一共只有三人收到录取通知书,也就是说,只有这三人能凭借上大学回城,其他人还得回来继续干农活。
上一次,阮父给三个考中的知青发电报,不过三人都说亲自回来一趟,顺带收拾行李,阮父也就省了寄快递。
考中的知青自然十分欣喜,没考中的也在各自想着办法,听阮父说,已经有两名知青预备回去转岗,这一次也是回来收拾行李的。
初十,知青点饯别宴,他们还特意请了阮柔和梁书生两人,阮柔猜测,是因为他们的大学生身份足以让知青们看得上眼。
不过知青们也有京城的,阮柔提着一条腊肉欣然上门,不算白吃。
饭桌上,秋雯气愤不已地再次讲述自己通知书被掉包的经过。
经过连续几天的调查,在警察帮助下,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你们知道通知书是被卖给谁了吗,是市场部一位主人的儿子,我们找上门的时候,人家正开开心心收拾行李准备去上大学呢,我呸。”或许是实在气急,一向十分文明的秋雯都忍不住啐了一口。
其他知青一边安慰一边跟着骂,尤其没考上的几位,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通知书也被掉包了,并暗暗决定,要去县教育局查个究竟。
事实上,不止是他们,在秋雯去报警后,通知书被教育局的干事偷卖的消息到底传了出去,且有越传越广的趋势。
不说更远的地方,起码十里八村参加高考没收到通知书的人成群结队去教育局查成绩,愣是在新年期间把教育局闹的比先前上班还要累。
但也没办法,谁叫他们理亏,教育局的人偷了学生通知书去卖钱,态度再不好点,教育局长也怕自己的乌纱帽不保。
饯别宴过后,阮柔与其中几位知青交换了联系方式和地址,约定好以后常联系,便各自散去。
正月十一,阮柔到底磨得阮父阮母心动,答应跟着一起去京城,为此,阮母心疼之下哀怨地盯了她好几日。
阮母将家里的鸡和猪委托给邻居照顾,阮父更是叮嘱村里的队长和记分员好好安排,好在如今地里的活不多,还没到春耕,否则阮父再如何都不敢远行。
这一日清晨,阮家人大小包裹收拾了一堆,阮父和阮大力一人提了两只大的,阮柔和阮母则各提了两个小包裹,上了牛车,又转汽车去省城,终于在绿皮车呜呜的尖鸣中本着京城前进。
一家四口都是没出过远门的土包子,坐火车就够稀奇,尤其中途在瑞省短暂下车,见识到大城市的繁华,更是让人大开眼界。
“果然还是得出来看看。”阮父忍不住感慨,缩在小村子了,一天到晚为了地里的粮食发愁,还真以为外面的世界都一样呢,其实不然。
“那可不,爸妈,等到了京城,咱们再好好转转。”阮柔热情邀请,迎来阮母的几个大白眼,“吃住不要花钱啊。”
“怕什么,我以后可就是领补贴的大学生了,这点子钱还是有的。”
阮母见了牙根痒痒,没忍住敲了敲她脑门,“还没到学校呢,就开始飘了,我告诉你阮恬恬,上了大学就给我好好学习,不准做些乱七八糟的。”
“嗯嗯。”阮柔点头如捣蒜,再不敢耍宝。
一连几天,随着一阵巨大的刹车,火车在京城停下。
“各位乘客你们好,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京城南,请到站的乘客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到了。”“到了。”
车上的乘客陆陆续续叫嚷起来,一个个忍不住站起来向窗外看去,阮家四人亦是如此。
“京城可真鲜亮啊。”阮母感叹,在她看来,京城无疑是一个色彩瑰丽的世界,红黄蓝绿鲜明澄澈,不比小地方的灰扑扑,似是刚被雨水冲刷过一般。
“大力,提好行李。”阮父招呼着,几人起身,准备下车。
阮父看着有条有理,实则出了车站,面对东西纵横的宽敞大道,却是两眼茫然,不知该去哪
还是阮柔找了个本地人,问了下大学的方向,又在车站口找了一辆电动三轮车,连人带行李一起载走。
“京水大学!”看着学校的门牌,阮柔喃喃出声,这就是她考上的大学,亦是国内顶尖学府之一。
学校很是热闹,进进出出全是人,有学生、有老师,皆脚步匆匆、忙碌非常。
“老阮,咱们可是跟着闺女长见识了。”
阮父说不出直白的夸赞,便只跟着笑,看向女儿的眼神满是慈爱。
倒是阮大力大大咧咧,闷头往里进,其他三人连忙跟上。
第190章 “可真气派啊。”一边走,阮母一边感慨,洋气的三层小楼、宽阔的操场和跑道,清澈的池塘里金鱼……
“可真气派啊。”一边走,阮母一边感慨,洋气的三层小楼、宽阔的操场和跑道,清澈的池塘里金鱼欢快地甩着尾巴,看起来与粗糙的小县城截然不同。
绕过了几道弯,报到的地方近在眼前,阮柔递交了户籍证明以及录取通知书等材料,收到一张引导纸。
“欢迎小学妹,你照着地图先去宿舍楼安顿好,明天早上在教学口集合,老师会先将一下新学期的安排。”
“好的,多谢。”阮柔道谢,然后问道,“学姐,我家里人都跟着过来了,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可以住的地方。”
“啊,噢,东门那边有招待所,凭录取通知书可以住进去,不过是要收钱的。”学姐好心提醒,看学妹一家的着装,并不像是有钱的人家。
“谢谢了。”了解清楚,一家子大包小包,开始拖拉着往宿舍楼去。
或许是报到期,宿舍楼上下乱糟糟一片,四人顺利上到二楼,找到对应的宿舍,开门进去。
京水大学的宿舍是三室一厅,小厅内四人一间,阮柔到的时候,两边都有人了,唯独中间的宿舍还没人,她打开门,阮父阮母帮着打扫宿舍、收拾床铺,阮柔则被推出门来,“这里有我们,你去跟同学们打个招呼。”说着递过来一罐子肉干,自家做的,味道最是劲道。
阮柔认命,先是来到左手边,里面已经有两位新同学,落落大方做了自我介绍,跟她们分享了肉干,又讨论了番考上大学的兴奋与激动,以及对大学生活的怅惘,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眼看气氛陷入尴尬,阮柔适时离开,来到右边宿舍,又是一番寒暄,等她回来的时候,勉强算是与新舍友打过招呼。
初来乍到,收拾好后,阮柔四人暂时没敢乱跑,逛了逛校园,晚饭就在学校食堂吃了,伙食还不错,就是暂时没发补贴,还是阮母掏的钱和票。
吃过饭,天色还早,阮柔又将阮父等人送到东门的招待所,如学姐所言,出示录取通知书就可以住宿,阮母节俭惯了,硬是要求只开一间,她和阮父睡床上,阮大力则被安排打地铺,看得阮柔又是揪心又是无奈。
当晚,几人都没出去游玩,实在一路折腾累了,几乎是躺到床上就开始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阮柔起身跟阮父阮母一起吃过早饭,便分开了,今儿阮大哥会带着阮父阮母四处逛逛,见识见识繁华的京城,而阮柔则需要接受学校的安排。
距离学校真正的开学还有几日,或许是怕他们这些先到的闹出乱子来,学校的教务主任先行动员,说了好一通话语,既有谆谆教诲,更有殷切期盼,将一群年纪有大有小的新进大学生说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学好知识奉献社会。
无聊的阮柔打了个瞌睡,有些羡慕年轻人的奋斗劲儿。
来到京城的第二天下午,阮家四口便开始了在京城撒欢的日子。
来时大包小包全是阮柔的行李,回去时也轻松不了,阮家人见着新鲜玩意儿难免买上些,加上各个经典售卖的纪念品,更有替亲戚朋友们央求带的东西,什么擦脸霜、大红色的丝巾、小高跟鞋,应有尽有,愣是不比来时少。
三天时间一闪而过,短暂的京城旅途即将结束,阮母看着小女儿颇为不舍,忍不住细细叮咛,从日常生活到吃穿住行,从读书学习到人际交往,事无巨细,听得阮柔连连点头。
“行了,我们走了,你在京城好好的,家里不用你操心,记得一个月写一封信,有事就给我们发电报。”阮父话少,只在临别时嘱咐几句
阮柔更是点头如捣蒜,亲眼看着他们上了火车,随着呼呼风声远去,才将依依惜别之情收起。
翌日,学校里正式开学,作为国内顶尖学府,京水大学深知如今国家对人才的迫切需求,故而课程堪称排得满满当当,阮柔常常是从早上七点开始一直上课到晚上八点,下课后还有一堆作业和资料文献要看,只忙到头昏脑涨,压根没有心思顾及其他,就连往家里写信都是挤着空儿去邮局寄的件,早前什么赚钱的办法早被她忘个精光。
倒是家里有好消息传来,信是阮大哥写的,心里十分开心的提到他在县里运输队找到个临时工,勉强也算端上铁饭碗了。
阮大力高兴的还不止这个,他更欣喜的是开车途中的刺激和美妙,常让他上车就舍不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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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阮柔沉浸学习中时,小小的甜水村中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继三位考上大学的知青离开后,又接连有两位知青回城顶班,偌大的知青院往常挤挤攘攘,如今却颇显得有些凄凉。
方凯下工回来,忍不住有些急躁。
上次过年回家,他也回家跟家里说了,可惜,亲妈的工作早让大哥顶了,而亲爸则正是干活的年纪,六级技工的高工资,一家子谁也舍不得,故而,他闹了一通,什么也没得到,反而跟家里大哥大嫂闹翻,离开时都没给准备什么东西。
越想方凯越发气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早晚有一天他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回城。
可惜,他恨恨将手中工具扔到角落,回到房间闷头发呆。
知青点的其他知青大多如他一样,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若不是有粮食的威胁在,怕是能一天能在床上一天躺到晚,什么都不做。
味同嚼蜡地吃过晚饭,一位名叫秦禹的知青语气愤懑,“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若是原先没有对比、没有希望,他们还能如同行尸走肉般忍耐乡下的苦日子,偏偏有人能够离开,叫他们这些剩下的人怎么甘心。
其他人已经懒得搭理了,说再多狠话,没有门路不都是白搭。
说来可笑,当初秋雯查出成绩被掉包后,他们一群知青也跟着去教育局凑了回热闹,可惜,试卷上那赤裸裸的分数告诉他们现实。
“村支书家的阮恬恬是不是又寄信回来,我看村支书今天格外高兴。”
知青大学生们一旦离开,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与这里没了联系,唯有这里的本土大学生阮恬恬和梁书生偶尔会寄信回来,说些大学里的新鲜事,叫他们愈发渴望美好的大学。
闻言,其他人的视线忍不住看向方凯,眼神怪异。
说起来也是好玩,本来知青瞧不上乡下人,众人都觉理所当然,一开始方凯跟乡下丫头在一起,他们还觉得方凯实在可惜,故而高考消息传来,都怂恿他跟人家分手。
结果好嘛,分手是分手了,但结局谁也没料到,人家一个村姑考上了大学,反倒是方凯这个知青落榜,一下子身份掉个,、地上泥城天上月,天上月反而沦落乡下。
感受到众人视线,方凯尴尬的同时羞恼不已,忍不住暗骂,我是没考上,可你们又能好多少,谁可怜谁还说不定呢。
虽这么想,心中仍忍不住回忆起村支书家提起阮恬恬在大学的潇洒日子,听其说大学课业十分繁重,一刻不得闲,那神情举止中的得意炫耀怎么也挥之不去。
当夜,方凯做了个美梦。
梦里,他与阮恬恬并未就此分手,而是依旧在一起,一场婚礼后,他暂住到了村支书家,吃好喝好,有阮家帮忙搜集高考资料,除去专心复习,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最后皇天不负苦心人,他顺利考上大学,在阮家人的目送中,奔向大学的怀抱。
而后,在大学里,他找到了志同道合的革命同志,结成连理,便顺理成章将村里的阮恬恬抛在了乡下,再未回来过。
明明只是一场梦,梦里的一草一木却都无比真实,方凯能真切感受到自己考上大学的踌躇满志,与同学兼爱人结婚的欢喜,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得知,乡下那个姑娘在等自己不得后,坏了名声,被无奈的阮家人嫁了户人家,后来郁郁寡欢命不久矣。
彼时的他,家庭幸福美满,事业上一帆风顺,一扫下乡多年的颓废和艰辛,一切顺利得仿佛一场梦,哪里顾得了一个久违谋面的故人以及灰败的过去。
清晨,知青点的知青们陆续起身,发出哐里哐当的吵闹声。
方凯睁眼,入目所见,依旧是瓦片屋顶、黄泥墙面,他怅然若失,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怎么就偏偏只是梦呢,他懊恼,若梦里的才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啊。
这么想着的他,全然未曾念起半分梦中那个被他辜负结局惨淡的姑娘。
村里的桃树结了新花苞,春风吹遍每一处角落,太阳越发温暖,温度逐渐上升,枯寂了一冬的甜水村终于迎来了春天。
哞哞叫的黄牛在水田里任劳任怨犁地,阮父指挥下,窝冬的村人们脱去厚重的棉袄,开始了新一年的耕种。
而颓废已久的知青们,在生存的压力下,再顾不得那些没用的烦恼,投身繁重的劳作。
一向被认作处事公平公正的阮父,小心眼发作,毫不手软给某个看不顺眼的知青安排了更多更累的活计,这就是大学里的阮柔所不知道的了。
三个月时间就在众人的忙碌中飞快略过,学校里的学生们满心欢喜迎来五一,长达三天的假期,足以他们在京城撒欢一遍了。
而阮柔,则寻摸给阮大哥找一些关于汽车的资料,光是会开车可不行,最好还得熟识车的结构、懂汽车维修,才能趁早转正。
第191章 四年的大学生涯,就跟蜻蜓点水一般,眨眼即逝。 若让阮柔评价,那她会斩钉截铁地说!
四年的大学生涯,就跟蜻蜓点水一般,眨眼即逝。
若让阮柔评价,那她会斩钉截铁地说,大学是知识的殿堂,更是人生路上的指明灯,更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在学校里,未曾步入社会,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保存着一丝纯真与质朴,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和勾心斗角,大多数人都沉浸在学习新知识中,那种单纯又热烈的追逐让阮柔想起仍旧有些怅然,等出了大学,恐怕就很难再看见了。
然而,时间不给她太多呆愣的时间,因为大四毕业,即意味着要选择未来的道路。
这时候依旧还是包分配制度,俗话道人往高处走,大家在京城呆了四年,难免想要留在此等繁华之地,阮柔亦如是。
只是可惜,分配是由上级部门统一安排,并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或者说,过去四年的学习成绩基本决定了他们的去留。
阮柔作为班级中的佼佼者,更是学了一手硬技术,她猜测自己留下来的机会还挺大,导师也隐隐跟她透露过口风,京城已经有厂子来对接了。
阮柔学的是化工,专业是塑料工业学科,其实更偏向于材料学,专攻高分子化学材料研究,只是如今没有学科分属不清,上面的人也在稀里糊涂摸着石头过桥,什么金属热处理、焊接、硅酸盐研究专业,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她在大学四年,尤其是大四,跟着导师参与了不少新型塑料的研发与实验,表现相当亮眼,故而也入了外面不少厂子的眼。
材料学在国内如今是新兴学科,建国之后刚刚起步,如今就如蹒跚学步的婴儿,分布在不同科系,但随着高考的恢复,国家对人才培养思路转变,材料相关学科变得颇受重视。
别看塑料相当不起眼,其实在人们生活中起着不小的作用,小到衣服纽扣、电灯插座,大到农业薄膜、交通运输、电气化工建筑等等,皆有相当重要的作用。
阮柔的导师是塑料行业的专家级教授,其教导的学生自然也颇受外面塑料厂的青睐。
“恬恬,真的不留下来继续研究?”
“不了。”阮柔摇头,不是她不想继续,而是待在学校里一心做研究固然好,可她更想看着自己实验的成果能在实际工作生活中得到应用,且大学里说是简单,可继续往上攻读,其实也没那么单纯。
不说别的,单是研究经费的申请,就是一个大难题。
塑料工业重要不假,可如今这年头,科技发展如同百家争鸣,电气、汽车、计算机样样都有巨大的研究价值与潜力,每年光是抢研究经费,每个导师都抢得跟乌眼鸡一样。
阮柔见多了,便心生了别的想法。
在学校里固然好,可真正落地到工厂中去,就能更快地保证材料从研究到应用的过程,同理,材料应用回笼的资金,也更能促进材料的研究进展,可以说是互相成就。
“唉,你呀。”导师早明白这位学生的志向,知晓她不会出了学校就浪费四年所学,倒也没有强求,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你可有中意的去向,我给你牵牵线?”导师问道。
阮柔“嘿嘿”笑了两声,早就有了,先前也跟他们的一个主任联系过,不过要是有您的推荐,那就更好了。
“小滑头。”导师笑骂,随即还是任劳任怨写了封推荐信,信是写给对方厂长的,可谓对这个学生大夸特夸。
“谢谢导师,以后要是研究遇到困难,还得导师您帮着看看。”
“那还用你说。”导师笑过,严肃道,“恬恬,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吧,国家很缺你这样的人才。”
“是,老师,”阮柔同样认真保证,“作为第一批大学生,我清楚知道我的价值和努力方向,定不会辜负老师您的一番教导。”
“那就去吧,别的不用多担心,还是那句话,研究需要的就是耐心与细心,只要坚持,科学总会给你答案。”
“是。”阮柔立正,随即转身离开。
收拾着行李,她心中忍不住激情澎湃。这实在是个特殊的年代,人人心中都有信仰,为了心中那团光,他们愿意为之奋斗终身,恰好,她也有了追寻的目标。
几日过后,心仪的工厂再次投来意向,双方恳切交谈一番后,对方当即表示,会向上面调她过去,阮柔欣然应允。
这就是除学习成绩外另一项重要因素了——人脉,不拘是老师、家人抑或其他,只要有了关系,能牵线搭桥,就总比一般人多了些许机会。
临近毕业,学校里久违地燃起了股离愁别绪,作为高考后第一批毕业的大学生,他们即将奔赴各自的岗位,或许留在京城,也可能天各一方,再不相见。
如今的分配制度,一般而言,会优先打回原籍,故而比起本地人,外地的同学更多了几分急躁,找门路的找门路,联系人的联系人,但到了如今,其实基本都定下来了。
宿舍里,有人默默垂泪,既是为即将的离别,也是为了回归家乡的无奈。
“好了,不管被分配去哪里,大家都是为国家做贡献。有道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如今终于到了咱们学以致用的时候,应该高兴点才是。”说话的是东北的一位姑娘,性格粗犷豪迈,一向是宿舍里的大姐大。
“大芬,你就不伤心吗?”有人问道。
“伤心什么,”名为大芬的姑娘十分爽快,“如今东北是重工业集中区,我回去了,还有的忙活呢,我已经迫不及待为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了。”
“噗嗤。”众人皆忍俊不禁,不知不觉中竟然释怀不少。
“是啊,大芬说得对,咱们以后大多数还是要从事研究和制造,以后有什么问题,大家还是得多交流多沟通,就跟之前一样才好。”
“就是就是。”一人提议,其他人纷纷附和,不管在哪,对于未来她们都有着殷切的期盼。
几人之中,唯独本京城本地的左安婷低垂着头,仿佛对她们所说的一切都没兴趣。
阮柔悄悄走近,问她,“你家里人还是不愿意让你进厂吗?”
左安婷点头,眼中满是失落。
阮柔了然,颇为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左家是书香世家,祖祖代代都与艺术和文字打交道,左父如今在京水大学教历史,左母在京城一所高中教语文,左家祖父学的是音乐,左家祖母精通画画,尤擅国画,可以说,整个左家都飘散着艺术的芬芳。
而左安婷作为左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却偏偏基因变异,喜欢上了理工科,大学瞒着父母偷偷报了塑料工学专业,钻了四年的实验室,好好一个姑娘家,常常弄到满身脏污,实验重要关头更是顾不得洗澡洗衣服,经常受到全家上下的嫌弃。
大学专业被女儿改掉,他们没办法,总不好跟学校直接表明他们的嫌弃,但在大学分配工作上,左家父母就实在忍不住插手了,本来左安婷即便按分配也该去工厂,偏偏被运作到了教育部门,成了一所初中的化学教师。
教师的工作室不错,教书育人、普及化学知识也很有意义,可这都不是左安婷想要的。
奈何实在拗不过父母,她爸妈已经放下话来,读塑料工业专业就已经让他们全家丢尽了脸面,若再是一意孤行,他们就再不认这个女儿,以后也别再回家。
左安婷再热爱自己的专业所学,也不能真的因此放弃家人,故而只得默默接受家里安排,只是瞧着同学追求志向,到底心中失落。
“当老师也挺好的,将化学知识教给下一代,鼓舞更多的年轻一代走上化学的道路,不是也很有意义。”
对此,阮柔只有惋惜的份,虽然她觉得左家父母大概率只是威胁,即便左安婷不听,也不会真有什么太大的后果,可到底涉及家事,万一呢,届时她的多嘴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左安婷勉强扬起一个笑,耳语几句,随即不动声色融入舍友们热烈的氛围中。
“咱们一起住了四年,马上就要分开,真舍不得啊。”
“是啊,来来来,我准备了一个小本子,大家都登记一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分配配单位,以后好联系。”有人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小册子,一个个递过去。
其他人恍然大悟,有样学样,有那机灵的,还给写了美好的寄语,字字句句皆是深厚的同学情。
到了晚饭时候,众人依旧依依不舍,几人凑了点钱,去学校食堂小窗口花钱请大厨单独炒了几个菜,还喝了点酒,全当是饯别宴
“来,祝大家往后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那我祝同志们生活顺利,平安顺遂。”
美好的祝福语夹杂着大家的殷切期盼,阮柔跟着一起,笑着哭着,互相交换拥抱,回顾过去的点点滴滴,展望未来,不舍与热情交织,最后凝聚成一众人的引吭高歌。
“流浪日子你在伴随
有缘再聚
天真的声音已在减退
彼此为着目标相距
凝望夜空往日是谁”
聚会的最后,所有人都带了些醉意,肩并着肩,回到宿舍,很快陷入酣眠。
翌日开始,陆陆续续有收到分配的同学提前离校返乡,阮柔她们一一送别,随后,唯留七八个留在京城的,约定好后会有期,随即纷纷奔向新的工作岗位。
第192章 如今已经是1982年1月,自从三年前的冬天上层确定了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后,改革开放的春风拂埂
如今已经是1982年1月,自从三年前的冬天上层确定了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后,改革开放的春风拂过每一片土地,社会发展一日胜过一日,京城作为首都,更是日新月异,如今与她刚来时已全然不同。
眼看着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阮柔跟厂子里打过招呼,先回家过年,过完初七就回来安心工作,厂里领导体谅,遂批了半个月的假。
毕业之后,学校里的宿舍也不再对他们开放,好在有厂子接收,还给安排了宿舍,阮柔将行李打包带过去,随即登上回乡的火车。
近四年的大学生涯,为了节省时间和路费,她只在过年回去,大三那年寒假还因为实验室处于关键时期没能回去,故而,满打满算,她在家的时间也不超过一个月。
如今能够回去,阮柔自然是归心似箭。
火车急行几天,阮柔在省城下车,随即上了阮大哥的出租车。
是的,阮大力如今已经从运输队出来单干了。
在运输队干了一年,攒了些钱后,阮大力在妹妹的建议下,借钱开了出租车,随即在省里跑出租,偶尔也跑跑长租,不仅一年就将借的钱还上,近几年可谓赚得盆满钵满,名下甚至添置了三天出租车,还租借了几台,开了个小公司,手下也有几个人,勉强算是一个小老板。
故而,阮柔回家,阮大力扔下了赚钱的活计,亲自来接。
“大哥。”阮柔将包裹放到后备箱,随即上车。
“哎,可算回来了。”阮大力呵呵笑着,依旧憨厚,全然不似一个经历过奋斗的小老板。
“嗯,哥,没耽误你事吧。”
“没,我能有什么事,爸妈都在家里等着呢。”
又是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几人终于回到甜水村。
自打改革开放,延续了多年的工分制度被废除,取而代之的是分田到户,即将田地分配到每户,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从平均主义吃大锅饭到为小家而奋斗,带来的主观能动性是巨大的,然而随之而来的,阮父这个村支书的权威与日俱降,如今跟一般村民也没太大区别,只在村里偶尔有争执时出面。
更多时候,阮父和阮母都在忙活家里那几亩地,除去户口早已迁出去的阮柔外,家里一共分了九亩地,阮大力常年在外面跑车,二老年纪大了,也就只能管管这几亩地。
阮柔到家的时候,家里饭菜已经做好,还没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肉香味,可见伙食不错。
“爸妈,我们回来了。”阮大力还没下车就大声嚷嚷着,引得其他村人都端着饭碗出来瞧热闹。
“哟,是大学生回来了啊,工作有安排了吗?”有村人好奇打听,话语里的大学生可不是讽刺,而是实实在在的羡慕。
“是不是跟书生一样分配回来了,我可是听说了,分配都是按户籍的,你原来是小县城的,就只能回到小县城。”也有消息灵通的妇人猜测道。
阮柔这会儿可就不缩着了,当着外人的面,只有给爸妈挣面子的。
她没急着进门,转身笑盈盈地回头,跟众人寒暄,“哎,韩大叔、崔婶子,各位叔伯婶子好,都吃饭呢。”
“哎,可不,这是大力接你回来的,哎呦,这耽误一天功夫得少挣多少钱啊。”有人羡慕,就有人眼酸嫉妒,暗戳戳给兄妹俩上眼药。
“婶子,这就说笑了,我亲妹子回来,别说耽误一天、就是一个月,能有什么。”阮大力态度十分认真,更显得他真诚。
那婶子被噎住,一时间没能反驳,还是其他人着急询问,“恬恬,你被分配到哪了,县里哪个厂?”
“我啊,”阮柔慢悠悠,故意吊着他们的胃口,“我其实是想回来的,但架不住我老师和人家厂长亲自来请,这不,我实在却不过,只能留下来了,唉,以后跟家里人天隔两方,想起来我还难受呢。”
其他人听得眼睛都红了,这阮家是什么运道,阮老头是村支书,多少握着点权柄,亲儿子如今在外面开车,赚钱如流水,堪称土大款,女儿是前途远大的大学生,眼看就要留在京城,一步登天。
既在众人要再问些什么,阮母出来催人了,“聊天呢,你们聊,这俩孩子奔波一路累了,我先让他们进去吃一口。”
“去吧去吧。”
当着诸多村人的面,阮母风轻云淡,等背过身去,对上一双儿女揶揄的眼神,也忍不住捂着嘴偷乐。
“你们两个小促狭鬼。”
“妈,这不是给你和爸长脸吗。”阮柔撒娇,“你们啊,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好,好,我和你爸有福了。”阮母乐得开怀。
进了堂屋,饭桌上满满当当一桌子菜,鸡鸭鱼肉俱全,香味扑鼻,,阮父已经坐在主位。
“坐,累了吧,快点吃饭,回去好好休息。”阮父也心疼一双儿女。
“嗳。”到底是亲父母,别人看见的都是光鲜靓丽,而他们看见的却是儿女的辛苦。
“爸妈,这两年村子里发展不错吧。”阮柔询问,她可看见了,村里不止他们一家盖了砖瓦房,还修了一条往外的道路。
“嗯,分产到户,家家户户干活都有劲了,还有不少去镇上县里做生意的。”阮父说着有些苦涩,倒不是嫉恨村人过上了好日子,而是觉得造化弄人。
想当年,集体下地挣公分,就是他在后面喊破了嗓子,该偷懒的还是偷懒,上工就跟没睡醒的猫一样,手脚无力,等下工回去干自家活,那就是脱笼的老虎,干劲十足。
他盯得再紧、口号喊得再响都没用,结果倒好,一分田,个个从早干到晚都不嫌累,多少让人觉得有点挫败。
暗嘲了自己几句,阮父提起精神,当着儿女的面没有多说,“来,多吃点。”
等吃过饭,一家子聚在一起说些闲话,阮父问,“你这次回来能在家里待多久?”方才外面的话他也听见了,女儿有出息他拦不住,只是家里就两个孩子,都在外面奔波,难免牵挂。
“大概能待到初三吧,初四就得出发了。”
“也就十来天啊。”阮母有些难受。
“不短了,还是特意请的假,不过工作后回来的机会就多了。”阮柔安慰。
“挺好的,挺好的。”阮母很快收拾好情绪,“年前你在家好好休息,初一跟初二还要跑亲戚,你这个大学生可不能不露面。”
“好嘞,一定给你们长脸。”阮柔抽科打诨,将不久后的离别含糊过去。
第193章 瞧着阮父阮母鬓边的白发,她忍不住心疼,两人年纪不小,还要操持家里田地,尤其他们兄妹俩丁
瞧着阮父阮母鬓边的白发,她忍不住心疼,两人年纪不小,还要操持家里田地,尤其他们兄妹俩都没能在身边,实在辛苦。
“爸妈,要不你们将地租给别人吧,跟大哥去省城,或者跟我去京城都可以。”
“那哪行。”阮父第一个拒绝,跟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即便种地没什么出息,他也舍不得。
倒是阮母有些心动,不是为别的,而是操心大儿子的婚事,没孙子抱都是次要,她更心疼儿子在外辛苦还没个人帮衬着照顾。
这几年她催了不知多少次,可大力总是借口忙忙忙,任凭多少好姑娘都直接拒了,眼看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她那叫一个焦心。
她估摸着,村里姑娘儿子是看不上了,没共同语言,还是得去省城找一个,婚姻大事,可不就得她这个当妈的去张罗。
“老阮。”阮母殷切的眼神转向阮父。
阮父一愣,呆呆问道,“你要去哪里?”天呐,老伴一辈子没怎么出过镇上,怎么就想着往省城甚至京城去呢,忒大胆。
阮母心虚,语气弱了点儿,“老阮,你听我跟你说,大力在外面跑车辛苦,时不时还得抽空回来,恬恬更是一个人在京城,你个当爸的就能放心?”
“我,我当然不放心。”当着儿女的面,阮父哪里能说放心,他结结巴巴,“你真的要去?”
“可不是,我预备啊,上半年去省城照顾大力,下半年到京城帮帮恬恬,过年有空就回来,没空就不回来了。”
“啊!”阮父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来。
阮柔偷笑,阮母这明显是逗着阮父玩呢,不过想要去照顾他们也是真的。
“老阮,我是说真的,家里几亩田地一年能赚多少,咱家如今不愁吃不愁喝,不为了他们俩还能奔什么。”阮母认真道,怎么的过两年她都要跟过去,至于老头子,要是不愿意,就让他自个儿在家吧。
阮父皱眉,第一次将外出这个念头摆上计划,要是老婆子跑了,他一个人待着还有什么意思。
只是去了省城或者京城,村支书的位子肯定就不能干了,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他又不贪污受贿,挑一个靠谱的后辈接班就行。
至于几亩地,村里很多人实心眼,没有做生意的机灵劲儿,也就在种田上有些经验,若是将地交给老农,定然不会少了他的粮食,就是怎么想怎么舍不得啊。
长长叹气,阮父决定不在大好日子里继续思考,左右人离开还有几天,不着急,不着急。
阮柔还不知阮父已经松动,否则,就得想办法在京城买栋房子了。
京城物价渐长,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再不买,她也怕自己以后买不起。
在实验室待了三年,她可不是白干的,手头多少握了些研究成果,若是愿意,也可以换来钱,只是先前她不愿意便宜买了,如今看来,还是得尽快将成果换些钱,尽快变现才是。
与此同时,阮大力也估摸着兜里的钱,除去扩展车队外,还有没有多余的能来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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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第二天,阮大力继续回省城跑车,正近年关,舍得花钱坐车的人格外多,正是赚钱的大好时机,谋划着扩张规模的阮大力舍不得。
而阮柔则正式在家开启了过年前的悠闲生活。
每日里睡到自然醒,吃饭洗衣有阮母帮忙,过的日子堪比米虫,阮父有时看不惯,阮母还护着,逗得阮柔捂嘴偷笑。
她最大的任务,就是仔仔细细跟村人详细诉说京城的热闹与繁华,顺带夹带些自己大学生涯乃至分配工作的炫耀和得意,引得一群村人瞪大了眼睛,如看稀奇般,饶是县里最近发展不错,也难以跟京城相提并论。
村人唏嘘着、感慨着,突然,有一人突然问,“恬恬,你还记得方知青吗?”
“谁?”阮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应当是方凯,只是这人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已经很久,早已被她抛在脑后。
当初抛弃原主造成其一生悲剧的存在,在如今的她看来,不过一个小丑般的角色。
“就是那个方知青啊,叫啥来着,方凯,先前跟你谈对象的那个。”
“哦,他啊,这都多少年,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旁边也有人唏嘘,“是啊,恬恬你如今可出息了,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瞧不出你的能耐。”
“算了,不说那些,都过去了,对了,方知青也回城了吧。”
“可不,你还不知道呢,当时人走的时候,还来你家问你爸妈要你的地址,看来你爸妈没给啊。”
“还有这事,我都没听说,我爸妈压根没提,估计也是忘了。”阮柔说得轻飘飘,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淡然。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提起这一茬的汉子十分不自在,默默低头隐匿在人群中,再不吭声。
阮柔轻嘲,眼中满是不屑。有些人总会这样,看见别人日子过得好,就满心不舒坦,恨不得一脚将人踩下去。
可惜,她辛苦学习爬上去,是为了自己和家人以后日子过得好,可不愿意被人贬低。
当着众人的面,阮柔表达了自己的不屑,紧接着更加夸张说起京城的繁华,尤其重点描述了她工作厂子的庞大。
像是甜水村附近的工厂,县城的厂子其实也就几个几百人的小厂,招收的大多都是城市里人,只有小部分乡下的,省城的厂子规模大,可也都无法跟京城相比。
眼见得其他人的眼神重新被浓重的羡慕填满,阮柔这才满意停歇。
她不在村里过,偶尔听听算不得什么,只是阮父阮母总在家,当初的事确实伤了二老的心,总不好让他们以后还时不时被刺一下。
阮母本来在屋内忙活,听了一耳朵,很是好笑,趁人不注意把人拉回来。
“可算说够了吧,再说下去,怕是他们过年都过不香了。”
“嘿嘿。”对上阮母,阮柔只是偷笑两声,转而道,“妈,明天我们县里给你和爸买两身新衣服吧。”
“买什么新衣服。”阮母嗔怪,“我和你爸都多大年纪了,不如你自己多买几身,在京城可不能继续穿打补丁的衣服。”她自己不觉得补丁有什么,总归洗得干净、不脏不乱就行,可闺女出去不能被人笑话。
“那怎么行。”阮柔推着她进屋,看了看两人的衣柜,最后决定给两人分别买一身棉衣以及两套内衣。
乡下人外面可能还收拾齐整些,内里却实在不讲究,反正旁人看不见,补丁叠补丁,原先的布料都没几块。
阮柔说干干,次日上午,硬是拉着阮母去了县城供销社。
她手头不怎么缺钱,故而此时也大方,照着最好的条件直接买,看得阮母眼角直抽抽,心疼得不得了,后来回去的路上却改口说回去就把钱还给她,惹得阮柔好一阵无奈。
回家之后,顾不得还没过年,阮父阮母就先嘚瑟地穿上新衣服,偏碍于面子只说试试尺寸,把个阮柔逗得不行。
几天时间很快过去,今年是腊月二十九过年,即便再想赚钱,阮大力还是在这一天大包小包回来过年。
擦洗到洁白干净的黑色汽车帅气的一个甩尾,留给身后小孩子们一阵欢呼。
“多大了,还逗他们呢。”阮母嗔道,顺手接过年货。
阮大力“嘿嘿”两声,没好意思承认自己享受那种被吹捧的快感。
“好了,快去洗洗,马上吃饭。”
“好嘞。”阮大力当即健步如飞,瞅了一眼餐桌才恋恋不舍去洗手。
不到半分钟,人风风火火坐下,一家团圆,自然又是一番感动。
阮父给儿子倒了一杯酒,阮母和女儿喝新买来的果汁,这可也是新鲜玩意儿。
作为大家长,阮父免不得说几句,“这几年,咱家日子越过越好,大力手下的人和车都越来越多,生意越做越大,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跟人发生矛盾了也不要老想着吵架打架。”
阮大力老实点头,省城就那么大,舍得坐车的就那些人,同行是冤家,抢客人的时候少不得比划两下,先前有次阵仗闹得大,不仅客人吓跑了,还招来了警察,要不是两边都不想闹大,指不定还得去局子待几天,打那之后他做事就不敢太过火。
“还有恬恬,你一个女娃在京城不容易,我们帮不上忙,你自己凡事多小心,平时吃喝别舍不得。”
“嗳。”阮柔同样点头表示听见了。
等都说完,阮父举起酒盅,一家四口碰了个杯,俱是喜气洋洋。
接着,阮母接过话茬,“你们现在都有自己的事业,知道你们忙,可婚姻大事也要考虑了,尤其大力,整天在外面跑,没个人操持着做饭洗衣,我是真不放心。”
阮大力顿时不乐意了,“我不早让你和爸一起过来,现在是租房,你们要是愿意来,我就想办法买套房。”
闻言,阮母斜眼看向阮父,阮父不吭声了。
阮柔也有话说,“我才刚工作,什么都没开始做,要是结婚了,成天给人做饭洗衣,那真是什么都不用忙活了。”
气氛顿时有些沉寂,但阮柔很快接着道,“这种事,我们平时留意,不过爸妈你们两人在家,我和哥是真不放心,不管来省城还是京城,总得跟一个吧。”
阮母眼里顿时酝酿出笑意,“还有几天,你等我们再想想。”虽然心动,暂时她也没给出个回复,主要还是考虑老头子,总不真把他一个人仍在村里吧。
见此,两人没再继续提,大年夜,饭桌上温馨一片。
第194章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大年初一,村里依旧你来我往地拜年,且因着大家日子好过了,比帧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大年初一,村里依旧你来我往地拜年,且因着大家日子好过了,比之往年更为热闹。
经过一个晚上的酝酿,阮父心头定了主意,到底还是决定辞去村支书的职务,不过这也都是年后的事了。
虽说村支书的职务连个官儿的名分都够不上,前几年公分制还能管着点儿出工和粮食分配额,勉强有点小权利,可等分田到户,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但不管怎么说,想要换人总得交接下,而且这个交接的人选,他也得先估摸个人出来,总的来说还是得选个靠谱的、愿意为村子打算费心的,到时候好跟公社领导交代,想想也是让人头大。
算了,新年还是不想烦心事,阮父摇摇头,暂时将事情扔在了脑后。
忙碌了一年的村人难得闲下来,而整个村子里,最忙最热闹的依旧是阮家。
说来也是神奇,尽管阮柔回来都“吹嘘”了好多遍,可照样有人一次又一次询问,然后阮柔就得不厌其烦给人再说一遍京城的事情,以及她们万人大厂的阔绰。
除此之外,就是在省城跑车的阮大力,虽说省城对于村里也算大城市,但开放之后,村子里也有人去过,倒是不怎么稀奇,就是难免琢磨怎么能跟着一起挣钱,这不就有人开口了。
“大力啊,你现在手下管着几个人啊?”就有大娘目光躲躲闪闪地问。
“哪能叫手下人啊,就是兄弟几个凑在一起挣个辛苦钱儿。”经过两年的历练,阮大力性子可不比先前憨厚,说话都带了几个心眼儿。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吧,大力,你跟叔说说,开车难不难?”
“难啊。”说到这里,阮大力可就不少埋怨。
汽车在如今可是个稀罕物儿,同样,驾驶证也不是那么好考的,就说他当初可足足学了半年,才终于将证考了下来。一开始,全靠租人家的车挣几个钱,慢慢攒下来,自己买了车,那赚钱的速度就更快了,这不,两三年的功夫,手下就有了一小帮车队。
但这些自家人清楚就行,对着外人他可没那么好心,故而他挑拣着说了些,“光是学驾照可就花了半年,那半年啊在省城,租房要钱,吃住也要钱,要不是我爸妈贴补,我可真撑不下去。”
众人一听,顿时唏嘘,一个大小伙子半年的吃喝就得花费不少,更别提还有租房和学车的钱,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顿时,不少人内心打消了主意,不过依旧有人蠢蠢欲动,看阮家这日子就知道开车赚钱啊,他们比不着阮家小子,就是给家里多赚点钱也是好的。
阮大力有的没的扯了一堆闲篇儿,反正就是不说到正题,竖起耳朵的几个人最后也只得垂头耷脑地离开。
等人走了,阮母才轻轻啐了一口,“一群占便宜没够的。”
阮父倒是个操心性子,劝道,“有门路也不是不能带带。”
“老头子你瞎说什么呢,儿子不说肯定有自己的主意,再说了,乡里乡亲的,掺和在一起,以后说都说不清。”
“是啊,爸,而且不是我不想带,而是他们很多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去考驾照。”
“唔。”阮父顿时不吭声了,儿子考完驾照,那书也带回来给他们看了,完全看不懂啊,更别提汽车那么个大家伙,他是上去就脑袋发昏,这活儿就不是一般人能上手的。
直到初五,走亲访友,阮家从上到下都没闲着,接连几天跑了五天,几人都有些累,尤其阮柔和阮大力,马上又要出远门,少不得在家歇息一两天。
依旧是阮母给两人收拾行李,好在有了阮大力的车,阮柔回去京城的路途要轻松不少,省去了坐拖拉机和汽车的麻烦,直接跟着去省城坐火车就行。
大年初七,一人两个大包裹,愣是将车后座和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阮母恋恋不舍,一个劲地叮嘱,“大力,你路上开车慢点儿,不着急。恬恬,你去了京城好好工作”
“嗯嗯。”兄妹俩点头如捣蒜,那一丝不舍顿时消失殆尽,逃也似的飞奔离开。
等车驶离,阮柔坐在后座,左右都是行李,阮大力在前专心开车。
车上气氛有些沉默,回家短短几天就要离开,其实多少还是有些留恋,但两人都有自己的事业,总不能永远被拘在小小的甜水村。
其实严格说起来,他们一次次催着阮父阮母跟着他们到大城市,好像也不是那么合适,但也没办法啊,总得一方就着一方。
想起离开前阮父阮母的话,阮柔还是忍不住开口,跟前面的阮大力交谈几句。
“哥,你说爸妈他们真的愿意去省城吗?”
“既然爸说了,那就差不离了。”别看家里事情平常阮母做主的多,可老两口在一起过了那么多年,但凡大事都是有商有量,例如搬家这种,阮父说出口,肯定是两人商量好的。
对此,阮大力很是乐呵呵,“嘿嘿,那就好,那就好。”
阮柔白他一眼,“你可算是高兴了。”
阮大力一只手摸摸后脑勺,憨厚地笑笑,“是啊,不过爸妈跟我还是跟你都一样,京城热闹,他们要是闲着没事儿也可以去京城玩玩。就是我那房子还是租的,爸妈怕是住得不得劲儿。”这会子,他又像是以前那个憨厚老实的阮大力了。
“我那房子倒是厂里分的,可面积不大啊,也就二十个平方,胜在我一个人住,但凡多个人,那脚都挪不开。”阮柔有些哀怨。二十平的小房子,其实她自己都不大满意,还不能说,为啥,在厂子里,一般单个人都得去住集体宿舍,要不是她大小算个研究员,属于高级技术工种,还指不定没这二十平呢。
“嗐。”阮大力有些紧张地问,“你们京城有房子卖吗,我是准备现在省城看看房子,京城要是有卖的,你也寻摸寻摸,买房的钱我这里有。”
阮柔心中微微点头,这个钱不是阮大力借给她的,而是当初阮大力做出租车生意,她恰好手头有点钱,支援了点儿,然后就给她算入了一股,是能正经拿分红的,当然,现在发展阶段,只有往里扔钱的,没有往外拿的,但对方这么说,就代表愿意提前拨出这份钱,她不缺,但也感谢。
没了外人,两人倒是能说些更隐秘的,她其实对车队的规模也有些好奇呢。
“哥,暂时不用,我想要钱自己有法子,不过,你车队怎么样了,准备扩大到多少人?”
“也没多少,现在就七八辆车,我是计划到二十辆就够了,太多了也不好管,毕竟省城就那么大。”
阮柔眸光微闪,“能跑车的可不止省城,外面地儿大着呢。”
阮大力算是听明白了,“你这是忽悠我去京城呢?”他摇摇头,“京城太繁华了,天子脚下,生意恐怕没那么好做。”
“那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阮柔道,“我也是同样的话,你要是钱不凑手也可以跟我说一声,大家一起想办法。”
“好嘞。”阮大力痛快应了。
就在兄妹间的交谈间,车一路行驶到了省城,也到了两人离别的时候。
阮大力将车停在车外,帮忙提着行李一直将人送进车站,一直等人上了火车,目送人远离。
座位上,阮柔挥着手,等看不见人影,这才将心神从窗外收回。
第195章 纵然离开了半个月,京城一如往昔,走在繁华的街道,阮柔如是想到。 她被分拧
纵然离开了半个月,京城一如往昔,走在繁华的街道,阮柔如是想到。
她被分配的塑料厂,在京城东边位置,周围一圈都是各类工厂,厂子有附属的家属院,故而人群十分密集。
阮柔有些生疏地沿着一条街道,走进一处四合院,这里是塑料厂分配的家属院,里面住着的都是未来厂子里的同事们。
走到巷子倒数第二间大院,她推了推,嘎吱一声,大门晃晃悠悠开了。
霎时间,院子里投过来很多道视线。
今个儿是初十,大多数厂子里赶生产,早就上班了,如今留在院子里的,也就一些没有工作的老头老太太以及家庭妇女和毛孩子们。
“你是?”一位精神的五十岁妇人瞅眼打量了会儿,随即扬起笑容,“哎呦,你是新来的小阮吧?”
“大妈,是我。”阮柔十分客气地回答,人也并不畏缩,径直走进了院子。
“得嘞,还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上次你来的太急,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你待会有空不,我带你认认人?”
大妈很是热情,阮柔却之不恭。
进屋放了行李,她想了想,从包裹里拿出一袋子糖果,家里过年剩下来的,阮母舍不得吃,愣是让她带了些来。
“大妈,您吃糖。”阮柔笑着递出一把。
家属院的条件都好,不差这一点子糖,大妈没怎么犹豫,痛快接了,“家里几个皮小子有口福了。”
边说,她边介绍,“咱们这院子是塑料厂的家属院,住的都是厂子里的。院子分前后两进,布局都是一样的,我是街道安排的管院儿,平时管着点院子里的事儿,你要有什么困难,来找我就行。”
“那以后麻烦大妈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妈十分和善,笑着打听,“小阮,还不知道你来厂子里干什么的,哪个岗位啊?”
“噢,我是研究员。”
“嗬,研究员啊。”大妈咂摸着感叹,“对了,你是大学生吧,第一届?”
“嗯,今年刚毕业。”阮柔乖巧回答。
两人绕了一圈,从前往后走,阮柔也大致瞧清楚了院子的格局,
说实话,整座院子并不大,住的人却不少。
算下来,正经的四合院,正屋是四间大屋子,青砖墙、白屋顶、玻璃窗,看着宽敞阔气,实则里面还分开了两间,住了两户人家,左右各四间厢房,同样住的两户,也就是整间四合院拢共住了十二户。
如今每家每户人口多,通常一大家子都挤在一起,可谓拥挤。
随着大妈的介绍,阮柔也清楚眼前这位管院儿的大妈姓周,人称周大妈,嫁的男人是厂子里的电工,原先自己也有工作,后来给儿子顶了班,如今待在家里做家务带孙子。
周大妈住的是前院正屋的其中一间,周大妈家人口不算多,拢共生了两儿一女,女儿早已嫁出去,两个儿子一个在隔壁的机械厂做钳工,一个是食品厂的临时工,都娶了妻生了娃,家境还算不错,唯一的烦恼就是屋子不够,两个儿子没资格分房,挤在一间屋子隔开的两个小屋,成天吵吵嚷嚷没个消停。
前院左边住的两家,一家是姓苏,女人是塑料厂的办事员,坐办公室的,男人在汽车站做登记员,一家子都是文化人,把个闺女当做宝,小丫头片子还能独占一间房,显然周大妈十分眼红。
另一家姓田,男人是塑料厂的工人,女人没工作,只到处找些零工做,家境不大好,还生了三个儿子,常常为此得意。
右边两家,靠院门口的是一户寡妇,姓秦,一个女人家带着一儿一女,好在有份工作,日子还算过得去,靠里面点的,是一对父子,都在塑料厂上班,两个男人不会过日子,通常上半月大吃大喝,下半月吃馒头度日。
一圈听下来,直听得阮柔头大,至于后院,同样不惶多让。
她自己住在后院左边的厢房,只占了一间屋子,足有二十平,算是主屋,听说原先住的也是一家子,调离了塑料厂,这房子就还回来了。
倒是隔壁住的那户祝家,对她态度不大和善,等背过人去,周大妈才偷偷跟她嘀咕,“老孙家的一直惦记这间屋子呢,他家婆娘能生,五个小子挤在一块儿,最大的那个都十七了,可不得操心儿子结婚的房子。不过他家就男人在塑料厂,女人又没个工作,想也知道没门。”
阮柔瘪嘴,可真是无妄之灾。
见她情绪有些低落,周大妈连忙安慰,“你也不用太担心,老孙最多就给你甩甩脸色,至于别的,他还不敢。”
“嗯。”
继续往下走,正屋住的是两户,不过听说老一辈两兄弟是一家,后来分家才得了两间屋,不过因着往年房子的事吵得凶,关系不大亲近。
右边两户,一户住的是个年轻鳏夫,一年前丧了妻,带着个女儿,最近正在忙活再娶的事儿,还让她远着点儿。另一户住的是一家子,姓伞,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塑料厂接了他老子的班,小儿子刚下乡回来,带了乡下的老婆孩子,也是天天吵架的份。
介绍完一圈,也认识了几个人,阮柔手里的糖块分得差不多,两人才回转。
被一大圈人绕得头晕眼花,最后她只勉强记住几乎人家的名姓和大致人口,至于各自性格,她深觉得周大妈口中的话,最多只能信三分。
总的说下来,大家的态度都还算友好,唯独住在她边上的那户人家很是不和善,说起来也是房子闹的祸。
谢过了周大妈,阮柔回到房间,再次凝视这间屋子。听完了院子里其他人家的住房紧张,她竟然萌生一种眼前房子还不错的错觉。
二十平的小房子还被分隔出了两间,中间一堵墙隔开,一面是卧室,里面一张床、一个大木柜外加一张桌子,挤得满满当当,外面是灶房带客厅,灶房里空空荡荡,显然是被上一任住户带走了,客厅倒是有一张小圆桌,瞧着像模像样。
摇摇头,她认命地开始打扫,先将收在柜子的被子取出来,晾晒到了前院的晾衣绳上,又打了盆水将两间房都打扫了一遍,满意地巡视一周,回应她的是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没法做饭,她也不喜欢做饭,索性去外面街道上买了一份炒面,两毛钱,没要票,还送了一碗羊肉汤。
摊子的老板是个自来熟的,看着陌生的年轻小姑娘,她好奇问道,“姑娘,看你脸生,是新来的吧?”
“嗯,我住在倒数第二间。”
“噢,是老李原来那间屋子吧。”
“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阮柔利索应了。
“害,姐告诉你,你可要注意些隔壁老祝家那个婆娘,从听说老李要走她就盯着房子,还去街道闹了好几回,保不齐要做些什么。”
“好,多谢姐提醒。”她客气道谢,不拘是好心还是出于看热闹的心理,总归人家的提醒不是坏事。
“不用,你多来照顾生意就行。“大姐笑呵呵地招揽生意,态度倒并不惹人厌恶。
很快来了其他客人,大姐再顾不得闲谈,阮柔得以安静吃完饭。
回到家,收了带阳光味道的被子,几日车程奔波,她早早睡去。
翌日,还没到她平常起来的时辰,院子里就喧嚣起来,上班的、上学的、做饭打扫骂孩子的,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外面天还没亮,阮柔试图闭眼再睡一会儿,却发现压根做不到,她无奈睁眼,对着空荡荡的灶房,看了会儿书,方才出门吃早饭,然后去厂子里报道。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阮柔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先是去了人事部销假,然后被带领来到自己工作的地方。
塑料厂是个不大不小的厂子,拢共两千来人,不过内里的生产线都是最新的,时下的常见塑料里,聚烯烃、聚氯乙烯、聚苯乙烯都能生产,与之相对应的,生活中常见的塑料袋、塑料杯、塑料发夹能做,正经的水管、集装箱、电线、方向盘仪表盘也能做,总之,就是只要有单子,厂子总能生产。
塑料作为近几十年最时兴的新型材料,需求量可谓十分巨大,塑料厂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厂子里的待遇在周围一众厂子里自然也是独树一帜。
“小阮,”带阮柔熟悉环境的是人事部的红姐,本名崔红,熟悉的人多称一声红姐,“你家是外地的吧?”
“嗯,我在京城上的大学,一毕业就分到了咱们厂。”
崔红咂舌,说得轻巧,她男人是生产科的副主任,她可是打听过,这位是厂长都要捧着的研究型人才,她可不好得罪。
外人看着厂子好,其实厂子的效益今年来已经日有下降,塑料的技术说难不难,从80年来,越来越多的塑料厂就跟雨后春笋一般涌出来,她男人都跟着头大,就指着技术上能有点突破,最好改进生产线,甚至还为此专门建了一个研发部。
只是工人好找,这种研究人才不好找,这不,研发部都建了一年,加上小阮,拢共才五个人。
几乎绕着厂子转了半圈,来到一栋小楼面前,红姐示意,“喏,这就是研发部,气派吧。”
阮柔抬头凝视眼前的二层小楼,情不自禁点头。
“进去吧,这地儿不准外人进去,我就送到这了,你后面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人事部找我。”
“好,多谢红姐了。”
目送崔红离开,阮柔才抬脚进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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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工。”阮柔穿梭在塑料厂,一身板正的西服,衬得她整个人身材清隽挺拔,鼻梁上的眼睛更为其增添了几分学术气息。
塑料厂的工人们来往路过,遇见无不停下打招呼,态度恭敬而热切,比之对待厂长不惶多让。
“嗯。”阮柔含笑应对,并不多言语。
她难得从研究室出来,是为了参加京城的一个塑料工业发展研究会,集合了如今国内最先进塑料工业行业研究人员,算是颇有分量的一个行业会议。
时光荏苒,眨眼间距离她进厂已经八年,时间悄然来到90年,这八年她走得并不轻松。
从初初进厂的一个小研究员,到如今厂子里众人口中的总工,她几乎将个人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厂子,当然,好在她得到了足够的回报。
厂子里的人见她走远,忍不住偷偷议论。
“阮总工是真能干啊,听说生产线又要更新了。”
“是啊是啊,每次生产线更新都有新技术,希望工资能再涨涨。”
“美得你,没看那么多厂子都下岗了,就咱们厂子越办越好,还不多亏了阮总工。”
“哼,再能干,一个女人不嫁人,都不是个正经女人了。”
“呸,李二狗你说什么鬼话呢。”
“本来就是,我说的又没错,”被称呼李二狗的男人不屑冷嗤,“你们不会是看人家好看吧,都是有老婆的人,你当那女人看得上你们。”
“砰。”还欲说什么的李二狗被两个同伴你一拳我一脚,愣是直接给揍成个乌眼鸡。
“李二狗,我告诉你,你再说这些,我就上报厂里,你看厂子会不会下处罚。”两人扔下话,扬长而去,扔下受伤的李二狗躺在原地哎呦乱叫。
等人走远,李二狗才嘴硬地嘟囔,“说就说,谁怕谁,两个没用的怂货,当我李二狗是吓大的。”虽是这么说,但他声音放得极低,显然不敢叫人听见。
过了好一会,感觉身上的伤痛稍缓,李二狗才一骨碌爬起来,紧赶慢赶往车间跑去,迟到可是要扣工资的。
身后人的闲言碎语,丝毫没有影响阮柔。
这八年间,因为她的出色表现,遭遇的何止这些。
在很多男人看来,女人身居高位就是对他们的一种羞辱,恨不得千般羞辱万般打压,试图将人永远压在泥地里。
然而,谁叫阮柔走的是技术路线,技术这碗饭,能不能吃全靠能力,可不是几句话能动摇的。
就如就要召开的这场研究会,年纪不大的阮柔在其中,堪称专家中的专家。
而看似轻松的阮柔,此刻其实心情有些沉重,塑料厂看似发展势头良好,但其实情形不容乐观。
经过她的劝说,三年前新厂长上任时,她就一力劝说,将厂子里那些制作工艺简单、技术含量低的简单塑料制品都放弃了,就连落后的生产线都低价处理掉,转而购买了几条国外的新生产线。
只是,国外的生产线好是好,到底被人卡脖子,如今好几款高端产品的催化剂就被人卡着,每每花高价购买还得受一肚子气,叫人窝火不已。
今天的研究会,多少也是彼此互相通个气,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因着心里想得多,进会场的时候阮柔脸色有些沉,跟几个熟人打招呼的时候显得忧心忡忡。
虽然研究会的性质是行业协会,可还是有商务部的人员出现在会场,有道是弱国无外交,技术上被卡,商务部在面对国外也少不得低一头,同样热切期盼国内技术能得以发展。
一天的会议下来,阮柔依旧没什么精神,本以为会有点作用,结果吵来吵去,最后一致的问题都是经费不够。
是的,经费不够,说来可笑,但这就是如今塑料工业技术发展最大的困扰。
与备受重视的航天、武器、电脑等比起来,塑料工业虽然是生活中最常见、也颇为重要的一项技术,资金上却并不怎么充裕。
就连阮柔所在的塑料厂也同样如此,如今厂里最集中生产的是合成树脂,其实最近这些年,阮柔一直想突破液晶聚合物的技术壁垒,奈何材料太贵,几次跟厂里要钱,还都是大笔资金,饶是一向支持她的许厂长,如今见着她都面泛苦色。
国外,液晶聚合物在85年就有所突破,奈何国内技术欠缺太多,几年过去也没什么太大进展。
有道是没钱寸步难行,技术要发展,研发资金不可或缺。
吵到最后,来自全国各地的研究人员吵得脸红脖子粗,也没能吵出个进展来。
三天的研究会结束,阮柔也定了主意。
原先她是一心想留在塑料厂专心做研究的,成天都待在研究室,厂子里生产的事跟她没什么关系,自有许厂长操心,出了厂子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心里存着事,下班回了家阮柔心里也不大自在。
四合院没了早些年的热闹,早些年厂里新建了家属院,是小楼房,很多人换房子换过去了,四合院这边人就少了。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如今,阮柔独占左边的这一两间家属院,还花钱买下了产权,也就是这房子以后就归她个人,跟厂子没关系,如此,以后她即便从塑料厂离职,也不至于要搬家。
这一年的新年在2月底,2月中,跟厂子请了假,阮柔直接回家过年,顺带商量些事。
几年的事情,阮父阮母早已习惯了在省城的日子,虽然住的是楼房,可上下左右的邻居早已熟悉,平时闲着就在楼下聊天说话带孩子,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说起来,阮父阮母也去京城住过一阵子,可她经常待在研究室不在家,阮父阮母待了半年觉得没意思,就回了省城。
后来阮大哥成了家,有了孙辈,二老才正式在省城定居,开启了带孙子的生涯。
阮父阮母眼见一双儿女出息,旁人都跟着夸赞,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心里的苦,那就是两人的婚事。
老大在省城忙事业,愣是等到快三十才成婚,婚后好几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而闺女就更糟心了,成天待在研究室,别说成婚,就连认识个男的都没时间,哪里去谈对象。
这不,拖到现在,成了一个大姑娘,还是孤零零一个,他们当爸妈的有时候瞧见家里冷清清的都心疼。
好在经过了几年的催促,如今的阮父阮母依旧会催,但不至于太过焦心。
回到省城,阮柔忙活的事情一点不比在厂子里少,概因她要到处拉投资。
想要离开厂子的打算,她目前只跟阮大哥提过,对方没多说什么,只让她自己想好不要以后后悔就行。
阮柔坚定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并商量着取回自己先前的投资份额。
其实严格说起来,阮柔当初投入那点钱,后来就直接当了甩手掌柜半点不操心,拿那么多分成有些不大合适,期间她也提过几次退出,皆被阮大力给拒了,如今她要用钱,是不退也得退。
“真想好了?”阮大力开玩笑道,“别到时候血本无归。”
“要是真亏了,就让大哥你养我吧。”阮柔懒洋洋。
“行,你哥我还不缺养你的这点子钱。不过要干那就好好干,我手头还有不少现钱,你要用就跟我说。”
阮柔闻言也没直接拒绝,而是道,“我准备先贷款,你的钱先留着,等不够了我再找你开口。”
“嗯。”阮柔应着。
亲兄弟明算账,谈完正事,趁着过年的功夫,阮大力去公司让财务加班把资金分割出来,交接清楚。
由此,阮柔将近十年的投资取得的丰厚回报终于到手,看着充裕的资金,阮柔笑得嘴角弯弯,前期开研究室的资金可算是有了。
这账目分开,就是阮大嫂对她的态度都异常和善,阮柔心知为何,对方总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投股占了便宜,却也不想当初要是没有她的资金,阮大力的事业也不可能发展的那么迅速,但人心想来贪,阮大力不介意,她就懒得跟这个嫂子计较,总归以后也没太大金钱上的来往。
在家过了一个清静年,回到京城的阮柔,第一时间回厂子里提了离职。
许厂长如今还不到四十,一张脸上憨厚带着精明,总之是个实在的生意人,听见她要走,忍不住苦笑,“就知道厂子留不住你。”
“也是没办法,我总不能让你弃厂子那么多工人的利益于不顾吧。”阮柔摊手,“不过我要带几个人走,你可不许拦着。”
“都有谁?”
阮柔遂点了几个名字出来,都是她在研究室的得力助手,倒没有太过重要的研究人员,许厂长皆应了。
将研究室的资料整理好交接清楚,她只带了三个人离开,就在距离塑料厂不远的地方,租下一片空地做研究室,继续自己的研究事业
若干年后,阮柔终于在液晶聚合物的研究制造上取得了不菲的进展,在国际上发表了几分影响力颇大的论文后,申请了专利,正式投产,还上了央视新闻频道,全国观众在电视上讲解了这一新型材料的用途,备受夸赞。
而背过人去,阮柔捂着自己的荷包只有庆幸,得亏大规模投产的条件已经实现,否则,她怕是也支撑不起,又要出去拉投资。
这几年,别说是亲哥阮大力,但凡兜里有几个钱的都被她忽悠了不少投资款过来,好在研究有了回报,也不算坑了他们。
别的小成果不说,单说液晶聚合物单项,其所包含的专利费用等就不是一个小数字,其研究的重要意义还不止在钱财上,更重要的是,我国有自主批量研发高端液晶聚合物能力,这意味着我国正式开创了研究液晶衍生品的制造工艺,其所带来的价值不可预估。
而沪市某处小餐馆内,一个劲灌着酒的颓废男人,看向电视屏幕的眼神带着几分迷茫,那真的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吗,光辉耀眼到让他不敢直视。
第196章 醉酒男人拽着边上客人的袖子,指着电视问,“你看,那上面的人叫什么。” 被他……
醉酒男人拽着边上客人的袖子,指着电视问,“你看,那上面的人叫什么。”
被他拉扯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不悦收回自己的袖子,看向电视机,叭叭一通,显然是个老新闻人了。
“哦,这人啊,听说是研究出了新材料,申请了不少专利,可真是一个人才”
方凯迷迷糊糊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这些话,脑子却跟浆糊一样,怎么也想不通。
一个乡下的村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怎么就能研究技术、申请专利,成为国家看重的专业技术人才呢?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只能说恍如隔世。
想当年,即便是下乡当知青,他也是踌躇满志,满腔激。情,梦想着有一天能回城有所作为。
奈何现实往往不大如人意。
随着回忆,他好像回到那一个特殊的年份,第一次参加高考时,因为复习不够,他没能考上,托家里人找门路的书信如石沉大海。
无可奈何下,他只能跟其他知青一样,继续参加劳作,期待着下一次的高考。
一晃半年时间,他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结果再次给了他重重一击,高考的二次失利让他彻底断了心气,尤其其他知青的一个个离开,村里人的闲言碎语,让他等不到下次高考,决定提前离开。
彼时知青返城已经不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了,难的是回城后该怎么办。
家里的兄弟姐妹各自成家,原先属于自己和兄弟的一间小屋早已成为兄弟一家的住所,没有房屋,没有工作,有的只是家里给的一日三餐,好似他成了一个废人。
就这般,在方家人嫌弃的目光中,他再次强撑了一年,一年的光阴他都在努力看书复习准备高考。
但太难了——家里婴儿的啼哭,嫂子的摔摔打打,爸妈每每担忧的询问,总是让人静不下心。
第三次高考不出所料的再次失败,且没有第四次机会留给他了。
家里爸妈实在看不下去,花费巨资给他找了一份临时工,花了八百块钱,且还不保证能有转正的机会。
在家里吃了一年闲饭,他终究还是去了,做的活儿并不复杂,就是在他爸工作了一辈子厂子里做车间工人。
在这里,他什么知识都用不上,只需要不断地重复,看着机器运转,听着机器轰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因着工作是家里花钱找的,一个月三十块钱的工作,要上交家里二十,直到把八百块钱还完,工作才算是他自己的。
如此,将近三年半的时间里,他每个月自己能留存的钱只有十块钱,自己吃吃喝喝春秋两季衣服,就什么也不剩了。
然后,家里人开始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一开始,介绍的还是工人家庭子女,不少人都有着自己的工作,只是听说他家的住房情况和他的工资,纷纷摇头,相亲的人逐渐减少,家里爸妈再次开始唉声叹气。
再后来,介绍的相亲对象条件越来越差,甚至开始有了附近乡下的姑娘,某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还不如自己就待在下乡的村子,不如找个村支书的女儿。
但他到底是结婚了,娶了个乡下女人,二哥厂子里分了房,爸妈贴了点钱搬出去,他得以拥有一间小屋子,然后继续自己黯淡的人生。
他继续在厂里工作,妻子在家忙着家务,偶尔接点零活贴补家用,日子简单而顺遂,时间来到83年底,欠家里的钱终于还清,之后他每个月上交十块钱的家用就可以了,负担好似轻了,但又好像没有,因为家里添了一口人,原先每个月还能富余点儿,后来只觉哪里都缺钱。
但是他只以为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却没想到人生还能更灰暗。
91年下岗潮,他是第一批被辞退的,因为他是最最多余的车间工人,不喜交际,不擅往来,就连妻子都埋怨过他话太少,可很久以前,他其实也是一个爱说爱笑的青年。
下岗后,他彻底失去了心气儿,没能找到工作,养成了成日酗酒的毛病,还是家里妻子见日子过不下去,出来支了个摊儿,那时生意已经并不如先前好做,只勉强支应着一家三口的生活。
再之后,他浑浑噩噩,几乎所有的记忆都在醉酒中度过,喝到头痛欲裂、喝到呕吐瘫倒在地,始终不曾停歇,极少数清醒的时候,他会来到妻子的摊子上,帮点小忙,但那次数极少极少。
只是,今个儿,在瞧见电视上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时,恍若黄粱一梦,梦醒,物是人非。
在某一个夜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截然不同的人生,考上大学,功成名就,荣誉加身,娇。妻幼子,好不快活,与之相对应的,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凄惨一生,他分明瞧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上,眼神里透出毫不掩饰的恨意。
醒来后,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放下终日不离身的酒瓶,尝试去做些什么,一开始很难,后来觉得也就那样。
他开始教导孩子课本上的知识,妻子的摊边多了个帮忙的男人,平静的日子没什么不少,只偶尔夜深人静,他会想到曾经的自己。
后悔么,或许吧,但早已无力去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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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恬恬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熟悉的机械音传来,阮柔精神一振,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和神奇的年代啊。
她代替了阮恬恬的一生,用她的身份做出一些成就,或许不足以与那个时代千千万万个伟人相比,却也足够原主满意。
原身的怨恨到底是什么呢,或许是被抛弃的委屈愤懑,更可能是无力反抗的无奈,但总归不拘那种,自己有了能力,才有办法改变一切。
“叮,任务世界已传输。”想了些有的没的,将过去的任务世界抛在脑后,阮柔继续下一个任务。
“云娘,好点了没有。”一道温和慈祥的声音在耳边道。
阮柔睁开眼,入目是一个中年妇人的身形,她的眼中带着怜爱,似是十分心疼。
“我这是被砸的?”她捂着后脑勺隐隐作痛的地方,察觉那处是一个鼓胀的大包,不知是如何受的伤。
“好了,云娘,小雅她也不是故意的,你一个大孩子也别跟她一般计较,你奶说了,待会给你炖个鸡蛋补一补。”小李氏见她又要说继女的不是,心生厌烦,怎么女儿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下,跟人家孩子好好相处呢。
“娘,我想休息会。”察觉出眼前人的说话做事明显不大对劲,阮柔不想跟她多谈,直接开始赶人。
“唉,云娘,娘也不容易,你一个大孩子多担待着点,好不好。”见床上的闺女不吭声,小李氏无奈地出门,正对上男人灼灼的视线。
“云娘怎么样了?”
“没多大事,休息会儿就好了。”
“嗯,这事是小雅不对,我已经说过她了,待会让她云娘道个歉。”
“哪用啊,小孩子家家瞎胡闹,没多大事。”小李氏一挥手,大方地替自己女儿表示不用。
“嗯,娘子你真好。”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小李氏顿时羞得面红耳赤,连抬眼看人都不会了。
两人黏黏腻腻地回屋,却没看见身后有一对小兄妹将两人的言行看在眼中。
“哥,我不喜欢她们。”年仅五岁的田小雅气鼓鼓地道。
“嗯,我也不喜欢。”小男孩接话,“不过,你以后不准再推她了。”
“哥,你是不是也被狐媚子勾去了。”
“小丫,谁教你说的这些话。”小男孩显然十分生气,然而看见年幼的妹妹,又忍不住心疼,“小雅,哥是不是跟你说过,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是咱们田家的姑娘,用不着跟一个拖油瓶计较。”
“可她吃了爹买给我们的糕点。”田小雅依旧不服气,“一个拖油瓶,还敢吃那么好的东西。”
“那以后就不叫她吃了。”小男孩见状断言。
“真的?那还差不多。”田小雅这才解了气,“可是奶说要炖鸡蛋给她吃。”
“鸡蛋羹是你的,放心吧。”瞧着眼馋的妹妹,田小军安慰。
“好,哥哥,咱们一起吃。”面对亲哥哥,田小雅还是很大方的。
闻言,方才还担心妹妹过于小气的小男孩方才露出一个笑来,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是一个自私自利的,至于外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阮柔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接受完原身的记忆,忍不住感叹。
原主名为阮云娘,父阮朗,是隔壁锦绣村人,母小李氏,原本一家三口幸福安乐,奈何阮父英年早丧,去年原主六岁时,阮父上山的时候摔下山崖不幸逝世,而母亲小李氏则在守了三个月后,经受不住娘家的劝说,匆匆改嫁,至今已有一年。
改嫁的男人姓田,亦即她现在所在的这户人家,田父是个鳏夫,上面一个老母亲,下面一双儿女,正是需要女人操劳家事,故而娶了守寡的小李氏,也算勉强般配。
只是,小李氏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硬是给带了过来。
二嫁之身,多了一个拖油瓶女儿,更兼是后娘,故而对上田家,小李氏多有低人一等之感,自己在田家从早忙到晚不说,连带着亲生女儿都跟着受欺负。
这一回,原主受伤,就是因为田父买了几块糕点,给三个孩子一人分了一块,原主刚要吃,就被气愤不平的田小雅推倒在地,头上磕出一个大包来。
论起来,本该是田小雅嫉妒之下做了错事,然而,谁叫人家是亲生的呢,这不,田父哄着小李氏劝一劝,就当全然无事发生了。
俗话说,有一有二就有三,小李氏一让再让,原主的日子愈发不好过起来,在田家饿肚子干活是家常便饭,还要被田小雅带头孤立欺压,领着全村的孩子喊她拖油瓶,日子可谓水深火热。
原主心内委屈,只能偷偷怀念早逝的父亲,那时她在家也是被人宠着的,可如今母亲改嫁,外人闲言碎语说得多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理亏,整日埋着头干活,想着以后嫁人就好了。
可好容易长到及笄之年,本以为能脱离苦海,却不料田家儿子在外惹了祸,欠下十两银,田家哪里还得上,最后愣是把原主卖给镇上富商做小妾抵债,最后原主是被富商的大老婆打死的。
死之后的怨气凝而不散,这才唤来了阮柔。
第197章 接收完记忆,阮柔忍不住疲惫,先睡了一觉,等睁开眼,天色早已黑了,隐约能闻到饭香,……
接收完记忆,阮柔忍不住疲惫,先睡了一觉,等睁开眼,天色早已黑了,隐约能闻到饭香,却迟迟不见妇人所说的鸡蛋羹,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只得从房内走了出来。
说是房间,其实不过是一间柴房,一半堆积着成人高的木柴,另一边就是她的小床铺,只用几块板子铺在稻草上,很是简陋。
循着香味一路过去,阮柔径直来到田家的堂屋。
只见桌旁,田家一家五口正言笑晏晏地吃着饭,更衬得她像一个突兀的外来者。
阮柔可没有客气这一说,直接开口,“娘,你不是说奶要给我炖鸡蛋羹吗,鸡蛋羹呢。”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视线先是投过来,随后偷偷瞥向摆在田小雅面前的鸡蛋羹。
田奶奶面上有些过不去,只依旧假装和蔼的模样,“哎呦,云娘醒了啊,你等一等别着急,奶这就给你去做。”
说着,颤巍巍地从座位起来,就要去灶房。
田父的面上眉头一皱,隐现不悦,一直观察着他眼色的小李氏立即察觉,不高兴道,“好了,玉娘,快来吃饭,要什么鸡蛋羹,娘您甭忙活,饭菜还不够她吃的。”
田奶奶本就装模作样,此刻稳稳当当坐下,伸手唤她,“玉娘,快来吃饭。”
阮柔见了,脑壳隐隐作痛,这一家子,可真没一个好东西,也是,若真有一个好的,原主怎么会沦落到那样的田地。
田家人多势众,她暂时抗衡不得,便朝着小李氏抱怨,“娘,你去炖个鸡蛋羹就行,哪里用得着田奶奶动手,我这后脑勺还疼着呢,不吃个鸡蛋羹,伤怎么能好。”
小李氏当即被架在当场,她瞧瞧婆婆和男人的神色,再瞧瞧走来的女儿,一时不知该动不该动。
女儿的不高兴显而易见,可婆婆同样不高兴啊,倒是男人面无表情,却更让人提心吊胆。
“娘,还不去,你怎么嫁到田家这么懒了。”
一口大锅口下来,其他人都没说话,小李氏磨蹭了会儿,到底还是去了灶房。
阮柔见人去了,方才笑盈盈跟其他人打招呼,“田奶奶,田叔叔,田哥哥田妹妹。”每个称呼面前都加了一个田,生疏之意明显。
只是没了亲娘在前面,田家人反倒不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看着她爬上桌子,嘟囔着吃饭怎么不喊她之类的抱怨,尽皆面色难看。
鸡蛋羹不过片刻功夫就上来,在其他人的瞪视下,阮柔毫不客气接过,仔细闻了闻,只有一个感,香。
“娘,怎么没有香油啊,我看小雅那碗就有,我真是亏了。”阮柔虽是抱怨,吃的动作却很快。
刚炖出来的新鲜鸡蛋羹,嫩滑喷香,即便没有点香油,也馋得人直流口水,包括刚吃了几口鸡蛋羹的田小雅。
她嘟着嘴,将自己的鸡蛋羹凑到跟前,得意地嘿嘿,也记不得要跟哥哥分享,呼噜噜几口喝下。
眼见两个小丫头就跟斗气一般,一人干完了一个鸡蛋,田奶奶心疼之下,愈发看不顺眼,重重哼了一声,“都给我好好吃饭。”
六个人围着桌子,饭菜明显不多,阮柔站在椅子上,手中的筷子伸得老长,每样菜都夹了几筷子,才坐下老实吃饭。
这等没规矩的举止使得田父眉头隆得更高,小李氏欲要说什么,却到底没吭声。
一顿饭就在这么尴尬而紧张的气氛中度过,吃过饭,小李氏正要招呼女儿收拾碗筷,却见人早已跑远。
“害,这孩子。”无法,小李氏只得自己继续忙活,一天的劳累,洗过饭碗,还有一家子的衣服,院子里的鸡和猪要喂,里里外外全是事。
往常会贴心过来帮忙的女儿,今晚压根见不到身影,小李氏知道她还委屈,心想待会少不得去劝一劝,不然天天这么累她可撑不住。
好不容易忙完,小李氏累得腰酸背痛,便捶打着腰,便进了女儿居住的柴房。
“云娘,睡了吗?”
阮柔没有回答,只睁着眼睛,在漆黑的夜里看向门的方向。
小李氏径直进来,少不得温言软语几句,最后依旧是那句老话,“娘知道你委屈,可娘是后娘,你不是田家亲生的,受点委屈也没办法,若是你爹还在,咱娘俩哪里会过这样的日子?”
“娘,”听完这番话,阮柔认真问,“既然不能让我过好日子,你为什么改嫁要带上我?”
漆黑的夜色里,小李氏脸色惨白,“云娘,你说什么呢,你是娘亲生的孩子啊,娘还能亏了你吗?把你留在阮家能有什么好,你爹已经走了,你奶又是个刻薄的,你大伯父大伯母怎么会愿意养着你。”
“是吗?”阮柔喃喃问她。
“当然了,娘怎么会骗你呢,娘都是为了你啊。”小李氏的声音低柔而有诱。惑力,在安静的夜晚似要渗进人的心里。
阮柔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那娘,你为什么要改嫁呢?”
一下子,小李氏被问住,过了好一会,她才回答,“傻孩子,娘不改嫁,怎么养得起咱们娘俩啊。”
“可家里有地有房子啊。”阮柔问。
“好了,云娘,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呢。”或许是糊弄不下去,小李氏没有继续,而是替她掖了被子,转身离开。
身后,阮柔一直看着她离开,门扉重新被关上,屋内重归宁静与黑暗,她开始思考今后的处境。
田家显然不是久留之地,她总该为自己寻个去向,而原主的亲爹阮家算是个不错的去处,只是不知阮家人如何看待原主这个被媳妇改嫁带走的孙女。
原主被带走的那一年才六岁,还看不懂大人们的想法,只记得某一天,突然爹爹就去世了,然后,她成了没爹的孩子,爷奶因为儿子的逝世一病不起,母亲也成日以泪洗面,原主稀里糊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李氏带离了阮家。
说起来原主是原主爹唯一的孩子,奈何是个女孩,此刻她回忆也不敢确定阮家人对她的态度。
还是得去试一试,她想。
不知什么时候,她悄然睡过去,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喊她起床。
“云娘,起来了。”门外传来小李氏的声音,音量并不高,仿佛怕惊扰了谁。
阮柔没有搭理,却依旧被小李氏连拖带拽地从被窝拖出来,胡乱用冷水擦了两把脸,转而被安顿到灶台下。
“快点把火点起来,然后去把猪喂了,再把衣服洗了。”
一连串吩咐,彻底赶走了阮柔的困意,她看向门外,只有她们母女的身影,天还没亮,田家其他人显然还没起床。
认命地烧火,毕竟她也是要做饭的,就在她点火的功夫,小李氏利索地将糙米洗干净,加了半锅水,扔了一颗鸡蛋进去,又顺手拍了两根黄瓜,早饭齐活。
做完这些,小李氏也没闲着,先是把院子扫了,又把鸡舍打扫干净,期间也没忘记盯着阮柔干活,等一切干完,天色微明。
小李氏轻手轻脚地去一双继女的房间将人喊起,灶房,阮柔开始盛粥。
不过她可没原主那么老实,早上起来干了一堆活,早就饿了的她,先是盛了半碗硬实的粥,迅速吹凉,呼噜噜吃干净,趁着小李氏回来前,按照记忆里般将粥盛到大罐子里。
嗯,看不出来,阮柔满意点头。
田家可不是个好地儿,起码对原主来说,吃吃不饱,活还贼多,过得比卖身的丫鬟好不了多少。
就说吃饭,田家的饭菜统一由田家奶奶分配,可想而见,小李氏是新娶进来的媳妇,勉强算半个田家人,不说她能干活,光说还指望着她能再给田家添丁进口,伙食上就不会太亏待了,至于其他自家人更不用操心,唯独原主,作为一个白吃饭的外人,每天的早饭就是半碗数得清米粒的糙米粥。
果不其然,饭桌上,田家人聚齐,田奶奶分饭,落到最后的阮柔依旧是锅底的几口汤水。
她瞥了眼其他人碗里浓稠的粥,以及田小军独享的一个鸡蛋,老老实实喝粥。
吃过饭,洗碗的活儿自然是她的,洗完还得去池塘边洗衣服,而此时的田小雅和田小军早就去跟伙伴玩耍。
田父在村子里的私塾教书,他是个童生,二十岁那一年考中了童生,奈何后来屡试不中,自认为怀才不遇,只窝在村子里的私塾当一个教书先生,勉强挣点束脩贴补家用,就这,还是村人口中的能耐人。
实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连田地都料理不了,最早是田爷爷照料家中田地,供儿子读书,后来田爷爷去了,就是田父前任妻子,不仅得操持家里,生育儿女,还得下地干活,以至于早早累死,留下一双儿女,转头田父又续娶了小李氏这头老黄牛,还捎带了原主这个小黄牛。
至于田奶奶,自来是个享福的,在家就没下过地,不论谁撑起这个家,她都安然做她的老太太,这不,已经去邻居老太太家串门了,家里的活儿是万事不管。
眼见家中没了其他人,阮柔将装着衣服的木桶藏到角落,这才取出自己藏在柴房的两枚鸡蛋,她早上从鸡窝偷的,偷偷在锅里煮熟,现在还是热乎的,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昨晚想来想去,不管怎么说,她总得回去阮家看看情况。
然而阮家在丰收村相邻的锦绣村,对于一个成人来说,或许不过一个时辰的路途,对年仅七岁的她来说,回家可谓路漫漫。
第198章 有些冲动,但阮柔就这么揣着两个鸡蛋,靠着自己一双脚,说……
有些冲动,但阮柔就这么揣着两个鸡蛋,靠着自己一双脚,说走就走。
原主记忆里有回家的大概的方向,或许心里也是惦记的,出了田家,她一直往东边走,尽量远离人群的视线。
约莫两刻钟,她出了村子,面对一片茫茫田野,忍不住有些心慌,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搜寻原主的记忆,她终于想到,锦绣村背靠大山,那她一直朝着大山的方向就行,这么想着,她认准了前方,一双小短脚继续吭哧吭哧。
从早晨一直走到半下午,路上啃完了两个冷鸡蛋,被噎得翻白眼的阮柔表示很呔。
好在辛苦是有成果的,看见眼前出现的熟悉景色,阮柔几乎喜极而泣——锦绣村到了。
锦绣村名字很好听,然而村子背靠大山,远离城镇和官道,整个村子极为贫困,家家户户勉强靠种地和打猎为生。
到了熟悉的村子里,阮柔三步并做两步,很快来到阮家的位置。
院门虚掩,她轻轻用力,门悄无声息打开,里面并没有人,或许是下地干活了,一时她说不清高兴还是低落。
一路走得实在太累,她靠着院门,不知不觉睡过去。
天色渐黑,外出劳作的村人陆续归家,其中就包括阮家几人。
“嘎吱。”门被推开,却仿佛遇见了什么阻力,阮荣之奇怪地顺着打开的一道缝,一眼看见了靠在门上的小堂妹。
“奶,你快过来,云娘回来了。”
孙子的惊呼成功打破了寂静的氛围,阮家奶奶和大房夫妻俩霎时来了精神。
阮伯母嗔怪,“你妹妹在田家呢,怎么会回来,莫不是看错了。”
闻言,激动的阮奶奶强自镇定,是啊,小孙女早被儿媳带走了。
“娘,真的是玉娘,你们快来。”
阮柔只觉得耳边闹哄哄,睁开眼的刹那,只见四颗硕大的人头盯着自己,刚半立起来的身子被吓得再次靠在了院门上。
“哎呦,奶的乖孙女哎,你怎么回来了。”
还没等她反应,就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浑身上下被一一摸索,似是要确定她安然无恙。
片刻后,五个人围坐在堂屋的桌旁,黯淡的煤油灯明灭不定,隔着昏黄的灯光,依旧是四双闪亮的眼睛,阮柔可以确定,对面人眼中真诚的关切。
阮奶奶这时才察觉不对,纳闷道,“玉娘,你一个人来的,你娘呢?”
阮柔沉默片刻,并未如一个大人般诉说自己在田家的遭遇,而是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孩,摸摸还没消的鼓包,一瘪嘴,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奶,这里疼。”
阮奶奶顺着一摸,又是惊奇又是疼惜,“这么大一个包,乖云娘,告诉奶怎么受伤的。”同时心中忍不住埋怨前儿媳,好好的孩子给她养成什么样了。
“小雅推的。”眼里包着两泡泪,七岁的小阮柔理直气壮开始告状,“田叔叔给了我糕点,小雅不让我吃,就推了我。”
“娘,小雅是田家那边的闺女。”阮伯母在一旁提醒。
“噢。”别人家的孩子,阮奶奶想骂又不好骂,最后还是问,“你娘呢,没护着你吗?”
“娘说我是拖油瓶,要多干活,不能抱怨,也不能和小雅争。”小女孩委屈巴巴,“可我没跟小雅争啊,糕点是田叔叔分给我的,大家都有。”
“呸。”阮家大伯母听了没好气“呸”一声,“娘,我就说自家孩子去了人家肯定得受欺负,弟妹也是,一个当娘的还不晓得护着孩子。”
“好了,你少说点。”见老娘面露哀戚之色,阮家大伯忙拉了拉自家婆娘。
阮大伯母会意,转而对着孩子嘘寒问暖,“云娘,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吃过饭没有?”
阮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摇摇头,“没有饭吃,我走了一天才找回来,奶,大伯大伯娘,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呀,我乖乖的,吃的也不多。”
小孩子委屈的话语不含丝毫抱怨,听在三大一小耳中,只觉小小的人儿可怜可爱。
“奶,爹娘,咱们把妹妹留下来吧,我的饭可以分妹妹一半。”阮荣之年十岁,已经是懂事的年纪,知道家中条件不大宽裕,可到底还是惦记妹妹。
“娘。”倒是两个大人更清楚个中情况,此刻皆一脸犹豫地看向阮奶奶。
阮大伯看一眼妻子,从其眼中得到肯定的眼神,跟阮奶奶道,“奶,要不这孩子就留下吧,否则,弟弟在地下看到也不安稳。”
霎时,阮奶奶的泪就落了下来,她揽着干瘦的小孙女,哽咽道,“旁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哪里是我不愿意留下这个孩子,你弟媳当初改嫁死活要带着孩子一起,说孩子只有跟在亲娘身边她才放心,我才舍了云娘,结果呢?”
阮奶奶的质问没有人回答,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所以不是奶你们不要我对吗?”阮柔听得清楚,大概明白了情况,原来当初是小李氏非要带着原主一起改嫁。
小孩子格外澄澈的眼睛,满是信任与依赖,令几个大人不忍拒绝。
阮奶奶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小儿子来,她一咬牙,对着儿子儿媳道,“我不放心这孩子,想把她接回来养,你们若是不愿意,我自己也能养活她。”
“娘,您说的什么话。”阮大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也是孩子亲大伯,再如何也缺不了孩子一口饭吃,不过,弟媳那边是不是还得说一声,就怕她不同意。”
“她能有什么不同意的,把我们阮家的孩子养成这样。”阮大伯母看不过眼,着实是小孩子前后一年差别太大。
说实话,阮家条件也就一般,供孩子一口饭吃,不敢说让孩子天天吃饱,可起码饿不着,那时候的孩子至少看着是健康的,身量跟同龄孩子差不多,可现在呢,身高比起一年前毫无增长不说,体型好似还缩小了一圈,头发枯黄、皮肤粗糙黝黑,连看人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畏缩与害怕,活似哪里来的野丫头。
“好了。”不想背着人说前弟媳坏话,阮大伯打断她的抱怨,“还是得跟田家那边说一声,不过本就是咱们阮家孩子,想来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嗯,今天太晚了,先让孩子跟我睡一晚上,明天早上咱们就去丰收村。”
“好嘞。”
于是,阮柔就被简单拾掇干净,吃了一顿饱饭,便陷入无比安心的睡眠,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复杂的事,还是交给大人去解决吧。
————-
与此同时,丰收村的田家正一片慌乱。
中午,小李氏回家做好饭菜,等一家子人都来到饭桌上,才发现不对劲。
“云娘呢?”她问。
“没看见,是不是去哪里玩了?”田父不在意回答。
小李氏直觉不好,云娘在村里也没个玩伴,除了干活几乎从不往外跑,更何况吃饭的点,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
“娘,你看见云娘了吗?”虽是问着,可人已经起身,准备在院子里找找。
田氏不耐烦道,“小孩子家家,谁知道跑哪里去了,总丢不了,还是先吃饭吧。”
来自婆婆的权威暂时压过了她对女儿的担心,她吃饭吃得心不在焉,不时探头往外,希冀看见熟悉的身影,奈何始终没有看见。
等婆婆放下碗筷,她再顾不得,在家里几间房里找起人来。
女儿居住的柴房,没人,小雅和小军的房间,没人,自己的房间,没人,灶房和前后院,同样没人。
看着好似被藏在角落里的木盆,她悬着的心微放,起码不是洗衣服掉进河里了。
家里没有,就得往外面去,她几乎是出门看见一个人、路过一户人家,就要跟人家问一问,奈何始终没有线索。
“没看见啊,你家孩子一向不出来玩的。”
“怎么,孩子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毫无意义的回答,让小李氏越来越慌张,忍不住喃喃,“云娘,你这孩子到底去哪了呀?”
搜寻过整个村子,就连河边都去看了看,却始终不见人影,种种坏念头在心头闪现“当家的,云娘不见了,怎么办?”
田父皱眉,对上柔弱的女人,他半揽着人的身子,“没事,云娘肯定没事,指不定在哪睡着了,咱们再找找。”
“嗯。”小李氏连连点头,心内却越发不安,女儿在村子里人缘不好,除了干活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带着,基本不会出去玩。
然而,抱着微弱的希望,她再次挨家挨户地寻找,从中午找到天黑,最后依旧一无所获。
脑海猛然浮现一个念头,“不会有拐子把云娘拐走了吧。”
折腾许久,田父开始的怜惜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浓浓的厌烦,“没,刚才不是问过了,今天村子里没有外人来,肯定是云娘自己出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李氏喃喃,“这孩子不会自己跑了吧。”
“怎么会。”田父觉得不可能,“丁点大的孩子,能跑去哪。”
“肯定是。”然而小李氏却越发肯定,“昨天她被小雅推倒,受了委屈,今天就不见了。”
“小李氏,你可别瞎说,昨天就两个孩子在一起玩,有什么委屈的。”田氏端着饭菜上桌,本来儿媳为了找便宜孙女没做晚饭就够生气的,结果还听见她在污蔑自家宝贝孙女,顿时不乐意了。
“娘。”小李氏讷讷喊了一声,没敢反驳。
随意扒了两口饭,小李氏如行尸走肉般,忧心忡忡回到屋里。
第199章 田父见了,先是不耐,随即勉强不露出厌烦的神情,“云娘年……
田父见了,先是不耐,随即勉强不露出厌烦的神情,“云娘年纪还小,你想想,她若是跑了能去哪。”
“她还能去哪,跟我来到丰收村她就没出去过几次,倒是原先在锦绣村”
“啪嗒。”木盆落地的声音惊得她猛地回神,看向失手的田父,“怎么了?”
“没事,刚没留意,”他很好地掩饰了自己方才的不悦,转移话题道,“她不会跑回锦绣村了吧?”
“不能吧,她还那么小,估计都不记得回去的路。”小李氏怀疑道,随即也觉得可能,“也不是没可能,她刚来那阵子,就总是盯着锦绣村的方向,保不齐。”
田父听了愈发不喜,敢情自家的粮食还养出外心来,“哼,看来是我们田家对她不起了。”
闻言,小李氏面色一僵,讪笑解释,“当家的,她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哪里想到那么多,可能惦记我前头那位了,明天我就把她带回来。”原本的猜测此时已经可以肯定八九分,她心中慌张散去,倒多了几分心虚。
田父略微表现出不高兴,没再多计较,否则,显得他一个大人度量小跟孩子置气,也容易牵出外人的闲话来。
他轻轻“嗯”了一声,“既没事,就早些睡吧,余下的明天再说。”
两人草草睡下,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小李氏就已醒来,虽然心急如焚,可田家一大摊子事,昨天慌忙未做晚饭就引得婆母不悦,今日万不敢再如此。
故而,她起身后还是如常洗衣、做饭,喂鸡喂猪,伺候几个孩子起床吃饭,因着少了女儿的帮衬,比起往日更忙碌三分,忍不住心中埋怨,“好好的田家不待,硬是要跑回阮家那穷山沟,真是没有享福的命。”
等一切忙完,浑身已经浸透一层薄汗,还得厚着脸皮预备去跟婆母以及田父告假。
“娘,当家的,云娘那孩子不懂事,说不定跑回了阮家,我抽空去看看,一定在中午前赶回来。”说完,祈求地看向田父。
知晓她这趟非去不可,田父故作大方,“你放心去吧,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中午赶不回来也没事。”
“哼。”田氏冷哼表达自己的不悦。
小李氏讨好地笑笑,擦了擦手,就要出门,忽然听见门口吵吵嚷嚷。
推开门一看,只见被丰收村人领在后面的,不正是自己那消失快一天的女儿,而她的身旁,另外三道身影更是熟悉无比。
一个屋檐下生活许多年,小李氏下意识有些胆怯,但随即想起自己已不是阮家妇,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云娘,过来,你这一天跑哪里去了,可把娘吓死了?”
阮柔装作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躲在阮奶奶身后。
“够了,”阮奶奶脸色难看,前儿媳看到孩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责骂,令她对小孙女昨晚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故而她同样很不客气,“她一个孩子,受了委屈找家人有什么不对,她消失一天一夜,也没见你通知下我们这亲奶亲大伯。”
“伯母,你听我说。”小李氏有些气虚欲要解释。
“什么委屈,我田家养个外姓的孙女还养出毛病来了。”田氏可见不得有人污蔑自家名声,当即出来反驳。
这点上,阮奶奶没什么好反驳的,但田家把孙女养成这样,她说什么都不能认了。
她将孙女从身后抱出来,“乡亲们,你们看看,一年前云娘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
其他围观的村人还记得一年前的情景,顿时议论纷纷。
“是啊,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一年前脸上还有点肉,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有心疼孩子的,也有不以为然甚至觉得阮家小题大做,“养人家的孩子,能养大就不错了,还指望能当祖宗供着啊,这阮家现在好意思上门来找麻烦吗。”
“话也不是这么说,既然养了,就好好养着,我看亲生的那个养得不是挺好。”
不拘是夸还是贬,俱是将田家的面子往地上踩,田父脸色早已阴沉如调色盘。
“伯母,你们大老远过来累了吧,不如进去歇歇,具体的再详细谈。”田父建议道,态度很是和善。
见此,阮奶奶面色稍缓,递出台阶,“田小子,你别介意,我个老婆子昨天见云娘这模样太生气,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见田父就要搀自己进去,她转而拒绝,“进去就不用了,别给你们添麻烦。”
田父顿觉不好,果不其然。
阮大伯此时站了出来,“我知道,你们能养着她就是做善事了,也是我这亲大伯理亏,没能养着我弟唯一的血脉。”
小李氏看看前婆母和前大伯子,再看看现任夫君,几次欲言又止。
“这次来我们准备把孩子带回去,以后就不麻烦了,多谢一年来的照顾。”
尽管阮大伯言语十分客气,可刚才见证了阮家人的闹腾,自然清楚不过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
田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实在站不住脚,不由得暗恨,都怪阮家太不当人,暗地里他使了一个颜色给田氏。
田氏领会,当即站出来,“谢个屁,我们家好好养了一年的丫头,你们说要回去就要回去,敢情是诓我们给你养孙女呢。”
怼回去后她将矛头对准便宜儿媳,“小李氏,你就没话说。那可是你亲闺女,当初你要带她过来,我们田家二话没说,现在又要回去了,我看不是云娘惦记阮家,是你自己想回去吧。”
被轻轻推搡一下,小李氏却身形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杀人诛心,田氏这番话何其歹毒,女子二嫁本就招人非议,更何况她当初没出孝期就改嫁,若不是带着女儿,恐怕早被人骂死了,如今可倒好,说自己还惦记前面男人,无异于推自己去死。
她哀求地看向自家男人,天可怜见,自打嫁到田家,她就一心一意把自己当田家妇,对继子继女用上十二分心,连亲生闺女都不管不顾,婆母怎么还能这么说自己呢。
可惜,泪光莹莹的小李氏不仅没讨到男人的怜惜,反而从其眼中看见几分显而易见的厌恶。
一定是看错了吧,她如此安慰自己,可另一边的阮家人却丝毫不愿意放过。
“大娘,您放心,我们阮家再穷,也不会叫你们白养我们家的女孩。”阮大伯语气格外坚定,“云娘来田家一年,我带了她一年的口粮过来,你们看看够不够,若是不够,我们下午再补上。”
随着他的视线,在场的田家及村人才看见,原来在阮家人的脚边有一个麻布袋,显然,里面装着的就是补给田家的口粮,看份量,绝对够一个六七岁小女孩正常一年的口粮,更别提田家待继女并不大方。
简而言之,阮家给的口粮绝对绰绰有余,对此,田家人皆无话可说。
“对了,不知道云娘在田家除了吃还有添置衣服之类的,总不好叫你们吃亏。”阮大伯母笑盈盈的,看似好心询问。
“没有。”阮柔小小声回答,“娘没有给我买衣服,还把两件衣服给了小雅,那是我最好的两件了。”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及不谙世事,竟直接说了出来。
“嚯。”八卦的村人们彼此交换视线,眼中带着明显的戏谑和讥笑,不知是笑话小李氏这当继母的讨好继女,还是笑话田家做事实在抠搜不像话。
“云娘,你胡说什么。”小李氏呵斥,不用抬头看,她都能察觉到男人和婆母谴责的目光。
“凶孩子干什么,她又不会说谎。”阮奶奶轻斥道,“给了就给了,就当这一年对云娘的照顾吧。”
事已至此,田家人心中都清楚,阮家肯定是要把人带回去的,田父暗暗懊悔,昨日就该把人看严了,田氏没想那么多,深恨小丫头片子事多,惹出事端来。
而小李氏正委屈不已,合着就她落个里外不是人,阮家和田家都怪她,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嫁到田家自然就是田家人,继女说自己看上了女儿的衣服,她还能不给吗?还有昨天,继女把闺女撞倒,连个道歉都没说,田父说补个鸡蛋最后也是落到继女口中,她又能说什么?
越想越是心酸,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她不敢抱怨田家,就只拿哀怨的视线盯着阮家人以及女儿,阮柔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重新躲到阮奶奶身后。
“好了,这阵子麻烦你们,还是要说声谢谢。”阮奶奶出言缓和了稍微尴尬的气氛,“云娘的东西还得麻烦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带回去。”
“应该的,”田父急忙道,“小李氏,你去收拾下。”
小李氏迟疑下了,匆匆进去,不一会,收拾了个小包裹出来。
当着众人的面,阮大伯娘接过,直接打开给阮奶奶看了一眼,显然已经不相信他们。
这一举动使得田父脸色更黑几分,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旁的都好说,只是当初云娘周岁时候给她打的一个小银锁怎么不见了,到底是她爹的一个念想。”
田父闻言,立时瞪过来,小李氏委屈地看向婆母,然后,众人的视线扫向田氏。
也亏得她脸皮厚,不觉尴尬,“噢,那个银锁我看小孩子戴着不大安全,就帮着收起来了,我这就拿出来。”
该丢的脸都丢尽了,田父也说不出场面话,就这么尴尬地等着田母将银锁拿出来。
点过东西大概齐全后,阮奶奶领着儿子儿媳就要离开,临走之时,她状似轻声,实则周围一圈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当初你跟孩子她爹一起攒的十两银子就好好收着,我替云娘做主不要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说着真就这么走了,只给田家人留下一地难堪。
望着前婆母远走的背影,瘦削矮小,并不如何有威势,小李氏却恍如对方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她可真狠啊,不要这十两,看似大方与善心,可给自己留下的烂摊子,何止十两银能解决的。
这下子,叫外人如何看田家人,如何看自己,自己又该如何在田家自处,只要想想,她就觉得头痛不已。
不待她想明白,就听见田父笑着对围观村人,“让你们笑话了,现在没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随即,她被连拖带拽拉到门内,“啪嗒”一声,大门关上,隔绝村人八卦的视线。
第200章 三两句说完,阮奶奶直接带着人离开,压根不跟人废话。……
三两句说完,阮奶奶直接带着人离开,压根不跟人废话。
待走出一段距离,远离众人的视线,她矮下身,看向小孙女,“云娘,没吓到吧。”
阮柔眨巴着亮晶晶的小眼睛,崇拜地道,“奶,你好厉害啊。”
阮奶奶失笑,亏她还以为孩子被吓到了呢。
倒是阮大伯,有些犹豫地问道,“娘,你直接说了十两银,没事吧?”
阮大伯母冷嗤一声,“能有什么问题,拿了那么多银子,还这么亏待云娘,也就她做得出来。”
在乡下,十两银子养大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绰绰有余,更别说照田家这个养法了。
阮大伯噎住,好半晌没说话,他惯常是个好性子的,担心自家说的这些会让小李氏日子不好过。
阮奶奶实在看不过眼,点了点老实的大儿子,“你以为田家不知道那些银子?”
“什么?”阮大伯没反应过来。
“娘是说,田家肯定知道那笔银子,现在不过当着外人的面说开,省得他们时候往咱家泼脏水,至于小李氏,就不用你担心了,人家现在把自己当田家人,没看咱侄女都被她带着伺候田家人吗?”阮大伯母没好气道。
同为女人,她很清楚,这世界上很多女人嫁人后,会选择自动融入夫家,哪怕代价是委屈自己,而弟妹二嫁还带着前面的女儿,本就不易,让前面的女儿一再退让受委屈其实可以理解。
但理解不代表赞同,更别提其中还夹杂着二房十两银的归属,若当初弟妹不带走侄女,十两银子她最多只能带走一半,现在倒好,养一年白落十两银子。
再者,侄女到底是阮二弟唯一的血脉,将人接回来她没意见,可到底多了一张口,以后压力更大,若不对外说个明白,她都觉得憋屈。
不论如何,这件事于他们暂时结束,几人心情还算轻松。
等到家,早已累得够呛,因为舍不得坐牛车的钱,来回全靠一双脚走,后半程阮柔都是被阮大伯背着的。
一回来,阮柔面对的就是小堂兄欢喜的眼神,他看着瘦弱的小堂妹,颇为怜惜地道,“云娘,你放心,以后有哥哥保护,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阮柔犹豫片刻,果断选择继续装可怜,“哥哥,你真好。”
阮荣之顿时保护欲爆棚,牵着妹妹的手回房,分享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小零食。
嚼着甜滋滋的糖块,阮柔一遍和阮荣之玩游戏,一边思考接下来的生活。
阮家对她的态度还可以,毕竟愿意为了她出头、将她从田家带回来,这年头,粮食金贵,养一个人,哪怕是饭量并不大的女孩子,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殊不见多少人家会骂闺女赔钱货呢。
但显然,阮家的物质条件并不好,靠近深山的位置,使得锦绣村格外贫穷,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小李氏要带她改嫁,阮家没有拒绝的原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田家愿意小李氏带着女儿了,她猜还有别的原因。
不过嘛,反正已经离开,田家的一切暂时不是她的烦恼,眼下更需要担心的还是阮家的生活。
改善阮家条件势在必行,以她的经验,做点小生意是最好的办法,奈何阮家位置着实不佳,偏僻的小山村来回镇上就得半天时间。
那么,最好能带着阮家搬迁到更繁华的地界,然而这样又有了新的问题,有道是故土难离,锦绣村再穷也是阮家生活了几代的地方,轻易怕是不愿意离开。
一时竟陷入了死胡同,阮柔放弃思考,把自己当做一个七岁小孩子般,整日跟着阮荣之在村子里闲玩,偶尔下地或者在家里帮点忙,顺带打探些村里的情况,整体还算轻松。
————-
相对应的,田家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两天时间,经受了村人不少闲话碎语,脸皮薄的小李氏已经完全不敢出门,其他田家人同样如此,整个田家阴气沉沉。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小李氏,在阮柔走后,承担了田家人所有的怒火。
“小李氏,把这些衣服洗了。”田氏不客气地扔来一大堆脏衣服,不知是衣柜里多少年的旧衣服,稍一用力就会扯破,小李氏还不得不洗,因为她知道,这都是婆婆磋磨自己的手段,只得哭丧着脸接受。
“娘,知道了。”她勉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却没得到田氏的好脸。
认命的开始洗衣,刚洗完,紧接着田氏又有吩咐。
“房里都积了多少灰,闲着没事多打扫打扫,做人媳妇的怎么还这么懒,搁我年轻时候”
听着田氏的絮叨,小李氏继续忙活。
“小李氏,两个孩子都多少天没洗澡,身上脏成什么样,你就看不见吗,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上心。”
“娘,这不是怕洗澡洗多了受凉,我马上就烧水,小军和小雅都是我孩子,我肯定放心上的。”这抱怨小李氏可不敢受,后娘本就难当,若再叫婆婆扣一个大帽子,她是真不用活了
一串又一串的活,洗完衣服,将连带灶房的所有房间打扫一遍,整理后院菜园,整整忙活了一天,直至天黑,小李氏方才精疲力竭地回到屋里。
屋内空无一人,她绷紧一张清秀的面容,看向还亮着灯的书房,接连两天,田父都歇在隔壁,显然是生气了,这让她不免忐忑。
犹豫再三,她还是出门,放轻脚步,来到书房前。”
“笃笃笃。”不大的敲门声响起,田父从书籍上回神,看向门的方向,神情莫测难辨。
似是过了很久,又或者一瞬间,田父到底起身去开门,见到人毫不意外,“你怎么来了?”
“当家的,我来给你送件衣服,晚上天寒,别冷到了。”小李氏颇为自然递过手中的衣服,田父顺手接过,态度稍微和缓,“嗯”。
门没关,小李氏跟着进来,少不得几句温柔小意,只是成效不大,她咬了咬牙,“当家的,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怎么会,”田父直视她,苦笑道,“只是对自己很失望,没能力让你们过上宽裕的日子,才需要这么节俭,最后还让你担上过错。”
小李氏微微动容,“哪里的话,都是我愿意的。”
“唉,委屈了云娘这孩子。”田父自责道。
“哪里的话,都怪云娘不懂事,不过姐妹间的一点小矛盾,非要闹到那么大。”小李氏确实埋怨女儿,怪她不体谅自己的不容易,反而给自己找麻烦,若是田家恼了她,她还能去哪里呢。
“没有,是我这个当继父的没有一碗水端平,明明知道小雅性子被宠得有些过了,还纵容她。”
小夫妻间仿佛敞开心扉,真挚谈心,到了最后,书房的灯熄灭,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卧室。
黑夜里,小李氏微松口气,暗道这关算是过去了。
同样无人看见的黑暗里,田父嘴角翘起,似得意状。
然而,次日,小李氏就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因为婆母和一双继子女的态度丝毫没有变化。
好在哄回了丈夫,她没有昨日那般彷徨,田氏吩咐的时候,她也敢回一句,“娘,当家的衣裳旧了,我今儿准备去镇上买一匹步,给他做一身新衣裳。”
田氏见了,顿时不再为难,原因很简单,小李氏自己要自掏腰包给儿子做衣裳,她可不会主动掏钱。
那么,钱从哪里出就很显而易见了,自然是小李氏自己的私房钱。
想着,田氏不由得龇了龇牙,十两银子啊,她都眼馋,阮家倒会穷大方。
按她的想法,都嫁进田家了,小李氏哪还有资格留着私房钱,自然都该交由她这个婆母安排,可惜儿子不同意,说是做得太难看,容易引人非议。
儿子向来最聪明,她没敢直接要,不过嘛,一个屋檐下住着,总有办法。
这不,小李氏嫁进来一年时间,她和儿子已经以各种理由掏出了大概二两,剩下的八两,还得想其他办法弄出来,一个小媳妇,凭什么手头有那么多钱。
儿媳妇啊,钱多了,就容易不老实。
“好,你去吧,”田氏端起和善婆婆的笑脸,“对了,小军、小雅,你们不是说想去镇上玩吗,看你们娘愿意不愿意带你们。”
面对两小只期待的目光,还有婆婆和丈夫在一旁,小李氏没法拒绝,只得含笑答应,“当然可以了,就是去镇上有些累,你们真的要去吗?”
“娘,我们想去。”田小军和田小雅同时出声,两眼放光,镇上有好吃的、好玩的,能去当然要去,要是也能给他们做一身新衣服,就更好了。
“行,那明天娘带你们去。”嘴上应着痛快,实则小李氏内心几欲滴血,一套成年男人的衣裳,加上给两个孩子买点吃的用的,一两银子都不一定够用。
天可怜见,从阮家带出来的十两银子,本来她准备留着预防以后的,毕竟半路夫妻很难交心,可如今,十去其三,怎么看都撑不了多久,届时可怎么办。
越想,她就越埋怨女儿云娘来,一丁点小事就闹得天翻地覆,果然不是个好的,得亏田父当初还特意说明不介意自己二嫁带着闺女,她才带着个赔钱货上门,现在想想,还是太高看她了。
不过也好,没了云娘在中间,以后她一心一意待两个孩子,双方关系肯定会更好,若能再和田父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她在田家才算站稳脚跟。
一两银子打底,田家的和谐气氛再次回归,除了尚不知事的孩子,几个大人互有打算,却都没暴露自己的小心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