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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竹里人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一眨眼,冬天就来了,进入十一月,北风呼啦啦刮着,带来沁凉的低温。  ……


    一眨眼,冬天就来了,进入十一月,北风呼啦啦刮着,带来沁凉的低温。


    原本轻薄的秋衫褪下,换上厚厚的棉衣。


    阮家,阮柔看着自己生了冻疮的双手,眉头紧紧皱起。


    她已经尽量不碰冷水,可原主的手习惯了生冻疮,天一冷,便如旧疾复发,又痒又疼,还丑。


    如家中伙食一般,从阮家人的棉衣厚薄程度,也可以看出每个人的地位。


    其中阮父阮母的宝贝儿子平安,棉衣自然是最厚的,配上本就肥胖的身材,整个人就如地主家的傻儿子,偏又没那个命。


    接下来自然是阮父阮母,而大娘与三娘两人棉衣里塞的棉花差不多,不过因着三娘小几岁,棉衣更小,倒显得衣服偏厚。


    最惨就是原主,棉衣里的棉花不知是谁不要了的旧棉花,已经微微结块,穿在身上一点都不保暖,要靠这身衣服度过寒冷的冬天,她只想想就心里发颤。


    知道穷人的日子难过,上一世阮家的条件就够差,却也没真的缺过她什么,等到后来去了香料铺,更是没有穷困的烦恼。


    如今么,想到前几个月的计划,她越想越是后悔,阮家这样的,就该早早离开才对。


    冬天到了,日子更艰难,指望自己去镇上是不可能的,情况似乎一下子就僵持住了。


    到了后来,觉得冻得受不了,她只能回屋子里将自己塞到棉被下,好歹缓和点。


    转机她暂时看不到,只看到了大娘的得意。


    铁家秋天上山的收获应当还不错,不仅送来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还额外送来了几张毛茸茸的兔皮,其中两顶灰色的被大娘做了一双毛手套,每天都要戴在手上招摇过市……


    另有两张白色的,被阮母要来给小儿子做了一定兔皮帽子,瞧着就可爱的紧,如果他不是那么胖的话。


    因着这些东西,大娘在家中越发得意,也更觉得自己选择嫁给铁家的选择没有错。


    阮柔却不那么看好。


    铁家父子看样子也只能打些野鸡野兔之类的小猎物,顶天了能打个狍子,至于野猪熊瞎子之类,遇上反倒是要逃命的。


    完全看天吃饭的行业,不细细谋划,反倒大手大脚,过了冬天开春日子还过不过,不过她也不去说那些讨嫌的话。


    整个十一月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后来阮柔寻了个暖和的地方,那就是厨房的灶台,只要火光亮起,她立马第一时间凑上去。


    如此总算来到了十二月。


    大娘与铁勇的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六,寒风呼啸。


    阮柔心中只有庆幸,大娘嫁出去,一床被子就只两个人盖,好歹不至于晚上睡着睡着被子就没了,也是凄惨。


    阮家嫁女,办的并不如何热闹,阮父是独子,只请了村中几个关系稍近一些的堂叔,阮母那边则请了娘家一大家子,其他村人却是不打算请的。


    一两银子的聘礼,便连嫁妆都缩水不少,大娘还记得,上辈子她嫁去宋家,爹娘希望她出嫁后还能照看家里,嫁妆给的大方,足足二两的聘礼,占了聘礼的三分之一,不仅有一身新衣,两只小柜子,另有一根银簪,可谓十分有脸面,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村中小姐妹们羡慕的对象。


    然而如今,瞧着寒酸的两只小柜子,大娘只觉得心寒。


    “娘,看在铁勇以后有大出息的份上,嫁妆您再给添点儿吧。”她依旧不死心。


    阮母却不为所动,“够了,一两的聘礼,还指望有多少嫁妆,我和你爹养你这么大,总不能嫁个女儿还倒贴吧。”


    阮婆子同样不满,“就是,咱老阮家对你还不好啊,当年你娘嫁过来,两个柜子都没,就几身旧衣服,不也好好的。”


    此言一出,阮母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她娘家黄家在大山更深处,穷困不说,对她们这几个女儿压根不当回事,恨不得一卷草席打发了,还是她当年有心机想着往外走,这才相中了阮家,日子虽说也困难,可比娘家总归要好些。


    头几年因着一直生女儿颇不受待见,好在后来终于生下平安,在阮家站稳脚跟。


    有了儿子,公婆有些事情也愿意交给她,日子这才好过起来,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忘记了过去的那些困苦,如今被婆婆猛地提起,方才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行了,没事好好去房里待着,都要嫁人的姑娘了,自己也多拾掇拾掇。”阮母恼羞成怒,再懒得好好说。


    见状,大娘丝毫不敢再提,灰溜溜走了,只在心底发誓等铁勇出人头地,总有他们求她的那一天。


    不管愿不愿意,腊月初六,大娘还是带着用两只柜子,带着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坐上铁家借来的毛驴,就这么去了铁家。


    原本属于三姐妹的屋子顿时宽敞起来,三娘如今年纪不大,除了跟平安混一起企图多蹭点吃喝,倒没有更多的小心思。


    却说阮家大娘那头,坐着小毛驴,穿着借来的喜服,就这么晃荡晃荡去了山脚下。


    铁家的屋子依旧寒酸,只是冬日应该修缮过,起码不再漏风漏雨。


    铁家是铁父那一辈从外面来的,在吴山村落地生根,后来买了一个西服,生下铁勇这个儿子后没多久就香消玉殒,留下两父子过火。


    铁父可谓是辛辛苦苦将儿子拉扯大,如今见着儿子成亲,亦是激动不已。


    没甚亲戚,铁家的喜宴便也只请了一桌,俱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也算做个见证。


    人不多,伙食却极好,有鸡有鱼有兔子,还有红花花的腊肉,请了村里惯做喜宴的老师傅,色香味俱全,就连喝的酒也价值不菲,不拘铁家情况如何,这顿席面办下来是极有面子的。


    吴山村的村长姓宋,算下来还是宋父没出五福的四堂叔,两家关系自然与其他人家不同。


    而阮家大姑娘与自家侄孙的亲事,自然也有有所耳闻,他本来是不想来的,毕竟怎么说也是欺负了他们宋家人,可铁家来人,儿子又跟后面劝,宋父也说没什么,他这才来了也没送什么礼,只带着十个鸡蛋,两枚铜钱,这般是极生疏村人间的随礼。


    来是来了,可宋村长脸上却没带什么笑脸,坐在主位上不似在婚宴现场,反倒像是办丧礼的。


    铁父瞧了就心知不好,他们父子俩是靠天吃饭的猎户,可不比有田地快活,原先儿子没成家,父子俩有口饭吃就行,哪里想得到以后。


    可如今儿子娶妻,等生了孙子,总得有田地傍身,而村中但凡买田买地总少不了村长的帮衬,以后麻烦可大了。


    心下想了许多,铁父面上不显,瞧见儿子满面带笑,是以往从没见过的欢快模样,他又觉得没什么,以后还远着呢,村长总不至于太过为难。


    坐在新房中的大娘却没那么多赶出,铁家没有女眷,便也没有亲戚上门,二娘三娘也嫌天太冷没有一个跟来,故而新房内就她一个人,她直接掀开盖头一脚,打量起这间屋子。


    说新房着实有些夸张了,她几乎可以肯定,除了床上贴了一堆红“囍”字,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因为房内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连个凳子都没有,实在太过寒酸。


    她再次忍不住想起宋家,宋家后来的日子苦,可到底在吴山村根深蒂固,墙壁都是撬的大块石头做基,比一般的茅草屋好上许多,又是得宠的小儿子,床桌椅板凳俱全,还有一扇小书架。


    越对比越觉得寒碜,肚子又咕咕叫起来,偏她一个新娘子不好出去,只得忍着,全靠回忆梦里二妹后来的富贵做支撑。


    且不说铁家这边婚事如何,宋家那边,知道今日是阮铁两家成婚,一大早起来宋母就心情不好,连带着家里的小辈也战战兢兢,说话都不敢大声,偌大的院子,人不少,却安静到有些诡异。


    宋母手下敲敲打打,虽说她如今看不上阮家,可怎么想心情都不好,总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嫌弃了。


    宋元修见了倒有几分愧疚,安慰道:“娘,你不用生气,以后我一定给你娶个好姑娘回来,好好孝顺您。”


    “不用你操心这些。”宋母见着儿子就想起明悟师傅说的有缘人,顿时不再生气,转而发起愁来。


    天寒地冻的,每天只要忙活家里的一日两餐,旁的活基本不怎么动,宋元修连着一个月干活,突然歇下来,反倒浑身不自在,便寻了书上所说的五禽戏,每天打上一遍,这才舒坦。


    宋村长那头在铁家吃过了饭,也没多留,直接就回来了,中间路过宋家,想了想到底还是进来。


    他担心小六一个年轻娃想不通,便寻思着劝几句。


    “哎呦,四叔公,你怎么来了。”宋母本怏怏,瞧见长辈连忙上前欲要搀扶。


    “不用,我还没老呢,”宋村长没要人扶,问,“元修呢,没事吧。”


    “嗐,他一个小孩家家,还没开窍呢,能有什么事。”外人面前她是不愿意叫小儿子丢脸的,故作不在意。


    “那就对了,大丈夫何患无妻,等他考中了,多好的姑娘都娶得。”


    “我和他爹都这么想呢。”


    “元修读书没受影响吧?”宋村长压低了声音问。


    其实宋家枝繁叶茂,读书的可不知元修这一个,可小六是他瞧着最有希望的,平素便多关注了几分。


    “没呢,每日里读的可认真了,唉,就是赶的不巧,守孝三年,耽误了不少功夫。”


    “如今也不晚。”十七赶考可不还年轻着,宋村长可见过不少白发苍苍还去考童生的。


    “那倒是。”宋母应着,想起先前明悟师傅说的有缘人,便想着问问长辈,或许有个计较。


    遂将去乐山村求神拜佛,还得了一卦签文的事情说了。


    宋村长抚抚自己白花花的胡须,仔细回忆起来。


    “你说的是乐山庙的明悟师傅吧,我记得年纪比我还小点儿。”


    “对,就是他。”宋母拍手,“您老说明悟师傅说的,有准头吗?”


    宋村长一想事就忍不住想抽旱烟,可烟丝方才咋铁家就抽完了,宋母连忙给续上,都是自家卷的烟,费不了几个钱。


    烟丝被点燃,熟悉的香气唤回了他的冷静,他道:“说准其实有点准,毕竟活了那么大岁数,又在佛前待了那么多年。”


    “那这个有缘人岂不是真的,若找不到,小六”宋母顿时着急起来。


    “莫要着急。”宋村长瞥她一眼,慢悠悠道,“老七呢。”


    老七是宋父在族中一代的排序,总是如今已经是有孙子的人,落在长辈口中仍逃不了一口老七。


    “屋里歇着呢,我喊他出来。”


    夫妻俩都在了,宋村长这才神叨叨说起来,“明悟师傅年轻时候也有些奇事,他那一卦签可不轻易给,既然给了,咱们信也不是啥坏事。”


    宋父宋母俱聚精会神的听着,这种事他们可没啥经验。


    “既然都说了有缘人,大抵还是有缘的,你们且先想想,有没有这么个人。”


    “没有啊。”宋母压根不用思考,“这阵子,小六哪都没去。”


    宋村长又看向宋父,“我听说元修前阵子还跟着下地了?”


    宋父点头,“对,跟阮家退了亲,他一时受了打击,我就让他每天跟着下地干一个时辰活计,别说,身子骨壮实了不少,饭也能多吃半碗。”


    “那就好。”宋村长笑呵呵,十分满意,“以往我看他也有些单薄了,壮实好啊,进了考场也不担心。”


    霎时,宋父宋母对视一眼。


    宋母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呦,我还真想起来件事,我就说前段时间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宋父试探开口,“阮家二娘?”


    “对。”宋母接口。


    “四叔公,我说说,您给掌掌眼。”


    宋村长仔细听着。


    “是这么回事,先前不是跟阮家退亲了吗,对了,阮家还想把二姑娘塞给我们,我们没答应,二娘日子可怜,可我也不能拿小六的一辈子搭上不是。后来阮家把彩礼还回来了,算是两清。


    后来有一天啊,我要去下地,那二娘就突然跟我说,每年都有学子因为身体不行,倒在考场上,一开始我还以为她迁怒咒我们小六呢,后来还是当家的说,可能是提醒,这不,小六闹着要下地,我们就应了。”


    听闻这么一遭,宋村长眼睛一亮,笃定道:“肯定是提醒,那二丫头不是个心思坏的。”、


    “可不,我也不瞒您,小六当时受了打击,非说家里是受了他读书连累,不想继续读书,还是我们给劝下来的。”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宋村长还是第一次听有这遭,闻言有些生气,“家里困难,族里也能帮衬点,怎么能说不读就不读了。”


    宋母一时说漏嘴,尴尬笑笑,宋父连忙接过话头,“这不是给劝住了,也省得您老操心,就是孩子瞎担心,家里还过得去呢。”


    宋村长这才松口气,“有困难就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客气的。你再说说阮家二丫头的事。”


    宋母其实后来也听旁人说过些闲话,当即便见其那天烧鞋的事情说了。


    “哈哈,有志气,是个好姑娘。”宋村长哈哈大笑,“这阮家男人一窝子软蛋,竟生了个有骨气的女儿,也没攀缠你们。”


    “您是说,这人丫头,就是咋小六的有缘人。”


    “说不好。”宋村长狠狠嘬了一口烟,享受的眯起眼,“最好能让我见她一眼。”


    这可就有些困难了,如今全村谁不知道,阮家和宋家结仇了,老死不相往来。


    “悄摸带过来就是了。”宋父道。


    宋母还是有些担心,“四叔公,您不会想把她说给我们小六吧,孩子是好孩子,可阮家,唉。”


    “说不准的事,还得看过人再说。”


    焦心了许久,宋母是一刻空闲也等不得,可到底涉及小儿子的名声,不能把人叫家里来,便拐着弯儿寻了户不姓宋、又信得过的人家,让人家小闺女把人喊出来,到时候他们和四叔公再假装有事上门,两拨人可不就遇上了。


    好在阮柔没负重望,家里中午几个亲戚间刚摆了一桌,好容易收拾完,再没了大娘遮掩,可不就全落如今她这个二女儿身上了。


    见有原主的小姐妹来找,她哪里顾得上跟人家熟不熟,一溜烟跑了,留下阮母在原地气得不清。


    这小姐妹有个少见的姓氏,姓伞,小名小小,听说是从祖父那一带自山中搬出来的,在吴山村落了根,如今也有三代了。


    小小被大人差使骗小姐妹,还有些心虚,听娘亲说大好事才答应,可一路也不怎么敢说话。


    阮柔正奇怪,跟着进了伞家的门,话还没说两句,就见又有人上门,再一看,熟悉的宋父宋母,心下纳闷。


    宋父宋母跟在四叔公身后,同样进了伞家门,大门关上,便无人得知伞家一时间进了两户人。


    宋家与伞家的关系着实有些绕,伞小小的一位姑姑,嫁到了四叔公一个儿媳的娘家,便七扯八扯的有了亲戚情分,往日里遇上也能说上几句话。


    初被宋家托上这桩事,还有些犹豫,可后来听宋母说肯定不是坏事,这才同意,等回过神,就觉得这像是长辈相见儿媳妇,就是方式奇怪了些,可思及两家尴尬的关系,倒也能理解。


    为了避嫌,也没请伞家人避让,宋村长将眼神投向眼前的小姑娘,第一反应是太瘦了,可见在家日子不好过。第二眼则被那双眼睛和笔直的身躯吸引了视线。


    都说人老成精,活的岁数大了,看起人来也格外准,此刻见着真人,再与以往的记忆对照,便知是个好姑娘。


    “二娘是吧,今年也十五了。”他笑呵呵开口,就像恰巧遇见了晚辈的老人,忍不住打听两句。


    “对,刚过的十五生辰。”说过其实都有点过分了,阮家连鸡蛋都没给她煮一个,就早上大发善心多给了她半块红薯,一年一次的生日,竟连平安每天一个的鸡蛋都轮不上。


    “一眨眼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娘当时怀你的时候,都说是个男娃呢。”


    这话阮柔没法接,她没出生的事,都是道听途说,保不齐是阮母故意哄骗家人的呢,遂只尴尬笑笑。


    “唉,过得都过去了,以后且有好日子向前呢。”


    “您老说的是,没什么过不去的砍儿。”


    期间宋父宋母一言不发,任凭一老一小对话,没过一会儿,宋村长从伞家出门,又往几家沾亲带故的去了,最后才回了自个家。


    作为吴山村的村长,宋家的条件比常人要好些,老宅是醒目的青砖大瓦房,村中独一份。


    五世同堂,宋家老宅根本住不下,早几十年,见多了兄弟阋墙,他就直接趁着几个儿子都有了孙子,利索分家,如今跟大儿子过,将来村长这位置十有八九也要传下去的。


    没了外人,宋父宋母顿时忍耐不住,急急问,“四叔公,您看怎么样?”


    “眼神清正,身子端正,说话条理清楚,既无怨恨,也无牵挂,倒是个难得清醒的好孩子。”人老了就喜欢中庸之道,凡事中正平和,方为正道。


    “那咱家小六就要娶她了?”宋母有点不情愿,“我可不想跟阮家那婆子做亲家。”


    宋村长瞥她一眼,恨铁不成钢,“都说了阮家对她不好,你对她好点,以后只有亲近你的份。”


    宋母还是觉得说不出的怪异,“那她是个好的,也不能说明就是小六的有缘人啊。”


    宋村长敛眉,严肃道,“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谁也说不好她是不是有缘人,所以只能赌一把,赌赢了自然是好,可赌输了,你们也得接受。”


    宋父也问:“依您看,事情怎么办合适。”


    宋村长不欲替他们做这个决定,“都说父母之命,你们是小六的爹娘,自己做主就行,只是有几句话我先说在前头。”


    “您说。”


    “若是不娶,那自然没有关系。可若是娶了,你们就得好好对人家,就是不是有缘人,也别因着阮家那群人,对她有什么意见,小孩子家家不容易。也不止为了那孩子,人过来了,愿意好好过日子,我瞧她能把日子过好。”


    “是。”宋父宋母应着。


    “行了,我累了,你们也回去好好想想吧。”


    宋父宋母依言离开,只一路两人都紧皱眉头,思索着这个大难题。


    第52章 铁家,送走了村中的长辈客人们,铁父笑呵呵收拾残羹冷炙。  一群人其实也没剩下什么……


    铁家,送走了村中的长辈客人们,铁父笑呵呵收拾残羹冷炙。


    一群人其实也没剩下什么,肉是早就没了的,便是沾了荤腥的才也全给吃光,就剩一盘子青菜,动都没人动,倒剩了下来。


    铁勇要过来帮忙,铁父阻止道,“这里我忙就行,大娘在屋里呢,你去陪陪她。”


    铁勇被说的不好意思,挠挠头,“爹,那我就走了。”


    “去吧,早点给我抱个大胖小子。”


    “嘿嘿。”铁勇想着娇艳美丽的新媳妇,当即按捺不住,急匆匆往新房去。


    大娘等候多时,听着外面没了声音,估摸差不多,便整理好盖头,端正了身姿坐着。


    “咔嚓。”推门声响起,伴随着一股外界的冷风。


    大娘不禁打了个寒颤,铁勇见状急忙关上,“大娘,饿不饿。”


    铁家没什么规矩,也没有请专门的喜婆,他自己上前揭了盖头。


    盖头下,铁勇第一次见着新娘子,忍不住喃喃:“大娘,你好美。”


    红色烛光映衬下,佼佼乌丝,玉带珠花。兰性喜如春,娇面红霞衬,朱唇绛脂匀。巧眉杏眼,嬢娜如花轻体,窈窕嫣姌美仙家。


    桌上点了两支红蜡烛,另有两杯薄酒,也是自家备的,铁勇取过,一杯递给大娘,两人相互交臂,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意为合卺酒。


    而后,红烛燃尽,一夜缠绵,只见得纸糊的窗上人影闪动,至月上中天方才停歇。


    翌日,大娘早早醒来,见着身边男子,顿觉十分满足,终于,她彻底改变了命运,成了铁勇的妻子,待来日铁勇加官进爵,得以夫荣妻贵的就是她了。


    陷在美好幻想中,大娘冲劲十足,静悄悄下了床,外面天色将亮未亮之际,她来到灶间,预备今日的早饭。


    新媳妇第一天,自然是要好好表现,她煮了一锅白米粥,又弄了两个小菜,待米粥的香气传出,屋内的两个男人才彻底清醒。


    铁父起身,见着儿媳主动干活甚是满意,家中有个女人,以后有些事也有人做了。


    铁勇更是觉得她颇为贤惠,趁着铁父不在,他凑近了道:“娘子,有你真好。”


    大娘娇嗔他一眼,“快去洗漱,马上吃饭了。”


    “哎。”面上挂着傻兮兮的笑,铁勇一早上都在傻笑个不停。


    第一天拜见公婆,吃饭前,大娘给铁父敬了一杯茶,铁父回了一个小荷包,她掂量了下,觉得差不多十文钱,虽有落差,可勉强能接受。


    清粥小菜,却是白花花的大米粥,在这寒冷的冬日喝上一碗,暖胃又暖身。


    冬天本就没什么事可做,铁家更是连田地都无,仅后院种了一分的菜地,将将供应两父子吃菜,也免了向外面买的花费。


    铁父一个大男人管家,稀里糊涂过了许多年,父子俩饱过也饿过,却是怎么都存不下钱,以至如今新媳妇进门都没一亩地。


    念着以后都是一家人,他便想着将家交给新儿媳管。


    不说旁的大户人家,便是村中其他人口多的人家,管着一大家子吃喝拉撒都不是件简单事,可于铁家而言,却是再简单不过。


    铁父回房扒拉了秋天打猎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二钱银子,想了想,到底还是一起交出去,不然光叫人管家不叫人管银子算怎么回事。


    除去这二钱银子,铁家如今最值钱的就是厨房里那半缸子粮食了,细粮只有十斤,其中大米五斤,白面三斤,还有两斤糯米,是留着年节做圆子的,昨个儿已经用掉一些,剩下的也不多了。


    粗粮倒是足足半缸子,是铁父估摸着三个人饭量置办的,差不多够吃两个月,等到春天,父子俩或上山打些小猎户,或出去给人帮工,总能挣到一口口粮。


    至于其他财产,却是一概皆无,父子俩浑身的衣服补丁连着补丁,不知打了多少层,总也没钱换,棉花亦是多年以前的,并不保暖,钟爱父子俩常年上山打猎,身材厚实,才能耐得住这漫漫寒冬。


    取了碎银,铁父坐在高位,看着登对的儿子儿媳,十分满意。


    “大娘啊,既然进了门,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


    大娘恭恭敬敬听训,还以为铁父要讲一番大道理,上辈子在宋家就是,宋母时常说些为人媳的长篇大论,儿媳听公婆教训,再寻常不过。


    熟知,铁父开口就是让她管家,倒是唬了她一跳。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前勇子还小,我管着家,如今好容易有了女主人,以后这家就靠你管了。”


    公公笑容慈祥,大娘却不敢全然当真,“我怕是管不好,还请爹您继续管着吧,我和勇子都听您的。”


    铁父惯常直来直往,压根没考虑那么多,此时还笑着安慰,“没事,家里事情也不多,就屋前屋后这点事,家里没有田地,也不用你忙活,至于打猎,我和勇子就能处理好。”


    大娘只听着,并不欲当真,就见铁父再次掏出一个小罐子,颇为感慨,“这就是家里的全部家当了,以后就你收着吧。”


    见他说的真心,察觉没有虚言,大娘心下暗自高兴,接过罐子,手下轻微抖了抖,掂量出分量,那股子高兴顿时散了大半,敢情拿这么点银子糊弄她呢。


    离了公公面前,大娘掏出里面的一角碎银,顶多二钱,忍不住怀疑。


    她试探问一旁的铁勇,“勇子哥,家里就这么多银子吗?”


    “嗯,差不多吧。秋天挣的钱都买了粮食,修整房屋也花费不少,还能剩下就不错了。”语气十分轻松,还带着点庆幸,反正有他一口饭吃就行。


    大娘只觉得如遭雷击。


    似乎在选定了铁勇后,她就一直不停的拿铁家与宋家做对比。


    一开始,铁勇当官的刺激下,她看见的自然全是铁家的优点和上一世积攒下对宋家埋怨,如今,切实感受到了两家察觉,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像阮家,其实已经够穷的了,可她敢保证,爹娘手里起码也得有五两银子,再攒上两年,能给平安说上一门不错的亲事。


    如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可手里田地不少,也没饿过肚子。


    而铁家,真真一贫如洗。


    她细数一下,铁勇最迟明年秋天就会跟着征兵的军队伍离开,当了兵就有了军饷。


    最低等的大头兵,一个月也有一两银子,铁勇是个顾家的,一个月总能省下大半,也就是说一年最少六两银子的进项,两年她就能将这茅草屋推倒盖一座青砖瓦房,等铁勇搭上贵人,自然有的是荣华富贵。


    好日子近在眼前,穷困只是一时的,这么说服着自己,大娘总算好受了些。


    发现身边人盯着自己,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不高兴太过明显。


    “唉,”她故意叹息一声,“想来是你们两个大男人不会过日子,天寒地冻的,要是生个病有个什么,这点钱哪里够。”


    铁勇闻言疑虑顿消,为自己刚才的怀疑不自在。


    “嘿嘿,我俩身强体壮的,哪里会生病。再说了,爹这不是把家交给你了吗,以后你做主,我听你的。”


    “讨厌。”大娘娇嗔,心下想着这一年定要让他对自己更加心悦,最好能生个儿子,捆住铁勇的心。


    她可不像二娘,瘦巴巴的,还是后来铁勇当了大官,请大夫调养,才好不容易生了个身体虚弱的儿子,成日病歪歪的,连亲爹的半分勇武都没继承到。


    她要生就一定要生个儿子,将来跟着他爹不说将军,起码混个官当当。


    心下如此想着,言语动作越发温柔笑意,小夫妻俩亲密无间。


    如此快活过了两日,待第三日回门,大娘又犯了难。


    新女婿上门,自然是要带礼物的,可铁家真的是什么好东西都没,无奈,她又去了房梁上的一只熏兔,另又用白面蒸了几个馒头,这才拎着篮子回门。


    阮母早就在家中翘首以盼,倒不是为了别的,女儿嫁出去自然就是旁人家的门,她惦记的是女婿的礼物。


    眼看着就要过年,先前的野鸡、野兔已经吃了大半,总不能有了个猎户女婿,以后还要出去买肉吧。


    远远的瞧见人过来,手里还提着篮子,阮母脸上便如笑开了花,大娘不觉,还以为娘亲是欢迎自己。


    “娘,大冷天的,您怎么还出来等了。”


    “这不是念着你今天回来,唉,几天没见,总觉得少了什么一样。”


    大娘愈发欢喜,将篮子递过去,“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勇子哥让我带了一只兔子,您可别嫌弃。”


    “哎呦,你们日子过得好,我就比什么都高兴,带什么回来不重要。”话是这么说,但手下却极为快速的接过,挎着篮子,将女儿女婿迎进门。


    收了礼,中午的伙食自然也不错,念着以后,阮母大方切了剩下的半只兔子招待,几人吃得心满意足,连带阮柔都饱了口福


    吃过饭,铁勇跟在岳父身后,帮着干些家里的活计,阮母却是将女儿拉进屋,说些悄悄话。


    得知女儿管家,她特别兴奋,“别说,你这日子倒是比我好不少。想当初我刚进门,老婆子可折腾了不少,也幸好铁家没有娘们。”


    “可不是,人少有人少的好。”


    宋家可是有着双重婆婆,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她一个新媳妇只有乖巧的份,哪里像铁家,没有所谓的婆婆指手画脚,别提多清静。


    “你嫁个好人家,可别忘了爹娘,平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和你爹没有本事,他就全靠你这个姐姐和姐夫了。”


    “那是自然。”被捧着忘乎所以,大娘轻松应承了每三个月送一只兔子回来的事,乐得阮母合不拢嘴。


    当下没有留出嫁女过夜的习惯,等到下午申时,大娘就提出了告辞,阮父阮母愣是一直送到门前两百米。


    若不是清楚阮父阮母的德行,还当真一副亲人依依不舍的模样,阮柔撇撇嘴,继续窝回屋子里


    被冻得牙齿打颤,她无数次后悔自己的轻率,也是没有过过真正的苦日子,才稀里糊涂沦落到如今这般,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只能盼着冬天过去早做打算。


    事情的转机出现的很快,腊月十二,也不知怎么,阮母与宋母撞到了一块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出意外吵了起来。


    两人都不是好惹的,村中妇人们嘴下从来不饶人,这个嘲讽阮母不会教女儿,那个嘲讽宋母养了个无能儿子,还是村人路过险险拉扯开,才避免了一场互殴。


    这之后,宋母时不时登门嘲讽几句,要么嘲讽阮家对女儿苛刻,心太黑,要么偶尔给两个姑娘塞颗糖,勾的平安眼馋跳脚闹腾不休。


    两家的梁子早已结下,如今的场面虽然让村人看了不少热闹,也没人觉得奇怪。


    但身为当事人的阮柔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宋家的为人处世她也了解,不是个主动找事的,如今怕是意在沛公,思及其对自己的态度,阮柔忍不住奇怪,其中发生了什么。


    不拘如何,受了阮母的好,阮柔不仅吃了好几颗糖,还得了一双棉手套,出门总算不用一直搓着手,便也一直跟着打配合。


    这一天,宋母又上门来,这一次,更是带了油花花的撒子。


    撒子即以糯粉和面,入少盐,牵索纽捻成环钏形,入口即碎脆如凌雪,因着费油,只有那家中阔绰的人家才舍得在过年炸一点儿,给家中小孩子解解馋。


    牛皮纸包着的撒子还微微冒着热气,宋母得意将阮家二娘喊出来,“来,家里用新轧的油炸的,贼香,趁热吃,脆着呢。”


    “谢谢伯母。”阮柔接过,闻到那股子香气,腹中忍不住隆隆作响,几个月的缺衣少食让她变得馋嘴不少。


    旁边,平安正蹲在地上拨弄蚂蚁,见着吃的,立马窜了上来,“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魔音绕耳,阮柔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伯母,多些您了,您先回吧。”


    宋母笑呵呵,并不应答,显见等着看好戏。


    宝贝儿子就是阮母的心肝,听见儿子干嚎,立即从屋内出来,见着宋母,脸立即黑了一半。


    “你又来干什么?”


    “唉,瞧着二娘可怜,给她送点吃的,补补身子。”说的格外通情达理,却掩不住看好戏的姿态。


    阮母气得够呛,管不了外人,只能冲着二女儿呵斥,“你怎么当姐姐的,没听见平安要吃吗。”


    阮柔故作为难看向宋母,宋母立马接过了话头,“哎呦,儿子要吃你自己炸呀,没道理我送给二娘她还吃不到嘴里,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没那个能耐,就别想着占便宜。”


    阮母险些气个仰倒,喉咙里大喘气,在呼气成雾的冬天,愣是出了一身汗。


    “你有能耐接济人,还有能耐接济一辈子,我阮家的姑娘,就是饿死都用不着你管。”


    宋母“啧啧”摇头,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样,“唉,二娘,你是个好姑娘,就是可惜摊上这么个娘,以后要有什么事,可以上宋家找我。”说着轻飘飘离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等人离开,阮柔手中的撒子已经吃个精光,再怎么闹也变不出来。


    平安见状嚎啕大哭,嚷嚷着让阮母也炸撒子,阮母哪里舍得,看着木楞的二女儿,越想越气,忍不住动起手来。


    几下推搡,将人赶出家门,倒没想着真把人赶出去,而是想着教训一顿,冻半天就知道对错,比直接打人都有用。


    阮母想的轻松,阮柔确实真受不住,拍了几下门没人应,竟真朝着宋家的方向去。


    得知阮柔被赶出家门,宋母倒是真有点不好意思,“二娘,也是我不好,跟你娘置气,害了你。”


    “没事,”阮柔摇头,“她本就看不上我,我还得谢谢大娘送的手套,这几天冻疮好歹没恶化了。”


    “唉。”宋母心头愧疚,给灌了一个汤婆子,“给,捂捂吧,别冻着了。”


    阮柔也没得推脱,实在是身子虚受不住寒气。


    如此,在宋家待了一个下午,等到傍晚,她辞了宋家归家,阮家的门总归是开了。


    阮母本有点心虚,先头将人赶出去,她一时就忘了,晚饭少个人才想起来,出来寻人却是不见,打听一番才知道真往宋家去了,还明里暗里被不少人贬损,说她不应该太苛刻女儿,又是一顿好气。


    那点子愧疚也就没了,恶声恶气道:“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二女儿也嫁出去了呢。”


    “娘,你瞎说什么呢,要不是宋家伯母,我在外面一下午,肯定要病了。”


    被顶嘴,阮母更气,说的话愈发难听,“嫌我害你是吧,你有能耐别待我们阮家,去那宋家,看人要不要你。”


    说着说着,阮母起了主意,打量起这个二女儿来。


    依旧瘦瘦巴巴,似乎长不大的样子,眼瞅着嫁不出去,要留在家里成老姑娘,她是真心发愁,多留一天,就多吃一天的口粮,可不亏得慌。


    旁人家她塞不出去,这宋家倒自己送上门来,倒怪不得自己。


    这么想着,接下来几天阮母早出晚归,没几天整个村子就传出宋家看上阮家二娘,想要聘为小儿媳的传言。


    宋母听闻,还特意上阮家叫骂一通,却丝毫没能阻止谣言越传越广。


    其实村子里真信的没几个,谁能看上这么个小丫头,偏宋母几次上门献殷勤也是真,气宋家也没得真搭东西进去的,如此,一波人坚决不信,一波人却存疑,消息竟是禁也禁不住。


    宋家,宋父蹙眉,问老伴儿,“你这行吗,别真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这有什么,等进了门,我好好待她便是,”宋母不以为意,“你也别太担心,元修天天在家都没出过门,他们再说能说什么,到时候,只会可怜我宋家和二娘。”


    却原来,那日从四叔公家离开,夫妻俩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赌一把。


    如四叔公所言,如果赌输了,不过讨了个阮家儿媳,好好教以后也是一家人,若是赌赢了,别说当儿媳,就是当亲闺女他们也是愿意的。遂有了前阵子这一出。


    直接去阮家提亲,当然不行,谁不知道阮家就是吸血虫,逮着卖女儿的钱养儿子,他们可不做那冤大头。


    至于阮家大娘,他们坚定认为,肯定是其坏了名声,这才火急火燎退婚嫁过去,不然没道理放弃他们宋家选择铁家嘛。


    如此,便只有让阮家主动送上门,盘算了又盘算,才有如今的处境。


    眼见着一切如预料般发展,宋母胜券在握,“等着,要不了多长时间。”


    留言越传越广,村人见宋家没有动静,便知没有这个意思,完全是阮家剃头担子一头热,纷纷忍不住嘲讽。


    阮母自讨个没趣,待二女儿越发苛刻,阮柔全盘受了。


    她大概明白宋家的意思,便主动跟着配合,外人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巴巴、受尽磋磨的模样,惹得众人越发怜惜。


    宋母见状,主动上门跟阮母求和,表示她没这个意思,但阮家还是该好好对待女儿才是,被阮母炮轰了出去。


    当着村人的面,她一副歉疚不已的模样道,“原只想着跟她置气,哪里想到对自己亲女儿都这般。”


    有妇人看不惯阮家的做派,当即帮着出声,“跟你有什么关系,那阮家就是心黑的,阮老婆子几个女儿不都被卖了个好价钱,儿媳跟着有样学样。”


    “唉,到底是我害了二娘啊。”宋母叹息,“我想想什么办法能补救一下,不然良心难安啊。”说完匆匆离开。


    所有人都没想到,几日后,宋母想出的补救法子就是当真将阮家二娘娶进门来,一时劝阻的有,应和的也有。


    前者说宋家太过好心,沾上阮家这个大麻烦,后者说本就是宋母好心办坏事,应当的,只是两者同样同情宋家跟阮家扯上关系,殊不知宋母压根没打算把阮家当亲家。


    “总之,就是这样,我宋家可以娶二娘进门,但聘礼只有两百钱,比先前铁家给的还要多一百文呢。”


    媒婆不敢应承,笑着道:“我去试试。”


    果不其然,阮母当然不同意,“先前说大娘,给了足三两的聘礼,怎么换成二娘就这么点了。”


    媒婆心里甩白眼,面上耐心跟人说着道理,“二娘跟大娘能比吗?不是我说,你家大娘配铁家着实可惜了,便是不愿意跟宋家,还有不少小伙子愿意呢。”


    阮母又不能说女儿做了铁家以后会发达的梦,否则跟自己抢女婿怎么办,只能讪讪笑:“她自己相中了,铁家小子也是个老实的,勤快点,以后日子差不了。”


    “那倒是。”媒婆点头,苦头婆心劝道,“外面都说你对女儿不好,可我瞧着不是。大娘您都舍得,二娘这样你有什么舍不得的呢。”眼下之意,再怎么也卖不出高价。


    “那铁家跟宋家能一样吗?”阮母还是纠结这点,凭什么铁家都出了一两银子的聘礼,宋家却至于只愿意给两百文。


    “你看,又说回来了。先前宋家给的聘礼倒是多,你没把握住,如今人家就是被谣言逼得良心不安,这才上门求娶,否则,你看其他人家有上门的吗?”


    这话着实扎心,阮母默了半晌,终究没再较劲,“你容我想想。”


    “行,那我过两天再过来,你可想清楚了,人宋家估计就是一时糊涂,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聘礼也就一时,跟宋家结亲,不说其他好处,单说宋家人丁茂盛,以后你家平安也有个帮衬不是……”


    媒婆为了份谢媒礼,可谓把口水都说干了,依旧没能让阮母点头。


    阮母心中已经有几分动摇,接下来几天,她偷摸着去了几家,请人帮忙给二娘说亲事,都被拒绝。


    人话也说的客气,“这都十五了,又不是童养媳,谁家娶媳妇不是奔着生孩子去,我怕给人家打出门来。”


    接连受挫,阮母彻底没了那份心气,竟期盼着媒婆上门,好歹能赚回两百文也是好的,总不能真烂在自家。


    却不料,接连过了五日,媒婆始终不见踪影,她彻底急了,悄摸背着人上门,问是什么情况。


    媒婆还有些心虚,“宋家那边,宋家的心软答应了,当家的却不同意,这不僵持住了。”


    阮母一听两百文都要黄了,顿时一点迟疑都无,“这门婚事我应了,两百文就两百文。”


    媒婆为难道:“行,那我再上宋家说说情,他们书香人家,做事总得顾忌点名声。”


    阮母失魂落魄归家,想不明白,不过几日功夫,怎么从宋家要娶,变成她求着嫁了呢。


    第53章 当日下午,阮母在家焦急等待,及至天色微黑,终于等来了严媒婆。  瞧见那张……


    当日下午,阮母在家焦急等待,及至天色微黑,终于等来了严媒婆。


    瞧见那张喜笑颜开的脸,她心中一动。


    果不其然,对方开口就是“成了”。


    她忙给泡了杯糖水,严媒婆猛灌一口,诉说起自己的不容易,“哎呦,你是不知道,除了宋家婆娘,其他人都不同意,还是我好说歹说,他们才同意,两百文聘礼,一文不少。”


    阮母得了结果,方才装作一点不在意,冷哼道:“聘礼不少就行。”


    严媒婆瞧不惯这幅模样,当即劝道:“我可跟你说,宋家不是非你家二娘不可,你别去外面瞎说,否则,退了婚,二娘怕是要一辈子留在家中当老姑娘。”


    “那可不行,”阮母顿时急了,“家里哪有粮食养她。”


    “那不就得了,”严媒婆摊手,“两百文虽然少了些,可你们把人养成这样,也没多费多少粮食嘛。”


    这话阮母可就不乐意了,“她自己吃了不长个,我可没苛待她。”


    严媒婆撇撇嘴,瞧二娘那瘦巴样,鬼都不信,但她没必要为此争执,继续苦口婆心劝,“明天宋家就来送聘礼,顺便算算婚期,估摸就在年后,这个年关你们好好养养,多长两斤肉,出门子也好看。”


    “说的轻巧,哪里有好的给她吃。”


    “那你们继续这么养,等嫁出去,就当没这个女儿,我估摸宋家也不乐意让你们来往。”


    “她敢,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还能拦着不让孝敬亲爹娘。”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家都没有叫闺女养娘家的道理。”


    当下规矩,女人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孝敬亲爹娘反而要婆家同意,故而乡下时常以赔钱货称呼,有良心的给几口粮食养大,赚一笔聘礼,家贫或者心狠的,溺死扔掉的比比皆是,也没人在意追究。


    阮母显然也清楚这个道理,因为她就是这样,娘家不疼,好容易嫁出来,几年都回不去一次,尤其生了儿子,就彻底当自己是阮家人,如今已经七八年没回去,别说孝敬,估摸哪天二老死了才会回去。


    “行吧,吃好的没门,最多让她少干点活,这死丫头,最近还因为大娘的事有怨气,也是个没良心的。”


    严媒婆想了想,又叮嘱一句,“对了,二娘的嫁妆不指望有多少,好歹陪两个柜子,这东西也不费钱,别让人空着手出门。”


    “哎,晓得。养这么个闺女,我可算是亏大了。”阮母拍着大腿,好似真的赔钱养女儿般。


    严媒婆家条件还不错,自己四处说媒,到底能挣几个钱,也不似寻常人家看不起女儿,闻言偷偷撇嘴。


    一通好说歹说,终于将人说动,眼看到了饭点,严媒婆识趣提出离开。


    “天也不早,我就不留了,说的话你放在心上,下面三娘养的不错,你总不希望她有样学样,三个姐姐,但凡每个帮一点,平安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哎。”想起平安,阮母到底点头,也没留饭的意思,想想费了人家不少劲头,只能去鸡棚里摸了个鸡蛋,顺手塞进对方兜里。


    严媒婆得了个鸡蛋,顿时眉开眼笑,只觉一下午的口水也不亏。


    进了年关,新年一天比一天近。


    阮母得到严媒婆的消息已是腊月二十,三天后,腊月二十四,小年刚过,宋家不甚欢喜的遣媒婆送上聘礼,东西不多,或者可以说很少。


    铜钱两串合计两百文,阮母甫一见到就塞进了腰包,另有瓜果点心两份,其中一份点明了给二娘吃,阮母念着先头媒婆那些话,倒没有一味克扣。


    还额外送来一尺布料,大红色鲜艳的紧,显然是用作喜服,惹得阮母又羡又妒。


    羡自然是羡慕宋家即使娶一个不欢迎的儿媳,竟也舍得特意做一件喜服,不知家中到底有多少钱。


    要知道,喜服不当吃不当喝,一辈子就穿这一天,故而大多数人家都不舍得花这个钱。


    妒也是这一番,她当年出嫁的喜服靠借,轮到她的女儿大娘亦是借,若有这么一件,以后阮家女儿出嫁,都不用再找外人,是能代代传下去的好东西。


    然而,宋家既然送来了,就代表新娘子要穿新喜服上门,如何也扣不下。


    想到此,阮母忍不住一阵埋怨,送什么布料不好,偏要送大红色的过来。


    殊不知,宋母为此也好生思虑过,就怕阮家贪了去,思来想去,只有喜服穿在身上瞒不住,且让人在屋里忙几日,也省得被阮母差使得团团转。


    阮柔一见着这块布料就喜欢上了,当即上手,三两下裁撤成新衣模样,又在衣角、袖上用红色丝线绣了同样大红的牡丹花与鸳鸯。


    赶在年前正好制出来,阮柔试了一下,衣服有些大,她是按照正常二八女子的身量做的,奈何她如今只十三四岁模样,穿上去就如小孩偷了大人的衣裳,瞧着实在不像样。


    无奈,又将腰肢及袖摆处又压了一道线总算勉强像过得去。


    期间,阮母又来说了些有的没的,大抵是想她到时候回门把衣服带回来,阮柔直接拒了,天底下都没有这个道理。


    阮母不敢强迫,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年节事情逐渐多了起来,原本阮母只要居中指挥,自然有男人和几个闺女干活,用不着她操心。


    然而今年赶的不巧,大女儿出了门子,二女儿即将出门,正在屋里养着,她能盯的只有三娘。


    三娘却不是个好使唤的,平安愿意黏着这个姐姐,姐弟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倒叫阮母束手束脚。


    倒不是舍不得孙子,而是家中一对公婆,别看老两口如今一副万事不管的清闲家翁样,实则人有孙万事足,若得罪了其宝贝孙子,该收拾还得收拾,她至今还记得婆婆的那些小手段,叫人吃尽苦头。


    寒冬腊月,忙里忙外,愣是出了一身汗,心中渐生怨气。旁人都说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她生了三个辛辛苦苦养大,最后竟一个都靠不住,不得不自己干,最后欲寻个人咒骂两句都不得。


    阮家的年夜饭也着实寒酸,阮母抠搜,过年都没舍得割一斤猪肉,便只用年前铁家送的野兔野鸡做荤菜。


    肉是有了,可没有猪肉熬的油,其他菜俱都干巴巴的,一屋子六个人吃饭,六个菜,且荤菜阮家的女孩是沾不得的,这是阮老婆子的铁律,其自有一套说辞,什么姑娘家不能馋嘴,要孝敬长辈之类,其实不过糊弄傻子。


    阮柔可有可无吃过这一顿,囫囵填了个肚儿饱。


    今个儿是大年夜,村中沾亲带故的互相拜访,坐下喝杯水、唠唠嗑,聊聊今年的收成和孩子,等到酉正(晚上八点),各回各家,洗洗就直接睡了。


    当下没有必须守夜的习惯,无他,守夜总得点蜡烛、油灯,无论哪种都得花钱,故而大部分穷人家都是直接熄灯睡觉。至于祖宗们,多烧点纸钱上点香,也就够了。


    村中习俗,开年头两天,什么事也不用做,也不兴开口骂人,便是饭菜都得吃除夕夜剩下的,寓意来年轻轻松松不用忙活。


    由此,这个新年,阮柔过的前所未有的轻松,距离婚期越进,她心情就越发好。


    可惜,直到大年初三大娘携着铁勇归家,一进门给人找不痛快。


    “娘,我怎么听说二娘跟宋家定亲了,给了多少聘礼?”


    阮母经过这几天早已想开,此时还能笑呵呵接话,“就是宋家瞧上了呗,两百文,也不错了。”


    一时间,大娘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宋家上辈子给她的聘礼可远不止两百文,然而这辈子的铁家也只给了两百文,她好像胜了、又好像没有。


    不过想到以后两人的结局,她又看得开了。


    自觉作为长姐,她免不了叮嘱妹妹几句。


    “那宋家非要让人读书,到头来也读不出个名堂,就是白费钱。二娘,你嫁过去一定要好好劝劝,只要不读书,有宋家那些家产在,以后也不用发愁。”


    阮柔似笑非笑,“大姐,那你当初怎么不嫁过去多劝劝呢。”


    大娘一噎,那也得劝得动啊,宋家人对功名的渴望哪是那么好打消的。


    “行了,都是自家姐妹,你们都有了婆家,我和你爹也算对得起你们。以后有空多回来,旁的不多说,以后多帮衬点平安,他也好给你们成撑腰。”


    “唉。”大娘爽快应下,等铁勇当官,手里随便撒点出来都够阮家富贵一生。


    阮柔则完全没应,她一向是人对她好、她加倍报答的性子,反之亦然,就阮家这样的,嫁出去后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对了,大娘,”阮母瞥了眼大女婿,压低声音问,“过年怎么没带只兔子回来。”


    她刚瞅过,就拿了一包糖,一包花生,忒不值钱。


    大娘顿时苦巴了脸,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若说新婚那会儿她还为能管家欣喜,经过几个月的摧残,只觉这是一门苦差事,“娘,铁家日子也不好过,打来的野物都是要卖钱的,家里油盐米粮都要用钱买,根本没有多的。”


    “先前可是你答应的。”阮母才不管这些,一个劲揪着女儿回门的承诺。


    “我那时不是还不清楚吗。”铁家的粮**打细算也只够吃到开春,粮食不够就只能靠熏肉撑着,哪敢往外送。


    见没了好处,阮母的好脸色顿时没了,“行了,大过年的,我也不骂你。家里没肉,待会我就不留饭了。”


    眼下之意竟然是要直接赶他们走,大娘的脸色更是不好看。


    “你也就看眼前,不吃就不吃,我还不稀罕。”说着果真拉上铁勇走了。


    母女俩闹了个不欢而散。


    阮家形单影只,也没个亲近的亲戚,阮母更是多年没回过娘家,更别说走动,大娘走后家里再无人上门,阮母还乐得自在,丝毫不介意。


    清闲之余,阮柔清点了属于自己的嫁妆,说嫁妆着实寒碜,拢共就两个小柜子,用山上最普通的木头打的,里面装着几身旧衣裳,俱是打了很多补丁的,手头没钱,她又做了三双鞋垫,当做入门给宋家的见面礼,除此之外,便是一个铜板都无。


    要说最值钱的,还是宋家给的布料做的这身新衣,不止是布料值钱,还因为这件衣服由她亲手所制,自带了系统所说的属性。


    阮柔将衣服穿在身上,一行只有她能看见的白色透明小字浮现在眼前,“幸运+2”,不知具体有何作用,但肯定不是坏事。


    同样是亲自动手,她在阮家做其他东西却都没有这个属性,包括刚做好的三双鞋垫,不知是何缘故,她想多实验一番,奈何手头没有东西,只能等去了宋家才行。


    如此一直到了正月初六,阮柔总算捱到了成婚那一天。


    因着宋元修二月就要参加县试,距今只有一个月,故而婚期定的很急。


    婚事一切从简,同样是一只毛驴,后面挂了一辆板车,阮柔便是坐在这辆平板车上出嫁。


    驴车一路到宋家,阮柔轻舒一口气,看向宋家的院子,至此,她与阮家便再无关系,而宋家便是她以后的归宿。


    也不知宋母在家如何说的,阮柔进了新房,几个宋家嫂子一起进来见过面,态度很是亲切,说了些体己话。


    宋家院子里也就请了本家的一些人,拢共三桌,吃过便各自散了。


    这一夜两人没有圆房,而是在一张床上各睡各的,阮柔对此很是高兴,她如今身体尚弱,且还要养几年呢。


    唯一让她觉得有点别扭的是,自己明明前阵子才跟宋元修说过不嫁宋家,结果没多久就嫁进来了,虽然看着不是她主动的,但多少有些过不去。


    这一别扭,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今夜没有月光,屋子里黑漆漆一片,看不见人影。


    身旁,宋元修突然出声,“睡吧,你嫁进来了,以后就是宋家人。我会对你好的,你多听爹娘的,兄嫂也不会为难你。”


    阮柔沉默了片刻,低低“嗯”了一声,布置喜庆的婚房里,不见半点喜气,反而满是尴尬。


    她不敢再动,黑暗中直愣愣盯着漆黑的头顶,不知何时合眼睡了过去。


    一觉起来,天色未亮,她急忙起身。


    昨天几个嫂子过来就提前说过,村中习俗,新嫁娘进门头一天要做一家子的早饭,意为给家里尝尝自己的手艺,表示自己是个能干的姑娘。


    进门头三天,除了这一顿饭,其他什么都不用做,等到三天一过,她就要和家中几个嫂子一起分担家中的各项事务。


    好在她在阮家多少练了几分出来,此刻倒也不慌不乱。


    进入厨房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糙米和红薯,煮了一大锅红薯粥,因为人多而粮食有限,煮出来的粥便格外稀,依稀能从中瞧见倒影。


    也不知是不是还穿着昨天那身喜服的缘故,今天煮出来的粥也带属性了,不过并不是所有,她将所有粥盛碗,不过得了两碗有属性的。


    其中一份是“保暖+2,持续1个时辰”,还有一个是“悟性+2”,两者持续时间都是一个时辰。


    阮柔颇觉神奇,偷偷将有“悟性”的那份留给宋元修,又将“保暖”给了自己。


    饭菜上桌,宋家所有人都已经起来,宋父宋母端坐主位,面上带着几分笑容。


    阮柔上前斟茶,送上自己做的两双鞋垫,改口称呼“爹娘”,两人便各给了一个红包。


    她忍不住感慨,进入任务世界三四个月,竟然还是第一次触摸到铜钱,至于宋家给的聘礼,她则连看都没能看到。


    又与其他几个兄嫂互相见过,一行人方才坐下吃饭。


    稀汤寡水的红薯粥压根吃不出好坏,宋母只夸了句手脚勤快,便正式开动。


    阮柔捧着粥微微有些激动,想看看属性到底是怎么生效的。


    三两下,一碗粥下肚,效果立竿见影。


    她只感觉一股微微的暖流从腹部流经四肢百骸,很快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低着头,她眼中神采连连,这系统果真神奇,若一直有保暖属性的粥在,或许她就不必为冬日寒冷发愁了。


    想着,她偷偷看了眼宋元修,也不知“悟性”的属性如何作用。


    但很快她就见识到了。


    早饭过后,连碗筷都没让她洗,阮柔无事,跟几个妯娌也没话可说,只得回了屋里。


    宋家没有专门的书房,或者说,宋元修的屋子就是书房,多了个人,他还怪不自在,便躲去了外面,没一会,无奈又回来了,实在外面太冷,好歹屋里还给生了一个火盆。


    乡下没有条件烧炭,火盆里是炉灶里尚未燃尽的干柴,盖上厚厚一层灰,任其燃烧散发出的热量用来取暖。


    绕是这样,柴火也是珍贵的,宋家上下只烧了两个,一个供给宋元修这个读书人,另一个则在宋奶奶屋里,家中孩子怕冷的都会挤过去。


    阮柔身上的属性还没过去,并不觉得冷,她自己坐到床上,将仅有的几身衣服取出细细叠好,再去看宋父宋母给的荷包,不用数,每个里面十文,拢共二十文,说少不少,说多也委实做不了什么。


    且今天见几个侄子侄女,她穷的连压岁钱都没给,她不知要不要补上,便想着问问宋元修。


    宋元修本在认真读书,见她问了,便将心神从书本上抽出,“下午还是补上吧,家里如今八个侄儿侄女,一人一个铜板就够了。”


    见她手中寒酸的几个铜板,他想了想,还是从书桌的抽屉中取出一个荷包。


    “这些你也一并收下吧,都是爹娘给的,我只买些书本笔墨,你要是有需要可以从中取用,只是得节省着些,爹娘那里也不宽裕。”


    阮柔并不拒绝,接过后数了数,同样不多,一两八钱,买吃喝能买不少,可要跟读书沾边,也就一眨眼的事,连本书都买不起。


    “那我一起收着,你要用自己拿。”


    宋元修直觉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转身继续看书。今日他神思格外清明,往常不懂的问题此刻都有了答案,很快乐不思蜀,将银钱的事抛在了脑后。


    阮柔望着他的背影苦笑,着实不能怪她算计,实在是手中无钱,很多事都干不起来,有了钱她才多实验一番系统属性,如有可能,多做一些有特殊属性的供给宋元修,以便他更好的读书赶考。


    如今她已嫁入宋家,自然是要以宋家媳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诚如宋元修方才所言,宋家也不甚宽裕,只底子略厚些,宋家条件不好也就意味着她的日子不好过。


    显然,宋家几代农门,不可能在儿子要读书科举的关头改为经商,效仿上辈子的路线明显行不通,她最多也就能靠绣绣荷包之类的赚些小钱。


    如此,宋元修能考中是最好的,不说举人进士,就是一个最低级别的秀才,也能够见官不拜,另外免除五十亩地的田税,如此,宋家的日子就能彻底好起来。届时她有了秀才娘子的身份,至少不用为生计发愁。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宋元修真的有能考中的实力,她这些有属性的东西只能增强些外力,至于真正的科举考试还是得看学问。


    宋元修的学问如何她并不清楚,只大概知道被夫子夸过,依着宋家人的脾性,应该有几分可信度。


    科举考试无非考些经史子集、诗赋策论,前者看勤奋、看悟性,后者看天分、看脑子,而考中秀才,前者基本就够用。


    她有意看看宋元修的学问如何,假装不经意收拾几个旧的箱笼,里面有宋元修过去的一些文章和字帖,很快心中就有了数。


    字体显见是为了科举专门练的馆阁体,字体方正、光洁、乌黑而大小整齐,给人一种非常庄严的感觉,比不上大家,但于科举考试重应当还算不错。


    帖经墨义这些也尚可,能看出来是花大功夫练过的,应对最简单的童生试肯定没有问题。


    最大的问题在于策论,写的文章跳太过略显稚嫩,多谈些浮于表面的大道理,而很难切中要害,言之有物,这点让阮柔很难理解,官家子这般也就罢了,宋元修一个农家子,难道看不见外面遍地的荒野,百姓的贫苦乃至家中人的辛苦。


    而诗词歌赋只能说勉强过得去,这类东西讲究天分,而有天分的毕竟在少数,很多时候,只要对仗工整、有所意境,问题也不大。


    综合评估下来,阮柔觉得,宋元修考中童生应该十拿九稳,至于秀才,得看同期会不会有很多优秀的人才,若不巧遇上了,那也只能回来继续读书。


    不过,宋元修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年轻,这几年在家守孝耽误了进学,若能考中童生,再在县上找个好点的夫子,总有希望考个秀才回来。


    思考这些看起来时间很短,其实也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心中有了数,她便开始做起自己的努力来。


    即使加上宋元修给的,她手中的钱也不多,更何况也不能真的一股脑全用了,否则还得朝宋母开口。


    想了想,她没有动这些钱,而是去了宋母的房间。


    在她进门之前,宋母已经有了四个儿媳,将家中一应家务和轻巧的地里活计都给包圆了,宋母每日最多也就在家里看看孩子、做做饭,故而倒还算轻松。


    阮柔过来正屋的时候,只宋母一人在。


    她敲了两下门,得到应允才进去。


    “娘。”


    “哎,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不习惯的。”此时阮柔已经将喜服脱下,还上了原本自己的衣服,补丁肉眼可见的多,看起来很是寒酸。


    宋母见了忍不住皱眉,前面几个儿媳可没有穷到一身好衣服都没有的,可人都娶进来,多想也无益。


    阮柔开口还有些不好意思,“娘,我是想着给元修做一个荷包,可我那点嫁妆您也知道,就想着跟您借块布料。”


    听闻她不是为自己谋福利,而是想着给儿子做荷包,宋母心下满意几分。


    “这有什么借不借的,我这还有些碎布头,你直接拿就是。”说着拿出自己惯常用的簸箕,里面果然一堆碎布头。


    阮柔挑拣了几块,婆媳俩又说了些话,这才准备告辞。


    转身之际,却被宋母喊住。


    “你过来下,”宋母斟酌再三还是开口,“你前面几个嫂嫂的聘礼,我都是给的二两银子,外加其他一些东西,差不多价值五两的样子。轮到你这里,我寻思着你娘家靠不住,干脆就没给。


    几个儿子间,除去小六读书这件事外,其他的我和你爹都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现在也不好亏待了你。”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五两银子我私下补给你,你自己收好。有什么短的缺的,或者元修那里要用钱,你自己做主就行,只不要做的太明显,让你几个嫂子说闲话。”


    阮柔不料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说是一碗水端平,可实际上,宋元修读书不知花了多少钱,至今没个进展,认真算下来他是占了大便宜的,当然如今也包括她。


    说到底还是偏心了几分的。


    阮柔还是没有推辞,认真谢过,“娘,谢谢您。”


    “一家子,谢什么。”宋母笑,“元修这一考也不知得考多久,你心中要有个数,钱仔细着花。”


    “知道了娘。”


    阮柔离开时,只觉得袖子中的银钱沉甸甸的,沾了宋元修的光,可到底她受益了。


    回去的路上,正巧遇见了宋家大嫂和二嫂,方才两人在院子里喂鸡,此时刚巧碰上。


    宋家养了十几只鸡,每天也能得三四个鸡蛋,家里孩子多,宋母也就不去卖,隔三差五的做上一顿,也给大家解解馋。


    宋大嫂性子比较沉稳,碰上了只是笑笑,并不多问什么。


    宋二嫂却是有些跳脱,“五弟妹,你去娘屋里干嘛呢。”


    阮柔见状,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碎布头,颇为不好意思道,“我想着给元修做两个荷包,可惜嫁妆里没有布,只能跟娘借了两块来。”


    宋二嫂也不怀疑,当即道:“我那也有不少,你要是还缺,只管找我拿。”


    “嗯,那先谢谢二嫂了。”阮柔谢过,又问:“大嫂二嫂,家中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不用,你啊,先好好的歇上几日,以后,想躲懒也不行咯。”很有几分俏皮的意味。


    两人还另有其他事情要做,并没有多谈。


    错身离开之际,阮柔嘴角微敛,人多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就如她此刻,不过进趟宋母的房间就被人瞧见了,可以想见,同在一处院子里住着,以后做些什么,也难避过旁人的耳目。


    进了屋,宋元修已经没再写文章,而是练起了大字。


    她见状,将方才的一系列事情通通说了,不仅宋母那边,方才两个嫂子问的也一点没隐瞒。


    “娘给了五两银子,以后你要用钱先问我,等花完了再去找娘要吧。”


    “嗯。”宋元修低低应了一声,也不大好受,说到底爹娘是为了他,还冒着被几个兄嫂发现埋怨的风险。


    “爹娘不容易,几个兄嫂也不容易,我会好好读书,你在家也尽量多干点活吧。”话出口,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花的银钱多,若这此科举连童生都中不了,我就想想其他退路,不会叫你一直跟我受累的。”


    阮柔摇头,“我多干点活也是应当的,不用担心。可你都选了科举这条路,就要一心走下去,你还不到二十,即使再考两三轮也可以,家中若是供不起,我会另外想办法的。”


    宋元修闻言诧异看向她,上次两人在小山丘处单独碰面,他就知道这姑娘不是个任人欺压的,但能说出这般有条有理的话,且处处为他着想,是他没有想到的。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微微触动,原本他娶她只是因为爹娘的要求,可如今感受又有所不同。


    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何为夫妻一体,他们既为夫妻,以后自然该携手共进退。


    “我会努力的。”他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过头练字,考期越发临近,最多半个月,他就得起身去县里参加县试,时间宝贵,容不得一丝一毫浪费。


    为着增加出属性的几率,阮柔假装怕冷将喜服披在身上,这才耐心绣起了荷包。


    从宋母那里得来的碎布头最多能绣三个荷包,若是三个都没有特殊效果,她就只能花钱去买了。


    第一个荷包,在她的满满期待中,无一丝一毫异常,再寻常的荷包。


    她将其放在一边,继续第二个。


    依旧是叫人失望。


    好在第三个,终于有了属性,却不是她十分想要的。


    “明目+2。”


    如今她已大概明白了属性的规律,若没有时间限制,则代表只要佩戴使用就有效果,就如这个荷包,荷包能用多久,属性就能多久,比起吃食,还是这些物件儿作用更大。


    有总比没有好,且读书费眼睛,这属性也不算全然无用,她便将第三个送给了宋元修,替换下他腰间陈旧的那一枚,旧的也没仍,而是放回抽屉。


    至于剩下的两个荷包,她打算去再去镇上的时候去绣坊卖出去,不图能赚多少钱,起码把布料的本钱拿回来。


    晚上,轮到宋家三嫂做饭,晚饭比早饭略好一点,是红薯饭,配几个菜,还有两碗鸡蛋羹,谈不上丰盛,可比阮家的要好太多。


    席间,阮柔总算将给几个孩子的红包补上,算是了了一桩事。


    因着下午那一出,她没再去找宋母,而是去找了宋二嫂,问她借些碎布头,这回是真借,因为她说要做了荷包去卖,宋二嫂便也没有推辞,笑着应承了。


    等人走后,宋二哥奇怪道:“你怎么跟五弟妹这么熟悉了。”


    宋二嫂白他一眼,“下午碰见说了几句话,不过五弟妹还真不见外。”


    “依我看,那钱你就不该要。”


    宋二嫂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人家自己愿意,你在这充什么大头蒜。”


    被凶一句,宋二哥顿时蔫了,“我就是觉得她也不容易,一穷二白的进来。”


    “我就容易了,公中供五弟读书花那么多钱,我说过一句不是吗?可我的私房钱,谁也别想动,包括你。”


    宋二哥再无话可说,另一头,宋大嫂也在和宋大哥说起这件事。


    “下午,恰巧碰见五弟妹从爹娘屋里出来,原是要了几块布头,给小六做荷包呢。”


    宋大哥就是个二愣子,丝毫没听出不对劲,反而笑着夸赞,“是个有心的,五弟有人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成婚十年,孩子都生了三个,自家男人真傻假傻她自然清楚,也懒得和他计较。


    “五弟妹若能自己赚点私房钱,也是好事。”宋大嫂道,心中则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能自己赚钱,就不会丁点儿都找公中要,供小叔子读书她没意见,毕竟考中那就是一家子跟着鸡犬升天。


    可若五房其他大小事都从公中拿钱,她就不舒坦了。


    自家男人是家中长子,她又生了宋家的长孙,按照乡下规矩,以后二老要跟着大房养老,那公中的大头自然也得是她的,故而她平常看公中钱也就比较紧,家中诸事用度也更为节俭,旁人只当她性子如此,却不知她还有这般盘算。


    这就不得不说到宋家定下来的规矩了。


    原先宋家是不允许各房存自己私房钱的,不拘儿子、儿媳、女儿,只要赚了钱就都收归公中,由宋母这个大家长分配管理。


    后来送小儿子去读书后,她就发现各房都有了不小的怨气。


    其实设身处地想一想,也能理解。毕竟辛辛苦苦赚的钱不过勉强供吃喝,却全给了兄弟/小叔子读书花费,自己一分钱落不着,自然是不高兴的。


    她既希望小儿子能读出个名堂来,又得为整个大家考虑,便改了家中规矩。


    男人们赚的钱依旧要归公中,否则也供不起小儿子读书,可儿媳妇、孙女儿赚的钱则各归各房,她不管赚了多少,但后面自个娘家的走礼,全由各方出钱,她是不管的。


    其实,女人们又能赚到几个钱呢,不过有了念想。


    如此一来,公中的钱虽然落不到他们手上,各房却也有了自己的私房钱,几个媳妇儿便再没了怨气,做起家中的事儿也更为积极,都想着忙完好挣钱,不拘是出去采野果、还是做女红,总归有了盼头。


    阮柔听得宋家这个规矩,颇为感慨,很少有大家长敢让儿女掌握私财的,就是怕儿女不孝顺,宋家着实难得。


    但有一点她又想不通了,照这样,前世大娘嫁过来也是这般,宋元修读书的钱由公中支出,她若能自己赚点钱改善生活也没人说什么,如此又有什么抱怨的呢。


    其实,她若能看见铁勇如今脚下那双鞋就该明白。


    成婚前,大娘憋着口气,硬是给铁勇亲手做了一双鞋,当时铁勇异常欣喜,将心上人做的鞋当做宝贝,异常珍惜,平时去山上都不舍得,就怕磨坏了,只敢在家里穿一穿。


    初时,他没察觉有什么问题,可穿着穿着,针脚粗糙的弊病就出来了,鞋面和鞋底竟然隐隐脱线,松松垮垮,及至有一天,他抬脚,感觉轻飘飘不对劲,低头去看,却见鞋底还落在原处,孤零零,滑稽的紧,一时愣在当场。


    上次二娘做的新鞋,他尚且没这么珍惜,穿了三个月也没一点问题,如今这鞋上脚不到两个月,他是再也欺骗不了自己了。


    他又不会做鞋,只得拿回去给大娘再修修。


    大娘见了同样尴尬的紧,连忙给自己找补,“都怪我,当时急着送给你,鞋子都没做好。”


    铁勇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他换上旧鞋,想了想,还是叮嘱道:“我不着急,你这次慢慢做,以后是要穿着上山的。”


    大娘脸都涨得通红,连连应是,“那我慢慢来,一定做仔细了。”


    “嗯。”


    铁勇说完没在意,出去继续忙活,大娘却是看着鞋发了愁。


    这可怎么办,她在家没怎么学过针线,便是再花功夫,估计也只能做出跟原来一样的针脚,压根瞒不住。


    为今之计,只有回去找阮母帮忙了,别的不说,阮母各项活计都是拿得出手的,只是近些年来很少动手罢了。


    只是,阮母却不是个好打发的,上次把人惹恼,想要请她帮忙,没有半只兔子,怕是不行。


    第54章 正月初九,回门日。  宋母按照惯例给了一包糖、十个鸡蛋,在乡下算不础


    正月初九,回门日。


    宋母按照惯例给了一包糖、十个鸡蛋,在乡下算不错的回门礼了。


    阮柔想了想,将红糖扣下,与其给阮家,还不是给自己留着补身子。


    宋元修难得从书本里抽出,陪着一道回去。


    与上次大女儿回门一般,阮母依旧翘首以待,在她想来,宋家的回门礼总该比铁家要强。


    然而,终究让她失望了,看见篮子里的十个鸡蛋,阮母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脸整个拉下来,显得刻薄而无情。


    好在阮柔也不打算跟阮家经营什么亲情,屁股下的凳子还没坐热,就借着宋元修的名字回去。


    “元修还要读书,我们就先回去了。”阮柔边说边起身,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男人飞快离开。


    出门之际,却又恰巧遇上不知为何也回来了的大娘,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裹,鼓鼓囊囊。


    “二妹,你怎么这就回去了?”大娘奇怪问。


    阮柔还是那套说辞,说完赶忙溜了。


    看着离去的背影,大娘颇为无奈,在铁家,她是特意找了妹妹回门的理由,为此还偷偷拿了一只野鸡回来,当然,她不是白拿,而是为了让阮母给她做鞋子。


    屋内的阮母正在和阮父抱怨,“这个女儿算是白养了,回门就带十个鸡蛋,像话吗。那宋家也是,抠成这样娶什么媳妇……”


    阮父一如既往沉默的听着,他在家一向这样,年轻时候听爹娘的,年纪大了媳妇管家,又开始听媳妇的,活得跟个木头人似的,如果说有什么在意的,就只有几岁的小儿子。


    阮母说了会,自个都觉得无趣,悻悻闭了嘴。


    二女儿刚走,转眼大女儿就回来,还提着大包小包,顿时喜笑颜开。


    “大娘,这是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因着高兴,声音也格外响亮,大娘吓了一跳,忙小步上前,关了门才敢抱怨,“娘,你小声点。”


    “闺女回来孝敬我高兴,怎么就要小声点了。”咕哝完又凑上来看包裹里是什么。


    一扒拉,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只干巴巴的兔子,农家处理山上野味没有别的办法,就是烟熏火烤外加太阳晒,熏晒得越干,能保存的时间也就越长。


    等再往下一看,阮母顿时不明白了,“这怎么还有一双鞋呢。”


    闻言,阮父也看了过来,同样好奇。


    大娘闹的个红脸,讷讷解释,“先前给勇子哥的那双鞋做的急,如今脱线了,家里线不够,我回来正好借点线补补。”


    阮母哪里不晓得她的意思,当即没好气道:“什么做的急,别不是你手艺不行,以前我就常说,姑娘家在娘家不能偷懒,否则去了夫家也是被人嫌弃的命。”


    “你要不乐意,我就回去了。”大娘被指责顿时也不高兴,假装拎着东西要回去。


    阮母连忙拦住,“你这丫头,说你几句都说不得了,罢了,你好好歇着,我来做,保管上午就给你做的又快又好。”


    有肉在前面吊着,阮母丝毫没有不乐意,反而积极的很,当即就拿了针线笸箩出来忙活。


    大娘这才坐下,好生歇息,寻了三娘平安说些日常。


    阮母手下穿针引线,一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及至后来,动作飞快,几乎看不见残影。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方才离去的二女儿。


    这几年很多事情她都已不大做,大女儿性子有几分娇,她也能忍了,却是无论如何也看这个二女儿不顺眼,便多差使她。


    隔了多少年,那道士的话还在眼前,婆婆的呵斥责骂似乎未曾过去。


    其实真论起来,这个二女儿与她的际遇是最像的,可惜,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过,她能顶着阮家的压力将三个闺女养大,也算对得起她们,如今人嫁出去,宋家总归不赖,以后过得好不好,她也不去操这个闲心。


    思绪翻飞间,一只鞋好了,她换鞋的功夫,有心教导大女儿几句。


    “以后你也是别人家的媳妇,针线活少不了,怎么都要练起来,你没有婆婆,好也不好,有不会的回家来问我也行。”想了想她补充,“还是三个月一只鸡。”


    大娘应了。


    阮母又小声问,“去从军的事儿可有信了,在什么时候?”


    “秋天,还早呢。”


    “那你抓紧怀个孩子,这男人啊,心里有你也是一时的,有了孩子就不一了,自己的骨血,他总得寄钱回来。”


    “嗯。”大娘摸摸自己的肚子,成婚两个月,她还没有消息,算起来是得抓紧。


    鞋做好也到了中午,按理,女儿回门,中午这一顿是要一起吃顿饭的,可二妹早就走了,阮母显然没做饭的心思,大娘并不催,收起鞋匆匆回去了。


    另一厢,出了阮家,阮柔送来牵着宋元修袖子的手。


    “没事吧。”


    宋元修知道她以前在阮家的待遇,并不奇怪,只是劝道:“你和娘家可以不怎么来往,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阮柔点头表示知道,一般人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便是就此断了关系也没什么。


    可一来宋家族内名声一向不差,未免有被人人说嘴鼓动儿媳不认亲爹娘的嫌疑,二来,宋元修有考取功名之心,不说孝顺岳家,起码不能太过疏远。


    同在村中,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人就回来,宋家其他几房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宋元修并未回房,而是找了宋父,商量县试赶考的事宜。


    县试的时间在二月初八,满打满算不过一个月。


    人但凡出门,第一要考虑的就是银子。


    宋家早已凑齐,足足十五两银子,包括请秀才作保的费用、来回的路费和伙食费。


    如今要商量的是何日出门,以及宋家谁去送考。


    宋父自然是要去的,但他到底年纪大了,宋大哥也做要去,宋母想了想,没让,大儿子太憨直,怕到了县里转不开。


    她心中默念,几个孩子都不是奸猾的,矮个里挑高个,也就老三稍微机灵点。


    “老三,你跟着一起去送小六,凡事多留意。”


    宋老三没料自己能得到这个差事,虽说没好处,可跟着去县里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当即喜滋滋答应。


    “娘,我一定照顾好小六。”


    山路难走,从吴山镇到县里要有大半天的路程,几人商量和镇上的读书人一路,互相也有个照应。


    初六正式开考,总得提前几天到,于是最后出发的时间定在二月初三,留两日功夫休整精神,正好参加考试


    除此外,待过了十五,宋元修计划去镇上一趟,一为感谢书院的帮助,二则打听些县试的消息。


    这次请来作保的秀才,以及另外四个联保的学子,都是书院那边帮忙联系的,其中,尤其得感谢龚夫子,宋母感念,准备了不少好东西预备到时候一起带回去……


    时间定下来,阮柔立即察觉到了一股紧迫感。


    她先前从宋二嫂那里借了不少碎布头,年关里无事可做,便一直待在屋里做荷包,到正月十五,已经做了二十个,便跟宋元修提了十六和他一起去镇上的事。


    宋元修想想同意了,“我在学院要多待一阵时间,你是先回来,还是等我一起?”


    “我自个回吧。”镇上连个熟悉的人都无,还不如早点回来。


    “嗯。”


    或许是考期临近,宋元修晚上看书的时间越发晚了,有时阮柔睡一觉醒来,依旧看见那人在书桌前伏案的背影。


    农家一般晚上不怎么点灯,天黑自然就该睡觉,何必费那个钱。


    可读书不行,白日苦短,为着宋元修晚上读书,家中每旬都要去镇上买一批蜡烛,往常都会节省着用,近些日子,蜡烛肉眼可见的减少,估计都撑不到去赶考的时候。


    将买蜡烛列入明日的清单上,阮柔翻个身继续睡去,希望“明目”的属性能有点用处,别年纪轻轻就熬坏了眼睛。


    翌日,两人起的很早,没等家里的早饭,便出发去镇上。


    而去镇上用双脚走怎么也得一个半时辰,这会有正事自然不行,故而还得往前面走一段路,去隔壁村搭乘牛车。


    隔壁村名为牛头村,因背靠一座形状酷似牛头的大山而得名,不似吴山村以种地为主,牛山村因为土质不行,打猎跑商的居多,这赶牛车来回接送镇上和附近几个村子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走了两刻钟时间,天光已然大亮,终于赶到牛车所在。


    赶牛车的是一位中年大汉,他们称呼一句孙大叔,上了牛车,见再等不到人,孙大叔便赶着牛车继续往镇上。


    牛车的脚程就快了,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就到了镇口。


    牛车是不进镇的,否则还得额外交一笔费用,故而孙大叔只是在镇口等待,若回去也想搭乘牛车,提前说一声,巳时末回来就行。


    到了镇上,阮柔与宋元修也得分开,信雅书院在镇子东边,是整个祁山镇唯一的一所正规书院,另有三俩小私塾,都是些老童生筹谋生计,又进不去书院,开了叫几个小童读书识字,顺便赚些束脩,若有心科举,最多私塾读上两年就得转到书院去。


    书院并不大,拢共五位夫子,教三四十学生,这些学生又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依次分为,可以参加科举、有意科举学问尚可、有意科举学问欠缺,以及不准备参加科举的学子们。


    最后一类大多是商户家的子弟,虽然不能参加科举,可该学的还得教,只是要求不那么高,他们也是书院束脩的大头,多少也能补贴些甲乙丙三班中一些家境不丰的学子。


    书院的院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老秀才,自十几年前创建这间书院后,陆续教出了两位秀才,其中一个去外地谋生去了,一个则同样回到书院教习学生,顺带准备继续参加乡试。


    当下读书人地位崇高,若能考中一个童生,再开个小私塾,起码能混个温饱。若能得秀才功名,一家老小的生计都不必发愁,且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至于举人,就可以走动谋一个小官职,就此脱离普通人的行列。


    先前教导宋元修的龚夫子便是从信雅书院考出来的,如今带着一家四口住在书院,吃喝不愁,也攒了小幅身家,只是为了每三年一次的乡试,依旧过得节俭。


    龚夫子惜才,兼之对信雅书院有一份舐犊之情,见着宋元修这个有几分读书天分的学生便较为关注,纵是戴孝在家,也时常书信往来,这才叫宋元修的功课没有落下太多。


    宋元修进入书院,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激动,那是深植入身体里的记忆,在这里他从七岁住到十三,每日与同窗们一起读书练字、诵读诗书,直至守孝,才改为每两月回来一次请教夫子,而今,他又回来了。


    手中拎着送给龚夫子的谢礼,他熟门熟路来到位于西边的小屋,这里是书院夫子以及学子生活的地方,与东边的教室只隔了一座假山。


    书院前阵子已经开学,龚夫子自然不在家,宋元修将礼物放下,又回了几句师娘的问题,这才往东边去。


    龚夫子如今教乙班的学生,并不参加这次的科举,故而并不太着急,见着往日的学生,他布置功课让人好生读书,方才出来将人带到隔壁的书房。


    “元修,你回来了。”龚夫子很是高兴,“最近书读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懂的。”


    见夫子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功课,宋元修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见过夫子,有些问题不大懂,还要麻烦夫子指点。”


    “呵呵,”龚夫子抚着自己的一小撮胡须,他年纪不大,面相又嫩,一开始当夫子压根镇不住学生,还是后来听别人意见留了胡子,显出几分沧桑感,才好了许多,故而十分宝贝。


    宋元修将这两个月积攒的疑难点一一问出,能解答的龚夫子都解答了,还有一些他也并不好下定论,只给了自己的看法。


    如此,一问一答间,一个时辰很快过去,龚夫子见学生久没声音,奇怪道,“没了?”


    宋元修道:“暂时就这些了。”


    龚夫子闻言十分欣喜,“你这水平,我看秀才有几分把握,甲班老院长正在将县试的一些情况,你要不要回书院继续读几日,能多学一点儿是一点儿。”


    这又是宋元修没想到的,原先他只准备跟几位同窗交流一番,毕竟已经断了几年的束脩,上门讨教已是厚颜,如今有此意外之喜,自是应下不提。


    阮柔那边同样十分顺利,进了绣坊,将二十个荷包卖了,得了八十文,又自掏了一些买了两块整布料,打算给宋元修做一双袜子。


    她也有些无奈,做荷包倒是顺手,可也没听说谁考试能带几个荷包进去的,那不擎等着被人怀疑有问题嘛,故而还是得从正常的衣着下手,鞋和衣裳是肯定来不及,只能从袜子和鞋垫这样的小物件儿下手。


    先前用的布料是从宋二嫂处借的,如今自然得还,花十文钱包了一小包碎步,阮柔此行最大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纵使兜里的银子缩水,阮柔依旧舍得给自己买了两个大肉包子,几口功夫吃完。


    红糖家里还有,便又买了些桂圆红枣,金贵物暂时别想,只能用这些补补身子。


    思及屋里的蜡烛,她又去杂货铺买了十支,另买了些糕点,好容易来一趟镇上,总不好什么都不给家里带。


    一遭下来,别说赚钱,倒是倒贴进去不少到。


    堪堪赶着巳时末,阮柔回到牛车所在位置,却惊奇发现宋元修已经在了,她有些奇怪,两人来的路上说好,他恐怕得晚上才回。


    宋元修难掩喜色,迫不及待分享了这个好消息,“龚夫子让我进学堂再跟着甲班读几日。”


    “那敢情好,”阮柔听了也为他高兴,可随即想起了自己刚买的布料,本来准备慢慢做的,可现在,恐怕得连夜赶工。


    一路晃晃悠悠回了吴山村,宋父宋母得知亦是欢喜,一个说要补上一份束脩,不能白占书院便宜,一个说要准备衣服干粮,自去忙活不提。


    阮柔将糕点给了宋母安排,又将碎布头分了一半给宋二嫂,远比她当初借的多,其他东西则一股脑带回房间,不叫人看见是什么,就不会头多少不满。


    趁着屋外几人说话功夫,她忙做起袜子。


    袜子做起来简单的很,只是想要有带属性的却很难,她又想出一招,那就是拆了重新做,第一次、第二次直至第十二次,方才试验出来一个属性。


    “记忆+2”,阮柔顿时明白了,这可是个好属性,若说科举越往上越难,那么越往下反而考的越简单,尤其童生试,也不是没有靠着死记硬背考下来的。


    她将袜子妥善放在一旁,想着待会一定要让宋元修带上,趁着在书院读书的机会物尽其用。


    袜子做好,又纳了几双鞋垫,这倒是不用一直拆,总归遇到有属性的就挑出来。


    一连做了二十双,方才得了两双鞋有属性的,一双是“悟性+1”,还有一双是“智力+2”,她搞不懂有什么区别,总归知道是好东西就成,不行轮换着来。


    东西做好,阮柔看看身上的喜服,因着保管仔细,如今依旧是崭新的模样,只有她看过的文字显示出了不同。


    “幸运+1”。


    她还记得,这件衣服刚做出来的属性是“幸运+2”,可能她借这衣服做了好些东西,消磨了这份属性。


    一开始她做三个荷包能出一个有属性的,到了后来,几乎十个里面才能出一个,等唯一的一点幸运完了,也不知做多少份才能出一个。


    “唉。”原本她能凭借这门收益帮助宋元修好好读书考功名,如今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如此,已出的几件属性物件就得愈发珍惜,她将衣服脱下,决定以后做无用的东西就不穿这件衣服了。


    其实除了在自己屋子里做做小东西,也没旁的用处,总不能平白无故穿喜服出去。


    她再出去时,外面已经商量好了,厨房里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准备明天给宋元修准备的吃食。


    一般宋元修去书院,七日书院半日放半天假,他会趁机回来看看家里,以及带下一个七日的粮食以及换洗衣物。


    只是县试近在眼前,显然没那么多时间耽误,故而说定到时候家里给他送粮食和换洗衣物过去,不用他来回跑。


    书院里学子的吃食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如宋元修这般,自己带粮食过去,带什么样的粮食就得吃什么样的,还有一种则是直接交钱,学院提供伙食,同样有固定的餐标,只是后者显然都是不缺钱的,常常出手很是大方。


    晚饭的功夫,宋父宋母依旧笑个没停,就是宋婆子也开口让他好好读书,不必担心家里,宋元修一一应了。


    看着桌旁围绕一圈的人,上至祖母爹娘,下至妻子兄嫂,下至一群侄子,他顿时充满了干劲。


    阮柔原以为这就完了,却不料,等到晚饭结束各自散了,五房却陆续有人上门。


    先是宋父宋母,惯常说了些鼓励的话语,最后硬是塞了二两的银子。


    阮柔和宋元修自是连连推辞,说自己手中有钱,奈何没用,宋母振振有词道:“知道你们有钱,可读书费钱,多少都不够,元修你不必省着,该买的买,该用的用,咱家也不差这点儿。”


    话说的大气,奈何荷包大气不起来,宋元修默默接下,将爹娘的心意记在心间。


    宋父宋母前脚走,宋婆子后脚就跟了进来。


    阮柔进门好些天,跟这位祖母还不甚熟悉,宋元修却是极其熟悉的,亲热的唤过祖母,瞧模样比宋父宋母还要亲近些。


    不出所料,宋婆子同样是来送钱的,出手甚为阔绰,给了一枚十两的银锭。


    老人存点钱不容易,两人哪里敢接,又是一番推拒。


    宋婆子就幽幽看着他们,“怎么,你爹娘的能拿,我这个祖母的就不能拿了。”


    这话说的两人都不自在起来,好像他们厚此薄彼了一般,可明明他们是好意。


    宋婆子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了,就拿着吧,正是用钱的时候。这钱都是你爹和几个叔伯孝敬的,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处,先紧着你也没什么。你若是考中了,多多帮衬你几个叔伯和兄弟,也就够了。”


    宋婆子主要为着送银子,话说完就要走。


    等人走后,属于五房的小屋子终于迎来安静。


    看着手中十二两银子,阮柔忍不住感慨,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还是有道理的,宋家随随便便就拿出了十二两,还不算赶考预留的十五两,搁在村中其他人家,十两都不一定掏得出来。


    不过,也能想得通,宋家人丁兴茂,田地里的活自家人干完,农忙还能出去给别人帮忙挣点银钱,非农忙时节也不闲着,四处找活干。


    可以说,是大家的勤劳肯干造就了宋家,也造就了读书进考的宋元修。


    瞧着对方愣愣的模样,阮柔一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元修,想什么呢。”


    宋元修回神,只目光依旧有些呆,“祖母和爹娘都抱了这么大希望,我想,如果考不中,他们一定会很失望。”


    阮柔恍然,想来是给的压力太大了,不拘是书院,还是宋家人,都很希望宋元修能一举得中。


    虽然她也希望,可到底不是能强求的,遂安慰道:“科举本就说不定的事,第一次能考中的才多少,你还年轻,去涨个经验,以后还有机会的。”


    “家里压力很大。”宋元修低低回了句。


    其实这份压力很久就有了,他这两年虽然省了束脩的钱,可笔墨纸砚样样少不了,偶尔去镇上也有得有应酬,钱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却见不得回报,谁都得着急。


    只是以前,周围都是对他寄予厚望的人,他无处诉说这份心事,只得努力努力再努力,方才对得起这份回报。如今,有了妻子,虽然两人成婚没多久,可天然的,就有了一层亲近感,很多话当着别人面说不出口的,对着妻子也能诉说几分,幸运的是,对方也能体谅他。


    “家里希望你考中才是正常的,但凡家里有读书人的,肯定都这么想。”阮柔诚恳道,随即话风一转,“可这不代表,你若是没考中就有错了。”


    宋元修登时抬头看她,眼睛亮闪闪,不见方才的失落。


    “做生意还有赚有亏的,若是谁家供个读书人都能考中秀才、举人、当大官,那这大官不得满街跑啊。”


    宋元修成功被逗笑了。


    阮柔见状也笑弯了眉眼,“这就对了,你不要收那么紧,该学的学,该休息的休息,才能更好去参加考试,否则,还没上考场就病倒了,那才叫亏得慌呢。”


    宋元修点头,“我知道了,只是,该努力的还得努力。”


    “那当然,”阮柔取出自己今日买的蜡烛,“正好,你明日带几支去学院,想来够你看到县试了。”


    宋元修失笑,同时心中微暖。


    以前他有了银子也只会买些读书有关的,至于自己和其他东西,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全靠宋母处处料理妥当,如今么,有个妻子确实很不错的样子。


    他有心叮嘱几句,“家中几个嫂子都不是难缠的,你平日里干活不要偷懒,就不会有问题。只大嫂看公中钱财看得比较严,二嫂则是看自己小家比较严,你稍注意些就是。”


    阮柔饶有兴味的听着,原以为是个书呆子,没想到还有几分观察力。


    “三嫂娘家条件不好,平常对上大嫂二嫂有些气虚,尽量不要在她面前提嫁妆之类的。”


    阮柔无奈摊手,“总不会比我嫁妆还差了吧。”


    宋元修摇头,细细为她解释,“不一样的,明面上你的聘礼只有二百文,便是什么都不带来,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可三嫂当初是照着五两银子的嫁妆给的,娘当时只有一个要求,价值一两的银簪子起码要带回来,结果,只带了一身衣服过来。”


    阮柔了然,心道宋母果真是待她极好的了。


    “不过三嫂干活勤快,娘对她很满意。”归根究底,嫁妆聘礼都不是姑娘家自己能做主的,三娘聘礼没能带回来,到底是亲家不对,没道理把气撒在儿媳妇身上。


    “至于四嫂,”说到这里,他有些为难,似乎很难去形容。


    阮柔补充了一句,“柔弱?”


    “对,”宋元修还有些不好意思,“四嫂是隔壁村李家的姑娘,生来体弱,李家千娇百宠,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也是看咱们家条件不错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的。”


    阮柔问道,“那她的嫁妆?”


    “陪了一亩地。”


    阮柔吃惊,乡下也有疼女儿的,给银子都不稀奇,可愿意给田地的,绝对世间少有。


    “聘礼给了五两,李家又添了二三两,买下一亩地陪嫁。如今那亩地全由四哥自己种,得来的粮食全卖出去,是四房的私房。”


    阮柔细细算了一笔账,一亩地种的好一年能产两百斤粮食,差不多值一两银子,这可就着实了不得了。


    按她如今绣荷包算,一个去掉成本差不多赚两三文钱,得绣四百个荷包才有这么多钱,而实际上还有家里的活计,一个人压根绣不到这么多。


    见她面上毫不遮掩的羡慕,宋元修补充了句,“不过四嫂每个月都得喝药,一亩地的收成,差不多全喝药了。”


    身体不见有重疾,却常年体虚,显然是富贵病,只能精心养着。


    如此,李家能看上宋家不奇怪,可宋母怎么看中这样的儿媳。


    “四哥坚持要娶,娘耐不过。”似是看出她的疑虑,宋元修再次压低声音,“为此,四哥至今还在家中多干活呢,就是当时把娘气狠了。”


    虽是小小农家,可里头的学问门道一样不少,阮柔一一记下,以后相处也得多注意。


    她又有些忍不住好奇,“那你说,兄嫂会怎么看你我?”


    宋元修没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反而认真想了想,“我肯定是一个会花钱的读书人,至于你,应该是一个娘家靠不住,不过为人还不错的吧。”


    阮柔顿时笑了,“你这是夸我呢。”


    “嗯,”宋元修道,“你做的很好,我读书兄嫂们其实有些怨言,大多传不到我耳边,你却要多受点委屈,若是我这次能考中。”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再说,若能考中自不必多说,若考不中,反显得这话滑稽。


    “我下午给你赶了两双鞋垫和一双袜子,”阮柔没有再继续话题,将东西一起递过去,“你穿上试试,有什么不合适的,现在还来得及改。”


    宋元修依言穿上,走上两步,道,“很好。”


    “那行,你明日就穿新的去吧。”阮柔叮嘱。


    宋元修道了声好,便转过头去继续收拾书本,明日去书院要带好些书,还有笔墨纸砚。


    之后,屋内再未来人,两人也没有再说话,各自低头忙自己的事。


    阮柔惦记的还是赚钱,即使宋元修四月考中童生,也还是缺钱,且宋家给的花起来到底不爽利,但凡多花在自己身上点儿就担心被别人说道,故而,还是花自己赚来的钱好。


    可是,该如何赚钱呢,在阮家几个月她都没想明白,到了宋家依旧没办法。


    制香明显行不通,即使不走经商的路子,匠人身份也不好听,宋家肯定不能答应。


    女子能做的活无非这么几样,最后也就想出来一个女红。


    阮柔如今针黹女红的手艺是不错,可真显露出来那也得露馅,故而需另辟蹊径。


    她得了系统的所谓属性加成,自然要好好用上,成功的几率不高,可也正因为如此,才不会太过引人怀疑。


    想来想去,阮柔决定以后专做屏风,且先单做求子和贺寿两种,无它,这两样都是当下最受欢迎的屏风,且不论是求子、还是求健康长寿,多少都信几分冥冥之中,如此才有利于她浑水摸鱼。


    有了主意,这一晚,两人皆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日,宋元修要去书院,且还带着一堆东西,自己显然是搬不动的,只能有宋大哥帮忙一起送人。


    阮柔惦记着昨天的主意,又去镇上绣坊买了些布料和各色针线,当天就在院子里绣了起来。


    她表现出来的手艺并不十分好,相反,看起来有点普通,总之只能说过得去。


    她第一幅绣的是松鹤延年图,松鹤一起入画,意为长久,象征着健康长寿,阮柔只希望,这神奇的属性能再显现一次,能不能打开市场就看它了。


    正月十五一过,地里的活计就要开始动起来,宋家的男人们纷纷下地,女眷们也没闲着。


    开春捉家禽,宋大嫂领头,去村中一户人家买了两只猪崽、三十只鸡崽。


    鸡不好养,三十只能活二十就不错宋家人口多,一年下来走亲访礼,二十只鸡勉强够用,若死的多,还得再去买。


    鸡和猪崽交由家里的孩子喂食,大人们继续忙着开垦后院的菜地。


    也不知是见她瘦小的缘故,宋母并不安排她做重活累活,这点其他人倒也能理解,当然,做饭、洗衣、扫地,其他活阮柔一样没少干。


    在阮家挨饿受冻,即使她躲懒不干活,依旧瘦巴巴的,来到宋家一段时间,不缺吃不缺喝,肉眼可见她的身量长高了一截阮柔又是高兴又是着急。


    高兴是还能长,不至于当个小矮子,急则是急衣服,眼看原先的旧衣服显小一圈,马上穿不下了,她又不好直接用宋母给的钱买衣服,如此宋家其他人不都知道宋母给钱了嘛,没得让宋母里外不是人。


    紧赶慢赶,在正月三十,阮柔终于将屏风赶出来。


    幸运的是,屏风完工后果真多了一个“健康+2”的标识。


    这期间,宋家已经往镇上送过一回粮食,得知宋元修一切皆好。


    几个赶考的约好二月初三一起出发去镇上,书院便给甲班的学子放假,回来修整几日。


    阮柔早早出门将屏风送去镇上卖了,得了二百文,还不刨除原先的材料钱。


    除去屏风,她还赶制了一双新布鞋,同样是为着宋元修准备的,鞋子几经拆卸,方才得了一个保暖的效果,阮柔自己试穿了发现竟是暖和全身的,与先前她来宋家煮的第一碗粥效果类似,只是更持久了些。


    虽近二月,可有时候春分刮起来亦是格外的寒冷,想来,有了这一双鞋,宋元修不至于再着凉。


    一切妥当,她在镇上吃了碗面,才慢悠悠去牛车处等待。


    下午的牛车不是先前那位孙大叔,而是距离更远的蒙山村,来往镇上正好经过吴山村,只是并不是天天都有,而是隔上五日才来回一趟。


    刚刚申时,远远就瞧见了宋元修的身影。


    “二娘,你怎么在这儿。”显然没得到消息的宋元修很是吃惊。


    “我来卖女红,顺便买点儿东西。”她扬了扬手中篮子,里面是一套全新的布料。


    她依旧没舍得给自己买衣服,只想着下次再来镇上,就一定得买了,冬日穿的衣服多还不显眼,等换了春衫,露在人前才尴尬。


    事实上,宋母早将一切看在眼里,只是没有理由专为一个儿媳添置新衣,可若家中四个儿媳都来一身,花费未免太大,且小辈做了,长辈要不要做,都是问题,遂只当做没看见。


    两人一道回去,阮柔叽叽喳喳说着些家里的事,什么猪仔很能吃,鸡活了二十多只大家都很高兴之类的闲话,又有意无意提及了地理的粮食种下,也不知来年能收获多少斤粮食,又要交多少田税。


    本以为宋元修不怎么知情,却见其异常兴奋,“甲班学的果然很不一样,上次夫子问我没能答出来,后来我问过大哥,才知道平均一亩地产一百五到两百斤粮食,田税三成,大概能留下不到一百来斤。我才知道,种地那么辛苦,收成却那么低,难怪要将农排在第二位。”


    这便说的是士农工商四民,虽则都是良民,可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没了商人和匠人还能活,可没了粮食,却多的是饿殍,轻则民不聊生,重则危害社稷,故而才有此排次。


    见此,阮柔心道书院果然还是有点东西的,遂悄悄歇了指点的心思。


    第55章 两人回到家中,自又是受到宋家人好一顿欢迎。  宋母时隔半月再看儿子,怎么看丁


    两人回到家中,自又是受到宋家人好一顿欢迎。


    宋母时隔半月再看儿子,怎么看都觉得瘦了,遂又让杀了一只鸡。


    阮柔敏锐观察到宋大嫂有些不高兴,想来是冒犯到公中财产。


    而实际上,一只鸡炖出一大锅汤,也不只宋元修独揽,而是全家人都能吃上点儿,便是她也喝了一碗带肉的鸡汤,更遑论几个小的。


    宋元修赶考是全家重中之重,自他回来,宋家院子里都无人敢大声说话。


    宋母偶尔忘记会高喊一声,旋即反应过来便又低声细语。


    阮柔做的那双鞋前后拆卸了几次,终于才到了一个“体质+2”的属性,为着不引人怀疑,她还特意将底做厚实了些。为此,彻底磨去了喜服的属性。


    这次回来,她发现宋元修身上荷包的明目属性彻底退去,彻底沦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荷包,算下来时间不到一个月,可以想见宋元修是如何苦读。


    将鞋给了宋元修,新鞋暖和,正好穿着去县里。


    只剩下几日功夫,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只能看宋元修的学问和造化,阮柔便出去忙活别的。


    当然,也是因为宋母不想她打扰宋元修读书,几次三番让她出去,实则两人都没心思干活,手上慢悠悠,嘴里谈些有的没的,一会念叨不知能不能考中,一会又担心路上寒冷在外不方便。


    如此,两日过去,初三,是宋元修出发的日子。


    同行的几人约定中午在镇上见面,再出发前往县城,故而时间并不十分着急。


    宋母早早起来做了大量的干粮,阮柔有心插一手,可惜始终没再出来有属性的,也只能放弃。


    除去干粮,其他物件儿是早就准备好的,诸如换洗的衣服、出门的路引和作保的文书,考试要用的笔墨纸砚,另还待了四书五经,即使路上和考前的短暂几天也不能休息。


    好一通忙活,终于在巳时将人送出门,去镇上是早就联系好的蒙山村的牛车接送,跑一趟二十文,比再去隔壁村赶车要省心的多,至少不必担心误了时辰。


    马车晃晃悠悠离开,便是连家里一众人的心都牵走了。


    好在这股状况下午就有所好转,各人自去忙自己的,而阮柔继续绣起自己的屏风,若是幸运,先前那一扇能有所用处,接下来也就不愁卖了,只她想着最好能多绣几扇有特殊属性的,方才好打出名声。


    没轻松两三天,初六是县试开考的日子,因着家里有读书人,一应流程是早早打听清楚了的。


    县试一共考四门,足足五天时间,每日天不亮就得进场,酉时答完卷再一齐出来,如此往复五天,最终在一干学子中录取一定人数,得以参加接下来的府试。


    至于更具体考什么,宋家人说不太清楚,阮柔却是心中有数。


    县试考的较为简单,前两场靠诗赋,后两场考四书五经,另有“圣谕广训”默写等其他功课。


    宋家人原本只是有点牵挂,却不料初七这日早上,天色突然变阴,原本因春日到来而明媚几分的太阳早已不见了身影,浓浓阴云密布,似乎眨眼间就能洒下瓢泼大雨。


    宋母急的直拍大腿,“哎呀,元修这可怎么办。”


    而与此同时,县试考场,一众学子已在考场外等待进场。


    眼见天色不好,内里的主考官知县亦是急的脑门出汗,却催不得。


    无他,为防作弊,衙役们搜查须得万分仔细,学子们淋湿了事小,若叫人夹带进场,他头顶的乌纱帽也要不保。


    一个又一个学子进场,排在后面的宋元修小心护住手中的篮子,里面有一日的干粮和笔墨,万万沾不得水。


    最终,所有学子鱼贯而入,雨水到底没落下来,知县送了一口气,例行巡视几圈,方才让衙役将卷子分发。


    好景不长,卷子刚发下到考生们手中,天上竟下起鹅毛般的大雪来,飘飘扬扬,落进各个考棚,随之而来,是骤降的温度。


    胖胖的佟知县抖了两下身子,考场封闭,便是他也暂时出不去,只得跟着考生们一起受冻,好在他身上肉多,能抵挡几分寒风的侵袭。


    下面的学子却不那么幸运了,一个个弱不禁风的书生,纵穿着厚厚的衣衫,寒风下却依旧捂不热身子,有的早已冻得瑟瑟发抖,连笔都握不稳。


    有那机灵的,便拿了本准备用来温热干粮的炉子烤火,勉强恢复几分体温。


    相较之下,宋元修竟觉得那么难受,鞋底厚实的感觉带来几分温暖,他也不觉奇怪,历来有脚暖和则全身暖和的说法,想到此,他忍不住暗暗感激妻子。


    大概翻阅了一整套卷子,趁着身体还算舒适,打了几遍腹稿,修修改改,用工整的馆阁体抄写在答纸上,一切结束,刚刚申正(下午四点),比往日足大半个时辰。


    只是答完卷子也不得提前出去,宋元修将卷子妥善安置在考棚里侧,避免被雨雪打到,这才有心观察其他考棚的人,


    观察也是小心翼翼的,头不得探出考棚,不得交头接耳,否则定会被论个串通作弊的罪名。


    这一张望,他顿时发现了不对劲。正对面那考棚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考生,看样子炉子里的炭早已用完,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写一行字就得停下来搓搓手,以免手抖影响字迹工整。


    科举考试,第一考的便是字迹,若字不好看,阅卷官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纵再好的文章和诗词也枉然。


    宋元修心中微叹,前两日还春光明媚,谁料到不过几日就这般变化。


    且他又想到一遭,人都说瑞雪兆丰年,指的只是冬雪,若下春雪,寓意却不那么好。


    他又去看左前方的学子,那是与他结伴来的祁山镇同窗,姓郑,名滔,字书清,今年刚二十出头,往日两人交情也不错,可如今对方境况竟比前方的那位更为凄惨些。


    只见他蜷缩在两张模板拼成的床铺上,一动不动。


    这么冷的天,哪里睡不着的,宋元修猜测,恐怕是冻过头昏睡了过去,,也不知卷子做没做完。


    右前方是一位身材壮硕的汉子,看起来情况要好些,卷子早已答完,与他一般正四处张望,两人目光对视间,宋元修分明瞧见他眼中的欣喜。


    其实欣喜也没错,毕竟科举向来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其他人考的不好,自己的希望自然就大了,然而他的心中不知为何却隐隐有些不舒服,明明是靠学问取胜的事情,偏可能有一大群人因为身体受不住被刷下去。


    县试两年一轮,错过这次,又要再等上两年,不知又是多少花费。


    他只期盼酉时赶紧到,没病的不要真被冻病,而病了的赶紧出去找大夫。


    时间在所有人的期盼中,不紧不慢到了酉时,雨雪渐渐小了,左前方主位上的县令一声令下,衙役下来收卷,压根不理会有些明显昏迷了的学子。


    待考卷收取完毕,学子们轮番排队出场,一个个冻得面色发青。


    宋元修前后张望,终于看见了与他一起来的其他几人,只久久不见郑滔的身影,想来是没能起身,担忧不由更重了些。


    出了考场,只见人山人海,乌压压一片,俱都撑着伞,翘首以待,隐约还能瞧见几名背着药箱的童子,想来是直接把大夫请来了。


    宋元修自觉身体还好,赶在前面帮忙寻人,终于在十米开外见到了熟悉的牛车,急忙挥手。


    坐在牛车前位的宋父本也在着急张望,蒙蒙灰色中见到儿子,察觉其精神不错,顿觉欢喜。


    牛车根本前进不得,他索性下了牛车,与其他几位家属一起往对面走去。


    几人终于碰面,宋父与宋三哥一前一后搀住宋元修,宋父关切问:“没事吧。”


    “没事。”


    恰在此时,有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我家阿滔呢。”原是郑滔父亲。


    宋元修几人面面相觑,都难以开口,而情况也没来得及他们开口,就有衙役将里面昏迷的学子抬了出来。


    所有还站着的学子,都将复杂的目光投向那五人。


    是的,足足五人,其中四个已然彻底昏迷,没了意识,只一个略好些,还能睁开眼,只是同样虚弱不堪。


    很快有亲属们上前认领,郑滔家来送考的只郑父一人,压根抬不动,宋父主动上前帮忙,好容易将人抬到牛车上,匆匆往客栈去。


    能请到考场来的大夫,俱是有钱人家花了大价钱的,他们根本凑不齐,好在同一间客栈住了不少学子,有人早早请了一位大夫过去,正好能派上用场。


    牛车位置有限,挤下几位学子后,只郑滔父亲上了牛车,其他人就跟在牛车旁边走边聊。


    还没回到客栈,雨雪彻底停下,宋父暗咒一声“鬼天气”,有心想问儿子身体如何,又顾念着郑滔那边的情况,不好开口。


    回到客栈,大夫已经开始给提前回来的学子开药,整个客栈里飘荡着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却没人抱怨一句,如何能喝上药那都是件幸事。


    郑滔已然昏迷,情况紧急,郑父告罪几声,硬生生将儿子直接抬到大夫跟前。


    “大夫,快看看我儿子,他得了风寒,怎么走喊不醒。”


    大夫闻言皱眉,伸出手把脉,又一番望闻问切,心中暗自摇头,“风寒入体,须得下几罐猛药,先退了热再说其他。只是接下来的考试不能再参加了,否则,小命难保。”


    郑父纠结万分,最后郑重点头,“不参加了,不参加了,啥都没命重要。”


    大夫开了药,几人又将人抬回房间,换下冰凉的衣衫,用热水擦过身子,郑父感谢一番,悉心照顾儿子。


    郑滔第二日就醒了,只是精神不济,略说了几句话,随即关紧了房门,后面几天再不怎么见其身影。


    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数,郑家的情况比宋家还不如,郑滔上面还有一个兄长,两人都已娶妻生子,且三年前参加县试过了,在院试折戟,原本这次是满怀希望而来,如今却不得不抱憾而归,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继续进学。


    旁人的事到底只能吸引几句目光,其他没病的也都请大夫开了药,又熬了大大一锅姜汤,连同送考的人一人喝了一大碗,就怕染上风寒。


    第二日,依旧阴沉沉的天,好在没有下雨雪,只见考上前的众人有志一同加厚几件衣服,背上足足的木炭,做好了准备,这一日总算没人再着凉,只两个昨日就染上风寒的,今日依旧坚持要来,最后病恹恹的回去、又发起热来。


    一场突如起来的暴风雪,给所有参加县试的学子及其亲友们担心不已,远在吴山村的阮家大娘,却正兀自得意。


    突然下去,铁父和铁勇的心情都不甚好,天冷容易冻坏秧苗,届时粮食减产,铁家的日子更得不好过。


    经年的老农和猎户都知道,乡下之事都与粮食收成息息相关。


    若风调雨顺粮食丰收,自然皆大欢喜。可若粮食减产,农人们日子艰难暂且不提,猎户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粮食减产意味着山里的野物减少,他们得花更长的时间在打猎上、且不一定有成果,再者,粮食涨价,肉的价钱却涨不上去,同样的猎物只能换到更少的肉,少不得忍饥挨饿。


    是以,自下雪那日起,铁父的心情就不甚好,脸上一直阴沉沉,活似谁欠了他多少钱一般。


    偏大娘一副高兴的模样,丝毫不为此担忧,饭桌上,铁父第一次甩了脸色。


    且他心中还有一层担忧,这儿媳进门才几月,就不知往娘家送了多少好东西,若今年真是灾年,那还了得。


    “明天起,家里的粮食先减半,等看看地里的收成再说。”这句话他是盯着二人说的,显然不容质疑,紧接着,他继续道:“家里的野物都不要动了,天气潮湿,做饭的时候拿到灶前烤烤。”


    说完,他也不去看两人的神色,转身就走。


    徒留下大娘一脸的不可置信,“勇子哥,爹是不是埋怨我做饭做多了。”


    铁勇不好回答,只模棱两可回了句,“天不好,爹担心也是有的,我记得小时候有年也是这样,粮食减半。”


    大娘听了这才好受些。


    却听铁勇继续道:“那些野物你就不要往娘家送了,咱家没有田地,到时候这些都是救命的粮食。”


    大娘急忙解释,“我没有。”


    铁勇沉默,其实有没有的,大家眼里都看得到,野物都是他和铁父亲手打来处理的,哪只兔子瘦、哪只野鸡肥,都能记得分毫不差,怎么可能连少一只都没发现。


    且又有一件尴尬事,那日下雪后,第二日阮母就来了家里,不知遇到了什么好事,喜笑颜开个不停,最后拎走了半只兔子。


    往日铁父顾忌她的心情没有点出,如今面临可能来的灾年,却是忍不得了。


    有时候,不说话比直接反驳还要猛烈,大娘见状,碗筷都不洗了,气鼓鼓回屋。


    好在家里没有女人的时候,铁勇也是做惯了这些的,当即利索收拾去厨房。


    这之后,铁家的粮食果然减至往日的八成,原先大娘能吃八成饱,如今却只能吃六成饱,比在阮家还不如。


    大娘气闷,空手回去娘家,本以为要遭受阮母嫌弃,却不料对方态度十分热切,不仅没要野物,反而跟在后面嘘寒问暖,让大娘有一种自己已然是官夫人的错觉。


    她自然知道为何,当初一梦醒来,她慌张之下,担心再次被嫁入宋家,将梦告诉了阮母大半,其中也提到这场风雪。


    先前阮母说相信,其实也半信半疑,等到雪花下来,她顿时信了个十成十,此刻只将这个女儿当做财神爷般。


    铁、阮两家的心事暂且不提,宋家这边也没歇息


    宋家,宋父宋母都是经年的老手,且宋氏族内老人甚多,一个个担忧之下,召集族人开了大会,宋村长让大家暂时缩减点开支,更不要急着卖粮。


    乡下人家赚钱不易,去年收成好,有不少在收粮后就卖了些,更多却是遵循老人的惯例,等开春粮食下地后才敢卖粮,如此粮价虽低些,可至少安全,如今,是如何都不敢卖了。


    该说的都说了,宋村长让族人散去,又问起宋元修县试的事。


    家里如今宋父不在,宋母管着家里一大摊子事,对外却得有宋大哥这个长子出面。


    “小六去县里后给我们带了封书信,一切都好,只下雪谁也没料到,且积雪难走,怕是不会再送书信回来。”


    “行吧,有消息及时通知我一声。”


    从祠堂出来时,宋家三兄弟都有些闷闷,宋二哥也担心道:“不知小六如何了。”


    其他两人都没有回话,他左右瞧瞧,左边大哥一副神出天外的模样,右边三弟紧皱眉头,更不知在想什么,他只以二人同他一样,便也不吭声了。


    回到家,与宋母一说,宋母当即依言改了伙食的规矩。且遇到难处不止得省,更要想办法赚钱。


    宋母赚钱的办法只一条,男人们不能在家里闲着。


    “等你爹他们回来,老大和老四待在家里伺候粮食,老二、老三你俩去镇上找活计。”


    宋大哥、宋二哥毫无心理负担的应了,反正不论在家里忙春耕、还是去镇上做苦力活,在他俩看来都差不多。


    老三不在,老四却是有些迟疑,“娘,要不我和三哥换一下,我去镇上吧。”


    宋母先是疑惑,随即恍然,面色当即有些不好看起来。


    老四为什么想去镇上,她用脚都能想明白,无非是担心媳妇一亩地的产出不够药钱,就想着去镇上赚钱。


    可家中规矩,男人们不拘在哪赚的钱,都得交公。


    老四明显有私心,若为他破了例,其他人跟着有样学样,家里日子也不要过了。


    “你就留在家里。”她思虑再三,到底没同意。


    老四顿时蔫吧,宋母却是懒得去管。


    既然横竖给老四媳妇看病的钱都是公中,何必让老四去镇上浑水摸鱼。


    也是老四倔,当年给他相看了多好的姑娘,偏看上个病秧子,那李家再疼爱姑娘又怎么样,一亩地是够值钱,可该掏钱不还是得自家掏。


    想到这里,宋母担心之余又是气闷,看谁都不顺眼,最后担心小六的心思占了上乘,又将小儿媳喊来闲聊。


    她又有一层隐秘心思,当初娶这个儿媳便是为着明悟大师口中那一句有缘人,算是赌了一把。


    如今小儿媳嫁进门一个月,人倒是还不错,就是没见着有什么特殊的,难不成是旺夫?


    她心里把不准,也不敢当小儿媳的面说这些小心思,只能旁敲侧击。


    “二娘,也不知元修如何了。”


    阮柔其实同样担心,那双“体质+2”的鞋子也不知功效如何,且宋元修对此全然不知,若贸然换下,她一番心血也就白费。


    面上却得安慰,“娘,没事的,有爹和三哥照顾,元修一定会好好的。”


    人应当不会有事,大不了不考了,可县试结果却不好说,这点婆媳俩齐齐略过不提。


    “我这心老是不安稳,明天雪若是化了,你陪我到隔壁乐山庙拜一拜吧。”


    宋母想着将人带去给明悟师傅看看,若当真是有缘人,她大可不必担心,若不是,她也不知怎么办了,娶都娶了,就是自家人,也没得把人休了的道理。


    “好。”阮柔不知这回事,只当宋母求神拜佛图个心安,自然应下。


    一日,地上积雪化的差不多,宋母果真蒸了几个红糖馒头,带去山上给明悟师傅和几个小沙弥。


    地上依旧潮湿,路不好走,两人互相搀扶着,好容易爬上了山,一双鞋子已是布满泥土,就连裙摆处都斑斑点点。


    天寒地冻,明悟师傅也不在前门坐着,反窝进了正堂做功课,听闻有人来,顿时吃了一惊,见到来人,暗暗叫苦不迭。


    果不其然,开口就见其打发走了身旁陪伴的年轻女子,转而凑近低低问,“师傅,你看我这小儿媳是有缘人吗?”


    明悟师傅愣在当地,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将庙门关上,如今可怎么回答是好。


    如今正是县试最后一天,能不能考中他又不知道。


    若说是,人最后没考中,岂不是跟前面自相矛盾。若说不是,人又考中了,那他就更亏了。


    顿时那叫一个左右为难,瞧着年轻女子远去的背影,心内不停呐喊,希望对方赶紧回来解救自己。


    可惜,阮柔压根没有察觉,去前面恭恭敬敬上了两炷香。


    落在宋母的眼里,那就是明悟师傅正在用火眼金睛观察,热切更甚。


    第56章 良久的沉默,阮柔点的两柱香已燃掉不少,炉子里落了厚厚一层香灰。  那边,明悟师傅馈


    良久的沉默,阮柔点的两柱香已燃掉不少,炉子里落了厚厚一层香灰。


    那边,明悟师傅拉着小沙弥,将宋母带到隔壁一座空旷的小殿堂。


    “既说了有缘人,那自然你看她是有缘人,她就是,你若看着不是,那便不是。世间万事,皆有因果缘法,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胡乱扯了一通,明悟师傅都不敢去看宋母脸色。


    正心慌间,却忽然听得对方欣喜道:“大师,我懂了。”


    明悟师傅愕然,不明白这是懂什么了。


    “我会好好对她的。”


    大师说的那些话,入了宋母的耳,便自动转化成自己能理解的。


    她看小儿媳是有缘人,那她就是。至于能不能福泽儿子,得看他们一家怎么待小儿媳,那自然得好好待。


    这也能理解嘛,有缘人又不是菩萨,当然是你待她好,她才会对你好。


    明悟师傅瞧这模样,得,多说多错,他还是闭嘴吧。


    宋母自以为理解,又回想了下小儿媳进门来的一个多月,自觉没有亏待,可要说有多好也没有,顿时不由一阵心虚。


    “大师,这是给庙里的香油钱,不多,是个心意,您千万收下。”


    宋母给的是比前次更多的香油钱,足足一百文,看的明悟师傅双眼发亮,顿时觉得这是个美好的误会。


    可不美好么,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这宋家婆媳和谐了,可不是好事一件,他做了好事,得些香油钱又怎么了。


    “施主客气了。”明悟谦虚道,又指点几句,“与人为善,与己为善,为人处事留一线才是。”


    “知道了,大师。”宋母此刻已是信了,一副全然拜服的模样。


    “雨天路滑,我就不多留了,还是速速回去吧,也不必常来,心中有佛祖,佛祖就在身边。”


    宋母连连点头,出得外来,见小儿媳安静等待,不骄不躁,更加满意。


    “回吧。


    这一趟,送掉了一份供品、一百文香油钱,却收获了一份安心,宋母觉得十分值得,回去的路依旧泥泞崎岖,也不觉难熬了。


    尽管有着重重担忧,可宋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阮柔的屏风又好了一扇,可惜没有属性,这种东西又不能拆了重来,只等再多绣几幅一起去镇上售卖。


    县城,初十这日,随着考场大门的再次关上,宋元修跟着同行人回客栈。


    郑滔经过几日的休养,如今已经能正常起身,只面色依旧有些发白,且眼底有着难掩的黯然,想来是看着同窗们能继续参加科考,心里不大好受,众人是安慰也不好、不安慰也不好。


    他们一行来了七八人,此番能坚持到最后一场的,也不过三人,宋元修便是其一。


    出发前,天气尚且晴好,那时一行人商量的是等县试结果出来,再行返回,毕竟也就一日左右的路程,可如今情况有了变化,四场考试皆已考完,天寒地冻的一来县城花费高,二来郑滔的身子不好,其他几人的精神头也不大好,便想着早点回去好好休养。


    “元修,春生,子航,都是我拖累你们了。”郑滔有些愧疚,若是没有他,大家怕是能多待几天。


    “没事,镇上也不过就半日功夫,差不了多少,况且也不是全为了你,我也有些染了风寒。”说着,宋元修忍不住咳嗽两句。


    这倒不是假话,不知怎的,前面四天他身体很好,一点没感觉异常,偏今天早上起来有些头重脚轻,脑袋也有些晕乎,他瞒着没敢说,如常去了考场,一日下来也够呛。


    他不知道的是,一切的缘由全在脚下那双鞋上,“体质+2”的效用让他成功扛过了前三天,等到最后一天,属性消磨完,没有了御寒的作用,显露的方才是他自己的身体,更是前世同郑滔一齐倒下的人。


    而此番,宋元修,秦春生,与翁子航,便是此行唯三考到第四场的,至于其他人,分别在第二场和第三场落选。


    三人中,秦春生的学识最好,其次宋元修与翁子航不相伯仲,书院月考各有优劣。


    遗憾也有,可到底正常参加了一次,比起其他感染风寒的人来说,已是幸运。


    秦春生与翁子航也连声说着不妨事,“你勿要多思,这一次是天气不赶巧,两年后还有机会的。”


    “嗯。”郑滔面上应着,心内苦笑,有没有机会,他自己再清楚不过,来前家中已经说开,他这次若再不中,回去就要分家,以他的能力,养活一家老小都够呛,何谈继续科考。


    他没有扫兴,安静听着其他人的安排。


    “那咱们明日就先回去,下了场雪,县里花费一日比一日高,有这钱都够多买两刀纸了。”说这话的是秦春生,他出身书香世家秦家,祖父是位老秀才,父亲是个童生,家里并不缺钱,说这话显然是为了宽慰郑滔。


    “就是,还是赶紧回去,我爹担心的夜里都睡不着觉。”另一名落第的同窗道,他家也是寻常农家,只家境稍宽敞些,可农人的性子就是牵挂田地,见着他爹不少受,他也跟着着急。


    宋元修点头,事实上,宋父的心情也差不离,到底被他的科考按下。


    “那就这么定,明天早点去联系牛车,若是来得及,明天这时候我们就能回去了。”


    “嗯。”几人说定,从郑滔的客房中退出来,其他三人纷纷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宋元修与翁子航对视一眼,却是一同进了隔壁秦春生的客房。


    其他人都是与前来送考的亲眷们同住一屋,唯秦春生觉浅,家中经济也不错,单独开了一间房。


    三人各自占了桌子一角,一言不发,默写起自己今日的答卷,默完后互相交换了答卷,看完也就心中有数,不必多多余的点评。


    翁子航苦笑,“提前恭喜春生兄与元修兄了。”


    宋元修一向不是个张扬的人,闻言立马道:“都是未定之事,你何必妄自微薄,等结果出来再看不迟。”


    秦春生则于学识一道上有些自己的骄矜,此刻面露微微笑意,“我有几分把握,不过也不敢肯定。倒是子航你,还在两可之间,这批倒下的学子不好,你这得有中等偏上的水平了。”


    “借你吉言。”翁子航谢过,倒也看得开,“大不了两年后再来,我还等得起。”


    这倒也是,翁子航今年才十六,若是家中能一直供着,且有好几年可以考呢。


    互相看过试卷,又分别将自己的卷子收好,还要带回去给夫子看过,好生指导一番。


    宋元修回房后,跟宋父、宋三哥说起明日回程之事,果见两人均面露欣喜。


    宋父连声念叨,“哎,回去就好,也不知道今年你娘在家是咋个章程。”


    宋三哥安慰,“爹,你放心,娘的性子你还不了解,春天少下几场雨都要担心,何况这春雪。”


    宋父哈哈笑着骂他,“等回去我说给你娘听。”


    “说就说。”宋三哥哄笑了人,方才安心。


    念着明日的归程,一行人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日一早,他们将将洗漱起身,就有人来敲门。


    “宋叔,宋大哥、元修,牛车找到了,你们先收拾一下,待会吃过早饭就走。”


    这是秦春生的一个堂兄,家中做些跑商的生意,对县里更为熟悉,为人也更圆滑世故,故而秦家才让他跟着一道来。


    “哎,好嘞。”宋父应了一声,“东西马上就好。”


    其实行李的大头就是宋元修的笔墨纸砚,放进书箱就好,其余不过几件换洗衣物,要不了一炷香时间就收拾妥当。


    饭菜是客栈小二送来的,三个人,三菜一汤,外加一碗大白米饭,人在外面,宋父伙食没敢省,吃的不错。


    又是两刻钟过去,一行十来人在客栈一楼会和。


    客栈里原本就住着不少书生,此时瞧着,竟有大半都赶在今天回去,听说,回去的牛车价钱都比来时要贵上一半。


    十几人坐了两架牛车,郑滔身上裹着厚厚的一层毯子,车帘紧闭,不敢叫透进一丝风来。


    来时期待满满的队伍,回去很有几分安静,纵是考到最后一场的宋元修几人也都默不吭声,抽出一本书来打发时间。


    书生们这一车安静的可怕,后面跟着的亲眷们则要热闹的多,甭管考不考的中,地里粮食都得继续担心,从这场雪到对地里的影响,又说到家里的人口,粮食的紧缺,读书的费用,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各家的烦心事,若有去年早早卖了粮的,更是担忧的不行。


    回去比来时多费了一个时辰,直到申正才到了祁山镇。


    几人都不是一个村的,到了祁山镇就得各自分开。


    学生们不拘考的如何,总得回书院见过夫子。便是郑滔,几人劝着他先回家去,他也不肯,非要跟去书院,几人无法,只得多照顾着点。


    这厢,宋父回到熟悉的镇上,就彻底耐不住性子了。


    眼见小儿子走远,他叮嘱老三,“你在镇上等小六一起回去,我先走一步。”说着拎着行李就要走,把宋三哥唬了一跳,哭笑不得。


    “爹,你先回去,行李我待会给带回去。”


    “不用,我还没老呢。”宋父没好气道,“待会小六肯定回来,你帮他把东西拎上就成。”说完也不管他,自个乐颠颠走了。


    宋三哥无奈,瞧了眼宋父离开的方向,又瞧了瞧前方不远的书院,找了个小摊,花两文钱点了一壶茶水,热乎的茶水下肚,整个人仿佛都暖和起来。


    一路,宋父的脚步飞快,肩上的大包裹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步伐。


    终于赶在酉时一刻,宋父进入吴山村,也没惊动其他人,安生回了宋家。


    “当家的,你怎么回来了?”


    宋母这几日心情都还不错,天气又晴了,前几日屋里潮湿被子都潮了,今日拿出来晒晒,趁着太阳下山刚准备收回去,就见本应该还在县里的老头子回来了。


    “下雪,我先回来了。”宋父将行李放下,粗粗喘了几口气,不等她发问忙继续道:“小六回书院了,老三在镇上等他呢。”


    宋母横他一眼,“不是说在县里多待几天吗?”


    “下雪了,大家都着急,而且元修有个同窗前几日病的厉害,就想着赶紧回来。”


    “那元修呢,没事吧?”宋母最关心儿子。


    “没事,就有些着凉,每天一大碗姜汤灌下去就没事了。”


    “那就好。”宋母紧绷的精神立即松懈下来,忍不住问,“元修考的怎么样?”


    宋父这回仔细思考了片刻,方才回,“应当还不错,我没问,不过瞧他心情还好,我估摸的。”


    两人几句话功夫,全家人都围拢了过来,宋父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得知宋元修没事,阮柔的心安稳下来,没事就好。


    “还有学生倒在考场上?”宋大嫂惊呼。


    “可不,那郑家小子就是身体受不住,昏迷着被人抬出来的,唉,可惜了。”


    “真不容易啊。”宋二嫂感慨,往常还想着小叔子能读书,如今想来,也不全然是好处。


    得知小儿子没事,宋母歇了担忧的心,转头关心起自家老头子,“你没事吧,我再去给你煮完姜汤。”


    听得宋父连连摇头,“我就不用了,你熬着给老三和小六吧。”说着连忙溜了,一副比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想必这几日没少喝。


    宋母偷笑,吩咐大儿媳去熬煮姜汤,二儿媳去做饭,老三还没回来,只让老三媳妇把鸡赶进鸡窝,老四媳妇一向干不了什么活,且前几日天凉病了,她都懒得去想。


    最后,身边唯独剩下个小六媳妇,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老六家的,元修回来你多照看着点,别病了,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尽管跟我说。”


    “欸。”阮柔一一应着。


    “你也太瘦了,得多补补,才好生个大胖小子。”宋母说完,越看越觉如此,两人皮相都是好看的,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好看。


    “娘。”阮柔撒娇,故作害羞,躲回了房内。


    方才听到宋元修最后一日情况不大好时,她心中已有了预测,鞋子的特殊效用恐怕已经没了,也好,任何东西,无一丝疑点才好。


    她不知道的,宋父刚归家没多久,一直紧盯宋家动静的阮母早早得了消息,匆匆回去跟大闺女报信。


    铁家,铁父削打磨自己的箭矢,箭的大头是木头做的,唯独前端,接了大概五厘米长的铁质金属。


    当下铜铁管控极严,绝对不允许私人大量售卖,更何况他是用来做箭矢的,更多了几分小心。多年来积累,也不过才攒了十二根箭,每次用完都要仔细回收打磨,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铁勇有样学样,跟着擦拭属于自己的弯弓,他至今才攒了三支属于自己的箭,一直不怎么舍得用,如今箭头还鲜亮着。


    铁父有心教导,“再好的箭也是要用的。”


    “嗯”。铁勇闷闷应了一声,他射箭没有铁父准头高,故而在山上需要打猎物的时候,他都是跟在后面打配合,很少能用到箭。


    两人正说话间,瞧见院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乡下一般是不关门的,可铁家临近山脚,担心有野物出没,故而一般都得紧锁门扉。


    “谁啊。”铁勇嘴上问着,脚下已经起身,只不听门外有回音,免不得有些奇怪。


    打开门一开,他顿时愣住,“岳母。”


    来人正是近几日频繁登门的阮母,以为她又是来要猎物的,他神色不大好看,铁父面色阴沉一瞬,旋即扬起笑脸。


    “亲家母来了,快走,勇子,你赶紧端杯水过来。”他有条不紊的安排,又朝着小两口的屋内喊,“大娘,亲家母来了。”


    大娘正躺在屋内休息,近几日粮食少了,她就觉得浑身提不起劲儿来,连宋家那边的事都没那么关注。


    听见阮母过来,她才反应,好像是到日子了。


    二月十一,宋元修被宋父和宋三哥用牛车带回来,几日功夫,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一家子都不敢问考的如何,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人第二场就病了,都没能考到最后,怎么会中呢。


    脑中回忆着,她脚下晃悠悠爬起来,还不小心踉跄一下,“真是饿的腿都软了。”说完,又忍不住暗骂一声。


    “娘,你怎么来了。”没太顾忌铁父想要将人留在院内说话的模样,大娘直接将人带进了屋内。


    “还不是为了那宋家,我瞧啊,宋老头子回来,不过没见到那两儿子,他们真的没考上吧?”


    “嗯?没有一起回来,不应该啊?”大娘蹙眉,“但肯定考不上,就是考上,那也连个童生都不是。”


    阮母呸她一口,“能过一场就不错了,秀才哪是那么好考的。”


    “反正肯定考不上。”大娘打着包票。


    阮母安心,又问起铁勇的事,“你家这位是秋天去当兵?”


    “嘘。”大娘小心往外面瞄了一眼,没有动静,这才回答,“对,今年秋天收成不大好,勇子哥就去当兵了。”


    阮母这时候才想起一个问题,后知后觉问,“今年不会有灾荒吧?”


    “没有,”大娘皱眉,“饥荒算不上,但粮食减产不少,大家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


    “那就好。”阮母松口气,“大娘,你以后可别忘了爹娘和平安对你的好。”


    大娘不大高兴,若说爹娘对她勉强可以,跟平安就完全井水不犯河水,对她有哪门子的好。


    “若为这事就不必说了,我自然记得谁对我好。”


    阮母得了保证,喜笑颜开,又问,“你说我们要去宋家看看吗,你二妹还在呢。”


    两家说白了也是亲戚,县试回来,问问也是应该的。


    “不去,”大娘想了想,“宋家人现在肯定不高兴,去了也没好果子吃。”


    “行吧。”阮母闻言还有些失望,想起先前宋家人在她面前的得意劲儿,如今风水轮流转,她还想着去看看热闹呢。


    母女俩又说了些旁的,临走时,阮母提出想带点东西回去,大娘哪里敢应。


    “前几日公公都说我了,你可别现在让我难做。”


    “一个男人,小气抠门的。”阮母不满道,可都到底没强求,离秋天也不远了。


    她两手空空从屋子里出来时,铁父和铁勇都不自觉送了口气,面上的笑重新挂回来。


    “亲家母,不多坐会儿?”


    “不了,家里还有不少事呢,我先回了,你们忙。”


    “勇子,去送送。”


    铁勇起身,果真往外送了几步,一直等人走远。


    几乎是在同时,祁山镇,宋老三喝光了一壶茶,连跑了几趟茅厕,终于等到小弟。


    宋元修吃惊,“三哥,你怎么没回去?”


    宋三哥便憨憨笑,“爹叫我等你。”


    “那也应该上书院等啊。”书院里特意在门前设了一处小屋,专门给来探望的亲属准备,只真正上门的很少,大多在书院门口送点东西就跑了,压根不敢多呆。


    “别介,”宋三哥连连摇头,“我宁可在这里等。”


    “赶紧回吧。”


    “嗯。”宋三哥应着,三两下将小弟的行李背在身上,“爹吩咐的,你可别跟我抢,否则,我空着手回去,指不定得挨揍。”


    宋元修知道三哥体格壮实,不再推辞。


    路上,宋三哥试探问,“小六,你们夫子说什么了吗?”


    原先自己评判是自吹,夫子点评后他多了几分把握,故而口风也略松,“夫子说大体没问题。”


    事实上,夫子说的更直白些,这场大雪是机会,也是挑战,赢了的不仅能顺利过县试,就连在接下来的府试中都能占到不小便宜。


    毕竟县试考官筛人是看学识成绩,而风寒却不管学问好坏,就他得到的消息,县里几个好苗子都得了风寒,怕是希望不大。


    最后,夫子还让他们接下来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抓住这次机会,一举过了府试,成为童生,那才是真正走上读书的路子。


    只是这些就没必要跟宋三哥全说了。


    “这么说你算是过了。”宋三哥激动。


    “不是,四月还有一场府试,那场过了才算是童生。”


    “那也是过了嘛。”宋三哥满不在意,在他看来,能过一场是一场。


    宋元修无奈,叮嘱道:“三哥,咱们自家人说说,可别传到外面去,一切都要等成绩出来。”


    “晓得,你三哥我又不傻。”


    瞧着三哥这幅外露精明相,宋元修很难不怀疑。


    第57章 宋元修与宋三哥回来吴山村,一进了村口,立时被人发现了动静,无他,宋父在家歇息片刻就下了地,……


    宋元修与宋三哥回来吴山村,一进了村口,立时被人发现了动静,无他,宋父在家歇息片刻就下了地,村人们便时刻关注着。


    翻过年正月十五,农人们纷纷下地,锄地松田,二月头秧苗下地,受了一场冻,不少秧苗冻死冻伤,又得补苗,宋父夹杂在其中,丝毫不显眼。


    “哎呦,宋家小子回来了,考的怎么样啊?”


    田间地头,不少汉子和妇人接连打着招呼,外人可不会顾忌许多,纷纷问着最关心的问题。


    “嗯,回来了,成绩还没出来,先回来了,得等过几日。”宋元修彬彬有礼回着,不见丝毫挫败,也不见丝毫骄矜。


    没得到想要的消息,妇人们也不气恼,一个个恭维,“小六一定考的上。”


    “是啊,看着就是读书人,又读了这许多年。”


    面对这些议论,宋元修选择缄默,过了会,还是宋三哥率先提出离开,“叔伯婶子,我带着小六先回去了,我娘估摸还不知道呢。”


    “哎,好。”


    闻言,宋三哥连忙拉着亲弟弟走了,边走边小声庆幸,“这些叔叔婶子也太热络了。”


    宋元修依旧浅笑,“都是好心。”


    宋三哥便不愿意跟他说了。


    出去这许多天,也不知道家里媳妇孩子是否还好,他也着急着呢。


    两人到家的时候,距离有点远的宋父等人也听见了消息。


    “爹,老三和小六回来了。”宋大哥有些沉不住气,暗暗催促。


    “嗯。”宋父没回应,依旧认真的插着秧苗,“把这一亩地补完再回去。”


    其他兄弟仨互相对视一眼,按捺下心中的着急,动作飞快寻着空隙一簇簇将秧苗插下。


    四个大男人干得飞快,不到两刻钟,一亩地到了头。


    宋大哥急忙忙道:“爹好了,赶紧回去吧,你就不担心小六。”


    宋父瞥了他一眼,很不想告诉他,自己是跟小六一起回来的,拢共分开不到半下午,有什么可担心的。


    “行了,回吧,明日早点来,补完咱们就去镇上接点零工。”


    “哎。”宋大哥应着,脚步已经朝向宋家的方向。


    宋四哥窸窸窣窣磨蹭到宋父身边,依旧不死心,“爹,你就让我跟着一起去镇上吧。”


    宋父依旧老神在在,“听你娘的。”


    宋老四那叫一个着急啊,却又奈何不得亲爹娘,蔫蔫跟在后面。


    宋二哥憨头憨脑,干完活,惦记了下小六,就又想起晚上吃啥,小六回来,娘铁定要做好吃的。


    事实上,他也没猜错,此刻的宋家鸡已经炖在锅上,若不是天色太晚,宋母恨不得让人再去割两斤肉来。


    “老三也是,没点眼力见。”她忍不住埋怨。


    “娘,我没想到。”宋老三有点不好意思。


    “那明儿早上再去割两斤回来,我看你们三有点瘦了,都好好补一补。”


    “好嘞。”宋老三顿时又兴奋了,娘这意思就是他们仨能多吃点,到时候他还能给媳妇孩子分一分。


    宋大嫂痛惜的看着那锅鸡,十分无力,又一只鸡啊,就这么没了,不过看着鸡血,想着晚上的炖鸡,偷偷擦掉嘴角的口水。


    “老大家的,去外面瞧瞧,你爹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宋母就看不惯大儿媳这幅模样。


    “好吧。”宋大嫂眼不见为净,走前几步开了院门,就见回来的父子四人。


    “娘,爹他们回来了。”宋大嫂欣喜。


    “行,那准备开饭了,去把小六喊出来。”


    宋母还想问问考试的事,可惜小六口风恁紧,多的一句不肯多说,叫她跟着着急。


    宋元修其实只是觉得没必要,最迟三天,县试的成绩就能出来,届时,能中自然心安,不能中再失望不迟,何必现在说些有的没的,最后闹得一场空岂不尴尬。


    这一次县试,他收获良多,此刻正在整理夫子给他写的批语,阮柔在一旁帮着收拾,也不去问成绩,反而多问县城的情况和县试的经历。


    宋元修倒是很乐意说这些,说起倒在考场上的其他学子们,语气惋惜,“唉,多年苦读就为这样的原因落空。”


    阮柔猜测,他应当知道自己占了便宜,此番县试十之八九能顺利通过,可他还是真诚为他们可惜,可能就是人傻。


    “多谢了你给我做的鞋子,考了几天,脚一直是暖的。”宋元修说着突然道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也是我该做的。”阮柔语气温和。


    “你为我做了不少,我却没能为你做多少,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阮柔心中一动,试探性提出了一个要求,“你可以教我读书认字吗?”


    “啊?”宋元修明显愣了一下,“怎么会突然想要读书?”


    一个农家丫头突然想要读书认字明显说不过去,阮柔便想了个理由,“最近绣屏风,想在下面绣几个字,想着自己能认识就好了。”


    宋元修恍然,“哦,这样啊。”他有些为难,若单为着认字,他可以闲暇教一教,可若想读书认字,那就难了,不说别的,单笔墨纸砚就是一项大支出,本来他不该拒绝,可自己都要家人供养,他实在没脸开那个口。


    “那,那你先从三字经看起,只是笔墨,”他纠结许久,说话吞吞吐吐,半晌没能说完。


    阮柔要的只是认字的名头,此刻非常识趣,“我先不用笔墨,知道字长什么样子就行,还得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宋元修轻吁口气,顿觉放松,“以后我每次回来都教你十个字。”


    他肯定还要回书院读书的,回来估摸也就是七天或者一旬一次,十个字,应当不难吧?


    还真说不好,他小时候年纪小不记事,却从爹娘口中听过,家中四个兄长幼时都被送去过私塾,最短的待了三天,最长的待了一个月,却都因为在学堂内听到读书声就打瞌睡,最后被夫子以“不堪造就”的理由撵了回来,连束脩都给退了回来。


    也是因此,后来他在学堂待了一个月,爹娘非常高兴,还特意给自己搓了一顿肉圆子。


    那时自己还是一个懵懂孩童,尚且不知这条路的艰难,如今这么多年下来,体会到其中崎岖,却也庆幸自己坚持了下来,否则就要跟其他农人一般下地干农活,无疑,后者更苦更难。


    两人刚说定,外面就传来了喊人的声音。


    “小六,弟妹,出来吃饭了。”


    “来了。”阮柔应着,和宋元修一起停了手中动作。


    饭桌上,是久违的风声,自打过了正月十五,家中唯一的荤腥就是鸡蛋。


    家中如寻常一般的饭食是不用分配的,基本上人人都能吃个七八分饱,而一旦有这种荤腥,还是得有宋母来分配,按她的话,一家人抢起来伤了情分。


    宋家另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她先给宋奶奶盛了一碗汤,舀了点碎肉末,人老了肉吃起来也不那么顺口,反倒不如肥肉。


    紧接着轮到宋父,宋母一向不亏待自己和老头子,一人一碗汤,老头子一根鸡腿,她自己只三两块肉,接下来老三和小六,分配完,一只鸡里大块的肉已经分的差不多。


    剩下的她估量着给其他人分了,最后锅里剩下一点儿,她瞧见小儿媳,到底还是给她多添了点儿。


    多少能沾点荤腥,大家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一边就着汤拌饭,一边听着宋老三讲些县里发生的事。


    宋三哥脑子直,却难得是个会说话的,此刻将几日县城之旅说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众人好像看见了有人倒在自己面前,还挣扎着要答卷的模样,其实宋老三自己也是听别人瞎说的。


    “唉,也是可怜。”宋母感叹,又忙关心儿子,“小六,你没事吧?”


    “没事。”宋元修急忙解释。


    宋父也道:“小六没事,就最后一日有点着凉,一碗姜汤下去、捂了一晚上就好了。”


    “那就好。”宋母庆幸,“你说读书人也是,成天坐着读书,身体哪里能好。”


    说着,她和宋父眼神相接,各自隐晦的瞄了小儿媳一眼。


    宋元修深有同感,“我回来跟夫子说了,夫子说以后增加一门骑射课,每五日一回。”


    “那倒是好,不过,你们书院有马吗?”宋父记得是没有的,信雅书院地方倒是够宽敞,位于小镇一角,衙门给圈的地特别大,适合种地的租给了附近的村人,每年收些粮食,还有一片荒地,为此。


    “没有,”宋元修也笑,“但估摸要买几匹。”


    “那也是项大支出啊。”宋母担心。


    宋元修想了想道,“丙班的束脩肯定会涨,说不得还有富商愿意赞助。”那就不是他们这些学生应该管的事了。


    宋母又问,“你接下来还是要去书院读书吗?”


    “要去的,不过夫子给我们放了三天假,三天后成绩出来。如果这次过了,夫子打算给我们单独开个小班,专门为府试做准备。”


    “那敢情好,”宋母闻言颇为感激,“这些年多亏了龚夫子帮忙。”


    宋元修也真心感激,可他帮不到什么,只能平常略尽些孝心。


    “不提这些了,小六,你在家好好休息两日,老婆子,外面那些如果要来,都给挡回去吧,一个童生都没考上,搞的小六像什么样子。”


    “嗯。他们也就是没见过世面,元修还是这么多年咱们村唯一个去参加科举的人呢。”宋母还颇有些为此感到骄傲。


    宋父很是无言,“等有成绩了再说吧。”


    “晓得。”宋母还是清醒的,“小六,你就待在屋里温书,不要出来,你们也不要多说话。”


    说着,视线逡巡过几个儿子儿媳,一个个俱是点头如捣蒜。


    一家子晚饭结束,其他人各自去忙自己的,宋父宋母却是悄悄来到小儿子的屋里。


    宋家孩子生的多,故而屋子早年也是大修过的,如今宽敞的六间屋子,整整齐齐,就是宋家最大的底气。


    他们屋子在最东边,位置不小,此刻坐下四人仍显宽敞。


    宋元修没料到他们回来,但很快做出了反应,取出先前用剩下的银子,去县里的花费都是宋父出的,他主要出的先前报名和作保等的银子,银子还剩下好些,就预备着先还回去。


    “不用,你拿着吧,马上还是要用的。”


    “那祖母的那一份我明儿还回去。”


    “嗯,她以后给你们就接着,等后面再还回去,不然又得多想。”宋母悉心叮嘱。


    婆婆当年一直觉得是因为宋祖父去世,耽误了小六的科举,为此很是懊恼,叫她出份力也能安安心,但老人压箱底的钱是肯定不能动的。


    宋元修抬头看了一眼,不吭声,便是默认了。


    宋母心里偷着乐,面上丝毫不显,小六果然觉得自己大概会中。


    不过,他们也不全是为这遭来的,寻思着先前想到的问题,宋母只略找了个借口,“二娘,我那里还有点布,你跟我过来拿吧。”


    都是聪明人,阮柔没去问什么布料,直接跟着起身,倒是留下来的宋元修有些担心。


    宋父见状解释一句,“没事,你娘有些话想叮嘱几句。”


    宋元修“哦”了一声,父子俩相顾无言,互相巴巴看着。


    好像乡下父子大多这样,做的多,说的好。


    “二娘进门也一个多月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挺好的。”


    “你觉得,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问出这句号的宋父也很是纠结。


    “没有啊。”宋元修当即不假思索回应,心下奇怪,“爹,你怎么会怎么问?”


    “没事,你既娶了媳妇,就好好对人家。”宋父慌忙遮过,他惯不是会说假话的。


    宋元修应的很是认真,“爹,我知道的,二娘对我好,我也不是不领情的。”


    再次陷入沉默,这回,宋父是真的无话可说,两人只能安静等待。


    而宋元修,回忆宋父那番话,脑海中的记忆却是一点点串通成一条线。


    一切不正常发生在阮家大姑娘退亲的那一天。


    原本好好进行的婚事突然要作罢,而后二娘告诉他,是因为大娘梦见他考不中。可是,人真的会因为一个简单的梦就做出这么大的决定吗?


    又或者说,那个梦究竟如何才会效用如此之大。


    若那个梦并非虚言,二娘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嫁给他?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似拢了一层迷雾,遮掩间叫人看不分明。


    且他还有点格外轻微的小心思,瞧见脚上二娘给他做的鞋子,一开始穿上那几天,似乎格外暖和,可后来,风雪下了几日,鞋子好像失去一层保护罩,露出原本面目,他随后就跟着受寒。


    原本只以为自己想多了,可为什么不能是这双鞋子真的有问题呢?


    转瞬又思及二娘今日说要认字时候的认真,不管怎么看,这个妻子都不会是一般人。


    脑海里进行着剧烈的天人交战,当着宋父面却不露分毫,无论究竟有什么秘密,他自会去探个明白,就不劳爹娘费心了。


    另一厢,阮柔跟着宋母来了主屋,烛光明明灭灭,叫她看不清身边人的思绪。


    宋母说布料也不是假话,她是真有一匹布料,不过先前一直没舍得给人,如今想想,留着也没用,索性用上吧。


    这是一套浅蓝色布料,淡淡的颜色很是柔和,最重要的还是棉布的,足够做一身外衣了。


    “拿去吧,你先做,有不会的来问我或者你几个嫂子。”宋母叮嘱,担心她第一次上手别弄坏了。


    阮柔第一反应就是推辞,“娘,这不好吧?”主要上面还有几个嫂子,单给她,宋母和她都要被说小话。


    “没事,我明儿跟你几个嫂子说一声,你身上也没一件好衣裳,下回再有料子就该轮到她们了。”


    “哎。”阮柔这才接了,也是欢喜的,谁不喜欢新衣服呢。


    也不全是为了给布料,宋母让人坐下,“咱婆媳俩今天也谈谈心,你进门有一阵了,一直没仔细问过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阮柔回,“吃得饱睡得暖,爹娘和兄嫂们也都是性子和善的。”


    “你要求倒是不高。”宋母笑,“真心话?”


    “真心话。”她肯定道。


    这世上看人,不能单看人对自己怎么样,还要看两人是什么关系。


    她是新进门的新媳妇,宋家待她不算严苛,这就已经很好了,阮家那样的亲生父母尚且如此,何必对外人过多苛责。


    是了,说到底还是外人,就如其他几个嫂子一般,尽管没分家,可也不会如宋父宋母这般将整个宋家看做一个整体。


    只要宋元修人好,再安顿好小家,这就成了,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宋母全盘托出了。


    “说起来也是我该谢过你,”宋母话风一转,“先前元修跟着我们下了一段时间的地,身子骨好了不好,这次县试才能安然度过。”


    “我没做什么。”阮柔断然拒绝,顿时明白了今日宋母找她的意思,试探她先前那番话为何。


    试探不出,宋母也不强求,而是耐心叮嘱道:“你们是夫妻,以后同甘共苦的,若是元修这次得中童生,以后的日子都好过,我和你爹也不用跟着操心,若是不能中,且还要苦几年,你心里要有数。”


    “娘,我知道的。”天底下除去那些顶顶有才学的,其他人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中,她嫁过来之前自然也想过,可她要的本也不是什么高官厚禄、凤冠霞帔。


    这辈子活着一定要胜过阮大娘,这是系统安排的任务,更是原主的怨气所在,她会尽力完成,而非全然寄托在宋元修身上。


    系统赋予的属性虽然稀缺,可稀缺本身就说明了它的珍贵,利用好,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资本。


    “行,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着竟要起身来送,阮柔连忙阻止,“娘,你歇着吧,就几步路。”


    宋母果真不再送,离了人,眉头却是慢慢攒在一起,皱巴巴的模样很能显出主人的几分愁苦。


    不一会,宋父回来,见着这幅苦瓜样顿时了然。


    “别再想了,本就没准备非得图什么。”宋父宽慰。


    “嗯,我就是想不通,你说一桩桩一件件凑在一起,我就搞不懂了。”


    “不懂就睡吧,明天田里还有好一堆活。”


    宋母却是立刻想起另一遭,“对了,老头子,先前我说过,等田里忙完,你带着老二、老三去镇上。”


    “真不带老四?”都是自己的儿子,宋父多少有所顾忌。


    “口子不能开,否则,小六这书也甭读了。”


    “唉,眼看孩子们也都大了。”


    “再大也要等几年,”宋母见他迟疑,提醒道,“咱们先前可是说好的,最少要供元修考三轮,才能考虑分家的事。”


    “我记得,就是有些不得劲。”宋父有些难受。


    三轮,按县试来算,最少也得六年,若是六年连个童生都没中,继续供他们也没那个能力,总不真为了读书考科举,弄到卖田卖地吧,要知道,宋家的田地可不都是他们两口子的,几个孩子都出了不少力,尤其老大老二,年纪越大越吃亏。


    宋母知道他的纠结,郁闷道:“老四那就是该的,老四媳妇家为什么舍得陪嫁一亩地,还不就是因为生病就是个无底洞,就是没有小六读书的事,我也不能任他这么嚯嚯。”


    “娶都娶进来了。”宋父无奈看她,“当年就没能拦得住。”


    “你养的好儿子,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我还真能看他饿死自己?”


    “唉。”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宋母依旧嘴硬,“你别怪我心狠,小六读书那会儿咱们就知道早晚有吃苦的一天,要是老四受不住,咱们把该他的那一份给他,再管不了许多。”


    “你乐意?”宋父是不乐意分家的。


    “有什么不乐意的,反正我以后不跟四房过。”宋母对养老早已有了准备,“要么跟大、要么跟小。要是小六考中了呢,我就跟着老大养老,大房这么多年是吃亏最多的。”


    “要是没中呢?”


    “要是没中,我就跟着小六,还能帮衬点儿,家产这一块他们少分,小六又不是下地的料,日子肯定不好过。”


    “敢情你都有盘算了。”宋父笑,“还是没影的事儿。”


    “早晚的事,不过,我总感觉小六最少能考个秀才。”宋母信誓旦旦,又将去乐山庙一趟的遭遇说了,宋父也跟着半信半疑起来。


    怀揣着对外来的美好幻想,宋父宋母陷入了香甜的梦想。


    阮柔拿着布料回去,瞧见的依旧是宋元修伏案桌前的背影,这一刻,她又有了点信心,若是能考中,她的路也会跟更好走。


    月光撒下,各家灯火,有的欢喜,有的忧愁。


    第58章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去镇上看成绩的日子。  县试到底只是第一关,……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去镇上看成绩的日子。


    县试到底只是第一关,过了的人连个童生都算不上,更不会有衙役上门通传,故而得自己去镇上看张贴的榜单。


    宋元修本准备一个人去,可后来宋父说要一起,宋大哥他们便都说要跟着去,最后就是一家父子六人齐齐出门,场面颇为壮观。


    几人出了院子,婆媳几个在后面看着,宋母很是感慨,眼中带着回忆,“很久没看到他们这么齐整的出门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小六读书之前。


    及至未时末(下午三点),六道身影才一起回来,人人面带喜色,宋大哥手里还提着一条肉,宋母等人便知稳了。


    也不欲宣扬,关了院门,一家人好好热闹一番,宋父高兴之下,肉足足买了五斤,这一顿便嚯嚯掉三斤,可无一人觉得不舍得,尤其上面几个嫂嫂,俱都觉看见了希望,盯着这个小叔子的目光无比殷切。


    宋元修也是高兴的,几乎从不饮酒的他,在宋父几个频频劝酒下,喝了五盅黄酒,到最后,已是酩酊大醉。


    偏他这人喝醉了就极老实,呆呆愣愣坐在那,不说话,更不耍酒疯,却没了平日温和的模样。


    阮柔戳一戳他,提醒,“回屋了。”


    他便老老实实起身,也不会动,阮柔跟在后面,戳一下,他方才动弹一下,有趣的紧。


    “对了,二娘,小六和同窗说好,明儿一早去镇上书院。”


    “哎好,到时候我喊他。”阮柔应了,两人一顿、一顿回来屋里。


    喝醉了的宋元修也不往别处去,依旧坐在书桌前,只脑袋晕乎乎的,哪里看得进去书。


    愣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道,“二娘,我教你认字吧。”


    “好。”阮柔没意料他会主动提起,当即也不拒绝,从房间角落位置取出一块自制的沙盘,继而来到书桌前。


    办法总是人想的,既然不方便用笔墨纸砚,她就先用沙盘练习,沙盘做起来也简单,用木板圈成一个正方形,内里放上一层浅浅的沙子,用小木枝就可以在上面划拉出字体的痕迹,用完后重新抹平,丝毫不费什么。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宋元修只念叨了三字经的第一句,似乎是觉得她不会,突然牵起她的手,“我教你写一遍。”


    阮柔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微微出神,上一次学这些好像是很久以前,娘还在时,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一笔一划,耐心十足。


    只是一个醉鬼显然没有这个耐心,刚刚写到“近”,就栽倒在书桌前,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喃喃,“二娘,我好高兴啊。”


    “嗯,你做的很好。”


    闻言,原本微眯起来的双眼彻底闭上,想来是真的累了,阮柔无奈,将人拖拉去床上,自己又回到书桌前划拉那几个字。


    不知写过多少遍,她手法极其熟练,只是一遍又一遍,从工整有神到杂乱无章,阮柔这才停歇,只是故意留着最后一遍的字迹未曾抹去。


    翌日,压根不用她喊,宋元修依旧是原先早起的点,洗漱一番后,来到书桌前,看到那一方沙盘,微微叹气。


    早饭毕,一家人目送宋元修出门的目光无比热切,仿佛他不是刚刚过了县试,而是已经成为了一名秀才。


    阮柔都为他提着一口气,现在有多么期望,若是失败,就有多么失望。


    今儿不是阮柔洗碗的日子,刚送走人,她回屋取出沙盘,在宋家的院子内练起了字,一点没遮掩。


    “二娘,你这是做什么?”宋母疑惑,看模样是写字,可她依旧不敢相信。


    阮柔还是那套说辞,“娘,我绣东西想绣几个字上去,就请元修教了我几个字,我不用笔墨,就用这个沙盘。”


    宋母稀罕的上前,阮柔给她示范了一下,用一根小木枝轻轻一扫,沙子表面恢复平整。


    “还真是好东西。”宋父瞧了眼,忍不住夸赞道。


    阮柔不好意思笑笑,不接这话茬。


    既然不用笔墨,也认不了几个字,宋父宋母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等到上午忙活起来,阮柔也不去管那沙盘,跟着一起干活。


    事实上,她还是十分希望宋元修能中个秀才童生的,毕竟那样她作为秀才娘子,怎么在宋家也要轻松几分。


    只这日依旧没叫她安生,中午,好容易能回到房里休息一会儿,就听外面宋母让她出来,依稀听得是阮母来了。


    这具身体的娘亲,阮柔现在是这么称呼阮家人的。


    出得外来,她还是得规矩称呼,“娘,大姐,你们怎么来了?”


    是的,来的不止阮母,还有阮家大娘,不用问也知道为何。


    “来看看你,听说元修过了县试?”


    “嗯。”不用她回答,宋母喜滋滋道。


    得到确定的答案,大娘脸色瞬间惨白,而阮母也不遑多让。


    宋家人原以为是来道喜的,毕竟虽然关系不好,可到底也是亲家,熟料反倒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叫人看了就觉晦气。


    宋母的脸立时耷拉下来,“家里忙,没空招待,没事你们就先走吧。”就差直接说你们给老娘滚。


    阮母却似没听到,跟大娘拽着二闺女到了院子角落中。


    阮柔只听得阮母问,“大娘,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大娘亦是慌张,怎么会呢,她梦里的宋元修明明一场都没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难道她做的梦是假的,她错过了童生乃至秀才娘子的身份?


    不,不会的,目前的一切都对得上,宋元修过了县试一定是个意外,废物就是废物,永远成不了才,铁勇才是她应该看中的人。


    对,就是这样。


    “娘,可能是出了点意外,应该没什么的。”


    阮母却没她这么乐观,“那铁勇不会也出意外吧,若是”


    到底顾忌旁边的阮柔,母女俩没将话说透,但阮柔依旧觉得她俩把自己当傻子。


    “行了,没事就走吧,以后也不用常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跟娘说话。”不知阮母怎么想的,原先压根不把她看在眼里,如今态度却是客气了许多,若搁以往,恐怕早就开骂了。


    “我就这脾气,元修中了你们也占不到便宜,中不了我也不会求到你们跟前去。”阮柔直接顶了回。


    瞧见不远处的宋家人都在张望,阮母面子上过不去,为自己挽尊了两句,“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等元修中了童生,我再来道喜。”


    讨嫌的人终于走了,宋母忍不住翻个白眼,直道:“晦气。”


    宋父见状提醒,“老婆子。”


    宋母收敛几分,不耐烦道,“知道了。”转而又对小儿媳解释,“我没别的意思,二娘你别多想。”


    “嗯。”阮柔应,想了想还是得补充一句,“我在娘家过的什么日子,爹娘你们也清楚,从嫁到宋家的那一天,我就是宋家人,跟阮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不用顾忌我。”


    此言一出,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看了过来。


    阮柔也不觉尴尬,十分坦然。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前半句掺着水分,后半句却是真心。


    宋母心里有点怪怪的,当下讲究生恩养恩大,小儿媳这样倒是少见。


    她又忍不住想起了三儿媳,这两人在娘家的处境都很相似,娘家给的嫁妆也都一样,可态度却很是不同。


    老三媳妇跟娘家走的也不亲近,可逢年过节,该孝敬的还得孝敬,说起来也是矛盾,一面怨责娘家不给嫁妆,一面又指望娘家给自己撑腰。


    一对比,她又觉得小儿媳为人坦诚了。


    阮家母女的道理,于宋家人来说只是一个闹剧,于当事人,却是晴天霹雳。


    出了宋家,阮母一路拽着大娘往阮家去,到了自家院子,她才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大娘压根也想不通,可唯一坚持的只有一点,“铁勇一定会当大将军的。”


    “那你说说他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大娘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阮母顿时冷笑一声,“你个没用的。”


    大娘委屈,“娘,你相信我。难道我还能故意弃了能当秀才的人,反倒去选个穷猎户。”


    阮母沉思,一般姑娘被男人迷的花了眼,还有可能,可自己的大女儿,她再清楚不过,绝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她语气略微缓和,“宋家这边都能出现变化,铁家那边也说不好准,要不要提前让铁勇去参军?”


    “可征兵的人秋天才会来。”大娘显然是打听过的。


    “我听说府城那边的兵营常年征兵,你大舅那边有个族人家穷,就是直接投了府城兵营,只是没两年人就回来了,少了一条胳膊,不过也给了二十两抚恤金呢。”


    大娘眼睛先是微微一亮,随即暗下来,也不知提前去府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行了,你也回去问问,铁家那穷样,不当兵也没出路。”阮母语气很是嫌弃。


    大娘气不顺,当下不多说,直接回了铁家。


    她方才没应还因为一遭,那就是她还没怀上孩子,。


    摸摸依旧平坦的小腹,面露愁思,二妹上辈子没孩子是因为她身体弱,可自己身子一直很好,怎么会没有怀上呢。


    “唉。”处处不顺心,回了铁家,她还得做出一副高兴的模样,无他,一家两傻子,还当真以为自己和宋家是真亲戚。


    “大娘,怎么样?”铁勇十分高兴问,铁父也一副同喜的姿态。


    “县试过了,不过后面还有府试,两场都过了才是童生。”说着她还是忍不住贬低一句。


    “宋家小子是个有出息的。”铁父毫不掩饰赞赏,“若是过了,咱家也有童生亲戚了。”


    铁父是真高兴,秀才不敢想,可童生在乡下已经够用了,不拘办什么事,总不至于被人欺压了去。


    “大娘,待会你从库房里拿只鸡,明天给宋家送过去,也是咱们的一片心意。”


    “可爹,你先前不是说”要节俭着些吗?


    话还没说完,铁父倏忽打断,笃定道,“这一只鸡省不了,也不能省。”


    大娘气闷,枉她还以为铁父老实,结果也会捧高踩低,给她娘家就是浪费,给宋家就不是。


    “勇子,明儿你和大娘一起去,以后多走动走动。”


    大娘这下是彻底不敢表露不满了,铁父明显怀疑了,至于是怀疑姐妹俩关系不好,还是怀疑她会私藏,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欸。”铁勇应着,依旧憨憨的模样。


    背了铁父,大娘悄悄凑近,低声问,“勇子哥,家里如今这光景,你有没有点盘算啊?”


    铁勇想了想,认真道,“爹说今年打猎多打点猎物,秋收后争取买一亩地,慢慢攒,家里总会好的,只是要苦了你了。”


    “我不苦的。”大娘慌忙摇头,她还记得当初没嫁过来前,就说过不在意这些。


    “嗯,我知道,可我总觉得对不住你。”铁勇态度真诚,“以后我会跟着爹好好打猎,再不偷懒了。”


    大娘一时不知是该高兴男人有上进心,还是无奈上进也就是打猎。


    “一亩地少说也要五六两银子,你说今年能攒到吗?”


    铁勇摇头,“我也不知道,以前爹和我两人吃饱,全家不饿,压根没想着存银的事,不过去年存了三两银子,只是后来办婚事全给花了。”


    “唉,就没什么能快点挣钱的法子吗?”大娘故意道。


    “哪有这么容易,你看周家兄弟,读书这么多年也不一定能出头,咱们要什么没什么。”


    “我听我娘说,黄家那边有人去当兵,两年拿了二十两。”


    铁勇一听当兵,急忙摇头,“当兵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么危险?”大娘假做惊讶道。


    “是啊,爹就我一个儿子,绝不会同意我去参军的。”


    “怎么就那么难呢。”大娘岔开这个话题,故意叹气道,“现在就三个大人还好,少吃点没问题,可若是再添一口子”


    铁勇顿时将那些扔在脑后,欢喜去摸她的肚子,“大娘,你有了?”动作颇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怕伤到幼小的孩子。


    “没呢。”大娘害羞道,“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我倒希望他等家里条件好些了再来,到时咱们也送他去读书,考秀才。”


    这话不上不下,铁勇听了觉得怪怪的,又察觉不出问题。


    此厢过后,铁勇惦记着未来的孩子,干活更加用心。


    农忙刚过,地里的活干的差不多,铁勇便跟铁父商量着去镇上打零工。


    镇上的零活有限,大多是搬运的活儿,偶尔也有些修建宅院房屋的,可无论如何都是重苦力活,饶是这样,也多的是人抢着上,就为了多赚那点钱。


    铁父估量着也是时候,可父子俩一走,家中就剩一个儿媳,不说会不会遇上宵小,就是山上的野兽也保不齐会下来伤人。


    到底不放心,他斟酌片刻,方才道,“大娘,要不你先回娘家住几天?”


    大娘一听连忙摇头,阮母对她正是嫌弃的时候,回去也没好果子吃。


    见铁父疑惑,她想了理由解释,“爹,不用的,我娘那性子,不可能让我回去白吃白喝,我在家也挺好的。”


    铁父一听笑了,“自然不会叫你空着手回去,带上你那份粮食,再加一只兔子吧。”


    便是看在粮食和兔子的面上,阮母也不至于亏待了人去。


    大娘转而犹豫起来。


    “你明天回去问问亲家母。”铁父直接做了决定。


    果如所料,第二日,阮母欢天喜地的应了,直言住多少天都行。


    很快,铁父带着铁勇出发,而同一时间,宋父亦是带着老大和老三一起来了镇上。


    刚巧镇上的乔院外要修院子,木料、石材的搬运都是一项大工程,一时间,镇上大半的人倒都聚集到乔家院子。


    宋家,宋母看着蔫耷的老四恨铁不成钢,“刚巧家里的柴没了,你去山上拾掇点吧。”


    宋母觉得这纯粹就是闲的,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就摆出这副哭丧样子给谁看呢。


    宋老四安生去了,一日又一日,每天宋母都要安排一堆活计,干完累的精疲力竭,果真再没了旁的心思。


    一切回归平静,阮柔也继续忙活起自己的事情来。


    原先铁锅大小的屏风她足足绣了十扇,可一副特殊属性的都没有,叫她很是无奈。如此少说也得绣上几十件才能出一件有特殊效果的物品。


    既如此就不好继续跟大幅的屏风继续死磕,她便统一换成了那种扇面大小的屏风,一整日功夫就能绣上好几副。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又绣了十副小屏风后,终于出现了一个特殊的效果。


    “寿命+2”。


    感觉特殊属性的那一刻,阮柔瞳孔猛然扩大,意识混沌,不敢想象这样的属性到底是个什么效果。


    “+2”,到底是加两天、两个月、还是两年。


    若是后者,两年的寿命延长足以让很多面临死亡的人付出所有。


    如她最开始经历过的一般,身体老迈之后,每一天睁眼醒来,都有种生命走入倒计时的感觉,看着生命力一点点流逝,世上再多的权势富贵都不足以抗衡。


    也是因此,史书上才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皇帝,越是到了晚年,越痴迷求仙问道,因为越是位高权重、越不愿意轻易舍弃一切。


    她手中紧紧攥紧那扇屏风,这东西太珍贵的,跟前面的东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东西贵重,她的处理方式也得格外慎重。


    如先前那般随便交由绣坊是显然行不通的,一来明珠蒙尘,二来,她也拿不到该拿的报酬。


    须得想个好法子,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上次陪宋母去过的乐山庙。


    更重要的是,乐山庙里有位名声不错的明悟师傅,六十多岁高龄,想必足以叫很多人信服。


    只是,关乎寿命的东西一旦拿出来,她不敢保证能有同样效果的物件儿,那么,明悟师傅就会很危险,也不知其是否愿意。


    怀揣着屏风,如同世上最珍贵的珠宝,阮柔将其小心放在箱子最下面,这些带有属性的东西,除去食物这些外,只要小心保管,是可以保存很久的,前提是没有被人的负面作用所消磨。


    心中列了一系列计划,原本她只想着慢慢来,一点点打出自己手气好、有福运的名声,可如今看来,很多事情都不必要了。


    风险很大,可利益也很大,是赌一把,还是就此放弃?


    阮柔甚至没考虑多久,她想,她或者天生就是一个投机者。


    旁敲侧击又从旁人处打听到一些明悟师傅的消息,她便可以肯定,十成十又是个骗吃骗喝的。


    不过乡下人穷,他也骗不到什么,最多挣口吃喝,从他捡了许多小沙弥回去养大,可见是个善良的。


    胆子不大、有些善良、却又有些神奇经历的和尚,阮柔心中给明悟师傅下了定语。


    只要对方愿意,她甚至可以为此编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不谈蒙骗天下人,却足以蒙骗每一个渴求寿命的人。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挑选一个合适的目标,目标只要符合两个要求,一,足够强大,最好权势滔天,强大到不会有人来争抢,二,寿命无多且有私心,最好有未了的心愿。


    这样的人应当很好找,只是她囿于吴山村小小的地界,无法打听到罢了。


    她得去府城,府城有更多的消息渠道,甚至有可能会有张贴悬赏神医的榜文,只要去了,上至皇家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总能得到想要的消息。


    而前往府城最好的机会,自然是宋元修的府试。


    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好在宋元修已经稳拿去府城的机会,她只要想法子一起同行就行。


    说服宋家人应当并不困难,上次宋父宋母明显察觉到不对劲,却没有追究,总归都是为了宋元修,她编造些靠谱的理由就是。


    第59章 阮柔花了好几日时间来平复激动的心情,最后,那扇小屏风到底被压在箱子底部。  或许是耗光了好运!


    阮柔花了好几日时间来平复激动的心情,最后,那扇小屏风到底被压在箱子底部。


    或许是耗光了好运,接下来很长时间,阮柔亲手制作的物品都没能出现带属性的物品。


    这也意味着,宋元修那边的读书进程,她无法再提供帮助。


    轻叹口气,她安慰自己,有得必有失。


    眨眼间一个半月时间飘然而逝,府试近在眼前,依旧是报名、廪生作保,五人联保的手续,一切妥当,已是四月初十。


    府试的时间在四月二十二,还得提前一天到现场验明身份,故而定了两日后出发的日子。


    依旧是上一次的陪同人员,宋父和宋三哥,若不是多个人多份费用,宋母还想让大儿子一起跟去,不然总觉得不放心。


    镇上书院里过了县试的,除去宋元修外,还有一人,乃是秦春生,他出生读书世家,家中又有秀才的祖父和童生的父亲,学识一向不错,考上也并不稀奇。


    秦家祖父如今已近六十,先前同样在信雅书院当过夫子,前些年精神不济方才归家,儿子学问不行,他便将全副心神都放在这个有几分天赋的孙子身上。


    府城路途遥远,秦祖父不放心,特意让秦父跟着一道来,另遣了上次那个族弟,。


    自小被父亲盯梢读书,三十上下才考中童生,之后又考了两次依旧不得中,秦父便彻底舍了书本,如今在镇上开了一家书肆,做些读书人的生意,没有辱没读书人的身份,反倒结交了不少人脉。


    只要不让他再去考试,去府城陪儿子,秦父自然是愿意的。


    宋元修也算占了对方的便宜,秦家特意请了镖局的人护送,两家人合坐一辆马车,飞速驶离祁山镇。


    阮柔一直送到了镇上,眼看着人走远,方才去了绣坊,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成果一并卖出,拢共得了四百文。


    然而钱也没能在手上停留太久,又买了些布料以及各色丝线,犹豫再三,又去书肆拿了一刀最粗糙的黄纸,这才回返。


    宋母一路陪同,知道是她自己赚的钱,也没说什么。


    她自以为猜到了小儿媳的心思,儿子眼看着就可能考得功名,她定是怕自己配不上小儿子,所以才想着读书。


    这一次的等待更为煎熬,好在时间更长,也不至于为此耽误了家中的活计。


    真正为此焦躁不安的,绝对不止宋家人,最起码应该有阮母和阮家大娘。


    大娘前几天身体不大舒服,去村中赤脚大夫那里看过,说是可能有了身孕。


    消息一带回来,不说铁勇,就连铁父亦是难得露出欣喜的神色,紧巴了好久的伙食也敞开让她吃喝。


    大娘得意不已,然而这股子得意在宋元修前往府城后一落千丈,整颗心都揪成一团,生怕他真的中了。


    由此,对铁勇的试探也越发明显


    “勇子哥,你说咱们今年能买一亩地吗?”


    “勇子哥,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后长大了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若是个男孩,跟你一起学打猎也是好的,起码也算有门手艺,若是个女孩,算了,还是不要是女孩了。”


    一番又一番话,成功搅和得铁勇心焦起来。


    饶是大娘最近没有再提起参军,铁勇的心头还是不可抑制的浮现这个念头。


    当朝为乾朝,传承已有七八代,现今在位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帝王,自十岁登基,如今已有十来年,可惜身体一直不大好,膝下只有一个年仅三岁的儿子,是以撑着一直不敢死。


    每年冬天天寒,皇帝都要病倒,背后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祈祷他赶紧去死,可惜,熬了一年又一年,直到生下儿子,如今儿子三岁,眼看着能立住,皇帝也开始在朝堂大刀阔斧改革,以期为年幼的孩子挣开一条路。


    当然,朝堂上的这些纷争,铁勇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每年冬天,边关的蛮夷都会来侵犯,抢夺粮食和过冬衣服炭火。


    故而,军营会在每年秋天招兵,之所以在秋天大规模招兵,就是为了省些粮食和军饷,一个冬天下来,只要发生战争上了战场,就会死去不少士兵,若是春天立即补充,吃的粮食、发的军饷都不是笔小数,秋天征兵,死的是多,可活下来的自然成了老兵。


    没钱没粮,户部拨的军饷有限,也就只能这么着来。


    这些同样是铁勇不知道的,起了去参军的念头,他也去打听些了,大概清楚府城兵营常年招兵的事是真的。


    乾朝招兵一共有两种,一种就是七天各家军队自己来招兵,各自划分了底盘,还有一种就是府城这种。


    前者是要直接上战场的,后者则要安全的多,多是用于府城自己的守卫。


    但论给的军饷上,还得前者给的多,一个月就有一两银子,不过大概每半年才发一次,死了也会有抚恤金,而后者,每个月不到半年,胜在一个月一发,也不必担心有太大的生命危险。


    铁勇倒是不抗拒当兵,他一个猎户,多的是一把子力气,即使上了战场,也自然不杵。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有了妻子,还即将有自己的孩子,以往从没在意过的东西也自然在意起来。


    时间来到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秋天储存的野物早已消耗殆尽,甚至粮食也所剩不多,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铁家日子最难熬的时候。


    媳妇儿有了身孕,伙食是万万减不得的,就只能从两个男人身上省,没几日功夫,铁父和铁勇都瘦了一圈。


    又一日,饿的提不起劲的铁勇,看着同样瘦的铁父,终于忍不住了。


    他道:“爹,我去当兵吧。”


    铁父坚决不同意,他就这样一个日子,若出了意外怎么办?


    可铁勇一旦有了心思,压都压不住。


    “家里日子艰难,大娘连口好的都吃不着,我不想她跟娘一样。”


    铁父的眼睛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很久远以前的一幕。


    铁母说是难产而亡,其实更多是怀孕期间伤了身子,生产后又没能吃点好的补充元气,这才一日一日衰弱,最后病亡。


    铁勇说这话,无疑伤了铁父的心,他知道父亲一直在为当年母亲的逝世伤怀,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他索性继续说了下去。


    “我打听过了,府城兵营的兵一般不会被派上战场,我不会有事的。”


    “那哪说的准。”铁父依旧不同意,苦口婆心,“你要是担心家里日子难过,咱们今年就早点上山,总不会亏待了大娘。”


    铁勇倔强的抿紧唇,一言不发,再早也要等夏天过去大半,否则春天诞生的猎物还没能长大,涸泽而渔,便是连没见识的猎物都不会轻易去干。


    “爹,你就同意把。”


    铁父不论怎么都不松口,听着再好,用命换来的银子,花起来都不那么叫人开心。


    铁勇不能直接违背铁父的意思,父子俩就这么僵持住了。


    事情的转机出现了五月中旬,彼时,府试的成绩刚刚出来。


    因着自家有一门读书人的亲戚,铁父在镇上打零工格外注意了些,一日,府衙门口张贴了一张大大的告示,上面贴着复试录取的名单。


    铁父凑上前去,他不认得字,可榜前面有专门的人传唱,一连唱了三遍才作罢,接着又有下面的读书人上去给大又读了几遍。


    连着两次听见了宋元修这个名字,铁父才敢确定,宋家小子这是中了童生,四处张望,却瞧不见人影,不由得纳闷,难道他们都没来看成绩。


    实则,宋元修哪里是没来,他人还在府城呢,硬是等着成绩出来,方才返程回家。


    或许也是他的幸运,县试因为天气筛掉了不少又学识的学子,得过县试的学生成绩本就较以往差一些,此番浑水摸鱼,竟叫宋元修真的中了。


    府城的名单直接张贴在府衙的公告前,大红喜报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宋元修和秦春生挤在人群中,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从后往前看,一个十分自傲的从前往后看,几乎是在同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也是巧合,此番府试拢共录取了四十八名学生,宋元修得了倒数第八,也就是四十一名,秦春生则是得了第十一名。


    两人水平不同,期盼也就不同,宋元修确认自己中了后欣喜若狂,第一时间想要找宋父和宋三哥分享喜悦,而秦春生却是蔫头耷脑,很有些失望的模样。


    无他,按规定,院试前十为甲等,可入县学学习,而后十名,还得找关系、送银钱方能进去,仅差一名,就有不小的悬殊。


    不过能中就是好事,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成绩,一行硬是在府城多待了十来天,银子不知花去多少。


    秦家还好,宋家这边,宋父带来的银子早已花的差不多,又是焦急又是心慌。


    好在成绩终于出来,秦父操办了一场小小的庆功宴,也不敢大办,怕别人笑话。


    “宋家老哥,恭喜恭喜。”秦父虽然是个读书人,却没有那些迂腐的架子,饭桌上也很是亲近。


    宋父同样举起酒杯,连道,“同喜同喜,春生年纪尚轻,以后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一行人高高兴兴,一醉方休,第二日,又各自在府城添置了些东西,方才回程。


    府城比县里繁华的多,秦父在这边的书肆找到不少县里没有的典籍注解,很是抛费了一般。


    而宋父自己没有买什么,却是各给了两个儿子一百钱,随他们去买什么。


    宋三哥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想了又想,买下一匹料子,家里的女儿长这么大,穿的都是姐姐们换下来的衣服,一直嚷着想要新衣服。


    至于宋元修,本不想买什么,可后来,同样去书肆挑了一块砚台,许是府城的读书人多,东西竟比县里的还要便宜些许。


    第三日,一行人踏上归途。


    府城回镇上需要三日功夫,他们雇的马车脚程慢,远没有府衙报喜的人快,故而等他们回到祁山镇时,就连乡下的宋家也已经得知了喜讯。


    第60章 得知今日是宋元修一行回来的日子,早早的,枝繁叶茂的宋氏族人们济济一堂,将宽敞的宋家院子挤得似水……


    得知今日是宋元修一行回来的日子,早早的,枝繁叶茂的宋氏族人们济济一堂,将宽敞的宋家院子挤得似水不漏,大人们、老人孩子,俱都喜气洋洋。


    家中早备下零嘴儿、茶水招待,一群人吃吃喝喝聊聊,边等宋元修回来。


    宋村长坐在高位,看着下面的热闹只觉得浑身是劲,族人昌盛,如今又有了个童生,宋氏以后也算是有点根底了。


    “元修可是让咱们老宋家光宗耀祖了。”宋村长对着宋母颇为感慨。


    “多亏族长和夫子你们教的好。”宋母亦是高兴,十八岁的童生,以后肯定能考个秀才回来。


    “还是你们教的好啊。”宋村长倒也不揽这个功劳,是宋家自己争气,也就前些年困难,跟族人们借了几次银钱,后来也都还了。


    院子里,其他几个媳妇儿都忙活着,唯独阮柔,作为宋元修的妻子也算水涨船高,被人安置在座位不能动弹,一个个笑着恭喜她成了童生娘子。


    当然,这不过玩笑话,童生只是代表过了府试,有参加院试的资格,而非真正的功名。


    有人羡慕,自然也有人带着酸气,“没想到当初阮家的小丫头,还有今天这福气。”


    “就是,原先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嫁到宋家来。”


    这便是说的姐妹俩当初婚事颠倒的事情了,若说先前众人觉得是阮家大娘被男人迷话了眼,可此一时彼一时,宋家小子出息了,就变成阮家二娘有心计,故意使计坏了亲姐姐的婚事。


    宋母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在如今的她眼里,小儿媳就是小儿子的有缘人,那是有大福气的。


    “瞎说什么呢,当初大娘退婚,我可没答应二娘,后来上门也是因为明悟师傅批语二人有缘,是天生的好姻缘。”


    “什么,还有这一遭?”顿时,众人的注意纷纷从婚事上挪开。


    乡下地界,尤爱谈论这些神鬼之说以及儿女姻缘,很快,话题就被转移到不知哪家闺女的婆家姑娘身上。


    见状,宋母的额角总算松开,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让他们给祸害了。


    等到下午,一连喝光好几壶茶水,等得望眼欲穿,总算有村口守候的人前来报信。


    宋氏族人都觉得这是个大日子,就算有事要忙,无法提前过来的,也都注意着,准备一旦人回来了就立马登门,最好再备上一份礼物。


    且说宋元修与秦春生那边,路上风尘仆仆,很是辛苦,一个个却并不觉得劳累,反而精神气十足。


    到了镇上,宋父也不再自己走,而是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银钱雇了一辆牛车,三人舒舒服服坐在牛车上往家去。


    待得到了村口,刚下牛车,远远就听得有人喊,“回来了回来了。”


    宋父先是一怔,随后恍然,笑着对身后两个儿子道,“看来也都知道了。”


    宋三哥笑的龇牙咧嘴,自认小弟考中,他没有功劳,也该有几分苦劳,当即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小弟身后,若不是他的模样实在不像个读书人,倒要有人以为是他中考,而不是一旁依旧沉着镇静的宋元修。


    一路被人簇拥,风光着回了宋家,宋父和宋三哥面对村人以及族人的热情寒暄,同样投以十分热情的回应,而宋元修则是时不时点头回应,只偶尔吐露一两个字,倒不是他清高自持,而是实在很难应对这种恭维。


    是的,恭维。宋元修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村人对待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若说先前只是因为他读书人的身份,而对他有几分看好和礼遇,如今这种礼遇中则夹带了几分恭敬,那种感觉让宋元修很不适应。


    好在很快就到了宋家,时隔多日,再次回来,宋元修面对家中一众长辈,一一见礼问好,其他人自然也是连声应好。


    尽管都聚在了一起,但其实能聊的也不多,宋家族人基本上就没一个正经读过书的,此时能谈的,也无非是些考得怎么样、路上如何,在府城如何安生,花费了多少银钱之类的民生事项。


    这些事情宋元修说的倒不多,反而是宋父和宋三哥很有几分激动的模样,说起来就没个完。


    说着说着就说到路上花费的问题,上一次县试在县里举行,没花上多少银钱,宋父觉得还可以接受,这一次去府城是真正开了眼界。


    首先那价格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速度比县里贵了两三倍,尤其考场附近的客栈,价格那叫一个水涨船高,可为了不耽误正事,又不得不住,连带着其他的衣食住行,住在府城就跟烧钱一样。


    去时带了二十两的银子,几乎是全家大半家当,如今早已花的不剩什么,儿子中了童生自然是高兴的,可接下来的院试同样是一个大难题。


    宋村长本来笑眯眯听着觉得很是安慰,待听到银钱不够,顿时皱眉。


    “院试是大事,可不能给耽误了。”


    宋父也道是,“元修既然考到了这一步,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他供出来。”


    宋村长村多再三到底还是开了口,“这也是族里的大事,我作为族长自然也得出一份力,其他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宋父连忙拒绝,“家里还有些银钱,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其实实际上也差不多了,再来一遭,家里多少年攒下来的老本都得搭进去,若是中了还好,不中的话,绝对是伤筋动骨。


    可再困难,宋父也不好直接要族里的钱财,否则日后若有什么事,岂不推辞不掉。


    宋村长也不知听没听出来,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不再提什么凑钱的话了。


    宋父好歹松了一口气,又给添了杯水。


    聊的差不多,宋村长便要起身离开,同时示意其他村人别久留了,否则岂不是要宋家留饭的意思。


    又没真到吃流水席的地步,这么多人一起供饭,宋家怕是也供不起。


    于是乎,一众人跟在宋村长身后一步步离开,依旧兴致勃勃的谈论着童生以及府城的事情。


    当即就有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表示自己也要送孩子去读书,将来考中功名也算是光宗耀祖。


    同时也有人十分不赞同,“你只看宋家小子中了个童车,没有中秀才之前,这都是倒贴钱。没看宋家以前在咱们村里日子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今成什么样了?”


    那人本就是个墙头草,见着宋家风光就想跟着,如今被人一打击,立即打了退堂鼓。


    读书这般大的事情,也不是几句话就能做决定的,当下不少动心了的人家都回家去仔细商量,只是到了最后,都得无奈叹气。


    无他,不止是花钱的问题,还有给谁花钱的问题。


    谁家也不止一个儿孙,给这个读了,那个不高兴,给那个读了,这个不乐意,别到时候书没读成,一家子兄弟姊妹反而坏了和气。


    故而到最后,商量来商量去,谁家都没有打定主意,既舍不得这个银钱,又定不下人选,最后全都无疾而终。


    这些宋家人早有预料,却并不在意,各家人管各家事,他们反正是管不到那么多的。


    没了外人,宋家自家人终于能热热闹闹一回。


    肉菜都是老早就准备好的,鸡鸭鱼肉俱全,宋母亲自下灶房,几个儿媳打下手,一点没有舍不得。


    菜上了桌,宋父宋母坐主位,本来想着让宋元修坐次席,奈何他认定了宋大哥是长兄,不可逾越了去,最后,便是宋大哥坐东边,宋元修坐西边,连带阮柔都得了个好位置。


    童生的位置距离秀才一尺之遥,可以说既近又近,既远又远。饶是一向抠搜的宋大嫂看见花费许多,都没有一点意见,更别说其他人,一个个喜笑颜开,说着好听话。


    一家子热热闹闹吃过了丰盛的晚饭,也没敢让多喝酒,此去府城路途遥远,花费的时间又长,外边睡觉吃饭总归没在家里安生,宋母便让三人先回去休息。


    结果三人刚起身准备去洗漱,那边宋村长却又派人来了。


    却原来是宋村长派了大儿子宋浩过来送贺礼。


    宋村长如今年已六旬,身子骨虽然还硬朗,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退下来。


    宋在吴山镇是大姓,占了村里足有一大半的人口,故而宋家族人自然不想村长的位置旁落,宋浩作为宋村长的大儿子,便是指定的下一任村长人选,平日里都被带在身边教导,如今在族人中也有几分地位。


    宋父忙起身,称呼“浩堂兄”。


    宋浩长了一张老实憨厚的面容,实则心思细腻,对待宋家人不仅不见生疏客套,反而愈发亲近。


    “爹他不放心,让我来送份贺礼。”说着递出一个小荷包。


    宋父接过,略一掂量,沉甸甸,立马就明白值不少银子。


    “这可使不得。”宋父连忙将荷包推回去,“心意我领了,只是我先前说的也是实话,家里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现在就借了钱,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宋家也就是老实本分的农家人,借钱那是一定要还的,背着债过日子,那滋味体验过一次,就不想体验第二次。


    宋浩无奈,来之前父亲就说可能不会收,果然叫他猜着了。


    也不强求,他从荷包里取出银子,使劲分了一小块出来。


    原先一锭银子大概有五两,绞了后大概一两的模样。


    然后,宋浩将大的那块收回去,却将一两的推回来。


    “一两总不至于不收了吧,就是贺礼,你们要还我也是不接的。”宋浩苦口婆心,“元修考了童生本就是族里的大喜事,只是族中也不富裕,没有多余的财产资助,可父亲和我的一片心意,你们总要接着。”


    宋父再无拒绝的话,接下一两银子,将情谊记在心中。


    待人走了,宋父将宋元修单独留下,父子俩也不知说了什么。


    翌日,宋家依旧十分热闹,宋元修也得了几天假在家休息,等恢复精神后再去书院不迟。


    五月天气愈发炎热,宋元修除去继续温书,期间又往镇上跑了一趟,皆是赴同窗的约。


    且他还得知了一个消息,秦春生家中走动一番,给秦春生谋了一个县学的空缺,后面就不来书院读书了。


    宋元修很难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似乎自己就此落后别人一大笔,却无可奈何,从这层失落中缓和过来,他就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妥,秦春生是第十一名,这才能打点县学,他这个成绩,如何都进不去。


    要想出头,还是得靠自己,如此想着,之后宋元修索性安心读自己的书,也不再外出参加那些繁杂的聚会。


    六月初,宋元修正式去镇上书院读书,他先前续了一年的束脩,仍旧是龚夫子单独授课。


    对学生的考中,龚夫子很是高兴,毕竟秦春生只能算半个书院的弟子,宋元修却是实打实从书院考出来的,日后也是书院的成绩。


    而阮柔,经过几个月的苦练,不仅绣活的手艺大有进步,还额外绣了几件带属性的物品。


    她如今也摸到一点规律,虽然属性物品难得,可好似制作的东西越复杂,手续越艰难,出属性的几率就越高,反之简单的东西几乎不再出什么属性。


    对此,阮柔很是无奈,只得改变了方向,专心去绣大件。


    而出属性的物件中,唯独有一间是宋元修可以用的,那是她单独给绣的一件书生外袍,青色料子,袖角及衣角处都绣了一丛青竹,既不显眼,又显露出几分书生的气质。


    在阮柔眼中,比衣裳本身更显眼的,则是其上漂浮着的几个大字。


    “悟性+10。”


    十点,是阮柔此前从没有见过的点数,两点的属性加成已是十分显眼,十点她简直不敢想,甚至都不敢让宋元修直接穿着去学堂,而是给收拾在了包裹中,等去了书院再穿,届时有什么异样,也不至于直接联想到她身上。


    送走了人,不知为何,阮柔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宋元修并不是个无知无觉的,相反,其很敏锐果敢,若不是家境太差了些,心又不够狠,在阮柔看来,很有一些朝堂权臣的影子。


    宋家这边祥和一片,隔壁的铁家却是闹得不可开交。


    问题还得在阮家大娘身上,自打有了身孕,大娘就再没禁过口,尤其前三个月一过,肚子渐渐显怀,折腾的幺蛾子也愈发多起来,今儿闹着要吃肉,明儿嚷着要吃鱼,偏找的理由还都是孩子想吃,铁家父子只得想着法儿供应。


    到了六月天,天热起来,纵是什么肉都吃不下,偏爱上了镇上点心铺的点心。


    点心价贵,本就不是乡下人家能常吃的,奈何大娘只吃得下去这个,铁父无奈只得每日供一点儿,如此,大娘的身材渐渐丰腴,家中的银钱却一点点减少。


    大娘对此感到很是得意,想上辈子,宋家孙子孙女多的遍地都是,她在宋家怀孕生子,却也没人稀罕,依旧紧巴巴的过日子,铁家却是把她肚子里的当宝贝,连带着她这个娘也等着沾光。


    乡下可不讲究什么苗条为美,越是长相富态的,只要不是胖到影响干活,都很受欢迎。


    当然,镇上的点心好吃不假,可也不是天天吃点心就能饱的,大娘是借此逼迫铁勇去参军。


    若说原先只是为了过好日子,自从刚怀孕后,她的心态就变了。


    宋元修已经是童生,铁勇这辈子要想超过他,只有参军继续当大将军一条路,她绝对不要自己的孩子日后对着二娘的孩子卑躬屈膝。


    夫妻同床共枕,铁勇哪里不知道这些,奈何他第一次当新手父亲,本是想看着孩子出生,结果却一点都等不得了。


    过了端午节,铁勇再次跟铁父提出想要参军,这一次铁父没有拒绝,而是良久的沉默。


    慢慢家中添丁进口是好事,可好像又没那么好了,在铁父心中,孙子再亲也没有亲手带大的儿子亲,可显然儿子不那么想。


    “你去吧,提前打听一下,府城是个什么章程。出门在外身上多带些银钱,跟人一起多说话处好关系,别整天憋着”一直沉默寡言的铁父难得长篇大论,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一股脑灌进去。


    铁勇只默默听着,心中五味陈杂。


    以前只两父子的时候,日子虽然贫苦,可好像从来没有什么烦心事,等家中多了人口,一开始也是欢喜的,后来好像就再没那么高兴过了。


    但无论如何,有了养家糊口的重担,妻儿都需要银钱,于他这般的人,想要赚钱好似也只有这一条路。


    不拘如何安慰铁父,可既然要入军营,铁勇知道,自己就得做好生死由天的准备,可惜,大娘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只一味强调当兵能有钱。


    宣布这个决定的晚上,大娘难得缓和神色,让他摸了腹中的胎儿。


    月份小,孩子还不会动,可他光是摸着,就感觉浑身的血液聚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兴奋,这是传承他血脉而生的孩子,便是为了他入军营又如何。


    这一刻的铁勇充满了熊熊斗志。


    一晚上,夫妻俩柔情蜜意,铁勇悉心嘱咐大娘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和腹中胎儿,大娘全部应了。


    铁勇做了决定,往镇上打听了几回消息,便收拾了包裹,准备往府城去。


    去府城就得有路引,铁勇特意提了半只兔子,一来请人办事,二来,也是希望村长能略微照看下家里。


    宋村长没要东西,只说隔一段时间会让家里人过去看看,有什么事也会想办法通知。


    只是,在开路引前,宋村长再三确认,确定铁勇十分坚持后,方才止了劝阻,很是无奈。


    “兵营刀剑无眼,你去了要好生小心,遇事也别往前冲,多惦记你爹和媳妇孩子,你活着,他们才能好。”


    铁勇听了心头发酸,铁父跟前,他得强作勇敢无畏,媳妇孩子面前,他也不能退缩,可实际上,哪里有不害怕的呢。


    都知道当兵有军饷拿,可为什么没人愿意去,还不就是因为可能会丢了命,若不是无路可走,若不是家中穷苦,谁愿意去参军啊。


    耸耸鼻子,铁勇瓮声瓮气应下,又道了谢,翌日一大早,也没喊醒身旁的大娘,铁勇径自背着包裹,就要闷头往外冲。


    却在走到门前时,突然被一道身影吓了一跳。


    “爹?”


    铁父嗯了一声,塞给他一把铜钱,“多的没有,这些你带上吧。”


    铁勇默默接了,道,“爹,你在家好好的,我有空会回来的,等我赚了钱,给家里起了屋子买了地,我就回来。”


    “嗯,凡事不用拼,家里没钱,可回来也不会饿着你。”铁父不会说什么软和话,这些已是极限。


    话说完,父子俩彼此对视一阵,铁勇率先移开了目光,低低道,“爹,我走了。”


    铁父没应。


    他出了家门,脚步飞快,仿佛再慢点,身后就会有什么东西追出来,拖住他的脚步一般。


    铁勇在山野间都是走惯了的,往镇上自然走的极快,几乎是太阳才出来,他就找到了去府城的牛车。


    跟着去府城的车要足足三十文,他老实交了钱,坐在牛车一处角落,身边都是挤挤攘攘的货物,只觉既嘈杂又安静得过分。


    日上三竿,吴山村人们也忙碌起来,夏日正式施肥播种的好季节,田间地头,三三俩俩,总有说不完的闲话。


    前头宋家童生的喜讯刚过,铁家小子去参军的消息又漏了出来,一石惊起千层浪。


    “这铁家小子,好生生的,怎么就去参军了呢。”有人不解。


    “家里媳妇孩子快生了,家里一穷二白,可不得想办法。”看得清的直接道明原因。


    却又有那惯爱播弄是非的,非得跟宋家扯上关系。


    “我看啊,是宋家小子考中童生,阮家丫头气不过,逼得男人去参军吧。”


    虽是瞎猜,可竟然跟真相相去不远,也是巧合。


    有些人听了在心中暗暗咂摸,觉得姐妹俩硬要较个高下,不是不无可能。


    宋村长原是不管这些人私底下说谁家小话的,可牵扯到宋氏如今唯一的童生,就不得不管了。


    当下肃了神色,叫人好生教训了一通,见人安生,这才满意离开。


    宋村长走了,却依旧没人敢再继续,有人忍不住抱怨,“你也是,好好的说铁家,你扯宋家小子干嘛。”谁不知道宋家小子就是村长的心头尖尖,谁也不能冒犯。


    那人也有些后悔,却兀自嘴硬,“他宋家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然而事实却是,宋村长虽不能只手遮天,却也足够给人造成一点小麻烦,叫人烦心足够了。


    有看在眼里的,就知道宋家人可以说得,宋家小子却说不得,自此后果真说话小心了许多,此乃后话。


    然而宋村长的威严过后,铁勇参军的事依旧成为村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连带留在家中的铁父和大娘,都受到不少村人的询问。


    大娘却是突然睡醒,就发现了自家男人不见的事情,问过铁父才知晓人已走了,少不得埋怨没有提前跟自己说一声。


    饶是铁父再好的性子,都忍不住面露怒色,将大娘唬了一跳。


    想着宋家的盛况,某一刻,他突然想到,若自家娶的不是这个就好了,可很快念头被他压下去。


    晃晃悠悠来到府城,铁勇下了牛车,茫然四顾,问了好几个人才知晓军营招兵的位置,忙趁着天未黑匆匆赶去。


    稀里糊涂出示了路引,又按了几个手印,刚成为一个新鲜出炉的大头兵,就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带走,开启另一番际遇。


    而大娘不知道的是,错过秋季边关军营招兵,铁勇往上走的路只会艰难无数倍,有没有出头之日,尚未好说。


    另一厢,宋元修在书院跟着夫子学习,进展几乎与日俱增,龚夫子面上不显,背后回了家却是当着妻儿的面连连夸赞,


    龚娘子不解,“不过有些许天分,哪里值得你如此夸奖。”龚娘子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故而有几分见识。


    龚夫子笑而不语,他觉得,这个学生可能是开窍了,几乎是一通百通,原先他还觉得院试没多少把握,几个月下来,却是很有信心。


    “等着,早晚给你一个大惊喜。”


    旁人的惊喜龚娘子不是那么在意,唯独关心家里这位的乡试,“八月秋闱,你可有把握?”


    龚夫子顿时蔫了。


    龚娘子笑他,“别到时候试图一起参加秋闱,学生上了,师父没中。”


    龚夫子的脸更苦巴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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