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信中所言,皆是过往原主在阮家门下,父慈母爱,母女相得的美好追忆。 只最后一段提及,阮肌
信中所言,皆是过往原主在阮家门下,父慈母爱,母女相得的美好追忆。
只最后一段提及,阮家在府城生存艰难,无以为继,求管大人相救。
阮柔猜测,这信定然是给她还有阮雨桐都送了,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管大人才是最近能伸手的。
奈何,她如今本就一凡人,无权无势,根本帮不上阮家的忙,至于管父管母那边,她略提了一句,得管大人一句他自会处理,后续如何,未再关注。
待得后来,阮柔才知,管大人碍于她的面子,的确出手相助,也只是解救一二。
一来,官场上,利益纠葛纷争众多,没道理管大人手伸那么长,直接动摇他人的利益,而来,富商阮家又不是他正经亲家,为了儿媳名声,略留几分颜面,至于阮家损失多寡,干他何事。
阮家就此从府城一流富商位置沦落,家中资产仅留存十之三四,大不如前,甚至还伸手欲从女儿,也即阮雨桐处讨回几分嫁妆,不得而终。
一切进入阮柔的耳朵,只是一场过眼云烟。
她在原先府城的铺面,复又在京都开了,每日里生意络绎不绝,带来大笔银钱。
管乐章依旧是那个富贵闲人,每日里浇花看戏,走马游街,简单而快乐。
大理寺掌管全国刑狱,各地上报的案件不知凡几,管大人忙得脚不沾地,府中诸事几乎都有管夫人做主。
如此又三年,管大人依旧任大理寺卿,事实上,到了这个位置,想要升职千难万难,毕竟,再往上就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只能等上面人退下来或者有事调走。
倒是外派三年的管大哥,考评得了中上,毕竟是嫡长子,管大人到底还是使了几分劲,将人调回京都周边的繁华城池,如此,再过几年,也有机会调回京都。
不过,对于这个大哥,阮柔并不看好,相较管大人,管大哥为人纯善,心眼不知少了几个,守成容易,开拓难。
眼看着下一代前途艰难,管大人选择将目光放在孙辈上。
大房,管大哥大嫂已经有两个男丁,大的那个已经七八岁,请了夫子在家中教习,颇有几分聪慧。
而阮柔与管乐章,也有了一个孩子,只不是管大人期待的男丁,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被她爹宠爱得紧。
日子一天天的过,孩子逐渐长大,大人逐渐老去。
不知不觉间,乡下的阮父阮母去世,阮家小弟成长为当家人。
而富商阮家,阮家夫妻吃好喝好,倒是寿数更长些,如今已经是阮家的老太爷辈,不过两代,阮家已沦为普通商户人家,再没了曾经的辉煌。
家中将近弱冠的儿孙,听着足以让耳朵生茧的家族辉煌史,不屑撇嘴,有这空,不如去外面和朋友多喝几壶酒。
管二已经很多年不曾回来,倒是阮雨桐,前些年带着一对儿女回来,就此跟杜姨娘一同留在京都,至于管二那边,另纳了一个贵妾,帮着操持后院、与夫人往来焦急。
在地方过了几年苦日子,阮雨桐也算想明白了,她嫁妆丰厚,又能靠种植花卉得来银钱,何苦陪着满后院小妾通房的男人,不如回来京都好生教导儿子。
“姐妹”想见,自是诸多感慨,只是,一场阴差阳错,当年的争斗,为身份、为利益,如今,再没了曾经的那股子心气。
甚至有时,她瞧着对方的轻松自在,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若说一开始与管二相识相知,只是一场缘分,可等后来,非要嫁入管家,就只是为了争那口气,证明自己不逼对方差。
如今,她夫君为官,她为六品官夫人,对方不过一介平民,偏偏她过得比对方还要糟心,要担心儿媳顽皮学业不精,更要担心夫君那边妾氏生下男丁动摇自己地位,堪称日夜忧心不已。
从种花者论,她已是三级,对方好像是四级,高一级,除去那一棵越发高大的铁树,两人店铺中生意好像并无太大区别。
再一次将两人境遇比对一番,阮雨桐不禁露出一个苦笑,这一关,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阮柔却不知她那些想法,在京都待了许多年,静极思动,她便想着去周边城池游玩一番,倒也不敢离得远了。
管大人并未拒绝,知晓近些年拘得紧了,只默默派了一队护卫,护持一家三口外出。
京都多富贵,即使寻常百姓也不用太过愁于生计,而周边城池却不尽然,仅仅只有三两日路程的沙城、庆城、以及宜城,光景就大不如京都,更遑论乡下百姓,能一年到头吃饱饭,再存上几个银钱以备不时之需,就是难得的好年景。
阮柔与管乐章带着年幼的女儿,几个月逛遍了几个城池,既登过城中大酒楼的们,也去过田间乡头,见过的人多了,感悟也颇多。
管乐章难得在玩闹之余静下心来,将多日所见所闻记为一本游记,灵秀山川,民生民计,皆系于其中。
阮柔笑他,读了几十年书,也就出了这一本游记,管乐章闻言也不恼怒,当做宝贝一样收藏好,一个劲嘟囔回去自己出银子也得让这本游记出现在京都书肆。
且不说游记之事,两人旅途一路奔波,正欲奔赴下一个地点,却突然受到京都管大人的遣人来召,接他们回去。
阮柔心下忐忑,莫不是京都的铁树出了什么事故?
一路紧赶慢赶,孩子年纪还小,赶不得急路,阮柔只得自己跟着护卫们先行一步,独留下管乐章带着孩子在后面慢慢赶路。
风尘仆仆回来京都,见到的就是管大人焦急万分的面孔。
嫁进管家多年,见过管大人生气、慈和的模样,却还未见过其如此急切。
阮柔一颤,战战兢兢问,“爹,可是出了何事?”
管大人眉头皱得死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问道,“你这些日子在外可是发生了什么?”
阮柔纳闷,“我和乐章在外游玩,一切正常。”
管大人更加疑惑,这才将事实到道来,“那棵铁树,好像升到五级了。”
“什么?”
阮柔心猛烈跳动,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第82章 五级花卉,意味着什么? 阮柔早在几年前就清楚得知
五级花卉,意味着什么?
阮柔早在几年前就清楚得知,为此还特意立下绝不跨入五级的心愿。
然而,显然,升不升级并不由她主观意见,甚至于,她没有丝毫察觉。
“爹,可是当真?”阮柔依旧不愿意相信。
管大人脸色同样难看,“九成九。”
接着,他才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
却原来,她离开京都后,一切正常,铁树一如既往的正常,护卫们也每日巡查。
铁树本就身形高大,比之巡视人员还要高上不少,故而不曾发现任何异常。
突然有一天,大理寺卿薛大人从门前经过,抬眼一瞧,铁树已经高了一倍有余,这才发觉怪异。
两人悄悄研究一番,才推测可能是升到五级,这才匆匆将人唤回来。
“我请了薛大人,暂时还没往上报。”
阮柔也不去问能否不上报的傻话,只默默问,“上报了会怎么样?”
管大人抚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片刻恢复正常。
“应该没什么大影响,不过,你们以后想出京都,怕是难了,身边的护卫也得多上一倍。”
阮柔顿时苦巴了一张脸,日日出门被人跟着,可不要太烦了。
“好处也不是没有。”管大人笑,“且是一件大好事。”
“什么?”阮柔疑惑抬头。
“宫里五级的那株兰花的主人岁数大了,兰花情况也不大好,铁树很有可能被挪过去。”
这更不是什么好事了,如今人跟着树跑,要是个官夫人还好,她只是个民妇,压根没有进宫的机会。
“所以,我猜测,宫里可能要给你或者乐章授爵。”
阮柔反射性瞪大眼睛,“授爵?”
“”要么给你授一个县主乃至郡主爵,要么,就是给乐章一个子爵位。
论理,当然是后者更好,毕竟这种爵位只要上位者开恩,是可以往下一代传的,而前者真就只是一个荣誉多过实际。
“爹,您猜是哪一种?”
“不好说。”管大人摇头,国君心思难测,谁也说不准。
管大人也没能隐瞒太久,次日,管乐章带着孩子一起回来,第三日,他们就收到了宫里的传召。
送走宣读圣旨的太监,管家一群人坐在一起面面相觑。
管夫人悉心说着最进宫的规矩,阮柔细细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圣旨宣召的是他们夫妻二人,当夜,阮柔将女儿托给管夫人照料,翌日,管大人起身上朝,阮柔与管乐章同样乘坐轿辇,直奔皇宫。
入宫后,皇后率先召见他们,好一通男才女貌之类的夸赞,夸得两人一个劲谢礼。
及至前朝散了,那边来请,皇后方才放人,等人一离开,皇后面上的慈眉善目瞬间消失不见,眼中满是思索。
比之皇后,圣上通身气派威严更甚,只面上同样带着温和的笑容。
阮柔行礼时,眼角余光扫到,只见得是一位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面容年轻,正是一个皇帝最年轻有为的年纪。
皇帝先是夸了一通管大人治家有方,儿女皆不俗,饶了一圈话题才回到铁树本身。
毫无意外,铁树被要求移栽入宫,一来,宫廷护卫能更好照看,二来,在皇帝眼皮子低下,他才放心。
阮柔自是顺从应了。
然后,便是问起他们想要什么。
两人连声道不敢。
后来,皇帝也不兜圈子,直接说要给管乐章赐一个伯爵,超品爵位,倒是出乎意料的大方。
只阮柔正要接旨时,管乐章突然站出来,言说不敢承受,只求给妻子和女儿各求一个郡主和县主的位份。
这倒也不算他僭越,女子的郡主与县主爵位更多是一种身份的认可,而非男子世袭罔替的爵位,两个加一起都抵不过一个正儿八经的男爵。
皇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好,好。”
说着手下挥墨,一份圣旨随即写就。
就此,阮柔与未满十岁的女儿就成了当朝郡主和县主,特恩赐,母女俩同享每年俸银160两、禄米160斛、俸缎12匹的待遇,年节宫里上次不必多说。
两人齐齐跪下,行礼谢恩过,被太监引导出了皇宫内院,这才相视一笑。
阮柔问他,“你怎么那么大胆?”
“本就是你的功劳,我哪好意思抢。”管乐章摸摸脑袋,昨日父亲说的时候,他就这么想,可惜不敢说出来。
“父亲要是问起,看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我也不是能当伯爵的人。”他很有自知之明,京都勋贵云集,他一个闲散纨绔,还是不掺和了。
阮柔还以为管大人听说会大骂一顿,结果没想到,不气反喜,“不错,乐章你难得不糊涂一次。”
管乐章很想张口反驳几句,瞧着老父高兴的神色,到底没开口。
“圣上春秋鼎盛不假,可大皇子已经十五,二皇子十四,咱们家,还是不掺和进去为好。”
还没说上几句,圣旨到来,一家子领旨谢恩,接过圣上、皇后诸多赏赐,供奉好圣旨,方才再次说说提及话。
管大人高兴之余又掺杂着一丝担心,那是身处朝堂上人必须有的灵敏嗅觉。
反之,官夫人则纯粹是高兴了,这个小儿子从小让她操碎了心,如今儿媳和孙女有了爵位,虽然显得儿子越发不成器,可夫妻一荣俱荣,以后她是真的再也不用发愁了。
圣旨已下,不多日,铁树就在阮柔的亲自看顾下,被运送皇宫内苑。
阮柔跟着进去,宛如发现了新大陆。
不说别的,皇宫里的种花者可谓数不胜数,其中最多的是一二级的种花者,御花园的百紫千红就出自他们之手,还有太医院,各宫嫔妃们的庭院,一花一草背后可能都有种花者的身影。
凭借着五级种花者的身份,阮柔要了不少稀奇的植株,继续回去为自己的庄子添砖加瓦,说不得有朝一日,也能种出如此盛大的一片花园。
如阮柔他们所料,在选择了郡主爵位后,她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多影响,可能在其他人眼中,放弃伯爵爵位的他们是个大傻子吧。
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铁树好,他们就会一直好好的。
出不去京都,阮柔无奈下学会了自得其乐。
她在京郊有一顷地的偌大田庄,大部分种的是粮食,只一小块被她圈起来,做了小花园。
于种花者而言,花朵开花并不局限季节,尤其她手下,花卉们尤其配合,随着精心种植以及花卉种类的日益繁多,竟真被她早就了一座独属于花卉的园林,其内姹紫嫣红,美不胜收,一度成为京都权贵最爱的的宴会场所。
后来,人越来越多,阮柔索性将一些难以成活的珍品收回,更多花卉则留在园子内,久而久之,成了一个半开放的花园,若无权贵清场,便是周边百姓也可前来一观,光是招待权贵们的盈利,不仅支撑了整个花园的维护,更惠及不少周边村镇百姓。
这一生,阮柔就此平淡过去,无忧无虑。
三十多年后,已愈古稀的圣上病逝,十三皇子登基即位,彼时,管大人与管夫人也已相继去世,管大哥掌管整个管家,勉强收成,下一代,只一个次子勉强有几分天赋。
阮柔年岁渐长大,身上时常有些小毛病,恰在此时,宫中铁树生病,枝叶枯黄,宫中种花者都道是主人年岁不久,故而花木枯萎。
新帝见状不喜,将铁树遣回。
阮柔却是知晓,自己身子虽然不适,却无大碍,铁树此番,只能说明天下已乱。
当即,带着管乐章及女儿女婿一路远离京城,对外只说在京都待的闷了,要出去看看。
如此一路走了时日,直到位于江南的宁城,方才停下,一家子在陌生的地界置产安息。
铁树状况愈发不好,阮柔的身子也只得跟着一起不好,如此躲避了约莫七八来年,京都内乱消息传来,当年的十三皇子被昔年旧太子之子诛于乾清宫,
阮柔方才敢病愈,一家子重新返回京都。
铁树重新绽放出勃勃生机。
又三年,阮柔与管乐章也俱是跨过花甲之年的老人,好在身边有女儿女婿照看,顺带着赵父一下管氏族人。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管氏一族有人站错队,侥幸未曾被清算,只族人的官职被撸得干净,家产充公无数,几代人的努力付之一炬,连带远在穷乡僻壤的管二都被免官,早早归来京都,如鹌鹑般瑟瑟度日。
至于夫妻俩予以厚望的儿子,当年不过勉强挣得一个举人功名,后再无所进,只为家族处理些俗务。
未曾参与任何朝政之事的阮柔与管乐章夫妻,反倒侥幸保得郡主身份,竟成为管氏族人最后的依靠。
阮柔无奈,拿出名下一半田地重新为管氏重新置办族田、族学,安抚下蠢蠢欲动的族人,只等这一波过去,下一代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惜的是,她没能等到这一天,几年后的一个清晨,冬日寒风瑟瑟,她身体愈渐衰弱。
瞧着窗外那棵依旧高大,却越显颓势的铁树,她无奈一笑,只能让管乐章每日晚间悄悄灌溉滚烫的开水,以此让其无声无息死去。
她因铁树而兴旺发达,如今,自己离去却也要带上它,实属无奈,这东西本就招祸,若不是前些年小心避过,说不得管氏一族都要受其牵连,不如一起带走的好。
至于其他花卉,虽则也受了些影响,可分予与其他种花者照看后,勉强还能存活,如此已是幸事。
见过冬日的第一场雪,阮柔悄无声息闭上了眼睛。
三个月后,一向没心没肺的管乐章在初春到来后,同样躺倒在床上,就此安眠。
管家族人前来吊唁之时,同样白发苍苍的阮雨桐看着彼此相邻的两座墓碑,唯余一声叹息。
第83章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素娘的怨恨。”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
“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素娘的怨恨。”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意识从上一世的纷杂中醒转回来,阮柔缓缓呼出一口气。
“开启下一个任务。”
“嘀,任务世界即将传输,请宿主做好准备。”
阮柔睁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并不急着探索四周,她停留在原地,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阮贞娘,今岁二十有六,乃田家村田荣家的三儿媳,年纪轻轻,守寡却已有八年,膝下育有一儿一女。
六年前丈夫病故之时,一双儿女尚小,原主不舍,兼之夫家田氏一门俱不同意,无奈留在田家守寡。
守寡的头两年,原主处于伤心之中,养育一双儿女,并未想改嫁之事。
然而,孤儿寡母,夫家嫌弃,日子何其艰难,娘家爹娘鼓动之下,有意改嫁,却仍没能成事。
一切概因当下对女子尤为严苛,女子丧夫后改嫁千难万难,官方鼓励守节,田氏族规更是苛刻,严令禁止族内女儿、媳妇改嫁,甚至因此在十里八村经营出一个好名声,闻者莫不夸赞,却不知多少女子因此吃尽了苦头。
便说原主,阮柔于黑暗中睁开眼睛,循着记忆一一捡起地上的铜板。
待数过足足一百枚整,她如原主一般,放回存钱的罐子。
屋内没有点灯,只靠着窗外浅淡的月光,不至于磕到碰到,阮柔摸回床上,微微叹气。
就如原主这般,守寡八年,白日里劳作,夜间无事可做,甚至连家门都不被允许出去,就只能在屋子内洒满一百枚铜板,再花费一个时辰捡起来,方能入眠。
这一招,还是她从同村一个老寡妇那里听来的,那人比她更苦,她起码还有两个孩子,对方却一个孩子都无,就为了田氏一族的好名声。
越回忆原主的生平,阮柔越是生气。
她也登临过高位,自然知晓上层的心思,大义上扯些诸如以礼治国的鬼话,不过为着男人的那点心思,实则框着女子改嫁算什么礼仪规矩,正相反,鼓励女子再嫁,扩充国家人口,方是治国利民之良策。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层的不鼓励改嫁,到了田家村这般地方,就直接成了不得改嫁。
奈何如今她就一个老百姓,对上层的决定无能为力,眼下,最重要的是完成原主的心愿。
守寡一生,原主阮贞娘却没能得到一个善终,唯一的儿子被夫家惯成一个小混混,成日在村里偷鸡摸狗。十五岁时滥赌赌输了十两银,田家不仅没帮着出钱,甚至把原主唯一的女儿卖掉还债。
再之后,唯一贴心的女儿被卖,儿子不争气,原主一生真就如被泡在水里的黄连,没过一天好日子。
改嫁,必须改嫁!
阮柔内心只有这一个念头,田家她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然而,现实摆在眼前,原主二十六岁,干惯了农活,面容干枯,皮肤粗糙,在乡下就是最寻常不过的农妇,更别提田氏一族的难缠,顶着这样一副局面,她该怎么再嫁?
但再难也得离开,她继续思考着对策。
原主的娘家阮家虽说不如田家这般,却同样支持女儿守寡,无他,争一个会教女儿的名声罢了,如此,阮家也靠不上。
眉头缓缓攒起,阮柔盯着漆黑的头顶老半天,依旧没能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一夜难眠,翌日,阮柔打着哈欠起身。
原主虽是寡妇,可身在田家这个大家庭,每日里要做的也不少。
田家人口众多,枝繁叶茂,上一代田父下面另有三个弟弟,分别为田荣、田华、田富、田贵,四兄弟分别在小田村开枝散叶。
田父田母同样生了四个儿子,分别为田满山、田满川、田满仓、田满囤,原主所嫁就是老三田满仓,于六年前因一场风寒就此病逝。
人多,事情也多。
阮柔进来灶房,跟老四媳妇卢氏一起做好早饭,大部分饭菜被端到堂厅,余下小部分,是家中几个媳妇和女孩们的饭食。
是的,田家男女分桌,说好听点是分桌,实则就是女人们不配上桌,只除了为田家立下大功的田老太太,在公婆死后终于得以上桌。
就着咸菜,阮柔极有胃口地灌下一碗水比米还要多的糙米粥。
恰在此时,田老太从前面过来,一张枯瘦干柴面容挂着极其刻薄的笑容,颐指气使道,“老大家的,你今天忙院子里这一摊子,老二老家的,你们还是跟着下地,老四家的后面菜地交给你,顺带看好几个孩子。三丫你带着妹妹们去打三筐猪草回来。”
“是。”几个儿媳和孙女纷纷低头应是。
别看小小农家,田家有着严格的等级,田老头与田老太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加下来就是田老大等四个男丁。
作为长子,田老大承担起了家中最大的劳作,最受田家二老重视,其他三个儿子在时倒都差不多。
如阮柔这般的儿媳,作为外人,甚至还要排在几个孙子之后。
就是四个儿媳间,也有着地位的区别,田大嫂为田家生了三子,位置自然最高,平素也能在田老太跟前说上几句话。
而田四媳妇作为田老太的娘家内侄女,在田家经常偷懒耍滑,也不会受什么责骂。
田老二、老三皆不受爹娘重视,连带着媳妇儿地位不高,不过,在田满仓去世后,原主就沦落为田家地位最低的存在,比被厌恶的田家女孩儿们好不了多少。
就连田老太安排活计也是如此,最辛苦的下地活计一直都是安排田二嫂和原主一起。
田老太施施然离开,田大嫂嘴角带笑,动作利索地收拾起灶房上下,田四媳妇一副匆匆忙忙的模样离去。
若说一开始,田二嫂还会不甘愤懑,可这么多年过去,她再没了多思多想的精力,每天脑子里唯一会想的就是怎么把活干完。
很快,三丫摸了摸嘴巴,舔干净碗筷,领着几个妹妹去打猪草。
原主的女儿五丫乖巧跟在身后,不声不响。
阮柔摸了摸五丫的头,逗得小姑娘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这才放人离开。
“贞娘,走吧。”田二嫂扛起角落的担架,阮柔按照原主的记忆,轻巧提起锄头扛在肩上。
可真重啊,感受着肩膀传来的压力,阮柔不是很舒服的扭了扭。
两人都为女子,即使出门干活,也是不能随意和外人说话的,遇到女子还好,遇到男人,更是要低着头远远避过,总给阮柔一种她是过街老鼠的感觉。
来到田地,一个挑担,一个浇水锄地,忙得不可开交。
田家拢共十五亩上等水田,八亩下等水田,七亩旱地,别看田地不少,可田家人口多,交去赋税后仅能混个肚饱,勉强存上几个银钱,日子照样过得紧巴巴。
当下并非农忙,田家三哥兄弟结伴去镇上打零工,一天也能赚回几十个铜板,地里的事情就全部交给田二嫂和原主,偶尔田老头和田老太会过来帮把手,说是帮忙,其实看管更多。
太阳渐渐上了枝头,两人额头俱都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阮柔一股脑坐在了田埂一丛青草上,再顾不得脏不脏。
田二嫂见状也歇了,妯娌俩一同干活多年,同是田家的小可怜,关系倒还不错。
干坐无趣,阮柔便捡起个话题,“二嫂,三丫的亲事相看得怎么样了。”
田二嫂闻言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差不多了,等确定下来我再跟你说。”
阮柔侧头去看她,显然是真的很高兴,略显浑浊的眼中绽着亮亮的光彩,“别的不说,咱们田家女儿的名声在十里八村谁不知道,连县太爷都夸过的,‘柔顺恭谨,勤劳俭约’。”
她一字一句,虽然并不识字,却吐字清晰,概因田老头田老太请人写了一副字特意挂在家中,恨不得日日吃饭睡觉都给人念一遍。
“你还记得兰花吗?”阮柔没忍住开口问。
“嗯,那是个苦命的,不过,好歹对得起咱们田家女孩儿的名声。”
兰花是她们同一辈的一个堂妹,是田氏的姑娘,十三岁的时候定下与隔壁村李家的一门婚事,眼看着十五即将嫁过去,男方却突然染病去世,就此守了望门寡。
田家姑娘不二嫁,即便还没出门子也一样,兰花爹娘如期将兰花嫁去对方家,出嫁的当日,兰花就一根绳子吊死,跟着新郎一起下了棺材。
田家人都说兰花是自己随之殉节而死,不过隔壁村那边却有消息说,是李家将人生生缢死,既全了地下的儿子,也为家中省了粮食,不过小田村的人从来都当做外人嫉妒故意使坏。
也是由此,才会有县太爷对田氏教女有芳的一番夸赞。
不知是不是被触动了心思,田二嫂没再闲聊,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干活。
阮柔歇够了,也起身跟着忙活。
如此一直到太阳正当头,两人才收拾回家。
干的都是力气活,田家中午也有一顿午饭,只不过都是粗粮,勉强囫囵了肚子,阮柔精疲力竭。
回屋休息前,阮柔将五丫叫上,其实她本来还想把原主的儿子叫过来看看,是否还有拯救的余地,但被田老太阻止了。
原主儿子田小元,今年八岁,正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使亲母子也不允许单独在一起,阮柔无奈只得作罢。
五丫是原主成婚次年生下的,今年满十岁,因为平时伙食不好,长得一副干干瘦瘦的模样,尤其一双眸子,看人的时候怯生生,充满对外面的警惕与戒备,只在面对她这个娘亲时略有放松。
“娘。”五丫难得轻松,微微绽放出少年时期的活泼。
“嗯,今天干活累吗?”阮柔帮忙理顺她额前的碎发,连头发也干枯发黄得厉害。
“不累,三姐一直在帮我们。”五丫对三姐很有好感。
阮家这一代一共六个女孩,上头的大丫、二丫已经嫁出去,三丫便是最大的,三丫性子和善,经常护着下面的妹妹们。
“要谢谢你三丫姐,知道吗?”也就只有口头上的谢了,物质上她暂时没这个能力。
“知道的。”五丫乖乖巧巧回。
“五丫,你喜欢家里吗?”关心了几句,阮柔方才问出自己真正想要说的话。
在得知女儿被富商虐死在后院,原主的心头就只有护好这个女儿的念头,是的,她后悔了,自己一生任人安排也就罢了,为什么她的女儿也要如此,故而,她的怨气是对着田家的,而对女儿,只有满腔的疼惜。
“我不知道。”五丫低头,瑟缩着回答。这么一个家,除去娘亲和三姐,没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又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
“那娘如果带你离开这里,你愿意跟娘亲一起走吗?”
“啊?”五丫惊慌看过来,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害怕,“你会跟燕子的阿娘一样吗?”
燕子是跟五丫差不多大小的姑娘,她的娘亲同样嫁给田氏族中的男人呢,只不过她嫁了个吃喝嫖赌俱全的,醉酒后就爱打媳妇孩子。
打得燕子娘好几次受不了,跑回娘家,却都被送了回来,最后实在受不住,干脆投了村中那口河,一了百了,只留下燕子一个女儿孤零零的,承受醉鬼赌棍父亲的殴打和辱骂。
“不,我会带着你离开田家。”轻柔的话语带着无比坚定的语气,莫名给了五丫一股子安定之感。
“只要跟娘在一起,哪里都没关系的。”她再次强调了一遍。
阮柔摸摸她的头,替她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吧。”
五丫上午打猪草,跑了不少地方,不一会就阖眼睡去。
阮柔取出原主的储钱罐,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坛子,里面放着原主全部的家当。
钱财并不多,一块估摸二两中的碎银子,另有三吊铜板,合计二两三百文。
看着钱,阮柔忍不住唉声叹气,不是为着钱少,而是为着她压根没有出门的机会。
她回忆了下,遥想原主上一次出门,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跟着田老太她们一起去街上置办年货,才有的机会。
“唉。”午后宁静的屋内,传来女子无奈的叹息。
不拘如何,日子还得继续。
接下来,阮柔如同原主一般,如一块安静的垫脚石,在田家毫无存在感的活着,活计却一点没少干。
半个月后,去镇上做工的男人们终于歇了下来,有空打理家中的田地。
这时候,家中安排又颠了个个儿,原主作为寡妇,显然不合适跟着大伯子小叔子一起下地,故而,她被安排去菜地,这里生长着田家一家人日常吃用的瓜果蔬菜,位置就在田家后院。
阮柔也不拒绝,做好自己的活儿,同时寻摸着机会。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日家中的盐没有了,盐糖这样的精贵物,想来没有存货,田母便使唤着田大嫂次日去镇上买一袋回来。
这算不得一个好差事,小田村距离镇上有十来里的距离,光靠走得花上一个多时辰,来回能把人双脚走的起泡,偏田老太从不给坐牛车的钱。
田大嫂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接过一看,果然没有牛车的那份钱,瘪了瘪嘴,得,又要自己倒贴。
无人注意到的时候,阮柔眼角轻轻扫过,心下有了主意。
晚上,她趁着没人主意,从院子外悄悄拔了两根野草,细细碾出汁来,悄悄加在田大嫂与田四弟妹的饭菜中。
是夜,两人跑了一晚上茅房,拉了个虚脱,镇上自然去不得。
然而,家中男女干的都是力气活,一点缺不得盐,早上,吃着寡淡无味的清水煮菜,田老头不满得蹙一蹙眉头,田老太立即跟着心提到嗓子眼。
“家里这么多人,总不至于连个买盐的都没有吧。”
田老太闻言立即在几个儿媳间逡巡。
老大和老四媳妇一起吃坏了肚子,她倒不稀奇,这两人一向精明,吃的比其他人好些,拉肚子正常,她只恨两人贪吃误了正事。
叫男人们跑镇上就为买袋子盐的事,她自然干不出来,可让她自己颠簸费钱,她也不乐意,故而人选就定在了老二和老三媳妇上。
老三媳妇是肯定不行的,一个寡妇出门别被人勾得野了心,至于老二媳妇,倒是个老实性子,只是,她也不放心,老二媳妇相貌长得好,一大把年纪还有点姿色。
这也是她一向使唤大儿媳出门的原因,老大媳妇今年三十多岁,够当人祖母的年纪,别说好相貌,就连嗓子都熏哑了,根本勾引不了人。
“老二家的,你待会去一趟镇上,老大家的,你把钱给她。”
田大嫂心下暗喜省下两个铜板,当即痛快的把二十文钱递过来。
田二嫂接了钱,还有些发愣,“娘,我一个人不行的。”
田老太有些不耐烦,“这么大人去镇上怎么就不行了,又不是没去过。”
田二嫂讷讷,“我没有一个人去过。”
这也是真话,在娘家时,有娘亲嫂子陪伴,到了田家,更没有独自出门的机会。
田老太难得被噎住,没好气嘟嘟囔囔半晌,其他人谁也没听清。
田老头听得不耐烦,当即直接吩咐道,“那就老二老三媳妇一起去,两人做个伴。”
田老太想了想,没什么问题,这才跟着道,“就是,跑一趟还能累死你们,我和你爹还没老,就指望不上,老了恐怕要被你们饿死。”
一众儿孙慌忙道不敢。
田二哥偷偷拽了拽田二嫂,对方这才诚惶诚恐的应下。
阮柔亦是乖顺表示自己愿意去,实则内心对自己什么也没做,却凭空招来一阵指责很是无语。
事情已定,吃过早饭,田二嫂便准备出发。
阮柔回屋,确定身上衣物没有问题,又带上原身全部的银钱,这才跟田二嫂汇合,一起走出家门。
待离开一段距离,田二嫂方才开口问,“贞娘,你带了坐车的钱吗?”
“带了。”她不欲人误会自己占便宜,痛快回了。
田二嫂闻言松口气,来回的四文钱她不是拿不出来,可怎么算都觉得自己亏,偏偏三弟妹还是被自己连累一起的,这钱真真是掏也不是、不掏也不是。
因着小田村严苛的男女之别,牛车约定俗成,一般只有女子和七岁以下的孩童可以坐,若男子想坐,就得单独出钱另外雇牛车跑一趟。
交了去时的一文钱,两人上了马车,上面已经有几个人了,都是本村人,略打过招呼,估计前面的车夫,几个女人并不敢大声喧哗,唯恐被安个不贞静的名头,故而只几个熟悉的互相贴耳说些私密话。
两人一路安静下了牛车,来到镇上,只见得街道人来人往,行人穿梭如织。
田二嫂见状顿时慌了,左看看,右看看,愣是不敢迈开步子。
阮柔心内叹息,拽住她慌乱的手脚,从原主记忆里找出杂货铺所在,朝左前方示意,“往那边。”
田二嫂这才似有了主心骨,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阮柔安然自若,田二嫂则小心翼翼,唯恐冲撞了谁,左闪右避。
好容易来到铺子前,里面却是有男客,田二嫂踌躇不已,“贞娘,咱们等会儿吧。”
“为什么?”阮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好笑不已,“这大街上不也人来人往的,有什么要紧。”
说着,率先往里去。
田二嫂心内惴惴,不得不一起。
进来一看,角落里还有几个女客,她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否则,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她怕是不行的。
寻了买盐的地方,田二嫂掏出二十文,当下卖的是粗盐,杂质去的并不干净,卖价五文一斤,田老太给的二十文也只够买四斤的。
店家收了钱,拿出一块油纸,包了一大包,称量过后,确定四斤略多点,田二嫂方才收了盐,匆忙跑出店外。
“二嫂,没事的。”阮柔安慰。
田二嫂纳闷道,“贞娘,你不怕吗?”
怕什么?自然是男女有别、人言可畏。
可是,阮柔指了指外面街道,“二嫂,你看看街上。”
田二嫂顺着看过去,只见热热闹闹的街道上,女子身影并不少,甚至有少数女子在摆摊卖东西,言谈可亲,笑容亲切,没有一点畏缩。
“她们,她们怎么能?”田二嫂震惊不已,随即一股厌恶涌上心头,女子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活都活不下去,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就田家自封了个什么书香世家,成天弄这些。”阮柔对此十分不屑。
田二嫂顿时觉得贞娘这三弟妹今日表现的,比大街上摆摊的女人还要让她震惊。
“你怎么敢这么说。”
“当着二嫂你的面,我才敢说的啊,你回去不会告诉爹娘吧?”阮柔清凌凌的眼睛直视着她,旋即笑道,“当然,你说了,我也是不承认的。”
田二嫂慌忙解释,“我不会说的,谁也不说。”
阮柔没有跟她犟的意思,转而问,“二嫂,你要在镇上逛逛吗?”
“逛什么。”田二嫂只觉心中慌乱不已,一股事态不在预料中的惊恐让她心神不宁。
“给孩子们买点东西啊,五丫太瘦了,小六也贪嘴。”
用孩子做牵扯,田二嫂很快忘了那些,诧异开口,“我想给三丫买块红盖头,你说能行吗?”
“有钱就行。”阮柔轻松接话。
田二嫂顿时获得了无数勇气,“三丫这孩子懂事,平常不知道帮了我们多少,眼看着要出嫁,我这个当娘的也给不了什么,就买一块红盖头,希望她以后日子红红火火。”
阮柔十分肯定的赞同了她的想法,“买盖头得去布庄,咱们往那边去吧。”
她指着更远处布庄的方向。
田二嫂不再犹豫,步伐坚定的往布庄而去,换成阮柔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路上,遇见一个小小的巷子,门口系着一朵大红花,阮柔脚下停顿片刻,立时脚下一柺,绕了进去。
不识字的可能认不出来,她却是看见,方才那大红花下面,两个小小的官媒二字。
正所谓“媒氏掌万民之判”,媒人便是要替适龄男女作配,成就姻缘的职业,而《管子入国篇》有云,“凡国皆有掌媒。丈夫无妻曰鳏,妇人无夫曰寡。取鳏寡而合和之,予田宅而家室之,此之谓合独。”
由此可见,即使是鳏夫、寡妇,也在官媒的做媒范围内,如此,她这个寡妇找上门,也合情合理嘛。
入得内去,只见的一个小小的厅堂,屋内放置一张长桌,桌上一妇人正酣睡,呼噜声震天响。
阮柔上前,力道不轻不重的敲击了几下桌子,妇人一个惊醒,慌张道,“谁?”
仔细揉了揉眼睛,见是一个女子,妇人微放心,“可是有何事,为家中儿女请媒人?”
她猜测,实则也不需要猜,找到她这里来的,也没其他事了。
阮柔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摇头道,“不是。”
妇人这下纳罕了,“那你找我做什么?”
“给我自己请媒人。”
妇人瞪大双眼,问道,“妹子,你多大岁数了。”
“二十六。”
“二十六了啊,那肯定是守寡再嫁,有儿女吗,多大了,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一堆问题连珠带炮般砸过来,问得阮柔七荤八素。
“你不奇怪?”
“奇怪什么,不就是再嫁,这世上有鳏夫再娶,就有寡妇再嫁。”妇人撇撇嘴,对官方反对寡妇再嫁,间接导致自己生意减少很有些怨念。
“我是嫁进小田村的媳妇。”阮柔见她果真不担心,立刻补充了句。
“小田村!”妇人喊的声音都快破音了,“小田村我可不敢接。”
小田村那都是群疯子,去他们手里抢媳妇、姑娘,那就是要命的活儿,为了点媒钱,不值当。
阮柔掏掏自己的荷包,直接给出二两银锭。
妇人的眼睛顿时直了,什么小田村都被她甩在脑后,只余下一个念头,银子真好看。
不客气的咬了一口,顾虑全无,她继续开口刚才那一套问题。
阮柔全都老实回了,听得妇人直直摇头,可惜道,“耽误了。”
“不耽误,起码一双儿女我给田家养大了。”阮柔浅笑,不管内心怎么想,既然忍了许多年,她就不会给原主添一点儿污名。
“那倒是,可怜慈母心啊。”妇人想起家中的一双儿女,颇有同感,大气道,“放心,你有什么要求,我一定给你好好寻摸。”
“要求么,不要超过三十岁,人不坏,不打老婆孩子,不吃喝嫖赌,没有不良嗜好,要能接受我带女儿过去。”
“你这要求可不少。”妇人啧啧,这要求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一百个里最少九十九个符合,可放在男人里,一百个里不定有十个满足要求。
“您看着找吧,若找个差的,我倒不如留在田家呢。”
“那倒是。”妇人点头,不舍地递回银子。
阮柔没接,“您先收着吧,往后还要劳烦您操心。”
妇人也不推拒,拍着胸口打包票,“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两人这头刚说定,阮柔刚出了巷口,迎面撞上满脸慌张的田二嫂,“哎呦,贞娘,你怎么在这儿,刚才去哪儿了。”
阮柔指指不远处的公厕,那是官方设立的公厕,有专人看守,一次一文钱,倒不必担心被人偷看。
田二嫂一时不知是该指责她乱跑,还是指责她又乱花钱,最后,索性一句指责都没说。
“我刚才进了布庄没找到你,可给我吓坏了,这条街来回半天,都没找到你,还以为你丢了呢。”
瞧见她满头的汗,阮柔略有些歉疚,“对不住了,二嫂,方才我着急,就忘记跟你打招呼。”
田二嫂这人不是个性子厉害的,见人服软,她顿时没了说辞,结结巴巴回,“没事,下次主意点就是了。”
耽误了不少时间,田二嫂有些急着回去,遂拉着人匆匆去布庄,挑了一块厚实的大红色布料,付过钱,又急急要往回赶。
阮柔跟在后面无奈劝,“二嫂,不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晚了娘要生气了。”
“娘没给坐牛车的钱。”阮柔幽幽道。
“咳咳。”涉及长辈的小心思,田二嫂不好直说什么,委婉道,“还是早些回去吧。”
事情办了,阮柔自然没有不乐意的,一路快到镇口,路过一间包子铺,阮柔脚下不由得停下,“二嫂,你等等,我买两个包子回去。”
田二嫂有些不赞同,“买包子多不划算,添几个钱都够买一斤肉了。”
阮柔手下不停,趁热拿了四个热乎乎的肉包子,多了她也塞不下。
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她支支吾吾道,“买了肉,也吃不到我们和五丫嘴里。”
这倒是,田家饭菜的分配掌握在田老太手里,那厮向来把女儿当草,就说三丫,一年估计也就过年能沾沾荤腥。
一想,她也忍不住掏出钱,买了两个。她是舍不得自己吃的,当即同样塞进篮子里。
阮柔忍不住指点,“篮子回去娘肯定要看,你还是塞衣襟里吧。”
田二嫂讪讪照做,妯娌俩相顾无言。
阮柔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三两下啃完一个包子,确认口气消散,这才同样为另外三个包子寻了藏身地。
确认一切妥当,两人齐齐来到牛车处,略等一会,牛车驶动,往附近的几个乡村而去。
熟悉的小田村口,马车停下,两人下车,田二嫂还有些不自在,藏了东西,她总觉得跟做贼了一般。
阮柔按住她作乱的手,道,“包子才几个钱,你操心这个,还不如操心那块红布。”
包子只要藏过眼前,入了肚子就没了,给三丫的红盖头却不一样,早晚要露在人前,瞒是瞒不过去的。
“三丫马上要出门子了,应当没事的吧。”她忐忑问,买的时候想着女儿,压根忘记田老太这一出。
见人的注意力被转移,阮柔庆幸。
这一犹疑,田二嫂的脚步也跟着慢下来,磨磨蹭蹭回来家中,果不其然,田老太早已在院中虎视眈眈。
“怎么耽误这么长时间?”她不满抱怨。
田二嫂依旧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心内却不由得想到方才三弟妹说的,婆婆压根没给牛车的钱,要是来回走路,这个点儿指不定还在镇上呢,可惜,她不敢。
田老太自认火眼如炬,当即看出来不对劲,“是不是又乱花钱了。”
说着直接抢过篮子,见着上头红火的布料,当即怒上心头,“好啊,钱多烧的是吧,老娘是缺你们吃还是缺你们穿了,要你花钱去买布。”
田二嫂讷讷道,“娘,这是我给三丫准备的红盖头。”
“什么盖头不盖头,婚事还没定,就想着成婚,小丫头别不是思春,这样的姑娘,我们田家可要不起。”
老虔婆说话越说越难听,丝毫不顾及那是自己亲孙女。
田二嫂急的眼泪都要留下来,只能一个劲哀求,“娘,娘,你小声点。”
田老太哪里顾得许多,瞧着红布越发不顺眼,嘴里依旧脏话连篇,骂个不停。
好在这时,田老头从屋里出来,阮柔瞥见,赶紧跟在田二嫂后面劝了一句,“娘,您再骂,三丫就只能留在家里了。”
“我呸,一个丫头片子,还想吃娘家喝娘家的,不如一根绳子吊死。”
话虽这么说,却不再继续骂了,否则,孙女嫁不出去,不还得自家白养着。
田老头也听见这番话,不满道,“你说话也注意点,三丫正在议亲,红盖头多喜庆啊。坏了家里姑娘的名声,你看族长会不会找你。”
想起那个满口仁义道德、闺阁女戒的老族长,田老太顿时歇了。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别看她嫁到田家一辈子,自认为劳苦功高,熬死了公婆,再没人能对她指手画脚,可老族长除外,那可真不是个东西,逮着人一点错,恨不得把人直接沉塘。
跟老族长比起来,田老太认为自己都是心善的了。
“好了,拿下去吧,以后买东西不能自作主张了。”
“是,娘,我知道了,这次就是突然想到了。”
田老太瞥她一眼,忍住了反驳,要是突然想到,怎么会带钱,明明早有预谋,也就她懒得计较。
“行了,把这盐放去灶房吧。”说着,她径自拿上三包盐回房,只余下一包。
田二嫂得了吩咐,如蒙大赦,颠颠去了。
果然,她赌对了。
见无事,阮柔自在回了屋,全程没有一点心虚忐忑。
将三个包子取出,摸了摸,尚带点余温,她索性放在被子下面,肉包子,冷了可不能吃。
随后,她又掏出身上仅剩的几串铜板,思量起官媒那边来。
其实她开始只是试一试,没想到对方那么痛快应了,想来,官方对改嫁不鼓励,可起码也是不禁止的,否则,绝不至于官媒还敢给寡妇牵线。
二两的媒钱绝对不少,想必对方应该会尽心尽力,如此,她也只需要等消息就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
但能做的都做了,余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中午,一家子终于吃上带盐的饭菜,田老头口味重,顿时眉眼舒展,屋子内紧张的氛围不复存在,田老太见状便也跟着安心许多。
吃过午饭,阮柔照旧带着五丫回屋休息。
这阵子母女俩都是如此,田老太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只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两人回了屋,阮柔从窗户往外张望了眼,没人偷看,这才拿出肉包子。
“喏,刚才没吃饱吧,娘从镇上带回来的肉包子,快趁热吃一个。”
五丫摸摸肚子,很想说自己吃饱了,可肉包子的香气铺面而言,顿时席卷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迷迷糊糊点了头,何止是中午没吃饱,基本上每一顿都吃不饱。
包子如醉,面粉的清香诱人,配合肉包子浓郁的汤汁,堪称极致的享受。
不知不觉间,一个肉包子下肚,饱腹感传来,五丫回神,惊觉自己吃了整整一个大肉包,强烈的悔意涌上心头,自责道,“娘,对不起,我,我把包子吃光了。”
阮柔又是好气,又是心酸,“没事,就是买给你吃的,要是没吃饱的话,娘这里还有。”
五丫连连摇头,身子往后退了退,生怕自己再次忍不住诱惑。
“娘,你吃吧,还有小六。”
田家男女单独排辈分,小六便是阮柔的儿子,五丫的亲弟弟。
“不用,都是给你的,小六饭桌上能吃饱。”
五丫一想也是,却依旧坚持,“娘,你吃。”
“好,那剩下两个,就五丫和娘一人一个,好不好呀。”
五丫呆呆的点了点头,好是好,肉包子那么好吃,可是,总觉得对不起弟弟。
第84章 天气炎热,四个大肉包禁不住存放,最后阮柔和五丫一人吃下两个,吃得五丫乐呵好几天,笑得一口细密棉白怠
天气炎热,四个大肉包禁不住放,最后阮柔和五丫一人吃下两个,吃得五丫乐呵好几天,一口细密棉白的牙齿笑得格外显眼。
倒是二房那边,两个包子一家五口人分,倒也算和谐。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既往,每日劳作之外,就是无尽的沉闷,几近要将阮柔整个淹没。
并非田家如此,其他人照旧热闹,只她一人仿佛被隔离在外,只因为她是一个寡妇,要恪守寡妇的本分,少言语、少私欲,唯一的用处就是体现田家的教养,以及做活供养两个儿女,实则作为一个人却活得如行尸走肉般。
好在有五丫这个女儿作伴,能略解烦闷,否则,她都要担心自己会沦落到跟原主一样去捡铜板。
如此又是半个月,转眼间到了秋收的季节。
今年田地的收成一般,春天雨水少,连带着地里的庄稼也长得不好,村中早有经年的老农估摸过,只有往年的九成左右。
乡下人看天吃饭,收成不好,人就得跟着饿肚子,田家自然也是这样。
故而,自打前几天,田老头田老太的脸色就不大好,眼看着就要秋收,家中伙食依旧稀汤寡水,不见改善。
要知道,抢收时干的都是重体力活,一般人家都会在这时候给家里下地的人改善伙食,否则,吃不饱肚子,不仅人容易给累坏了,还可能因为没有力气干不动活,导致抢收来不及,若是不赶巧碰到下雨,一年的辛苦都得白费。
九月初八,是田家定下来正式秋收的日子。
田老头坐在桌子上首,逡巡一眼家中众人。
田家堂屋中,田老头、田老太并家中围坐在桌前,至于女人则自寻了地方,或坐或站,在
最满意的自然是家中几个成年壮丁,三个正值中年力气正旺的儿子,四个长大成人也可一用的孙子,还有几个小不点,堪称人丁兴旺,这正说明了他当家有方,让他尤为满意。
至于其他人,他一向不看在眼里,左不过都是些外人,若不是能赚些彩礼回来,他还嫌弃人多浪费粮食呢。
“今天就要下地了,老大,老二、老四,老大家的你们都一样,跟着下地。老婆子,你带着三丫他们操持家里,大人都给我下地去。”
不知是不是把心里那股子怨气一股脑撒在她们身上,往年从没要求家里所有女人都下地,今年却突然这么要求。
田大嫂并田二嫂、阮柔三人还没怎么,四弟妹,也即田老太的娘家侄女,苦巴了一张脸,频频看向婆婆兼姑姑,似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田老头发话,田老太从来不敢反对,不仅不能反对,还得格外支持。
故而,当即就跟着道,“我知道了,三丫她们年纪不小,能做不少活,你不用担心家里。”
田老头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家里的丫头倒是并不怎么让下地,一来家里的杂活不少,够她们忙活的,二来,女儿家下地,晒黑了亦或者皮肤太过粗糙,就不值钱了。
田家的女儿为什么在婚嫁上值钱,其中有一项就是长得好,即使容貌略有欠缺,白皙的肌肤也能挽回一二,另一项嘛,自然因为他们做的一次性买卖,不拘婆家如何,田家的女儿都是不能回来的,如此,银货两讫,彩礼自然也就高了。
一切安排妥当,田老头当即带着一帮子人一起下地,其他人再无二话。
叮嘱五丫在家好好听话,阮柔跟在田大嫂、二嫂身后时,依稀还能看到四弟妹纠缠着田老太,闹着不要下地。
只可惜,田老太没那么大的胆,耐心安抚一番,还是将人推出门去。
“阿凤,你听话,你爹他心情正不好,你先下地几天,过几天我就想办法把你喊回来。”
最后,四个儿媳妇,到底一个没落下。
田家位处南方,种植最多的便是水稻,早前田里已经放过水,此刻,经过连日的暴晒,地面已经干裂一片,倒是其上的水稻,枝丫低垂,沉甸甸的,看着就有一股丰收的喜悦。
一路往外,来到属于田家的天地,田老头将几个儿媳安置在这里,随后,带着四个儿子往更远处走去。
田家一共有二十三亩水田,这里是一处较小的八亩下等水田,而男人们去的,则是足有十五亩大小的上等水田。
到了地里,田大嫂作为长嫂,主动安排起来。
“咱们四个人,却只有两把镰刀,如此,就要两个人割水稻,另外还要有人负责将水稻捆起来,另一人将其抱到田埂上,你们是怎么想的。”
“我来捆水稻。”毫不意外,四弟妹率先出声。
其实四个活儿没有一个轻松的,相较而言,捆稻子只能说略好上一点儿。
“行,那四弟妹你就负责捆稻子吧。”不等其她两人发表意见,田大嫂一锤定音,无他,看在婆婆的面子上,她也得同意。
实际上,田二嫂和阮柔也没有争夺的意思,俱都默默接受了。
田二嫂想了想,道,“那我搬稻子吧,我腰不好,一直割稻子也受不住。”
“行,那贞娘就跟我一起割稻子吧,都是一眼过得。”田大嫂面上露出浅笑,她方才还以为这活计要落自己身上呢。
主意已定,不敢多耽搁,四人当下开始忙碌起来。
阮柔手中拿着镰刀,这种东西,她以前见过,却没有正经上手,如今拿在手中,腰部弯下,手中却是自然而然动作起来。
两只手一上一下,右手割稻,左手顺势将其挪到一旁的地上,动作流利,带着一股特殊的美感。
田大嫂动作也不慢,如此,两人一路向前,身后只留下一缕缕稻子,以及余下的草根。
四弟妹跟在后面将其捆成一大捆,紧接着田二嫂再将其搬运到田埂,等会儿男人们说不得就赶着板车来回接送。
太阳渐渐升上枝头,清晨的一丝凉意彻底散去,几人额头都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偶尔能用袖子擦拭一二,更多时候,只能任其顺着面颊淌下,落入干裂的地面,旋即消失不见。
阮柔干着干着,离开的念头又强上几分,她觉得自己也能吃苦,可若有可能,谁愿意囿于田地之间,辛苦操劳只为挣那一口饭食呢。
本以为累是累,却能安静些许,却不料,过一会儿,两人往身后回望,却见一地的稻子,方才跟在捆稻子的四弟妹早已躲到了不远处的树荫下。
没人捆稻子,田二嫂自然也跟着歇息上了。
田大嫂脸色难看,厉声呵斥,“老二家的、老四家的,你们怎么就歇上了。”
“太累了。”四弟妹却是丝毫不惧,扯着嗓子回了句。
田大嫂听了大喘气,既是累的,也是气的,谁不累,可公婆吩咐下来的事,她怎么敢。
“给我下来干活。”或许是累极了,她也没了往日周全的心思。
只见得四弟妹不情不愿下来,嘴中嘟囔些什么,仔细听来,仿佛是回去就让姑姑把她留在家中之类的话语。
四人一直忙活到中午,田地边的稻子已经累了厚厚一堆。
四弟妹再次受不住,赖在地上不起来,“大嫂,你就让我歇歇吧,我都快累死了。”
田大嫂往四周看了一圈,进度尚可,便勉强允了,只叮嘱道,“下午可不能再这般了,若是干不完,耽误了收成,我可担待不起。”
四弟妹听得能休息,当即一百个乐意,嘴里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冒出来,至于下午的事,下午再说呗。
恰在此时,男人们那边拉着板车回来。
田家自己没有牛或者驴,又是农忙的时候,根本借不来,故而只得出蛮力,自己拉板车,多来回几趟,人也累得够呛。
田大哥当前拉着板车,两个弟弟跟在后面推车,至于田老头早上出来吩咐了活计,在太阳出来前就赶回去了。
“你们别忙活了,这些待会我们回来搬,你们看着稻子,歇息一会儿吧。”
有了田大哥的这番安排,其他人如蒙大赦,当即一个个瘫倒在地,再没了一分气力。
骄阳如火,带着秋老虎独有的威力,几人在树荫下不停用手扇风,却丝毫缓解不了这份炎热与燥意。
好在田大哥他们动作很快,来回几趟将稻子运走,阮柔四人总算是能跟着一起回去。
家中,田老太带着几个孙女,早已备好了消暑的绿豆汤,刚从井下冰镇了取来,此刻一口饮下,暑气顿消。
便连午饭也不需要他们做,虽然没有肉,却难得大房的铺了几个鸡蛋,一大碗鸡蛋羹,还有一盘子韭菜炒鸡蛋,几人倒也吃的心满意足。
吃过后,也没有说话的功夫,几人回屋倒头就睡,再醒来,已是申时。
午间炙热的太阳渐渐落山,眼见没那么热了,几人复又下地,忙活一通。
一日下来,几人都累得够呛,第二日、第三日,依旧如此。
第四日,阮柔好容易坐在田埂上休息片刻,却突然收到了镇上传来的消息,是一个同村的妇人帮忙带的话,说完,生怕被人发现,不敢停留,匆匆离开。
独留下阮柔回想对方说的话。
方才,是镇上的官媒,也即她那天请托的媒婆托人传信,说是寻了一个符合要求的,人不错,二十八的年纪,家资也算丰厚,在镇上开着一间早点摊子,只一点,就是身子骨不大好,常年生病吃药,下面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希望寻一个妇人,能帮着照顾孩子。
对方唯一的要求就是对孩子好,能吃苦耐劳,其他的倒也没什么要求。
阮柔心道这倒是不错的人选,只还得亲自看过一眼才放心。
只是,她短时间内没有去镇上的机会,见一面恐怕千难万难。
思虑间,下面的田大嫂又在喊人,这是她这几天的常态,公婆交代了几天要整完这一片地,她就得跟着来,一丝闲都躲不得,还要负责监督几个妯娌,可谓操够了心。
阮柔无力起身,复又回到田间劳作。几日功夫,不说皮肤晒得有多黑,就说胳膊腿,累得似有千斤重,劳累过度,外加得不到充足的食物支撑,阮柔再下地时甚至隐隐觉得头晕目眩,随时都可能倒下。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热得摸不出来有没有发热,但可以肯定是中暑了。
压根不需要犹豫,她手中镰刀拐了个弯儿,确保不会伤到自己,然后,眼睛一闭,任由自己疲惫的身躯倒下。
“贞娘,贞娘,你怎么了?”还是后面的四弟妹先发现不对,率先惊呼。
很快,田大嫂和田二嫂也赶了过来,不需要多看,田二嫂道,“肯定是中暑了,这可怎么办?”
“都别忙了,咱们先把人抬回去吧。”田大嫂心情沉重,仿佛看到自己的将来。
田二嫂自然没有二话,将人放进抬粮食的大簸箕里,两人一前一后抬着胆子,恍惚间,阮柔感觉到颠簸的同时,看到四弟妹鞍前马后想要用叶子为她遮挡点儿太阳,忍不住暗笑,怕是想跟着偷懒吧。
回到家后,自然不会特意为她请大夫,田老太指挥着将人抬到床上,灌了几碗绿豆汤,再多却是没有了。
还是五丫泪眼汪汪,用水沾湿了小帕子,似模似样将其放在娘亲额头,嘴里不停念叨,“娘,你凉快了吗?”
但很快,五丫被喊出去干活,站在门前依依不舍道,“娘,你乖乖的,要快点好起来啊,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阮柔心下感动,却并不准备短时间内病好起来,无他,她一旦好起来,就还得跟着下地,如此,倒不如一直病着。
当然,田家人并没那么好骗,她若是一直躺在床上,少不得他们怀疑装病,虽然以原主的性格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做事做全套,阮柔也有着自己的小办法。
下午,她迷迷糊糊转醒,去了一趟茅厕,趁机在旁边挖出了一块不起眼的野草草根,这种草根能让人身体虚弱,却不会造成实际影响,正合适她现在使用。
东西也不敢带回去,三两下擦干净后,塞进嘴中,任由苦涩的味道蔓延,不用掩饰,那难看的面色足以说明一切。
从茅厕回去,她一路捂着肚子,走路慢腾腾的,面上配合做出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来,动作迟缓,一路跌跌撞撞往屋里去。
田老太远远瞧见人就不大高兴,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儿媳,觉得她克死了自己儿子,如今见她好好的歇在家里,自己的亲侄女却被逼着下地,那股子不喜就更强烈。
“身子好了没,好了就赶紧过去帮忙,地里正忙着呢,干一样的活计,也没见别人跟你一样,我看就是惯的。”
骂骂咧咧个没完的田老太,见到来人煞白的脸色,顿时有点慌了。
她难得纡尊降贵凑过来细看,一眼看到她额头还在冒汗,面上白中透青,一副重病的模样,再不敢吩咐人去干活。
只是,却也没有好声气,“行了,既然没好,就回屋歇着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苛待你了呢。”
田老太平时虽然为人刻薄,却不是真敢要人命的角色,否则家中几个孙女也不见得能安然长大。
“谢谢娘。”阮柔继续捂着肚子,步履蹒跚往屋子去。
身后,田老太暗觉不妙,嘀咕道,“不会还要请大夫来吧。”大夫可是要花钱的,家里大孙子眼看着娶亲,哪里有多余的银钱。
“算了,大不了多躺几天,总该好吧。”很快,田老太将请大夫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只是到底不放心,换过后院忙活的五孙女。
“五丫,你回屋看着点你娘,要是喝水或者什么的,你帮着端水,知道吗?”
五丫听闻能回屋,当即应了,再顾不得手下的活计,匆匆跑远了。
身后,田老太难得什么也没有说,看着人跑远的身影,重重叹口气。
不一会,瞧见外面玩耍回来的六孙子,她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亲娘生病了,儿子什么反应也没有,这孩子是不是太过没心没肺。
但她也不可能为那个女人说什么,索性眼不见为净。
如此,阮柔再次迷迷糊糊躺了一下午,等到晚上,外面吃饭,五丫段回一碗高高的米饭,是的,因着她生病,田家难得大发慈悲,多分了几口饭菜。
阮柔其实已经很饿了,可为了装病,依旧装作吃不下的模样,只勉强吃了一半,剩下的也不浪费,全都五丫吃了。
吃过后,屋子内再次迎来不速之客。
以田大嫂为首的三妯娌,结伴登门,属于原主的屋内,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阮柔还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脸色依旧惨白得吓人。
至少,田大嫂就被糊了一跳。
“贞娘,你没事吧?”
“没,咳咳,没事,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这幅病容,田大嫂其实很难相信这句话。
四弟妹的脸色同样不大好看,不为别的,而是少了一个人,田地里的活儿却还是那么多,若是三嫂明天起不来,她们每个人都得多干不少活,这才是她鼓动大嫂、二嫂一起来探望的原因。
“没发热吧。”田大嫂到底还有些良心,上前摸了一下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下,是滚烫的额头,当即手都缩了回去。
田二嫂见状探手摸了一下,惊呼道,“怎么这么烫,大嫂,这得请大夫过来吧。”
田大嫂尴尬一笑,没敢应承,请大夫可是要花钱的,她哪里能做主,当下讪讪避过话题,“咱们先出去吧,让贞娘好好休息。”
无奈,几人又一道出去,全程,五丫只是看着,从面带希望,到满怀失望。
阮柔精力不济,只能抬头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别担心,娘不会有事的。”
旋即,就闭眼沉沉睡去,她这病,本就七分真,三分假。
一晚上过去,她的情况果然没有好转,相反,似乎还更严重了。
早上,阮柔躺在床上,照例喝着五丫端来的稀粥,听外面的人商量,到底要不要请大夫。
田老太的想法是不请,病了多熬几天也就好了,田老头却有些犹豫,并不是担心人烧坏了,而是想着昨天将人抬回来,不少人看见,若是不请大夫,指不定会说些什么。
田老太不以为意,“谁家钱多到病了就给请大夫啊。”
这倒也是,乡下人穷命贱,小病小痛自己捱捱就过去了,至于大病,倒有人花钱请大夫的,有的治好了,有的没治好,却同样花去家中所有积蓄,还有不少人为此欠债,家中经济一落千丈。
故而,不请大夫,好像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田老头这么想着,又想到三儿媳在村中没有交好的妇人,这才放心。
“那就先不请了吧,伙食上,”他皱眉,家中一向按干活多的人多吃来安排伙食,如今这情况,罢了,“你多给点儿,若能好起来,能省不少银钱呢。”
“我晓得,便是不看在她面子上,单说五丫小六,我也希望她早点好起来。”
这么一说,田老头不仅没有感到宽慰,反而愈发烦闷。
老三那年也是病死的,与三儿媳相反的是,他们第一时间请了大夫,不过费去不少银钱,依旧没治好,三儿子就这么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
只希望三儿媳妇不是个命薄的,否则,留下两个孩子,谁帮她养。
“就这样吧,我先下地了。”田老头越想越烦,索性跟着下地,懒得再搭理这一摊。
田老头人走得痛快,田老太成日待在家里,却是跑不掉,一上午,她都在犹犹豫豫,还逮着五孙女问了下情况,只是小孩子一直哭哭啼啼,压根说不清楚。
如此磨蹭着到了中午,人还是没能起来吃午饭,田老太终于忍不住,纡尊降贵前来探望。
看见人的一刹那,心内猛的一咯噔,怎么情况不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不过一日功夫,床上人瘦得可怕,脸颊深深凹陷进去,显得颧骨极高,面色依旧带着股病弱之气,人昏迷不醒。
“你娘睡了多久了?”如此环境下,她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上午一直都在睡,怎么也叫不醒。”五丫嗓音带着哭腔,不难听出里面夹杂着的深深恐惧。
田老太听得烦闷,当即呵斥一声,“别哭了。”
五丫吓得当场打了个哭嗝,却只敢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如此大的动静,阮柔自然睡不下去,当即幽幽醒来。
好半晌,她仿佛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当即诚惶诚恐,“娘,你怎么来了,别过了病气。”
她这么一说,田老太脸色更加难看,老人可禁不起生病,当即退离病床几步,关切道,“我来看看你,感觉怎么样了?”
“娘,咳咳咳,咳咳咳,我怕是不好了。”阮柔哀戚道。
“瞎说什么,不过就是累到了,休息几天就好,哪里至于到这地步。”田老太更不敢上前。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昨天倒下我就觉不好,那么多年都没生病,突然倒下,肯定是好不了的大病。”
听她如此说,田老太心下已信了七八分,还有两分则是担心她自己胡思乱想。
“没多大事儿,待会我请大夫来给你看看,你别想那么多,五丫和小六还小,还需要你这个娘呢。”
一旁的五丫虽然没全听明白,却也意识到娘亲的状况不大好,当即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该说的都说了,屋内暗沉压抑得紧,田老太又安慰了几句,出得外来,只感觉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等人走后,瞧五丫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阮柔却是不好说出实情,五丫还小,若是透露口风,往后的日子都没法过了。
她如今这幅模样自然不全是病的,或者说,真正生病的原因只占了一小部分,大头源于她给自己喂的药以及饿的,还有一点就是故意给自己化的妆容,看似瘦得脱相,实则不过略微在脸上动了点手脚。
如此,才有了她如今这番一病不起的模样。
而方才的田老太,说是请大夫,实则犹豫许久,直等到半下午田老头回来,方才跟人商量。
“当家的,你说要不要给老三家的请个大夫。”
“人怎么样了?”田老头靠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在。
“我下午进去看了一眼,情况怕是不大好了。”田老太语气沉重。
田老头自然没有不信的,烦闷问,“怎么了不好?”
田老太当即将下午见到的说了一遍,随即又加了点自己的看法,“请个大夫来看看,若能花点钱看好,自然最好,若是看不好,也是她的命,咱们也得早做打算。”至于什么打算,却是没说。
“那就把老蔡头请过来吧,你进屋盯着。”
即使这时候,田老头依旧没忘记,三儿媳是个寡妇,又是妇道人家,可不能跟大夫单独相处。
老蔡头是小田村唯一的赤脚大夫,只会看点简单的病,药材也是自己上山采的,能看好的病也不用花多少钱,若是看不好,更是不用花钱。
“唉。”得了准话,田老太如蒙大赦,当即使唤一个孙子去请人。
方才六岁的七孙子乐颠颠去了,跑得飞快,田老太再次想起了六孙子,好像才七八岁,若是,唉,怎么就这样了呢。
同住一村,老蔡头来得很快,背着自己做的小药箱,跑得气喘吁吁。
“田老哥,可是家里谁不舒服?”
田老头面上挂起一个笑,“老三家的下了几天地,突然在地里倒下了,劳烦你看一下。”
老蔡头在小田村活了一辈子,自然知晓这里的规矩,当即问道,“谁跟我一起进去?”
田老太自然当仁不让,她一个老婆子,旁人不会说什么闲话。
又寒暄几句,两人一前一后进屋,留下田老头在外面,右手不停敲击着桌子,发出砰砰的响声。
进了屋门,老蔡头不敢多看,只略微扫了一眼,便对这个寡妇的生活有了几分影响,至于屋内浓重的病气,对他这半个大夫反而算不得什么。
阮柔依旧躺在床上,没人喊她起来,因为看病只需要露出手腕和面部,她也乐得如此。
老蔡头坐在窗前,伸手,隔着一层手帕给人切脉,当下觉得不大好,再望闻问切一番,更是暗道糟糕。
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大夫,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多接点生意,可是,却不包括这样的重病。
是的,他得出来的结果,就是床上的女人得了重病,恐怕命不久矣。
“大夫,怎么样了?”田老太见他表情奇怪,关切问道。
“我们出去说吧。”老蔡头叹息一声,不仅为自己这一趟白跑,还为了这田家三媳妇。
小田村,顾名思义,以田氏族人为主,如他这般的散姓混居其中。
田家的事情他也是听说过的,再看屋内陈设,自然清楚对方不受家中重视,否则也不会病了两天才去请自己,可想而知,田家更不会为了一个守寡的儿媳,花大钱为她治病。
如此,病人的结局已经注定。
虽然是一个三流的赤脚大夫,老蔡头多的做不了什么,毕竟他自己也只是靠着三脚猫的手艺给人看病谋生,为数不多的仁慈大概就在于不当着病人的面说出实情。
如方才一般,出了屋子,老蔡头压低声音,对田老头田老太直摇头,“怕是不行了。”
田老太脚下一个踉跄,惊慌道,“怎么就不行了呢,之前都好好的。”
专业被质疑,老蔡头不悦道,“你听我说完。”
田老太再不敢吭声,这村里除了族长一家不能得罪,剩下的就是大夫了。
“你们这三儿媳,想必是长年守寡,吃不下,身子亏空的厉害,再加上劳累过度,一下子病倒,就引出了身体里的病根”
前面说的两人还能听懂,等到后面开始掉书袋,田老头田老太顿时就迷糊了,简直是说什么是什么。
“总之,情况不是很好,你们有心就给人多吃点好的,让人开开心心的走吧。”说着提包就要走,竟连药都不开了。
田老头赶上去,递了两枚铜钱,光是跑一趟,这点已经够了。
老蔡头没有拒绝,领了钱颠颠离开。
身后,田老太没在意这两枚铜钱,愁眉苦脸道,“当家的,这可怎么办呐。”
她担心的自然不是三儿媳的病,而是担忧人病逝后留下来的烂摊子。
老三早就已经去了,三房其实就老三儿媳带着两个孩子过活。
吃的还好,只要家里粮食够,总不会饿到两个孩子,可养孩子不只是给吃饭就行了,其他诸如针头线脑、孩子生病、操办婚事,嫁妆聘礼之类的,一桩桩一件件不仅费心,而且费钱。
不说别的,以往两个孩子的事情,从没叫老两口操过心,要是人当真没了,除了他们,还有谁愿意照顾两个孩子。
老大、老二、老四自家一堆孩子还照顾不过来呢,可让田老太照顾,其实她自己也不乐意。
说起来,田家孙辈十几个,她真正带过的,也就一个大孙子,作为田家的嫡长孙,两人可是亲香了很久,至今依旧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孙子。
至于其他的孙子孙女,她最多不过嘴上照看几句,至于真正上手照顾,却是从没有过的。
小孩子吵闹不说,还顽皮,真闹起来,她一把老骨头可撑不住,五丫十岁、小六八岁,都没到完全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年纪。
“唉。”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一声叹息,“也是个短命的。”
田老头瞄她一眼,教训道,“行了,人可能都没多长时间,你也少说点吧。”
“我哪有说什么。”田老太不服气的低声嘀咕几句,旋即想起刚才老蔡头的吩咐。
“当家的,你说,咱们要给她做点好的吃吗?”
老蔡头方才这么叮嘱,完全是为了病人去得安心一点儿,不是有一句老话,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嘛。
可田老太还有一层想法,都是要死的人了,再吃好的那不是浪费吗,不如让给其他人吃,也算做好事了。
“行了,你就积点德吧,她要是下去见到了老三,你让她怎么跟老三说。”
提及老三,田老太就不爱说话了。
她一辈子总共就生了四个儿子,最依仗的是老大,最疼爱的是老小,中间的老二和老三,活着的时候都没怎么在意,可等到老三那么年轻就去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那我每天给她炖个鸡蛋,这样老三知道了就不至于说我什么了吧。”说着还有点委屈,“咱们好辛苦养他一场,他那么早就去了,我还没说他不孝顺呢。”
田老头思忖片刻,道,“正好秋收累得慌,你让人去割两斤肉回来,单给她做一个肉圆子吧。”
“肉圆子啊。”田老太惊呼,有点舍不得,却到底没有反驳。
肉圆子可谓是乡下最好的吃食,纯粹的肉剁成肉末,加上油盐葱末,下汤一煮,那滋味,绝了。
这待遇,以往可是只有大孙子能享受的,如今,也是便宜她了。
两人既然已经说定,田老太也不敢嘱咐别人,而是自己摸了一把铜钱,预备明天一早去隔壁村的杀猪匠那里割肉。
屋内的阮柔确实不知道他们的议论,否则,指不定还要为如果吃胖了,该怎么掩饰自己比较好而苦恼呢。
当晚,除去一碗寻常的饭菜外,阮柔意外获得一碗鸡蛋羹,上面滴了一滴香油,还有两根葱花,芳香嫩滑,若不是由心控制,她恨不得一口吞了,
照例只吃了几口,她忍痛将鸡蛋羹递给五丫。
不过两日功夫,五丫早已习惯了被娘亲喂食,二话不说,端过去吃得喷香,一旁的阮柔险些没跟着流口水。
晚上,夜深人静,五丫早已睡着,阮柔却是饿得肚子咕咕叫。
奈何,做戏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总得继续坚持下去。
但怎么去镇上,她暂时还没个好的思路,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让五丫和小六两个孩子闹一场,逼得田家送自己去镇上看大夫,若是不行,原主娘家那边也得托人带个口信,总不能女儿要病死了,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夜渐渐的深了,或许是饿过头,腹中那股似要灼烧般的饥饿感褪去,她合眼,终于能睡着。
心内却清楚,这样的日子不能长久,饿上三两日还好,若是饿的时间长了,别真把自己饿出什么毛病来。
第二天,田老太带着三十文钱,去屠户那买上两斤肉,单独用三两给三儿媳做了一碗肉圆子,盯着锅里的肉圆子,她心内冷哼,不知多大的福气,她活这么大也没吃过几次肉圆,她倒是年纪轻轻就享受到了。
可旋即,想到对方年纪轻轻就要去了,那股子不舍还在,却没了愤懑,“吃罢吃罢,吃了好好的下去跟老三团聚。”
女人嘛,跟着男人走总没错,说不得就是老三舍不得媳妇,终于要带走她呢。
这么想着,总算好受了些,去给人送肉圆的时候终于有了好心情。
“贞娘啊,娘给你做了肉圆,你多吃点,说不得就好了。”她也不吝惜最后这点子糊弄人的鬼话。
一共六个肉圆,顶着田老太的灼灼目光,阮柔装作勉强的样子吃了两个,第三个则动作缓慢的细细研磨,时不时皱眉痛苦呻吟。
不一会,田老太嫌弃看了难受,也没在意那点子肉,转身走出去。
待人走了,阮柔痛快吃下四个肉圆,剩下两个依旧给五丫吃。
五丫却是摇头,“娘,五丫不饿,你吃,吃了就好了。”
“傻孩子。”阮柔轻笑,这孩子想必是将方才田老太安慰人的话说了。
吃过肉圆,连肉汤都喝个精光,阮柔忍不住再次想起昨晚的办法来。
首先,得让五丫带着小六在田家闹一番,再把娘家阮家人弄过来,只要同意送自己去镇上,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第85章 将细处再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阮柔开始当着五丫的面唉声叹气。她并不打算直接教五丫去说什么,弧
将细处再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阮柔开始当着五丫的面唉声叹气。她并不打算直接教五丫去说什么,话语太明显反倒容易被人看出来,只能她在旁引导,其他的让五丫自己去想去说。
不一会,五丫被勾得开口询问,“娘,你为什么叹气啊?”
“唉,娘就是担心你和小六,若是娘不在,你们俩可怎么办啊。”
五丫顿时惊慌不已,眼看着又要哭出来,“娘,你不要死好不好。”
“唉,五丫,娘也没有办法,村里的大夫看过了,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去找镇上的大夫吧,哪有那么多钱。”
五丫却是忽然亮了眼睛,“那就去镇上看,总有大夫能治的。”
阮柔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五丫默默下了床,一声不吭往外面去,她要自己想办法,救娘亲!
她先是出门去找了自己的亲弟弟,田家小六。
娘亲已经病了几天,小六却依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跟堂兄弟们玩得开心。
往常,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可此时,她胸中却似有一股无名火,烧得她失去理智,当即冲了上去,将小六从一众堂兄弟中带走。
“三丫,你干嘛呢。”小六不满嘟囔,好在没有直接动手。
他一直叫她三丫,就跟其他堂兄一样,可他们明明是亲姐妹,他该叫她姐姐的,以往三丫不在意,现在却只觉得刺耳极了。
但她顾不得这点小事,而是开门见山,“小六,娘生病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
“知道你还不去看看娘。”
“我看有什么用,大夫不是来过了吗?”
“大夫说治不好。”五丫抿着嘴。
小六一愣,“治不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娘要死了!”五丫终于吼了出来,那股一直憋着的、无法诉说的愤懑埋怨和委屈一起倾泻而出。
“要死了?”小六跟着喃喃一声。
虽然还小,可死是什么,小六是知道的。
他没有爹,就是因为爹死了,小六见过村中有人举办丧礼,死就是永远不会再出现,跟着葬进一个大大的木盒子里。
“那该怎么办?”小六问,他不想没有娘,虽然这个娘平时接触不多,可至少,他还是有娘的。
之前其他伙伴只会嘲笑他是个没爹的孩子,若是娘也去了,是不是他就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小六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只要给娘请大夫就好了。”五丫眼中闪现着星光,似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不是说大夫没用吗?”
“那是村里的大夫不行,只要能请到镇上的大夫,娘肯定就好了。”
是这样吗,小六疑惑的挠挠脑袋,“那我们要做什么?”
“我们去求爷爷奶奶吧,只要他们同意,娘就不用死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就是知道。”五丫也说不清自己怎么知道的,可她就是知道,也愿意去做。
“爷奶会打人的。”小六有些害怕。
“你就说去不去。”眼带威胁。
小六很快应了,说不清是为了那眼神里的威胁,还是什么其他担心之类的。
两个小人儿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由小六打头阵,五丫在后面配合。
当天午饭,小六扒着碗里的饭,结结巴巴开口,“爷奶,我不要娘死,你们给她请镇上大夫来看看吧。”
一刹那,屋内屋外的眼神齐齐汇聚在他身上。
田老太只觉得耳朵似乎听错了,重复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娘死,你们能不能给她请个镇上的大夫。”语气弱上很多,磕磕巴巴。
尽管如此,田老太依旧不爽快,当即质问,“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口中这么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瞥向灶房处的五丫。
五丫见状,放下碗,蹬蹬小跑过来,二话不说,直接给所有人磕了个响亮的头。
“爷奶,大伯大伯娘,二伯二伯娘,四叔四婶娘,求求你们了,求你们再给娘看一看吧,娘可以好的,娘一定会好的,以后我和小六当牛做吗报答你们的恩情。”
闹腾的声音有点大,阮柔在屋内自然也听见了,心下十分触动。
其实她没想着五丫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她个小小稚童,能做到这步田地,难怪原主会因此心有怨气。
侧耳细听,原主的儿子小六可能也被吓到了,跟着跪下来,结结巴巴重复着一样的话。
一对儿孙如此作态,可想而知,田老头田老太会如何生气。
当即,她再也等不下去,勉强撑着身子下床,一步一挪,出了屋子,艰难来到堂厅。
期间,堂厅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她没能仔细听,只大概明白,是田老太发飙了。
阮柔七分真,三分假,好不容易挪移到堂厅处,远远的,田二嫂就瞧见了。
屋子里一团乱,田二嫂见状,思及平素两人关系还不错,连忙出来把人搀扶进去,“贞娘,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就起来了。”
“我来看看五丫和小六,别惹了爹娘生气。”
“唉。”田二嫂轻叹,是已经生气了。
进得屋来,阮柔才终于见到这幅场景。
只见得两个孩子并排跪在地上,田老太在一旁拿着鸡毛掸子,毫不客气的往两人身上抽打。
五丫到底大两岁,又想着是自己起头,连累了弟弟,当即将人护在怀里,自己一个人承受了大部分的鸡毛掸子。
远远的,已经看见她手腕上已经有了几道青紫色的长痕,在细瘦的胳膊上格外显眼。
一瞬间,所有的算计和盘算都化为了虚无,阮柔只觉得一股子气上头,压根没了周旋的想法,一个猛子冲上前去,将两个孩子护住。
“啪。”响亮的一声,阮柔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情不自禁上手一摸,却是已经有了血迹。
连带着心头的热度也一并降了下来,她眼一闭,身子顺着力道往下一倒,彻底把局势架在了火上。
田老太显然也被吓到了,鸡毛掸子脱离手中,直接落在了地上,没发出一声声响。
“老大家的,你看看她。”
别不是死了吧,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浮现一层这样的担忧。
田大嫂不得不上前去,第一时间往人鼻子前探了一探,浅淡的的呼吸还带着一丝温度。
“娘,还有气儿。”她庆幸说道。
田老太闻言松了一口气,却是旁边的田老头皱眉不悦,“瞎说什么呢。”
田大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当即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瞧我,瞎说话。”
说着讪讪笑,“爹娘,那你们看,贞娘她?”
“老二家的,你们先把人抬回屋吧,多大人了,不知道照顾自己,净给人添麻烦。”
这就是将锅盖在了三弟妹身上,从而掩盖她方才打人的事实。田二嫂微叹气,上前与田大嫂一左一右,将人架起往屋子抬。
重倒是不重,反而轻得吓人,以往她就知道这个三弟妹很是瘦弱,如今更是觉得轻得跟稻草一般,仿佛随时都能被一阵风给吹走。
安置好人,盖上被子,人依旧没醒。
田二嫂踌躇片刻,问,“要请大夫吗?”
田大嫂方才得了一句训,正不高兴,当即反驳,“请什么大夫,你给钱啊?”
田二嫂顿时不说话了,公中出钱她还愿意,要是让她自己出钱,她自己生病了都不舍得,更别说只是妯娌。
小小的屋内憋闷得慌,很快两个人就待不住,田二嫂见人始终不醒,到底不安,忐忑着待会出去要不要冒着惹公婆生气的可能提一句。
正此时,五丫和小六一前一后进来。
五丫一股脑扑到床前,见娘亲好好的睡着,顿时由哭转笑。
“谢谢大伯娘,二伯娘。”经过刚才一遭,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田二嫂不自在,叮嘱了一句,“你好好照顾你娘,有什么说一声就行。”
说完就和田大嫂一起匆匆离开。
至于小六,一直立在原地,默不吭声,小小的孩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人全部离开,小六方才敢上前。
对面前这个屋子,他还是有印象的,记得小时候,他就是跟娘亲一起住在这里,可是两年前,爷奶说他大了,便把他挪出来,跟堂兄弟们住一屋去了。
一开始还有些惦记,后来爷奶不允许他过来,就慢慢的减少了往来,正是爱玩闹的年纪,跟兄弟们一起,整日整日的功夫就没了,他也渐渐长大成了个不需要爹娘的孩子。
看着床上的女人,不用多说,他都知道情况不好。
说不出关心的话,他低低问,“她会好起来吗?”
五丫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坚定回,“娘肯定会好的,”顿了顿,她补充道,“只要能请到镇上的大夫。”
“可是爷奶不同意。”
“那我就继续求他们,求到他们同意。”
“娘平时对你好吗?”
“好啊。”五丫毫不犹豫点头,见小六一副落寞的样子,她安慰,“娘也很惦记你的,可平时都看不到你。”
这倒是真的,小六平时就有观察到,家里的堂兄弟们跟自己的娘亲好像都不太亲近,他便也学着不提。
家里人都说什么男女有别,可那是他的娘亲,明明狗蛋比他大半岁,还时常扑进他娘的怀里撒娇呢,偶尔他也想这么做,可是不能。
“你要是想给她看病,那就去找阿公阿婆吧。”再次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小六只觉得在这里待着浑身不自在,留下一句话就要走。
五丫疑惑,“有用吗?”
阿公阿婆即是两人的外祖父外祖母,乡下地方称呼没那么讲究。
“你听我的就是。”
五丫还要再问,却见小六已经离开,只看到一个背影。
“那我就去找阿公阿婆。”不管能不能行,五丫都想要去试一试。
但眼下,还是先照顾好娘亲比较重要。
取出自己唯一的小帕子,五丫跑去水缸里洗了洗,擦拭娘亲脸上的伤口,见只是浅浅的一道痕迹,她微微松气。
忙完过后,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她才感觉到手腕和腿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揭开衣服,几道比娘亲脸上更粗更红的伤痕,正以疼痛宣告着它的存在。
没给娘亲请到大夫,还白挨一顿打,立马,五丫的眼泪就冒了出来,既是疼的,又是委屈的。
床上,阮柔其实早已经偷偷挣开眼,小丫头这模样,倒真是可怜,她也装不下去。
“五丫,你过来,娘给你看看。”
五丫抬头,脏兮兮的小脸上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快速迎了过去。
“娘,你醒了啊,痛不痛,五丫给你呼呼。”
“嗯,娘不疼,五丫你疼不疼。”其实问了也没用,毕竟母女俩都没有药物。
好在隔着一层衣服,田老太下手虽然狠,却只是留下一层痕迹,并未怎么出血。
给人擦干净,又揉了揉,阮柔同样给五丫呼了呼,逗得小丫头呵呵笑。
这边,母女俩难得的静谧时刻,五丫只觉得有娘亲,就什么都没关系,心下却不由得想起小六方才的话。
她要去找阿公阿婆来救娘亲。
虽则有了主意,五丫却是只打算自己去,既不准备告诉娘亲,也不跟方才一样拉着弟弟,她不想再害了他们。
堂屋,田二嫂与田大嫂一起回来,说将人安置好了。
田老太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真是金贵命,生两个小崽子。”这是连亲孙子亲孙女一起骂进去了
大房和四房见状,略安慰几句就悄悄溜了,这个说有事,那个说要看着孩子,不一会就没了人影。
人少了,田二嫂的胆子也跟着去了,期期艾艾看着田老太,愣是说不出话。
“还有什么屁,趁早放了。”田老太万分不耐烦。
“娘,你看要不要给贞娘再请个大夫。”
“你出钱啊?”田老太脱口就是一句。
田二嫂顿时没辙,自觉尽了力,再不敢多话,便也去忙自己的事了。
等人全部走了,田老太狠狠灌了一杯凉茶,对着田老头不满抱怨,“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镇上大夫,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镇上药堂可不跟村里的赤脚一样,人家跑一趟都恨得收半两银,什么跑腿费、看诊费,草药前,三儿子那一遭她可都见识过。
田老头听不得这些,当即呵斥,“够了,当祖母的人,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
“我怎么了?”田老太也来了脾气,“你要愿意请大夫你就去请,反正我没钱。”
田老头见状软了一分,“我没说请大夫这回事,我是说你方才对五丫和小六。”
“他俩那就是猪肉蒙了心,给他们吃太饱了,还敢埋怨我们。”
“那也是他们有孝心,咱们该高兴才是。”田老头语重心长,“你这样做,叫其他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怎么看你。”
田老太顿时不吭声了。
“咱俩年纪也不小了,早晚有躺到床上的那一天,你总不想他们一个个有样学样。”
“他们敢!”田老太一想到那个场景,顿时愤怒不已,旋即想到家中钱财都在自己身上,那股子恐慌才散了去。
“所以说啊,镇上大夫请不请,不还是你说了算,嘴上跟小孩子较什么劲,糊弄两句就过去了。”
“那不是两孩子太闹腾了,不压下去,还以为这个家他们做主了呢。”田老太有些委屈。
“跟你说过多少遍,有些话,憋在心里就行,不要说出来。”
“我知道了。”田老太嘟囔,依旧不是很理解。
“晚上你给五丫也炖一碗鸡蛋羹吧。”田老头叮嘱,“别让人把事情闹出去。”
田老太想了想,“行吧,真是便宜她了。”
两人以为屋内没人,却没看到,窗沿边,有一个小小的脑袋,冒了一下头,随即消失不见。
却原来,偷听的人就是小六,他从娘亲房里出来正憋气,听到这些话,虽没全明白,可也知道家里不可能给娘亲请大夫。
那个女人,不会就那么死了吧?
小六心头不知为何浮起一个可怕的想法,随即自己压了下去。
反正他也做不了什么,只希望五丫聪明点,听明白自己刚才的话,至于自己出去请人,他再是没想过的,方才就已经够得罪爷奶了,若是再冒头,爷奶指定得讨厌他。
这个家里,谁都能得罪,唯独爷奶,一点都不能惹他们不高兴,否则他吃的玩的从哪里来。
很快,有二房的堂兄来喊,他便将所有事情抛在脑后,出门跟小伙伴们一起爬树捉麻雀。
等到晚上回来,已是累得什么也想不起来,倒床就睡,不操半份闲心。
五丫却是没那么心大,好容易忙完,就想着怎么告诉阿公阿婆。
第一个想的自然是托村里的婶子帮忙递消息,以往她也见过娘和几个娘娘这么干,可她不知道能找谁,又实在着急,就想着自己过去。
阿公阿婆的家她知道怎么走,并不担心路上迷路,唯一担心的就是来回时间太长耽误了活计,爷奶不同意。
小脑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想到晚上悄悄得去。
晚上,吃过一顿对她而言过于丰盛的饭菜,避开娘亲,给自己捏了一个小小的饭团,准备留着路上垫肚子,随即装作一切如常的模样上床休息。
一夜辗转难眠,次日,比往常早起了很多很多,也不知什么时辰,五丫打着哈欠睁眼,天上的月亮还挂在枝头,亮堂堂一片。
本来还有些害怕的五丫顿时不害怕了,对着床上的娘亲鼓完气,将唯一的小饭团攥在手中,就这么出了门。
“娘亲,我去给你找阿公阿婆,你别害怕,我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轻轻的关门声传来,方才还紧闭双眼的阮柔确实立马睁开了眼睛,瞧着人离开的方向,长长叹气,分明是她自己害怕。
即使早已经算计好,可心中依旧不是滋味。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亮落下枝头,消失不见。东边,日光微露,新的一天来临了。
田家院子,公鸡飞上栅栏放声高歌,很快,到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田家人正在起身。
五丫依旧没回来,人小,来回的时间也长,怕是还要过会儿。
听到外面传来喊叫的声音,阮柔复又闭上眼睛。
过了会儿,依旧不见人出来,田老太愈发不耐烦,田二嫂主动请缨,“娘,我去看看,可能是昨天累到了。”说着匆匆过来。
打眼一瞧,屋内至于三弟妹,田二嫂奇怪道,“贞娘,五丫呢。”
阮柔心内一动,田二嫂和原主关系不错,说不得能帮她瞒上一瞒,只要五丫回来不凑巧撞上,说不得能糊弄过去。
随即哀哀戚戚说了一通,什么自己身体不好了,最后再见一眼爹娘,一双儿女年纪还小,她不放心之类的,总算将人诓得说不告诉田老太等人。
田二嫂难得跟公婆撒谎,出得外来,说五丫不大舒服,没起身,她把饭菜给人送过去。
田老太压根没多想就信了,毕竟一个小丫头,昨天那么大阵仗,被吓到也是可能的。
“行了,那今天就歇一天,明天再不干活就不用吃饭了。”
田二嫂笑着应了,端了饭菜过来,一句话不敢多说,放下立马就走。
一旁的小六拿眼偷瞧,见状微有些担心,不会真的打坏了吧。
她昨天可是替自己挨了几下,虽然也是因为对方自己才会挨打,可这么想着,顿时饭都吃不香了,要不,待会他就去看看吧,就看一眼。
好在,没等他过来,五丫就先回来了,且还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阮柔当即心下一咯噔,别不是阮家连亲女儿要死了都不管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在乡下聘礼最多只有三五两的情况下,田家可是给了十两银子的聘礼,阮家足足留下九两,只拿一两银子随意置办了些嫁妆。
说是聘礼,可其实这么多钱,彼此心知肚明,跟买仆人丫头的卖身钱没什么两样,往后女儿就不再是自家女儿,而是夫家的儿媳。
正担忧着,五丫面色如常关上门,转头却对着娘亲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第86章 阮柔失望后正寻思其他的办法,却忽然见五丫悄悄将食指竖到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嘴角大大的笑……
阮柔失望后正寻思其他的办法,却忽然见五丫悄悄将食指竖到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嘴角大大的笑容彰示了此行的成功。
果不其然,不等她多问,五丫凑到耳边,压低声音道,“娘,阿公阿婆说待会过来呢。”
“真的,五丫,多亏你了。”
五丫羞涩笑笑,不自在地扭着身子,不知该如何面对来自娘亲的夸赞。
“饿了吧,赶紧吃点。”母女俩又说了些体己话,阮柔赶紧将饭菜让五丫用了。
五丫摸摸肚子,来回走了一个多时辰,丁点大的饭团不过勉强填了牙缝,此时一提,肚子顿时饿得咕咕叫。
当下大口狼吞虎咽起来,吃得异常凶猛。
吃过后,五丫自己去将两人的碗筷洗了,又领了些其他活计,一通忙忙碌碌,倒也没人发现她早上的不对劲。
吃过午饭,好容易回来午歇,刚躺下,就听见外面熟悉的声音。
“是阿公阿婆!”五丫激动道,说着就要起身去外面迎接。
阮柔将人拦下,“听娘的,过会儿再去。”
“哦。”五丫虽然不懂,却还是依言照做,只两只紧攥着的小手显示着她的焦急。
不一会,外面传来田老太的声音,“五丫,出来了。”
“去吧。”
五丫再等不及,飞奔扑向外面,只还记得娘亲在屋里养病,回身小心将屋门关了。
“这孩子。”阮柔苦笑,屋子里闷得她也难受来着。
乡下人说话的嗓门向来大,田家没有遮掩的意思,故而,几人在院子内的说话声,俱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说对待儿媳,对待外人,田老太还是十分客气的。
“亲家,你们怎么来了?”
一道陌生没听过的妇人声音笑呵呵回,“好久没见,听说贞娘病了,我给拿两个鸡蛋过来。”
两村相距不远,儿媳当日病倒很多人看见,故而田老太并没怀疑家中有人通风报信。
“哎呦,真是客气了,贞娘这孩子那天突然倒下来,我们也吓了一跳,请了大夫也看不出什么,现在还在屋里躺着呢,你们可要去看看。”
“待会吧。”阮母既然来了就不着急,女儿那边总有机会去看,倒是外孙女说的什么要死了,她得探个究竟,不知是小孩子不懂瞎胡说,还是这老婆子故意欺瞒。
两个四十多的妇人彼此你来我往,说些家中琐事,什么儿孙顽皮,嫁妆聘礼之类的话来,其乐融融。阮父则跟亲家公比对今年田地收成,这个说收成不行,那个跟着说家中人口多,说得彼此唉声叹气
五丫静悄悄的出来,瞧见大人说话,并不敢言语,只一个劲盯着阿婆,眼神里毫不掩饰催促之意。
阮母并不搭理,又是谈了好久好久,方才将鸡蛋塞过去,“都带来了,总不能让我再带回去。”
田老太这才笑呵呵接下,粗瞄一眼,大概有二三十个,更是满意,好歹这几天吃掉的鸡蛋回本了。
所以说啊,养个闺女做什么,还是生儿子好,永远不亏。
直至此时,阮母的脚步方才微微急促,离开时不忘给老头子使了个眼色。
阮父会意,又捡了几个话题,愣是把两人的视线吸引开。
另一厢,阮母跟着外孙女过来,进了屋子,到底还是将屋门关上,如此,再压低点声音,外面也听不见什么。
“娘。”阮柔望着进来的妇人,按年纪,对方才四十许,可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多岁,半头的白发,沧桑的面容。
“哎。”阮母应着坐在床边,摸摸她的额头,“怎么突然就病了?”
阮柔摇头,并没说实话,“不知道,那天突然就倒下了,怕是有什么病,老蔡头也看不出来。”
阮母沉默,“是你让五丫来唤我们的?”
阮柔当然摇头,“没有啊,五丫,你怎么去喊阿公阿婆了,难怪早上不见人影。”
阮母一时间竟瞧不出真假,低垂着眉眼,她问,“亲家是怎么说的。”
阮柔苦笑,“这几天都开始给我炖蛋羹了,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你来了也好,两个孩子我也想请你们帮忙照顾下。”
“说的什么话,”阮母皱眉,“你还这么年轻,不过病了一场,过几日不就好了。”
“这几天总觉得没劲,也吃不下去饭,就怕我一时去了,什么都来不及交代。”
阮母默不吭声,对这个女儿,她是有些愧疚的,可惜,愧疚不值钱,前两年女儿守寡守够了,说想要回家再嫁,她跟老头子商量过后,给拒了。
那时候她是怎么想的来着,田家的日子不差,又有一双儿女,留下来以后的日子都不愁了,回去再嫁还能嫁什么样的人家,倒不如守着,还能挣个好名声。
只没想到,女儿这么快就不行了,这世道,一个个年纪轻轻怎么就要去了。
她再看看一旁的外孙女,母女俩长得有些像,俱是瓜子脸、柳叶眉,便是此时瘦削的脸都如出一辙。
也还小呢,她想。
“五丫说想送你去镇上看看大夫,你怎么想的。”
“能去自然最好,能活着谁想死呢。”阮柔冷笑,随即苦涩道,“不过我看也不大可能了,平白浪费钱。”
祖孙三代一齐陷入沉默。
良久,阮母发出一声叹息,“唉。”没钱逼死人啊。
五丫也不知听没听懂,当即扑通一声,竟是再次跪了下来,“阿婆,求求您了,就救救娘吧,娘要是没了,五丫就没娘了。”
阮母条件反射,先是往外面看了一眼,方才将人拎起来,“行了,你娘也是我的女儿,能做的我都会做。”
至于什么是能做的,她没说,阮柔却也猜得出来,出力可以,不能出钱。
“娘,你去帮我说说吧,治得起我就治,治不起我就死心了。”最后,阮柔扔下这么一句话。
阮母又是沉默好久,道,“好,我去说。你告诉我,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阮柔示意五丫去拿小存钱罐。
五丫蹬蹬跑到位置,蹲下动作一番,又蹬蹬跑回来。
她递给阮柔,阮柔又转手给了阮母。
阮母没顾忌,打开一看,脸色愈发难看,“怎么就这么点。”
“家里也没个进项,能有这么多还是因为我没怎么花过。”
时下,乡下主要靠宗族治理,一个宗族,便是一大家子,长为尊、幼为卑,自上而下,一个宗族便是一套完整的秩序。
秩序自然维护上头的利益,故而分家基本也只在家中老人去世后,也就是说,田老头田老太只要还在,田家就别想分家,否则定然要被外面指着鼻子大骂不孝。
虽然不会分家,可基本上,每家的小家里,能赚钱的总会自己想办法攒点钱,用于小家的一些日常支出以及人情往来,因为钱不多,大家长们通常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不多干涉。
而女婿至今已经离开六年,也就是说几乎没有收益六年,还剩下这些,客观来讲,还算不错,可真要用到钱,压根没什么用。
田家肯定不愿意给女儿看病,否则刚才也不必要瞒着自己,至于自家出钱,阮母压根没想过,因为根本不可能,又不是多有钱的人家。
如此,除非赤脚大夫误诊,否则,闺女去镇上,怕是真就只能去看一趟,于病情毫无用处。
可这一趟,却不能不去,否则,她心里也过不去那一关。
“五丫,乖,别哭了,阿婆肯定想办法。”
好半晌没得到回应,五丫就默默开始流泪,偏这孩子还不敢露出一点声音,静悄悄的,又可怜又可爱。
看着看着,阮母突然发现不对劲,“小六呢?”
阮柔自然不知道,但猜也能猜到,定是出去玩耍了,五丫却是立即回答,“弟弟出去顽了。”
果不其然,阮母的眉头皱起,“小六跟你不亲吧。”
“嗯。”
阮母点点她的脑袋,“你啊你,过得稀里糊涂。”
阮柔也不反驳,相反,她也是这么想的,原主可不就是活得混混噩噩。
“行了,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跟亲家说说。”
阿婆离开,五丫抬头,哭过后双眼雾蒙蒙的,开心道,“娘。”
“嗯,会没事的,娘还有点事,要麻烦五丫一下,五丫能帮娘跑一趟吗?”
“当然呢。”五丫连是什么事都没问,毫不犹豫应下。
“你待会等天黑了,去找你惠姨,就说请她们来看我一趟,说说话。”
五丫点头,“我等天黑了就去。”
“还认得惠姨是谁吗?”
“知道的,三姨婆家的姨姨。”
她所说的惠姨即是那天官媒托给她传消息的人,不拘两人是金钱交易,还是有什么往来,总归一事不劳二主,同为田家媳妇,来看一眼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声音,来自田老太。
“我们家没钱,你阮家要是有钱,自己把人抬回去。”
阮母也有些怒了,“贞娘嫁到田家来,我不说她做的有多好,光看她为满仓守了六年,你们就不该这么绝情。”
“什么绝情不绝情,要不是你女儿这个丧门星的,我儿子能死吗?”
“女婿那是病的,又不是意外,你凭什么说我女儿是嗓门星。”
“就是她克的,现在好了,去了下面正好跟满仓团聚。”
话赶话,不知怎么就突然说到这儿,田老太顿时有些后悔,这可不是她的真心话。
毕竟,要说真想要人去死,那是假的,又不是有深仇大恨,人活着也是一份劳力,两个孙子也有娘亲照看,总比死了好。
但让她服软也是不可能的,两个快要年过半百的老婆子,从吵架、到上手,不过短短时间。
田老头原本没大在意,眼看着都打起来,再也坐不住,上前将田老太拉开。
“够了,”他很是生气,嗓音便格外大,“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亲家好不容易上门,怎么还打起来了。”
田老太方才被揪掉了一小撮头发,此刻正疼得直嘶溜,闻言,甩了个大白眼。
另一边,阮父好声好气将阮母劝下,“知道闺女病了你着急,可再急也不能动手啊。”
得,这锅还是扣回来了,田老头也没了好脾气。
“亲家,去镇上找大夫,来回一趟说得容易,可看过之后呢,是治还是不治,治,家里实在没那个钱,不治吧,又要说我们狠心。”
“就是,要是点小病,我们也就治了,可老蔡头都说看不出来什么毛病,让准备后事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家里的孙子要娶媳,孙女要出嫁,桩桩件件,哪样不要钱。”
阮父却抓住了重点,狐疑道,“老蔡头没有看出什么是毛病?”
“没有。”田老头却没当回事,老蔡头不过是个半吊子,常见的毛病能看,看不出来的,自然是大病了。
阮父却就此生出几分底气,“什么毛病都没看出来,哪里行,好歹去一趟镇上,我在这儿直接说,要是看病超过二两银子,我们再不提这事,但如果二两银子能治,希望亲家也不要吝惜。”
田老太听着好像有什么问题,但又好像没有,二两银子一条命,家里也不是承受不起。
但她到底没有直接应答,而是看向田老头。
田老头思忖一番,不拘对方话里带着什么机锋,有这句话,田家再不用为此背责,自然最好不过,遂当即应道,“行。”
“老婆子,你问问贞娘那什么时候方便,我再让老大去借辆牛车。”
人病着,自然不能坐村口的牛车,而单独一个来回,少不得给上三文钱,又是病人,来回十文钱没跑了。
田老太不情不愿的去了,见了阮柔和五丫,自然没给好脸色,可到底目的达成,阮柔便直接给了明天的日子。
“今天身体没什么劲,若是明天牛车方便,那就明天吧。”
即使当着奶的面,五丫也忍不住露出高兴的姿态,得了田老太好一个没眼。
“我知道了。”说着转身就走,连一句关心的话语都不曾多说。
事实上,自打她病了,家里也就田二嫂释放过一些善意,其他人,既不安慰也不嘲讽,全当不知道这个人,反让阮柔更加憋屈。
不一会,又有人过来,却不是田老太,而是田二嫂,她高兴道,“贞娘,田癞子家明天牛车没空,后天,就后天送你去镇上。”
说着,她抹了抹眼睛,似有几滴晶莹。
阮柔心下感动,面上不表,“唉,去看看我也死心了。”
“说什么呢,好好养着,听说爹娘答应了二两银子的药钱呢。”后面这句,她是压低声音说的。
阮柔并不指望这二两银子,她这病是装的,还指着明天官媒那边能打点妥当呢,不过,她就给了二两银子,也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为此奔波。
但无论如何,现在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再没了犹豫的余地。
当晚,五丫悄悄去了惠娘那边一趟,对方也是个机敏的,第二日,就笼络了几个村中的姐妹一起过来,都是以前原主还没守寡前,有些来往的人。
若不是有这层关系,田家都未张扬,她们也不会上门,毕竟看望病人总要带点东西,不拘两个鸡蛋还是一兜子菜,都不是凭空白来的。
田老太除去有些惊讶外,就收了礼物,把人送进屋子。
这会儿,她总算察觉出些不对劲,先前亲家上门还能说巧合,可这些并不亲近的媳妇们上门,由不得她不怀疑,只也没往别的方向多想,而是估摸着,三儿媳这是要吩咐后事,说不得还要托孤。
而实际上,阮柔想见的也只有惠娘,躲开众人,她将明日需要官媒帮忙的一一说了,听得惠娘直皱眉头。
“这能行吗?”她做贼似的偷偷问。
“差不多吧。”阮柔这几日也算看明白了田家人的性格,要说多看重名声,那肯定是没有的,毕竟又不是多富贵的人家,不过在可有可无的事情上略显坚持。
本来她的死必然给田家一部分压力,可若是这份死不仅不会造成损失,反而会带来利益,她有八成把握最后田家会同意。
“行吧,”惠娘眼神复杂,没想到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内里竟然有诸多算计。
田家这边若是能过,她觉得就有九成九的把握,毕竟姑姑她,唉,只能说女人命苦。
“多谢你了,若是还能有以后,我定然厚礼相赠。”
“不用了,我本也不是为了你。”惠娘想起姑姑和早殇的表姐,心下感怀,也没了闲聊的心思。
“那我就先回了,你好好养病,等明儿好起来了,咱们一起去山上摘野果。”
“好。”阮柔笑着应,将人送走,便开始预备起明日的情景。
方才她跟惠娘可是说了不少,大多需要官媒那边帮忙,既要打点药铺,又要见过对方,也不知能待多久是,是否能一切顺利。
或许是前头睡得久了,又或许是关心则乱,这一晚,阮柔难得没有睡好,梦见些乱七八糟的,醒来全不记得。
半晌午的功夫,估摸着村里去镇上的人跑过两趟,田大哥自田癞子家借来了牛车,少不得给了五文钱,又说了好些好话,自是不提。
且说阮柔这边,人还躺在床上,勉强在田大嫂二嫂的搀扶下起身,半靠在轿身上。
紧接着,却在接下来的人选上犯了难。
田老头和田老太都不愿意跑这一趟,一来不至于为了个小辈奔波,二来,也怕过了病气。
“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陪着走一趟。”
田二嫂自是没有不乐意的,倒是田大嫂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最后只能跟上。
田大哥在前面赶车,阮柔三妯娌坐在轿中,颠簸着前进。
田二嫂有意逗人开心,高兴跟她道,“娘给了一两银子呢。”说着看向田大嫂。
田大嫂那叫一个憋屈,其实,她愿意来,其实是想看看能不能偷偷扣下点儿,现在好了,全叫老二家的喊出来,没戏了。
田大嫂生气,一言不发,田二嫂不明所以,阮柔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也当做不知,只偷偷捏了捏对方的手,以示安慰。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阮柔的心也渐渐提了起来。
眼见入了镇上,不用多犹豫,田大哥径自向着北边的回春堂而去。
镇上拢共就两个医馆,名声却截然不同,一为回春堂,位于小镇北边,坐诊的大夫极有善心,收费不高,多为穷人看病。
二者,为东边的舒元堂,诊治费都得一两银子起步,说是医馆,其实更像富贵人家圈养,至少一般穷人家是看不起的。
来到回春堂,只见门口人来人往,来往人口皆衣衫破旧,一个个面带苦色。
牛车进不去,田大哥只得远远的将牛车停在不远处,田大嫂和田二嫂一左一右搀扶着人进去。
好在内里看病的人并不多,只见得正位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高坐堂上,正为人看病。
几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等候,不一会就轮到他们。
老大夫姓全,人称一声全大夫,阮柔坐在那儿,伸出手,与对方眼神对视片刻,见其依旧笑盈盈,不见丝毫异色,忍不住怀疑,难道官媒那边没有来到这里打点。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疑惑。
因为这一次,她并没有在自己的脉象上做手脚,对方却似是而非的说了些诊治的话语来,几人听得半懂不懂。
田大嫂实在着急,直接问道,“大夫,这病能治吗?”
全大夫被打断,也没生意,优哉游哉道,“治也能治,就是富贵病,好好养着,多吃点好的,也能多活几年,我这里前些日子收了一根二十年份的人参,分你们一点沫子,隔十天炖一锅老鸡汤一起吃了就行。”
田大嫂的嘴巴渐渐成了原型,很想出去看看,是不是当家的走错了地方,他们来的是舒元堂,而不是有仁善之名的回春堂。
可转眼看到身边人的模样,显然,并不是。
可这大夫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鸡汤配人参,地主家也不敢这么来吧。
第87章 全大夫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瞧见妇人的震惊神色,既有心虚,又有一点难言的舒爽。 以往这可都……
全大夫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瞧见妇人的震惊神色,既有心虚,又有一点难言的舒爽。
以往这可都是只有舒元堂陆老头敢说的,他面上嫌弃,可实则心内羡慕得紧,如今能过过嘴瘾也是好的。
舒坦过后,他才正经了面色,一本正经道,“若是这些用不起,先买些固本培元的草药回去吧,不多,只要一两银子,诊费我就不多收你们的了。”
一两银子,田大嫂摸着兜里刚刚够的铜板,依旧不情不愿。
她舔着脸,赔笑道,“大夫,我们农家实在没有那么多钱,您是救苦救难的大夫,能不能便宜点。”
全大夫摇摇头,他这次可是赔上名声的,收个一两银子都嫌少,若不是兰侄女求上门来,他看着可怜,也不至于做这勾当。
“药肯定值这个银子,人命关天,你们好好想想吧。”
田二嫂拉拉田大嫂的袖子,其中满含焦急之色,田大嫂心中暗骂。
“谁家买东西不还价,就她着急,倒显得我铁石心肠。”
抱怨过后,想到田老太那边,即使真的贪下银子,也不定能昧下,贪心倒是去了几分。
“行吧,一两就一两。”田大嫂动作缓慢掏出银子,宛如慢动作一般,好久终于放到桌上。
全大夫接过,用戥子称了称,笑道,“刚刚好。”
可不刚刚好,田大嫂撇嘴,她身上就剩回去的五文钱,再多是一分都没有了。
拿了药,镇上也不是他们多待的,三人转身就要出去。
正此时,外面忽然进来一个中年妇人,浑身大红大绿,看着就喜庆,与这满眼哀戚的药堂格格不入。
只见她眼睛晶亮,忽然拽住田大嫂的胳膊。
眼眸低垂,阮柔一眼就认出,那是熟悉的官媒。
未免露馅,她跟对方都无眼神对视,静静看着对方发挥。
“哎,大妹子。”
田大嫂疑惑回头,“你是?”
“我是镇上的媒人,姓佟,人都称呼我一句佟媒婆,专给人保媒拉纤的,可是促成了不少好姻缘。”
“媒人?”田大嫂更加疑惑了,来的三妯娌可都是嫁过人的妇人,梳着妇人发髻呢。
“我这可有一桩巧宗,你们要不要听一听,隔壁茶楼,我定了位置,咱们去坐一坐?”
本来田大嫂一听不想动弹,结果,听到隔壁茶楼,眼神顿时亮起来,倒不是馋人家茶水,而是馋里面的点心。
于是乎,就这么半推半就,四人一起进了隔壁的茶楼。
等人走后,全大夫从坐诊的座位前移开,来到后面的堂屋。
全夫人也在后面,着急问道,“怎么样了?”
“弄好了,”全大夫回,“不过说好了,就这一回,要是多了,我这名声也别想要了。”
“就这一遭,就这一遭。”全夫人激动地双手合十,“多亏你了,改明儿,我让兰花请你喝酒。”
“喝酒就不必了,兰花自己能想开最好。”
“唉,怎么能想开,恬恬那孩子我现在还记得,刚嫁过去不到一年,就因为洗澡被人偷看,愣是被那沈家人逼得上了吊,小小年纪也是可怜。”
全大夫就不说话了。
方才的官媒兰花其实是他夫人的娘家侄女,在镇上做着官媒的活计,男人也吃苦能干,家中二子一女,日子也算和美。
及笄之年,唯一的女儿恬恬出门子,也置办了几两银子的嫁妆,何其分光,结果,一年光景,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去了,叫一向她的娘家人如何作想。
可无论心里如何怨、如何恨,恬恬到底是自己上吊的,至于沈家人在后面做了什么,他们没凭没据,连指责都不能,还得被迫接受沈家人为其传出来的好名声。
什么他沈家媳宁死也要守清白,将来定能入沈家陵墓,享沈家后代子孙供奉。
人都死了,什么香火供奉,不过说了好听,他们除了骂几句孩子太傻,沈家太毒,别的也做不了什么。
甚至于,在旁人提起这层好名声时,侄女侄女婿还得对着别人笑,连声道是,每一次都跟在人爹娘心头扎针一般,刺入肉里,痛不能言。
结果,转头沈家不到半年就娶了新媳,连恬恬的模样怕是都早忘记了。
这口气就这么活生生咽下,兰花侄女心头就一直堵着,恰好又在这寡妇身上看到了女儿的影子,可不就愿意帮忙嘛。
全大夫的记忆不由得跟着回到昨日,侄女上门的时候。
她眼中带着久违的光彩,不是面对外人场面上的笑,而是发自真心的急切。
“姑父,你这次可一定得帮我。”
随后,就将那个妇人的经历一一道来,“我看见她,就想起了恬恬,若是恬恬当初有她三分心眼,也不至于”
说着又免不了垂泪,“我想着,看见她好,就跟看见恬恬也好了一样。”
全夫人见侄女这般,免不了多番劝说,全大夫本就不是心狠的,不然也不会一直开着不怎么挣钱的医馆,故而犹豫半晌还是答应下来。
由此,才有了这么大一出好戏。
“希望兰花能走出来吧。”全大夫叹息一声,不图什么报酬,只希望兰花能想通,也省去亲朋担忧。
“一定会的,兰花当初就怨自己对恬恬关心不够,其实哪里是她的错呢,咱们谁能想到,沈家自己看管不严不说,还逼得恬恬,唉。”
回春堂两人的谈话暂且不提,隔壁香茗居,高兰花笑眯眯将人迎进来,在二楼开了一间包间,又点了一壶茶水、两盘子点心。
“敢问你们是哪里人?”
“下面小田村的。”
“小田村啊,那可是个好地方,不论姑娘媳妇子都是好名声。”按下心中的厌恶,高兰花态度十分热情恭维。
田大嫂被人一捧,笑得骄傲自豪,顿时将什么都说出来了,譬如几人来做什么,家中的愁苦、困难等等。
高兰花三言两语间就将田家情况打听一遍,心下了然,田家是难办,可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毕竟穷人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眨眼间,两人就跟亲姐妹一般亲热,阮柔在一旁见了感叹,她是没有这样的交际能力的。
倒是田二嫂,没人搭理,就只能吃茶吃点心,茶水点心滋味很好,可她吃着烧心啊,要是没什么事,人家凭什么跟你这么客气。
可她提醒机会,田大嫂都当看不见,聊得那叫一个欢快。
不一会,高兰花见聊得差不多,终于有意提出自己的请求。
只见她面露为难,“我有一桩事情想请田妹子你帮帮忙,不知你有没有空。”
“自然有的。”田大嫂正浑身舒坦,哪里顾得及其他,当下连什么事都没问,大包大揽应承起来。
田二嫂实觉不妥,用力拽了下对方衣袖。
高兰花见状,眼睛眯起来,“方才真是怠慢了二妹子,有些事不方便在这里说,咱们去隔壁吧。”
说着一手牵一个,就要往隔壁去,田大嫂恨不得走在她前面,田二嫂却牵挂着贞娘,一个劲回头望,不愿意离开。
阮柔无奈,只得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放心,自己则装作欢喜糕点的模样。
田二嫂这才跟着去了,只心中依旧惴惴不安。
那一边,两人离开,去了隔壁的包间,少不得又是一壶茶两盘子点心,田大嫂眼睛都亮了,含含糊糊听着对方说话。
而这一边,阮柔本在屋内安坐,外面响起两声敲门声,“笃笃笃。”
“进来吧。”阮柔心中知晓是谁,当下应道。
来人推门进入,却是一对中年夫妻,陪伴着一个文弱青年。
不需多思考,阮柔立即明白这就是高媒婆介绍的人,当下起身,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笑来。
柳湛青不知为何,看见那个妇人如此笑,头顶凉凉,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亲切中带微微涩意。
丧妻再娶,也是实属无奈,他身子弱,下面仅有一三岁稚子,尚不知事。
家中唯一的一间早点摊,他一生病就得跟着歇业,不知少赚了多少钱,偏身边不少豺狼虎豹,柳家族人且不说,几个堂叔堂兄恨不得登堂入室,反将他赶出门去。
就说儿子的舅家,竟也仗着孩子的名义屡屡上门“帮衬”,可实则心里怎么想,他看得一清二楚。
铺子不开就没钱,可开了,少不得有人上门打秋风,无奈,他才生了再娶的心思,不说别的,起码能帮着挡一挡。
也是因着这样的顾虑,他对妻子唯一的要求就是能立起来,不要跟前面媳妇儿一般,铺子里赚钱的钱,一半填了他的医药费,一半都被娘家族人摸去,硬生生塞大人家的胃口。
不知为何,以前的他竟也能容忍,稀里糊涂的过着,也不觉得不对,或许是最近病情愈发不好,人的脑子反而清醒过来,他此时无比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故而,一开始听说是小田村的妇人,他还有些犹豫,毕竟那里的妇人,说的好听是守贞乖顺,实则不过跟提线木偶一般,别不是娘家说一句就把铺子送过去了。
等到后来,高媒人实打实跟他说了一通对方的难处,再提到这个计策,他立时就有了八分满意。
人不拘男女,不怕心眼子多,只要为着自己人、不作恶,心眼再多那也是好心眼,可若全然无辜单纯,未必不是作恶。
中年夫妻是高媒人的儿子儿媳,此番陪他来看人,总不能让一对男女单独相处。
但两人也有点心思,一进屋就躲到了角落小二沏茶的地方,并不说话,也不发出一点声响。
柳湛青坐上桌子,一男一女,一个丧妻,一个丧夫,没有少年男女的羞涩,彼此互相问过情况,得知对方想要带着一个女儿,他也没什么不同意的,愿意带着孩子正说明是愿意正经过日子的。
阮柔此前就有过心理准备,见到真人一副仪表堂堂的模样,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尤其她瞧着对方有些熟悉,禁不住心生好感。
两人又谈了些以后的想法,以及对付田家的说辞等等,已是两盏茶水的功夫。
忽的,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丫头,竖着丫鬟发髻,一瞧就知道身份。
她也不敢发出声音,几乎是用气音,指指隔壁,“人要出来了。”
几人恍然一惊,中年夫妻总算不再装鹌鹑,当下拉着人赶紧出来。
柳湛青被人拽着,回过头来,拱拱手,“以后多麻烦姑娘了。”
阮柔亦是笑,“都是相互的。”
前脚,几人刚钻进左边包间,另一边,右边包间的高媒人带着田大嫂二嫂出来。
第88章 田大嫂面上为难,却不难见其夹杂的微微兴奋。 至于田二嫂,则是全然的气愤,偏碍于大嫂的份上!
田大嫂面上为难,却难掩其上夹杂的微微兴奋。
至于田二嫂,则是全然的气愤,偏碍于大嫂的份上,又不好口出恶言,气鼓鼓跟在后面。
高媒人将人送回来,也不再进来闲谈,就要离开。
“我还有事要忙,里面还有糕点茶水,你们吃好喝好再回去。”
“哎,您忙。”
田大嫂扬起笑脸,一直目视对方离开很远,才收回视线。
包厢门再次被关上,田大嫂一屁股坐下,边咀嚼点心,边打量着三弟妹,那眼神,跟打量肉摊上的猪肉没什么区别。
阮柔摸摸身上的鸡皮疙瘩,有气无力问,“大嫂,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没什么。”说着,还拉住要通风报信的田二嫂。
又吃掉两块点心,田大嫂颇为回味地舔舔嘴唇,珍而重之将余下两块用帕子包裹,塞进袖中。
“好了,回去吧。”她丝毫不心虚,临走前,愣是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
田二嫂搀着弟妹,田大嫂则去隔壁巷子里找赶车的田大哥。
等了好一会,依旧不见人影,田二嫂看看天色,不由得有些急了。
“贞娘,你能自己先在这坐一会吗,我去看看。”
阮柔心知那两人恐怕是说刚才高媒人说的事情,哪里能让田二嫂去打扰,遂做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半靠在对方身上。
田二嫂将人搀住,关切道,“贞娘,可是又不舒服了?”
阮柔故意不言,摇摇头,“二嫂,我无事。方才那位嫂子跟你们说了什么啊?”
田二嫂为难,刚才大嫂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多说。
她的思绪不由得回到半个时辰前。
那位高媒人笑得和善,“方才我在回春堂听到,你们那位妯娌,是否命不久矣。”
“可不是,唉,年纪轻轻的。”吃人嘴软,田大嫂此时无有不应的。
高媒人面上的笑越发慈和,眼中绽放出一道道异彩。
田二嫂见状不由暗暗心惊,老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妇人素不相识,却愿意为他们花钱,可知必有所图。
“我这里且有一桩巧宗,哎,这事我本不愿意做的,平白伤天和,可恰巧遇到了,我正好跟你们提一句,若是能成呢,少不得你们的好处,若是不成,也就罢了。”
听见好处二字,田大嫂愈发积极,“好嫂子,你快说,有什么好事。”
“是这样的,”高媒人说的煞有介事,“我这里呢,有一户人家,鳏夫,身体不大好了,就想娶一个媳妇来冲冲喜,若是冲活了,自然万事大吉,可若是没成事,岂不有违天和。”
“可这些跟我们有何关系?”田大嫂听得稀里糊涂。
“好妹子,你慢慢听我说,那人呢,尚且未到三十,他也不愿意娶一个二八年华的,这不耽误人一生呢没,所以啊,就想着,娶一个寡妇。”
田大嫂面容忽的一变,“不行的,我们小田村媳妇不二嫁。”
“这哪里就是二嫁了,我刚才可是听见,都是要死的人,指不定这两人一成婚就一起去了,只是说要人陪葬不好听罢了。”
田大嫂依旧犹豫不决。
高媒人见状,下了一剂猛药,“那妇人若是去了,还留下一双儿女要抚养,这养孩子啊,不知得花费多少银子。”
这话可正好戳到田大嫂心坎上,大房作为长房,将来不仅要给田老头田老太养老,更要照顾下面的弟弟妹妹,甚至包括侄子侄女,想到家里那群小崽子日后的婚丧嫁娶,她都替自己和儿子委屈。
故而,老三家的若是去了,对二房和四房还没甚影响,对他们大房却是实打实的损失。
“所以啊,人活着总得为自己和儿女们多想一想。”高媒人见她意动,愈发火上浇油,“我说的这人,其实就是想找一个陪着他一起去,给的钱也高,足足十两银子,聘礼一样不少。人还有一样跟我松口了,若是有女孩子,尽可以带来,以后跟他儿子也好相互扶持。”
田大嫂顿时跟被挠了痒痒似的,,蠢蠢欲动,心内不自觉打起了小算盘。
聘礼十两银子,还能少个小拖累,至于小六这个侄子,作为三房唯一的男丁,她倒是没想怎么样,总归再养两年也是一个壮劳力。
田二嫂听得心惊胆战,不敢言语,只用手轻轻拽了下大嫂的衣袖。
田大嫂正想的入神,压根没搭理,从十两银子已经开始想到,怎么去说服公婆答应了。
且还有一个难听,三弟妹到底只是田家媳妇,若要再出嫁,这笔聘礼怎么才能扣在自家,而不是被其娘家阮家贪了去呢。
唯一的切入口只有侄子小六,渐渐的,思路顿时明晰。
接下来,田大嫂心不在焉,连续听了大半天高媒人对男方的吹捧,什么有一间赚钱的铺子啦,为人和善脾气好啦,说实在的,若不是身体不好活不了多久,她都想把自家表妹说过来了,毕竟好歹也是镇上,比乡下土里刨食的不知要好多少。
可惜啊,不长命,也就只能找三弟妹这样的了,也是可怜。
“大妹子,你怎么说?”叭叭一通,高媒人险些口水都说干了。
田大嫂心里已经肯了八九分,却还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们小田村你也是知道的,三弟妹这样,她自己的意思是一个麻烦,还有我公婆那边,也不一定愿意,别说十两银子,就是百两银都不好说。”
高媒人立即转了脸色,“不愿意你早说啊,白瞎我这么多时间。那可是十两银子,要不是人柳小哥有良心,这价钱黄花闺女我都能给他找一个来,还用得着你们。”
田大嫂顿时被架住,她方才还想摆摆架子来着,这下可好,下不来台了。
气氛僵持好半天,还是高媒人率先递了梯子,“唉,我也不跟你拿乔,符合条件的,不造孽的,我打听这么多天,也就你家这一个,你回去问问,要是愿意呢,一切好说,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田大嫂也软了语气,“我是真不能做主,不然也不能阻了三弟妹和小侄女的将来不是。”
高媒人见状,方才重新扬起笑脸,“这就对了,试一试总没问题的嘛,不成也就当认识个朋友。”
“那是那是。”
彼此又说了些恭维话,这才各自散了。
田二嫂只听得心头猛烈跳动,又是害怕又是震惊,“大嫂,这事不能做!”
把生病不行了的三弟妹嫁给一个同样要死的老鳏夫,这叫什么事啊。
田大嫂哪里肯听,“这事你说我说都不算,还得爹娘做主,更何况,三弟妹这病,咱家治不起,说不定人镇上的就有钱治了呢。”
田二嫂讷讷,觉得不是这么个理儿,却又不知该怎么回应。
“总之啊,你先别跟三弟妹说,等我回去跟爹娘商量商量,若是成再说不迟。否则,她本就病着,不是平白要人跟着忧心嘛。”
田二嫂一听有理,不再吭声。
“二嫂,二嫂?”
田二嫂回神,瞧着贞娘又忍不住露出怜惜的神情。
阮柔摸摸自己瘦削的脸,“二嫂,不用这么看我,我其实已经接受了。”
“唉。”说了很多遍的安慰话语,此刻再说也无用,田二嫂只是叹息。
打消田二嫂前去找人的想法,两人靠在门前的沿上歇息会儿,就见隔壁巷子里缓缓走出一辆牛车,田大嫂赫然在上面。
“二弟妹,快将人扶上来。”
田二嫂慌忙照做,紧接着自己上去,三妯娌如来时一般,却不免有了各自的小心思。
田大嫂想着回去后怎么跟田老头田老太说,才能说服人。
田二嫂则心惊胆战思考着接下来的发展,却只感觉一阵无能为力,二房在田家从来就不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至于阮柔,更是盘算将事情彻底定下来,兼之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譬如原主儿子小六的安排,她可是知道的,如原主这般的妇人,不管怎么说,心里还是放不下儿子,她不去教,总得把人未来铺垫好,如此,算是尽了原主为人母亲的责任。
牛车晃晃悠悠,因着耽误了不少时间,此时夕阳已经西斜。
一行人回到家,依依不舍交出身上最后的五文钱,田大哥去归还牛车,另三人径自进了屋。
田老太从半下午就开始等,一直等到如今,接近傍晚的时候,正攒了满肚子不高兴。
听见动静,她也不起身,只斜着眼睛瞧人,嘴里不阴不阳的说些怪话。
“哟呵,还知道回来啊,我还当我没了三个儿媳呢。”
田大嫂心下一咯噔,赔着笑上前,“娘,您说的什么话,我们方才在镇上耽搁了会儿,家里的活儿我们待会立马补上。”作为相处十几年的大儿媳,她可太清楚田老太在意的是什么了。
果然,她话出口,田老太神色稍霁,“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还没到要人伺候的年纪呢。”
闻言,田大嫂飞快溜走,再顾不得身后的二弟妹和三弟妹。
田二嫂说不来那些奉承话,干巴巴对着人笑笑,随即搀着三弟妹回屋。
照例将人安置在床上,五丫不知去做什么活计,此时并不在。
屋子里的凉水是不敢叫病人喝的,“贞娘,你先躺会儿,我这就去熬药。”
“麻烦二嫂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顺手的事,你别多想,好好养好身体。”
说着转身出去,独留下阮柔细细盘点今日的计划,确保一切没有露出破绽,这才合眼休息片刻。
另一厢,田大嫂离开后,脚下一拐就去了四房。
她跟老二家的说不通,也不敢肯定能说服公婆,却知晓,四弟妹在婆婆跟前说一句,比自己说十句都要管用。
从窗外往里一看,果真有人在,她不由得愤懑,同是田家媳,怎的她就能这么轻巧。
“笃笃笃,四弟妹,你在吗?”
老四家的连忙嚼碎口中的糖粒,她今日嘴馋犯了,刚趁着家里没人从姑姑那边拿了几颗糖,可不能叫人瞧见。
“哎,在呢,进来吧。”
过了约莫十息功夫,环顾一圈没有一场,她这才敢叫人进来。
田大嫂推门而入,闻得一阵甜腻的香味,又添了几分不满,只当下不表,眼下且有更重要的事呢。
遂将在镇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言了又加了一句,“四弟妹,这可是十两银子。”
老四家的却没那么糊弄,狐疑道,“大嫂,这靠谱吗,若是到时候三嫂子没事,对方提前走了,可如何是好。”
田大嫂浑不在意,“那有什么,男方是个心善的,必舍不得叫三弟妹跟着去,少不得咱们还多了一门镇上亲戚呢,早点铺子,不说别的,包子总得管够吧。”
想起香喷喷的大肉包子,老四家的口舌生津,有了几分意动,她这人没别的爱好,也不怎么看重钱,就爱一口好吃的。
“可是,咱们小田村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女子名节大过天,爹娘就是愿意,族里也不愿意呐。”
“族里还能管到咱们家来不成。”田大嫂不屑,族里也就欺软怕硬,她田家兄弟那么多,可不怕族长以势压人。
“那大嫂要我去和爹娘说?”老四家的试探问。
“不用,我先去说,只娘若问到,你可得跟着说项说项。”
“那肯定的。”老四家的就差拍拍胸脯保证了。
田大嫂得了回答,十分满意,妯娌间又互相串了词,确保能让田老太动心,田大嫂这才从屋里悄悄出来,避过人的视线,假装自己在灶下忙活。
迎面撞上正在熬药的二弟妹,很是吓了一跳。
田二嫂瞧见她来时的方向,顿时了然,却越发不安,贞娘也太过可怜,足足为满仓守了六年孝,最后指不定还要被赶出门。
她有心劝导两句,“大嫂,这事太伤感情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有什么伤感情不伤感情的,敢情不是你儿子没钱置聘礼,也不是你将来要多养两小崽子。”田大嫂讥嘲,神态表情与方才的田老太如出一辙。
田二嫂笨嘴拙舌,一时无言以对。
田大嫂心情甚美的将灶下收拾一番,煮了一锅粥,又炒上几个菜,难得多滴了几滴油。
饭前,又跟田大哥私下言语一番,用过饭,其他人正要散去,田大嫂却是将田老太拉住。
“娘,我这里有件事拿不定主意,请您示下。”
态度恭敬,听得田老太也没了脾气,“什么事,说吧。”
“娘,是这样的,今儿去镇上呢,我遇到一个媒人,也不是正经说媒的,其实吧,”说到这里,她凑近对方耳边悄声说了两个字,“陪葬。”
田老太嚯地吓一跳,“你说什么?”
田大嫂没在意,紧接着道,“三弟妹这情况也不大好了,今天看病就用了一两银子呢。”语气满是不舍。
田老太一时忘了其他,“一两银子全用光了,你这个黑心烂肝的,天天躺在家里躲懒,敢情不是你挣钱”
田二嫂帮着说项,“娘,大夫开了一两银子的药,我们也不好不要。”
“谁让你多话了。”瞧见大儿子也露出不满,田老太顿时转移了火力,又是一顿骂,直至对方跟鹌鹑一般,这才收敛。
田大嫂偷笑一声,继续道,“总之,就是人家命不久矣的鳏夫,看上咱们这命不久矣的三弟妹,想要走的时候有个伴。”
“他在下面不是有媳妇吗?”田老太不解,随即连连摇头,“你三弟妹将来下去,可是还要侍候你三弟的,不行不行。”
“娘,人家就是要个名分,又不是真一起过日子,有这十两银子,将来给小六说个好媳妇,传宗接代,不比什么都强。”
田老太有些心动,确实,小六又没个爹娘,不趁机攒点钱,以后可怎么办呐。
老四家的见气氛烘托到位,当即帮衬道,“娘,大嫂说的也有些道理,何况,论理,三弟妹是三弟的原配,不管如何,将来下去也得服侍三弟,那男的也自有媳妇儿伺候,您就下面黑暗寒冷,两人一时做个伴。”
“真的?”田老太愈发迟疑。
“可不是,娘,对方还说了,愿意接五丫过去呢,个丫头片子,少费多少粮食。”
“那都是小事,不行将来聘礼咱们多要点就是。”田老太不以为意。
田大嫂却是不乐意,那都多少年后的事,届时拿到聘礼也是填给下面几个侄子,哪轮得到他们大房。
殊不知老四家的也是这么想,现如今拿到钱,亲姑姑肯定不会亏到他们四房,等五丫长大,二老不知还在不在呢。
“娘,今年收成不好,来年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您可得好好想想。”
话说到这里,田老太已经有了五分愿意,只依旧顾忌外人的眼光,毕竟,他们小田村可是一向以女子守贞为荣的。
老四家的却是再下了一剂猛药,“娘,到时候也不说改嫁,就说三弟妹身子不好,正好跟镇上人一起冲喜,咱们家到时得了名声,也落了实惠,至于没冲好,那就是命了。”
“冲喜?”田老太仔细想了想,确实可行,如此,也不伤小田村的脸面,最好叫老三家的再演上一场戏,如此全了双方颜面,她也就不计较她对儿子不忠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这事你们先别说出去,等我跟你们爹商量商量再说。”
“娘,您可得抓紧了,十两银子,黄花大闺女都要抢着上。”
那可不,老三媳妇就是十两银子聘礼抬回来的,不挑人家,找一个贫苦点的,二两银子尽够了。
田老太当下有了几分紧迫感,万没想到老三媳妇一个老菜帮子,竟还有这么值钱的时候,只能说死的时机恰到好处。
见人急匆匆走了,田大嫂和老四家的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有着胜利在望的喜悦。
田二嫂如木头人般听完全程,越发胆战心惊,心想一定跟三弟妹说一声,总不能不明不白就这么被卖了。
田大嫂见状,不屑冷哼一声,“老二家的,我劝你还是少说些,二侄子可也要娶亲了,你以为家里还给得出聘礼?”
田二嫂心下一震,心知她拿这个威胁自己,偏自己还真的无法,在儿子与三弟妹间,他压根没得选,遂只得按捺下告状的心思,愧疚不已。
却说田老太回了房,跟田老头如此又是一番说道。
面无表情听完全程,田老头怒骂,“出的都什么馊主意,咱们老田家的媳妇别说活着,就是死了,也别想另嫁他人。”
说着,又忍不住骂起罪魁祸首,“老大家的真是出息了,她是不是还想自己嫁了,省得咱们老田家拖累了她?”
田老太闻言,原本九分的同意此时也成了十分。
“行了,你骂她做什么,大宝马上要娶亲,她也是急的。”
“急什么,他上面两个女儿的聘礼不都给她留着呢吗,差不多也有五两银了吧。”
“哪有五两,除去婚事花的,剩个三两了不得了。”田老太睨他一眼,当面给他算起账来。
“老三前几年去了,家中就少了一份收入,偏三房还有三张嘴要吃饭,不都是老大他们养着,今年收成不好,她为着大宝也不容易。”
田老头默不吭声,“老三媳妇能愿意,我看她前儿闹那一出,还想继续治呢。”
田老太看稀奇一般,“哟,你也看出来了?”
“我又不是傻子,绕一圈不就为了去镇上看大夫。”
“老大家的跟我说了,今儿开了一两银子的药,只够一个月的量,一次也就罢了,你说接下来还要不要治,不治她又闹怎么办。”
好名声可不止是儿媳、姑娘不二嫁,还得他们一家在外和顺,不闹出矛盾来,否则,少不得外人说道。
“所以啊,这事我看能成,到时候跟她也不说全乎,就说给她找了户能给她治病的,怕是巴不得呢。”
“也是个丧良心的。”田老头忍不住又骂骂咧咧起来。
“你就说成不成,老大家的有一句话说得好,咱家不愿意,多的是人愿意。”
田老头拧眉沉思,“你让我再想想,还有族长那,也得提前通个气,这一关,可不好过。”
“他就是个纸糊的,咱家你这一辈兄弟四个,满山兄弟仨,还怕他?”
“不是怕不怕的,族长说的做的确实有好处,你看咱们小田村的媳妇,谁家敢跟别的村一样,敢跟公婆叫板。”
“那倒也是。”田老太跟着得意,她的几个儿媳可是最听话不过了。
闻言,田老头忍不住狠嘬一口水烟,袅袅雾气间,只见得一张苍老松弛的面容上,隐现一丝狰狞。
第89章 三房,母女俩回到屋中,五丫欢喜异常,好一阵关怀,“娘,你是不是好了?”
三房,母女俩回到屋中,五丫欢喜异常,好一阵关怀,“娘,你是不是好了?”
“嗯,好多了。”阮柔回。
娘亲如此说,五丫也就这么信了。
“五丫今天累了吧,先歇会儿,待会用热水泡个脚。”
五丫憨笑,“不累,三姐四姐她们都帮我呢。”
阮柔遂也笑。
冬日天寒,需要的柴火也格外多,小孩子家出去捡柴火,自然不是直接砍树木,而是趁着秋日捡的遍地枯叶,偶有散落的枝丫最好。
五丫忙活一日,方赶在天黑前归家,早前就想问,只是没有机会。
此时听得娘亲好了,更是喜不自禁,最后竟自个乐在屋里转起了圈圈。
这一夜,田家几房都难以成眠。
大房是惦记即将到手的银子,与大儿子的婚事,作为田家长大孙,届时无论聘礼还是婚事的规模都定然不能差了,否则她也不能这么操心。
田大嫂只要一想到这十两银子,就觉美滋滋,连梦里嘴角都是翘起。
而田二嫂则是心虚,她跟当家的好生商量一番,得到的结果却是勿要多管闲事。
“爹娘本就不喜欢咱们一房,若再惹了大哥大嫂厌弃,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何况马上就是三丫的婚事,你也不想出岔子吧。”
田二嫂沉默以对,半晌方道,“我就是觉得对不起贞娘,你也知道,这家里以前也就她和我能说上两句话。”
“那你就以后多照顾点五丫和小六他们。”田老二说着,掖紧被子,翻了个身,再懒得搭理。
田二嫂渐渐也就冷了心,深秋略显寒意的夜里,只觉得连心都是冷的,五丫,五丫也早晚要被踢出去呢。
四房,老四家的念叨这次能从中得到的好处,已经开始盘算着买镇上最为美味的桃花酥,那味道可是好极了,就是太贵,一块得十文钱,她才吃过两次呢,想必这次事成,大嫂也少不得她的好处。
至于三房,她进门晚,跟三嫂关系一般,平素也没什么接触,倒谈不上什么感情。
正房,田老头翻来覆去,在腹中来回掂量几番,及至深夜方才有了满意的草稿,就等明日去找族长说道。
唯独三房,被阮柔安抚住的五丫没了担忧,睡得酣畅,阮柔亦是安心睡去。
翌日,五丫几次悄悄从外面给她通风报信,说田老头抽了半晌水烟,而田老太则一直在敲敲打打,隐含催促之意。
再后来,五丫被喊出去拾柴火,阮柔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午间,田老头绷着脸进来,看不出与族长谈得如何,只将田老太与大房夫妻俩叫进了正房,好半晌众人才出来。
不消开口,只瞧他们欣喜的神色,就知事情怕是成了。
果不其然,下午,先是田大嫂进来,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告知了她。
若非一切都是阮柔算计,他倒还真要以为对方是为自己好了。
“大嫂,我都这幅样子了,何必再嫁祸害人呢,也影响五丫和小六的名声。”她假做苦笑道。
田大嫂颇为不赞成,语重心长劝说,“大夫说了,你这病就是日子过得不好,等嫁去镇上,过上好日子,病自然就好了。”
“哪有那么容易。”
“且听我的,咱们妯娌这么多年,我还会害你不成。”
“爹娘那里竟也同意,不是说咱们田家媳妇不二嫁吗?”阮柔狐疑。
“我说了两天才愿意,你这情况特殊,名声是重要,可你的命也更重要啊,只嫁过去以后别忘了五丫小六还有咱们一家子情谊。”
“唔。”阮柔依旧狐疑,惹得田大嫂都有些暴躁。
“你若是不信,我让娘来跟你说吧。”
“那就不用了。”阮柔闻言连忙摇头,“大嫂,我不是不信你,而是,而是,唉,我这副模样,谁能看得上。”
田大嫂顿时不乐意了,玩笑般道,“你这是生病了,否则之前颜色也是顶好的,不然老二能看上你。”
阮柔羞涩垂头,不再言语,半晌才讷讷道,“我知道我成了家里的拖累,可能活着谁愿意死呢,只有一点,我能先对对对方吗?”
“这哪里行。”田大嫂一想到媒人所说对方的身体情况,吓得惊慌出声,尖锐刺耳。
今日有明日无的人,虽说三弟妹跟对方是半斤八两,可没必要的麻烦事还是不要发生为好。
阮柔投来疑惑的眼神。
田大嫂尴尬笑笑,“哪有亲事未定,双方就先见面的道理,你不想想自己的名声,也得考虑五丫以后啊。”
阮柔假装被说服了,不再言语,过了会儿却又弱弱开口,“大嫂,这事你让我再想想。”
田大嫂顿时急了,“还考虑什么,对方这么好的条件,虽说也是鳏夫吧,可你有一儿一女,谁也不嫌弃谁,以后一起好好过日子。贞娘,大嫂总不会坑你,这门婚事啊,准没错。”就怕打包票了。
阮柔一双漆黑的眼睛幽幽看着对方,似乎能一直看到人心底去。
田大嫂有些不自在起来,挽救似的道,“对了,贞娘,对方说了,你也可以带着五丫过去,她一个姑娘家,去了镇上也好找夫家,至于小六是咱们田家孙子,总不会亏待了去。”
估摸将人吊着够了,阮柔也不再做迟疑状,而是欣喜道,“真的?”
“可不是,五丫这孩子在家也受了不少苦,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大嫂,你容我再想想。”同样的话,语气却是缓和许多。
田大嫂这才满意而去。
如此,一下午阮柔都没有吭声。
于是乎,等到傍晚,田老太又带着田二嫂和老四家的进来。
一大帮子人,愣是将小小的屋子挤得密不透风,而五丫更是如临大敌,仿佛来的不是亲人,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那副模样,叫看了的人就十分不喜,田老头理都没理,直接将人拨到一边,随即对上阮柔确实变换了脸色。
“贞娘啊,下午你大嫂跟你说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没想到,就是觉得,不应该对不起满仓。”
田老太闻言,不仅没觉得不高兴,反而十分满意,心道这就对了,好在她没看错人。
“有什么对不对得起,你给老三守了六年,我们田家应该谢谢你,如今你病了,我们也不能拦着你。”
“娘,对方真的愿意给我治病吗,这钱做什么不好,人家何必给我。”显见得还有些不自信。
田老太听到质疑也不惊慌,欣慰道,“咱们小田村的姑娘媳妇子名声可是顶好的,若不是咱们家没钱,说什么也要给你治的,对方花点钱就能娶到你这样的好媳妇,就该偷着乐了。”
阮柔半信半疑的信了,随即问,“娘,大嫂说到时候我把五丫带走,她到底是田家的孙女,若是去了跟旁人姓,是不是不大好啊。”
“她日子过得好,就比什么都强,再说了,传宗接代的事,有小六呢,你且放心吧。”
田老太一番温言软语将阮柔的疑惑扫去大半,紧接着,田二嫂在田老太的催促下也说了不少安慰话,更别提老四家的更是说的天花乱坠,仿佛对方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一般,可实际也不过镇上一个普通商贩。
好一番说道,一家子愣是把这掺了砒霜的蜜糖塞过来,塞得阮柔到最后,不得不接下。
如此一通,田老太方才带着一群人离去,等屋门“哐当”一声关上,缩在角落听完全程的五丫才缓缓冒出头来。
她怯怯问,“娘,奶是不是要把我们赶出去啊。”
“没有的事,你不用担心,这些事以后娘再跟你说。”
五丫依旧不安心,大大的眼里满是担心与惶恐。
阮柔叹气,原本她不想跟着这孩子说太多的,一来孩子还小,未免在其他人面前说漏了,二来,五丫到底是田家的孙女,一直接受那样的教导,指不定内心里早已觉得本该如此,她算计这些本是为了母女俩能挣脱这儿,别最后反倒被人怨上。
如今瞧她这般担忧,又觉得不该,故而只得透露两分。
“五丫,还记得娘先前跟你说过的吗?”
“什么?”五丫回忆了下这些天娘亲说的话,好像都是在安慰自己,遂摇摇头。
“娘说,会带你摆脱这些的。”
五丫更加不解,“娘,摆脱这些就是刚才奶和二婶她们说的吗?”
“差不多吧,只是,她们以为是摆脱了咱们。”
五丫更加糊涂,气氛道,“可她们明明是想把我们赶走。”
“可娘也想带你离开啊。”
“为什么?”五丫更加迷茫,“离开家里,咱们能去哪儿?”
“去新的家,到时候娘就能保护好你了。”
“弟弟呢,跟我们一起吗?”
阮柔倒是没想到,五丫这时候还惦记着小六,也是,亲弟弟,如今还没有什么矛盾,亲近也是应当的。
只能说,人总是会变,在被卖之前,五丫恐怕都会尽好一个当姐姐的责任。
“小六是男娃,你爷奶们会照顾好他的。”
五丫霎时明白了什么。
其实在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跟弟弟是不一样的。
她比弟弟大两岁,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少干一点就可能被奶一通骂。
可弟弟呢,长到如今八岁就没正经干过活,可吃饭依旧能上桌子,吃干饭。
说爷奶会对他好,她没有半分质疑,可依旧有些不舍,“就不能把弟弟也带上吗?”
“不行,你爷奶不会同意的。”
五丫瘪了瘪嘴,觉得有些委屈,可瞧着娘亲正经的神色,不敢反驳。
沉默半晌,阮柔方才道,“以后你也可以常回来看他。”
五丫依旧不吭声。
母女间就此僵持,阮柔也没硬要说服人的心思,任是哪一个当了十年的姐姐,从小到大都被教育要好好照顾弟弟,都没这么快改变想法,只能等以后慢慢转变。
外间,差不多将人劝服,田老太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盯着大儿媳,问道,“老大家的,你说的这事靠谱吧,别不是被骗了。”
田大嫂顿喊冤枉,“哪能啊,我可是认真问了,她是镇上的官媒,偶尔也接些外面的婚嫁亲事,再不能骗人的。”
田老太这才放心,问,“那你去找她,跟她说一声,咱们这边没问题了,男方那边到底如何,总得问个究竟。”
田大嫂一一应了。
田老头又叮嘱大儿子,“你后面也去镇上问问,是不是真的那样。”他到底有些担心。
田老大也跟着应下,一家子都放心不少。
翌日,田大嫂拿着田老太给的两文钱,心情甚美地上了牛车,乐颠颠去往高媒人说好的位置。
若是田二嫂也一并跟着去,定然会发现,这里赫然就是上次她寻到三弟妹的地点,可惜,田老太可舍不得两个人来回的车钱,也就省去一遭事。
到了地儿,高媒人正在给其他人说项,田大嫂略等了一会,方才上前,讨好道,“高媒人。”
高媒人显然没反应过来,耽搁会儿方才想起来,“哦,你是那个谁?”
“对,就你前儿说的那门婚事。”
还有外人在,田大嫂也是要面子的,可不敢直接说出来,遂换了种说法。
高媒人顿时笑呵呵,“想通了,我说什么来着,不会叫你们亏了。来来来,跟我里面坐。”
她说起来是官媒,可其实也就办理婚书什么的会去县衙,否则,一般都在自家的小院子里折腾,人来人往的,也方便不少。
田大嫂跟着进去,瞧见三进的大院子,顿时有些艳羡,当媒人可真挣钱,也不知做自家这一门生意,能赚上多少。
“来,喝杯热水。”高媒人亲自接待,“你们家里可是同意了。”
田大嫂先是点头,随即改口,“高媒人,我跟你实话说了,这种事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高媒人点点头,“我知道,可哪里有到手的银子实惠呢。”
田大嫂心内赞同,面上却不能这么说,故而委婉道,“我们家的意思是,就当三弟妹跟对方是正经婚嫁,一个再嫁、一个再娶,说出去也好看,您说是不是。”
“这?”高媒人迟疑,“人家的家产可是分好了的,再不可能给你们分。”
田大嫂可没敢指望这个,别说人家有亲儿子,就是没了,总不可能没有族人,他们哪里插得上手,但凡能占到点儿便宜,就该偷着乐了。
“这不能够,真就是为了名声,您先前也说了,男方家是个心善的,肯定不希望传出不好的名声。”
高媒人闻言迟疑了,“这点等我去问问吧,你可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一点,”田大嫂难得忸怩,“你说的这聘礼,可还有缓和的余地。”
什么缓和,说白了就是要涨价,高媒人可不像刚才那般迟疑,断然拒绝,“不可能了,十两都是天价。”
田大嫂见她生气,讪讪笑,“我也是想着小侄子太可怜,多留点钱也好。”
高媒人这才缓和了脸色,“是这个理,可也不能狮子大张口,大妹子,你儿女也是婚嫁的年纪,想必心里有数吧。”
“是极是极。”田大嫂连连点头,不敢再谈价。
两人各自饮了一口茶,田大嫂再次开口,“高媒人,男方到底是谁家,你可还没说呢。”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许跟旁人说。”
“那肯定的。”
“就是镇东边那家包子铺的,如今铺子歇业已经好些天了,不过消息还没露出来,你若不信尽管去打听。”
田大嫂嘻皮涎脸,“我哪有不信的,只是家里长辈担心,我总得问个清楚。”
高媒人也不说信与不信,只道,“那边估摸也等不得多久,该说的我都给你说了,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再耽搁不得。”
田大嫂迟疑,“三天是不是有点少?”、
“差不多了,”高媒人摆摆手,不耐烦道,“对了,我还没问,这妹子是你田家媳,到时候到底是从田家出嫁,还是回去娘家发嫁。”
“额。”田大嫂却是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本来是该从娘家阮家发嫁的,可这不是有十两银子的聘礼嘛,若是真的让人回去,岂不是跟银子错过。
可若真的让儿媳从自家出嫁,那田家的颜面也别要了,为了十两银,好像也不至于。
“依您看呢?”
“自然是从娘家,我看还没听说过,哪家嫁儿媳的。”高媒人嘲道。
“可,可”半晌,田大嫂也没好意思直接将惦记聘礼的事说清楚。
高媒人却似看出来了,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是不是那十两银子的问题?”
“可不是,”田大嫂老实承认,“我们也不是为了别的,只小侄子这一遭,以后没爹没娘的,也是可怜,总得有点银子傍身。”
“这还不简单,提前说好,这十两银子是给那孩子的,娘家人还能说什么。”
田大嫂一想也是,小六还是个孩子,半懂不懂,说是他的,最后不还是到自己手上。
“也行,等我回去再商量商量,三日后一起给你个回复。”
最重要的两件事解决,又谈了些其他细节,田大嫂这才拎着两块糕点离开,只依旧惦记,对方到底从这一桩婚事中赚了多少钱,竟这么舍得。
高媒人若是知晓自己为了让人嘴软的糕点被这么怀疑,估计也得郁卒不已。
来回坐牛车,又白混了半日的糕点茶水,再没有这么好的差事,一直到家,田大嫂的心情都甚为美好,就差嘴上哼着歌了。
及至见了田老太,方才收敛了尾巴,老实回话。
“镇东的柳家?”田老太仔细回忆,好像是有一家包子铺,不过人她却是不认识的。
遂吩咐,“老大,你下午再去问问。”
“是。”田老大知晓这桩事自家占便宜,自没什么不乐意的。
田老头又如此如此吩咐一通,田老大暗暗记在,怕记不住,还自个儿在心中默念一遍。
一是要看柳家是不是真有一个病弱的东家,二是要问是不是包子铺好几日没开张,这两点最为重要,其他若有能打听的,越多越好。
田老大憨头憨脑,只觉得下午自己跑一趟就行,田大嫂却是眼珠子咕噜一转,又冒出一个主意。
她舔着脸笑,“爹娘,这消息也不好打听,您看,是不是给几个铜板打点打点。”
田老太当即不乐意,钱还没见着,就先费去不知多少。
还是田老头想着大事为上,开口,“给十个铜板吧。”随即一双鹰眼如炬扫视两人一通,“剩多少到时候给我交回来。”
田老大应了,田大嫂却是顿时萎了,怏怏点头。
转头,三弟妹那边估摸听到消息又是来问。
田大嫂编了好一会草稿,方才上前,“三弟妹,你可得谢谢嫂子我,今日给你打听清楚,那人是镇东包子铺的柳东家,再好不过的人选。”
阮柔听闻,羞答答问,“嫂子,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能给我说说。”
田大嫂连人都没见过,打听最多的就是对方的铺子与家资,此刻哪里说得出来,好在她还能编,故而似是而非说了一些自己知道的,比如包子铺有多赚钱之类,又添油加醋添了点,诸如对方如何能干,如何靠谱,将来她嫁过去定能过上多好多好的日子,直至将人说的五迷三道,这才歇了。
应付过这一遭,田大嫂再出来难免心虚,深秋的日子愣是吓得额头微冒细汗,后面几日再不敢主动凑过来。
阮柔也因此清静了几日,隔日,惠娘又找上五丫,传了两句话,说是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她只要打好配合就行。
阮柔自然一一照做,其实也没什么她可以做的,面对田家人时尽可能装糊涂,也就差不多。
倒是田大哥那边,在镇上跑了一圈,白费钱买了不少东西,倒也将消息打听的差不多,一切果真如对方所说。
田大嫂得意道,“我就说,人家高媒人哪至于骗咱们。”
田老太睨她一眼,遂又歇了火。
第90章 那边,田家急着拿到十两的聘银,确定事情无误,就开始催着办流程,也是担心人到时候真死了,没贰
那边,田家急着拿到十两的聘银,确定事情无误,就开始催着办流程,也是担心人到时候真死了,没法儿收场。
至于阮柔,全程一副被安排的样子。
而镇上柳湛青再次看着乱糟糟的家中,终于忍不住,咳嗽着扔出了重磅炸弹。
“我准备续娶。”
“什么!”
一时间,不管是仗着外孙在柳家铺子闹腾不休的李家人,还是自认为族人的柳氏族人,皆呆滞当场。
“青哥儿,你说什么?”李婆婆掏掏耳朵,似乎没听明白。
柳湛青控制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小,“前些日子我托媒人想看了一个姑娘,没意外的话,过几日就要开始办婚事了。”
“哎呀,这么大的事,外人也就罢了,你小子怎么不跟我说,聘礼可准备了,要置办哪些东西,你跟婶子说,保管给你办的妥妥贴贴。”
相较于李婆子的震惊无奈,柳婆子就很是得意了,虽然也有那么点不爽吧,可到底他们才是自己人,都醒柳不是,这仗着死去女儿硬巴上来的碍眼老婆子可算要滚蛋了。
“你瞎说什么呢,阿宇能有个娘照顾,再好不过了,只是啊,”她叹口气,“这年头可没几个对继子真心的,青小子,这人选你可得好好选,这不,我娘家远方亲戚有个正当年的侄女,你要是有空,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柳婆子眼睛一骨碌,紧跟着也道,“你妹子夫家那边也有个堂小姑子,才十六,性子是极好的,以后对小宇肯定也好,青小子,你可一定得看看。”
不等柳湛青有任何回应,那边的两人就先吵起来,这个说你娘家远方亲戚不知是哪个鸡角旮瘩,竟还想妄图攀附,那个说你女婿的堂姑子那么大年纪嫁不出去肯定有什么问题。
霎时间,屋子里是唾沫横飞,吵得不可开交,互相捧高踩低更是不在话下。
看够了好戏,柳湛青清清嗓子,“媒人那边人选已经看好了,到时候还要麻烦三婶子帮忙操持。”
他爹娘早已不在,跟这些族人又没真的闹翻脸,故而,届时婚事少不得他们出面,索性他先把话说了。
至于李婆子,倒还没听说过前面媳妇娘家人参加女婿后面婚事的例子,他就不请了,省得闹腾。
立时,柳婆子得意之色跃然面上,斜了李婆子一样,高兴地大应出声“是,你放心,包在婶子身上。”
李婆子得了个没趣又好生笼络了外孙半天,方才肯离去。
柳婆子等人走后,立即凑了上来,“青小子,你说的那户人家是谁啊?”眉眼带笑,贼里贼气的模样,看了就知其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柳湛青依旧淡淡笑着,“三婶子,我还没正式上门,这也不好提,等确定下来,我再告诉您。”
“跟婶子有什么不能说的嘛。”柳婆子撇撇嘴,知晓没戏,不敢多待,赶紧回家跟当家的商量对策。
等人全部走后,柳湛青才卸下笑脸,露出疲惫至极的脸色。
“阿宇,过来。”
名为阿宇的几岁小男孩眨眨眼,慢腾腾挪过来。
眼看儿子单纯无辜的模样,柳湛青神情越发坚定。
只他奇怪一点,他明明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偏偏前面对待这些亲戚们,却跟鬼迷了心窍一般,一退再退,直至无路可退,为此,他总感觉之前那人不是自己一般,可他不是柳湛青还能是谁呢。
其实他哪里来的什么三婶子,说白了都是族人,他父亲是独子,他自己亦是,亲娘那边也没什么亲戚,这才沦落到如今这般,眼皮子浅的族人和岳家都能上门占便宜。
好在他下定决心续娶,日后有了新妇,总能挡住他们。
这之后,他也好抽空做些别的,一间小小的包子铺,看起来足够父子俩生活富裕,可其实远远不够。
又三日,高媒人上门,带着银子眉开眼笑离开。
是的,他身体不便,干脆将置办东西的银子一起给了对方,托她买些东西,为此还多给了一成的钱,算是辛苦费。
有了一成的礼钱,高媒人倒也没贪图,样样都是按标准买了最好的,且因为她在镇上认识的人多,额外砍下些钱来,多买不少东西,如此倒是两相得宜。
聘礼置办好,柳湛青又掏出自己的存钱罐,里面是他这些年全部的继续,拢共还剩下三十五两银子,取出预备办婚事的十五两,余下二十两以备不时之需,再次放回原位。
挑了一个风高气爽的好日子,柳湛青邀了所谓的三叔三婶子,跟着高媒人一起上门提亲,而此时,阮柔早已被田家送回了娘家,只两边说好,十两的聘礼银要给过去,至于不给的后果,阮柔看着被扣留下,显得惶惶不安的五丫,以及依旧没心没肺的小六,心下越发厌恶。
早几天,高媒人那边传来消息,两边合了八字,定了婚期,就开始走六礼。
因着两边都是二婚,婚事一切从简,从上门送聘礼,到真正的婚期,不过也才一个半月。
田家人运筹帷幄,阮家人确实完全被蒙在鼓里,看着被送回来的女儿,阮母惊恐道,“女儿,你不会被田家给赶出来了吧?”
还没来得及回答,阮大嫂那边就闹腾开了,“妹子,不是我说,你侄女马上就要出嫁,你这会回来,不大好吧。要是做错了什么,趁早跟田家认个错,赶紧回去吧。”
话说的一点不客气,就差直接将人赶出门。
阮母却没想着自己女儿做错什么,女儿的品性她当娘的还不了解,一向最为贞顺,哪里会做对不起夫家的事。
故而,她思来想去,最后将理由归咎到女儿得的病上。
“田家也忒不是个东西了,你好歹为田家守孝多年,生下一儿一女,如今见你得了病,她就这么对你,不行,我得好好跟他们理论理论。”
说着连忙朝不远处高喊,“当家的,老大老二,你们快过来,咱家女儿要被夫家欺负死了。”
阮大嫂闻言面色有些尴尬,讪讪辩解,“原来是这样啊,大妹,不是我说,你这性子也太软了些,我要是你,我一头磕死在他们门前,也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眼看一堆婆媳你来我往,甚至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将原因定了下来,阮柔内心冷笑。
等人到齐,欲要气势汹汹往田家去,她方才幽幽开口,“田家说给我好了一户好人家,让我再嫁。”
“什么?”
“什么?”
在场所有人均发出了震惊异常的询问。
小田村的名声谁人不知,那是宁愿儿媳死在自家,也不愿意人改嫁的主儿,怎么会让女儿改嫁。
阮母一瞬间想到很多,脱口而出一句,“收了什么好处。”
阮柔摇头,“对方出了十两聘礼,田家说要给他们。”
“那绝对不行。”
脑子转得最快的阮大嫂连忙阻止,开什么玩笑,自家女儿嫁出门,那聘礼自然该给爹娘,换言之,也就是自己的,给田家算怎么回事。
其他几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纷纷询问,一时间指责、教训纷至沓来。
阮柔只给了一句,“他们说银子是留给小六的。”
霎时,几人都再没了反驳的话。——给亲儿子,似乎比给娘家人要更名正言顺一点。
阮家怀疑,“田家人有那么靠谱吗,说留给小六就留给小六,你改嫁了,日后钱怎么花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那娘你说怎么办,他们还说五丫让我带走,如此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六了。”
阮父嘀咕,“那就让他们立契约,否则,他们就是扯谎,这银子给我们收着才是正经。”
他倒没想着贪掉女儿的这笔银子,只是,等外孙长大都不知是多少年后,家里凭空有了这些钱,不拘是做买卖,还是多买一两亩田地,中间多赚的收成不还是自己的。
其他人纷纷应是,拿期待眼神看向人群中央的阮柔。
“那还是等田家人来了再说吧。”阮柔做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其实这钱肯定得留在田家,这也是作为她能离开田家的一个筹码,故意跟阮家说这些,不过逼他们扯到立契约上罢了,如今这般刚好。
阮家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觉得好像没错。
事实上,他们从头到尾都没问清楚阮柔自己的意思。
阮柔就这般在阮家好生待了几日,期间,盼着自家能分到十两银子的光,故而待人极其客气,她从田家带回来的药包,阮大嫂一顿不落的给她煎药,照顾的妥帖至极。
好吃好喝供着,几幅补充身体元气的药物下肚,阮柔的身体越发好起来,气色逐渐红润。
阮柔满意打量着自己在水盆中的倒影,等摆脱这些后,一定要想办法赚钱好生打理,她一直觉得气色反映人的身体状况,气色越好代表身体也就越好,原主郁郁寡欢好些年,吃不好还要干不少活,肯定伤了元气。
乡下的谣言向来传得极其快,阮柔归家且即将再嫁的消息通过三姑六婆的口,很快传开,一个个皆是唏嘘不已。
想当年也是一个鲜妍爱俏的小姑娘,嫁出去几年,老得跟什么似的,众人面上安慰着否极泰来,实则私下里惋惜得很。
阮柔不知这些,不过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人的际遇不定,有时可以尽人力争取,有时却是难以撼动的。
别说原主,即使是她,不也要成日算计,扯下这么大一个谎言,才顺利从田家脱身,甚至为了孩子,还不好跟他们撕破脸。
十天时间眨眼而过,阮家再次热闹起来,是柳湛青带着长辈和媒人上门提亲。
办得并不如何热闹,阮父阮母请了几个亲近的人家作陪,彼此互相往来一番,询问过彼此情况,事情就此定下来。
双方交了婚书,柳家则是将聘礼直接给到了阮柔,瞧得阮家几人眼红不已。
好容易等人走了,却又有不速之客登门,不是别人,正是田老太带着大儿媳以及五孙子,田老头要面子,只提前叮嘱几句,并不愿意前来。
阮大嫂已经手快,提前翻看过其他带来的聘礼,规规矩矩的一包糖,四包点心,一条六斤重的肉条,另有一人份的布料,多的一概没有,说多吧,并不多,说少吧,也勉强过得去,直教人如鲠在喉。
正欲上前探探小姑子手里的银子,敲门声已经响起。
“谁啊,进来吧。”
田老太也没客气,悄没声地进来。
阮家人面面相觑半晌,彼此心知肚明对方是来干嘛的。
到底阮母道行深,面对着前亲家也能笑脸迎人,“哎呦,亲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田老太却不找旁人,眼神瞅准阮柔,“贞娘,我带五丫来看看你。”
好歹还要脸,知道借孙女的名义,阮大嫂心中嘀咕,依旧不愿意放弃。
“亲家婶子,您坐会儿,说说话。”说着端过来几个凳子。
“不坐了,家里还有事儿呢,我们看一眼就走。”
说是看一眼就走,可看其身上拎着的一个小包裹,阮柔明白,这是一手交钱一手交孩子的意思,田家还真是将算盘打的清清楚楚。
她干脆不拖延,直接拿出刚到手还没焐热的小银锭子,如这般的银锭,放的时间长就会微微有些发黑。
田老太利索接过,另一只牵着五丫的手立马松开。
五丫得了自由,立即飞奔扑过来,嘴里可怜巴巴喊着“娘亲”。
阮柔揽过人,将五丫护在怀里,看着田老太已经将银子揣进怀里。
即将大功告成之际,阮母开口了,“亲家,您这事是不是办的不大地道,说破天,也没有前儿媳再嫁,聘礼给前夫家的道理啊。”
田老太手下动作丝毫不慢,,塞进怀里这才抬头回应,“说的哪里话,这钱可不是我要,而是留给您家小外孙,小六的,贞娘,你说是不是?”
阮柔迟疑着看看她,再看看阮母和阮大嫂,做出一副摇摆不定的姿态。
阮大嫂见正主指望不上,遂干脆自己出头,“这银子就在这儿,我们阮家也不贪图,您说留给小六这孩子,我们也没意见,可这空口无凭,您总得有点依据不是。”
“你们要什么依据,我还能亏待了我亲孙子,你们就放心吧。”说完,使了个眼色给田大嫂,示意她跟着自己一块离开。
只是,阮大嫂先一步拦住了门,“慢着,你们不心虚你们跑什么,要想拿着银子也行,立一个字据再走。”
“立什么字据,我说话还能骗你们不成,家里还有事要忙呢,你让一让,我们就先走了。”
显然,事前田家并没有想到会被人堵在家中的情况,否则怎么也要叫上一个儿子,此时也好将门闯开。
进进不得,离离不开,田母也有些恼了,“贞娘,你到底怎么说?”
阮柔讷讷开口,“娘,若是你心里不虚,就立了字据吧,爹娘嫂子他们也是为了我好,知道我放心不下小六。”
她一开口,事情再无回旋余地,田母无奈只得应了。
不一会,阮大嫂去请了村中一个会写字的来。
周边几个村子都没一个正经的读书人,这人也不过略读了几年数,识得些常见字,平日里也会帮村中人立些契书,看看地契等真伪的,待写了三份,阮大嫂分了半块糖,也就将人打发了。
几人纷纷按下手印,最后契书阮家一份、田家一份、阮柔自己手持一份,田母与田大嫂方才得以离开。
出了门,终于踏上归家的路,尽管拿到钱,可田母依旧满心不自在,只觉得被人要挟了。
田大嫂却没当回事,只开口劝说,“娘,您想开了,不就按个手印。贞娘她恐怕没多长时间,让她心安也好,等她去了,阮家哪里又会为了个外孙跟咱们闹腾。”
田母一听也是,心情舒畅不少,背着无人处,再次咬了银锭一口,这才满意而归。
且不说两人回去田家后,田家众人是如何高兴,且说阮家这边,闹了一场,除去一纸无用的契书外,什么也没得到,平白生了一肚子闷气。
回头看见这些聘礼,阮大嫂二话没说,将东西全搬进阮母的房间,只留了一尺布。
阮柔拿过布料,并不是一般婚事用的大红色,而是日常的鸦青色,适合平常穿戴,刚好够她一身衣服的布料。
她也不抱怨,收好契书,拿上布料,便牵着五丫回去房间。
满打满算,她在阮家也待不了多长时间,能少生事端就少生事端。
进了屋,方才一直没干吭声的五丫这才开口,“娘,爷奶是不要我了吗?”
“没有,只是娘想让你陪着,你以后一直跟着娘,高兴嘛?”
“高兴。”五丫小小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可是,娘,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对,咱们在这里只住一个月,一个月后,咱们就搬去新家。”
“新家在哪儿啊?”
“新家在镇上,五丫,你小时候娘带你去过的,还记得吗?”
“记得,镇上有香香的肉包子,还有糖葫芦。”边说边舔了舔嘴唇。
“对,镇上有很多好吃的,等搬去镇上,娘一定想办法让五丫多多吃上。”
五丫闻言,却并不表现的如何高兴,反而满是担忧,“娘,我可以不吃好吃的,只要你好好的。”
阮柔安慰,“嗯,娘和五丫都会好好的。来,五丫,娘教你做针线,等以后有了布料,五丫就可以给自己做新衣服了。”
五丫打小就没穿过新衣服,作为家中姑娘排行中的老五,一直穿的姐姐们剩下来的,如今这件也是,袖子其实都有些小了,等到冬日更为难捱。
她打开田家给五丫送来的行李,顿时气笑了。
总共就几件旧衣服,还都是破破烂烂那种,略微好点的都没带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
索性也懒得计较,她收拾好,暂时还得穿一阵呢。
可能是看在她即将再次出嫁的份上,也可能是看在几包点心和肉条的份上,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安生过去,再没人找不自在,田家人更是跟彻底消失了一般,再未出现。
而此时的田家,却并无阮家那般平静。
田小六觉得奇怪,他已经好几日未曾见到五丫和娘亲了。
虽然他平常不怎么跟人相处,可少了人他还是能察觉出来。
几日过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爷奶,娘和五丫去哪里了呀?”
他以为会得到出去玩或者回阿婆家的恢复,却不料,田四嫂直接来了一句,“你娘回去嫁人了,哦,带着五丫一起。”
小六顿时愣在当场,好半天没有回应过来。
“什么,嫁人?”他奇怪问,“不是说小田村的女人不二嫁的吗?”
再说就要说到十两银子头上,田四嫂不吭声,田老头田老太还有田大嫂等俱是不言语。
小六没得到答案,只得跟自己生闷气,待吃过晚饭,他悄悄找到二婶询问。
田二嫂只是怜惜看着他,“小六,你年纪不小,以后也该懂事了,你娘她也是没办法,她生病了,可能没多长时间,你不要怪她。”
“那五丫呢?”他跟五丫更熟悉些,而且五丫平时也蛮照顾他,在山上采到了野果子,或者他在外面摔了把衣服弄脏了,五丫都会嘘寒问暖。
“五丫你娘一起带走了,以后你长大了,记得去看看她,好给她撑腰,知道吗?”
不知为何,小六觉得二婶此刻的眼神很是复杂,复杂到让他觉得满心的不舒坦,仿佛自己是一个小可怜虫般。
我以后是没有爹娘的孩子了,他在心里默默想。
再无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情,他一溜烟跑远,跟隔壁的小伙伴玩在了一起。
嬉嬉笑笑又是一天,可等夜晚,跟堂兄弟们躺在一张床上,他又忍不住想起了这件事,翻来覆去,听得他们打呼的声音愈加烦躁。
他悄悄起身,趁着月色,来到娘亲的屋子。
“吱呀”,老旧的门扉在夜晚发出不小的动静,他唬了一跳,四处张望,见没人才敢进去。
意料之内,里面空无一人,床上空荡荡的,只余一床破旧的被子,柜子少了两个,角落的箱笼更是不见。
他想,娘亲和五丫是真的走了,不要他了。
可转念,想起二婶的话,他是不上心,可也不是傻子,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再结合前阵子看病的事情,顿时全部明白。
不是她们不是他,而是田家不要她们了。
可我还在这呢。
霎时间,小六又是迷茫不安,又是愤懑不平,可最终,全都化为一摊死水。
从黑夜待到白天,早上,公鸡刚打过一遍鸣,他原样出来,假装无事发生般,躺在了小床上属于自己的冰冷位置。
一切到底不一样了。
阮柔手中衣服做好,婚期也如约而至。
柳湛青打头,雇了一辆牛车,牛头上系着朵大红花,并没有太多吹吹打打,阮柔抱着五丫上了牛车,再带上两人为数不多的行李,就此离开阮家,前往全新的一个地方。
柳家,柳三婶正和族里妯娌姐妹们一起帮忙,阮家不办酒席,柳家这边却是正经请了两桌,大多是柳氏族人以及附近的邻里邻居。
镇上与村中距离不远,牛车大概只走了一个时辰,就到了柳家。
作为新嫁娘,阮柔带着五丫去了新房,可见新房应当是整治过一番,墙面地上崭新,家具摆设俱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不爽利。
也没人来闹洞房,阮柔将桌上糕点与五丫分吃了,便安静坐在床上等待。
也不知过去多久,五丫已经缩在床脚睡着,门终于被推开。
照例是高媒人带着新郎进来,只是这么婚事到底与常人不同,高媒人并没说些什么喜庆话,只言辞恳切的让两人好生过日子,便离开了。
至此,她的心愿已经了结,看着这样一个人走出不同的路,就仿佛看着曾经的女儿脱离曾经困住她的所在。
柳湛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饿了吗。”
“没有,我吃了糕点。”
他再转头去看,果见一桌子糕点已只剩下半盘子。
“你洗洗早点睡吧,今晚我去隔壁房间睡。”
“嗯。”阮柔并没挽留,先前两人只是合适搭伙过日子,可夫妻这种关系,还得看后面相处。
柳家小院,客人早已不在,阮柔自己出来,打了一盆水,给五丫和自己擦洗过,躺在床上,上下据是柔软的被子,带着阳光的味道,香喷喷,母女俩睡得香甜。
翌日,按照往常做戏,阮柔早早醒来,却间外面已经有动静。
她过来一看,却见是柳湛青正在揉面做包子,包子馅儿上俱是点了个小红点。
“铺子要开张吗?”
“嗯,歇了好几天,我想着喜庆日子,多做点散散喜气。”
阮柔过后也来帮忙,一个揉面,一个包包子,动作快了不少,再将其放上蒸笼,下面大火烹调,很快,传来了浓郁的香气。
五丫很快被这股子香气唤醒,眼睛还未完全睁开,人就已经顺着味道找来。
“娘。”她含糊喊着。
阮柔捏捏她的鼻子,“醒了没,快去洗洗。”
柳湛青也道,“正好赶上第一笼包子出炉,洗好赶紧来吃热乎的。”
五丫被陌生声音吓得一激灵,立即清醒过来,咕噜噜跑远。
柳湛青从蒸笼里捡了四个包子出来,“你们先吃吧。”
阮柔问,“你呢?”
柳湛青指指已经上门的客人,“我边吃便忙,你不用管我,要是阿宇起来,你帮着照顾一下。”
阮柔遂端着盘子回来后院。
柳家的小院临街,是典型前铺后院的样式,足足三间正屋,另有一间灶房、一间仓房,以及一处柴房,总的来说,四口住的还算宽敞。
柳湛青没有特别亲近的长辈,即使最爱前来串门的柳三婶子,也是三代以上的交情。
故而,这一日,阮柔也没有其他长辈说教,拜过柳家父母,便开始收拾给五丫的屋子。
被子铺盖是早已准备好的,阮柔只觉整理一番,越发觉得对方贴心。
她忙了一会儿,忽见身后冒出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想来是柳湛青的儿子。
她伸手唤道,“过来,姨带你过去洗脸。”
小男孩却是理都不理,兀自跑远。
阮柔见状,让五丫去看着点,等小不点也出过早饭,两个孩子已经玩得很好。
阮柔并不打断,转去前面帮忙。
可以看出,柳湛青做包子的手艺不错,即使多日未开张,也有很多老顾客上门,少的买两三个,多的买上七八个,一家子一起吃。
镇上人家到底比村里有钱,两文一个的肉包子并不吝惜银钱。
忙活一上午,等到巳时初(上午九点),陆陆续续的客人逐渐减少,蒸笼里已经蒸过五六笼包子,皆卖的干干净净,只余下最后一点儿。
生意看来不错,阮柔下了定语,如此,短时间怕是不需要担心生活上过不去。
只是很快,柳湛青便剧烈咳嗽起来,那架势,像是要将心肝脾肺肾一起咳出来般,叫看得人心惊。
后院玩耍的阿宇一听见这声音立马跑了过来,熟练端过一杯水,柳湛青接下喝了,这才慢慢缓和过来。
“吓到了吧?”回缓过来的柳湛青,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而是怕吓到对方。
不得不说,阮柔这一刻有些触动,她担忧问,“我没事,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老毛病,过了这一阵就好。”说着他到底有些无力,回头看看铺子,有些不放心,欲要继续回去看着。
阮柔瞧着实在不放心,便道,“你回去歇着吧,我来看着。”
见对方一副迟疑的模样,她连推带搡将人赶走,随即嘱咐,“阿宇,看着你爹回去休息。”
阿宇人小,反应却很快,硬是拽着人的裤腿将人拉走,五丫在后面亦步亦趋,很是小心谨慎。
阮柔一笑,打量过剩余的包子馅儿,待再有客人上门时,招待得已是有模有样。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包子终于卖光,她拉上前门,拿过蒸笼就要去后面清洗。
此时,柳湛青已经完全恢复,并不要她插手,自己将蒸笼洗干净,放在一旁晾晒。
难得的空隙,阮柔问他,“你这病怎么样了?”
刘湛青不自觉咳嗽两声,“老毛病,先前在镇上治了都不见效果,等攒够银子,我准备去府城一趟。”
“嗯,那是好事,能治尽量治。”虽是这么说,可阮柔却觉得奇怪,因为往返府城一趟并不需要太多银子,至于看病的银子多少,总得去看才知道。
不一会,她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要不趁早去,不好耽误了病情。”
柳湛青一愣,看她的眼神甚至有些奇怪。
两人对视了会儿,还是柳湛青先败下阵来,“我身上还有些银子,去府城大概是够了的。”
“那咱们趁早去。”
“嗯,等过了三朝回门。”
至此,两人间到底生疏,再没了话题。
阮柔又去忙自己的,光靠如今的包子铺,或许足以让四个人生活得不错,可也仅止于此,要想过得更好,就得想别的法儿。且五丫如今已经不小,她想着教五丫读书识字,不拘是送去私塾,还是额外请个师傅,都需要不菲的银钱,这一点,她没办法苛求柳湛青如何,毕竟对方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去进学。
首先排除掉刺绣这个可能,原主的手经过多年劳作,如今已经粗糙不堪,只能打最粗糙的络子,至于正经的刺绣,想都别想。
至于旁的,香料需要成本,种花栽培亦是如此,盘算过一圈,到了最后,阮柔发现自己暂时能动手脚的,也就眼前的包子铺生意。
改善配料,这是阮柔想到最便捷的法子,只是不知道,柳湛青会否同意,毕竟她现在身上身无分文,柳湛青又急需银钱看病,两人并不熟悉,眼下也就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不信任她也是可能。
将早上对方和的馅料想过一番,阮柔脑海霎时浮现出好多个改善的方子,又从中挑选了价格最为便宜的三种,在心中列出想要的材料,默默算了算银钱,最少也要一百文银钱。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到底开了口,大不了算她借的。
结果,柳湛青一听就答应了,“我现在调的馅料其实还是我爹娘传下来的,有些老顾客爱吃这个味儿,可也有不少人吃腻了,要是能多几个馅儿的,指不定生意能好上许多。”随即,痛快给过了一百文,丝毫不担心她是糊弄他的。
“你放心,我一定省着花。”对方交托了信任,阮柔自然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下午,她牵着五丫,跑遍了镇上几个香料铺子乃至药堂,又买了几斤大骨肉等材料,一下午的功夫,一百文就换了这些东西回来。
等到傍晚,一家子连晚饭都没做,就看着阮柔调馅料做包子。
其实,柳家三代下来,做了几十年的包子,说句不客气的话,包子是真的吃腻了,故而家中出去早上的早饭外,其他两顿大多会正儿八经的做饭煮菜,总之得吃的不一样。
可阮柔调制的馅料格外不同,也不知是拿什么配的,几种香料混到一起,再加入熬制的大骨汤中,分外诱人。
之后的几种馅料,除去肉馅的保持了原来的味道外,其他的多有改善,比起以往香甜不知多少。
只那蒸笼上开始起了雾气,味道飘散开来,几人皆馋得流口水。
柳湛青苦笑,“我做了半辈子包子,从没觉得包子能这么好吃。”
阮柔只笑笑,她也不好解释自己这一手手艺。
她有心避讳,柳湛青却丝毫不觉得意外,好像在他的印象里,对方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奇怪,他再次锤了锤脑袋,最近总觉得会模糊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可他明明记得自己从不认识贞娘,真是奇怪了。
阮柔不觉,每种馅料的包子各做了五个,一人一个外,多的一个她用来比较记录,以作改善。
阿宇揪着烫呼呼的包子,忍不住啊呜一口,随即被烫的嗷嗷叫也不肯松口,急的原地转了几圈方才咽下肚。
相较而言,五丫的吃相就斯文多了,先是吹上几口,等凉了些许再小口细嚼慢咽,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边吃便嚷嚷着好吃。
而柳湛青,作为做包子的老手,他从表皮开始一点点品尝,同样的面粉,做出来的外皮差别并不大,可等触及里面的馅料,滋味就格外不同。
略带汤水的馅料浸透了里面的面皮,香气格外浓郁,一口下去,汁水四溢。
香菇馅的堪称美味,酸菜的辛香麻辣,就连单纯的素馅包子,因着从老汤过了一道,都戴上了不少肉的香气。
他一边享受的吃着,一边苦笑,“你这素馅包子推出去,肉包子恐怕就要卖不出去了。”
这却是恭维话了,大家吃肉包子不只是为了肉包子好吃,更为了那其中的肉馅儿,故而,肉包子再如何都有那爱吃肉的吃,素包子如此不过添了几分滋味。
但阮柔听了很高兴,试探问,“那明天就做这几种馅料的包子试试?”
“嗯,生意一定很好,只是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她其实今天买了不少材料回来,本就预备明日开始做新馅料的包子。
两个小的,一人吃了一个包子,就吃饱了,而阮柔与柳湛青,愣是一人吃了四个包子,吃到最后,半天动弹不得。
这可不是富贵人家后院里做的精致小包子,相反,为了实惠吸引顾客,每个包子都做的有成人拳头大,即使大人一顿两三个也绝对能饱腹。
歇了好一会儿,柳湛青提前和好面,又将需要的材料切洗干净,一切预备妥当,两人才各自休息。
第三日,是阮柔的回门日,只她兴致勃勃要试验新馅料,便商量好,等铺子关门再回不迟。
和面、调馅料、包包子,最后,阮柔还将大骨汤盛出来,一并端到前面,若有在铺子里吃的,配上一碗汤,味道再好不过。
事实证明,阮柔的辛苦并没错。
比昨日还多的八笼包子,自上了蒸笼传出味道,客人就络绎不绝,最后愣是辰正就卖光,还有不少客人嚷嚷着不够吃。
无奈没有多余的材料,柳湛青只得跟客人道歉后,依旧关了铺子。
回过神来,两人谁也再顾不得回门事宜,乐滋滋数了银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