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唉。”魏武侯府的矛盾最后以卫叔公一声长长的叹息结束。 而此时,阮柔……
“唉。”魏武侯府的矛盾最后以卫叔公一声长长的叹息结束。
而此时,阮柔正在回来的路上,护卫队长将一群悍匪直接绑到鹿州知府,交由知府审讯后,又特意跑了一趟当地驻军,强烈要求剿匪,一切安排妥当,几人方才安心返程。
比起来时的提心吊胆,回去时可就轻松多了,一行人在阮柔的带领下,在游山玩水中悠悠闲闲,等过去两三个月,估摸着京都局势已定,他们这才回到京都。
路途劳累,一回来,阮柔和长风几乎就瘫在了宅子里,一点不想动弹。
奈何上门的帖子不少,且阮柔也有打听消息的心思,故而休整了一日,第二天开始继续忙活。
她头一家去的宣宁侯府,给府里的老太太看病。
宣宁侯府与魏武侯府一样,都是开朝功臣的后代,一代代传承至今,但宣宁侯府有一点强的,那就是当年的老侯爷是个文人出身,因着世道乱,弃笔从戎,后来新朝初立,就想着回归文道,终于在孙子辈培养出一个进士,正式走上文官的路子,如今是朝堂的中流砥柱。
宣宁侯府规矩森严,进府后阮柔身后不动声色多了一个年幼的小丫头,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倒也不介意,熟门熟路来到正院。
江老夫人如今六十有五,是一位慈和的老太太,面对阮柔时客客气气,阮柔帮人治病也就多了几分耐心。
江老夫人靠坐在软枕上,左右分别站立着两位衣着华贵,气质端庄的贵夫人。
“玲珑姑娘来了,劳您替老夫人看看。”
阮柔浅笑着跟她们打招呼,两人是江老夫人的两位嫡出儿媳,江府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还有一位庶子媳妇,并不常出现。
“老妇人,说了多少次,一定要多走走,少吃甜的、油腻的,您这几个月可一定没放在心上啊。”阮柔微微不满,少女娇俏的嗓音为其增添了几分活泼,倒不叫人那么反感。
闻言,江老夫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从小就好一口吃的,样貌长得珠圆玉润,到老了老了也改不掉。
原先那些太医虽然回来看诊,可也就是例行开药方,儿子儿媳也管不住自己,她可不就随心意吃,直到遇到玲珑姑娘,才知道人姑娘看着小,可看诊治病一等一的严肃,还敢对着她冷着脸色。
一来二去,她就有点怕怕的,就如普通病患对上严厉的医生。
姜大夫人满面的笑意,“娘,可算又有人能管住你了。”
老夫人半扭过头,看着闹情绪,倒是老老实实吃药,到底身体是自己的,她也想好好活到七老八十呢。
看过诊,阮柔也没立时走,而是陪着姜老夫人说些闲话,聊聊京都里时兴的首饰和八卦。
说到八卦,就不得不提到威武侯府,且姜大夫人有意卖好,故而将其抖落得干干净净,让她大饱眼界。
却原来,一开始,先时的山匪被抓后,架不住刑讯,且又有一系列证据佐证,直接供出了威武侯府。
也就胜在卫宁没蠢到直接跟这群人有交集,而是遣了身边的随从,于是就有了可挽回的余地。
不知内部如何商量,最后站出来认罪的是卫氏族人,那人当即入了狱,听说秋后就要处斩,与此同时,其族人被卫氏宗族以怜惜弱小的名义,接到威武侯府享受最优厚的待遇。
阮柔听得牙痒痒,却也知道这点小事,压根拖不下根深蒂固的威武侯府,唯有牵扯到军权,才会有希望。
跳过威武侯府的话题,又闲扯了些别的,约莫过了三刻钟,她起身告辞。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阮柔再次恢复了满京都贵人府上晃荡的日子,听了不少八卦,期间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魏武侯府那边一直没有再来人,整个侯府也低调得几乎不存在。
一直到入秋,天气渐渐转凉,京都里又有一件热闹事。
那就是三公主与威武侯府小公子的婚期到了,喜讯一扫先前威武侯府的颓势,就连侯府守门的下人,走在外面都莫名显得扬眉吐气。
按例,本朝公主嫁在京都的,会额外修建公主府,驸马和公主一同居住在此。
宫中有温贵妃在,三公主的公主府早已于头年修建完毕,只是因着三公主身子不好,一直拖了下来,如今可算熬到婚期,温贵妃有意大办,除去宫中礼部份例的嫁妆外外,又添置了不少珍贵物件儿。
看着面色只略带些苍白,看起来只是微微有些虚弱的女儿,温贵妃有点小心虚,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当初悄悄挪用了一滴药液的原因,三公主的身子总不见大好,偶尔风雨一来,就得咳嗽,即便这样,比起以前已经好很多了。
“威武侯府不是一般人家,你虽是公主,可对上公婆长辈态度也不能太过蛮横,看在卫宁的份上,敬着就行。”温贵妃一点点传授女儿为人处事的道理。
“我知道的。”三公主嘀咕道,“卫伯母一直对我很好。”
“傻孩子,你没嫁过去,你是君,她是臣,怎么敢对你不敬。可你嫁过去了,她是婆婆,你是儿媳,天然就挨了一层。”
“哎呀,真烦啊,要不我不嫁了。”三公主撒娇道。
“傻孩子,又说傻话,你舍得你的卫宁哥哥?”温贵妃取笑。
不管怎么说,女儿的这门婚事,在她心中还是十分重要的。女儿的小心思是一点,可更重要的,是魏武侯手下的几十万大军。
廿二,风和气清,是宜嫁娶的好日子。
京都这一天热闹非常,公主的婚嫁与常人有些不同。
因着三公主住在宫中,准驸马爷要从侯府出发,到皇宫门前叩过皇恩,接了公主后绕城一圈,最后到公主府成婚。
一路上,吹锣打鼓,几乎喧嚣了半个京都。
当然,老百姓们最喜欢的,还是浩浩荡荡队伍后面,喜婆吩咐人成片撒下的喜糖和铜板,足以勾着有闲的人群一直紧紧跟在后面。
而阮柔,则坐在茶楼二层,静静等着今天的好戏。
说来好笑,今天是三公主和驸马爷卫宁的好日子,可也是户部尚书决定对威武侯府正式宣战的日子。
以阮柔对其的了解,户部尚书背后应当是皇帝,没有皇帝的允许,对方不敢在大喜的日子做什么,偏挑了这么个日子,听说皇帝对温贵妃以及三公主还是颇为疼爱的呢。
只能说,在皇权面前,任何人都只是一粒尘埃。
喜轿刚到了公主府,立马就有官差来到威武侯府,以刑部尚书为主,面色肃穆,似是面对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卫夫人正在家中欢喜招待着喜宴,内心略微有些失落。
娶了公主是好,可也有不好的,譬如今天,本来该成婚的小两口拜公婆,奈何公主的长辈只有宫中的皇帝皇后以及妃子等,哪里有她一个臣妇的份。
“唉。”心中叹息,卫夫人还得竭力摆出高兴的模样,招待一屋子的女眷。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卫夫人宣布正式开席,结果,刚有几人下了筷子,立马就有下人们急慌慌跑来,最终大呼着“出事了”、“出事了”。
“大喜的日子,什么出事不出事,有话好好说。”卫夫人身边的婆子闻言,立即训斥道。
奈何下人实在被吓破了胆子,这可是抄家灭祖的的事,索性一闭眼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事实上,没等他说完,卫夫人就已经见到了闯进来的衙役。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心慌不已,却只能站出来,“今日可是我儿和三公主大喜的日子。”
第172章 “夫人,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夫人配合。”说着,刑部尚书一挥手,“搜!”
“夫人,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夫人配合。”说着,刑部尚书一挥手,“搜!”
衙役们倾巢而出,到处搜检查抄,即便听不见院子里的景象,但光是哐哐当当的声音,就足以令所有人想象到,如今内里究竟是如何得混乱。
威武侯府的人傻眼了,来做客的更是懵圈,好好来参加一场婚宴,还是威武侯府与三公主,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见机不妙的,当即就想先离开,奈何那衙役就跟铁打的城墙一般,愣是不让他们走。
“你们什么意思,我们可是官家女眷,都有品级在身,你们凭什么拦我们。”
“就是就是,来吃个喜宴还犯法了不成。”
起哄的人一多,衙役们也撑不住了,不是别的,就是心理上面对当官的总是矮一截。
户部尚书为避嫌,在一旁远处等待,此时见状不得不站出来。
“今日奉圣旨查抄威武侯府,府中杂乱,为免侯府有人脱逃,我斗胆让人将府中封锁,劳烦各位多等一等,刚不是正要吃饭呢嘛,你们继续。”户部尚书说着,果真让人送了几个下人过来,专门服侍几人用饭。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皆有些悻悻,这场景,就是真饿,可谁吃得下去。
无奈,身份压不住,只得在一旁静静看着衙役们四处搜查,一箱箱财物被抬出,堆成一座小山。
都说物伤其类,原本闹腾腾的情绪渐渐沉寂,整座威武侯府散发着莫名的哀戚。
这一场抄家,从午时一直到傍晚,天色将黑,原本安静的人群再次嘈杂起来。
衙役们的动作终于渐缓,随着最后一箱财物被抬出,整座府里,上到以卫夫人为首的主子、下到所有的下人仆役,皆被带走暂时压入监牢。
阮柔坐在茶楼,看到一切尘埃落定,这才离开,临走之际,她好像看到了卫宁的身影,却没放在心上。
“唉。”回去的路上,长风唉声叹气,有些唏嘘地问她,“魏武侯府那么大的基业,这就被抄了?”
“嗯。”阮柔倒是习以为常,不说魏武侯府本身就有问题,即使没有,功高盖主,不小心谨慎,早晚的事。
夜黑了,人影渐渐散去,卫宁从无人看见的阴暗处走出来,眼眸幽深。
今日本是他成婚的大好日子,却没想到皇帝竟然选择在今天动手,不知幸还是不幸,魏武侯府从上到下所有的人都被带走,只有他和几个下人因着婚事逃过一劫。
两人在公主府内刚拜完天地,下人悄悄来通报,他脸色阴沉得难看,第一时间就想过来。
然而三公主拦住了他,“卫宁,这是父皇的决定,你去了也没用的。”她心里不是不埋怨,大喜的日子这一搅和,以后保不齐夫妻都过不好。
闻言,卫宁的眼神阴嗖嗖看过来,“你早就知道是吗?”
“卫宁,我也是才知道,你别怪我,母妃不让我说。”三公主有些委屈,父皇的决定又不是她能决定的,提前说一点用不说,还会耽误成亲的喜庆何苦呢。
很长一段时间,卫宁一声不吭,甚至拒绝了几次三公主的示好。
三公主也是骄矜的性子,新婚第一天,她劳累至极,卫宁却一点不体贴,当即委屈得紧,拉着嬷嬷回屋生闷气。
而卫宁也没有如同过去一般上前哄劝,等人离开,召过下人来吩咐去威武侯府盯着,直到一切结束,才敢前来。
看着空荡荡的威武侯府,卫宁心生怨恨,恨王朝不公,恨皇帝昏庸无能,恨爹当断不断,最恨的,还是那个女人。
玲珑——他在心内恨不得将这个名字的主人千刀万剐,却又无可奈何,不说对方身边那可疑的护卫,就是没有护卫,此时的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忍,为今之计,只能忍。
威武侯府虽然被抄,可罪名尚未审判,他爹魏武侯还在边境手握几十万大军,一切都还有机会。
而他,要做的就是去北边与亲爹会和,只是这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虽然担心被关进监牢里的娘亲和亲人,但卫宁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否则,上面的那位皇帝不会放过自己。
驸马,呵,他在心内冷嘲,皇帝老儿敢让自己做他家驸马,可他敢放自己进宫吗?
卫宁悄没声儿去了一处宅子,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方才重新钻回了公主府。
婚房内,三公主脸色通红,看着侍女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又是尴尬又是羞怯。
卫宁作为魏武侯的亲儿子,魏武侯在京都的当事人,虽说跟三公主成了婚,但显然上位者并不放心,暗地里不知派了多少人盯梢。
卫宁之所以能出去,是借了新婚夜的光,求三公主在婚房内伪造出动静,他自己则穿了小厮的衣服,趁夜赶往威武侯府,顺带处理些事情。
卫宁钻进房内,听着丫鬟的声音,丝毫没有旖旎的心思,瞅了一眼三公主,冷声冷气,“好了,没事就歇了吧。”
三公主观察他的神情,结结巴巴问,“府上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都被抓进去了,府里连一块布料都没有落下。”
三公主不敢吭声,更不敢问,新婚夜难道不圆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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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阿巴尔部族。
老族长正带领着族人们修整房屋,冬天来了,气温一日冷过一日,且山里面比外面温度更低,对房屋的保暖要求也更高,不仅屋顶的茅草全都要加厚换新,还要单独砌暖床,故而,一族的老老少少都没闲着,搓茅草的搓茅草,做土坯的做土坯,忙得不可开交。
老族长吩咐完,走上一处小山丘的高处,忍不住往外张望。
玲珑和长风一走这么长时间,眼看年关了还没回来,让人忍不住担心,毕竟那卫家小子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时至今日,他仍旧庆幸,当初听了玲珑的劝告,说服族人搬家,辛苦是辛苦了点,可至少保住了安全。
想起搬家后不久,他预备带领族人外出换物资时见到的杂乱脚印,老祖人就心肝颤,俗话说,不怕人头,就怕贼惦记,显然,他们就被这卫家惦记上了。
那之后,他就再不敢出去换东西,趁着时节还早,努力在山里开荒,自己种粮食自己吃,好在山里不知累积了多少年的树叶杂草,土地还算肥沃,粮食勉强够吃,只是其他的东西就只能缺着。
“唉。”远方没有一点动静,老族长忍不住担心,卫家那贼窝,玲珑和长风去了,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玲珑还好,脑子聪明,一身本事他不担心,就是长风这小子,空有一身力气,别给人添麻烦才好。
下了山丘,看见热热闹闹的族人们,老族长的担忧去了几分,转而浮上欣慰,族人们没事,他就是死也能下去面对列祖列宗了。
第173章 威武侯府被抄家的消息,一时在京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当天很多侯府夫人亲眼见证,但这等础
威武侯府被抄家的消息,一时在京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当天很多侯府夫人亲眼见证,但这等大事,总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故而都是私下里议论。
一时间,京都风声鹤唳,曾经与威武侯府交好的人家,个个缩得跟鹌鹑一样,再不敢冒头。
但就如平静的水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下面暗潮汹涌。
卫宁这阵子的心情很不好,不止是因为侯府被抄,还因为皇帝明显限制了他的行动。
成婚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但卫宁与三公主这天准备进宫,一路到了皇宫门前,却是被宫内的侍卫拦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敢拦着本公主回宫?”三公主看着眼前的人,怒气冲冲道。
“微臣不敢。”侍卫的态度很是恭敬,“只是听命行事,温贵妃正在宫内等着三公主呢。”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听不懂这话。
卫宁垂眸,听的命令自然是皇帝老儿的,而提到温贵妃等三公主,就是变相说不欢迎自己,先前对方的态度可不是这般,果然,威武侯府一倒下,这些人就都变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作为女儿,三公主自然更加了解温贵妃,故而很是愧疚地看向卫宁,连昨晚的生气都忘记了。
“卫宁哥哥,你别生气,母妃就是一时没想通。”三公主本就委屈,天气正冷,寒风阵阵吹过,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卫宁见状,那股子闷气不觉散了,忍不住安慰,“行了,我没事,你还是先进宫吧,我在这儿等你。”
“卫宁哥哥。”三公主好容易止住咳嗽,泪眼盈盈看着他,“那我,我进宫了,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嗯。”卫宁的语气和缓许多。
三公主恋恋不舍地进去,光宫门前几百米的距离,就忍不住回头了三五次,看得侍卫们提心吊胆,好在顺利进了宫,侍卫们大门一关,彻底将外面的卫宁隔绝在外。
且不说三公主进了宫,如何跟温贵妃撒娇耍赖,控诉他们对卫宁实在不好,卫宁等在宫门前,却没有依言离开,而是上了一旁的轿子,静静等待。
天色将将亮些,来上朝的臣子们三三两两前来,有说有笑进了宫廷。
卫宁有些不是滋味,本来他也可以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如今却比阶下囚好不了多少。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深冬的街道,即便有轿子遮风,卫宁依旧被冻得够呛,随着身体温度一点点降低的,还有那颗寒冰一般的心。
宫内,被母妃温柔哄了一个时辰,终于心情大好的三公主出了门,第一眼就看见熟悉的轿帘。
她一步步过去,果真在里面看见熟悉的人影,嘴角一瘪,“卫宁,你怎么没回去啊。”
“嗯。”卫宁依旧淡淡,不久前的温和好似一场梦。
三公主顾不得许多,上了轿子,将自己手中的汤婆子塞过去,“快暖暖。”
卫宁没有拒绝,也没有打听宫内发生了什么,架不住三公主自己一张嘴跟喇叭一样说个不停。
“卫宁哥哥,我跟母妃打听了,父皇就是一时生气,等爹回来,把误会说清就没事了。”
卫宁低垂的眉眼闪过一丝嗤笑,不知该笑女人笨,还是笑温贵妃把他们当傻子戏弄,抄家灭祖的大事,竟也能这般轻悄悄略过。
“回去吧。”最后,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因为他肯定,三公主身边的婢女定然会往宫里通风报信,如今的他,惹不起。
“嗯,卫宁,母妃跟我说了好多,威武侯府的事还没盖棺定论,你先不要急。”
伴随着马车轮咕噜噜的滚动,耳边响动三公主叽叽喳喳的雀跃声音,如同每一个刚新婚的小妻子,卫宁阖眼。
回到公主府,卫宁便没了什么事做,早先的官职虽然没有直接被撤,但显然不能再去,除此之外,他被盯得更紧了,比前两日更为明目张胆。
倒是三公主兴致不减,新婚燕尔,驸马在家陪伴,每日光是逛园子,都有数不尽的喜悦。
如此日子过了半个月,卫宁终于收到了来自亲爹魏武侯的书信。
碍于一家子都被皇帝拿下,魏武侯无奈,只得放下兵权,前往京都接受刑部调查,当然,他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带着三千铁骑,皆是行军的好受,皆时就安排在京都郊外驻守。
魏武侯敢进京,就是有所依仗,不说朝堂内多年经营下来的关系,光说手下的威武军,早被他一番唱念做打死死地栓在手上,即便没了虎符,也定然是他手底下最精锐的剑。
最让卫宁欣喜的,则是他爹给他留了一条京都的暗线,那就是京都刑部的一个衙役。
衙役是京都本地人,叫石头,只知道姓石,没有正经名字,就叫了石头。
这年头,老百姓说起来都叫官吏,但其中贵重的只有官,至于吏,虽然能挣些钱,实则是最低贱的存在。
这样的人,本不该跟高高在上的威武侯府有什么关系,但架不住魏武侯会经营,暗中经营了这层人脉,当年石头爹死了,衙役的活儿险些被人抢走,就是魏武侯安排的人帮他保住位子,故而,石头和石头娘一直很感激魏武侯,将其视为恩人的存在。
如今皇帝贸然把人下了大牢,也没安排个罪名,所以,石头还蒙在鼓里,以为魏武侯是被歹人害了。
魏武侯留在京都的人手已经跟对方联系上,将牢里的卫家人托付给他,不求多照顾,但求不受太多罪。
石头自然应了,此刻正兢兢业业在监牢尽责。
看到这里,卫宁便露出一个笑来,心道还是爹爹有远见,对家人的关心去了几分,只要一家人好好的,总有机会。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监牢里的卫家人此刻正在心中暗骂,无比担心。
卫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十几个主子,外加几百个下人,将京都的监牢挤得满满当当。
男女犯人被分开,男眷那边以卫家堂叔为首,男人们见识多,倒也没闹出太大的乱子,就连瘟馊的饭菜也逼着自己吃下去。
女眷那边就没咋这么安静了。
一座小小的监牢里关了十几个女人,乱糟糟的环境,只石床上铺了一把茅草,勉强让卫夫人躺在上面,至于其他人,围着床边里外坐了三层,吵嚷个没听。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我们家男人可什么事都没做,就这么被抓进来,我冤枉啊。”
有哭诉自己是被威武侯府连累的,也有询问卫夫人到底做了什么,惹了这般大祸上身的,总之,没一句好话。
看着这些以往跟在自己身边阿谀奉承的人,卫夫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只躺在茅草堆上,睁眼看着头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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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侯府人的心思如何,阮柔全然不知,但她肯定一点,他们绝不会轻易认罪,后面可能还有的闹。
故而,她就在京都安生的等。
不过最近京都风气不大好,很多大户人家也不敢再往外请医生,阮柔倒是难得闲下来,待在屋内跟长风窝冬。
长风依旧惦记着族里,是不是唠着族里谁谁家添丁,谁和谁早前相对眼,指不定成婚了,总之说不完的话。
这让阮柔见了有些心酸,她自己是一个经历许多的大人,孤身在外并不觉得有什么,但长风不一样,他从未和家人族人分开过,眼看这个新年注定要在外面过,担心和怀念总是有的。
“等这里结束了,咱们就回去。”
“嗯。”长风重重点头,从炉子里掏出烤得滚烫的红薯,香喷喷的吃起来。
整个冬天就在沉寂的氛围中过去,就连京都的新年也静悄悄。
第174章 春风渐渐吹散了冬日的寒冷。 过了正月,二月之时,遥远边境的魏武侯终于础
春风渐渐吹散了冬日的寒冷。
过了正月,二月之时,遥远边境的魏武侯终于带着一队亲兵赶回了京都。
而在期间,短暂而漫长的一个半月时间里,威武侯府的事经刑部、大理寺等来回讨论了几个月,总算有了个章程。
其实按理来说,上面的皇帝肯定是想给卫家安一个造反谋逆的罪名,却不知为何最后查出来的却并非这个,卫家最大的罪名,是贪污军款。
论到贪污,其实事情就可大可小,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事姑且看上面怎么判。
但还是那句,魏武侯已经到了功高盖主的地步,前番几次欲要削爵,皆被其躲了过去,至于那战事的缘由,更是说不清道不明。
如此,本来以为板上钉钉要完的威武侯府,突然就多了几丝生气,就如外面的春天一般。
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阮柔在摊子上吃过早饭,带着长风去刑部看热闹。
这一天是威武侯府案子开审的日子,听说昨日里魏武侯刚刚进宫面圣,众人不知谈了什么,但风向很明显有了变化。
这场庭审本是不公开的,阮柔自己找了关系,能在后面听听,只是全程不能露面发声。
公堂上自是严肃万分,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二人同在最上首,下面挤满了卫家的男男女女,魏武侯本人与卫宁在最前面站着,至于其他所谓罪人,跪了一地。
刑部尚书示意,文书抬出一箱箱的账簿,户部尚书将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一点点列出来,最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几十年间,接近四百五十万两白银被各种理由吞没,从抚恤金、到军士粮草、棉衣棉被,等等,私列明目、做暗账。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端正立于正中位置的魏武侯。
阮柔隔着一层纱帘看过去,只看得出这人身形挺拔健壮,穿着将军专有的铠甲,威势十足,即便亲眼见到这些罪证,也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巍然而立。
阮柔有些好奇,莫不是还有什么法子。但显然,她高估对方了。
“臣认罪。”男人脱下铠甲,放在一旁,“臣监察不严,有负圣上恩赐,无言再带领魏武军,现自愿辞去官职,四百五十万白银,容罪臣凑一凑。”
哐当一声,铠甲被放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令所有人都惊了一惊,又很快被其话语中的意思醒神。
众人纷纷私下议论,不敢相信魏武侯就这么认了,这一认,全族的前途可就彻底没了。
魏武侯面色不变,就连一旁的卫宁也不动声色,好似完全没有被影响到。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一下子被架在空中,本来嘛,这案子就没准备一天定下来,大家都以为还有的吵有的争,谁知道魏武侯直接就认了呢。
这下好了,提前也没对过口供,更没有请示圣上的意思,该怎么判、要怎么判,几人心里都有些没底。还是刑部尚书见多识广,先让师爷写了口供,一一签字画押。
除去贪污军款的大罪外,其他卫氏族人也没少罪名,这就更常见了,不说当官的权臣勋贵,就是稍微有点钱的,哪家不会出几个嚣张纨绔、躺在祖宗功劳簿上为非作歹的恶人。
眼见族长也就是魏武侯连大罪都认了,其余被牵扯到的族人们,在真凭实据面前,压根没有狡辩的余地,一个个灰败着面容一一签字按手印。
这一过程整整持续了三天,除去少量女眷外,几乎整个卫家不拘嫡庶远近几乎都没能跑掉,先前一直面不改色的魏武侯,在看见这一幕后倒是脸色非常难看。
但此时已经无人顾及他,所有口供签字画押后,由刑部尚书几人一起进宫面圣,再由皇上定夺。
至于魏武侯,则同样被押入监牢,只是因为暂时没有降下罪来,兼之几十年的将军威严,颇为礼遇地给他单独开了一间监牢,没有跟其他人挤在一起。
而担忧了几个月的卫宁,终于第一次踏入监牢,当面跟自己的父母以及族人们会面。
即便再怎么礼遇,监牢的环境摆在这里,气味难闻不说,里面的人俱都五大三粗,表现得凶神恶煞,甫一踏进去,就让卫宁心中生出几分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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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两道弯,卫宁终于见到了那个男人,他停直着身板,坐在不大的监牢内,衬得身下的黄泥床都多出几分尊贵。
“爹。”
“嗯。”魏武侯依旧淡淡的,反复并不为如今的安危忧心。
“爹。”卫宁有些急了。
“无事,不用担心。”一句话就安抚下卫宁的焦躁。
“嗯,我没事,你去看看你娘,然后早些出去吧,他们说了什么都不用理会。”
卫宁重重点头,依言去看了一眼卫夫人,随后起身离开,再无留恋。
茶楼,阮柔与长风坐在一楼拐角处,悠闲的品茶吃点心。
“玲珑,你说那魏武侯还有什么招儿,总不能就这么认了?”长风百思不得其解。
阮柔笑,“无外乎老一套。”
老一套就是边界再出战乱——朝中无人可用——只能再次启用魏武侯,届时,所谓的罪名自然不攻自破,皇帝更没立场去追究,毕竟几百万白银和王朝疆土之间,压根不需要做选择。
“放心吧,上面那位既然下手了,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算下来,魏武侯自先皇在位时就在边界镇守,几十年下来这套把戏不说七八次也有三五次了,上面那位皇帝就是再傻,想来也应该安排些自己的人手,如今就看谁棋高一招。
阮柔其实更倾向于上位的皇帝,毕竟大义上他就占了先,且前后两世不一样的举动,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在原主的记忆里,上一世卫家可没有如今审判乃至签字画押、审讯的这些环节,直接就被皇帝给一锅端了,想来是皇帝新知自己身体不行,故而快刀斩乱麻。
但这样的举措,暂时缓解了魏武侯势大带来的威胁,但与此同时也为整个王朝留下了隐患。
后来,卫宁卷土重来,未必没有此原因。
就跟地里除草一样,如果只是一味的心急,只除去长在地面上的茎叶,短时间内看着干净了,但其实地下的草根还在继续生长,早晚有一天杂草会再次出现,只有连根拔起,才会不留后患,显然,皇帝如今在做的,就是斩草除根。
接下来的事情,果真如她所料。
虽然魏武侯府上下犯的事情已经罪证确凿,但皇帝也没有下死命令,反而升职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什么念其劳苦功劳、守边有功,等等,不予追究其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最终魏武侯的爵位被一举取下,只留了一个四品骠骑将军的虚名,除此外,整座魏武侯府的钱财几乎被查抄了一个干干净净,就连女眷们的嫁妆都没有放过。
按照户部尚书的话来说,魏武侯府查出来的钱财加起来,还不够抵他贪去的军款,自然不能再返还分毫。
至于其他卫氏族人的罪名,则全部都按照律法秉公办理,从严量刑,全都给流放到北边去了。
眼看着事情就要全部解决了,阮柔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别的,而是为魏武侯府的财产不对劲。
几百万两的银子,也不见魏武侯府有什么大的支出,再者还能钱生钱,再怎么也不至于就把这些钱财亏空了。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魏武侯府把这些钱财藏了起来,以图后用。
至于这个意图,更是不用多想,肯定是有谋反之心,这也为前世卫宁造反成功提供了依据,不然一个人再有能耐,身上没钱没粮,总不能让人家给他白白卖命。
至此,一切就很明朗了。其他人未必不知道这一茬,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先留一条活路,威武侯府才不至于真的做出什么。
忙活了半个月的功夫,眼看威武侯府这一摊子终于解决,六部眼看着消停,结果不出意外,再次出了幺蛾子。
“急报,八百里加急,边关告急。”
平静了许久的京都,再次被战事的消息所席卷,明知不会打到京都,但物价愣是涨了三成有余,让一向节俭的长风颇为不满。
但不满情况也这样了。
更不满的肯定是皇帝,至于刚在新宅子安顿下来的前魏武侯,则是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几十年战场不是白呆的,不说与对方达成的默契,光说军中打仗好手都是忠于他的,有二心的根本得不到重用,更被说培养。
故而,此时的他才是稳坐钓鱼台,至于从其他军中调,两边地形完全不同,即便真去了,只有吃亏的份,除非皇帝老二真能舍得下疆土,否则早晚还得一卷圣旨将自己请回去。
然而,事情发展到最后,自以为能稳做钓鱼台的魏武侯,到底是变色了。
“什么,你说皇帝寻了一年轻将军,可知是谁,哪里人?”
前来通风报信的卫宁,苦着一张脸,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爹,这人本是南边出身,后来只是边关一小将,但行军打仗颇有几分天赋,三年前,他被秘密安排到军中,如今形势恐怕不好了。”
会行军打仗,懂地形地势,这两点,一下子打破了魏武侯的依仗。
“看来皇帝这是早有防备,卫宁,赶紧给城外的将士们传信。”虽然震惊,但魏武侯并非全无准备,当即命令道。
“爹,边关战事将起,皇上下圣旨,令其立即返回边关,违令者诛杀,如今人早已动身。”卫宁闭眼,艰难说出这一句话。
第175章 一刹那,魏武侯只觉得头晕目眩,咬牙狠狠吐出两个“好”字,随即闭眼沉思。 “爹……
一刹那,魏武侯只觉得头晕目眩,咬牙狠狠吐出两个“好”字,随即闭眼沉思。
“爹,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咱们走吧。”
“走?往哪里走。”魏武侯懒得去嘲笑儿子的愚蠢,先前所想的办法无非是名正言顺出去京都,只要出去一切好说,可如今被困在这里,外面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还能走去哪?
“爹,那怎么办?”卫宁一时间有些字自乱阵脚。
“你如今是三公主的驸马,你急什么?”魏武侯见他如此,忍不住斥责道。
“爹,我那是……”
卫宁欲要解释,又很快被阻断了,“没有什么可是,”魏武侯深深盯着儿子,似要将其面孔印入脑海,你记住你以前给你说过的话,咱们卫家几代人的心愿,总要有人去做。”
“爹。”卫听着这如同交代遗言的话语,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用不舍,早晚都有这一天,将来心愿得偿那一日,你记得供奉我几盘瓜果,我就满足了。”
“嗯。”这一刻为你的心中涌出无限的怨恨与委屈。
怨恨为什么上位者就看不惯他们卫家,一代又一代皇帝,既要重用、又要防范。委屈爹爹此言已存死志,结局难料。
“行了,走吧,我这里以后无事不用再来了。”魏武侯说的很是风轻云淡,显然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
卫宁后槽根咬的嘎吱作响,也没能说出什么,只是道,“爹,我先走了,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
“宁儿,记住,你现在是三驸马,不要忘了做你该做的。”
特意在现在和该做的上用了重音,意思显而易见。
卫宁身体一震,应了声“是”,却没再停住脚步。
走出这座小院,他回首,与原本恢弘壮阔的威武侯府相比,这座小院只是京城众多宅院里最不起眼的一套,就如同他一般,曾经侯府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如今不过是三公主府上的驸马爷。
“呵。”他忍不住发生发出一声冷嘲,不知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别人。
“宁哥哥,怎么样了。”
听到声音,卫宁回神,看见那熟悉的面孔,带着真切的关怀,忍不住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愧疚不已。
“爹娘都没事,咱们回去吧。”
“好。”三公主应着,看起来还挺高兴,“我就说,爹娘不会有事的,就是侯府的爵位丢了,不过这不是还有你吗,有咱们在,日子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嗯。”卫宁心不在焉的回答着,手心紧紧攥着方才威武侯不经意间给他的香囊,里面分明是魏武军到底虎符。
此虎符非朝廷精心制作的官方虎符,那东西早已被收缴走,而是魏武侯私下印刻而成的玉符,只在魏武军中使用,效果比知朝廷虎符更为好用。
这本是爹爹保命乃至东山再起的最大资本,如今却给了他,让他内心惴惴的同时,席卷出一股蓬勃的野心,似春日田间的野火,烧不尽扑不灭。
随着战场消息的不断传来,京都对战局有了更清晰的了解,得知己方占势后,恐慌逐渐散开,生活也恢复往昔。
最高兴的当属上位的皇帝,能亲眼看着局势稳定,说他近些年来最为高兴的一件事。
阮柔静静观察着一切变化,心知到了该自己作出选择的时候。
其实没有也没有什么可选择的,毕竟在身体与寿命面前,没有哪个有权有势的人能够容忍下这份贪婪。
人总是容易得陇望蜀,阮柔回忆当初自己与皇帝的对话。
当时,她谎称本命蛊虫小青只能使用三次,三次之后,小青就会死去,甚至无法诞育后代,也就意味着小青这个品种的蛊虫彻底绝迹。
当时皇帝非常肯定的没有要求第三次的机会,然而,人哪里止得住自己的贪心,眼看着朝堂局势稳定,皇帝自然希望自己能养好身体,多活几年,至于以后,谁会在意呢。
故而,她十分肯定,在魏武侯府的事解决后,就到了她献出第三次蛊虫的时候。
蛊虫的事她倒是并不担心,因为从一开始她说的就是谎话。
准确的说并非谎言,而是隐瞒了一些真相。事实蛊虫小青确实只能使用三次,三次之后,小青就会陷入休眠,在漫长的沉睡中,它会再次苏醒,只是届时那只蛊虫就不是小青,而是下一代了。
这种沉睡,旁人无法察觉,只会以为蛊虫真的死了,如此,正是她脱身的好时机。
然而,在此之前她总得将威武侯府彻底按死,让其再也翻不了身。
四月初的一个清晨,京都的一处普通小宅中,一对夫妇忍不住发出惊呼。
“死人了,死人了。”
于是,看似毫无动静的寻常宅院周围,踊出几十道人影,二话不说进了宅院。
看样子,他们还并未一伙,几派人马分别探查了所有人的脉息,又检查过全身,确定是真人,忍不住彼此对视,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
“真的死了!”让皇帝担忧牵挂了几十年,恨不得处置而后快的魏武侯众人,竟然就真的这么死了。
是的,死的两人正是魏武侯府诸人,按照现场检查,所有人均为吞食毒药而死,死前并未受到什么摧残。
很快,刑部、大理寺均有大班人手进来,仵作查探过确实没有问题,这案子就算结了。
“真没想到啊,威武侯英雄一世,如今竟然自戕而亡。”
大理寺卿没好气瞪他一眼,“闭嘴吧,少说这些话。”
“这有什么,人都死了,总能安心了吧。”
“唉。”
“有什么好叹气的,也没白冤枉了他,如今走还能干干净净,若等过些时日,恐怕有的罪受呢。”
“不说了,不说了。”大理寺卿连忙摆手,“咱们一起进宫去吧。”
两人遂住了口,入宫将一切详实道来,听的皇帝连连皱眉。
“确定查探清楚,魏武侯府所有人都已经死在毒药中?”
“这……”下方两人对视一眼,不知该说不该说。
“直说便是。”皇帝见状,不耐烦道。
“启禀陛下,魏武侯族谱中主支所有人,除却三驸马外,皆已死去。”
“哼。”皇帝冷哼一声,对他们言语中的陷阱很是不满意。
既然说到族谱,那就肯定有不在族谱的后代,既然说了主支,就肯定有分支,加上三驸马,估摸人也不少了。
但不管再怎么说,名义上的威武侯府一脉算是绝了,这一点足够皇帝高兴一场,偏他还做出假惺惺的模样来,“卫卿也真是的,怎如此狠心,朕不过碍于那些证据,略施惩处,怎么就,唉。”
下面的两人大气都不敢喘,只能高呼一声“陛下圣明”。
皇上顿时龙颜大悦,却用着哀戚的语调道,“来人,传朕旨意,魏武侯镇边有功,如今因自责约束族人不力,自戕而亡,怜其功过,特准以侯爵规格下葬,赐三驸马黄金百两、予其子嗣承继伯爵之位。”
“接旨。”当即,两人接旨,心道皇帝这算盘打的可真好,本身作为三驸马,其子嗣就当有爵位,如今还拿其作为赏赐,不知三驸马会不会气得吐血。
但这些显然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至于得罪人的问题,早就得罪够了,也不差这一条。
且不说接到圣旨的卫宁如何作想,又是怀着多么复杂的心绪去给亲人族人收殓尸体,安排入葬。
光是阮柔,听到消息的一刹那,都有些惊讶,不是别的,就为魏武侯的狠绝。
记忆中,上一世,整座魏武侯府诸人,都是被皇帝以铁血手腕镇压,甚至连证据都没有搜集齐全,就直接判下死罪,之后卫宁的复仇乃至造反,就显得名正言顺,正义许多。
而如今,被瓮中捉鳖,丝毫没有余地的魏武侯,竟然能狠心到如此地步,杀死所有侯府的人,只为了给儿子做嫁衣,那其中,包括他的妻子儿子,乃至众多族人,不可谓不心狠手辣。
想必卫宁此刻一定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皇帝碎尸万段,哦,可能恨的对象里面还包括自己,毕竟是自己揭露了魏武侯府的不干净。
但那又怎么样呢,阮柔想,本来她也没想着放过对方,单看谁手段更高明。
更何况,比起上一世,威武侯府的蒙冤屈而死给卫宁复仇增添了几份悲壮,这一世风光了几十年的魏武侯府却是彻底被打在了耻辱柱上,在老百姓心目中,不提贪污军款的大罪,光是卫氏族人那些欺压百姓的恶行,就足以让他们扔上几个臭鸡蛋。
再之后,卫宁做些什么,也只能是谋逆大罪,而现在,阮柔要将这最后一丝希望都彻底碾碎。
是夜,她一点没敢耽搁,直接想办法潜入了公主府。
呃,办法就是告诉护卫,然后护卫替她解决,当然,其中少不了皇帝的示意。
一管迷药将正院的人全部药倒,然后,她堂而皇之进了两人的新房,不出所料,其内没有一点喜庆的装饰。
她又掏出一个管子,放出里面的蛊虫,驱其进入卫宁的体内。
这只蛊虫没有旁的效用,唯一的缺点就是贪吃,一旦进入人的体内,没有族内特制的熏香,根本无法使其从人体内离开。且其在人体一日,就会吸食人体内的养分,三两日看不出来什么,但凡超过一个月,那人就会形销骨立,只勉强维持个日常行动,睡眠时间成倍加长。
如此,沦为半个残废的卫宁,日后就再也没有了上一世领军作战的资本,她就放心了。
至于为什么有这么好用的蛊虫,却没有在一开始就使用,当然是因为之前威武侯府还有很多人,即使卫宁废了,总能捧出一个人来,毫无意义,且太容易让龙椅上那位警惕,如今时机正好。
旁观的护卫看不懂,疑惑的眼神看向她,似乎在询问。
“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说着,几人安然退出来,全程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二日,果然,皇宫内来宣,请她入宫。
阮柔心下暗叹,都说人心难测,很多时候,往坏处想,总是能成真,幸好她已提前将长风送走,自己一个人勉强能全身而退。
巍峨的皇宫依旧高耸,京都内发生再多纷争,对其丝毫没有影响,阮柔踏入,循着早已熟悉的路线,来到皇后所居宫殿。
“玲珑姑娘啊,朕实在有个不情之请。”
“民女惭愧,圣上有何要求直接吩咐便是。”
“如此,朕就直说了,朕还得借你蛊虫一用。”皇帝笑呵呵,言语亲切。
“莫不听令”阮柔颔首,认了这一遭,更不去计较,蛊虫用过三次就会死的事实。
第176章 依旧是熟悉的操作,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蛊虫吐出三滴药液后,无力倒下,一动不动。
依旧是熟悉的操作,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蛊虫吐出三滴药液后,无力倒下,一动不动。
皇帝的眼睛紧紧盯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真的死了?”
“是。”阮柔伸手,状似要将虫身给他看,吓的他连退几步。
“是朕对不起你,你要什么,尽管说便是。”得了心爱之物,皇帝红光满面,很是高兴。
“民女别无所求,只愿早日回归家乡。”
“京都不好吗?”
“京都很好,奈何非吾乡,况且,”她看了看手中的虫尸,“小青不在了,我总得回去给族长个交代。”
“这蛊虫,真的没有了?”皇帝忍不住再次试探问道。
“没了。”阮柔摇头又点头,“小青每一代只有一只,以前最多用过两次,族内便会放小青自由,等其孕育后代,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皇帝闻言,便不吭声了。
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确定那虫子定然已经死透,如今也不好说什么,遂大方赏赐了不少黄金白银等物,送其出宫。
只是他依旧有些不大相信,这虫子世上仅此一只,故而想着将人留在京都,慢慢探查。
而出了宫的阮柔,悄悄在袖中将小青换下,转而用另一只青色小虫代替,将其埋在了皇宫根脚处,最后才转身离开。
不过是两只微不足道的小青虫,除了她,再不会有人能分别两只小青虫的不同,如此,皇帝这遭就算糊弄过去。
而更多的念想,等她走后,便也无用了。
回到宅院,阮柔什么也没做,赏赐下来的宝物,更是随手送给身边的护卫,索性都是带不走的,不如送给这些曾经保护过她的护卫们。
到了凌晨,阮柔依旧靠着一管迷烟,将身边的护卫迷晕,之后,后院的暗道挑了一个出城的方向,很快溜得没影。
为了安全,她没敢直接走通往南疆的道路,而是七拐八拐,多走了将近一倍的路,这才将将在夏日的尾巴,回到山中,找到族人如今居住之所,而彼时,长风早已在族中含笑等待。
“欢迎回来。”
而京都,她离开的那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警醒的护卫醒来,当即发生不对,再一嗅空气中的气味,面色大变,“不好。”再一看,人果真已经不见了。
少不得进宫回报,挨一顿批,但事已至此,皇帝无可奈何,将昨日被埋的小青虫尸体挖出,看不出什么名堂,便也只能暗中寻人探访,希冀将人找回,只是希望渺茫,探寻无踪,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只是诸多护卫们回府,看见得到的赏赐,免不了揣度其早有离去之心,且对钱财之物毫不留恋,怪不得是隐士家族。
人走了,消息还在,京都的官宦人家,偶尔身体病痛,亦会想起,只是离去跟到来一般,毫无痕迹,毫无踪迹,就只能是怀念。
而此时,原本被安置在庄子上的常胜夫妻,得了一大笔银钱,另换了户籍,远远避开京都这一处复杂之地,重新过上安宁的农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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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卫宁毫无异常起身,如往常一般,去后院习武练剑,比之往日更多了几分奋斗之心,只不知为何,右手臂总是使不上力气,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懈怠,愈发勤练,结果一日不如一日。
十日过后,卫宁只觉浑身无力,再也按捺不下,请来太医一看,诊脉却说他身体虚弱,问是否得病,又说并未,直教人摸不着头脑。
之后又换了几位太医,都是一样的说辞,卫宁近乎绝望。
亲爹魏武侯以全族人的性命为托,就为了自己能够完成祖上的心愿,如今,本该上骁勇杀敌的他,却孱弱得如同女子,不,甚至连本就身子虚弱的妻子都不如,这叫他情何以堪,难道数百位族人就白白死了不成。
越是练习,越明白自己的孱弱不堪,卫宁羞愤不已,逐渐沦至日日喝酒买醉,只午夜梦回,依旧清楚记得当年爹爹所言。
三驸马的头衔,从往日的护身符,彻底沦为改在头上的耻辱,关系和睦亲密的小夫妻,在日复一日的摩擦中,彻底成为怨偶,再不见往日的恩爱。
在第一次,三公主身边多了两个年轻的小郎君时,卫宁不以为意,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需要。
然而事实证明,他到底还是在乎的。
好不容易从醉酒状态清醒过来,卫宁瞧着铜镜中的自己,越看越是陌生,手中铜镜掉落地上,摔个稀碎。
那一刻,他怔愣当场。人都说破镜难重圆,他还有挽回的可能吗?
凭着侍女将自己打理干净,洗漱一番,束发整冠,刮去毛躁的胡子,铜镜中,依稀可见当年那个翩翩少年郎,他这才敢踏足许久不曾到过的前院。
“茯苓。”吐出这个名字的刹那,卫宁只觉恍如隔世,好似距离上一次唤出这个名字已经过去许久许久。
“嗯?”正由小郎君服侍的三公主回头,看见是他,不屑冷嗤一声,“哦,是你啊,不喝酒了?”
“茯苓。”卫宁大踏步上前,一双虎目死死盯着一左一右两个面首,冰冷的视线恨不得将两人钉在原地。
两个年轻的小郎君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唬了一跳,战战兢兢起身,瞧瞧三公主,又看看三驸马,不知该走不该走。
“做什么,我还要吃水果呢。”三公主微微堵嘴,刚刚吃过水果的红唇水光潋滟,泛着诱人的光泽。
卫宁眼神一暗,强行将碍事的两人赶走,径自坐到她的身边,喂她吃水果。
三公主并未说什么,毕竟,谁喂不是喂呢。
卫宁说了一筐子好话,两人勉强算是重归于好,再次黏黏糊糊起来。
奈何隔阂早已产生,习惯了被人伺候的三公主,与骄矜自傲的卫宁,矛盾频发,兼之两个擅长讨好人的小郎君,到底是越走越远。
直到有一天,两个小郎君上了公主的床榻,彻底成了名正言顺的面首,卫宁再也受不了,继续着醉酒的荒唐日子。
也不知是什么孽缘,卫宁放弃了,三公主却放不下,赶走两个十分得宠的面首,做低伏小,温言软语好生哄着,又将人哄了回来,过了段安生日子。
之后循环往复,分又分不开,合又合不拢,好在两人上无长辈公婆,下无子嗣,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下去。
直到三年后,两人终于有了第一个孩子,颓废许久的卫宁,恍惚间忆起当初爹爹的临终嘱托,浑身一震,痛哭流涕,再也不敢沾酒,只想着好生培养孩子,起码让卫氏依旧有人承继。
然而,在孩子的培养上,夫妻二人又有了争执,卫宁完全是以武官人家的标准来培养,奈何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儿子压根受不住这份苦,成日跟着公主娘撒娇耍赖。
公主娘护着儿子,讲道理又讲不通,卫宁强逼着儿子训练,三公主偏又护着,于一次争执中,三公主直接气得进宫跟父皇请旨,要了一个爵位,魏武伯的爵位下来,将卫宁直接镇在当场。
魏武侯到魏武伯,从侯到伯,降了一级,但终归传承还在,血脉延续又有了力量。
可惜的是,新的魏武伯并没有继承祖父的威风,反而被养成了个娇惯的小公子,斗鸡走狗,一身纨绔习性,别说习武,连书都没读过几本。
除去这个唯一的儿子,两人再无所出,卫宁焦心之下,又在府内找了一个女人,希望再生一个儿子,或许不是公主的血脉,会是一个能吃苦的孩子。
三公主又不是眼瞎的,驸马爷纳妾的事情并不少见,但那都不是发生在公主府内的,换言之,公主府内只能有她一个女主子,至于男人要纳妾,回自己家纳去,眼不见为净。
于是乎,卫宁第一次跟人睡下,第二天,三公主就灌下一碗避子汤,将人赶了出去。
之后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三四次,卫宁就彻底放弃,预备在外面置办一处房产,偏他现在又没公职,没俸禄更没产业,一分自己的钱都没能攒下,还得靠着公主府过日子,更觉心酸。
而魏武侯的私人虎符,本该他一开始就去继承,接触军中旧人、掌管魏武军,却不料他身体急转直下,出不得远门,一次次搁置,直到军中新人换旧人,新将军松口气,终于彻底得掌控军队,改了名、换了号,再不见往日魏武军的痕迹。
这枚虎符,逐渐被放在箱笼中,上面爬过蜘蛛,结了一层蛛网,彻底成了旧日的见证,除去留恋,再无其他价值。
时间一年年过去,直到小小的魏武伯长成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卫宁与三公主的纠葛,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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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满头白发的皇帝面容发皱,呼哧呼哧喘着气,死死盯着下面的侍卫,“找到人了吗?”
“臣无能,未寻到人的踪迹。”事实上,侍卫有些无奈,他甚至怀疑那都是年老帝王因着寿命将近产生的妄想,就跟传言中无数寻求长生的皇帝一般。
“废物,废物。”年老的帝王发出狂怒,这些年,他看着皇后死去,看着贵妃离开,同龄人的生命一个个消逝,感受着身体的衰老,无法言喻的恐慌席卷了他。
极偶尔,他也会想起尚年轻时候,彼时他已经坦然面对死亡,安排好了后面的一切,尝试着安然接受死亡。然后,一只小小的蛊虫调理好了他的身体,延寿几十年,带来生的希望。
于是,对死亡的恐惧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害怕与惊慌,连梦中都会突然惊醒,唯恐自己哪一日再也醒不过来。
然而,一波又一波的侍卫被派出去,没有带回任何消息。
希望渺茫到记忆开始模糊,他也以为那不过只是一场梦,一场对于长寿的极致渴望。
终于,一日梦里,老迈的帝王就此闭眼,终生都未再见到那个年轻的姑娘,以及那一只活泼的小青虫。
而那时的阿巴尔部族,在众人遗忘中,悄悄又把家往山外搬了搬,同样开始走向年迈的玲珑姑娘,培养出新一代的圣女,只偶尔躺在摇椅,晒着太阳,回忆当初那一场短暂的远行。
多少年过去,王朝依旧,依旧繁华的京都,流传起了一个姑娘的故事。
听说啊,那个姑娘来自遥远的南疆,她脚上带着铃铛,有着神秘莫测的好医术,来的突然,消失的无痕。
第177章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巫女玲珑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巫女玲珑的怨恨。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阮柔默默听着,至今她已经完成七个任务,七万积分,不知有什么用处,但总归任务能靠自己解决,积分先留着就是。
“恬恬,你放心,等我考上大学,一定会来接你进城。”
好熟悉的话语,阮柔不由好笑,承诺这东西只有在重视承诺的人口中才作数,否则,跟狗吠没什么区别。
打发了那人,阮柔寻了个空隙,接受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里是水蓝星蔡国,一个处于特殊发展时期的国家。
原主名叫阮恬恬,是甜水村大队长的女儿,在74年跟下乡知青方凯在一起,本以为是一场美好的恋爱故事。
却不料,一朝高考消息传开,方凯一面承诺原主考上大学就会将人一起接进城,享尽了阮家提供的好处与高考资料,另一方面打定主意进城后就彻底与这段屈辱的经历划清界限。
是的,屈辱,在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申城知青方凯眼中,与一个乡下丫头谈对象,本就是一件屈辱的事,哪怕原主自身条件并不差,也是正经的高中毕业生。
如今,正是高考消息刚刚传开的时候,原主与方凯谈了两年,已经商议好年底结婚。
原主阮恬恬满脑子只有自己的对象,可阮父作为村支书,想到的更多,故而,逼着女儿与知青分手不成,跟方凯商量,提前把婚礼办掉,彻底将两人关系定下来。
然而,阮父的算计到底打了水漂,在乡下,摆过喜酒就算夫妻,却不清楚,在法律上,只有领了结婚证的,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所以,上一辈子,在两人办过婚礼后,阮父真的把方凯这个女婿当做半个儿子,好吃好喝供着,想尽办法弄来高考有关的课本和资料,也是因为有着这些帮助,方凯才能一心一意准备高考,最终顺利考上。
结果,考上大学的方凯一去不复返,而结婚的原主却成为了全村人口中笑话的对象,苦苦等了方凯一年又一年,直到五年后听说方凯在城里结婚的消息,才被父母强逼着另嫁他人,因着有前面那段过往,在夫家也不受待见,一辈子都过得不顺心。
原主想不明白,明明说好的事情,怎么说翻脸就翻脸,难道那几年的感情都是假的。
接收完记忆,阮柔的神色有些古怪,虽然方凯是城里来的,据说家世不错学时高,而原主是乡下农村的,可两人都是高中学历,为何原主从来没想过参加高考呢?
总归想不明白,阮柔也就放弃了思考,脚下一拐,回到位于村子中间位置的阮家。
阮家阮父阮母一共只生了两兄妹,老大阮大力,老二也就是原主阮恬恬,在乡下算是子女少的人家。
不过也正因为儿女少,压力不大,阮家才能供着儿子初中毕业,原主更是上到高中,到最后实在没上大学的路子,才不得不回家,在村里领了个养猪的活儿,脏是脏了点,可起码轻省,公分高,还不比下地种田累。
而老大,则由家里找关系,学会了开拖拉机,如今是公社下面光荣的拖拉机手。
要知道,如今拖拉机在农村可是绝对稀罕的物件儿,会开的拖拉机手更是吃香,出车的日子,不仅能拿满公分,还能额外补贴一天五毛钱,可谓待遇丰厚。
阮母更是田间地头的一把好手,一天少说也能挣七八个公分,可以说,阮家四口就没一个闲着的,故而阮家条件很是不错,屋子是气派的青砖瓦房,在周围一圈黄土墙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爸,妈,哥。”
“哎,恬恬回来了,跟方家小子商量得怎么样了?”阮母第一时间关心问道。
“他说一定要去高考,让我不能自私拦着他。”
“嗐,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谁拦着他了,不就是让你们先把喜酒办了。”阮母听见顿时不乐意了。
“先听恬恬说。”阮父发话。
“对了,还有结婚,他说办喜酒可以,但不能去扯结婚证。”阮柔添油加醋,把方凯心里想的一股脑说出来。
“为什么不能扯结婚证?”阮母不解问道,如今乡下还没有扯结婚证的习惯,更不懂办喜酒和结婚证的区别。
“结婚证是城里人的做法,不过他为啥不乐意,我得去打听打听。”阮父蹲在墙檐下,一副思考状,喊着,“老大,你过来。”
阮大力跑过来,听了吩咐,从屋里掏出一把糖,溜溜跑去打听消息。
而阮父阮母还在继续商量。
阮母捅捅老伴的胳膊,“你说,方凯这是个什么意思,嫌弃咱们闺女了?”
“唉,咱们乡下留不住这些城里人啊。”阮父长叹一声,“你还是劝劝闺女,能分就分了吧。”
“怎么又要分了,恬恬死活不乐意啊。”阮母无奈,一向听话的闺女,就在这事上犯了糊涂,偏要是一辈子的要紧事。
“再劝劝。”阮父只能如此。
阮母无奈,起身去灶房做饭,等饭菜上桌,阮大力终于回来。
“爸妈,我找个知青问了,说是国家只认结婚证,不认咱们办的喜酒。”
“啥,不认,凭啥不认。”阮母一听急了,“我跟你爸都过了一辈子,连结婚证都没见过,怎么就不认了。”
阮父幽幽看了她一眼,直将阮母看得心虚。
“好啊,这方家小子没安好心,耍着我们玩呢。”阮父想通关节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着一直沉默的女儿,忧心问,“恬恬,你是怎么想的。”
“爸妈,我也不知道。”阮柔适时地露出迷茫,“原来方凯不想跟我在一起吗,可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
是啊,为什么不说呢,单纯的女儿不知道,见多识广的阮父阮母却十分清楚。
知青下乡是来建设农村的,靠下地干活挣口粮,若是没有城里的家人接济,不干活就没饭吃,恰巧,方凯自诩是个城里人,可要真论起来,说不得家里条件还比不得阮家呢,起码他下乡好几年,没见城里寄多少东西来。
两人互相对了个眼神,同时下定决心。
“恬恬,你跟方凯,就断了吧,让你妈找媒婆再给你介绍个好的。”
“我不!”阮柔倔强拒绝。
阮母头痛,“恬恬,听爸妈的,他都不想跟你好,咱们干嘛死赖着人家,你长得这么好,又是高中学历,十里八村的谁不夸。”
“可再夸,我也进不了城。”阮柔故作委屈道,“方凯好歹还能高考进城,我一个乡下姑娘,难不成以后要待在乡下一辈子。”
这年头,城里工作难找,阮家根本没有门路找到城里工作,没看身为儿子的阮大力都待在乡下嘛。
而没有工作,乡下女孩嫁进城里更是做梦,无他,如今孩子的户口跟亲妈,没有工作,即使结婚了,女方户口落不到城里去,剩下孩子都没城里的粮食指标,一个工人养一大家子,脑子正常的娶媳妇都不会往乡下找。
故而她说这话,阮家人没有质疑,只是跟着哀叹。
阮父阮母在乡下苦了一辈子,自然知道城里的好,若方凯是个好的,女儿跟着进城,他们得敲锣打鼓欢送,可偏人不是个老实的,叫他们怎么放心呢。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忽而,阮大力问,“他能参加高考,妹你为什么不能?”
一石惊起千层浪,阮父阮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想漏了什么。
第178章 对啊,参加高考! 阮父阮母异口同声道,“凭什么你不能参加高考?” 一肌
对啊,参加高考!
阮父阮母异口同声道,“凭什么你不能参加高考?”
一家四口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恍然。
阮柔毫无自信问道,“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行,你也是正经高中毕业的,才毕业两年,比这些下乡好几年的知青肯定好多了。”阮父慎重思考后回答。
倒不是他对闺女盲目的自信,而是闺女打小爱学习,要不是没途径考大学,说不得早就是一个大学生了呢。
阮母想法也差不多,当然,她置气的层面更多,“等你考上大学,分配个好工作,看谁还敢嫌弃你。”
“那我真去参加高考?”阮柔试探问道,“可是家里还有一摊子事”
“妹儿,你放心去,家里还有我呢。”阮大力憨憨笑着。
她又看向阮父阮母,同样得到肯定的视线。
“好,那我去参加高考!”阮柔的话掷地有声,仿佛宣布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顿时,在场阮家三人看向女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吃罢晚饭,阮柔正要跟往常一样收拾碗筷,立即被阮母阻止,“别别别,我来,你赶紧去复习。”
“复习?”阮柔顿了一下,转而嘀咕,“我高中课本倒是还在,可也不知道高考要考什么啊。”
于是,刚起身的四人再次坐下,就高考考什么产生了深入的探讨,然而什么结论也没得出来。
算下来,正经高考已经停了足足十年,期间只有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看成分、看背景,就是不看成绩。
最后,阮父拍板,明天他去公社问问情况,阮柔也得去县里,找高中同学们打听消息,再买点复习资料回来。
院子里,阮父阮母还在忙活,而阮柔则是回到房间,翻出原主尘封已久的旧课本。
有过一次在现代生活的经验,这些课本上的知识对于阮柔来说并不算是特别的难,相反,因为教育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课本上的内容比起后世的来说还要更简单一点。
不拘高考考什么,基础知识都是要掌握的,阮柔这么想着,从头开始将高中的课本一点点翻看起来。
夜已深,白日喧嚣的村庄也逐渐安静下来。就在阮柔一心学习的时候,门扉被轻轻扣响,她回头一看,进来的正是阮母。
“妈,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看书呢,是不是吵到你了?”阮母的态度十分小心翼翼,她自己没读过什么书,所以对读书人格外的向往和憧憬。
“没,”阮柔笑着合上书本,“正准备休息呢。”
“那就好,”阮母轻吐口气,递过来一张手帕,“你明天去县里,带上点钱,请同学吃个饭、买点资料什么的。”
“不用,我身上有钱。”
“没事,拿着,妈给你的,读书上不用省,将来等你考中,还愁我和你爸以后没好日子过。”阮母笑着道,“你哥是没读书的天分,不然我也得喊他去参加,你喜欢就好好读,考上大学给我们争光。”
这话是阮母的肺腑之言,在过去十年的时间里,城里知青都被陆续下放到农村,可以说,从根本上打破了人们对读书的向往,更别提乡下地方连饭都吃不饱的,愿意送孩子去读书的就更少了。
但这不妨碍阮父阮母对读书的看重要,甚至力排众议一直送女儿去读书,按照阮父的话来说,若读书无用,怎么城里厂子招工,怎么还得要初中、高中学历呢。
阮母离开后,阮柔掀开帕子,只见里面是一卷钱票,细数下来,足足十元钱加上两斤粮票,还有二两糖票,也不知攒了多久。
爹娘期望如此之大,阮柔更加不敢松懈,当即将课本打开,又看了几道题,方才关灯休息。
这一晚,阮柔房间内的煤油灯一直点到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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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阮家人各自有了安排。
恰好,阮父要去公社问问交公粮的时间,顺便问问高考的事,而阮柔则坐了村里的牛车,一路往县里去。
七十年代的小县城,第一眼望去,灰扑扑一片,在阮柔眼中,比乡下地方好不了多少。
想了想,她准备先拜访下原主就读过的高中,咨询一下老师高考的政策和考试情况,再去搜寻相关的资料。
去供销社买了半斤糕点,一两的红糖,她来到东罗县高中,学校里刚开学不久,显得很是热闹,她熟门熟路来到教师办公室。
“乔老师。”赶巧,教原主数学的乔文老师正在批改作业。
“哎,”乔文老师抬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睛,颇具文人气息,“是阮恬恬同学吧?”
“对,没想到老师您还记得我。”阮柔有些惊讶。
“唉,像你这么好学的学生可不多。”话出口,乔文老师自觉失言,连忙含糊过去,“对了,你来是有什么事,不会也是来问高考的吧。”
“是的,有很多人来问过了吗?”
“可不是,当初爱学习的、不爱学习的,高中毕业的、初中毕业的,”乔文老师唏嘘,“还有一堆知青,可来了不少人。”
“那麻烦老师您给我说说。”边说,阮柔便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到脚下,乔老师看了一眼,没吭声。
趁着没有旁人注意,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罗列了不少资料书,考试科目以及重难点分析。
“喏,正好下节没课,我给你简单讲一下,这次高考我们也才受到消息,局里刚开过会”
从乔老师这边,阮柔得知了不少高考的最新讯息,虽说广播里最近才开始播报,但其实早一个月就开始有消息传出,只是大家都没敢当真,广播确定不到一周时间,不知多少人就跟疯了一样,到处搜寻复习资料,找老师同学请教。
收下这张干货满满的高考指南,阮柔不好意思地开口,“老师,我也没个门路,不知道这些书,您这有没有渠道。”
乔老师顿时摇头,惋惜道,“你来的太晚了,县里书店早就没有了,听说还有人专门蹲在废品站找旧书,难啊。”
听到回答,阮柔有些失望,却也知道强求不得,打起精神跟老师告辞
到底不死心,她还是去县里唯一一家书店逛了一圈,连半点高考沾边的书籍都没找到,忍不住有些迷茫。
出了书店,阮柔一时间竟不知道往哪里去。
原主在高中倒是有过几个交好的女同学,只是毕业两年,原主待在乡下,跟城里同学早没了联系,如今上门也不知人家还认不认得自己。
又去供销社买了半斤糕点,一两红糖,她迟疑着来到镇上钢铁厂。
东罗县地处偏僻,轻工业并不发达,唯一的资源就是靠山有座不大的铁矿,由此诞生了钢铁厂,养活了县里不少人家。
阮柔来拜访的是高中交好的同桌,对方住在钢铁厂家属房,父母都是厂里双职工,条件很是不错,最主要在县里有点关系渠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钢铁厂,压根不认识路,只得求助钢铁厂的护卫队。
“陈巧巧,这不是陈师傅家闺女嘛,我带你过去吧。”护卫队的大哥十分热情,一路将人送到家属楼前,指明了方向才离开。
陈巧巧家住在二楼,阮柔信步上了楼梯,试探着敲了敲门。
“谁啊?”内里传来一个大嗓门的声音。
“阿姨你好,我是巧巧的高中同学阮恬恬,来找巧巧。”
“哦,巧巧,”那道声音加大些许,“有同学来找你,还不快出来。”
很快,一个轻快的脚步声传出,打开门,俏丽的脸庞出现在眼前,面对熟悉的面容,阮柔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巧巧。”
“哎呦,真是你啊,快进来,”陈巧巧又是惊叹,又是欢喜,“高中毕业后,咱俩得有小两年没见了吧。”
陈巧巧一径将人领进了自己屋,陈母热情地端进来茶水,“快坐,你们同学说说话,我先去忙了。”
等屋内只剩下两人,陈巧巧一副故作严肃的模样,小手叉腰,“说,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大忙人,找我这老同学干什么来了。”
阮柔苦笑讨饶,“我在乡下能忙什么,就是进城不容易,这次是听到高考的消息,来问问你情况。”
“果然,”陈巧巧十分得意,“你也要准备高考吗?”
“也,”阮柔第一时间捕获了这个词,往桌上一看,果然瞧见了熟悉的高中课本,还有其他几本资料书,有语文、数学、政治,最厚的一册叫数理化丛书。
“我一个月前刚听到风声就开始准备,你现在都有些晚了,”陈巧巧有点惋惜。
“没办法,乡下地方,我才知道不久。”阮柔也跟着感叹。
“你现在买书肯定没了,我这还是托大城市里亲戚捎来的,现在恐怕也没了。”惋惜后,陈巧巧还是十分积极地给出主意,“我这里也只有一套,你要不来我这一起看?”
“这怎么行,到时候打扰你复习,”阮柔直接拒绝,学习最忌讳分心,而且,待在陈家,吃喝住都要麻烦人家,她怎么好意思。
陈巧巧闻言没有勉强,试探着道,“我倒是听说县里有人办高考补习班,一个月三十块钱,你看要不要参加。”说着,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人家补习班也就是讲讲这些资料。
“真的?”阮柔惊喜道,三十块,贵是贵了点,可对阮家并不是太难的事。
“嗯,还是我们高中的学姐,我认识她,你中午留在家吃一顿,下午我带你去见她,”说着,陈巧巧又絮絮叨叨了许多,“别看三十块钱贵,可学习不好的她还不收呢,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当时可经常考第一呢。”
在陈家吃过午饭,阮柔过意不去,偷偷留下一斤的粮票,这才跟着陈巧巧去找补习班的学姐。
第179章 陈巧巧所说的补习班,开设在县里一处老式居民楼的角落,她们到时,一间小小的居民房内挤满了人,粗隆
陈巧巧所说的补习班,开设在县里一处老式居民楼的角落,她们到时,一间小小的居民房内挤满了人,粗略扫一眼,估摸足有三四十人,俱都十分认真地听上面人讲课。
没敢贸然打扰,陈巧巧带着人从后面穿过来,联系到后面的一位女生。
“学姐。”
“嗯,巧巧啊,你怎么来了。”学姐名李可,态度很是热情。
“学姐,这是我高中同学,陈恬恬,来问问补习班的事情。”
顿时,学姐态度更好,当即细细介绍起来,“我们这补习班刚开了一周,一个月三十块钱,你们也别嫌贵,这课从早上一直上到晚上,我们也不容易。”
“价钱不是问题,主要这课程怎么上,劳烦你给我讲讲。”阮柔主动站出来询问。
“这课从早8点到晚8点,除去中午和晚上各一个小时休息,足足十小时都在上课。”李可耐心解释,“因为大家的学习进度不一样,白天主要是对着高中课本复习,晚上则是布置习题,老师现场解答。”
阮柔心道还挺专业,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请问,上课的老师都是什么人呐?”
提起授课老师,李可信心满满,“加我一起一共三个老师,我是教语文的,还有两位一起教数学和政治,这三位其中一位是老届的大学生,我还有另外一位都是正经高中生,你要不放心,前面正在上课,你可以先过去听一节再说。”
老届大学生,说的便是文阁前毕业的大学生,而非推荐的工农兵大学,严格轮起来,后者别说比前者,就连正经高中生都不一定比得上。
师资力量可以放心,其他方面倒不太重要,唯一需要安心的就是在县上的吃住问题。
阮柔有些苦恼,阮家在村里,早上来县里坐牛车就行,可晚上八点下课,那时回村就没车了,走路回去耗时太长不说,安全都是个大问题。
不过当着陈巧巧的面,阮柔没有提出来,方才陈家的住房状况她也看见了,实在紧张,她提出来也是为难人。
还是回家跟家人商量,看能不能暂时来县里租个房子住,只是这样一来,又是一项花销,对家里负担实在太大。
暂时放下这个问题,阮柔跟陈巧巧去前面试听了一节课。
听完后,阮柔当即决定报班,跟李可学姐约定好,明天就来交钱正式上课。
从居民楼出来,陈巧巧反倒有些羡慕,“课听着还真不错。”
阮柔闻言,问道,“你要不要一起报个班?”
陈巧巧摇摇头,“不用了,我买那么多资料已经花了不少钱,自己在家复习就行了。”
阮柔便没有再多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陈家的情况她不清楚,贸然相劝指不定会引起矛盾,不过,以后她复习的时候可以跟陈巧巧多交流,两个人一起进步。
——-
和陈巧巧告别后,返程的路上,阮柔在包子铺前停留了片刻,到底什么都没买。
花一毛钱坐牛车回到村里,刚进村,就遇见了昨天穿来第一眼见到的男人,也就是原主此刻的对象,方凯。
“恬恬,一天没看见你,去城里了吗?”边说,那眼神还不住往她手中瞅,想看看有没有买什么东西。
“嗯。”这事儿瞒不住,阮柔索性没想瞒。
什么东西都没看见,方凯忍不住失望,想起自己的目的,旋即扬起笑脸,“怎么没喊我一起,我还想着去县里书店找找资料呢。”
这么说着,心里忍不住埋怨,大队长果然偏心,自己女儿就可以随意去镇上,而他们这些知青却必须要开介绍信,面上却丝毫不露。
阮柔假做没听出来他的意思,道,“最近地里正忙,就没喊你。”
方凯听了更是不忿,他自诩是要参加高考的高材生,如今怎能还被困在田地之间,做农夫的活计。
然而,志气再远大,也挡不住人要吃饭这一铁律,知青里有那家里条件好的,靠着家里寄来的粮食过活,在听说高考消息后就不再上工,安心复习。
而他虽然贵为申城人,架不住家中人口众多,五兄弟姐妹,上面两个哥哥分别继承了父母的工作,得以留在城里,如今孩子都有了几个,姐妹则是找城里人嫁了,最后就落得他一个无奈下城。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方凯自下乡后就一直埋怨爸妈处事不公,加之爸妈失了工作,没能施以接济,故而,方凯还得靠自己下地挣公分,还是在跟村支书家闺女在一起后,日子才稍微好过了些许。
想到这里,方凯眼神柔和些许,“恬恬,我俩的事情你跟家里说过了吗?”
被纠缠得不耐烦,阮柔只想尽快断了这一桩孽缘、安生复习,故而,回答的很是不客气,“说了,我爸妈不同意。”
方凯有些心虚,说出口的话更是带着几分讨好,“恬恬,你也知道,马上就要高考,我哪里有成亲的心思,更何况,我爸妈都在申城,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那就不办婚礼,先把结婚证领了。”
“啊,怎么突然提起结婚证来了?”
“我爸妈说城里人结婚必须要结婚证,你先前莫不是都在骗我。”
“怎么可能,”方凯顿时磕磕巴巴起来,“不都说入乡随俗,在村里当然就要跟村里的习俗走。”
“反正我爸妈说要领结婚证,能领咱俩就继续处,不领就一拍两散。”
“他们怎么能这样?”脑瓜子疯狂乱转,却依旧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只能口出恶言。
“你要是不愿意,咱俩就散了,你去考你的高考,我继续做我的乡下丫头。”阮柔抛下结论,施施然离开。
而她的身后,方凯迟疑着想要跟上去,脚步却始终没挪动半分。
良久,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结婚证,怎么可能,他一个申城人,好容易有了回城的机会,怎么会让自己被乡下丫头缠上。
另一厢,阮柔到家,烧了一锅水,随后循着原主的记忆,熟门熟路找到自留地摘菜,然后回家生火做饭。
等到厨房逐渐飘散出饭菜的香味,终于下工的阮家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归来。
饭桌上,不可避免问起今天打听到的消息。
阮父边啃着粗粮馍馍,边道,“公社说了,只要有初中学历都能去参加高考。”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阮大力,作为视线的中心,阮大力挠挠头,颇为惊奇地问,“你们不会以为我有参加高考的本事吧。”
一刹那,视线被收回去,阮父依旧继续,“恬恬,等报名的时间你正常去就行,现在先好好复习。”
提前复习,阮柔顺势提起今天的经历,“爸妈,我毕业两年,很多知识点都落下了,今天我去县里书店,都没能找到资料。”
“那可怎么办?”阮母急了,“当家的,你可得帮闺女想想办法。”
“唔,我想想。”阮父皱眉苦思,而阮柔则提到了那个补习班,“三十块钱,补习一个月。”
“三十?”阮母又是一声惊呼,倒不是家里拿不出来,事实上,如今阮家四个劳力,没有一个吃闲饭的,这几年家里可是攒了不少钱,但在阮母计算里,这些钱都有各自的用处。
譬如儿子已经二十,该请媒婆相看,置办彩礼装修新房,又譬如女儿也该寻个好人家,嫁妆又是一笔负担。
总而言之,阮家依旧是一分钱财都要掰成两半花的节俭。
阮父却不怎么在意银钱,只问道,“那补习班怎么样,真有用?”
“嗯。”阮柔重重点头,“下午我试着听了半天数学课,讲的不比学校里老师差。”
“那就去。”立刻,阮父拍板定下,“红梅,你去拿五十块钱。”
阮母倒没有不乐意,只是考虑的更多,“补习班在县里吧,恬恬你到时候怎么来回?”
阮父本就皱起的眉头更加高耸,晚上靠一双脚走,起码得走一个半小时,耽误时间不说,还不安全。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在县里借住,只是,阮家就是个地道的乡下人家,压根没什么城里亲戚,这会儿又能去哪儿接住?
“我想着,在县里租住一个月。”阮柔将自己的打算说出,立即遭到了阮父阮母的拒绝。
“你一个姑娘家,又要成天学习,租房子住怎么行?”
最后还是阮母出了主意,“我娘家一个侄女嫁到了县里,我明儿去问问。”
“嗯,咱们也不白住,多带点粮食,别看住一个月,里里外外费事的可不少。”
“这我还能不知道?”阮母嗔他一眼,旋即自己掂量着要送的礼。
她说的那侄女,是嫁到县里做后妈的,那男的是一个小厂里的科长,家里三室一厅,正巧空了一间房,她能知道,还是那侄女回来炫耀时说的,如今可不派上用场了。
第二天,阮柔没能去县里,阮父吩咐,她既然要歇息,就把队上养猪的活计交出来,别凭空占着,惹人闲话。
对此,阮母还颇为不舍,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好活,交出去容易,等以后要回来可就难了。
第180章 队里养猪的活儿,一共三个人,除去阮柔这个小姑娘,另两人都是村里的大娘,平素相处得很是不错。……
队里养猪的活儿,一共三个人,除去阮柔这个小姑娘,另两人都是村里的大娘,平素相处得很是不错。
听说她不干了,又是诧异又是惋惜,免不得有些小心思。
“恬恬,你这一下子说不干了,一时半会儿找得到人吗?”蔡大娘暗戳戳问。
“我爸已经找好人了,就是队里王寡妇她闺女。”
闻言,蔡大娘和在一旁偷听的秦大娘都没了话声儿,倒不是别的,而是阮柔所所说的王寡妇家实在太可怜了。
王寡妇本名姓罗,罗玉兰,十几年前隔壁村嫁过来的,当时嫁给了王家的大儿子,安生过了十来年,结果,前年修水坝,那王家大儿子瘫了,自此只能躺在床上,干不得重活,还得一个人伺候着。
后来,也不知什么缘故,王家老人偷偷把家分了,只给了大儿子家一间老宅子并几双锅碗瓢盆,粮食更是只有十斤。
十斤粮食能顶个什么用。
王家大儿子和王寡妇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闺女当时也不过才八岁,可以说下面都是要吃的三张口。
村里人也是后来才知道消息,说王家大儿子生怕拖累妻子儿女,分家后没几天就自己找了一根绳子,吊死了,
人死了,王家这才闹将出来,村里人个个唏嘘不已。
当时的村长和村支书闻言气愤不已,直接冲到王家,把王家的家产重新分了。
但即使这样,也救不回来已经死了的人,之后王寡妇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每天上工都抢着十公分的活去做,就为养活三个孩子。
先前三个孩子年纪还小,只能干些割猪草这样的活计,每天最多挣两三个公分,如今,眼看着人闺女十二岁,勉强能干重活的年纪,村支书第一个想起她来,要知道,即使阮柔也是十六岁才轮到这份活计呢。
故而,听闻是她,蔡大娘和李大娘都没什么意见,自家再难,也不差这一口饭吃。
阮柔利索收拾了自己的工具,另一边,王寡妇的大闺女也过来了。
十二岁的小姑娘,眉眼间还带着稚气,手脚却麻利得很,两人顺利交接,又托两位大娘多照看,阮柔便也放心离开。
如此已是半上午过去,吃过午饭,下午,阮柔在家复习功课,而阮母跑了一天,终于得了一个准信儿。
“咕噜咕噜。”大口大口灌下水,阮母喘着气儿道,“成了。”
接着,她细细介绍其那户人家来,阮母是隔壁的隔壁远山村嫁过来的,本姓祝,祝红梅,她的侄女则叫祝佳敏。
“算下来,是远方侄女了,见了面,她也得喊我一声姨的。”阮母眼神颇有些复杂,“不过这孩子命苦,不到十岁家里就有了后妈,日子过得苦兮兮,好在有一次县里,碰见了现在那位,两人看对眼了。虽说也是当后妈吧,可人有良心,如今在县里日子过得好着呢,就是不咋回村,不过不回来也好。”
短时间,又吃了一个大八卦,阮柔不由得对这位没见过面的表姐感到好奇,阮母说得轻便,可实际,县里人家跟村里姑娘,哪有那么容易看对眼,显然,这位也不是个简单的。
但不管怎么样,住宿问题解决,她也可以顺利去县上补习班。
当天,阮父给闺女开了一张介绍信,信中写的理由是探亲,探的当然是那位表姐,否则,去上一个月的补习班,这个理由也不好交代。
至于钱财方面,阮母可谓是大出血,不仅出了十五块钱,还额外出了足够两个人一月份的粮食,一份阮柔自己吃,另一份,则是谢礼,此外,各种票据,能凑的也是凑了两斤出来,让她在人家机灵点,时不时买点东西回去。
阮柔一一应下,等到傍晚收拾行李,未免舍不得。
“妈,我这一走,可就一个月回不来了。”
“嗯,你以前上学不也这样,两周才回来一次。”阮母倒是看得很开,“不过你去了人家,手脚要勤快,有什么事顺手就做了,别招人嫌。”
“嗯,我知道的。”阮柔应着,不料阮母下一句又变了。
“不过,咱们给了粮食,你也不用太勤快,可别傻乎乎任人使唤,感谢的事自有爸妈来。去了就好好学习,其他事情都不要管,等高考完,要是能考上,你这一辈子就不愁了。”
“嗯嗯嗯。”虽然对阮母矛盾的说法大为震撼,但阮柔还是点头如捣蒜。
接着,阮母和阮大哥又叮嘱了些有的没的,最后收拾出来一个大包裹来。
阮柔看着都有些发愁,明儿可怎么去县上。
“让你哥送你。”阮父直接使唤上儿子,阮大力接话,“妹儿,明儿我送你去,你不用担心。”
一时间,阮柔心内暖暖的,为阮家人对自己的疼爱。
村里人家尤为重男轻女,但阮家却从不,一路供着原主考上高中,是附近几个村里独一份,后来毕业没能找到工作,回村务农,受了村里不少嘲笑,也是阮母劝慰,给筹谋了份养猪的活儿。
先前,原主跟方凯处对象,阮家人虽说心存疑虑,到底没拆散,手里还时不时漏些补贴,等到高考消息出来,不知替原主担了多少心。
上辈子,原主被方凯欺骗,阮家人始终不曾责怪,只是心疼女儿,费劲心力替女儿重新找了人家,可惜那时的原主钻进牛角尖走不出来,辜负家人一番好意。
这一次,她说要参加高考,花销如此之大,阮家所有人更是毫不迟疑,替她找住处、筹备钱粮,一点不吝惜。
前后大几十块,不说把家底掏空,肯定也没剩多少,若是没考上,阮家更是会成为村人嘲笑议论的对象,但阮家人毫不怀疑。
这份体贴和包容,让阮柔感动的同时,更是立志要报答他们。未来几十年,大学生都会是十分金贵的存在,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准备高考。
晚上,无人打扰,阮柔继续翻看高中语文课本,做些阅读理解的题目。
夜深人静,外面只偶尔闪现几只秋蝉的嘶鸣,忽的,窗外传来一阵小声呼唤。
“恬恬,恬恬。”
那声音小而轻,却带着莫名的急切。
阮柔本不欲理会,架不住那人越喊越大声,若是把阮父阮母吵出来就不好了。
她推开窗,一眼看见立于院外的方凯。
“你来做什么?”阮柔冷着发问。
“恬恬,我听说你也要参加高考,是不是真的?”
“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方凯舔着脸,“你若是也参加高考,正好咱俩可以一起复习,若是你也考上了,到时我带你回申城,我把么也不会说什么了。”
阮柔半晌无言,对这人的厚脸皮感到佩服。
她没有直接接茬,而是问,“如果我考上了,你没考上呢?”
“怎么可能,”方凯笑着,笑到最后,见对方一脸认真,不由讪讪,“恬恬,依我说啊,你虽然也是高中生,可就在这小地方学的,肯定没有城里学的多,你要想考上,我倒是可以抽空给你补课,就是这上工嘛”
没等他话说完,阮柔就“呸”了过去,“敢情什么好事都给你占了,趁早给我滚蛋。”
“嘿,恬恬,几天不见,你脾气怎么这么暴躁了,我告诉你啊,你就是考上大学,不是申城本地人,去了也会受排挤,还得靠我”
“你滚不滚,再不滚我喊我哥了。”阮柔威胁。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方凯面对阮大力就是这种无力感。
其实作为哥哥的阮大力一直不看到妹妹和方凯两人处对象,平常遇到都要鼻孔看人,偏他手劲又大,打招呼的一巴掌拍下来,肩膀就会乌青一片,故而方凯不怕身为村支书的阮父,倒是害怕这个便宜大舅子。
果不其然,方凯肩膀不自觉颤了颤,还欲再说,却见人真的开口喊人,当即顾不得劝说,脚下一抹油,呲溜一下很快不见人影。
与此同时,早就听见声音的阮母,敲了敲门。
“妈,吵到你了吧,”她不好意思笑笑,“我已经把人赶走了。”
瞧着没什么情绪的女儿,阮母心情有些复杂,既担心女儿跟人纠缠不清,又担心女儿只是把一切压在了心底。
想着人明天就要走了,她忍不住来叮嘱几句。
阮柔心知肚明,当即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说了。
“我现在真不想那摊子事儿,妈,不怕你笑话,我跟方凯在一起,多少也是图他申城人的身份,那么大的城市,我还没见识过呢。”迎着阮母担心的眼神,她继续道,“可现在不一样,不说方凯嫌弃我这一茬,通过高考我自己就可以去大城市,我还想着考去京城呢,到时候,我接你和爸还有大哥去玩。”
“嗳。”阮母本来满心担忧,都被顺成了十分的欣喜,“那我和你爸就靠你了,也去见识见识长城和天安门广场。”
“嗯,等着吧。”阮柔打包票道,对高考她势在必得。
谈完心,从女儿房间出来的阮母倒是宽慰不少。
不说别的,光看女儿说要考去京城,她就能肯定女儿对方凯没剩几分心思,即使剩下一点儿,等日后天南海北的,也就慢慢淡了。
想到这里,她嘴角免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来,再畅想一下女儿考上大学后的风光,更是开心不已。
回屋后,跟老头子说了一番,阮父也就放心了,只是想到方凯那小子,他顿觉烦躁,“看来还是先闲了,还有空俩找闺女的麻烦,我明天就让他有得忙。”
原本,知青们干的活就比村人轻松不说,而方凯作为闺女前对象,他嘴上不说,实际还是偷偷照顾几分,干的活儿都不是很重,粮食家里也补贴了几分。
如今么,就让他好好尝尝农活的真正威力。
至于耽误人高考复习的可能,阮父无一丝愧疚,有能耐就不要公分,跟其他几个知青一样不分粮食,就是不下地,他也不说一个字。
若是知道阮父的打算,阮柔定会大呼叫好,顺带反省一下自己怎么没想到。
而第二天,没等方凯想出更好的理由,他就发现,阮恬恬真的从村子里消失了,一问周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顿时心慌不已,他还指望靠着阮父村支书的关系,看能不能弄来点资料,如今可怎么办呢?
至于阮柔,早早跟着阮大哥上了牛车,一路送去县里那户表姐家,送上谢礼,寒暄过后,阮大哥离开,她暂时在县上定居下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