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文、两文,一百文,一蒸笼包子拢共有六屉,一屉能有十个包子
一文、两文,一百文,一蒸笼包子拢共有六屉,一屉能有十个包子,拢共卖了六蒸笼,也就是说今天卖出去三百六十个包子,一个没剩。
素包子和肉包子大概各占一半,算下来五百四十文,将近半两银子。
两人数完了铜板,五百二十文,可能还有的送给熟人或者便宜卖了。
总的来说,今天收获很不错,当然,成本也很客观。
面粉啥的都用的家里材料,昨天一百文买的配料已经用去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今天只是比昨天卖的快,但实际卖的钱并没有多太多。
如此,若想多赚钱,就得跟着把量提上去,按照今天的速度,多做一倍也不是不可能,当然,那样大家也都要多辛苦几分。
柳湛青数过钱,约莫抛出成本,推过来一百五十文。
“嗯?”阮柔看向他。
柳湛青笑的云淡风轻,“这是你的那一份,五丫也还要用钱,你就收着吧。”
阮柔并不推辞,事实上,不止五丫需要用钱,她自己也需要。
当然,这话就不必多说了。
记好账单,柳湛青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收进罐子里,就连藏钱的地方,也没有避开她。
阮柔挑挑眉,不置可否。
折腾一番,已经是上午十点。
柳湛青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看向两个孩子却犯了难。
五丫还好说,回自己外家,就是阿宇这孩子要不要带过去。
“都带上吧,以后也是亲戚家,见一面也是好的。”
柳湛青便应了,为此,一家子还特意租下一辆牛车,从镇上往阮家所在的清水村而去。
半个时辰,牛车停下,两个孩子已是颠簸的不清,柳湛青的脸色也不甚好看。
乡路崎岖,为了赶时间,很多牛车都会忽停忽走,更让人难受三分。
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又瞧了瞧自己的气色,柳湛青方提着东西,“走吧。”
阮柔一手牵着个孩子,五丫还好,习惯了娘亲的味道,走起来心情甚美,还不时蹦跳两下。
相较而言,阿宇就颇为拘谨,总共认识不过三日,捏在掌心的手小小软软,却僵硬得紧。
一步一步,到了阮家门前。
阮母已提前准备好招待的物拾,只是没想到直至中午才珊珊来迟。
即使如此,见到女儿女婿一派和谐的模样,阮母还是客气上前,接过东西,又扯过两个孩子,领着他们进屋。
午饭并不如何丰盛,但对乡下人来说已算不错。
吃过饭,阮父阮母问了些问题,彼此陷入沉默。
还是阮柔先开口,“过些日子,我预备和湛青一起去府城看大夫,五丫到时候就麻烦您照看两天。”只是照看,至于期间的粮食,肯定是要一起送过来的。
阮母笑着赢了,就连阮大嫂,也看在那两斤肉的份上没坑声。
至于阿宇,她没说送来阮家,只要担心对方不会放心。
却不料柳湛青却很直接,“到时候阿宇这孩子也麻烦你们了,粮食我会提前送过来。”
其实压根不需要有多余的担心,阮、柳两家这样的关系,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对方会对自己儿子怎么样,加之又有五丫在,他还是放心的。
之所以将孩子送到阮家,也是不想他跟李家或者柳氏族人太过亲近,以免被带歪。
阮母自然无有不应的。
寒暄过一阵,再没了可说的话,阮母提
回了些回礼,阮柔与柳湛青便再次带着孩子离开。
而回到镇上柳家的小院,两人也没有闲着。相反,计划着明天要做两倍于今日的包子,两人几乎是回到家中就开始忙活起来。
柳湛青揉面,阮柔调馅,均忙的不可开交,直至日色西斜,肚子传来饥饿的信号,两个人才终于忙活完。
期间不可避免的手上、脸上沾到点东西,彼此相视一笑,俱是赧然。
阮柔做饭的手艺只算一般,好在其他三人也不挑她做什么便吃什么。
第二日,寅时(上午三点),两人自觉起来蒸包子。
第一锅包子出锅时,正正卯时(上午五点),街上已经隐约有行人来往来,客商小贩不绝。
有昨日就买过柳家包子的,闻到味道的第一时间就凑了上来,一个个均五六七八个的买,多的甚至直接买上一屉十个直接带走的。
即使昨天没有买过的,闻到这香味也后知后觉跟上来,买一两个尝尝,有那种忍不住的,人还没走远呢,两个包子俱都下肚,脚下便不由得回转过来,继续多买上几个。
有人调侃,“柳东家,你们家包子做的这么好吃,我都想一日三餐吃你们家包子了。”
柳湛青便笑,“那你中午继续来,我再给你蒸上一屉随你吃。”
那人便笑嘻嘻地离开了,早上多吃几个也就罢了,就是午间、晚上再继续吃,不知得费多少银钱,他哪里舍得。
柳湛青也不在意,寡言少语的客人上门,他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不多说话惹人嫌。
如果是话多的客人,他就陪着一起凑趣聊天,说说闲话。
做小本生意就是这样,与什么样的客人都得相处得来,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些熟悉的客人上门。
这一天毫无意外,巳正(上午十点)不到,一共准备的十蒸笼包子再次卖的干干净净。
婉拒了陆续赶来问包子还有没有的客人,柳湛青再次关上铺子门。
关店之后便是熟悉的数铜板环节。
这一次足足数了八百五十文。
柳湛青的眼中泛着亮光,道,“贞娘,真是多亏你了。”
“没什么,这也是我该做的。”阮柔言语上很是谦虚,然而银钱却没少拿,这一次,她拿了两百五十文钱。
她估摸了一下,这两日赚的钱可以先给五丫置办两身像样的衣裳,再买一点护肤的产品她自己也要用,这就能撑很长时间了。
而按照这样的速度攒下去,或许距离送五丫进学读书的日子也不远了。
但这次之前,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柳湛青的亲儿子柳宇究竟是怎么安排的。
一个屋檐下住着也没有利益纠纷,阮柔并没有拐弯抹角,相反,她直接问出口。
“阿宇的年纪也不小,你是怎么打算的?”
柳湛青抬头,眼神颇为无辜,“我原先没想那么多,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尽管说。”
“阿宇如今才五六岁的年纪,指望他正经做什么活或者送去什么地方做学徒,我看也没有什么必要,这么大的年纪正好送去读两天书,也涨涨见识,日后做什么都有个章程。”
“读书?”柳湛青还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主要即便略微富裕的镇上人,其实也很少真的送孩子们去读书进学干嘛的,并不是不想着孩子能有个好前途,而是真的能读出个名堂来的实在太少了。
因为读书耽误了学一门好手艺,亦或者在店里帮忙的功夫,银钱都不知费去多少,如此两厢取舍,能去读书的少之又少。
但此刻,柳湛青乍然听到,略一思考,就觉得甚是有理。
他不图儿子以后读书能读成个什么名堂来,只希望他能读书明理,日后不拘做什么事都能多思多虑两分,便于他整个人有益了。
不过倒也真真奇怪,怎么增量提起来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呢,甚至于在李婆子和柳婆子以照顾孩子为由上门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将孩子送去私塾。
不过这几日想不明白的事也不止这一桩,他很快放下,回答道,“读书么,那也挺好的,只是镇上的私塾我也不是很熟悉,等我从府城看病回来,若是手头还有银钱,就趁着明年春天四处开学的时候把他送过去。”
“行,那咱们这段时间就先打听打听,我对镇上还不太熟悉,你也多问问。”
“嗯。”两人说定,闲暇时间便各自在镇上打听起来,只阮柔。出去打听这场私塾之外,还在寻找能够教女孩读书的女学。
只是很可惜镇上人少,即使略微富裕的几家地主乡绅,也都是请了女先生家去教导,而非送到所谓的女学。
不过她。我听说县上有伴,有你家女婿大部分能交得起一年五两银子束脩的人家,尽可将女儿送过去。
阮柔很是心动,只是县里距离她现在还太遥远,也只能暂时搁下不提。
倒是镇上的私塾,很快就有了消息传来。
其实真像龙宫,这三件四十五句是不足十人的小地方。
最为出名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老童生教导的,那家私塾开了有十几二十年,也教出过两三个童生,再往上却是没有了的。
另还有一家年轻的童生开私塾,也是这老童生教出来的,开了大概有三五年的光景,只是听说那人本身的脾气就不大好,教导学生的时候很不耐烦,也因为自己想要再往上争取考个秀才什么的,对待学生很不尽心,故而对外的风评不是很好。
但还有一家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秀才开设的,那秀才学问不错,前些年还教出过另外一个村的秀才出来,只是因为教的好、风评也好,故而束脩很是昂贵,一年少说也得三五两年银子起步,这还不看其他纸张买书之类的费用。
因此,看似有选择,其实压根就没有,他们商议过后,便想着先送阿宇去老童生的私塾处读两年,先将常用的字以及三百千这类的启蒙书籍学会后,再转去秀才的私塾不迟。
不过这也都是年后的事情了,当前最紧要的就是先攒上几两银子,先送柳湛青去府城看病,其实不止柳湛青,原主贞娘的身子本就不大好,最好能去复查一遍,好生调理一番。
如此时间在忙碌中眨眼而过,不过从十月中到了十一月中,天气愈发的寒冷。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两人在铺子里的收益却是颇为不菲。
阮柔在置办了不少东西之后,身上也还剩下了五两的银子。
至于柳湛青,身上的存银更是多了十两不止。
于是,再一次被寒风吹得打了一个喷嚏的阮柔,忍不住提议,“湛青,要不咱们过两天就把铺子关了,先去府城看看吧,这天气越发冷了,别熬到冬日下雨下雪的不好出门。”
“也行。”柳湛青还是舍不得铺子里每天大笔的收益,但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其实他自己的身体在冬日之后也不甚爽利,做活的时候时常感到头晕,只是都坚持下来了。
“那咱们明天先把两个孩子送去娘家那边,对了,咱们自家就是做包子的,明天给他们一起送上十个。”
阮柔自然应了。
第二日卖完了包子,两人带上两个大人十天量的粮食,又打包了十个肉包子,以及其他的一些零碎点心,当做两个孩子的零食,便再次往阮家而去。
两人都没空手上门,阮母以及阮大嫂自然十分高兴,亲热地将两个孩子拉过去,言语上称一定好好照顾。
阮柔及柳湛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拘镇上还是乡下,若是家里大人没空照顾好孩子,经常往邻居或者亲戚家一放就是好些日子,只要不冻着饿着摔着,其他的也就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两人却没有想到,在他们离开之后就又有一个不速之客来了阮家,因此还闹出了好一通纠纷。
没了两个孩子打扰,两人回到家中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了换洗的衣裳以及路上的干粮,又去牙行找了靠谱的商队,第二天下午便跟着商队往府城去。
他们也不是稀里糊涂就要去府城,而是提前就打听过,府城如今正有一位薛神医,在府城的华寿堂坐馆,听说已经医好了好些疑难杂症,想来他们如今这些小毛病当不在话下。
一路奔波,两三日时间过去,路上的条件不大好,两人挤在一辆堆满货物的牛车上,只盖了一床厚被子,柳湛青从第二日就开始咳嗽。
如此强撑着终于来到了府城。
阮柔见对方这幅模样不觉心慌,他咳嗽得越恨,她就越着急,当下离了商队连客栈都没去找,就拎着几个大包裹,寻往之前传说中的华寿堂。
远远的只见一道长长的人流,粗略看了估摸有个百八十人。
无奈两人只得跟在队伍后面排队。
即使如此很快,两人后面也再次来了新人,只是前面也不怎么见动弹。
阮柔便将柳湛青安置在队伍里,自己去前面细细看过,找了不少人打听。
这才知道原来府城下面有不少人听说了薛神医的消息,硬是凑钱借钱来看病,甚至有附近府城的富贵人家,特意远远的过来。
奈何病人数量剧多,薛神医却只有一个,为此,薛神医又特意设了一两银子的门槛,才将一般病症的人排除在外,若不然,一开始这条队伍能饶这条街转一个来回还要多。
便是如今这情况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已经在排队的,压根不敢离开,并只能将家中生了病的病人安置在附近的客栈,身体完好的人白天在这里排队,等到天黑薛神医停止医治,便按照顺序发一个号牌,让大家各自散了,方才免了晚上继续在这里苦熬。
阮柔听了不禁暗自咂舌,要是事前就知道这个情况,他们怎么也得早早的就来了,奈何镇上距离这里遥远,压根没打听到那么多。
她回来时,柳湛青已经弯了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样了,我先带你去客栈安置下来吧,待会我再过来排队,总共也没差几个人。”这种时候她是不指望有好心人能替自己占队了,也说不过理去。
柳湛青应了,两人便往最近的客栈而去。
结果,从最近的客栈一直问到五百米开外的客栈,几家的价钱几乎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就这样了吧。”有句词叫洛阳纸贵,想来如今附近的客栈便是因为薛神医的医术而贵。
心痛交了一百文一天,足足五天的房钱,就这还不包括吃喝,阮柔着实心疼。
将柳湛青安置在客栈,请小二送了热乎的热水和伙食,两人吃过之后,柳湛青上床休息,阮柔则是再次出门排队。
果不其然,队伍比起方才又多了十来人,她只得排在最后面,整条队伍只依稀走了前面一两不耐烦继续等的,余下皆耐心十足,甚至有直接坐在地上继续等的。
如此一直到天黑,从前面来一个医馆的小活计领着号码牌从前面一直往后按顺序发,等到阮柔的时候,已经是八十九的位置。
按照打听来的消息,薛神医,一日差不多能治十来个人,轮到她怎么也得六七日之后的事情了。
拎着号码牌,阮柔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回到客栈,柳湛青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发呆。
阮柔如实说了情况,得到的同样是一声叹息。
且柳湛青算的不只是这几日要花费出去的银钱,还有铺子里未开张耽误挣的钱,如此一正一负,一天少说也得亏上个几百文,就这还不算届时请薛神医看病拿药的钱。
“也只能等着了,换个角度想想,薛神医能叫这么多人在这排队,想来他的医术一定很好。”
这之后果真排了七日,阮柔终于来到前十。
拎着第七的号码牌,阮柔难得的心情放松了些许。这几日在府城,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也做不了什么,整日除了排队便是跟前后左右的人唠嗑,不仅没有好心情,反而听了一肚子的闷气。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尤其得了重病的人,身上更是满脑门的官司。
当天晚上,两人难得放开,点了客栈几个招牌菜吃个过瘾,翌日一早,阮柔便搀着柳湛青下楼,去队伍直接排着。
好在这一天并没有太久,或许是前面几个人医治得很快的原因,大概到了中午的时间便到了他们。
已经有小伙计前来喊薛神医去后堂休息吃饭,只是薛神医顾及能多看一个人就多看一个人,还是将阮柔他们两人喊到前面。
薛神医就如大部分人脑海中所想象的神医形象,白胡子白头发,一张面容和蔼慈祥,带着大夫特有的温柔气质。
一番望闻问切,薛神医很快给出了诊断,却原来是柳湛青自小胎中不足引发的热症,几十年下来没有太过精心的养护,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情况已经很是严重。
可以说若是没有狠心来到府城,又恰巧碰到了薛神医,很可能就会因为不足之症,身体五脏六腑渐渐衰弱,直至最后救无可救,英年早逝。
听了诊治,两人皆吓得不轻,还是薛神医安慰了几句,又给开了对症的方子,让人拿着房子去里面药堂开了一个月的药,光是这一个月的药就要了十五两银子,着实花费不菲。
但救命的药,两人谁也没纠结,故而乖乖的拿了药,只是为接下来的药钱发愁。
按照薛神医的说法,他将会在府城一直待到明年开春,天气回暖才会离开府城,前往其他的地方继续救死扶伤。
如此他们不必担心,接下来没有大夫能够继续看诊,但是如此高昂的费用也委实让人忧心。
之后又给阮柔把脉,不过身体长期劳累虚弱导致,开了些补肾益气的方子,好生调理,并不是大事。
两人也不敢在府城多待,当天下午便找了回去镇上的商队,提着药包,带上行李,跟着商队直接往返。
如此回到镇上,两人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可算是不用再继续花钱了。
阮柔去后院先熬了一剂药,让柳湛青服下,对方用过药顿时睡得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阮柔也不去喊他,赶在天黑之前又去清水村,接回来了五丫和阿宇,这才知道清水村阮家闹出的这一桩官司。
阮家是阮柔的娘家,自然也是五丫和小六两个人的外家,是的,这一场闹腾就是由小六引发的。
也不知是不是田家鼓动的,田小六愣是被送到阮家来,都是亲外孙,阮家也没有不接的道理,故而三个孩子就凑到一个屋檐下。
五丫和小六两姐弟相见,此时分外亲近,两人整日的在一起,说着分开后的点点滴滴,感情更胜往昔。
田小六听闻她在柳家过的好日子,心下又是羡慕又是委屈,羡慕对方能天天吃肉包子吃到腻味,委屈就是娘亲带着五丫去过好日子却不带上自己。
再一听说娘亲有了一个新儿子,五丫也有了一个新弟弟,就是旁边的小不点,顿时那股子委屈就达到了极致,对对方横挑鼻子竖挑眼。
阿宇是个乖巧的性子,却不代表能任人欺负,在小六几次三番挑衅之下,忍耐不住先动了手,五丫在一旁连连阻止却毫无办法。
最后还是大人发现才将三个孩子分开,阮大嫂本就看这个白吃白喝的外甥不顺眼,当下就将人扭送回了田家,又是好一顿排喧。
好在小六一个孩子,也不可能自己再从田家跑到阮家来,接下来的几日相安无事,阿宇脸上因为挨了几拳头的淤青也渐渐散去。
至少阮柔前去接他的时候,已经丝毫看不出来有受伤的痕迹了。
阮柔听完之后也很是无奈,她对小六这个孩子其实说不上愧疚,但到底是原主的亲生孩子,完全撩开也是不可能。
但她猜测田家在听说他们去府城看病的消息后,定然有所猜测,不过有了府城这一趟,能将先前故意做戏的那一段遮掩下来,好歹省去不少麻烦。
回去之后她也没有特意隐瞒两个孩子的纠纷,说起来其实也就是两个小孩子的纠纷,乡下孩子经常你打我我打你的,隔天照样感情很好,家中的大人也不会因此去纠缠什么,只是两人这样的关系,处理起来就得格外当心。
柳湛青果真没在意,反而笑着调侃亲儿子,“往日从不见你发火,我还以为你真的当真没有脾气呢,如今能闹开也好,等明年春天送你去私塾,我也不用担心你会被人欺负了。”
拳拳一番慈父心肠,阮柔听了也不禁动容。
阿宇还是腼腆的笑笑,这孩子贴心孝顺,只是性子着实安静了些,或许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晚饭过后,照例是准备明日包子铺开张的材料,大笔的药钱和来年束脩的压力,使得两人都不敢轻易歇息。
这一天两人准备的面粉量已经是第一日的三倍有余。
包子味道依旧美味,客人因为错过了几日,今日便格外的热切,客人络绎不绝,即使如此仍是到了午间十二点才将所有的包子卖完。
轻呼一口气,关上店门,两人皆是累得气喘吁吁。
“要不,招一个伙计吧。”
“招一个伙计吧。”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了相同的话语,随后便是相视一笑。
“行,那明日我贴个单子,先招个伙计,我这胳膊,是真不行了。”柳湛青甩着胳膊,颇为无奈。
下午有空,便请了街角写信摊子,立了一张招工的子,贴在铺子显眼位置。
如他们这样招学徒,正经教人家手艺,能够教到人家出师的,并不会直接支付报酬。
相反,时下学门手艺不易,家家户户敝帚自珍,往往学徒为了学艺不仅要送上厚礼,师父有事的时候弟子还得顶上,甚至有过分的,会要求其将一家老小都照顾得妥妥帖帖,简直是当半个下人在用。
揉面是项力气活,两人的目标是找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既能出上力气,又能省上一些银钱。
至于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样的担忧,暂时没在他们的脑海里出现,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有想着将阮柔调出来的独家馅料教给人家,至于一般的包子铺,镇上就还有一家,也没能影响他们家的生意的,不需要为此担忧。
招工的告示一贴上来,问的人不少,只是一听说条件,都纷纷打了退堂鼓。
十来岁的小伙子,不论在乡下还是在镇上都勉强能当半个大人用了,这样的年纪出去干活也能挣上几个银钱,即使留在家里也能干不少活,送出来当学徒,未免太过可惜。
如此过了五六天,依旧没有选到合适的人,两人累得够呛的同时,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们的要求太高了一点。
就在他们准备降低标准的头一天,终于来了一个九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小名石头,并无大名,听说是隔壁乡下的,爹娘早已不在,由叔婶养着,成日里非打即骂,每天要做不少活计,却仍吃不饱肚子。
这不听说镇上有间包子铺要招工,虽然没有工钱,可能管吃管住,他就再没有不满意的了。
“所以你是背着家里偷偷出来的?”阮柔直接问到了点子上。
小石头本来将自己的经历说的十分可怜,就期望着这对夫妻能收留自己,听到这句问话脸色似乎有点难看起来。
到底不敢骗人,他老实道,“走之前跟叔婶说了的,不算偷跑出来,只是,只是他们可能没有当真,还让,让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结结巴巴半天,终于将原委说清楚。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心生同情。
柳湛青犹豫半晌,到底同意了,“那你就先在我们铺子里待着,只是说好了,过几日你让人送个信回去,万万不能将纠纷扯到我们这里来。”
小石头连连保证,当天晚上五个人坐在同一桌吃饭,小石头在爹娘去世之后,第一次感觉到肚子吃撑的滋味,晚上撑到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时,眼中的泪水就不由得落了下来。
“爹娘,你们放心,我遇到好心人如今也能吃饱饭,等我学会了手艺,换一个地方开间包子铺,一定能养活自己,再娶一个媳妇生下大胖小子,咱们老白家也算有后了。”
小石头的宏大心愿,两人不知,只知道这小伙子十分勤快,第二天院子里刚传出一点动静,小小年纪正是贪睡的孩子,就麻利的起来帮着做这做那,揉面挑水一点不含糊。
阮柔今日难得轻松不少,看着柳湛青在一旁边干活边教导小石头,忍不住目露满意之色。
第二天小石头看到村中熟悉的婶子,请人递了消息回去,只是一连几日都没见有人寻过来,小石头也不知是松了口气居多,还是失望居多。
但总归,他能吃饱饭了,先前因为忍饥挨饿而一直瘦瘦小小的身体,在得到充足的营养之后,猛的开始长大起来,逐渐有了小大人的模样。
家中多了一个人帮忙,阮柔逐渐的轻松下来,不需要再做那些累人的活计,每日里只要将买来的各色原料调制一番,成为她独家的美味馅料之后,再由柳湛青带着小石头包成包子,第二天的蒸包子卖包子,也不需要她再早起。
忽然间她整个人闲了下来,突然有点不习惯。
好在冬日到来,她和五丫,以及小石头都没有足以御寒的冬衣,又急急忙忙去布庄买了布料棉花,缝制成厚厚的冬衣。
接到衣服的那一刹那,小石头的眼眶不由得红了又红,没忍住当着几人的面直接哭出来。
“小石头,收到新衣服不该高兴吗,怎么还哭了?”阮柔调侃。
小石头抹掉眼泪,认真道,“师父师娘,你们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学手艺,将来等你们老了我给你们养老。”
柳湛青和阮柔俱有些感动,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份内的事情,让这个孩子吃饱穿暖不至于受到太大的磋磨,结果这个孩子如此感恩。
“好,那我和你师傅就等着你以后给我们养老。”阮柔应下,其实两人都有亲生的儿女,又有信心不让孩子长歪,这一句只是调侃罢了。
不过小石头却将此当了真,后面一段日子学起手艺愈发勤奋刻苦,尤其在面对他们俩时态度异常恭顺,对五丫以及阿宇这两个弟弟妹妹更有了一股当大哥哥的范儿。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看着到了年关。
新年里,小石头的叔叔婶婶依旧没有派人来接,他也只是让人带了一点东西回去,人依旧是留在铺子里过年。
按他的说法,回去除了给家里添一张口,再无别的益处,不过平白挨骂。
但阮柔和柳湛青作为大人,却看的更为清楚,小石头的叔婶未必是全然的大人,否则完全可以将小石头带回去,少吃多做活,总不会亏,可对方没有,便是默认了小石头呆在这里学艺。
但这些他们没有直接说,刚来的小石头充满了愤懑之意,整个人十分尖锐,并不一定听得进去,叔婶为人如何,还得他将来自己去看,去品。
经过一两个月的相处,小石头其实心里已经已经把这里当家了,尽管知道自己是个外人,可还是忍不住贪恋太多,只有在这里,才会跟他爹娘还在时一般,有人疼有人爱。
到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阮柔又回了一趟娘家,只是这一回却被故意蹲守的田家人给堵上了门。
“贞娘,你在那柳家的日子过得可是不错啊。”
田大嫂话语里阴阳怪气带着一股子酸味以及怨恨。
这些日子她可是被公婆骂了不少难听话,诸如什么把弟媳特意嫁出去呀,是不是自己心里也野了呀,之类的,说的她简直无地自容。
天可怜见,她跟这三弟妹没有多少交情,完完全全为了那十两银子,结果银子归公中,最后黑锅硬是扣在自己头上。
偏这两人都还活得好好的,她有口难辩,也去镇上偷偷看过那家包子铺,生意红红火火,让人格外看不顺眼。
“那还得多亏大嫂和婶子替我选了这么一户好人家。”阮柔全然不知他们的盘算,依旧笑盈盈。
“我呸。”田老太丝毫不客气,“好一个寡廉鲜耻,不要脸的家伙,你自己在外面过好日子,可还记得你还有一个儿子在乡下吃苦受罪,连饭都吃不饱?”
阮柔故作纳闷道,“你们如今竟然连饭都不给亲孙子吃饱了吗?”
田大嫂连忙解释,“去年秋天收成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家里人人都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呢。”
“哎呀,那我的小六可太可怜了,可也没办法,谁叫他姓田呢,又是个儿子,便是我这个亲娘想把他带在身边过好日子也不能够。”
闻言两人眼睛顿时一亮,皆看到了贪婪之意。
这个说,“三弟妹,小六可是你亲儿子,你不对他好一点,日后还有谁会孝顺你。”
那个说,“贞娘啊,你要是能把小六接过去,让他跟着你一起过上好日子,我这个当奶的以后逢年过节给你烧香磕头,满仓在地下看见也会感谢你的。”
阮柔却是十分为难道,“可是柳家也不会替别人养儿子呀,就是五丫这个女儿也是改姓了柳,人家才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要她带走小六,必须让他改姓柳。
“那可不行,小六是满仓唯一的儿子,改了姓,岂不是要叫他绝了后,以后咱们下去怎么敢见满仓,。”田老太连连摇头,又不是家里真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阮柔摊手,“那就没有办法了,柳家也不是冤大头。”
这话田老太和田大嫂都是相信的,无他,时下带着儿子的寡妇很难嫁出去,相反带着女儿再嫁则会简单上很多。
田老太顿时就放弃了把孙子送到镇上享福的主意,只想着从孙子亲娘,也即阮柔身上抠点好处出来。
田大嫂却是不愿意放弃,家中少一个人能少多少粮食呀,更不用说以后聘礼之类的花销。
可以说,对于田老太来说,小六抑或其他孙子都是孙子,只是轻重上略有不同,而对于田大嫂而言,整个田家只有自己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房则越少越好。
小六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可作为三房的独子,只要他一长大必然要分一份家业,如此当然对大房不利。
故而田大嫂立刻拉过田老太悄悄耳语起来。
半晌,田老太竟然改口,“贞娘啊,要不这样,你先把小六带走,让小六姓柳也行,只是那样柳家就得好好把小六当亲儿子养大,等他成年了你再跟他说说,让他改回来,如此也不算断了满仓的香火。”
阮柔简直都要被她气笑了,天底下哪有这样欺骗人的。
“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我还要跟柳湛青过一辈子,这事儿一旦出来了,我以后怎么办?”
田老太却是毫无顾忌的,“到时候小六长大了,自会给你养老,你担心什么?”
第92章 面对理所当然要求她全心付出的田母,阮柔险些要将白眼翻上天。 “小六是我的亲丁
面对理所当然要求她全心付出的田母,阮柔险些要将白眼翻上天。
“小六是我的亲儿子,能帮我肯定会帮,可也不毁了我和五丫现在的日子。”
撂下这么一句话,阮柔不再搭理田母和田大嫂。
“哼,这什么人啊,气死我了。”田母自以为绝佳的计谋直接被拒绝,气得够呛。
田大嫂眼神微暗,嘴上还得安慰着田母,“娘,没事,我看她的心是野了,不过小六到底是她儿子,她都这么大年纪,不一定还能再生,早晚要把好东西送上门来。”
“不行,又不愿意给好处,还想着以后靠小六养老,天底下哪能有这么好的事。”田母气呼呼拒绝。
转头又想起了大儿媳做的缺德事,“都怪你,说什么人病的马上要死,现在好了,活蹦乱跳的,多少人看见了,族长家还来人问,把你爹训的跟鹌鹑似的。”
田大嫂低头认错,“娘,我开始打听的确实没错,当家的也去问过,您不信我,还能不信亲儿子。至于这人为什么还活着,府城薛神医的名气我们在乡下都听说过,这谁能想到呢。”
田母也就是发泄一通怒气,人都不在了,她还有什么办法。
对上阮家人的视线,田母进进不得,退嫌丢面子,最后还是指着田大嫂骂骂咧咧离开。
身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田母两人面面相觑,随后脚步愈发快速。
田家的事情如今于阮柔只是一个小插曲,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赚钱。
下个月十五两的药钱摆在眼前,几乎是阮柔、柳湛青身上全部的存款了。
可以说,若再不紧着点赚钱,两人离身无分文没多远了。
正月初三,跑过柳氏族里的几家亲戚,初四这天,阮柔与柳湛青就将包子铺重新开张。
因着缺钱,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包子铺增加业务范围。
原先包子铺只在上午开门做生意,即使如此,两人也要从下午开始准备食材,第二天凌晨就得起来揉面包包子,一直持续到将近中午,可以说,压根没太多休息的时间。
还是后来,招来小石头,才略微轻松点。
现在为了多赚点钱,只能继续多辛苦点。
增加的业务依旧是面食生意,准确点来说是烙饼和肉汤,他们的位置位于中部偏南,可在外吃,除去那些小餐馆,很少有正经提供饭菜的,一来制作麻烦,二来,价格也高昂,很多在外面打零工、跑商的人舍不得天天吃。
故而,还是包子、烧饼这样便宜且能随买随走的吃食更简单些。
烧饼的馅有三种,一种是肉馅的,三文钱一个,夹心的肉并不多,只能勉强尝个肉味,还有肉和梅干菜馅的,两文一个,梅干菜的一文一个,至于肉汤,同样是一文一碗,如此,即使大胃口的汉子,吃上两个饼一碗汤,也不过三文钱,很是实惠。
巳末(上午十一点),包子全部卖完,小石头帮忙把蒸笼收下去,来不及收拾感觉,立马又来前面擀面做饼,烧饼用的是最常见的烙饼炉,一次能贴上十个,三五分钟就能出锅一炉。
第一天开张,并不敢做多,本以为不会有多少客人,可等第一个客人上门,要了一碗肉汤。
阮柔将熬了一上午的炉子打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立马散了出来,渐渐的,整条街上肉味弥漫。
“好香啊,是什么?”
“柳氏包子铺,我闻到味道就是那里传出来的。”
“走,去尝尝味道。”
“走走走。”
一时间,很多原本不想花钱在外面吃饭的人,纷纷忍不住循着味道摸来。
柳家的铺子不大,满打满算收拾出来,不过能容纳十几个人,为此,不少人在外面排起了长队,甚至有等不及的,直接要了饼子和汤,蹲在门前大口吃喝,一口下肚,梅干菜鲜香,伴着浓郁的肉香,吃的满口留香。
生意好当然是好事,可看着排了半条街的长长队伍,阮柔又是苦恼。
这般排队,一来是客人们观感不好,二来,影响街上的治安,可别招来衙役才好。
要知道,天底下的官,就没几个不贪的,更别提这些跟蚂蟥一样惯爱吸血的衙役,无事还要扒一层皮,见到他们生意好,岂不更要上门来盘剥。
如此想着,阮柔直接将一大锅肉汤盛了出来,每碗里只一小块碎肉,看起来不错,可实则本钱并不高。
铺子里一共有四十副碗筷,除去店里的二十位固定客人,其他的碗筷全部用来装肉汤,从排队的人往外,一人一碗一个梅干菜肉饼,先收五文钱,不拘他们去何处吃,若是当日能将碗筷还回来,便退还三文钱,也就是说,本来三文钱的东西只卖两文。
这一下子,众人再没有不满意的,喝过心心念念的肉汤,很少人排队,至于本就不值三文钱的碗筷,除去一个手脚快的客人摔碎外,其他人俱都完完整整送回来。
看着叠得高高的碗筷,阮柔心中默算今日能赚到的钱,忍不住乐开怀,当辛苦有回报时,竟都不显得那么累了
这股热潮几乎持续了一个时辰,约莫到了未初(下午一点),客人们渐渐散去。
直至送走店里最后一位客人,所有人俱都瘫倒,再动弹不得半分。
全场只略帮了把手的阿宇还有精力数着铜板瞎乐呵,至于其他人,乃至方才十岁上下的小石头和五丫,此刻忍不住揉着酸疼的手臂,痛并烦恼着,更别提作为主力的柳湛青与阮柔。
缓了好半天,吃过饭菜,几人一起数过铜板,这才分工合作,各忙各的去。
今日早上包子的银钱是单独存放的,一共七百二十三文,中午时间短,竟也有三百零七文。
也就是说,今日一天的收入就超过了一两,当然,这里还没有刨除成本。
一切事毕,柳湛青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面团,便跟阮柔商量。
“这么下去不行,我看铺子里还是要招人。”
阮柔也有此打算,不说别的,起码得找一个做杂活的,帮着打扫桌椅,拖地洗碗等等,否则,要不了三天,他们怕是要累的爬不起来。
“你在镇上有相熟的人嘛?”她问。
柳湛青仔细回想了下,果断道,“柳氏族里的人都不行,你要不要问问你娘家那边,有没有人愿意干的。”
当下人工价贱,但乡下人找活计不易,故而他第一时间想着自家人。
“不用了,就在镇上找吧。”她要是回阮家一说,肯定有人愿意来,可人在镇上,他们做的又是清晨的生意,届时人是回家还是住在里,事多又麻烦,别到时候搅和不清。
柳湛青意外,随即轻笑,“行,那我待会去隔壁的巷子里问问三婆。”
阮柔撇嘴,敢情他早有人选。
第93章 本就是打算拒绝的,阮柔倒不至于因此有什么意见,况且,柳湛青口中的三婆,也着实是一位俊
本就是打算拒绝的,阮柔倒不至于因此有什么意见,况且,柳湛青口中的三婆,也着实是一位苦命人。
三婆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早年丧夫,只得一女,如今跟着女儿女婿过活,靠偶尔在镇上打打零工贴补,性子老实、勤劳肯干,是个招工的好人选。
故而阮柔利索应道:“那就三婆吧,过会去找她一趟,看她愿不愿意。”
柳湛青点头,将明日的面团揉好放在一旁,解下围裙,寒冷的春日,已又热了一头的汗。
锅里早烧了热水,一家子陆续洗过澡,方才得以歇息片刻。
晚上,谁也没了精力做饭,索性去隔壁一条街上的小饭馆吃了一顿,五个人足足吃了七十多文,都顾不得心疼。
柳湛青在路上拐了个弯转去隔壁巷子,与三婆一说,对方果真痛快应了,还连声道谢。
“柳东家,我明日一定按时到,劳您挂念。”三婆陪着笑,一张满是褶皱的面容满是欢喜,有了一个固定的活计,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收入,以后再也不用像过去一样,到处求人找活计了。
柳湛青摆摆手告别,等回到家瘫倒在床时,谁也没了说话的心思。
有了小石头和三婆的帮忙,铺子里的生意有条不紊的继续,很快,下个月的药费就攒够了。
眼看着过了元宵,镇上各家私塾都开始收学生,阮柔与柳湛青又少不得一番盘算。
再次仔细打听过镇上的私塾,两人还是决定先将阿宇送进那位老童生的私塾,先读上两年,学会基本的识字读书,若学得好,后面再转入秀才所开的私塾不迟。
将阿宇带去私塾给老夫子看过,再准备了拜师的束脩,当下拜师束脩不止是银子,还有拜师六礼,即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肉干,并不费太多银钱,贵在一个好寓意。
真正值钱的,是置办书籍、笔墨纸砚等的银钱,光是最基础的三百千,每本都得一两银子,更别提长期使用的笔墨纸砚,且阮柔为着五丫,多买了些纸笔,耗资更是颇多。
铺子里忙起来,家中少了个读书郎也不那么引人注意,阿宇每日早出晚归,渐渐的也能帮家里记些账目,因此,阮柔带着五丫和柳湛青俱是跟在后面学了不少常见字,面前也能用毛笔写出个大概来。
恰在此时,田家那边不肯罢休,又闹出了动静来。
“小六病了?”看着前来报信的田二嫂,阮柔奇怪,焦急道,“请大夫了吗?”
田二嫂讷讷,“没呢。”娘还是那套说辞,乡下人哪有钱请大夫,熬熬不就过去了。
可小六烧得厉害,都神志不清了,她实在放心不下,到底是亲侄子,爹娘都不在身边,她这个伯娘少不得多费心,故而娘遣她来镇上买东西,犹豫再三,她还是忍不住上门。
阮柔目光几乎是同时落到对方手上提着的一包盐上,嘴角掀起一个讽刺的笑,实在容不得她不多想。
可尽管知道这是对方的算计,她却不能不上钩,只因为那是原主的亲生儿子。
“多谢二嫂,今日忙完,下午我请个大夫回去看看。”
听到此言,田二嫂方才松口气,悻悻道,“那就好,那就好。”
“二嫂进来坐会儿,喝点糖水吧。”阮柔说着让开位置,欲要让人进来。
田二嫂却完全不敢久留,“不了,家里还有事呢,我马上就得回去了。”
眼见人急匆匆走了,阮柔叹气。
回屋说了这件事,,揣上银钱,去回春堂找了全大夫,请人明日出诊一趟。
全大夫想了想,确认明日没有重要的病患上门,这才应下。
一日,阮柔犹豫一二,到底穿上过年时新置办的崭新衣衫,牵着五丫,特意雇了一辆牛车,接了全大夫直奔田家。
田大夫并未入轿辇,而是在前面跟车夫一起坐在前面,经受春日寒风。
看着远处逐渐浮现出来的一抹抹绿色,他忍不住感慨,“又是一年春天了。”
阮柔在车内亦是指着远处的风景给五丫看,五丫放在离开田地半年,并不怎么兴趣,最后两人各自沉默。
眼看快进村子,五丫开口问,“娘,小六他还好吗?”
“小六生病了,所以娘请了大夫过来,看过大夫后小六一定会好的。”
五丫今年虚岁已经十一,很多道理都知晓,一两句话并不能让其安心。
她依旧忧心忡忡,“娘,为什么小六不能跟我们一起生活。”
阮柔闻言,却不再安慰,而是用一种审视的态度打量她,“五丫,你还记得在田家的日子吗?”
五丫沉默。她当然记得,吃不饱、睡不暖,如这般的寒日,只得两件薄衫,恨不得整日窝在床上,靠破旧的被子维持最后一点温度。
记忆中,唯独这一年,因着来到新家,她第一次吃饱穿暖,故而她由衷感激柳叔叔,可也只是感激。
“五丫,我给你的户籍改姓了柳,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现在要靠着柳叔叔。”五丫低低回应。
“不,”阮柔摇头,浅笑看着她,“让你姓柳,是因为不想你再做田家的女儿。”
五丫惊愕抬头,她从未想过这个答案,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三个大字,“为什么。”
阮柔摸摸她的头发,比起刚来的时候,五丫如今身量长高不少,头发也逐渐变得乌黑油亮。
“田家女儿的名声,你应该听说过,田家媳妇的日子,你更是看娘经受过,只有离开了田家,你才能不受田家规矩束缚。”
再不愿意,阮柔也清楚,如今是男权社会,认识一个女子,就必须要认识她的父亲。
显然,五丫的父亲是田满仓,还是柳湛青,差距很大很大。
“到了,下车吧,去看看小六。”
牛车到了地方,缓缓停下,前面的田大夫一跃下了牛车,五丫依旧不解,可阮柔已经没时间继续给她解释,有些事,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想清楚。
第94章 田家的院子一如既往,仿佛半年多的时光,并未在这里造成任何影响。 田家村近几十年馈
田家的院子一如既往,仿佛半年多的时光,并未在这里造成任何影响。
田家村近几十年来都未曾有过二嫁的媳妇儿,更不曾有过归家再嫁的姑娘,故而阮柔在这里还是独一份。
不拘是看不惯的、还是心中暗自羡慕的,此刻都瞪大了眼睛,意图瞧瞧对方到底过得怎么样。
阮柔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一身崭新的杏色衣裙,衬得人不似乡下人般的贵气,洁净细滑的肌肤、乌黑如墨的长发,以及其上别着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吸人眼球的金簪。
无需任何质疑,她过得比在乡下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再看其边上挺身而立的小姑娘,十来岁的年纪,明明不久前还是一个乡下姑娘,如今看来也有了镇上姑娘的几分风采。
有个面容枯瘦的老婆子撇撇嘴,满眼嫌弃,“有这么一个娘,以后不好嫁人哦。”
她如此抱怨着,却不见垂首恭敬而立的儿媳满是不屑,人家以后就是镇上姑娘,到时丰厚的嫁妆在手,难道还愁嫁不成。
老婆子不知儿媳的这番心思,一番冷嘲热骂,污言秽语不断。
“娘,猪又在叫唤,我去看看。”儿媳懒得听,找了个借口匆匆跑了。
老婆子却没丝毫自觉,无人倾听,她便拐出门,找了隔壁的老姐妹一起碎嘴。
而在无人关注的院落里,亦有几双眼睛的视线灼灼,似要在人的衣裳上穿透几个洞。
那是小田村的几个寡妇,羡慕、嫉妒不一而足,最后是浓浓的野望在心中滋生——为什么她可以,我却不行。
这一行必然受到旁人的注视与非议,阮柔早有准备,此刻丝毫不慌,只是牵紧了略显紧张的五丫的手。
“走,进去吧。”门是开着的,阮柔敲了两下门,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三人前后脚进去。
此时正值春季,天寒地冻的季节,田家几个人都窝在家中,懒得动弹。
依旧是田二嫂忙前忙后,听见声音忙上前来看。
乍一见来人,猛地一惊,尽管昨日是她前去通知,但真的见人回来,她还是免不得惊慌失措。
也不知为何,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妯娌,此刻她却有些相形见绌的感觉,将湿漉漉的手在衣摆处擦干,她略带几分拘束,“三弟妹,不,贞娘,你回来了啊。”
“嗯,我请了全大夫来看看小六。”说着,看向小六所在的方向。
那里是小六几个堂兄弟一起居住的地方。
田二嫂有些犹豫,问,“你要先进去看看吗?”
当下情况实在有点尴尬,按理,田家是她以前的夫家,多少该有几分情分,可实则两边早已闹翻,再见面可没什么叙旧可言。
“不用了,我去看看小六吧,全大夫,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全大夫笑眯眯回应,自打来到这里,他就当自己是一棵无知无觉的大树,除了看病,他不掺和人家家务事。
阮柔当即在前面带路,将人带到正主所住的屋子。
推开门,入目就是一张大床,原本在上面躺着的两人此刻早已收拾好衣服,站在一旁,偌大的床上唯余一个小六,此刻烧的迷迷糊糊,压根不知有人过来。
全大夫自有一颗善心,见着小孩子通红的小脸,连忙上前,给人诊起脉来。
“风寒入体,已经烧了两日吧,再晚上半日,恐要烧出肺病来。”简单的风寒,全大夫一番望闻问切,立即下了诊断。
田二嫂只觉得庆幸,得亏昨日她大胆去通知了一声,否则,小六一辈子都要遭殃。
阮柔眉眼却顿时冷了下来,她勉强扬起一个笑,“全大夫,麻烦您开药,我去去就回。五丫,你照顾下小六。”
五丫乖顺点头,拧了帕子给小六擦擦身子。
田二嫂直觉不好,连招呼也没打,火急火燎的跟出去,“贞娘,你这是要作甚?”
阮柔却只冷笑一声,“我找小六的爷奶,看看小六到底是不是田满仓唯一的儿子。”
田二嫂讷讷说不出话来,更无颜阻止,脚步停在那儿,再不敢上前,犹豫半晌,还是回去照顾小六。
阮柔径自进了主屋,转眼就瞧见了上首端坐的田老头和田老太。
两人立时也看见了她,却没有主动打招呼。
阮柔也不废话,直接质问,“你们是想要小六烧死吗,大夫说了,要不是我来了,小六得烧出肺病来。”
田老太到底还有几分在乎孙子,当下着急道,“什么,那现在没事吧?”
“你还知道着急,我还当小六不是你田家孙子呢。”
“咳咳,瞎说什么呢。”田老头见老伴没能维持冷静,当下呵斥,随即辩解道,“也不能怪我们,家里穷你又不是不知道,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呵,穷到田满仓绝了后也没关系是吧?”阮柔冷笑,“既然你们不在意,倒不是让我带走,纵使改了姓氏,好歹能活下去。”
“那怎么行。”田老头急慌慌道,于他而言,改了姓,可不比死了好多少。
“怎么就不行了,难不成你们要活生生看着他去死,好歹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还是说要让我这个二嫁的亲娘拿着夫家的财产养前夫的儿子,你们田家的脸不要了?”
呃,这一下,田老头田老太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改怎么回应好。
事实上,他们并不介意谁来养孙子,不要他们出钱就是最好的,但面上肯定不能这么说。
田老太挤出一个笑,想要跟她有商有量,“贞娘,再怎么说,你都是小六的亲娘,可不能不管他啊。”
“我用什么管,柳家娘子的身份吗?”阮柔状似被气狠了,“我今天话就撂这儿了,要么小六让我带走,要么,你们就好好养着,也不用让二嫂特意去通知我,再有第二次,我就上田氏宗族问问,是不是一个孙辈都养不起。”
田老头见状,眉头肉眼可见的蹙了蹙,满是不悦,要是搁在半年前,对方哪里敢这么跟自己说话,还不是勾了野男人,胆子就大了。
“贞娘,要不是我和你娘,你也嫁不到这么好的男人,于情于理,你都不该这么跟我们说话。”
阮柔更觉好笑,这话也得亏他们好意思说出来,“哦,柳湛青先前病成那样,你们可别说不知道。还有那聘礼的十两银,你们要是再舍不得给小六用,下次我就带娘家人过来拿走了。”
“那是我们的。”田老太的嗓音都有些尖锐。
阮柔只留下一个讥嘲的笑,“总之,我说的这些你们都记好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说完,施施然离开。
那边,全大夫的药已经开好了,来之前早已准备好治疗风寒的药,此刻直接留下几个药包,田二嫂已经去熬药了。
阮柔来时,小六已经醒了,正跟五丫小声说着话,看见她进来,姐弟俩同时一滞。
阮柔摸了摸小六的额头,依旧有些烫。
坐在床边,五丫看起来很是高兴,小六则有些拘束,低低喊了一声“娘”。
“你还有点发热,待会儿药熬好了,你喝下很快就能好了。”阮柔跟他说话也很难有多柔和,少不得有几分僵硬。
然而烧了两天,终于熬到有大夫来看病的小六,此刻却只有满心的感动。
经此一遭,往日无忧无虑只顾疯玩的他,终于有了几分明悟。
往常对他万分疼爱的爷奶,可能并不如表现那般,至少,他就没那点钱财重要,至于其他的叔伯婶娘们,更是不用多提,期间只一个田二嫂真切照顾了他几天,只也没做主的权利,最后竟还是去镇上请的亲娘最为操心。
若是阮柔知晓他的想法,可能会无聊的撇撇嘴,也就是生病了她不能不管,若是其他的,她指不定还得看看热闹,幸灾乐祸他得到点教训,只能说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娘,你能陪陪我吗。”虚弱之下,小六温言软语相求。
然而阮柔却不为所动,残酷的摇头,“小六,我已经再嫁,肯定不能再留在这里过夜,我最多能陪你到下午。”
小六垂眼,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无奈,怨恨,还是后悔。
半晌,他低低问,“娘,你为什么要再嫁呢。”明明小田村的媳妇都是不会再嫁的。
这半年,他在小田村的日子不算好过,甚至可以说,比之往日更为难过些,毕竟他继没了爹后,又没了娘。
一开始,他好像有点怨恨,狠她为什么不能安分留在家里,可后来,更多的是渴慕,他知道,自己的娘还活着。
阮柔停了停,其实原本她没打算说的,可既然问了,那股子怨气怎么也不该冲着自己来。
故而,她顿了顿,起身关上房门,隔绝外人的视线。
“小六,你爷奶说过为什么我会再嫁吗?”
被这股子清冷冷的视线盯着,小六不自在地摇摇头。
阮柔坐下,将面上的一切全部道来,“总之,我再嫁是你爷奶安排的,聘礼的十两银子也说好留给你,五丫是个姑娘,我能带走,可你是田家的儿郎,你爷奶不愿意,否则,我也是要把你一起带走的,镇上条件总比乡下好,阿宇,也就是上次你见过的弟弟,如今已经被送进了学堂,将来指不定能考个秀才呢。”
“十两,”小六一怔,随即缓缓抬头,“给我请大夫花了多少。”
“一两银吧,药钱其实没多少,若是能送你去镇上药堂,最多不过几百钱。”
几百钱和十两银,小六在心中默默念了几遍。
眼见效果到位,阮柔也不再多说,她没有挑拨小六和田家关系的意思,毕竟,她只是将真相说出来了而已。
“小六,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如这次,要不是你二伯娘给我说了一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被烧坏了身子,我再回来也挽回不了。”
被这话吓了一跳,小六害怕道,“娘,你真的不能带我走吗?”
阮柔摇头,“你爷奶不愿意,我就带不走你,而且,只要你姓田,柳家也不会愿意养你的。”
小小的孩童,此刻还不懂姓氏有什么重要的含义,只觉得爷奶对自己不好,还不愿意让自己跟娘亲离开,实在过分的紧。
见小六沉默,阮柔将空间留给两个孩子,出去看田二嫂煎药,顺便打听下事情的始末。
炉子上架着一个小陶瓷罐,浓重的药味从其中传出,弥散了整个院子。
“二嫂,这回真是多谢你了。”
田二嫂连连摆手,“我也没做什么。”
“说什么呢,要不是二嫂你报信,小六这孩子出事我都不知道,也是我这个当娘的失职。”
“不怪你,是爹娘”她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因为不合适,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家的丑事。
“经这一遭,爹娘应该会注意点的。”她无力的安慰着,随即补充道,“我也会帮忙看着的,就是我手头也没什么钱,帮不了太多。”
“二嫂说什么呢,劳你费心,哪还能要你的银钱。”阮柔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径直塞给田二嫂。
里面是一角碎银,手中不规则的触感这么告诉自己,田二嫂连忙推拒,“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二嫂说的什么话,小六以后少不得你费心,这点银子我都嫌不够呢,你不嫌弃就好。”
田二嫂本就不是善说话的性子,此时握着银子,推拒不得。
阮柔顺势将其塞入对方的袖中,事情就算定下了,“二嫂也别觉得多拿了,你对小六的照顾在我看来,远比这点银子重要。”
田二嫂终于没有再拒绝,犹豫半晌,她到底开口问道,“贞娘,你在柳家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丝毫不用怀疑,对方面上那满足的状态足以说明一切。
田二嫂见状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阮柔却似来了兴头,兴致勃勃说起自己在镇上的忙碌、铺子的好生意,赚得的银钱,以及一家的和乐。
“二嫂,二嫂,你怎么了?”
“啊?”田二嫂这才从怔神中回神,讪讪道,“我走神了。”
从对方的滔滔不绝中,她似乎看到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没有管事的公婆,没有繁琐的规矩,有的只是一家子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奋斗,这些都是让她十分艳羡的存在,而她,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那样的日子,或许得等老人去了吧,思及此,她打了个寒颤,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会这么想。
炉子上的药终于煎好,田二嫂拿来一只碗,阮柔去掉药渣,将药倒进碗里,满满当当一碗。
屋里,小六的精神好上不少,闻到苦涩的药味也没有拒绝,几乎是一饮而尽。
见状,阮柔十分满意,从袖子中掏出来几块糖,给小六一块,再给五丫一块,最后自己和田二嫂各吃了一块。
只是田二嫂并没舍得吃,乡下糖块精贵,她想要留给两个孩子吃。
阮柔瞧见,心内叹息,并不多说什么。
小六和五丫倒是吃得满足,末了,还不忘舔舔嘴唇,十分回味的模样。
阮柔此次拢共带了一把糖,吃掉四块,还剩几块,她特意带来,也没准备带回去。
当下用手帕小心包好,递给小六,“收好了,还有几天的药,吃药过后甜甜嘴。”
小六珍惜收下,满是馋意,想着都是自己的,也没舍得全吃了,而且,药实在太苦了。
其实单纯论感情,她和小六并没太多可叙说的,待在一处空间也全是尴尬。
好在小六喝药后,很快就犯了困,三人压低动静从屋内退出,让小六能好好睡个安稳觉。
阮柔带着五丫出来,田二嫂问,“贞娘,你和五丫要回去了吗?”
“没呢,等下午小六退烧吧。”来时两人吃过早饭,身上还带了几个饼子,待到下午也不碍事。
半晌,察觉到对方的尴尬,阮柔才反应过来,“二嫂,你先去忙吧,我带着五丫在村里转转。”
田二嫂有些担心,村中对贞娘的态度可不如何善意,她出去后指不定得遭遇些什么。
阮柔知晓她的担忧,却只是摆摆手,那些子人顶多说些闲话,她如今可不是小田村的人,真做了什么,他们也得去吃牢饭。
不拘村规还是族法,都是一地之法,闹到公堂上都是没理的,即使有些脑子糊涂,可整个小田村总有正常的。
很快,另一边传来田老太不悦的呼喊,田二嫂纠结再三,到底还是忙去了。
阮柔则当真牵着五丫来到外面,五丫对小田村的印象并不好,或者说,留下了不少坏的印象,她这次带她转转,也是想告诉她,以后跟以前再不一样了,她可以开开心心的活着。
出了田家门,阮柔面含笑意,看向这处曾经束缚原主的地方,只觉得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不出所料,外面早有不少围观的人群,四处传来的视线足以叫人如芒在背。
大多数人只是敬而远之,对于她这么一个异类,保持距离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可也没有好事的,此刻,就有一个老婆子大着胆子问,“贞娘,你如今在镇上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阮柔不忘展示自己全新的衣衫。
若说衣衫这些外在能骗人,可一个人的状态是骗不了人的,老婆子自然没有不信的。
她其实有心八卦,田家为什么会放她再嫁,可顾及周围人的视线,到底没好意思问出口。
其实她闺女在夫家过得也不好,女婿不仅酗酒,喝多了还爱打人,闺女回来说了好几次,那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看得她揪心不已,跟当家的商量好几次,可他愣是没同意,她就一直惦记着。
她有心不给人难堪,却也有人毫无顾忌,或者说,要故意给人难堪。
“田老三家的,你还晓得回来啊。”
阮柔看了一眼,见是村中一个刻薄的老婆子,眼中满是不耐烦。
“是啊,要不是田二嫂给我带消息,说小六病了都没给请大夫,我也不用回来。”
这话明摆着指责田家苛责她儿子,老婆子顿时被噎住。
好半晌,她才嘟囔,“乡下孩子,哪有那么金贵。”
阮柔凉凉回应,“是啊,大夫说,要是再不治,就得烧出肺病了,就跟东边田大光家那样。我如今是柳家媳妇,倒没有什么,就是可怜了田满仓,早早死了,唯一的子嗣都成个病秧子,将来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彻底绝户。”
老婆子被绝户二字唬了一跳,“哪有这么严重。”却也知晓这种事没那么简单扯谎,当即有了退意。
就在此时,另有一个年轻的妇人走出来,讥嘲道,“要不是你再嫁,小六会没人照顾吗,猫哭耗子假慈悲。”
阮柔认得她,这同样是村中一个寡妇,只是对方向来一节妇自称,每每与人交谈,说的最多的都是自己甘愿守寡,照顾两个儿子。实则,她嫁的夫家条件不错,又生了两个儿子,再嫁也很难嫁到更好的人家,故而才心甘情愿留下。
“哦,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不再嫁,田家就能有钱给小六看病了。”
妇人同样被噎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小六若是有亲娘照顾,就不会生病。”
“那想来你家孩子从没生过病吧。”
“强词夺理。”对方明显辨不过,干脆直接指责。
阮柔也懒得与她多纠缠,继续跟几个友善的妇人说起自己再嫁后的顺遂日子。
她倒也没那么浓重的炫耀心思,只是想给这摊死水增加点活力与生机,若能给予一些人勇气,那就再好不过。
半天的时间,足以确保小田村的所有人都知晓自己过得很是不错,又宣扬了一番自己将聘礼都留给小六的慈母心肠,确保小六烧退下来,又央求了田二嫂帮忙照顾一二。
阮柔这才带着五丫搭乘回去的牛车。
至于全大夫,早在开好药之后就先回去了,毕竟医馆离不得他。
阮柔就此离开,却在小田村留下了不少传说。
二嫁,这个往常不可触摸、不可涉及的概念,也在很多人当中传播开来。
小田村的妇人、姑娘,皆在背后偷偷议论着对方,思考着再嫁仿佛也不是那么坏的事情,甚至有被迫守寡的,已经开始考虑,要让娘家过来小田村闹一闹,有一就能有二,她未必不是下一个摆脱牢笼的人。
而已经离开的阮柔,自然不知自己在小田村留下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更不知晓田老头田老太背后的气急败坏,以及因为她而遭受到的来自田氏族长的诸多指责。
第95章 或许是见过了小六,五丫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心情都很是美妙。 阮柔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心……
或许是见过了小六,五丫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心情都很是美妙。
阮柔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心疼,柳家到底是陌生的地方,五丫自打来到镇上,不是跟着忙前忙后,就是缩在屋子里不出来,没有一点十来岁小女孩该有的活泼。
正巧近来铺子里渐渐迈上正轨,她便推着五丫出门请去跟周边人家同龄的小姑娘们一起刷。
五丫起初还有些害怕,既担心人家说闲话她是拖油瓶,又担心自己一个乡下丫头跟人处不来。
可实则经过半年多的精心喂养,五丫如今跟镇上姑娘已无太大的区别,衣衫首饰样样不差,唯一的缺点就是皮肤经过常年累月的劳作,晒得有点黑,再等时间长点,总能养回来。
再次将五丫推出门去,眼见得跟隔壁小姑娘手挽着手进去,阮柔方才回来。
将羊肉汤需要的调料配好,小火煎熬,阮柔终于有空想起以后的打算。
如今一间铺子的收益已经差不多固定,少的时候也能有个八百文,多的时候,足有一两半银子还多,即使刨除原料和雇人的成本,也可谓收获颇丰。
对于普通人家而言,这钱已经足够一家四口生活富足,然而,阮柔依旧不大满足,因为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于是她少不得兴起了开分店的主意来。
开分店亦有诸多麻烦,铺面是一方面,如今这处铺面是柳氏祖上传下来的,不用租金不说,也可以任意改造,外租的铺面总没那么得心应手。
二来,人手不够也是一方面,五丫和阿宇都还小,不是能立马顶门立户的年纪,故而凡事都得她和柳湛青亲自上,操心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好在她将主意一说,立马得到了柳湛青的认同。
“一间铺子能赚的钱就那么多,开家分店也好,只是旁的不说,你手头那些调料方子一定得保存好了。”
都是当初一点点实验出来的方子,柳湛青如今也知晓,阮柔是天生的五感过人,这才调了这些好方子出来。
如他祖上传下来的铺子一般,方子同样是可以一代代传承下去,作为家族底蕴庇佑子孙后辈的。
“嗯,我知晓,咱们铺子在东边,来往的都是这一片的老客,北边老秦的包子铺也开了十几年,不好跟他争,分店我看得开在西边了。”
“西边?”柳湛青皱眉,镇上是典型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格局,他们所在的东边其实有不少富贵人家,还是那些人很少真的出来吃外面的包子,更多还是附近条件较好的本地人以及富贵人家的仆人等。
北边老秦的包子铺除去附近居民外,大多招待的北边几个村子来往镇上的乡亲,总的来说,都有固定的客人。
而西边,可是县衙那群贵人们所住的地方,轻易冒犯不得。
“对,西边,咱们老实本分做生意,想来不会有什么妨碍。”
县衙位于正中,后院就住着县令一家,至于周围,多是衙门的文书、衙役等的居住之所,呈拱卫之势。
阮柔清楚,越是这样的地方,反而管理越是严格,很显然,县令眼皮子底下,只要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官宦,大多不会做的太过分。
至于他们现今头顶上的那位方县令,名声还算不错,惯会谄上媚选,贪钱不假,可听说才三十多岁,一心想着能外调和好地方,故而盘剥都有个度,治下百姓日子还过得去。
“那行,我们下午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出租,对了,咱们手头还有多少钱能用。”买是买不起的,也就只能租了。
“大概三十五两银。”阮柔回忆了下,报出一个大概的数字。
一开始,两人的账是分开的,银子也是各管各的,可后来,柳湛青言说自己不甚会管理银钱,故而将银子都交给了她,故而如今两人的账依旧分开,可银子却是放在一起的。
柳湛青听到这个数字忍不住一笑,好像一开始就是这么多银子,可今日已经比过往好上不好,他有了新的家人,阿宇去读书上进,铺子里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一切都要多亏了眼前这个女人。
如此想着,他眼睛里情不自禁露出柔和的视线,似要将人溺毙。
“看什么呢?”大庭广众之下,阮柔有些不好意思。
“看你真好看,我能娶到你真是攒了八辈子的福气。”
当着外人的面,阮柔有些磨不开,调制好包子馅后很快离开。
下午,两人一起去镇上西边考察。
西边正经说起来,其实不比东边热闹,毕竟东街人来人往,因着周围有不少商户,故而往来商贩络绎不绝,热闹至极。
相较而言,西边尊贵有余,热闹不足。
瞧着井然有序的街道,往来行人毫无畏惧之意,坦然生活走动,阮柔便知自己的猜测对了。
将两条十字街道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阮柔有些失望的发现,这里竟只有一间铺子正在出售,至于出租的,一间也无。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阮柔还是上前,找到那家出售的铺子东家。
东家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悠哉哉躺在门前的躺椅上,晒着春日暖阳,不知有多惬意。
“老板,老板?”
“啊,什么事。”小老头睁开眯缝的双眼,依旧没有起身,懒洋洋道,“铺子出售,三百两,概不还价。”
嚯,三百两,尽管知道这里的房子贵,可却没想到这么贵。
阮柔咳嗽两声,用眼神示意一旁的柳湛青开口。
柳湛青无奈,到底还是问了,“老大爷,您这间铺子还没卖出去吧,我们想租下,不知您老怎么想的。”
小老头连连摇头,“不租不租。”
笑话,他就要卖了铺子去投奔府城的儿子,卖了就有足足三百两,而出租,一个月顶天了二两银子,什么时候才能把三百两赚回来。
唯一遗憾的是,铺子要价贵,他又有些别的要求,挂了好久都没卖出去。
阮柔闻言,顿时有些急了,“老大爷,既然您这铺子一时半会儿没能卖出去,不如就租给我们,届时您卖出去了,多给我们半个月,我们一定准时搬出去。”
“哦?”小老头终于打起了精神,时间不等人,他都开始想着要不要降价了,照对方那么说,先租出去,有人愿意买他再卖,不仅不需要继续等,还可以多拿几个月的租金。
“你们是哪里人,租铺子做什么?”小老头有了意愿,终于肯问几句。
柳湛青遂将两人的身份说了,又说租铺子是拿来做包子的。
听闻是做吃食,小老头眼睛发光,可不巧了,他原先开的是一家小饭馆,都开了几十年,若不是儿子遣人来信,他自己年纪大了照看不过来,否则他也舍不得,见对方是当地人,靠得住,当下更愿意了几分。
阮柔见有戏,忙又多说了几句,还依着小老头的性子,当场下厨做了两道菜。
小老头坐在桌旁品尝起来,菜的味道不错,就是有点淡,其实也很正常,或者说,不是菜真的味淡,而是他的味觉退化了。
“这么好的手艺,就开个包子铺?”小老头有些嫌弃,未免太浪费了吧。
然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包子铺尚且顾及不来,再开一家饭馆,两人也别想休息了,遂两人当即摇头。
小老头砸吧砸吧嘴,吃满意了,言语也就软和下来,“要租我这铺子也不是不行,一个月二两银子,半年一付,也就是一次给十二两银子。”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还能接受。
只是,对方怎么没提卖铺子的事。
“那,大爷,您这铺子还准备卖吗?”
“半年后再说吧。”小老头摇头,主意改的飞快。
没想到这么顺利,两人都很高兴,当即去找了中人签订契约,付过租金,又给了两百文的中人费。
小老头的东西早已收拾好,他表示自己明天就走,但随时可能回来看看,希望他们能照顾好这处房子,否则是要赔钱的。
阮柔两人自然应下,默默盘算明日该怎么收拾这间新铺子。
回去的路上,钱包又憋下去一小半,这还不算接下来整顿铺子、置办家伙什,以及雇佣人的费用,可以预见,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然而阮柔还是很高兴,揉面、包包子这种事,完全可以在家里包好,只要早上绕过来,在这里蒸好,就可以出售。
到家时,五丫也已经回来,手上拿着半成品的绣活,嘴里叽叽喳喳说着和隔壁小红说的闲话,状态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而让阮柔与柳湛青商量再请两个人时,五丫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站了出来。
“爹娘,我也可以干活的。”她总是如此惊慌着,会因毫无作为被赶出去,无处容身。
阮柔目带怜惜,给了柳湛青一个眼神,随后将五丫带至隔壁五中。
五丫怯怯的抬头,嗓音带着点哭腔,喊了一声“娘。”
“五丫,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开心。”五丫重重点头,这点毋庸置疑,在柳家她才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故而也越发的想要做些什么。
阮柔一如既往般摸了摸她的头发,先将人安抚住,随后才开始一场母女俩间的谈话。
她希望能让五丫明白,这个家如今是她和柳湛青的,所以也是阿宇和五丫的,他们俩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区别,如果有,那就是阿宇作为男孩,能享受到的本就更多,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五丫同样是这个家放在手心的珍宝。
第96章 空气中被夜色笼罩,似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雾气。 屋内传来的说话声若隐若现,……
空气中被夜色笼罩,似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雾气。
屋内传来的说话声若隐若现,柳湛青只略听了听,就继续忙活。
阮柔认真看着五丫,问她道,“五丫,你有把这里当做家吗?”
五丫迟疑,家是什么样的地方她其实明白,就如先前的田家那般,即使祖父祖母对她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家。
至于柳家,虽然也说是家,可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面对温言细语的娘亲,五丫第一次说出心里话,以前她总担心娘亲为难,担心母女俩不好好干活就会被赶出门去,没有安身之所。
阮柔并没有直接说什么这里就是你的家之类的空话,说了五丫也不会信,而是跟她将事实。
“五丫,你觉得娘亲在柳家干的活够多嘛?”
“当然。”五丫骄傲,“娘给铺子里配了好吃的调料,铺子里的生意才能这么好。”
阮柔浅笑道,“那娘亲做了这么多,不说照顾你和阿宇这些,单就调料,娘可以说,占了铺子如今好生意的一半功劳,如此,五丫你怎么还觉得娘和五丫不配待在这里呢?”
五丫支支吾吾,半晌没有动静,好半天才道,“那是娘亲的功劳我就是个拖油瓶。”
阮柔揉揉她的脑袋,这孩子心软,头发也软和,就是心里分得清清楚楚。
“五丫,娘当初把你从田家带出来,是希望能带你一起过上好日子,而不是让你整日担忧害怕的,你不是娘亲的负担,相反,因为你,我才一直这么努力,你想想,要不是你,娘就不会这么努力,那柳家也不能赚到这么多钱。现在,你还觉得你是累赘吗?”
五丫听得迷糊,条件反射般摇头,觉得很有道理,嘴角遂勾起一个腼腆的笑来。
“这就对了,没有柳家,也会有章家李家,娘在哪都能养得起你,再不济,娘带你单独过也不是不行。”
“不用了娘,这里挺好的。”五丫慌得连连点头,生怕她真的就此离开柳家,虽然娘亲说的没错,可在柳家好好的,又为什么要离开。
言语安抚够了,阮柔也没停下,反而继续说道,“你如今也只是个半大孩子,家里如今忙的过来,也不用你帮忙,等真的忙不过来,我自然会叫你,你平常做做绣活,多多出去与人交际,我就放心了。”
五丫应是,想起今日跟小伙伴玩耍的惬意,也不禁心生向往,到底还是十岁出头的孩子呢。
“还有一则,你如今年纪也大了,娘亲在攒钱给你置办嫁妆,但你出去跟小姐妹交际,手头也不能没有钱,从这个月起,娘赚的银子都会分十分之一给你,你自己收好,不乱花就行。”
顿时,五丫连忙摆手,“娘,不用的,我用不上钱,至于嫁妆,娘你替我攒着就好。”说到最后,已是羞涩不已。
“就这么定了。”阮柔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拍板定下。俗话说,钱是人的胆,等五丫自己手头有钱,不拘是存着,还是自己干点什么,都能改变目前这种惶惶无依的状态。
说着,阮柔先从存钱罐中将上个月的银钱取出一部分给五丫,同时还有一副纸笔。
“虽然娘不管你怎么花,可你自己还是记个账,以后也有个明目。”
“嗯。”五丫接过一串铜钱,认真数了一数,在纸上记下日期和数字,而后恭敬谢过。
此事就这么过去了,过后,五丫果真不再时时提帮忙的事,在隔壁小红的引见下,更是认识了不少小伙伴,其中还有一家也有个读书人,小红平素在家也会学些识字读书,如今跟人也聊得到一起,甚至学习劲头大增。
而五丫得了那些银钱,只妥善收好,除去跟小伙伴往来必要的回礼外,并不怎么舍得花费。
如此时间一过一个月,柳家的分店如期开张,又雇了三个伙计,和面、搬运、蒸包子这繁琐事尽皆交由伙计们处理,而柳湛青与阮柔,则更多心思放在了开发新调料和改进蒸包子的手艺上。
两家店每日带来了不少收益,期间,阮柔与柳湛青又去了一趟府城。
药堂,薛神医面前的队伍依旧壮观,且因为春天天气好,马上就要离开,甚至有很多更远处的人们前来看病。
好在他们两人是前来复诊,薛神医看过后,略改了先前的几个药方,这一次,只要了十两银。
柳湛青是生来的胎中体弱,甚至于寿数有碍,用了一月温补的方子,身子倒是好了很多,只须天寒地冻的时节更注意些,其他已与常人无异。
这一次依旧是开了一个月的药,等药吃完,薛神医不在,可药堂还有坐诊的大夫在,届时自有一般温补的药方补上,连续吃上半年,就有望补上身体亏空,不生病受灾,活到五六十也有可能。
两人恭敬谢过薛神医,甚为轻松的往回,天气乍暖,即使吹着微风,柳湛青也不再咳嗽。
两人回来时,正值第五天中午,因着伙计足够,铺子里还在忙活着,只有个不速之客,走进细瞧,正是柳氏族人,此前他殊为厌恶的柳婆子。
作为八竿子打不着钱的族婶,柳婆子家就在距离柳家不远的巷子里,一家子也没个正经营生,男人们外出找零工全看运气,女人们更是辛苦只做个浆洗的活计,日子过得很是清贫,故而才时常上柳家打秋风,为此还与柳宇的外家起过一些争执。
也不知是不是阮柔进门前柳湛青说了什么,亦或者没了多少上门的理由,阮柔倒是很少见到对方,只如今又登门,不知是为了什么。
当下宗族内讲究个同气连枝,即便万分不喜,面上还得一副客气的模样。
两人下了牛车,上前见礼。
柳婆子态度也很是和煦,“湛青,你这是又去看薛神医了,身子可有好转。”
“托身子的福,身子已经大好。”
“那就好,那就好。”她尴尬笑着,只眼中飞快略过一丝不喜。
如此,柳婆子硬是跟着进了屋子,不说什么事,却非要跟前跟后,搅得人很是不自在。
眼见几个活计都被她问东问西,阮柔顿时没了忍耐的心情,“婶子,店里忙碌,您有什么事情还是明说吧,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耽搁。”
柳婆子嘴一瘪,也不屑搭理她,反而凑到柳湛青跟前,“湛青啊,听说你在西街开了一间铺子,生意很是不错啊。”
柳湛青笑而不语。
看出他的敷衍,柳婆子还得硬着头皮开口,没办法,这可关系一家人的生计呢。
“湛青啊,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家人口不多,两间铺子想来也管不起来,刚好,你叔在家中闲着无事,就想着来帮帮忙,工钱嘛,你随便给点就行。”
阮柔在旁轻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柳婆子一噎,险些就要依照自己的性子出言怼回去,却生生忍住。
“湛青,这事你怎么看。”
柳湛青还能怎么看,当然是拒绝了。
若柳婆子一家可靠也就罢了,偏那位族叔是个懒怠的,自己不成器,连带下面几个儿女也有样学样。
更何况柳婆子手脚还不干净,先前他一个人照管铺子,就经常发现家中的面团或者包子,甚至油盐莫名其妙少了,如今更不可能让其插手家中事务。
故而,他耐心听完,看似态度很好,实则说出的话压根不容拒绝。
“婶子,多谢您好意,只是铺子里没多少事,伙计们也都勤快肯干,不好贸然辞了去,就不劳烦族叔和婶子了。”
“不麻烦的。”柳婆子连连挥手,见到对方了然的神情,心知这是委婉的拒绝之语,剩下的话却再说不出口。
她自认是个体面的镇上人,做不出乡下婆子哭天喊娘、撒泼闹腾的姿态,当下只得歇了心思,预备回去跟当家的商量一番,再行谋划。
柳婆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临走还不忘瞪一眼一旁看好戏的阮柔。
被怒视的阮柔则十分无辜,对柳湛青道,“明明是你拒绝的她,为何要瞪我。”说完自己倒先笑了,“想来欺软怕硬就是如此。”
柳湛青连忙告罪,“是我连累你了。”此不过夫妻俩间的闲话。
等柳婆子离开,另一边,五丫期期艾艾上前,忐忑说出另一件事。
“爹娘,你们走后,阿宇被外家接了去。”
柳湛青眉头皱的死紧,阿宇的外家,也即他的前岳丈李家,当年与柳婆子经常在柳家当面锣对面鼓的人物,如柳婆子一般,在他续娶后,甚少登门,如今也不知作何。
“什么时候接去的,你没拦着点码?”
五丫讷讷说不出话,对方是阿宇的外家,阿宇亲近的很,她一个外来的,哪里有能耐阻拦。
当下,阮柔也不高兴了,“阿宇在外家能有什么事,好吃好喝都来不及呢,你急什么。况且,五丫一个小孩子家家,哪里懂得许多,喊一个伙计来问问就是了。”
说着将五丫揽到跟前,示意五丫不用在意。
柳湛青这才反应自己失态,对着五丫歉意一笑,随后唤来店中伙计问及始末。
一问才知道,当天两人前脚出门,后脚李家得了消息,直接从学堂将人接走,只往铺子里递了个消息。
铺子里伙计有认识的知道是李家人,阿宇也没丝毫不乐意,遂没多管,更别提五丫小小一个。
弄清楚后,柳湛青脸色涨得通红,若说李家抱着什么好心思,那肯定没有,否则,李家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他还能阻止儿子跟外家亲近不成。
只不知这几天,他们会跟阿宇说些什么,阿宇又会不会被移了性情。
第97章 很快,阮柔目送柳湛青匆匆而去,前往李家接阿宇回来。 她面色如常,底下的伙计们瞧不出她怠
很快,阮柔目送柳湛青匆匆而去,前往李家接阿宇回来。
她面色如常,底下的伙计们瞧不出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一个个战战兢兢,干起活来勤快更甚往常。
事实上,阮柔其实并不关心柳宇的状况,说到底她只是一个继母,即使有母亲之责,日常照顾她并不躲懒,可不代表她需要跟其外家柳家对上,这些麻烦事,还是让柳湛青自己发愁去吧。
手中牵着五丫,阮柔很快打消了她的顾虑,耐心细致问起今日跟小姐妹玩耍的事情来。
五丫兴致勃勃,尤其提及自己手头刚做完的粗浅绣活,更是兴奋。
“娘,”五丫有些羞涩,“这个帕子送给你,等以后我的手艺练好了,会做出更好的。”
凝视着手中的一方小帕子,以阮柔的目光,其实很难说这是一份很好的绣活,可它是五丫一针一线做出来的第一份成品,意义便不一样。
“嗯,五丫真棒。”她先是鼓励了一番,这孩子在田家被忽视打压惯了,须得时常鼓励,性子才能大方起来。
察觉五丫的心思,阮柔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五丫,你喜欢做绣活吗?”
“喜欢。”五丫毫不迟疑,她喜欢做绣活时那种全神贯注的感觉,只要专心致志,就可以完成一件事。
“那娘给你找一位绣娘,专门教你做绣活的,好不好?”
半晌没有回应,阮柔低头,就见五丫面上纠结的申请,知道她又是犯了老毛病,阮柔也不多劝,转而说道,“要是学出师了,那做绣活赚的钱,说不定比我们开铺子赚的还多呢。”
五丫顿时眼睛亮晶晶,“真的吗?”
“可不是。”阮柔也没骗她,却是有绣娘一副绣品就能赚几百两银子,却不是一般人能学到的,但当下,镇上的绣娘于五丫而言,足够用了。
“那娘,我会好好学的。”
“嗯,我这几天去问问,看有哪位绣娘收学徒的。”
阮柔一开始陷入误区,总是想着送五丫去读书认字,才是正经,可一来,镇上能供女子进学的地方本就少,强求不得,二来,五丫今年其实已经十一岁,虽说什么时候读书都不迟,可想要多出多大的成果来,却是不大可能。
如此,倒不如从现实出发,读书还是继续读,但同时,学一门手艺同样是不错的选择。
时下女子身份卑微,唯有一技之长,足以养活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阮柔也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因着家中的包子铺往来客人众多,她与镇上很多人家都熟悉,遂去找了布庄的佟掌柜,说笑几句,对方推荐了镇上几个手艺不错的老绣娘。
第一个是佟掌柜的娘家嫂子,也是打小跟着老绣娘一针一线学出来的,如今有一门不错的好手艺,不过懂的花样并不是很多,只能算中规中矩。
第二个是镇上的一位经年老绣娘,姓孙,如今已经四十多,眼睛花白,靠着年轻时挣下的银钱,再加上手头下的几个小学徒,如今一家子过的也不错。
孙绣娘听说是曾经去府城学过手艺的,绣活极其好,性子也和善,唯一的缺点就是对学徒异常严苛,照着自己曾经在府城学艺的经历来,很多人家将女儿孙女送去,撑不了几天就哭着喊着回家。
第三位身份有些特殊,是镇上霍秀才家的娘子,听说也是一位老秀才的女儿,霍秀才从七八岁上家中供养读书,后来十七八岁成婚后依旧只是个童生,大哥大嫂闹着分了家,全靠霍娘子一手绣活才顺利考上秀才。
霍娘子最大的优点是她作为秀才家的女儿和娘子,于读书上有几分见识,做出来的绣活也十分新鲜灵动,一向能卖出个好价钱。
几乎不需要太多犹豫,阮柔就将目标定在了霍娘子身上,只是,霍秀才如今家境不错,这份拜师礼恐怕不便宜。
买下一匹色彩明丽的布料,阮柔在佟掌柜的喜笑颜开间离开。
再次回来,柳湛青、阿宇以及五丫都在客厅,气氛肉眼可见的尴尬。
阿宇方才受了亲爹一份训斥,正是满心不甘的时候,见到后娘高兴买了布料归来,更不是滋味。
“哼。”他撇过头,努力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
阮柔用眼神问柳湛青,“这是怎么了?”
柳湛青重重咳嗽一声,“阿宇!”
阿宇顿时蔫了,垂头耷脑,不去搭理任何人。
五丫见状,动作极轻的靠近,安抚拍拍他的背,阿宇开始仿佛有些气闷,可对上对方懵懂无辜的眼神,那股子气也没了。
“五丫姐。”他唤道,想起五丫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愈发愧疚。
两个孩子的和好直接改善了屋内的气氛,阮柔这才有空闲问起事情的详细经过。
“可是李家说什么了?”
“跟族婶一样。”
阮柔不屑挑眉,那就是同样想要送人进铺子里,乃至打着做一个分店掌柜的心思。
“你怎么说?”
“我当然拒绝了。”柳湛青受到怀疑,当即出声,“铺子是咱们辛苦挣来的,谁也插不了手。”
“那阿宇呢?”
“他,被哄两句就跟应声虫似的,谁对他好都弄不明白,读书也不知道读了什么。”
“噗嗤。”阮柔顿时笑开怀,六七岁的孩子,方才读了半年书,能指望他懂得什么。
柳湛青态度却没那么轻松,“他还小,可却不能什么都听信,否则日后,李家倒成了他最亲的。”任谁养了儿女,也不希望他们跟外人比自己还亲。
阿宇的事情不急于一时,阮柔遂又将自己想给五丫找一个绣娘师傅的事说了。
柳湛青看看一旁跟弟弟玩耍的五丫,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总叫人心疼。
“学门手艺也好,你有人选了吗?”
“我想送到霍家秀才娘子那边去。”阮柔也没瞒着,“她手艺好不说,做绣活免不了沾点书画,我看最适合五丫。”
“嗯,那明天请人去探探口风。”
两件事了了,家中再次回归宁静。
柳家的小矛盾很快结束,李家那边却是焦心等待。
李婆子忧心忡忡,“当家的,你说这能行吗?”
李老头摇摇头,表示说不好,柳湛青再娶后,又看了薛神医,整个人性子硬起来,没以往那么好忽悠了。
接外孙回来是儿子儿媳撺掇的,她跟当家的商量过后,也同意了,想着柳家的便宜总不能叫个后来的占了去。
可等真将人接来,她左问右问,得到了竟然都是那个女人对他还不错的回复,那叫一个失望。
“阿宇,你跟阿婆说实话,那个女人真的没有苛待你。”
阿宇从零嘴中抬起茫然的双眼,“没啊。”
李婆子那一瞬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庆幸外孙没吃苦受罪,失望自己没了发作的由头。
但到底是一件好事,李婆子按捺下复杂的心绪,压低声音问道,“阿宇,你们家里的钱现在由谁管。”
“阿娘。”
李婆子顿时心神一震,似是终于找到了足够的理由,忍不住跟一家子喃喃,“我就知道,娶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如今这家都叫她当了,以后还有咱们阿宇什么事。”
“就是,娘,依我说,柳家现在两家铺子,怎么说,咱们都得给阿宇留下一家,不然以后可不好说。”李家大儿媳见状忙上眼药,“可怜阿宇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阿宇奇怪,“我哪里可怜了。”
李大儿媳揽过他,也不去擦他嘴角的污渍,怜惜道,“你爹跟后娘一条心,以后铺子都握在他们手上,哪还有你的份。”
阿宇更奇怪了,“可是爹说让我好好读书,以后考科举当大官。”想了想,他又加了句,“当官比当掌柜的好。”
李大儿媳一噎,很想将人扔开,可是又舍不得好处,只得将求救的眼神看向公婆。
李婆子挖了她一眼,将外孙搂到怀里,“好阿宇,你可得帮忙阿公阿婆和舅舅,家里日子不好过,刚好你爹多了一家铺子,阿婆也不求多的,只要你跟你爹说说好话,让你舅舅去做个伙计,挣上三瓜俩枣就行。”
李大儿媳还欲说话,她想要的可不是伙计,而是分店掌柜的位置。
李婆子只淡淡说了一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接下来便只安心哄着外孙,一连几天,阿宇在李家吃好喝好,再没不顺心的。
而等柳湛青面色不善前来接人,阿宇吃人嘴短,李家还没出,就来讨要伙计的位置。
柳湛青用打发柳婆子的理由一并打发,李家人再不情愿也只得眼睁睁看着人离去,只希望外孙给力点。
奈何到底是要让他们失望了,阿宇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小,柳湛青去李家接他回来时闹了一场,结果人回来后没两天,就再不提这件事,阮柔两人估摸,可能年纪小给忘记了,倒是哭笑不得。
倒是之后李家接二连三上门几次,每次都试图找机会跟阿宇单独相处,只是都被两人阻隔,李家人再无奈也无法。
一家人一如往昔,李家人只会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而阮柔已经开始准备接下来的计划。
第98章 或许血缘关系真的不可磨灭,尽管阿宇对自己的生身母亲其实没有什么印象,毕竟李氏去世的时骸
或许血缘关系真的不可磨灭,尽管阿宇对自己的生身母亲其实没有什么印象,毕竟李氏去世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太小,两三岁的年纪,还不记事呢。
可对于李家人,他却是有一股莫名的亲近,尽管愿意听从父亲柳湛青的教训,并不怎么和李家人单独相处,也不再提及什么家产、铺子之类的混账话,然而面对李家,他每每总是退让,还经常拿自己手头的零花钱以及吃食接济。
柳湛青是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再次对上儿子纯真倔强的眼神,柳湛青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只将给儿子的零花钱又少了几分,仅够他自己一人花用。
在对待阿宇的事情上,掺和上李家人,阮柔就不好插嘴,只任凭柳湛青处理。
她操心更多的还是五丫,送人去霍娘子那边学习绣活的事情还算顺利——在花了一两银子敲门砖的份上。
不同于镇上那位开私塾的秀才先生,霍秀才仍在进学,并无正当的营生,故而家中生计还多依赖霍娘子。
阮柔送五丫去另外一条街上的霍家,再次见到霍娘子,不由得想到初见那一日,霍娘子视线模糊的状况,由此也明白了她招收学徒的无奈。
阮柔只觉得可惜,眼睛是一辈子的事情,一旦损伤,耽误的可是后半辈子,奈何交浅言深,她只能叮嘱五丫要小心照顾好自己的眼睛,不得过度辛劳,五丫乖巧应下。
第一天,五丫学习结束,天色未暗,带着刚学习的新绣法归家,刚要给她展示一番,便被阮柔给拦住,“等明日天光亮了再试吧。”
此后,外面天黑的时候,阮柔是从不允许五丫做绣活的,这只是她给五丫选择的一条路,却并不是唯一的路。
唯独一点,霍家缺钱,而学徒做的绣活,实际上是归属霍娘子的,故而霍娘子每每多会压榨学徒们,在她家中多做些绣活,她好多卖些银子。
在五丫又一次晚归时,阮柔不得不找了门,与霍娘子第一次认真谈了谈,最后的结果是,每月阮柔交两百文钱,以后五丫的绣活材料自出、做完的绣活也能带回来,自然也就不存在熬夜做绣活的事了。
五丫对此很是愧疚,硬是从自己每个月拿到的钱里出了这笔钱,阮柔并未阻止。
做爹娘总是要为儿女操心,这头阿宇和五丫的事差不多解决,那一边,田家却是又闹出了问题来。
人多了,麻烦事也就多,尤其在少了阮柔这么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田家的矛盾愈发大了起来。
这次问题不是别的,恰恰又是小六。
田家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不知为何,他跟大房的小八打了起来,大房上面两个大孩子看不过,竟也插手,原本两个小孩子的打闹,愣是变成三对一的殴打,小六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可不就吃了大亏。
阮柔接到村里人的信儿,叹口气,扔下手头一堆事,依旧携了五丫回去。
如同上次一般,小六躺在床上昏睡,额头绕了一圈白布,隐隐能看到渗出的红色血迹。
阮柔的神色霎时冷了下来。
在她想来,即使在原主的记忆里小六日后再怎么混账,可六七岁的年纪,总不该遭受这些。
田二嫂这次都没敢露面,旁边就一个田大嫂赔着几分笑,解释着几个孩子的小纠纷。
阮柔却是顾不得所谓的面子情,当着田老头田老太的面儿,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就是分家。
乡下地界,向来以宗族为单位生存,而维持宗族存在的,便是错综复杂的血缘关系,如小小的田家村,四世同堂的人家不知道多少,刚成婚就分家的年轻小夫妻那是绝对没有的。
田家田老头田老太一共生了四个儿子,除去三儿子田满仓只留了小六一个男丁,其他几房最少都有两个儿子,可谓枝繁叶茂。
两人为此在村中可是得意非常,哪里能够接受分家的缘故,即使这次是自家做错了事也不行。
“贞娘,这次是小八他们不对,我也教训过了,小六那边请了大夫看过,没什么大碍,好好养几天就好了,他好之前,我每天给他煮一个鸡蛋。”
这伤怎么也得养上两三个月,如此,耗费的鸡蛋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在田老太来看,可谓十分大方。
然而这些在阮柔看来,却压根什么都不是。
“上次小六发热,你们跟我说会好好照顾他,结果呢?”
田老头讪讪,解释这是意外,谁也没想到,并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
阮柔却没那么好打发,“小六这个孙子,你们若是不想要,我带走就是,柳家再如何,多一副筷子还是够的。”
“贞娘,这可不行啊。”田老太慌忙出声,“满仓可就这一个根,你下去了怎么见他。”
阮柔嗤笑:“这会知道田满仓是你儿子,小六是你们孙子了。可惜,比起这么早在下面看见小六,我想田满仓还是希望小六活着。”
田老太一时噎住,又说了好些好话,见说不通,就再不愿意示弱。
“贞娘,因着你是小六的亲娘,我们这才喊你回来,可你早已不是我们田家媳,也不用你多操心。”
阮柔本来还算冷静,一听这话却忍不住怒气上头,当即冷嘲,“既然你不讲道理,那我就去跟田氏族长讲讲道理,看他是不是眼睁睁看着没爹娘的孩子被欺负死。”
说罢牵着五丫就走,田家几个人阻拦都未能拦住。
事情到底闹到了田氏族长跟前,毫无疑问,族长必定朝着田家人,奈何一而再,难免再而三,田氏族长都不敢打包票,只拿眼睛狠狠的剜一眼罪魁祸首的两人,真真做的全是糊涂事。
田老头和田老太此时就跟鹌鹑一般,任凭族长教训,都不敢吭一声。
末了,田族长问,“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把小六带走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话说到这儿,阮柔才终于露了自己的真实心思,“我要田家把该小六的那一份家产提前分给他。”
“什么意思?”田组长眯眼打量,比刚才和气的模样严厉许多。
第99章 “小六是田家三房唯一的儿子,你们不是一直强调这一点吗?”阮柔似笑非笑看向面色古怪的獭
“小六是田家三房唯一的儿子,你们不是一直强调这一点吗?”阮柔似笑非笑看向面色古怪的田老头和田老太。
田老头神情不善,断然拒绝,“不可能,我们老两口还活着,田家就不可能分家。”
“小六那么小的孩子,不过把他该得的东西分给他,怎么就成分家了,他不还是要靠着你们。”
田老太支支吾吾,半晌回答不上来。
田族长眼神复杂看向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阮柔拍手,痛快道,“小六几次三番多灾多难,田家的态度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小六是碍了某些人的眼。”
田老头厉声道,“你瞎说什么?”
“不然呢,上一次风寒高热都不愿意请大夫,这一次更是被大房打到重伤昏迷不醒,不是嫌他太碍眼,还能是什么?”
田老头这下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能说第一次是想要试探对方对小六的态度,结果被反将一军,第二次则是连他也没预料到的意外吗,关键是,说了也没人信啊。
不说还好,一说,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疑,甚至忍不住怀疑起大房的用意来。
毕竟,上一次率先提出不给小六请大夫的就是大房媳妇,这一次更是大房三个孩子一齐动手,想到小六额头磕出的鲜血,他也不由瘆得慌。
该不会,真的是大房有了小心思,才对小六动手吧,他不敢肯定。
田族长瞧见他心虚的模样,同样忍不住心生怀疑。
“贞娘啊,你是不是想多了,上次我们没当回事,这一次不过几个孩子的吵闹,我们不是立马就请了大夫,小六那伤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的。”最后还是毫无所知的田老太觉得不可思议,连连解释。
阮柔却没搭理她,而是认真的看向田族长和田老头。
心虚之下,两人面对阮柔,也就少了几分底气,一个躲躲闪闪,目光不敢与之直对,而另一个,同样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
“反正我只给两个选择,若想要小六继续留在田家,你们必须把该分给小六的提前分了,田族长做个见证,若是小六不能平安长大,这份财产就交给田氏族中吧,也省得你们说我贪图这些。
若是不想小六留在田家,我今天就带走,你们田家那点子财产,以后跟小六也没关系。”
“这”田老头看向田老头,一时拿不定主意,尤其前面一条,小六不能平安长大,田家的财产就要沦落成田氏族中,那才真让人心疼呢,毕竟小六年纪还小,说不定一场风寒、一个意外就能夺走他的性命,谁都不能确定他一定能长大成人。
田老头咬咬牙,看向不久前还安分待在田家,丝毫不敢有非分之举的女人,再一次感受到浓浓的后悔。
“对了,要是选第一个,小六身上的事情我也懒得多计较,若是选第二个,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小六讨一个公道。”
赤裸裸的危险啊,田老头暗自磨牙,在不确定老大家是不是真的干了这些黑心事,他也不敢完全硬刚,否则,对方绝对不会叫他轻松,说不得还要将所谓田家的恶毒事迹宣传的人尽皆知,届时,别说老田家几十年的好名声,就是整个小田村,恐怕都要受到殃及。
这不,看田族长隐带威胁的视线,田老头苦笑一声,知道自己再没了退路。
“我选第一个。”
“老头子。”田老太诧异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不解。
“行了,反正早晚都是小六的,早分晚分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田老太闻言气得不清,正要跟他好好分辨一番,却被阮柔忽然打断。
“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急着回去,要是定了,就趁早定个契书吧。”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实则心理暗暗打着小算盘,这一番完全是将人忽悠瘸了,等人反应过来,跟田家大房的人一对口供,岂不是可能露馅。虽然吧,田老头也不一定信大房的保证,但能少一桩麻烦总是好的。
被赶鸭子上架,田老头心知没了退路,也不纠结,躲到一旁,跟田族长悄悄议论了不知什么,两人合力列出一张清单,便是分给小六的家产。
田老头咳嗽两声,“你也别嫌少,家里人多,小六虽说代表三房,可我作为一家之主也不能完全偏向他,这么多东西是我能给的最多了。”
阮柔看着黄纸上的单子,如对方所说,东西并不过,左右不过三亩地,压根不到田家的四分之一,但兔子急了还要人,能分到这么多,她已经很满意了。
“就这样吧。”阮柔代替小六,在契书上按下手印,田族长作为见证同样留下自己的手印。
一式五份的契书就此生效,一切完毕,田老头以为事情就此终结,却不料,再次听到惹人厌的声音。
“待会儿就去镇上过个户吧。”
对面三人的脸色再次黑上一个度,却也说不出什么,总不能说刚签的契约就想着以后不认账吧。
田老头叹气,没有反驳,默认了她的提议。
仿佛从今天见面,不,从小六出事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好在肉还烂子锅里,小六也是他的孙子,只要能平安长大,就不会亏。
想着,他决定待会儿没人的时候,叮嘱田老太日后对待小六当心点,否则,那可是三亩地,白白便宜了族里,他怕自己会怄死。
说话间,事情已定,阮柔更不会多嘴问这分家没经过田家其他人的建议,是否会引起田家的纷争。
拿上契书,阮柔一行回来田家,小六已经醒了,正呆呆的直视头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瞧见五丫和阮柔,也没了上一次的激动和喜悦,整个人木愣愣的。
阮柔见状,眼神微闪。
几次三番往小田村跑,她也烦得不行,偏小六是原主的亲儿子,又不能真的抛下不管。
本来她是准备任其自由生长,若是跟原主上辈子一样,成了一个大混球,她就有了再也不掺和的理由。
如今么,由于她带着五丫再嫁,小六在田家的境况似乎也有了变化,如此这般,是否又能将这棵未来的歪苗子掰正过来呢。
她不敢打包票,更不敢将其完全压在自己的身上,毕竟她的任务是照顾好五丫,可短时间的照顾和调教,不过费些功夫,她还是做得到的。
“小六这样子,我估计你们也没人有时间精力照顾,我待会先带他回去,等好了我再送他回来。”
一时间,田老头脸色瞬间变化,他都要以为对方今日这一出就是为了此刻,顺理成章拿到小六的田地。
然而,对方下一句话顺利打消了他的怀疑。
“对了,准备几天的粮食,还有小六的药包,我一起带上。”
第100章 尽管早有预料,可带小六回来柳家这件事,依旧在小小的街巷上引起不小的轰动。 ……
尽管早有预料,可带小六回来柳家这件事,依旧在小小的街巷上引起不小的轰动。
人总是八卦的,阮柔以一个农女的身份二嫁到镇上,之后更是风风火火开启了新生活,本就是大家视线的中心,现在又带了一个小拖油瓶,可不就有更多人八卦乃至说闲话。
可惜,阮柔没放在心上,去衙门过户,将属于小六的三亩地正式划到他的名下后,就跟田家人分道扬镳,也没搭理那些一样的视线,径自回到家中。
柳湛青见到一大一小,只是略微惊讶,问道,“小六怎么受伤了?”
小六额头还裹着一圈白布,虽然没有血迹渗透,可看起来也很是吓人。
阮柔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跟大房的孩子大家,结果被人揍了。”
听到这里,原本一直安静的小六终于忍不住了,“那是他们三个人一起上,我才输的。”
阮柔却是笑了,“小八是他们弟弟,你打小八,他们打你,这有什么问题?”
“这是不对的!”小六急忙辩解,随即愤愤道,“小八没有义气,我以后再也不跟他玩了。”
“你还是长点记性吧,都成这样了,还惦记着玩呢。”
“要你管。”小六还是有些委屈,“反正你也不要我了。”
“我要是不管你,你现在还躺在田家当一个小可怜呢。”阮柔嘲讽,甩了甩手中的地契,“更别说我手上这三亩地的地契了。”
小六闻言眼睛亮晶晶的,“这真的都是我的吗?”
“当然,”阮柔肯定,随即话头一转,“不过,你如今年纪还小,也不能养活自己,地还是归田家种,粮食自然也归他们,等你长大成婚,再把田地要回来不迟。”
虽然把田地要过来了,可阮柔因为身份的原因,并不适合直接插手这份田地,小六又还小,田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小六瘪瘪嘴,到底知道是为自己好,并没有反驳。
说几句话的功夫,五丫已经心疼的抓了一把糖塞给小六,“还疼不疼啊?”
小六这才不再似刚才那般满身是刺,摇摇头,“不怎么疼了。”
喝着化开的糖水,小六目光却不住打量着四周,这个他陌生的地方。
院子其实比并不大,至少比在村中的田家院子要小得多,可它很值钱,小六确认这一点,更别提前面在家就能赚钱的铺子了。
他有些酸溜溜的,悄悄问起五丫在这里过的日子,眼中的光越来越亮。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小六一边养伤,一边在四处溜达,很快,就掌握了镇上和柳家很多消息。
诸如柳家的两个孩子,一个被送去读书,另一个则被送去学绣活,在街坊邻居的口中,未来都是有大出息的。
强烈的对比让小六胸口如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他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奢望,既然五丫能留下,他是不是也能留在这里。
然而,这个隐秘的梦想在他伤好痊愈后,彻底破裂。
到底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又是好吃好喝的养了一个月,小六额头只剩下浅浅一个疤痕。
期间,田家的人也来探望过,不是别人,而是与她关系尚且友好的田二嫂。
对方再三表示了自己对没有照顾好小六的愧疚,但其实,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田二嫂一共来了两次,一次是半个月前,受到田家二老的嘱托,来看看小六恢复得如何,并询问是否能接人回去,没办法,消息已经在整个小田村传开了,田家人也是要面子的。
但当时,阮柔见小六伤势没好,没放心放人回去,便推说过一阵。
如今满一月之期,对方再次上门,阮柔似乎也没了留人的理由。
小六即使有再多心思,如今也不过一个没有自主权的孩子,他眼中带着几丝不舍,不过短短一月,他就喜欢上了镇上,可惜,他不属于这里。
阮柔并没有给他准备太多的东西,很简单,给了也不一定能保的住,不如趁他在镇上多吃点好的,养好身体才是实际。
等到田二嫂牵着小六就要离开,小六的脚步僵在门前,怎么也跨不出第二步。
“小六,怎么了,走啊。”田二嫂奇怪看着停止不动的小六。
“娘。”他只是回头喊了一声,到底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包括早就想好的那些祈求。
阮柔看向他,并没有太多柔情细语,“先跟着二伯娘回去吧,等明年你年纪再大点,我给你找个学徒的活计。”
小六惊喜交加,在乡下,学徒并不是一个多么不好的活计,相反,因为能学习一门足以谋生的手艺,学徒工在乡下一向是一个很稀缺的岗位,不仅得有门道,更得送上不少好处,至少,田家是没有这样的门道的。
田二嫂也露出惊诧的目光,可想到两人到底是亲母子,那股子诧异也就不见了。
“贞娘,我先带小六回去了。”
“嗯。”
两人谁也没多提方才的那句话,而田二嫂也没想着把这些话传到田家,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一路上小六的心情都甚是美妙,在镇上找一个学徒工,说不定以后他也能留在镇上呢。
而柳家,看着离开的两人,柳湛青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
阮柔知道他的疑问,其实在一开始,因为对小六抱着不好的印象,她只是决定尽可能去照顾留在田家的他,而绝没有将其接到身边的心思。
但一个月的相处,让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坏的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而是周围的大人以及环境。
更重要的是,阮柔看到了小六这段时间的改变。
如今的小六,既没有骄纵跋扈到欺凌村中弱小,更没有因为嗜赌到卖掉一母同胞的妹妹,这样的他,还有拯救的价值,别的不说,给五丫做一个靠山,给田家添堵,总是可以的。
想到这些纠结了半个月的想法,阮柔主动解释道,“我直接把他接来也不合适,倒不如找一个学徒工的活计,总比留在田家懵懂不知、胡乱长大来的好。”
柳湛青闻言,不仅没有意见,反而问,“需要我帮忙吗?”他并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说帮上一些忙。
“不用,我已经有了方向,等闲下来再去问问。”阮柔直接拒绝,帮忙不止是搭上人情人脉,还有诸如送礼之类的麻烦事,还是她自己来比较好。
送走小六,柳家又恢复了往常。
而阮柔的心思除去给小六找学徒工位置的同时,更多将精力放在了调制全新的包子和馅饼配料。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