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家人离开后,阮柔没有再打听田家的消息,却仍在曹娘子的口中听到,不过这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眼……
周家人离开后,阮柔没有再打听田家的消息,却仍在曹娘子的口中听到,不过这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眼下,她正和阮父阮母一起忙着搬家。
清晨,路上行人不多,也没要别人帮忙,收拾了一马车的行李,阮父自己赶着马车,阮母、阮柔和小石头三人跟在后面,一路慢慢悠悠。
两处宅子相隔不远,约莫两刻钟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新宅子。
原先的下人们已经提前被撤出去,如今空空荡荡,正等着新主人的入住。
特制的牌匾被阮父挂上去,红底配金的“阮府”两个大字格外喜庆。
“真好啊。”阮母抹抹眼睛,“慧娘,你也算在府城扎了根。”
“娘,大好的日子哭什么,”阮柔安慰着,“进去吧,还有的忙呢。”
“对对对,瞧我,高兴的。”阮母复又露出笑容来。
推开大门,宅子是早已收拾好的,院子整洁干净、屋子门扉紧锁,安静中透着井然有序。
阮柔住主屋,阮父阮母和小石头分别住东西的侧卧,除此外,宅子还有很大一排房间,她也早已规划好了用途。
其中一间做书房,等后面添置些笔墨纸砚,再摆上些常见的书本,她和小石头都能用。
还有一间工具间,专门给她在家制香,另还有一间则用来放成品和珍贵的香料,将她做过的香都一一展示出来。其实她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但之前在旁人屋檐下总不好要求过多。
最后,是给阮父准备的木工房,砖瓦砌就的房屋无疑比乡下简易的木工房好上很多,不透风不透雨的,阮父看着笑得合不拢嘴。
前院种着各色花卉树木,他们并没有动,可后院,则被改造成了一大片菜地,此刻一片荒芜,阮母已经踌躇满志计划着要撒上种子,争取尽快吃上自家种的菜。
阮母将被子全部铺好,今儿一天请了假,不用去铺子里,阮柔躺倒在上面,感受着棉被的温软,满足地发出叹息。
所以说啊,还是自己的宅子住着好。
搬家第一天,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阮父阮母也不招呼她,自顾出了门,不一会大筐小筐地回了来。
“慧娘,你记得晚上请曹东家和铺子里的伙计过来吃饭。”
“知道,提前说过了。”阮柔应着,他们在府城认识的人着实不多,一个暖房饭也请不到什么人,就铺子里的那些熟面孔。
“下午再去请一下。”阮母埋怨看着她,“你如今能有这些,多亏了曹娘子,人对你好,你也要对人好,这关系才处得下去。”
这些简单的道理,阮柔自然懂的,只是两人的关系,阮母还不是太清楚,她和曹娘子算是都在替陈问舟打工……
为了准备晚上的大餐,中午一顿只简单吃过,阮父阮母热火朝天地忙活着,阮柔和小石头帮忙择菜,一家人和乐融融。
阮柔见气氛正好,顺势提起,“爹娘,你们既然要来府城住,家里的事情是不是要处理一下。”
“是啊,”阮母叹息,“还有好多东西要搬过来,你是不知道,府城这东西是真贵,我和你爹看了都咂舌。”
“府城嘛,”阮柔接话,“钱还够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们点?”
“不用,才用了十来两,还多着呢。你也是,有了钱不要就想着嚯嚯,你那些银子不拘是存着、还是买田置地,总归有用处。”
阮柔嗯嗯应着,压根没听进去,她赚钱就是为了花的,上一次知道节省还是前世在阮家,那时处处不如人,有什么用什么,压根没有挑剔的余地,倒是后来进了宫,再艰难也没真的缺过什么。
阮母见她听不进去,又是一声叹息。
正在劈柴的阮父见状忙提起,“我这几天到处逛,也多看了眼,府城周边的田地比我们那里要贵不少,良田得10两银子一亩,不过买了总是不亏的。”
阮母同时抬头看着闺女。
被两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阮柔摸摸鼻子,有些心虚,毫不迟疑,“买买买。”
她不懂种田,可阮父阮母跟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显然十分看重田地,宅子只能保证他们有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田地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阮父阮母齐齐露出喜色,“刚好我问的牙人手头有个庄子,足足八十亩地,我去看了眼,五十亩上好的良田,二十亩中等田,十亩旱地,打包价一共七百两银子,不过主人有个要求,原先庄子上的庄户没有问题不能轻易动。”说起来也是个好主家了。
“七百两啊,”阮柔喃喃,钱她肯定够,可看着阮父阮母眨巴着眼睛一副期待的模样,怎么总觉得自己上套了呢。
罢了,上套就上套吧,反正她钱够花就行。
“行,我待会去拿钱。”阮柔大手一挥定下。
“那下午我们就去过户。”阮父显然很着急,一点不想耽误。
阮柔瞧着他,这是真好事成双啊,一天内进宅又买地。
“那爹娘你们去吧,我下午要回铺子里一趟。”
阮父阮母对视一眼,眼中是一模一样的神色,阮母道:“你心还真是大。”也不怕他们卷着钱跑了。
虽然他们肯定没这想法,可乡下人家看重儿子,坑闺女的不是一个两个,见的多了,也该生出几分警惕来。
“对爹娘你们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你们要是愿意拿,我还更高兴呢。”偏偏相反,钱财上,阮父阮母恨不得跟她分得特别清,一点便宜都不想占,搞得她也很为难。
“你这孩子。”虽然无奈,可明显,阮父阮母心情很不错,肉眼可见散发出愉悦的味道。
阮柔眨眨眼,先表明态度,“爹娘,我可不懂田地里的那些事,这要买了,就得你们帮忙看着,要不然我被人坑了,哭都没处哭去。”
阮父闻言大包大揽,“包在爹身上,不要你操心,等着收粮食就行。”这空荡荡的仓库,唯一的粮食就是厨房那缸子米,他看着都心慌。
阮柔直到这时嘴角才微微翘了起来,田地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想田地产量好,就得时不时去看看,外人总没有自家人上心。总之啊,阮父阮母是被捆在她这里了。
见她这模样,才知道她的小心思的阮父阮母,笑着敲敲她的脑门。
一会儿功夫,锅里该炖的汤炖上,菜蔬肉类都已经切好摆盘,就等着晚上下锅。
阮父手里为数不多的柴禾也劈得差不多,这柴不是买的,而是砍了后院碍事的几棵树,晾了几天成柴,再之后就得花钱买柴了。
想到乡下随处可见的枯枝落叶到了府城还得花钱买,他又是一阵心梗,怎么就这么不习惯呢。
好在马上就有八十亩地,这么多田地的出产别说养一个女儿,就是十个也绰绰有余,这么一想才好受点。
随后,阮父拿着钱迫不及待拉着阮母出门,别说,七百两,换成银票也就七张轻飘飘的纸,揣在怀里却比千斤还要重,他一个人还真不敢。
两人打底,他也不怕被人抢了,到了隔壁的隔壁街牙人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确认地契没有问题,又马不停蹄地去衙门过户,待见到挂着闺女名字的地契,阮父提了一下午的心总算落了回来。
只要到衙门过了户交了契税,就是地契丢了也可以找回来,不像银子,丢了都没处找去。
“可算完事了。”衙门外,阮父阮母齐齐长舒口气。
“八十亩地啊。”阮母感慨,在乡下也算得是一个小地主了,“你怎么想的?”她问,她怎么不相信老头子没提前想到要照看的问题呢。
“还能怎么想,我这几天看了,府城除了什么都要花钱,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么快就改了主意?”
“嘿嘿,”阮父贼笑,“你还记得老林吗?”
“记得啊,就镇上你那个老伙计,还来咱家吃过饭呢。”
“对,就是他,前几天碰见他,见我来了府城,他正好也想来开个分铺,就问我愿不愿意参个伙。”
“靠谱吗?”阮母第一时间怀疑,咋好事都赶到一起了。
“那肯定的啊,我寻思着,这活能干,老林的为人我们都知道,总不至于坑我们,而且,他那镇上铺子开了那么多年生意也不差,来府城总有些成算。再说了,我们总不能真的一辈子靠女儿吧,小石头快到年纪,也得为他打算点。”
“那咱们就干了?”阮母试探。
“干了。”短短两个字硬是被他说出了豪情万丈的味道来,随即就萎了,“老林给我的方案有两个,一个是去他铺子里当师傅,一个是跟他一起出本钱,这铺子就算我们两人一起开的,你说选哪个好?”
要是以前,阮母肯定想也不想就选择第一个,当师傅没什么不好的,干多少活拿多少钱,可在闺女的对比下,她的压力有点大啊。
“要出多少钱?”
阮父小心翼翼说出一个数字。
“什么!”阮母震惊,“五十两,咱们哪有那么多钱。”
“所以我才一直没敢说嘛,”阮父委屈,“铺子暂时是租的,费不了多少钱,主要还是要买木材,总得先将家伙都摆上,做几件东西在那,才有人上门不是。”
“等等,你让我想想,五十两,咱们凑一凑能拿出二十两,还差三十两。”阮母急得在原地转圈圈,心道这二十两从哪里来。
“要不,咱们跟大哥借。”阮父试探问。
“那哪能够,大哥家也不宽裕,借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还上,而且,闺女有钱咱们再去借别人的算怎么回事。”
“那可怎么办啊。”
“找慧娘借,你打欠条。”阮母下了决定,“我身上还剩三十多两,不要慧娘多出钱,你到时候写张借条。亲父女,明算账!”
“那行。”阮父本就没有要女儿钱的打算,闻言立即喜笑颜开,“那明儿我就去找老林,他都急死了。”
“谁叫你早不说。”
“我哪敢啊。”阮父嘟囔,巧得他都有点怀疑。
阮府,转悠一圈回来的阮柔接过地契,嗯,八十亩地,还算不错。
紧接着,阮父阮母就提起了借钱的事。
“爹娘,三十两,你们直接拿就是,哪里用得着打借条。”
奈何两人打定主意,硬是让她写了借条,阮父慎重地按下手印,再接过三十两,这才心安理得。
阮父阮母安心,阮柔同样十分高兴,看样子,爹娘是真的准备在府城安家,这比多少银子都叫她开心。
第32章 酉时,日头刚落山,夕阳的余晖洒下,灿烂的红霞染红了半边天。 阮家的新宅,客人陆陆续续上门。……
酉时,日头刚落山,夕阳的余晖洒下,灿烂的红霞染红了半边天。
阮家的新宅,客人陆陆续续上门。
曹娘子领着一众活计们前来,然后是阮柔近期结识的几个制香师,有了宅子日后也可请他们上门来交流制香,最后,是阮父的老相识老林。
老林来到府城半个月,如今还住在客栈,听到邀约欣然前来,还带了份礼物。
一屋子十来个人,也算齐全了。
屋里,阮柔和阮父阮母、以及曹娘子、老林和几个制香师一桌,另几个活计单开一桌,饭菜都是阮母亲手做的,味道并不一定如何好,可家常手艺,吃得也开心。
酒桌上觥筹交错,曹娘子并不怎么敬酒,倒是其他几个制香师,多少知道她的发家事迹,说话间有些酸意,一个劲的灌,全都被她以茶代酒给拒了。
转而机敏的聊起制香话题,一群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这个说自己最近得了什么名贵香料,那个说自己新制的香多好多好,眨眼就就成了大幸攀比现场,只阮柔满意一笑,深藏功与名。
一顿饭整整吃了一个时辰,从酉初(晚上五点)吃到酉末(晚上七点),一群人心满意足,最后几个制香师和伙计先行离去,只曹娘子和老林留了下来。
老林留下来是为了和阮父商量开铺子的事,在府城逛了半个月,此时也有了点成算,当下趁热打铁,想将这事尽快定下来,故而留在堂屋商量接下来要准备的事情。
阮柔则带着曹娘子来到空荡荡的书房,只书柜上零星摆着基本她先前有的通识书籍,稍珍贵些的她都放在卧室的箱子里珍藏。
最近铺子里一切顺当,两人也没什么话可说,彼此倒有些尴尬,她心内猜测,也不知曹娘子是为了什么。
说着些客气话,时间总算磨蹭到戌时一刻(晚上七点一刻),曹娘子面上露出一个笑来,“有个人来得晚了,不知道你还欢不欢迎?”
能让曹娘子说这话的,除去陈问舟不作他想。
她故作惊喜状,“陈东家要来,自然是欢迎的。”
曹娘子闻言却没有多高兴,反而叹了口气,“那我们去给他开个门吧。”
若说城里还有什么叫阮父阮母不舒坦的,那就是夜必闭户,可不比乡下,整日开着门也不必担心什么。
两人一道去前门,门外隔一会儿就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动静并不大,若无人提醒,他们在家里还真未必能发现。
开了门,果然是陈问舟,她笑着欢迎,“陈东家上门,蓬荜生辉啊。”
陈问舟笑笑,跟着进去,门复又关上。
三人重新回到书房。
甫一坐下,陈问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礼盒递过来,笑盈盈道:“搬迁礼。”
阮柔接下,有些好奇,“陈东家你怎么来了?”饭都没赶上,显然要么没赶得及、要么场合不合适。
陈问舟但笑,戏言道:“你是我从安平镇带出来的,又是手下第一制香师,我来贺喜一番有何不可。”
这话反倒说得阮柔有些奇怪,但也不驳斥,只心内腹诽,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不其然,陈问舟接下来的话证明了她的猜测。
“过几天,我要跑一趟琼州。”他落下话的同时,阮柔眼睛微亮。
如今春林香斋总算走上正轨,其他的都好办,可到底根基尚浅,原材料的获取是一个大难题。
先前产量不高,原材料从旁人处买也不觉什么,如今产量上来,再从别人处进货,价格上却压不下去,也是一桩大麻烦。
尤其很多名贵香料供不应求,他们高价买也买不到,被人卡脖子的感觉可不好受。
如今陈问舟想着亲自跑一趟琼州,自己采购一批回来,她制香也不必畏手畏脚、节省着来。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我来是想问一声,你想去吗?”陈问舟眼睛定定看着,眼眸幽深不见底,似有万千光彩闪烁。
“我?”阮柔震惊出声,“我也可以去吗?”她先是欣喜,后又是复杂。
她瞧了眼曹娘子,对方要照看整个铺子,显见不会轻易离开,那,如果要去的话,就只有她与陈问舟。
两人本就是最简单的东家和请来师傅的关系,平日里相处也很是和睦,她也总是带着几分感谢与恭敬。
但到底男女有别,又是这么远的距离长途奔波,即使有其他伙计,可好说不好听。
她一下子犹豫起来,做不了决定,转而问道:“你是替陈家去的吧?”
“自然。”这差事是他好不容易争取从陈父那争取来的,就是为了挖陈家的供货渠道和人脉,也多亏了陈大哥嫌弃远程辛苦奔波不愿意,要不然还轮不上他呢。
“那我去合适吗?”不知怎的,孤男寡女的理由她不好意思说出来,便只能拿了别的方面来堵嘴。
“有什么不合适的。”陈问舟仿佛丝毫没察觉她的不自在,“是金姐姐托我的,舅家的事我还能推脱不成。”
对哦,她忘记这层关系了,如今面上她还是曹娘子手下人,与陈问舟亲近些倒也能理解,她有些尴尬,“计划要去几天?”
“来回要预备一个月时间,我盘算着要在琼州联系几个稳定的供货商,再看看好的香料,带你去也是为了这个,香料这方面,我恐怕还没你识货。”
“啊这,”这就不太好拒绝了啊,阮柔飞速思考着理由,可她到底是心动了。
能亲自去琼州见识挑选香料,多好的事啊,说不得对她制香也有些助益,就是路途太远,唉,真是事难两全。
“东家,你容我和爹娘商量商量。”最后,她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既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这么大的事总得容她考虑考虑吧。
“那行,大概十天后动身,你提前三天给个准话,我这边也好安排。”
陈问舟好似就是为了上门来说这件事,却丝毫不为她的回答而生气,态度十分自然,说完就要和曹娘子一起离开,临出门之际,他表情真诚,“我还是希望你能去的,这是一次好机会。”
曹娘子也接话,“路上有问舟安排你不用担心,家里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也可以帮你看着,不用担心。”
这是叫她全无后顾之忧的意思,可她担心的压根就不是这个啊。
送走了人,阮柔的眉头彻底皱上。
她回了厅堂,林叔已经走了,只留下同样皱眉的阮父。
阮母收拾好,看着表情同出一辙的父女俩,颇有些好笑,“这是怎么了,大好的日子。”
“唉。”
“唉。”
父女俩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
“慧娘,你叹什么气?”阮父先开口问。
“陈东家刚才来了,说要去琼州进原料,让我跟着一起去。”
“琼州!”阮父阮母异口同声问,原谅他们一辈子来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府城,还是为着闺女来的,如今闺女竟然又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琼州啊,他们也听说过,且远着呢,这一趟没一个来月都回不来,又是个姑娘家,叫他们怎么放心。
“你答应了?”阮母担忧地问。
“没,我说要跟你们商量一下。”
阮母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感觉到不对劲,“东家说的话,你不答应不合适吧。”她怀疑地瞅瞅女儿。
“东家人好,没强求。”阮柔回道,到底不好说自己的顾虑。
“那可不行,我跟你讲,”阮母顿时急了,她没出来打过零工,可也听人说过很多道理,当即劝道:“你在东家手底下做事,最重要的就是听话,当然,那些丧良心的事咱们不干。”
这话说的阮柔苦笑不得,“娘,你是希望我去?”
阮母顿时摇头,“我可没那意思,这一趟得多辛苦啊。”
这前后矛盾的,阮柔顿时不知道怎么回了。
瞧这母女俩净说些没头没尾的,阮父细问:“陈东家为什么要你去,曹掌柜要一起吗?”
“如今就我一个制香师,希望我去跟着掌掌眼,看看香料。金姐姐要看店,去不了,就我们还有一些伙计。”
“这样啊,”阮父摸着下陷入沉思,看着像是正事,但这么长时间,委实叫人担心。
“要不,让你爹跟你一起去吧。”阮母突然放下话,震惊了两人。
“我?”阮父不可思议地用手指着自己,他、他去那么远也慌啊。
“这就不必了吧。”阮柔有些尴尬,阮父年纪可不小了,这要去了,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指不定谁照顾谁呢。
阮父显然也心有余悸,连忙摇头。
“瞧你这不中用的。”阮母颇为看不上,旋即自荐,“要不我跟你去吧,也长长见识。”
阮柔和阮父顿时齐齐摇头,她道“要是你们不放心,我就不去了。”
“慧娘,我问你几个问题,那个陈东家靠谱吗?”
“自然是靠谱的。”她毫不迟疑回答,她自己东家,彼此又有着合作关系,能不靠谱吗?
“那这一趟应当没什么危险吧?”
“到时候是跟陈家的商队,护卫齐全,而且都是惯常走的商路,没什么危险。”阮柔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最后,阮父抛下最后一个问题,“那你怕路上吃苦吗?”都说穷家富路,可人在外面,哪有不吃苦的。
闻言,阮母也关切地看着,其实什么赚钱不赚钱的,他们都不在意,就担心闺女受到伤害、或者干的不高兴。
“我不怕吃苦。”缓了缓,她补充一句,“其实我还挺去现场看看香料的,就是有点担心。”
“你要是怕,那我跟你一起去。”方才来连声拒绝的阮父,此刻却是挺身而出。
“得了吧你,一把老骨头。”阮母笑话他,转而对着女儿道:“照你这么说,这一趟不止不危险,还能增长不少见识,那你得去啊,年轻人怕什么苦。”
“那我就去了?”她原本以为阮父阮母一定要拒绝,还想着要是自己想去,得怎么说服二老,如今倒全派不上用场了。
“去!”阮父阮母再次齐齐回答。
对上闺女哀怨的小眼神,阮母有些心虚,“咳咳,慧娘啊,我和你爹都是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想做出点东西来的。”
阮父接话,“是啊,要是你跟其他姑娘家一样,不说在府城,安平镇,我和你娘还是养得起你的,但你不一样,你想要往上走。
爹这一辈子没大能耐,可也知道人要想出息,就不能怕吃苦。想当初,你爷送我去当学徒的时候,我晚上偷偷躺在木板床上哭,可后来熬过来了,指着这门手艺也养大了你们姐弟俩。”
说这话的时候他颇为得意,阮家在小溪村没甚根底,家里能过的这么好全赖他的好手艺,像是大哥家,田地比他们多两亩,可日子过得还不如他们家。
“你一个女孩子做事不容易,我和你爹帮不了什么,只能尽力不拖你的后腿。”阮母细声劝慰,“不管你去了哪里,都记得家里还有我和你爹在等你,这就够了。”
阮柔再次被感动到了,她的眼眶微微湿润,心想,这一对父母果然不一样,压根跟前世的渣爹不能比,转念一想,这么比简直就是对阮父阮母的羞辱,不提也罢。
“那爹娘,我明儿就跟陈东家说我要去了。”
“嗯,想去就去吧,家里不用担心,我和你娘还没老呢。”
阮母同样投来鼓励的眼神,“正好家里那边我们趁着这段时间回去一趟,把该搬的东西搬过来,田地什么的也顺道托给你大伯,等你回来了啊,咱们一家四口在府城安心过日子。”
事情一下子解决,阮柔猛然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还要纠结好久呢。
也是她低估了阮父阮母,两人不是只顾疼孩子的人,更不会对女子出外有什么偏见。
“那爹,你又愁什么?”她这才想起阮父刚才同样皱起的眉,一家人嘛,做事就要有商有量。
“唉。”这回叹气的人变成了阮父,“刚才老林跟我说,府城的生意怕是不大好做,没有人脉、又没有老相识,估计要有一段时间没进项,让我再想象。”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从头开始,不就是这样,家里有我呢。”阮柔顿时豪情万丈,“爹娘,我在家里吃住,交些伙食费本就是应当的,何况你们养我这么大。我知道你们避讳人家说你们拿闺女钱,可为着避人言,咱们自己的日子就不好好过了吗?”
眨眼间角色变换,方才还一顿大道理输出的阮母顿时笑了,“慧娘你说的是,那娘手头几两银子就不还给你了。”
见闺女蹙眉,她接着道:“你别有钱了就不把钱当钱花,几两银子已经很多了,以前在乡下一年也花不了几个钱,也就是府城什么都要钱,我才拿着,可等庄子理顺,有了出产,其实也用不着什么钱。”
“是啊,等我们回去,把家里的东西处理掉、再把地租给你大伯,也能得些银子,暂时还不要你操心,等没钱了,你娘自然会找你要。”阮父也跟着劝,看着闺女几次三番的大气劲儿,他还真有点心虚呢。
“那行,就这么说好了。”阮柔道,“不过这次我要出去很久,走前我给你们留点银子,你们可不能拒绝。”
“行行行,你就安心的去吧。”
一家人说定,面上再次露出笑意,阮柔再次觉得这样一家人商量着来挺好的,有人兜底做后盾的滋味真不错。
一直沉默看着大人们商量大事的小石头这时候才有了点存在感,“爹娘,我也要回去。”
“你回去做什么,不够添乱的。”
“我想小柱子、狗蛋、麻花还有小花他们了。”
阮柔抽抽嘴角,乡下取名还真不讲究。
“行,不过说好了,你回去不许闹,完事儿乖乖跟我们回来。”
“嗯,我保证。”小石头乖巧道,眼里还带着一丝怀念。
阮柔前段时间一直在忙,这时才突然想起,小石头自从来了府城就不怎么说话,也没以往欢脱了。
她担忧地问:“小石头,你在府城交到朋友了吗?”
小石头落寞的摇摇头,没有回话,答案已经很显然了。他没说的是,他不止想小柱子他们,还想杏花村,想乡下的上树捉鸟、下河摸鱼,府城的糖葫芦再好吃,多吃两串也就腻了,但懂事的他知道这些不能说,他们不能留姐姐一个人在府城。
阮柔有些为难,他们新搬来的,家底也薄,不好主动贴上去,倒显得他们巴结。
想了半晌,她道:“小石头,你还想读书吗,不为了考功名,就多认几个字,也多认识几个小伙伴。”
听到能认识新朋友,小石头毫不犹豫,“我愿意。”
“那咱们就找家书院,送小石头去读两年吧,他这个年纪,大事儿做不了,读书总是没错的。”
为着儿子前途好的话,阮父阮母自然没有理由拒绝,这回也不说客气话推辞,只让小石头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姐姐,小石头连声应是。
阮柔却又想起一遭来,“爹娘,家里如今要添下人吗,宅子这么大,打扫也是件麻烦事。”
“不用不用,我和你爹自己就够。”想到其他大户人家使唤下人的模样,她就觉得心虚,自家才什么条件啊,就是乡下泥腿子。
“可这宅子这么大,也没个人守夜,晚上要是被谁摸进来,丢了财物倒不打紧,伤人就麻烦了。”
“还有这回事?”阮母惊奇,乡下谁敢偷东西被发现,不用保管,村子里一人一下就能打个半死,没谁有那胆子。
“我倒是听说过,就过去七八家,有一户人家就遭了贼,丢了一百两银子呢。”
“一百两!”阮母瞪大了眼睛,想起闺女手中也有不少一直,顿时着急起来,这要丢了得心疼死她。
“那要不,就请两个人来?”她试探问。
阮柔道:“庄子上不是有不少人吗,如今身契都跟着在我名下,爹你去瞧瞧有哪家合适的,一起带回来,也不叫人一家分离。”至于月钱的事情她压根没提。
“那我明儿就去。”阮父郑重其事回道,原先还没当回事,如今想起来,真是怎么想怎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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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方才出门的曹娘子和陈问舟同样在讨论。
“你觉得慧娘会去吗?”曹娘子问。
“会的。”陈问舟毫不迟疑点头。
“这么肯定?”
陈问舟再次点头,他尝试去解释,“有的人,可能一时平凡,但她不会甘愿一直这么平凡下去,而途中的必经之路自然也不会错过。”
阮慧娘就是这样的人,而这也是他亲自上门的原因,意在表明态度,她很受重视,也很重要。至于同意,他相信,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倒是了解慧娘。”曹娘子有些吃惊,故作吃味。
“金表姐,我认识她可是比你还要久。”他好笑道,“况且,表姐你不也了解吗?”
曹娘子不由得回忆起两人认识的经过来,她都是后来从表弟口中听说的,可也不得不感慨一句缘分。
两个处于低谷的人,一个帮了一把,另一个随即伸出橄榄枝。
可以说,是两人互相成就了彼此的今天,要是没有慧娘,表弟也不会开一家春林香斋,指不定还在陈父的打压下郁郁寡欢,毫无出头之日。
而若是没有表弟,慧娘指不定也没这个机会,来到府城大展手脚,如今也蒸蒸日上……
只就不知是良缘还是孽缘了,她总觉得两人相处有些怪怪的,可仔细去看,又毫无异常。
撇下这个话题,她转而问道:“听说姑母最近在给你相看亲事?”
闻言,陈问舟嫌弃地皱皱眉头,“做做样子罢了,我爹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差把我被嫌弃写在脸上了。”
“唉,”曹娘子同样叹息,继室太难做了,有那磋磨人的,就有姑母这般永远入不了眼的。所以她和离后不愿意再嫁,一个人过就挺好的,反正不缺钱花,更不用看人脸色。
“不过无所谓了,等春林香斋做起来,我可能就摊牌了,到时候再说不迟。”陈问舟有些无所谓,反正他也不着急成婚。
“这么快?”曹娘子吃惊,春林香斋也就这一时新鲜,眼看着赚了大笔银子,可比起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还差得远着呢。
“不早了,真等赶上陈家,我说不得要等一辈子。”他苦笑,自己在外面跑还好,可他娘在内宅,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尽早独立,也能尽早把娘接出来,大不了他慢慢干,就不信没了陈家的名号就出不了头。
“那姑母算是等着了,我先在这里提前恭喜。”外人通常只看得见旁人的光鲜,又哪里会看见黑暗里的苦难,她姑母就是如此,受了多少委屈也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否则还不知有多少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不过还好表弟有出息,等将人接出来,自己当家做主,不必看人脸色好。
她不由得又想起来了阮慧娘,说来说去还是要感谢她,否则可没这么容易,就看在这份上,她以后待慧娘也得更好些。
待第二日,阮柔来到春林香斋,也不迟疑告诉了曹娘子自己的选择。
“问舟还真说准了。”曹娘子纳罕。
“东家怎么说?”她好奇问。
“他说啊,你一定回去,果然,猜准了。”
“那还是东家有眼光。”
“你俩还真是,铁打的缘分。”
阮柔笑,心情甚好,想到琼州的各色香料香树,忍不住满怀期待。
第33章 不知为何,接下来的几日,阮柔总觉得,曹娘子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慈爱,虽说原先就待她极骸
不知为何,接下来的几日,阮柔总觉得,曹娘子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慈爱,虽说原先就待她极好,可如今,倒像是在哄一个几岁小孩般,叫她怪不自在,偏她一问,得到的却是对方无辜的眼神,只得作罢。
阮父最近彻底忙碌了起来,看铺面、买木材、做木工活,成日里一半时间在外面跑、一半时间在木工房,家中其他三人能见到他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赶在离开前,阮柔托人找了一家私塾,马不停蹄将小石头送了进去,私塾人不多,夫子是一个老秀才,靠收学生赚几个束脩,一同学习的孩子也都是附近一般人家的。眼看着小石头逐渐恢复了以前的活泼,阮柔轻松口气。
一家三口都各忙各的,独剩下阮母,忍不住有些寂寞——两个孩子大了不需要她操心,就连老头子都焕发事业的第二春,倒显得她无事可做一般。
阮母一想,这样不行啊。遂收拢了后院的田地,自己一个人欢快地忙活起来,翻地、除草、播种,眼看着一拢拢的田地被整理出来,终于露出满意的笑,有这一小块地,她以后也有得忙活了。
十天时间不紧不慢过去,期间阮柔倒是又听到一件八卦,还是田家的事。
“听说,那田家二房的三小姐要相看亲事了。”阮父有些稀奇,两家的纠葛他清楚,故而听八卦时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是入赘还是嫁人?”阮母对这些小道消息十分感兴趣。
“嫁人。”
阮柔吃惊,“怎么会是嫁人?”尽管只见过两三面,可田语蓉的性格,她多少还是清楚的。
“嘿嘿,听说那三小姐不愿意,这几天在家里绝食呢,闹得人尽皆知,不知多少人在看笑话。”阮父说这话时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显见得乐于看笑话。
“然后呢。”阮柔心情有些复杂,这一对就要被拆散了吗,也好,本就是一个错误。
“没呢,听说都绝食三四天了,可这是田家大老爷的吩咐,谁也不敢违抗。”
阮柔这才恍然大悟,要说田家有什么能制约田语蓉的,那就只有当家的大老爷了吧。
也不知田家上一代怎么养的,嫡出的大老爷和庶出的三老爷都有几分能耐,偏二房这位毫无作为,每日里混沌度日,如今唯一的女儿也护不住。
当然,这是在外人看来,而落在田语蓉这个当事人身上,却是自己的亲爹压根一点为自己出头的心思都没有。
“语蓉啊,你听娘的,先吃点东西吧,饿了好几天,别饿坏了身子。”田母瞧着肉眼可见消瘦的女儿万分心疼。
“我不吃。”田语蓉鼻间嗅到一股甜香,是田母端来的八宝粥,最适合她这般几日没进食的人,饥饿了几天的肚子咕咕作响,脑海里也传来“饿”的信号,她却凭借强大的自制力扭开了头。
“哎。”田母将碗放下,同样的话,这三天里她每天都在说,可毫无作用。
看着倔强的女儿,她叹气,“语蓉啊,你闹这些有什么用呢。”语气淡淡,无奈且无力。
“怎么没用了,爹娘,你们就我一个女儿,忍心看我嫁出去吗?”
被女儿埋怨,田父也没了好脾气,“我还就忍心了,要不是你闹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大伯会这样吗?”
田语蓉顿时不吭声了,她闷闷地道:“反正我不嫁人,你们要是逼我,那就等着我饿死吧。”
田母气急,狠狠拍了她一下,“瞎说什么呢,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哇,娘,我的命好苦啊。”田语蓉吃痛,霎时无数的委屈冒了出来,几天来的憋屈和无力感再也忍不住。
“都是娘不好,要是娘能给你生个兄弟,你也不至于这样。”
田母同样委屈,这些年,因为二房只她生了一个女儿,不知受了多少人的排揎,天知道,老爷年轻时女人可没少纳,就是生不出来,她有什么办法,要是有选择,她宁愿有一个庶子,不拘谁生的,是个儿子就行。
看着母女俩抱头痛哭的模样,田二老爷在原地烦躁地转起圈来,“行了你们娘俩,大哥发了话,哪有我们置喙的余地。”
“你说出去也是田家的二老爷,怎么就不能替闺女说几句话了。”田母埋怨。
田父无奈,“我那是没说吗,大哥正在气头上,谁说都不好使。”
“我看啊,就是大哥他借题发挥,实则贪图我们二房的那份家产,不然语蓉小孩子家家做的那些事,哪至于如此。”田母阴暗的揣测。
“别瞎说。”田父闻言更烦了,“过继大哥家的,总比旁人家的要好。”
“那也得人家愿意呢。”田母嗤笑他的痴心妄想,大房又不缺钱财,凭什么过继亲儿子给你。
被戳中了心中隐秘,田父万分烦躁,“所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招赘招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挑一个,不出嫁留着做老姑娘吗?”
田语蓉不服气,“我不是挑中了一个吗?”说的是周青远。
“是,你挑中一个有家有妻的,还趁着人失忆把人扣下,说出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呵。”见她不说话,田父冷笑几声,“我看你就是心比天高,趁早找个人嫁出去,也省得添乱。”
“添乱?你是不是老早就等着把我嫁出去,”田语蓉斜眼看他,眼里迸发着勃勃的怒火,“好让你趁早过继个儿子,不管谁家,只要是个儿子你都认。”
“你,你,你。我是管不了你了,要么饿死、要么嫁出去,你自己看着办吧。”田父扔下一句话甩身径自离开。
身后传来母女俩的痛哭,他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
事情就这般僵持住了,一直到阮柔离开,也没听说田家有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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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门前一天,阮柔收拾行李,阮母在一旁帮着拾掇,最后整理出了一个大大的大包裹。
阮柔瞧着目瞪口呆,“这太多了吧。”
“多什么多,你要出门一个多月呢。”阮母嗔怪地看着她,“我还觉得少,可再多你也带不了,身上多带点银子,缺什么路上直接花钱买。”
“嗯嗯嗯。”阮柔糊弄着点头,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能拿起这一个大包裹。
一整晚,阮母都在碎碎叨,连阮父也跟着叮嘱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出远门常识。
最后,他语重心长地道:“路上辛苦,能忍的就忍,也不要舍不得钱,我和你娘不指着你赚钱,人好好的就行。”
“嗯,爹娘,你们也要好好的,有什么事就去找曹娘子。”
“晓得,不过大概用不上,过几天我和你爹就准备回去了。”阮母笑着道,“一走这么多天,还不知道你大伯他们多担心呢。”
“这么急,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阮柔的记忆里,阮家大伯一家子都是憨厚老实的,日子过得比自家还要差些,可在她归家后,态度也是十分和煦的,礼尚往来,她便也想回报一番。
“不用,你个孩子家,哪用准备什么,我和你爹都准备好了。”
阮父连连点头,“我们正好和你林叔一起回去,你不用担心,等你回来,我们差不多也该处理好了。”
阮柔遂作罢,只是对自己仍被称作一个小孩子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次出远门,阮柔多少有些担心,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第二日大清早就得起来。
“慧娘,给你烙的饼子单独放了,你路上记得吃,还有十几个鸡蛋,你别放坏了,还有”
卯时(早上五点)未至,天边刚出现了鱼肚白,明媚清新的早晨,天空湛蓝明净,晶莹的露珠洒落在花草上,带来泥土的气息,阮家却已是吵吵闹闹一番,好像准备得再齐全也免不了手忙脚乱。
“对了,还有这盒驱虫药,可千万别落下了。”
眼见到了时间,阮柔急忙喊停,“够了够了,车马上要来了。”
提前商量好的行程是陈家的车队从陈家出发,路上拐个弯到阮家来接人,再一起出城门。
“老头子,你赶紧把包裹提到门口去。”阮母在试图提起包裹却失败后,赶紧招呼阮父。
阮父一只手提不起,最后还是两只手一起使劲儿,短短一段路,硬是歇了两回,最后将包括靠在门框上,忍不住朝阮母竖起了大拇指,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阮母好笑又好气,仔仔细细想了想,却又觉得带的东西都能派上用场,一样都减不得。
卯时一刻,陈家的车队准时出现在阮家门前,阮父和阮母齐齐上阵,将行李抬进了中间指定的车厢,随后阮柔跟着上车。
眼见着队伍就要出发,顶着众人的视线,阮母最后喊了一声,“包裹里有毯子,你记得拿出来铺上。”
那一刻,阮柔总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莫名的,她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有几分骄傲,她娘担心她呢。
费力从包裹里找到了阮母所说的毛毯,果然很厚,她铺在坐垫上,软乎乎的,很舒服,她享受的喟叹一声。
车队终于出发,城内的道路尚且平坦,并不怎么颠簸,她从车窗探出头,朝阮家的两大一小挥手告别,对面投以同样的挥手。
车队愈行愈远,远远的,只听得阮母遥远缥缈的声音,“慧娘,好好照顾自己。”
其实她再说什么对面也听不见了,因而她只是声音小小的,对自己道:“嗯,娘,我知道的。”无人回应。
出发总是美丽的,尤其是在一个阳光普照的清晨上路。出了城门,一行人上了官道,速度很快。
琼州路途遥远,要想不耽误时间,就得尽可能的快,但车队又带着大量的货物,是预备带到南方出手的货物,故而再快也快的有限。
太阳逐渐升上了半空,空气也燥热起来,阮柔环视自己所在的车厢,显然,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也不知陈问舟怎么操作的。
一上午,阮柔除了在上车时,再没见到陈问舟,直到中午,才终于看见了人影。
陈问舟是直接骑马的,高头大马上的年轻公子意气风发,不得不说,乍一眼看到,还有些惊艳,但阮柔很快压下那丝悸动。
“怎么样?”他一拉缰绳,马随即慢慢踱步,始终保持在距离车窗不远不近的位置。
“挺好的,我娘准备了毯子,”阮柔掀开帘子和他对话旋即问道:“我们大概多长时间能到?”
陈问舟显然早有盘算,此刻直接回答,“要是能在中途把这些货物出掉,估摸半个月就能到,要是等到琼州,那起码得多花上三四天。”
阮柔先前只知路途遥远,来回要一个月,此时才真切意识到了时间上的遥远,也就是说,这一趟最短来回也得一个月,还不提可能在琼州当地停留的时间,若再耽误些时间,需要的时间可能更长。
好吧,她给自己打气,好不容易出来,当公费散心了。
奈何车队行程十分紧凑,除了每日必备的吃饭和休息时间,其他时间都在紧急的赶路,别提散心,就连沿途的风景都压根没时间看,更何况几日颠簸下来,筋骨疲乏,连带的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她已经几日没见陈问舟骑马了,想必也是累得够呛,回去坐马车了。
前几天尚且可以忍受,等过了第十日,愈往南天气愈发的热起来,路上罕见人际,蛇虫鼠蚁也多了。
荒芜,这是所有人来到这边的第一感受,难怪官家贬谪人都要往这里派,阮柔忍不住心中腹诽。
好在路途终有尽时,出发的第十七天,他们终于抵达了琼州地界。
这是与内陆完全不同的风景,连片的海接天连日,在广阔无边的海水衬托下,只让人觉得自身渺小无比。
眼见到了城门,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阮柔几乎是迫不及待下来,总觉得这一趟回去,她恐怕一辈子都不想坐马车了。
陈问舟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面无人色的人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是苦笑,想做点事是真不容易啊。
不知怎的,陈问舟突然想起了临出门前几天,陈家发生的那些事。
其实,一开始,往琼州进货的路子,陈父是想交给大儿子的,做生意,进货和销售几乎一样重要,掌握了路子,这都是他以后接管家业的本钱。
奈何陈大哥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听说要跑这么远,当即就拒绝了。
“我不去,前几年哑叔来回断了一条胳膊,你不会也想我这样吧。”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陈父,不像是看一直疼爱自己的亲爹,倒像是看着要害自己的仇人。
饭桌上,陈问舟当场没忍住,猛烈咳嗽几声,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大笑几声,与亲娘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笑意。
“你哑叔那是个意外。”陈父憋着气,好声好气解释,“你看其他人这些年都没出过事。”
“我不去。”陈大哥还是那副说辞,出事的几率是很小,可来回跑那么远,多累啊。
“这条线很重要,你不去准备让谁去。”陈父被气得没脾气。
“三叔不就干得很好吗?”陈大哥满不在意。
陈问舟低眉,三叔是族内的称呼,其实已经是陈家旁枝了,以前有陈父压着,三叔表现很是老实,可若陈父退下,主家无人,说不得就会做出什么,这陈问初,该防的不防,不该防的谨慎到骨子里,还真是愚蠢到家了。
“你懂什么。”屋里人多眼杂,陈父不好多说些什么,只是低低维威胁,“你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琼州那条线必须掌握在咱们自家人手中,你若是不去,自然有人愿意去。”
说这话的时候,陈父瞟了一眼小儿子,意思不言而喻。
陈问舟当时几乎要被气笑了,从小到大都是这般,一旦大哥要偷懒、或者有什么不愿意做的,陈父就会拿他来激,好似他就是守在旁边等待着择人而噬的秃鹫。
偏陈问初很吃这套,当即急了,“爹,你可不能这样。”
“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计策奏效,陈父宛若稳坐钓鱼台,老神在在的道。
陈问初是真忌惮这个弟弟,倒不是因着继母的缘故,陈家继夫人不受宠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但这个弟弟格外聪明,他从小就知道,也一直将其当做心腹大患。
这个机会可以给三叔,甚至其他任何一个族人,却绝不能落到这个弟弟手中,这么想着,他就要松口,手腕却突然被妻子拽住。
他抬头看去,就见妻子低着头,一副羞涩小媳妇的模样,“爹,你别怪问初,他也是担心我。”
在所有人的视线下,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没有一丝凸起,可这里已经孕育着她的孩子,故而她的眼神满带慈爱。
这一副场景无需多言,陈父大喜,方才的恼怒瞬间化为乌有,“好,很好。”论年纪他今年已经四十,着实不年轻,也该到了抱孙子的年纪。
“爹别怪我就行,先前我娘过来,说前三个月不要对外说,我就没敢提。”
“对,你娘说的对。”陈父断言,丝毫不介怀。
只是,高兴过后,麻烦再次缠绕上来,琼州这条路是真的不能再给老三跑了,他这阵子隐隐听说了点事,再继续下去,怕是老三的心都要养大。
环视了一圈,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小儿子身上。
事情交给这个儿子,他是不担心的,可唯一顾虑的就是,小儿子是否会因此心大,堵了大儿子的路。
可肉烂在自家锅里,总比落在外人手上好,这点他还是有数的,故而斟酌片刻,他一字一句道:“问舟,这一趟,你愿意替你大哥跑一趟吗?”
陈问舟当场就要冷笑,就连要他去,还得要说成替大哥去,这心偏的没边了。
可抬眼,看见娘亲担忧的目光,他到底忍了下来,“我去。”他低着头,嘴里咯吱咯吱嚼着一块骨头,似乎在嚼着什么令人深恶痛绝的东西。
陈父压根没主意这些,见他答应下来,认真嘱咐,“这一趟,我让哑叔带你一次,你跟着好好学。”这也是他今年格外着急的缘故,哑叔年纪大了,恐怕今年就是他能跑的最后一次,有些人脉和进货渠道、以及好的香树位置,总要交托过来。
“嗯,爹你放心吧。”哑叔是陈家经年的老仆,并不哑,只是小时候高热烧坏了嗓子,说话声总是哑的,久而久之这个名号就被叫出来了。
眼见两人三言两语将事情定下,方才还在和娇妻卿卿我我的陈问初急了,“爹,要不还是我去吧。”
“你不是不愿意么,况且你都要当爹了,不在家好好守着还想去哪?”陈父已经下定主意,此刻轻飘飘瞥了眼大儿子,似乎在说,现在后悔,晚了。
曾经的田家小姐,如今的陈家大少夫人万没料到这一幕,顿时傻眼。
“爹,我这胎月份还小,孩子他爹出去跑一趟也不值当什么。”
“就是爹,我走的开。”陈问初陪着笑,舔着脸想要挽回,然而已经晚了。
也不知是陈父有心想给个教训,还是纯粹看重大房的第一胎,任凭大房两口字如何巧舌如簧都没能挽回。
陈问初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够呛,由此,对捡了个大便宜的他格外看不过眼,待他娘也愈发苛刻,走之前,他娘一个主母在陈家的用度竟还要花银子打点,着实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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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咱们先找家客栈歇脚吧。”
哑叔烟熏过的嗓子十分熟悉,陈问舟回神,道了一声“好”。
一行人进了城门,找了一家客栈,其余人都歇下,阮柔也来到属于自己的客房,唯独陈问舟却仍旧不能休息,而是跟着哑叔出门。
在琼州待不了多少时间,每一天都格外珍贵。按照预备的行程,前两天他要拜访陈家在琼州故交旧友,代替陈父送上礼物,既是为了维系关系,也为表明陈家换代了。
后面三天他要联系陈家香料的供应商,商量接下来三年的供货事宜,价钱、以及名贵香料的进货量,进而偷摸给自家铺子进货,最后还得留出两天时间,在琼州寻摸稀奇的香料,总而言之,安排的满满当当,没有丝毫空余。
陈问舟的忙碌阮柔体会不到,十几日的马车让她浑身筋骨都要散了,好在前两日用不到她,她也得以在客栈好好休息。
第三天,她强打起精神起身,给自己化上提点精神的妆容,确保看不出一丝疲色。
陈家香料的供货商五花八门,既有当地的大商铺,也有以宗族、小家为单位的采香师。前者是为了大批量供货,后者则是因为他们价格更便宜,且时常能寻到珍稀香料。
阮柔过去自然是为了验货,也多见识点香料,确定春林香斋接下来的进货品种,若能因此激发点灵感就更好了。
哑叔带头,陈问舟和阮柔紧跟其后,三日连轴转下来,见了不知多少人,阮柔嗅闻香料嗅到鼻子都险些失去知觉,晚上,还要跟着应酬,可谓尽心尽力。
再次从酒楼出来,陈问舟朝对方拱手,阮柔在后也微微行个礼。
两边人各走一边,哑叔还在叮嘱些什么,陈问舟只觉得刚才的酒气上头,渐渐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月色正好,清风拂过,脑中微微清明,他瞧瞧后面的人影,笑道:“感觉怎么样?”
“还行。”阮柔勉强说着这句话,无限感慨,“可算结束了。”
“是啊,可算结束了。”
三日功夫,该谈的都谈好了,陈问舟没有特意压价,却要求提高了珍惜香料的供货量,此外,以他做担保,阮柔作为春林香斋的话事人也下了长期订购的单子,甚至还借着陈家的名义压低了价格,比起在青州府当地采购要便宜不少,到最后,宾主尽欢。
陈问舟也累得够呛,脚下都有些不稳当,酒意肆虐下,他难道有些跳脱,脚下竟然还一蹦一跳起来,嘴里咕哝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阮柔在后面见了轻笑,果然还是年轻人,有着满满的活力。
回到客栈,已经月上中头,盯着哑叔将人送回屋里,阮柔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夜好梦,第二日,又是忙碌的一天。
若说前几日累的是心,那么后面两日累的就是身体,跟着当地的采香师,阮柔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在山地里、沙滩上,乃至浅滩海水旁,硬是用一双脚丈量了偌大琼州的地界。
香料无疑是阮柔的主场,陈问舟一句不说,只在后面跟着,粗略学些香料知识,他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一个合格的商人,专业的事自有专业的人去做。
仅仅两日的收获也是斐然的,琼州不愧是精品香料的产地,香树数不胜数,岁月沉淀下,大多香脂都散发着迷人的芳香,阮柔几乎陷入到了买买买的狂潮里,单只这两日,她自己买的香料都足以装满一辆马车,甚至灵感爆发,记下了不少点子,就等回去后实验。
告别了采香的师傅,陈问舟和阮柔两人结伴回返。
哑叔到底年纪大了,且几日忙碌辛劳,这两天就让他在客栈好好休息,没跟着一起。
阮柔珍惜的抱着怀里一个小盒子,眼中满是喜爱,这是她亲自寻摸到的一块香料,名为金银香,为珍品中的珍品,一般都是从海外进口,本地产的少之又少。
“就这么喜欢?”陈问舟见她如捧着稀世珍宝,忍不住问道、
“那当然,你是不知道,这金银香我还是第一次见,刚开始还不敢认呢。也是书里有记载,想起如榄糖,内里有白蜡一般的白色块状物,应当没错了。”她如小孩子炫耀心爱的玩具般举起盒子,得意洋洋道:“且这块中间的白色状物较多,有钱都买不来的好东西。钱师傅说了,以后要是再寻到,就给我留着。”
“还有这块颤风香,质地温润,像用蜂蜜浸渍过一样,是香树之间枝条摩擦下香脂互相浸透凝结形成,可遇而不可求,等回去后熏衣,味道经久不散,一定很受人喜欢。
尤其这龙涎香非大海不可得,能亲眼见识到一次,也是我的荣幸了。就这么小小的一块,别看现在带着鱼腥味,等到和各种香料调制后,那气味绝对无比的美妙。“她说着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袅袅香烟蜿蜒而上。
陈问舟光是听,都能感受到她的高兴,便也跟着愉悦起来。
日色西斜,在琼州待了六七天光景,两人竟还没有真正逛过这片地方,着实有些可惜。
心头意动,陈问舟来了兴致,当即领着人在城内四处闲逛了起来。
这里的天似乎要黑得晚一些,至少这个时辰在青州府可能已经天黑,此处却依旧天光明亮,还是外出游玩的大好时节。
且两地民风不同,街头人影攒动,各色铺子琳琅满目,当地人的肤色要略黑一点,很好辨认,两人随意寻了处馄饨摊子坐下要了一碗热乎的馄饨。
干虾米散发出清香,配合肉质鲜嫩的馄饨,简直是绝配,两人每人都吃了两碗,这才心满意足。
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阮柔竟然蓦然生出一丝不舍。
在青州府,她过得很好,将生活安排的有条不紊,却很少能有这么肆意的时候,只是有些可惜,以后这样的机会不知还有没有。
而对上身旁陈问舟的身影,不得不说,这一路过来,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原先其实是有些生疏的,而如今阮柔已经能不再拘束地和他对视、说话,比起东家和手下人,如今倒更像朋友。
陈问舟显然思绪也不平静,看着夕阳的余晖,他状似来了谈兴。
“其实出来这段日子,是我少有的安宁日子。”
阮柔只顾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时而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并不多做回应。
“在青州府,我永远是陈家的二少爷,需要去争、去表现,我必须做的比他好,才有可能进入别人的眼球。明明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他都能轻而易举得到,可他还是觉得我占了他的东西。”
这人自然说的陈家大哥,其实阮柔觉得很难说清对错,两人都是嫡子,同父异母,本就是竞争的关系,彼此有所争斗在所难免。陈家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陈父的偏向太过明显,以至于叫人毫无希望。
“其实,我一开始不想做这些商贾之事的。我打小被夫子教导,学的都是士农工商,那时候我还不知商人之子不得考科举,只一心期盼着能够考上状元探花,让我娘高兴。我爹见我读书也多会夸奖称赞,我也读得越发起劲。
后来知道,已经是十来岁的时候了,我那位大哥见我成日读书,嘲讽了两句,我才明白以前夫子似惋惜似同情的眼神到底为了什么,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世界的残酷。”
陈问舟似有万千感慨,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飘散在空中。
这一刻,阮柔隐隐觉得自己有几分共鸣,作为同不受父亲重视的孩子,那份失落和自艾是难以排解的,即使她后来坐上高位,依旧不能释怀。
她甚至觉得面前这个男子有几分虚弱,往日里的笑脸迎人和运筹帷幄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不过一个渴求父亲疼爱而不得的小男孩。
“以后会好的。”她只能无力的安慰,等以后逐渐强大,便不会再去渴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嗯。”陈问舟复又打起精神,“其实现在已经很好了,比我设想的很多未来都要好。”
她奇怪看过去,见其真心的满足,心生一种怪异之感。
“所以,阮慧娘,遇见你是我的机缘。”陈问舟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明明才发生不久,可好像已经是很久远之前了。
那时他近乎被发配到安平镇这样的小地方,半是无奈、半是愤慨,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却不得其法,好不容易请来的老师傅还被使手段赶走,几乎是无计可施的状态,却偏偏遇上了对方。
当听到嗅觉灵敏的那一瞬间,他就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到了。
一个有天资的制香师,绝对比无数平庸的制香师重要千万倍,结果不出预料,不过半年,成果就出乎意料的喜人。
也是由此,他有了回归府城的底气,那就是即使没有陈家,他也可以很好的养活自己和娘亲,做出一番事业来。
而春林香斋的开张、芝兰香的爆火,以及调香大赛上的惊人亮相,都给了他莫大的惊喜。
可以说,是阮慧娘的存在给了他希望以及勇气。
阮柔有些好笑,这是真喝多了,“那遇见陈东家也是我的机缘了。”
“哈哈,那咱们这是互相成就。”陈问舟笑着打哈哈。
温情只是一瞬间,待回到客栈,立于人前,陈问舟便立马恢复了精明能干东家的形象。
他将此行所有的来人召集到一起,语气颇为轻松,“各位,这一趟来琼州的目的已经完成,大家都做的很好。”
闻言,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明天就是回去的日子,大家提前收拾好行李,晚上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早点出发,也早点回去见妻儿老小。”
“耶。”下面传来欢呼,就连哑叔嘴角也露出不甚明显的笑意。
一番鼓舞士气后,其他人尽皆离开,只阮柔和哑叔被留下来。
陈问舟看着哑叔,鞠了一躬,有礼:“哑叔,这段日子有劳您老了。”
“哪里,我不过打打下手,二少爷才是真辛苦。”哑叔客气回道,心知二少爷这是有话要说。不过他这话也不虚就是,二少爷是真的能做事,不论是路途上的安排、还是琼州地界的应酬洽谈,桩桩不假于人手。
甚至他私心里想,若老爷能将家产交给二少爷,想必陈家列祖列宗也能安心了,可惜,陈家之事到底不是他一个下人能置喙的。
你来我往一番客套的寒暄,陈问舟终于步入正题,他看了一眼阮慧娘,接着道:“这一趟应曹家表姐之托,带着阮姑娘前来,我也提前跟爹打过招呼。”
哑叔点头,作为实际上的领队,他自然清楚。
“只是,回去后,关于阮姑娘与春林香斋的细节,还望哑叔不要过多言语。”
哑叔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按理来说,此行的所有事情他都该一一禀告老爷,可春林香斋到底不是陈家,说多了未免不好,且若是老爷计较起来,闹僵也尴尬。
他斟酌片刻,犹豫着回道:“我只能保证不会主动提起,若老爷细问,我也不会隐瞒。”
“这是自然,我不会叫哑叔难做。”陈问舟轻嘘口气,如释重负。
见他这模样,哑叔忍不住劝,“二少爷,老爷就是太看重大少爷了些,对您也没有恶意,父子间,您做事其实也不必如此。”
陈问舟适时露出落寞的神情,“爹他就是看不中我,也连带着看不起曹家,我受些冷言冷语也就罢了,若是叫曹家受我牵连,那以后我和娘都没脸回去了。”
闻言,哑叔露出一个怜惜的表情来,他信誓旦旦保证,“少爷放心吧,哑叔我也不是那等话多的,自不会在其中说长道短。”主要曹家也就是要了点供货的商家,即使没有陈家,最多也就麻烦点,不算什么大事。
陈问舟缓缓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奈何这边的人搞定了,陈家那边却有人嚼起了舌根,这又是另一桩事了。
修整一晚,第二天,在离家二十五日后,一行商队终于踏上了返程。
与来时的装满货物一般,如今的马车同样满载而归,只是东西变成了香料。
一行十来辆马车,其中只有三辆是属于曹家的,分量着实不大,故而就连阮柔坐着的车厢,也堆满了名贵的香料,好在来前阮母收拾的包裹能用的已经用的七七八八,这才没太过拥挤。
车辆颠簸,悠悠而行,阮柔几乎是归心似箭,期盼着快些回到熟悉的地方。
回去的路程似乎格外快,来时走了十七天的路程,回去竟只十五天就到了,远远的望见青州府巍峨的城墙,她内心油然而生一种亲近之感。
不独她,通行的其他人也纷纷高兴的欢呼,“终于回来了。”
是啊,终于回来了,也不知阮父阮母从乡下回来了吗,小石头还调皮吗,铺子里一切顺利吗?
诸多种种,不仅没有阻拦她的脚步,反而使得她脚下越发迫切。
第34章 若说阮柔是迫不及待,那么陈问舟的脚步则逐渐变得缓慢,几乎是僵硬地跟着队伍前进。……
若说阮柔是迫不及待,那么陈问舟的脚步则逐渐变得缓慢,几乎是僵硬地跟着队伍前进。
不知何时,青州府留下的印象竟然只是压抑和沉重,想到陈父和陈大哥可能会有的反应,他就打心底厌烦,若不是娘亲在家中,他甚至都不想回去。
然而队伍的脚步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进城之后,马车快不得也慢不得,夹杂在人群中慢腾腾挪动。
这次是先回的春林香斋,不用陈家多费心,自有铺子里的伙计上前来卸货,连带着阮柔的行李一起被搬下。
接着,车队继续往陈家的方向行去,曹娘子接待完客人,热情迎上来时,已不见了陈问舟的身影。
“慧娘,可算回来了,累了吧,要不要先休息会,吃点东西。”
阮柔是真累,也没有寒暄的心思,有气无力地摇头,“不了,还得麻烦派辆马车送我回去。”若单她一个人走回去也行,无奈还有好几个大包裹。
“好好好,你先坐一会,我马上让人送你。”知道人累到了,曹娘子见状二话不说,吩咐起人来。
没用半炷香的功夫,她的行李重新被搬上马车,她跟着上去,迷迷糊糊被送回家,只来得及和阮家人打声招呼,就摸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再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
长时间的睡眠让她的脑袋有些昏沉,推开门扉,见着阮家人都在,慢悠悠打招呼,“爹,娘。”
“哎呦,可算醒了,饿不饿,我熬了粥,这就给你盛点来。”阮母说着连忙起身。
锅里的粥从昨天晚上一直温到今天,熬得软糯香甜,阮柔一口一口吃着,感觉这一趟失去的精气神都在慢慢补回来。
一碗粥下肚,她还要再吃,却被拦住。
“可不能一次吃这么多,你先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待会就该吃晚饭了。”
阮柔也不强求,转而道:“那我去铺子里看看。”
两边距离不远,府城治安又好,阮母并未拒绝,只是叮嘱,“你刚醒身子虚,慢些走不要急。”
“嗯。”阮柔抬脚除了院子,她主要是心痒带回来的香料,香料珍贵,如何存贮、保鲜都是一个大问题,轻易怠慢不得,铺子里的人总归没有她懂。
回来的路上她就在想调配些什么香料,如今倒也不着急直接上手,等好好熟悉一番再调制不迟。
铺子里一如既往的热闹,曹娘子带着伙计们忙里忙外,阮柔并不打扰,径自来到后院的制香间,这里也同样是一间小型的储藏室。
昨日各色香料已经摆放齐全,另有放不下的也妥善寻了箱子安置,总的来说,还算不错。
阮柔将其中最为名贵的几样取出,这些香料,贵的足以买下府城一个铺子,她又仔细的收拾过后,用特殊的手法保存,这才安心。
曹娘子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一如既往的笑盈盈,有时候阮柔就觉得曹娘子合该天生吃这碗饭。
“休息好了,可要请个大夫来帮你瞧一瞧,脸色还不大好。”
“不用了,我挺好的,歇两天就行。”阮柔挥了挥手臂,以作证明。
“唉,还是你省心。”曹娘子叹气。
阮柔纳闷,“怎么了,是陈东家那发生了什么吗?”
“可不是,昨儿又闹了好大一场。”曹娘子想起昨晚表弟气冲冲过来的场景,仍觉得心有余悸。
到底是陈家的家事,曹娘子这个表姐能说,她一个外人却是不好插嘴,故而只是尴尬的笑笑。
“算了,跟你说这些作甚,没得扰了你的好心情。”曹娘子一甩衣袖,“我来是有件正事跟你说,昨天问舟跟我提,想要再在府城开一家分店。”
“分店?”阮柔喃喃,心知对方肯定是急了,可陈问舟也没到毫无理智的地步,春林香斋如今蒸蒸日上,,每日生意忙得转不过来,开家分店倒不是问题,难的是,谁来掌管这家分店。
陈问舟手下没有太多得用的人,这从他开店还要找自家表姐就可看得出。
曹娘子显然也知道这个问题,她咬咬牙道,“他准备自己来开这家店。”
阮柔一惊,心道陈问舟这是真打算和陈家撕破脸不成。
外人只当春林香斋是曹家的生意,若陈家的二少爷,跑到落魄表姐这里来看店,不出一日,必能传的整个青州府人尽皆知,届时,陈家的矛盾摆在明面上,陈父和陈大哥的颜面不好看,陈问舟自己也讨不了好。
曹娘子总觉得表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哪怕昨晚那么生气,可心眼多的人,一条路也能走出几条退路来,她劝了几句不管用,也不好多说。
阮柔亦是如此觉得,陈问舟即使要从陈家退出,也得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高调离开,万不会让自己在旁人眼中沦落成丧家之犬,所以,果然还是以退为进的可能性更大吧。
不过,不管是不是陈问舟自己上,开分店的事情已定,曹娘子作为明面上的东家还是得多操心几分。
“慧娘,芝兰香如今在府城已经基本饱和,你这边还得使点劲。”曹娘子颇有几分郑重。
香料不像别的,一份能用上好几日,且也不会有人长期用一种香料,多是几种喜爱的轮换着来。若是品种不够多,早晚会被人遗忘。
店里客人虽然依旧多,可老面孔明显少了,她早几日就察觉到,如今店里亟需新的香品。
“我知道了,会尽力的。”阮柔态度也很是严肃,不拘为何,陈问舟和曹娘子待她总归很好,她也得投桃报李才是。
“努力就行,也不用太逼着自己。”曹娘子见她领会,遂不再言语,进而转移了话题。
“去琼州这一路如何,可有什么趣事说给我听听,也让我长长见识。
闻言,阮柔顿时苦巴了一张脸,回想起这一来一回的紧密行程,只觉犹在梦中。
“金姐姐,你就饶了我吧,除了赶路就是赶路,再没有旁的,别说风景,颠得我脑袋都不清醒了。”一回忆,那股子摇晃感似乎回来了,尤其回来的路上,车速过快,着实将她晕得七荤八素。
“琼州呢,可与我们这里有什么不同。”
这可说的就多了,阮柔从当地人、地形地貌说到海边风景,完全是与琼州完全不同的景象,尤其着重描述了采香的过程,听得曹娘子眼冒绿光,渴望不已。
阮柔禁不住取笑她,“下一次若还有这样的好事,我来替你看铺子,你尽管去,别回来叫苦就行。”异地风光是好,可旅途着实累人。
“知道你累,我就做主给你放三天假,你尽管回家休息,三天后再来铺子里,到时候可有的忙活。”曹娘子甚是体贴,阮柔也不客气,领了这份情,她也觉自己需得回家好好歇息几日,才能完全恢复。
不知何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阮柔半推半就被推出了铺子,心情甚好地归家。
只是路上难免想起陈问舟的问题,微叹口气,这也不是她如今该考虑的问题。
她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不到一刻钟,就有一人骑着马,来到了春林香斋,正是在家受了闲气的陈问舟。
“表姐,我来投奔你了,你可千万要收留我,不然表弟我今晚就得睡大街了。”他丝毫没压低语气,在铺子前就大声喊起来,惹得来往的客人尽皆投来目光。
曹娘子额头隐现黑线,就知道这个表弟没安好心。
然而戏台子都搭好了,她也得跟着唱,“表弟,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姑父他又,唉,罢了,曹家再不济总有你和姑母一口饭吃。”说着让伙计关了门,将外人的视线隔绝在外。
屋里只剩姐弟俩,曹娘子才颇为无奈地看着他,“说吧,今儿又是唱的什么戏?”
投奔是假的,但受气却是真的,陈问舟面上的笑意落了下去,“还不是我那好大哥挑拨,老头子估计也想趁机打压我。”
真正让他生气的不是两人给他下马威,而是他一路辛苦,虽说有着自己的私心,可到底也为陈家办了事,起码让他好好休息一天,睡个安稳觉,再整这些幺蛾子不迟。
偏陈家一个个生怕黄花菜凉了,当他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去,迎接他的不仅不是欢迎和掌声,而是满满的质疑和泼脏水。
很难说清楚他当时的心情,是气愤更多、还是失望更多,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陈家,着实不是久待之地。
他也不惯着,当场就甩了脸子,带回来的人和东西也懒得收拾,反正花的陈家钱,就是烂在马车上也只能说是陈家钱多。
当然,陈父还没老糊涂到这个地步,小儿子撂挑子,大儿子也不是个能当事的,他只得亲自上阵,等一切料理妥当,已是半夜三更。
拖着一把老骨头,回去迎接的却是妻子紧闭的房门,回过头来,他才发觉自己做的急了,奈何为时已晚。
父子间自然没有当爹的先低头的道理,他还想着过几日小儿子气消了就好,却不料对方这回气性着实有点大,竟连陈家的宅子也不住,径直去了舅家曹家。
搁在早几十年,曹家在青州府勉强算得有头有脸,可多年下坡路走下来,早已是落魄人家,跟陈家压根没法比,
可以说,小儿子的行为就是把陈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陈父哪里接受得了,不仅没了弥补的想法,反而更生气了。
好家伙,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又有大房夫妻在其中煽风点火,任凭陈夫人如何劝,愣是一个没劝住,索性任凭父子俩闹去。
不过一日功夫,就成了这般光景也着实有些惊人。
“可和姑母说过了。”
“自然说过了,她也同意的。”提及母亲,陈问舟面上才有了几分笑意,“她也不想我待在陈家闹成一团。”
“唉,我就担心姑母又要受气。”
“不会的,我娘她早就想开了,为这一家子生气还不至于。”母子俩如今对陈家不抱有任何期待,甚至于他的婚事,也是因着不想借陈家的关系,否则陈家二少爷还不至于娶不到妻。
“那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我想办法撺掇老头子,提前把家分了,也省得父子俩成日提心吊胆,担心我大逆不道。”陈问舟语气嘲讽。
曹娘子蹙眉,“这可不大容易。”
俗话说,父母在不分家,当朝虽然没有前朝律法严苛,明令不得分家,可官府也是不支持的。且陈氏这般的大家族分家,依照陈父的性子,更是困难重重。
“再难也得分,按照他的意思,我就该跟那些二世祖一样,成日里寻欢作乐,才能让他们安心。”陈问舟讥嘲。
“你可不许胡来,坏的是你自己的名声。”曹娘子担心他想出什么歪点子,连忙阻止。
“放心吧,不值得。”陈问舟这点还是看的明白,在陈家不受重视只是一时,等分家出来自然就好,可若是坏了名声,后半辈子都不一定洗的清,何必为了旁人污了自己。
“是啊,不值得。”曹娘子喃喃,“你做什么我不拦着,凡事多想着点姑母就成。”
“我知道,等分家了,我把人接出来,也让你们多见见,她在家也老念叨着你呢。”
曹娘子闻言忍不住感怀,姑侄俩以前也有过亲近的时候,可后来随着陈父态度变化,曹家登门的次数少了,再到她出嫁和离,一年竟只能见一两面,没料到姑母还惦记着她。
想到这,两人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又谈了些铺子里的正事,随后铺子关门,两人再未说话,沉默着回到宅子,陈问舟自己寻了个空房歇了,明日里还有得折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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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阮柔脚步轻快回到家中,晚饭早已准备好。
庆幸的是,她晚上终于不用继续喝粥,而是正常的饭菜,面对阮母的家常手艺,一时间竟胃口大开。
下午她出来时没瞧见阮父,因而好奇道:“爹,你铺子开的怎么样了?”
“开张了。”阮父回,“就在南街那边,一家小铺子,赶明儿有空带你去认认门。”
“行。”阮柔应得痛快。
“这几天成了几门生意呢。”阮父显然十分兴奋,说起生意经头头是道,“府城的人就是比乡下阔绰,只要做的好,就没有不愿意买的。”他实打实练的木工手艺,在乡下总要打几分折扣,到底有几分不得劲。
见阮父干的开心,她也就没了担忧,随即问,“那你们回安平镇了吗?”
“回了。”提起这个问题,兴奋的人成了阮母,“你是不知道,我们回去,那些村人都跟看稀奇似的。
以前他们老在背后说你坏话,我都知道,就是懒得跟他们吵。如今见我们沾了你的光来府城定居,别提有多羡慕了,一个个攀关系讲交情的,可惜,晚了。”
短短几句话,阮母硬是讲得抑扬顿挫、得意非常,可见其高兴,若是落在外人眼中,少不得落个小人得志的印象,自家人面前却只有同样高兴的份。
“娘,以后会越来越好的。”阮柔安慰。
“是啊,不过还是慧娘你有出息,我们都是沾了你的福。”阮母看着女儿,真是越看越满意,唯一的缺陷就是没能有门好姻缘,可想到周家,她抖落了身上的鸡皮疙瘩,那样的人家,还是算了吧。
想到周家,且又有桩新鲜事,阮母兴致就没那么浓了,只是总得叫闺女知道。
“慧娘啊,我说件事你可别生气。”阮母小心翼翼,阮柔回想一下,安平镇可能会让自己生气的,也就周家人了吧。
“周家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还是跟那田家有关,”周母说着,偷偷觑了眼闺女的脸色,见没有异常这才继续。
“你走之前,田家三小姐不是被逼着嫁人吗,她死活没同意,后来田家大老爷直接替她选好了人家,说是要捆着人出嫁,结果田三小姐临出门时大闹了一场,硬是没出门子。”
呃,这场面,阮柔难以想象,昨个儿曹娘子竟也没同她说,想必多少有些忌讳。
“田家可算丢了大脸,听说田家大老爷气得够呛,发出话要么嫁人、要么二房一家子直接净身出户。二房这才急了,好劝歹劝也没能劝好,最后,是田二夫人提出将她嫁到周家,再许一份丰厚的嫁妆,这才安抚住。”可谓是知女莫若母。
阮柔诧异:“然后,田三小姐就这么嫁了?”周家那样的家境,田语蓉要是一开始就愿意嫁,也不至于坑害了原主。
“可不,闹成那样,她不嫁也没法子,府城还有谁家敢跟她结亲,还不如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周青远也同意了?”
“一开始不同意来着,失忆这种事好多人不信,都觉得他攀附上了田家贵女,只是被你揭穿了,要是再跟田家小姐在一起,那名声也甭想要了。”
阮柔自己听也就罢了,却见旁边的小石头一脸津津有味,当即就要赶他走,却被阮母阻止。
“算了,他回去这几天,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小石头嘿嘿笑,“姐,这事儿都传遍了。”
阮柔这才作罢。
“周青远不同意,可周家不是没钱了吗,你没回去是不知道,周家也是一团糟。他们年头送了小儿子去读书,大儿子回来也要继续读,两个读书人,先前那条件都供不起,更别说现在。
一开始说要小儿子退学,可小儿子不愿意,亲兄弟就差打起来,再遇上田家这一出,可不得跟撞大运似的同意吗,就是那田家三小姐不知怎么瞎了眼,还愿意嫁。”
阮母语带嘲讽,无比庆幸女儿脱离了那火坑,否则,如今哪里有能耐跟田家三小姐抢男人。
她有时晚上想想,但凡女儿没有选择归家、抑或没有来府城,都替闺女觉得惊险,好在上天保佑,有贵人提携,是的,在阮母眼中,女儿固然出息,可也少不了曹娘子和陈二少爷这样的贵人。
阮柔没想到,两人还能以这种方式在一起,只是便宜了周青远,这男人两辈子都占尽了便宜。
她可不是那些论心不论迹的人,且上辈子周青远的所作所为就称不上一句君子。
“好戏还在后头呢。那老婆子还以为娶进一个富贵小姐就能帮衬家里,供着两个儿子读书,却不想人家愿不愿意。”
“怎么?”阮柔挑眉。
“田家三小姐嫁是嫁了,可一点不吃亏,大笔嫁妆藏的严实,别说周家用,周青远这个夫君都沾不上一星半点。”
“那读书考功名呢?”
“没戏,她也不偏袒,把家里两个读书的都给搅和了。”
蓦的,阮柔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一句话,悔叫夫君觅封侯,虽出发点不同,可竟然殊途同归。
田语蓉也是真的敢作敢为,这年头读书人可是十分吃香的,多少人家吃糠咽菜也要送子孙读书,盼的就是一朝功成名就光宗耀祖,似田语蓉这般的绝对是少数。
不过也正常,周青远要是发达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贵女如她一般,再来一次拆散良缘。
“他们俩也算求仁得仁吧。”阮柔感慨,一个不愿意背负贪图富贵的名义,正好也不能沾手妻子的嫁妆,另一个则只想跟周青远长长久久在一起,如今也实现了。
“难说。”阮母摇摇头,“成天大把的银子在你跟前晃,你能不动心?”乡下各种烂七八糟的事见得多了,她可不觉得周家人能生生忍住。
“不动心。”阮柔摇头,她最大的好处就是晓得自己去争取,而不是贪图别人手里那点。
阮母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复又笑了笑,“听说那田三小姐专门在村子里修了一座宅子,放置她的嫁妆和丫鬟仆人,花园、厨房样样俱全,比周家的宅子还要好呢。”
阮柔几乎立时想要哈哈大笑,若不是田三小姐的人品有问题,她倒想真心结交一番。
“且等着看吧。”她道,田语蓉仗着田家大小姐就这么肆意,可周家也未必是好欺负的,财帛动人心,真闹起来,天高皇帝远的,指不定谁吃亏呢。
“总归跟咱们无关了,就当看个笑话。”阮母看着身处的大宅子忍不住感叹,有时候人生际遇就是这么神奇,该在府城的去了乡下,该在乡下的来了府城,风水轮流转,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第35章 在家度过悠闲的三日,时而看阮母收拾小菜地、抑或盯着阮父做木工活,如此阮柔的精神终于慢慢缓和过来
在家度过悠闲的三日,时而看阮母收拾小菜地、抑或盯着阮父做木工活,如此阮柔的精神终于慢慢缓和过来。
第四日的清晨,一家四口在家用过早膳,竟有三人要同时出门,阮父和阮柔去铺子里,小石头则是去学堂。
值得一提的是,小石头如今有了个正经的大名,是由学堂的夫子取的,名阮玉林,于是家里人也自觉改口,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阮柔来到铺子里,只觉得恍如隔世,店里的客人较之以前确实有所减少,她心知要抓紧研制新香才可。
遂也不多言,自觉进了制香间,恰巧琼州一趟,有好多灵感想要实验。
她这次想要制作一整套的香料,上至头发、口唇,眉眼,下至足、身体为一体,力求将各种香料浑然一体。
头油是用的最寻常的桂花油,制法也简单,将半开的桂花与麻油一起混合密封,经大火煮制后,在干燥处晾干十数日,将桂花取出,剩下的便是桂花油,用于洗发最是洁净,且芳香怡人。
口脂则是用蜡兑制各种香料,灌于竹筒可成。
后面用于身体的香身丸,净化口气的香茶饼子、沐浴后敷于足上的莲像散,描眉的螺子黛,敷面的香粉,沐浴净身的花露澡豆等,不一而足,可谓涵盖了一位妇人的方方面面。
至于涂敷香,顾名思义,是用来涂在身上或者衣服上的香粉,时人喜欢用香粉与铅粉混合,此番效果最好,但她却知,铅粉用于妆面虽则有修饰面容之效,但久用有毒,故而还是选用了效果微差的粟粉,制成最后的米粉,同样质地细腻、色泽莹白。
一日忙活下来,每样各得了三十套,时日到了,便可整套售出,算不得稀奇,只是讨了个巧宗。
第一日算是练手,第二日,她终于将蠢蠢欲动多时的龙涎香取出,龙涎香本就是上好的香料,只需取其他香料调配一二,便可制得成香,只她唯恐误了上好的龙涎香,才迟迟未曾调制,且配有上次调香大赛赠予的各色名贵香料,此时调制起来得心应手,一炉炉香出炉,装满香丸的瓷瓶随处可见。
第三日,她有心想要再动手调配一次芝兰香,却突的又有了一个主意。
既然芝兰香不可常用,那何不将芝兰香用于日常所用器具之中,既是读书人所钟爱,那么成套的香纸、香笔、香木家具、香枕且不美哉。
只调制香料是她的长项,但笔墨纸砚这些她一窍不通,只得找了曹娘子过来商量。
她如此一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正忐忑等待曹娘子的意见,却见曹娘子大笑抚掌,“慧娘,还是你聪明。”
“你也觉得可行?”
“自然可行。”曹娘子何止认同,简直叹为观止,一般香料多用于女子,男子则只用香囊、焚香所用,但若将香料置于器具之上,那就彻底打开了男人的市场,要知道,有钱的男人,可比有钱的女人还要舍得花钱,尤其在此等附庸风雅之事上。
“那就劳烦寻些通于纸笔一道的能工巧匠。”
闻言,方才还欣喜异常的曹娘子顿时又耷拉了眉眼,“真会给我找难题。”这样的师傅可不好找。
香料到底不是必须物,且到底是商贾之事,他们这般的商人自然能独占鳌头,可涉及读书人的笔墨纸砚,真正能掌握的无一不是大夏朝顶尖的世家贵族。
他们垄断此道,截断底层读书人往上爬的阶梯,若真贸然插手,别说一个小小的春林香斋,便是偌大的陈家也未必能得以保全,故而,还是得想办法拉个同盟才行。
“这事先放放,等我想想办法。”曹娘子扔下一句话匆匆离开,既是欣喜又是焦灼。
欣喜于这对他们而言绝对是一个契机,一个真正能打出名声、名扬大夏朝的机会,焦灼则是因为合作人不好找,她还是先去找表弟商量一番。
她寻到陈问舟的时候,对方刚在家中闹腾完,悠悠闲闲走出来,面上还带着笑意。
是的,如今在府内成日闹腾的终于不是大房,而变成了他这个嫡次子。
陈父被折腾得够呛,想要惩罚吧,偏一想手头上要银子没银子,要银子没银子,要铺子没铺子,继室的管家权也被拿走了,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其成日里在家作妖。
“问舟,你到底要干什么?”被折腾了几日,陈父精疲力尽无奈道。
“不干什么啊,闲着也是闲着,我找点乐子。”
陈父额头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把安平镇的铺子给我看好了。”
“一个月赚不了几个银子的铺子,懒得看。”陈问舟轻飘飘撂下一句。
安平镇的陈氏香料铺说是给他看管,实则也是不可能的,作为陈家的祖产,早晚要收回给陈大哥,做的再好也不过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陈父脸色黑了黑,“你不要我就收回来了?”
“收吧。”陈问舟表现的特别坦然,似乎丝毫不在意般道,“只是铺子里还有两个我请来的师傅,你要是不用了,我就给曹家送去,正好缺人呢。”
陈父本来只有三分的火气,也硬是被激到十分,“曹家曹家,你怎么不跟着姓曹去。”
“那不是我出生时候没得选择吗,您要是愿意,我待会就去改了,也省得您成日疑神疑鬼的。”
“滚。”陈父被气得够呛,懒得和这个混账儿子多说,索性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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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问舟闻言利索的滚了,且出门直奔春林香斋。
从琼州来回一趟,不知怎的,他就不想再忍了,反正谁让他不痛快,他就先叫人不痛快。
“怎么,有事?”陈问舟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又吵架了?”曹娘子无奈问。
“嗯,就是顶了几句,刚好那个宋管事被收买了,我不是好心告诉他吗。”陈问舟嗤笑。
他也搞不懂陈父到底在想些什么,说疼爱大儿子吧,可又对手里的家产握得紧紧的,一点不松手,怪不得陈问初一直着急。
去年就是他揭穿陈父手底下的一个大管事被其收买,这才搅得他失去了好几家铺子,如今还是一样的招数,竟也够用。
“你别真把人惹恼了。”曹娘子不由得警告,当爹的要治儿子且有的是办法。
“惹恼他也没法子。”陈问舟嗤笑,如今他们母子在陈家就是孤岛,没什么可失去的。
曹娘子叹息一声,将方才慧娘说过的主意讲给他听,最后道:“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是咱们不好插手。”
“笔墨纸砚?”陈问舟喃喃,“我想想。”
说着他果真思考起来,作为陈家二公子,他的人脉其实很广,但多是商户,真正有权势的官宦人家很少,当然,即使是陈家,对上官员也多是送钱的交情。
青州府本地的官员基本不用考虑,最合适的其实还是京城的世家。
蓦的,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恰巧此时,曹娘子的目光也骤然转了过来,两人皆一口同声吐出两个字。
“霍家!”
霍家经营着大夏朝最有名的商行,背后利益交错,听说好几个侯爷公主都在其中掺了一脚,可以说是半个皇家的买卖。
霍家是皇商,作为霍氏商行的当家人,有着不小的话语权,原因就在于,当代的霍家二公子,是当朝乐安公主的驸马爷。且两人恩爱非常,在当今圣上面前也有几分脸面。
最巧的是,上次为着芝兰香,两人都曾与霍老爷见过,且相谈甚欢,从传闻以及上次接触来看,霍老爷是个生意人,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有利可图,就有的谈。
“恐怕要大出血了。”曹娘子回想了一番,虽觉霍家最为合适,可也难免肉疼。
“也不一定,”陈问舟眼睛亮的发光,“你可别忘了海上那条线。”
话音刚落,曹娘子的眼睛也倏然亮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青州府临海,有着大夏朝最为丰盛的海上贸易,每年的丝绸、茶叶等载出去,带回来不知多少真金白银。
这般大的生意,其后的关系纠葛自然也错综复杂,连在青州府享有一席之地的陈、田两家,于海上贸易中也不过占得九牛一毛就可见一斑。
陈、田两家同为制香世家,本是互相竞争,今年竟破天荒的联姻,原因也在于此,他们想要联手占得更大的贸易量,只是目前来看,希望不大。
“那霍老爷那边,是你来联系还是我来?”曹娘子踌躇着问出了这个话题。
她虽然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可知道的到底有限,若洽谈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他们承受不起的。
“我来吧。”陈问舟轻叹一口气,“看来陈家这边要尽快了。”
他一日作为陈家二少爷,那就得在陈父之下,与人商谈都得低一辈,也难有话语权,若分家出来,那才是一个能够饭桌上平等交谈的合作伙伴,且背后有陈家总不至于担心被吞吃入腹。
对陈家,他是能用到的时候就用,还不至于清高到完全撇清干系,血缘也不是说能切断就能切断的。
“那我这边先试着约霍老爷过来一趟。”曹娘子道,“等人到了,咱们再细谈。”
“不,你可以说的仔细点,霍家的名声还可以,藏着掩着倒显得我们没有诚意。”
“可,”曹娘子始终有些犹豫,这些事情霍家自己完全就可以办到,若是全盘托出,就怕最后没有他们的事。
“赌一把吧,赢了大赚特赚,输了也不会更差。”陈问舟摊手,显得特别光棍。
曹娘子无奈,起笔写信,信里果然写的特别清楚,随着信件寄出,余下的便只能等待。
阮柔这边制香的手艺也丝毫没松,没有匠人可以用,她就寻了有檀香的香木,回家让阮父自制了几支毛笔、扇子,效果果然很不错。
且她如今这种是最简单的,若是富贵人家,用陶瓷、玉石为料,笔管中空、设以小孔,再添置喜欢的香料,效果更佳。
总而言之,她的想法是可行的,至于生意上的事,则全由陈问舟和曹娘子做主。
而当事人陈问舟,也终于有了紧迫感。
原先对于分家,他是抱着能分最好、不能分也不着急的心态,如今不想自己与陈家牵扯过深,只得加快速度。
“问舟,你真的有把握?”陈夫人到底有几分顾虑,陈家家大业大,真要舍弃,也并非易事。
“娘,你就信我一次,即使这次不成,以后我总不会亏了您去。”
“你这孩子,”陈夫人无奈,“我哪里是担心自己。”
“我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就是分家我也还是陈家的儿子,哪天饿的没饭吃,躺到陈家门前,亲爹总不至于看我饿死。”
“你是真想分,不是一时意气?”陈夫人再次确认,这般大事,由不得她不谨慎。
“嗯,娘,我也不想你待在陈家受气。等我以后娶了媳妇,两个人一起孝顺您。”
陈夫人就只是笑,“怎么,有心上人了?”
“这事以后再说,”陈问舟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分家的事情您有办法没有?”
“自然是有的。”陈夫人白了儿子一眼,她当陈家主母多年,怎么可能没一两个可用之人。
“那这事就拜托娘了,分家的事越快越好,东西少点也无所谓。”
陈夫人点头,表示明白,待儿子走了,她想了又想,寻来身边的心腹,秘语几句吩咐下去。
次日,陈府就谣传陈父要给两个儿子分家的传闻,且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嘴,十分笃定的模样,甚至连二少爷要被净身出户的说法都有。
陈父偶然从下人嘴中得知,当即脸就黑了,再命人细查,却发现是大儿媳手下两个老婆子喝酒说胡话。
这事儿明摆着是故意的,可儿媳是田家人,且怀有身孕,他不好重罚,最后只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大道理。
本以为事情就这般过去,结果这厢火苗刚熄灭,那边却又着起火来。
“老爷,你要给我们做主啊。”陈夫人哭哭啼啼表示不满,“他们想要分家,那是盼着您死呢,这等大逆不道的,合该全给撵出去。”
陈父额头青筋跳动,“夫人,都是一场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陈夫人状似气急,“总之,话都有人放出去了,今个儿,要么您把大房那毒妇罚一顿,要么,就把我们分出去,总归我们问舟是爹不疼的。”
因着几句谣言,陈家愣是闹得鸡飞狗跳,到最后,大儿媳挺着大肚子哭着回娘家,继室和小儿子同样横眉冷对,陈父也很无奈,明明他什么也没做,最后反倒成了恶人。
看着一切的发生,陈问舟在背后给亲娘悄悄竖起了大拇指,陈夫人掩起嘴角的笑,深藏功与名。
结果,隔日亲家田大老爷和田大夫人同时登门,脸色颇为不好看。
儿女间的小事,闹成亲家间的大事,是陈父万万没料到的,且田家更是得理不饶人,同样逼着他分家。
“亲家,陈家事本不该我们登门,可语萱怀着身孕,陈家若是不稀罕,我田家还养得起一个外孙。”
陈父连忙好言相劝,“就是孩子间闹了点小问题,何至于此。”
“这有了孕的妇人,别说争斗,就是受了气,对孩子也不好。”田大夫人十分生气,揽着女儿不松口。
田大老爷同样咄咄逼人,且他想的还要更多些,田、陈两家合作,一旦成功,将来两家生意定会蒸蒸日上。
若此时分家,日后陈家的就是自家女儿女婿的,换言之,是自家外孙的,他可以不计较那么多,但若还有个外人在,难免有所顾忌。
陈父脸色变得格外难看,至此,从始至终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他自以为得知了全部的真相。
大房的下人怎么就偏那么巧,胡言乱语要分家,还不到一日就全部传开了,明明是早有预备,正是为了上演眼前这一幕逼宫。
“可恶。”他心中暗想,田家手真是伸的太长了,竟还插手他家中事。
“这是我陈家家事,就不劳亲家多费心了。”陈父自认不是被人要挟之辈,故而语气僵硬的撂下这句话。
可转头,就迎来了田大老爷的迎头痛击。
“也罢,就当我多事了。”
田大老爷说着起身,竟似是要离开,陈父忍不住投去狐疑的目光。
“只是,三日后,市舶司的苏大人来访,你我可就要各自为政了。”
“苏大人竟是要来?”陈父欣喜,可转念想到这话的前提,为难几乎摆在了脸上。
“田兄请坐,你我两家大事,可不能一时意气。”陈父将人拉回来,亲自给人斟了一杯茶。
田大老爷本就不是真的要走,此时就坡下驴,复又坐了下来。
陈父只能庆幸提前将小辈打发走了,否则如今这样不得叫人笑话。
再是笑话,他也得舔着脸讨好,“还是田兄有门道,我竟未曾听说。”
“不过多了两条人脉,不值当什么,苏大人来之后才是重点。”他提点道。
陈父连连道是,“只是,田兄可有把握。”
也不知是对方本就有意,还是真的被捧得舒坦了,竟然十分坦诚摇头,“没有,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陈父咬牙,慎重问道:“非得要我分家吗?”
田大老爷继续摇头,“分不分家这事都得办,只是分家后,我们两家就是一家,我自然也会更尽力几分。”
就差把不分家,两家联姻就此作废写在脸上,陈父心中暗骂,嘴上确实为难道:“田兄有所不知,我那小儿子一直被我压着,至今还无甚产业,若是就此分出去,我这当爹的也着实不放心啊。”
“你且正常分就是,多分零星半点,想必语萱也不会计较,毕竟以后”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可陈父心里明白,若是成功,以后陈家和田家再非今日可比,自然不在意这点小财产。
要分吗?陈父在心里问自己,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两个儿子吵成斗鸡眼,早晚都是要分家的,不如趁着如今有利可图分了,大不了他多给小儿子分点,就当弥补了。
想到这里,他不在推脱,而是拱拱手,“多谢田兄提点,语萱有孕,就让她留在家里吧,也省得来回颠簸。”
这就是变相的同意了,聪明人间,话从来不需要说的那么明白。
田大老爷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陈老弟,以后且有好日子呢。”
说着起身推门离开,只留陈父不知该喜该忧。
刺眼的眼光射入,将他身子一半置于阴影、一半落入阳光,竟显得有几分落寞。
屋外,陈问初呵护着妻子小心上前,带着十二分的恭敬,“爹,娘。”
“嗯。”田家夫妻俩见状还算满意,田大夫人给女儿使了一个脸色,意思是搞定了。
田语萱顿时喜形于色,轻捏了下丈夫的手,陈问初领会,态度愈发谦卑。
而另一边,同样等待的陈问舟母子一个眼神对视,彼此心知肚明,成了。
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切会是处于弱势的陈家二房闹出来的,毕竟陈问舟尚未成亲,更未接管家中任何产业,分家对其有百害而无一利。
“娘,二弟,我们先进去看看爹了。”田语萱说着,施施然上前,落下一个得意的小眼神,而陈问初则在后小心搀扶,端的一副好丈夫模样。
由不得田语萱不得意,两房本就是竞争关系,且又有一桩事叫她不痛快。
遥想前阵子,娘家堂妹不争气,闹出了一件荒唐事,本也没人敢编排到她跟前,偏夫家二弟冷嘲热讽,说其如何不端庄典雅,寡廉鲜耻,丢尽田家女儿的颜面,说得她同为田家女险些无地自容,只得气呼呼回家、逼着爹娘把堂妹嫁了出去,可到底憋着股子气,如今可算能描补回来。
被鄙视的陈问舟颇为无奈,敢情这女人还在记仇呢,哪怕他贬低的对象是她本就不喜的堂妹。
不过,也值了。
远处,田家夫妻已经逐渐走远,带着胜利者特有的骄傲,近处,屋内传来陈父和两人和煦的交谈声,好一家子温馨和乐,只余他和娘亲,站在原地,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身边下人投来诡异的视线,似是同情似是了然,他假做踉跄两步,面上满是不可置信,跟着娘亲二人恍恍惚惚地离开,宛如战败的落汤鸡。
第36章 陈父也是个颇有决断的人,既然已经与田家说好,做下了决定,便不再犹豫。 ……
陈父也是个颇有决断的人,既然已经与田家说好,做下了决定,便不再犹豫。
到底心有几分愧疚,面向继夫人与小儿子难免偏向了几分。
当朝重嫡长,按律,嫡子可得八成以上家产,而庶子最多只可得两成,而嫡子中,嫡长子又可占得大头,如今将这个嫡次子分出去,陈父斟酌再三,到底还是下了决意。
陈父这脉是主支,且陈父自己就是族长,故而分家的操作也容易很多,只需召集几个族老做见证,再喊上大儿子和小儿子的母家,以及大儿媳的娘家田家即可,他只庆幸小儿子还没成婚,否则还有的争吵。
曹家和田家其实早就收到消息,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故而陈父通知的时候,吃惊有,却也有限。
陈父并未大肆宣扬,故而分家之事虽然在亲戚间传遍,外人也毫不知情。
陈家书房,陈氏族人以及其他几家人济济一堂,将偌大的厅堂坐得满满当当。
陈父取出早已拟好的分家文书,上面列满了陈家大大小小的产业,上至红火的铺子,下至一处小宅子,金银器物、房产田庄,一应俱全。
浩浩荡荡的单子,他看着颇有感慨,这些大部分是祖上传下来的,也有他当家几十年新添置的,可以说,起码陈家在他的手上没有败落。
而今,他要提前给两个儿子分家,分家也就意味着两家,他可不会跟一些老古董一样,觉得本就争的斗鸡眼似的兄弟俩还能真的齐心协力。
故而,虽然给小儿子分了足足三成半的产业,可其中多是位置不好、生意不行的铺子以及田庄银两,而红火的铺子、宅子以及田庄,他则私心全留给了大儿子,只想着不能叫陈家祖产落空,至于小儿子,以后多贴补点也就是了……
分家这般大的事,他本以为两个儿子还会有番争吵,可令人意外的是,两边都毫无动静,十分平静的接受了分家结果。
他朝左边看看大儿子和大儿媳,虽然有些不高兴老二分到了那么多,可眼中全是欣喜,思及田家的威逼利诱,他放弃了。再看右边的夫人和小儿子,则更为神奇,竟是满脸笑意的模样,似乎很满意?
不知怎的,他有了几分失落感,愧疚和心虚都少去很多。
“夫人,你就没什么意见吗?”
“没有。”陈夫人坦然摇头,这么早就分家,且能分到这么多的东西,本就是意外之喜,虽然这些家产没算族里属于主支的那些财产,可她已经很知足了。
“问舟你呢?”他不甘心的再问小儿子。
“我也没有。”陈问舟同样摇头,他拱手做礼,“多些父亲多年教导之恩,以后不能在跟前尽孝,还望父亲多多保重。”
好吧,陈父收回失落的眼神,至于大儿子,他就不问了,省得又生事端。
几人依次签字画押,文书一式十份,在场几人以及族老们各持一份,待拿到衙门过户分籍,以后就是彻底的两家人了。
族老们见陈父不大高兴,连分家宴都不敢提,也不停留,一个个借口家中有事急忙溜了。
待外人全部离开,陈父看着两个儿子,重重叹口气,“今天大家就在一起吃个饭吧。”
众人自然没有推拒的,左右不过最后做做面子。
甚至于,这顿饭也吃得异常和谐,比起以往的面不和心更不和,此刻倒更添了几分疏离,俨然就是两群陌生人凑巧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问初,以后这陈家早晚要交给你的,你以后脾气缓着些,多学多看,不要怕吃苦,祖宗传下来的家产,不求你发扬光大,起码要能守成,想当年啊”陈父又是一番念古。
陈问初乖巧点头,心知这次分家田家出了大力,且岳父提前打过招呼,即使这次陈父多分点出去也无碍,因为马上赚回来的会更多,不能因小失大,故而他这才老实了一整天,没有丝毫怨言,就怕分家的事黄了。
“问舟,你虽然分了出去,可还是陈家人,以后常回来看看我和你娘,有什么不懂的也随时过来问,当年祖宗能把陈家做大做强,你也要好生努力才是。”
“儿子知晓。”陈问舟和陈夫人对视一眼,才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对啊,陈父不会以为她还要留在陈家吧。
母子俩互相挤眉弄眼,终于还是陈问初败下阵来。
“爹,”他幽幽开口,“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吧。”陈父想着可算来了,他等了一天,还以为就要这么顺利的结束了呢。
“我想把娘接出去奉养。”
施施然然的陈父倏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儿子,“什么,你要说的就是这?”
“是,请父亲成全。”
陈父转眼去瞧妻子,却见其低眉搭眼,并不做声,不死心问,“夫人,你如何想?”
“妾身不才,问舟年纪尚小且尚未婚配,总要帮他看着点。”
很好,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显。
这个问题是他万万没料到的,只见过分家把儿子分出去的,没见过把妻子也分出去的啊,可夫人说的也有点道理,小儿子还没成婚呢。
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啊。
也怪他没经验,以往主持的族里分家,都是父母年事已高,压根不存在这个问题,现在好了,挖坑给自己跳。
这要答应了吧,夫人跟着小儿子跑了,他以后怎么办,虽则还有几个妾氏,可到底上不得台面,家里这摊子谁来管,要是不答应吧,好像对小儿子也不厚道。
良久,他的脸黑了又白、白了又黑,终于还是答应下来。
\“既如此,夫人就帮着问舟先把家里立起来吧。不过,\”他郁闷补充,\“不过,以后还是要回来的。\”这点很重要。
陈夫人自然笑着应了,至于以后,什么时候叫立起来,儿子总得成婚、成婚了得带孙子,等孙子长大不得十几二十年,到时候陈父在不在还两说,先就这么糊弄着呗。
最后,好好的,分个家,出乎意料,不高兴的竟只有陈父这个当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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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大的方面已经定下,可离真正搬离且还有好大摊子事情,不说别的,据说家里下人,就是一个大问题。
陈家分家的消息一经传开,下人们间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仆随其主,陈家的家人主要分为四波,一波是陈父忠实的拥趸,如今效忠陈父,将来也只会效忠陈父指定的继承人,第二波跟着陈问初这个嫡出大少爷,一向以陈家正统自居,第三波自然是跟着如今的陈夫人以及陈问舟,这一波人也是最少的。
除此之外,陈家还有大量的下人管事,或者是无意划分阵营,又或者自身身份低掺和不到这些,只一心做自己的事情。
分家消息一出,最急的是跟着陈夫人这一派的,毕竟与被分出去小有资产的陈二少爷相比,当然是资产丰厚的陈家更为靠得住。
不多时,托关系、找靠山,往日不显眼的下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尽最大的力量留在陈府。
作为二少爷身边的大丫鬟,珠翠二位自然毫不迟疑选择跟随夫人和二少爷走,此时看见下人们如鸟兽散,顿时气得不行。
“这些家伙,以前不知道怎么巴结我们,如今风头一变,就跟那墙头的草般,就这样的,以后求到跟前我都懒得搭理。”翠儿怒气冲冲道。
珠儿笑她:“有没有那日还说不好呢,听二少爷的,咱们看好屋子里的东西就行。”
“你怎么就不生气。”翠儿瞥着同伴气定神闲的模样,着实不理解。
“犯不着,以前他们蝇营狗苟你不也看不上,如今何必气恼。”
“这怎么能一样。”翠儿嘟嘴,依旧气成河豚样。
哪怕她嘴硬,可也知道如今局势朝他们不利,一旦分家,失去未来陈家继承人的身份,二少爷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在偌大的青州府,将来说不定也只能沦为籍籍无名之辈。
小姐妹俩坐看院子里的闹腾,恰这时,又有一人来了。
来人是主院子一个伶俐的小管事,二十岁上下模样,寻常在陈父处当差,偶尔也听陈夫人使唤,并未站派。
珠翠二人与他早已熟识,此时热络地打招呼,“小山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怎么样,院子里没出什么事情吧?”
“没,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就一两个不老实的被我们逮住了。”翠儿永远是嘴比脑子快,刚才还指桑骂槐一群人是墙头草,这会儿对着外人又不记得了。
“那就好。”翠儿没注意到,小山的面色和眼神都有些复杂,珠儿却是注意到了。
她有心离开,便托辞道:“我想起屋里还有一双垫子没做好,你们先聊着吧。”
说着就要走,翠儿瞅瞅这个、再瞄瞄那个,不知所措。
眼见珠儿走远了,她才小声道:“小山哥,珠儿她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啊。”
小山摇摇头,眼神愈发复杂,翠儿见了心里不是个滋味,犹豫片刻,她磨蹭着道:“小山哥,你,你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
“分家的事啊,你跟老爷、还是跟着夫人走?”
小山也正纠结着,他如今正得老爷看重,本不应该犹豫,可到底有些人放不下。
“那你呢。”
“我?”翠儿下意识以为他问自己和珠儿,不假思索回答:“我们自然是跟着二少爷。”
他闻言,面上失落更甚,勉强敷衍了几句,失魂落魄欲要离开。
不料身后,翠儿声音传来,“小山哥,你要是喜欢,就赶紧说,不然真的分开,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小山复又回头,目光灼灼盯着翠儿,“翠儿,那你说她会答应吗?”
“我不知道。”翠儿于心不忍,却还是诚实摇头,“珠儿从来不跟我说这些的。”
“唉。”小山叹息,和翠儿一起坐在石头凳上,双手托腮,一副忧愁模样。
“翠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老实回答我吗?”
“嗯。”翠儿懒洋洋道,夏日午后的太阳正好,晒得她昏昏欲睡。
“你跟着二少爷,是想以后做他的通房吗?”
“咳咳,你瞎说什么啊。”翠儿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摇头,“我哪敢有那种想法。”
“可你一直说要跟着二少爷一辈子。”小山盯着她,似乎要从她的眼睛里分出真伪。
“对啊,”翠儿不明所以,“我是要跟二少爷一辈子啊,天底下再没有这般好的主子。”
“那你?”小山犹犹豫豫,问不出口。
翠儿见他误会连忙解释,“跟二少爷一辈子又没说非要当通房,等我嫁了人,照样要在二少爷身边伺候,将来说不定还能带小主子呢。”
她的眼里满是期待,仿佛十分希望看到那一幕。
小山知道,翠儿虽然平日里有些小脾气,可却基本从不说谎话,尤其事关她的二少爷,故而已经信了七分。
“你是不是想问珠儿啊,我虽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可你不试一试,说不定以后会后悔的。”
翠儿是真心为小山哥和珠儿姐姐着想,两人都很好,也对她好,故而她真心希望两人能在一起。
听着面前的丫鬟叽叽喳喳,说着些不知所谓的话,再听听外面的嘈杂声,小山知道,没有太多时间留给自己了。
他的手悄悄藏到石桌下,磨磨蹭蹭,最后终于掏出一个小盒子,紧紧握着,手心渐渐渗出了汗珠。
良久,他一咬牙,鼓起勇气将礼物拿出来。
“翠儿,我有话要对你说。”他嘴里不断说着,却下意识闭了眼,似乎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你说,是要让我送给珠儿吗,那可不行,她不怎么收别人东西的。”翠儿虽然希望两人在一起,可也知自己没有替人做决定的权利。
“你别说话。”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被打断,小山额头不由滴落了几滴汗水,他憋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将手中东西递过去,恶狠狠道:“这是送给你的。”
“啊?”翠儿的嘴巴张成了鸡蛋大小,一时没反应过来,不仅毫无羞涩之态,反而满是惊讶。
“可你不是喜欢珠儿吗?”
“我什么时候喜欢珠儿了?”小山只觉得奇怪,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缺心眼的姑娘。
被吼了一句,翠儿顿时老实了,仔细回忆起来,“你老和珠儿交换眼神,还经常偷偷说悄悄话,对了,你还送过两根钗子和一个手镯。”
“我不也送你不少吗?”
翠儿挠挠头,“有吗,对哦,你也送过我钗子,可那不是让我给你说好话的吗,我可没白收,帮你在给珠儿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呢。”
小山黑线,“你说反了,从头到尾,我喜欢的都只有你。”
翠儿更迷糊了,“可珠儿一直说你很好啊,若不是喜欢,为什么要一直说。”
“那是因为我送了她钗子和手镯。”小山额头的青筋都快要跳出来。
翠儿这下是彻底明白了,不知怎么,突然就羞涩起来,结巴道:“小山哥,你真的喜欢我啊,那怎么从来不跟我说。”
“因为你一直说要跟着二少爷,我就以为。”
“呸,”翠儿不屑,“你都瞎想些什么,我可从来没那些心思,我要嫁也得做正头娘子。”
“那你喜欢我吗?”小山见她信誓旦旦,此刻已然相信了十分,霎时一幅不好意思的模样。
脑回路终于对上线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了羞意。
“我,我不知道啊。”翠儿讷讷。
“哦。”小山不由得又失落,可转眼就兴奋起来,没说喜欢,可也没说不喜欢啊。
这比他原先设想的要好一万遍,真的,他一直以为翠儿喜欢二少爷,那种维护的姿态,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可,既然翠儿想要嫁人做正头娘子,为何他不能争取一回呢。
想到这里,他终于做下了决定,“我跟你们一起走。”
“啊,那,那好吧。”翠儿依旧低着头,不敢回视,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喜欢她呢。
她跟珠儿不同,珠儿长得好看人也温柔,她看过很多人爱慕她的模样,反观她自己,待人凶巴巴的,好几次偷听到人家说她坏话。
没想到,还是有人会慧眼识珠,看上她的嘛。
嘿嘿,莫名的,看小山哥比以前更顺眼几分了呢,就是她还拿不定主意嫁不嫁,等过后她问问二少爷再说。
小山哥走了,独留翠儿一人,珠儿方才出来,一脸打趣。
陈府的下人们,有如小山这种因为各种原因留在二房的,却有更多选择投奔大房。
对此,陈问舟全部应了,也不强留,索性以后就他们两个主子,日子也能清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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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分家的消息其实也没能瞒多久,至少曹娘子和阮柔在分家前就知道了。
阮柔对此有些忐忑,明白对方是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了,若是出了差错,陈问舟可就亏大了。
“你放心,跟你其实也没什么关系,问舟早就说想要分家了。”曹娘子见她这般,忍不住安慰,“这次分家也不算吃亏。”
再不好的铺子,那也都是府城的,不拘做生意还是出租,总能有点进项。
况且,早点分,省去多少麻烦、少受多少气。
“那我可得努力了。”阮柔笑。
“行,将来问舟能不能撑起第二个陈家,我看啊,就靠你了。”
阮柔顿时压力大增,忍不住又跑进制香间继续研究,也不止为了铺子,香多了她自己赚的也多嘛。
曹娘子在后面直笑话,笑过之后倒有些意味深长的叹息。
陈问舟却没空去思考是亏是赚的问题,他如今手底下没人,倒也没想着一次性把产业全部接管过来,只是将所有铺子、田庄、宅院一一清点账目,做到心中有数,若发现哪个不老实的,再动手不迟。
他如今急着的是霍氏那边,前几日曹娘子的信送了过去,霍家回信说是要来人过来商议,可他等了许多天,不仅没等来霍家人,反而等来了京城市舶司的苏大人。
苏大人来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关于青州府三年一度的海上贸易份额分配的问题。
海上贸易利润之大、范围之广,可谓囊括了各行各业、方方面面,从衣食住行、到吃喝玩乐,可以说,送出的都是大夏朝有名有目的好东西,当然换回来的银子也不菲,占了大夏朝国库的泰半收入。
这等大的贸易,自然不是空口定下,而是由市舶司每三年一调整,哪家的货好需要加大,哪家的东西不行取消名额,诸如此类,都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商讨完毕,苏大人负责的就是青州府当地的商户。
期间攀关系、送礼的自然不少,苏大人来者不拒,但他是出了名的拿了钱不一定办事,所以,送钱上门最多也就图个眼熟,不然也不至于陈、田两家希冀获得更多份额还要联手。
陈问舟如今从陈家分出来,论理没有参加海上贸易的资格,所以他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霍家身上。
霍氏商行在大夏朝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只要霍家愿意切开一条小口子,他的东西出去,就能带回成百上千的银子。错过这次机会,再等下次又是三年,届时局势如何变幻,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苏大人的府邸每日里人来人往,热闹至极,有的人出来眉开眼笑,亦有人愁眉苦脸,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他眼看着要从陈家彻底搬离,霍家那边却还毫无讯息,他几乎要以为高估了自己,一切不过他痴心妄想,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苏大人来青州府的第十五日,霍家终于派人送来消息,他们来人了,且是霍家大老爷亲至。
那一瞬间,陈问舟心跳如擂鼓。
机会,来了。
而能不能抓住,就得看他这次的表现,成了,搭上霍氏商行,他的春林香斋不要说小小青州府,就是整个大夏朝、乃至海上贸易,皆可打开商路,而若是谈输了,还得回去老老实实开分店,一点点攒资本,届时,赢过陈家的雄心壮志不知又得何年。
虽说他对自己有信心,可有捷径,谁不想走呢。
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他整理衣衫,大踏步走出,从马厩牵了他的弄雪,径自飞驰往码头,迎人。
身后,曹娘子和阮柔互相给彼此打气,这一次,她们应当可以的吧。
第37章 陈问舟走后,阮柔和曹娘子便准备起身去知味观,定下包厢,点好酒楼最出名的招牌菜。 茶水点心自病
陈问舟走后,阮柔和曹娘子便准备起身去知味观,定下包厢,点好酒楼最出名的招牌菜。
茶水点心自不必说,两人还贴心地准备了先前制成的几套成品,店里接下来的规划、账簿等等,总之,展示了他们最大的诚意。
霍老爷在青州府也有自己的宅子,此番下船却并未回去,而是跟着前来给他接风的陈家小子,去了府城最大的酒楼知味观。
陈问舟先前焦急万分,待真见到人,反而镇定下来,有理有节地招待。
上了二楼,两方人见过礼,一边是阮柔三人,另一边则由霍老爷带着孙子,看来是有意带在身边培养。
人刚至,菜就上来,几人也不拘束,一边吃一边聊。
知味观的手艺自不必多说,珍馐美食、美酒佳酿,陈问舟这才说起自己一方的想法。
霍老爷听得眼睛连连发亮,其实这香料器具并不罕见,像是他家的木床,就是用带有异香的木料做成,有益睡眠,只是成规模成体制的特意打造,却是第一遭,这也是他亲自过来的原因,机遇,对抓住的人才是机遇。
酒过三旬,二人谈兴愈浓,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眼见得时机正好,曹娘子将提前准备好的成品拿出,供其一一把玩。
霍老爷接过细瞧,肉眼可见,东西材质算不得稀奇,可胜在一个巧趣,试想一下,毛笔本身就书香四溢,墨水飘散桂香,岂不乐哉。
“好,好,好。”霍老爷连赞三声好,抚掌大笑,“只不知是哪位的巧思?”
虽是这么问,可他的眼神明显落在有过一面之缘的阮娘子身上,上次的芝兰香,就是其调制所得。
果不其然,陈问舟再次引见,“正是我们铺子里的阮制香师,上次调香大赛忝居第二。”
“果真巾帼不让须眉,”霍姥爷真心夸赞,即使在京城,如此能干的女子也不多,他暗自揣测,其必有过人之处,世上能人异士甚多,他见的多了,仍难免嗟叹。
阮柔起身行礼,她今日特意着了妆扮了一番,身上着杏色裙衫,头上梳的流苏髻,以珠翠饰之,甚是庄重。
片刻功夫,复又坐下,两边依旧高谈快论,从香料谈到生意,再到近日青州府闹得沸沸扬扬市舶司。
“小友是陈家人吧,不知令尊可还好。”霍老爷自然提前调查过,此番问不过另有疑问需要解答。
“正是,家父尚好,多些挂念了。”陈问舟做礼,转而道:“只前几日父亲主持给我们分了家,故而此番我非以陈家名义而来。”
“那是自然,英雄出少年啊。”得了准话,霍老爷笑得愈发开怀,跟老狐狸谈生意可没意思的多。
一顿饭毕,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几人在知味观门前各自离去,霍老爷带着人扬长而去,阮柔三人依然留在原地,待人走远,这才露出欣喜的神情。
“表弟,既然已经分家,尽快从陈家搬出来吧。”
“那是自然。”陈问舟颔首,原先不着急,如今可不一样,今日的消息怕是瞒不了几天,只要另住新宅,届时天高皇帝远的,陈父也拿他无可奈何。
陈问舟匆匆回去督促下人搬家,阮柔和曹娘子继续回铺子,她们能做的其实也不多,一个看好铺子,一个尽力调香,总之,各司其职便好。
身处制香间,阮柔心中的激动情绪慢慢和缓。
不得不说,春林香斋的前景着实让她期待,且,随着她的出力愈多,能明显察觉到,自己在外人眼中的地位在上升,至少今日霍老爷眼中,也有了她的存在,这种依靠自己的感觉,着实不赖。
越想心情越是美妙,阮柔手下的动作却是更快,半日功夫,不知多少香料被调制成香,摆上柜台。
其中有两三香她最是满意,一种是桂花香,桂花香味偏甜,闻起来是清香,实则最为霸道,且有蟾宫折桂的好名头,很多读书人都愿意用。
趁太阳未出之际,用竹筷摘取尚沾露水的桂花,将开未开,最为适宜,瓶里依次放入檀香,花蕊、樟脑,再以纱布隔开,吸取夜晚露水,用生熟蜜搅拌洒入瓶中,蜡纸密封窖藏,取出,焚烧的清香格外怡人。
另一种则是养疗香,这是专门研制给各府妇人的,但凡内宅妇人,多有体弱之症,寻常得好生休养,养疗香便是做此用处,焚烧此香,能使弱疾痊愈,效果有如食疗。
取玄参一斤、甘松六两,捣成粉末,用炼蜜调和,同样密封窖藏,十日取出,再辅以炭末和炼蜜,窖藏五日,即可焚烧使用,有凝神静气、调养身心之效。
再有一种是百花香,用牡丹、玫瑰、素馨、茉莉、莲花、辛夷、桂花、木香、梅、兰等十几种香花调制,用于沐浴所用,一次只需几滴,便可身带花香,亦同样适合贵家夫人。
至于其他香,多是调的现有香方,虽然味道上她有所改善,中和了几分,香气愈发诱人,但常人未必能体会出来,思及此,她不由得想起上次的那位陈夫人,也许,她会喜欢这款养疗香呢。
思及此,她预备几日后香成,遣人送去几份,若是喜欢,也算为店里多揽一位客人。
另一边,霍老爷带着大孙子慢悠悠在府城踱步,他有意考察,便问道,“启明,你觉得方才那物如何。”
“好东西。”霍启明不是个话多的,只回了三个字。
“那依你看,我是伸手还是不伸手。”
霍启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祖父,咱们不能自己做这个吗?”
方才这人不过提供了简陋的成品,既无秘方、也无特殊技艺,如今他们既已知晓,自然可以先下手,独占这份生意。
霍老爷看着孙子,目光有些悠远,“启明,霍家的产业你研究过吗,主要以何为生?”
“自然是霍氏商行。”霍启明毫不迟疑,自家的商行名遍大夏朝,更是家中的主要收入来源。
“那你可知,霍氏商行卖的东西,有多少是霍家生产的?”
“孙儿不知。”他还未正式接触家里的生意,当然不知晓,却还是有些心虚,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
“唉。”霍老爷忍不住叹气,别看霍家如今花团锦簇,可他下面四个儿子,无一人有才干能撑起霍氏,弄的他这么大年纪还要带孙子,若是自家孙子有八分方才那年青人的智略,他也就不用操心了。
叹息归叹息,该教的还得教,他比出一个手势,“不到一成。”
“才一成”霍启明忍不住吃惊,他还以为最少有五成左右。
“是啊,不到一成,这是霍家祖上定下来的规矩,你道为何?”
“孙儿不明白。”
“天底下的钱是赚不完的,霍氏商行喜迎接天下商户,他们纵有月满盈亏,也影响不了霍氏商行的根基。”霍老爷说着,仿佛看到了当初父亲教导自己的场景,一代代传承,不就是这样嘛。
“霍氏传承几百年,看了不知多少世家落魄、又有多少新世家崛起,昙花一现的多、旷久长存的少。霍氏是其中之一,就是因为我们贪,却又没那么贪,别人做的好我们不要眼馋,别人落拓了也不要讥笑,几十年风水轮换,且不知到何年呢。”
霍老爷的长篇大论,霍启明没怎么听明白,因而十分惭愧,“孙儿大概懂了几分,不过还是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没关系,慢慢看,慢慢想,有的是时间。”总归他身子还硬朗,只要不跟他那几个废物儿子一样志大才疏、好高骛远就行。
祖孙俩渐渐走远,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道身影,却莫名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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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为的这事来了青州府,霍老也却不能只顾这件事,青州府也有霍氏商行的分行,不过不在朱雀大街,而是在偏西边位置,更靠近官宦人家,自然要查看一番,另霍家在此故交旧友更是众多,递来的拜帖不知凡数。
恰又逢苏大人同在青州府,要交际的也就更多。
说起这位苏大人,连向来办事周全的霍老爷都忍不住摇头,府城的人恐怕不知,在京城,其有一个啼笑皆非的称号,曰“饕餮”。
所谓饕餮,即只进不出,有人背后骂其贪心,偏苏大人礼照收、事却不一定办,可谓光棍至极,几次有人暗中使坏,告至圣人跟前,也不过一笑了之。
但也是因此,苏大人反而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为甚,正是因其性贪婪,圣上坐拥天下,不怕人明贪,就怕人贪而无度,苏大人恰在其中取巧,又能为圣上分心,自然受宠。
苏大人有个与其性格截然不同的名字,全名苏正方,意为方正,谓正而不邪。《礼记曲礼上》有云,“立必正方,不倾听。”
论理,苏家也算名门大家,并不缺钱财,也不知是怎么样出来这么个性子,亦或者是故意。
摇摇头,将脑海中的记忆甩去,霍老爷随即主动写了一封拜帖,两人也算老相识,但一人为官、一人为商,自然得他上门拜访,且青州府的事,他来了总得使几分力。
除此外,他又遣人去陈家打听分家之事,合作前,总得调查清楚,才能安心不是。
他其实也能猜个大概,无非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买卖,最后两相得宜,也是有趣。
只是不知以后,那位奸猾的陈老爷,会不会后悔拣了芝麻丢了西瓜,那就是后话了。
市舶司在青州府有专门的衙门,苏大人任提举市舶司,亦即常人口中的市舶使,下领监官、勾当公事、监门官等官员,至于文字、孔目、手分、贴司等官吏不计其数,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远物,在大小朝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
苏大人顺时随俗,如今便居于市舶司官衙正经办公,至于往来应酬,亦在府衙内侧殿,轻易并不出官衙,无他,求上门来的人实在太多。
十来日功夫,苏大人已经将青州府的大、中商户见了个七七八八,心中自有一杆秤。
等收到霍家的拜帖,颇为稀奇,“这老狐狸怎么来了。”话落他也懒得去查,直接让人进来,总归不过为了这档子事。
众人只当这次海运与往常并无不同,实则只有他知道,情况迥然有异。
来前,他已密见过圣上,大夏朝如今风调雨顺、商贸发达,百姓安居乐业,面上看着一片和乐,然北边戎族蠢蠢欲动、几次三番挑衅来犯边境、抢夺粮食,冒犯国威,圣上不欲容忍,动武恐怕就是近两年之事。
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是打仗,征兵抚恤、粮食棉衣,样样缺不了银钱,便是国库有再多存银都不够。
故而,此次海贸之事,圣上下了死命令,不仅要加量一成远航的商船,还要带回来的钱财多上三成有余。
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外人都只知商贸赚钱,却不知其中风险,商船十出七归便已是难得,途中不仅要提防那些交易的小国使诈,更要抵御海上的盗贼,其中凶险,不足为外人道。
故而,他得使十二分的气力,挑选最华贵、最值钱的商品,远赴重洋,更要加强护卫,严加看守防范,一丝一毫都不能敷衍了事。
想到这些,苏大人就忍不住愁眉紧锁,难啊,都只看见他风光,谁又知道他的艰难。
不一会,下人来报,霍老爷已被引至隔壁书房。
苏大人提脚出门,去见客。
甫一进门,只见霍老爷端坐左边下位,他便也不去上座,反而来到左边上位,两人隔着一个茶几,触手可及。
“苏大人。”霍老爷笑呵呵打招呼,“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哪里,霍老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呐。”
“自是有事相求。”霍老爷说话间仔细觑着对面人的神色,见其面色毫无异动,心知塞钱没戏,索性也不去废这个功夫,直接明言,“实不相瞒,霍某前来是为了海贸之事。”
苏大人也不诧异,反而有些奇怪,“霍家的份额不是早已确定?”京城里豪门世家、豪绅富商,该分的份额早已扯清楚,总不该追到青州府来。
霍老爷苦笑,“还是为着一位小友,你且听我说说。”
遂将一切缘由从头道来,也无甚隐瞒,最后问道:“香料器物,霍某觉得大有可行,这才追了过来,苏大人可仔细斟酌一番,若是觉得不合时宜,我就此不提。”
“谁家的人?”苏大人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问了背后人,在他看来,无非府城的几大世家。
“春林香斋不知苏大人可听说过,其背后正是陈家这一代的小儿子,不过,”他及时来了一个转折,“不过这人前几日已被陈老爷分家出来,如今,单干呢。”也即背后无家族出谋划策。
“哦?”听到这里,苏大人终于来了点兴趣,“没有陈家在背后出力?”
“没有。”霍老爷笃定否决,“陈家的人,想必和田家一起来过了吧。”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哈哈,这倒是有趣。”苏大人抚着自己的胡须,“果然英雄出少年呐,霍老爷以为这门生意如何?”
“我这不是来了吗?”霍老爷轻饮一口茶水,轻飘飘道。
两个老狐狸,各自打着机锋,此刻终于见真章。
苏大人手自然垂下,把玩起左手的扳指,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在认真想问题时的小动作。
俄顷,他抬头,两人目光直直对上,霍老爷丝毫不惧。
“这么说,你看好这门生意。”
“自然。”
霍老爷说着,取出方才就放在椅下的盒子,里面正是他最近两日的成果。
比起阮柔那种粗糙的成品,财大气粗的霍老爷可就十分大方,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玉枕、玉笔、徽墨、黄花木折扇皆带异香。
单看一样还不觉得,放在一起却觉得有股格外文雅的意味。
“好东西。”苏大人取出玉笔,捣鼓两下,就瞧出了猫腻,其上笔头有一缝隙,放置香料,笔杆上依稀可见几个小洞,若不细看,丝毫察觉不到,还会以为是笔本身的味道。
“这东西,不出海,也不愁卖呀。”苏大人瞥他一眼,颇有怀疑。
“可出海,不是能赚得更多吗?”霍老爷回。
“哈哈哈,你个贪心的老东西。”苏大人依旧笑,只眼睛里没了刚才的警惕,平和许多,正经谈生意的人,他自然欢迎。
“东西是好东西,可好像还没看见青州府有卖?”
“自是先给你过目,下面人也正在准备,苏大人走之前,必定能看到青州府的盛况。”
“好大的口气。”苏大人嘴上取笑,心中却是忖度起来,该从哪里挪出点份额来。
海外那些蛮人喜欢的东西,他也清楚,越是看起来文雅、沾满书香墨迹,文人雅士喜爱之物,他们便越是喜欢,如茶叶、丝绸、琉璃、香料、笔墨纸砚等等,最是畅销不过,每每供不应求,花再多的真金白银也愿意。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愤愤不平起来,为何海外那些国家的矿产那么多,若不是距离太远,大夏朝军士不擅长海上做战,说不得他都要眼红得鼓捣圣上先下手了。
苏大人无比惋惜,可怜他只能望洋兴叹,还得大费周折走海贸才能换来。
想了又想,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册子,上面只他自己知道的暗号,记满了青州府众多商户及其售卖货物,斟酌再三,他将其中两家香料世家的份额各自减去一成,毕竟这精贵玩意儿肯定比直接卖香料要赚得多,可惜了,原本他还打算增点份额的。
若是阮柔在场,知晓两家倒霉鬼,定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下子,份额不增反减,三年时间,足够陈、田两家伤筋动骨。
说来,也不知巧还是不巧,两家一同结伴来的市舶司,好好的联盟,在苏大人这里就成了一家,削减份额自然一同削减,也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给你半个月时间,若东西真有这么好,份额不是问题,再不行,我这里的份额挪给你就是了。”利人损己的事他自然不会做,说着好听罢了。
霍老爷也不知有没有察觉,拱手谢过,“那就多谢苏大人了,半个月时间足够,我定能让你看到成果。”
“那就好。”苏大人的右手,不知何时,又抚上了胡须。
看着看着,霍老爷突然发觉不对,这位苏大人年纪其实不大,年方三十五,比他笑了整十岁,正是年青能干的时候,倒是在他面前显老来了。
想归想,他也不能倚老卖老,告辞过后,踏出府衙,面上毫无表情,叫门外一众蹲守之人完全猜不到他所为何来、又是否如愿。
只有后续再次碰头的陈问舟等人知道,事情成了大半。
至于剩下的大半,则在原材料问题。
春林香斋只能供应香料,奈何霍氏本身涉及的生意着实不多,且霍老爷本身无意插手这些,便只能额外联系其他商户。
擅摆弄玉石的钱家、手握木业的林家,布匹绸缎的章家,都是各行各业首屈一指的人物。
这些人家,以陈家的身份去谈合作没有问题,但以陈问舟如今的身份到底低了些,所幸有霍老爷从中牵线搭桥,作为见证人组织各方签订协议、协调供货,短短五日功夫,从不甚熟识、到有条不紊,竟就这么真的成了。
因着时间紧急,各家在城外的庄子几乎是彻夜不息,匠人们起早贪恶黑,用最大的力量搭配出一套套成品。
东西除去几家各占一份外,其余皆要在霍氏商行售卖,这也是霍老爷忙前忙后的原因,商行买进卖出、抽取提成,所获颇丰。
青州府众人,知晓内情的还好,不知晓的,只觉恍然一瞬间,府城内就多了无数的珍稀玩物。
从玉石、到香木、笔墨纸砚,皆伴各色异香,叫人爱不释手。
何须十天半个月,不过三日,货物仍供不应求,自用的、送友人的、买来珍藏的,即使价格不菲,也毫不吝惜手中银钱。
一时间,所用器物皆带香味,成了青州府最新的时尚,文人墨士几乎将其捧到了神坛。
有人欢喜有人忧,同为制香世家的陈、田两家竟然是最后知后觉的,
陈老爷和田大老爷当家做主习惯了,也不是附庸风雅之人,一开始见不是香料便也没太在意,等回过头来,身边已被香料铺满,那叫一个惊慌失措。
第38章 陈家,书房。两人大眼瞪小眼,惊慌中带着些不可思议。 田大老爷登门前已经……
陈家,书房。两人大眼瞪小眼,惊慌中带着些不可思议。
田大老爷登门前已经让人调查过,这分明是以霍家为首,曹家为辅,其他各大世家联合起来排挤他们制香世家的恶劣行径。
“老陈,你这不厚道啊。”田大老爷摇着头,在他看来,陈、曹两家是亲家,陈父不可能不知情。
然而,陈父偏偏是真的完全不明就里。
曹家,在他眼中还是先前那个落魄世家,就算一个小铺子,哪里有这么大能耐。
但事实在眼前,他不能不认,便想着将夫人和小儿子喊过来,问问情况,看能不能分一杯羹。
结果,喊来了小厮,结果他一开口,小厮就战战兢兢回话:“老爷,夫人和小少爷今天早上已经搬出去了。”
“搬走了?”陈父皱眉,他怎么不知道呢。
好吧,他知道这阵子二房在收拾东西,可搬出去是不是要跟他这个一家之主说一声。
当着田大老爷的面,陈父不想丢面子,遂挽尊道:“哦,原来是今天啊,我都给忙忘了。你派个人去新宅子问问,让他过来一趟。”说着还对田父讪讪笑。
结果,落在田大老爷的眼里,那就是妥妥的,陈家和曹家沆瀣一气瞒着他呢。
“老弟,如今陈、田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这么干可不厚道啊。”
陈父那叫一个冤枉,“田兄,你可想多了,我是真不知道,若知道,我也不会跟你一起坐在这里,是不是?”
田大老爷皱眉,难不成真是田家死灰复燃,他忖度着,“曹家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陈父摇头,自从上次春林香斋的制香师得了调香大赛第二,他顺手就关注了起来,整个曹家除了曹娘子,其他人还是一如既往。
这可就奇怪了。
田大老爷却忽的想起了什么,他语气笃定道:“上次那个制香师,一定是她。”
“阮制香师,我记得很年轻啊。”陈父纳闷,这才多大年纪,能干出这么大的事?
没一会儿,陈父派出去的人回来汇报:“老爷,小的见了夫人,说是二少爷不在家,去了那个春林香斋,小的怕耽误时间,就没再过去。”
两人视线猛然对视,田大老爷眼中陡然亮起了火光,陈父同样不遑多让。
且陈父的心眼子更多几分,小儿子刚得了产业,轮理也该是在自家铺子里忙活,何必跑到曹家铺子里去呢。
只当着人他不好言明,更不敢再让下人去喊儿子回来,遂挥挥手让人下去。
田大老爷也不知想没想到这一茬,面色漆黑,“听说霍老爷前几天还去了苏大人那,咱们的事怕是悬了。”
陈父心中有些古怪,有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爽快,又有种儿子翅膀硬了会飞的淡淡失落。
故而他反倒没了刚才的愤慨,“苏大人那边,咱们也尽力了。”意思就是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田大老爷哪里听不出来他这语气的变化,心知这一趟算是白跑,也懒得和陈父多纠缠,转而说要去看看女儿,转去了大房。
陈父依旧坐在原位,不知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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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林香斋,陈问舟心情正好,最近生意有了眉目,还脱离了一直禁锢的陈家,可谓双喜临门,眼前的一切都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难免有几分飘忽不定之感。
他的视线在铺子里来回逡巡,除去新奇的香料器物外,店里新近又上了几款香,反响都很不错,而这一切,大半都得归功于后院制香间的阮姑娘。
他不由得再次为先前的慧眼识珠感到庆幸,这般的人物无论是埋没了,抑或跟了别人,都是他的损失。
美滋滋了一会儿,他又有些不大安定起来。
自从将人请来府城,他一直有一个担忧,那就是阮姑娘到底是个女儿家,虽说已经算和夫家和离,可和离了自然是可以再嫁的。
若嫁的是一个一般人还好,可若嫁给一个商户人家,不拘人家原本有多大能耐,靠着阮姑娘的制香手艺都可快速发展起来,若再经历个几十年,未必不能成为又一个制香世家。
他倒不是介意城内多个制香世家,而是担心没了阮姑娘,自家铺子会不会再次落败。
只要有点眼见的都知道,制香世家最重要的就是制香师,而绝非那些已经成型的香品。
退一万步,即使阮姑娘不会嫁人,也难保被人挖了去,就比如那田家,最喜干这等挖墙脚之事。
危机感一上来,他顿时坐不住了,也没空看店里人来人往的客人,反而溜去了后院,看人制香。
他的心思完全没落在眼前人行云流水的动作上,而是仔细观摩起这人的容貌。
仔细估摸下,阮姑娘如今才十八九岁,正是女子容貌最盛的年纪,姣好的容貌都带了几分年轻气息,即使穿的是最方便干活的青灰色衣衫,依旧掩不住浑身的气质。
是的,气质,从第一次见面,陈问舟其实就发现了,这种气质很难用言语去形容,像是一种久居高位自然而然透露出来的气势,并不显得高高在上、咄咄逼人,偏偏叫人难以忽略。
可阮姑娘在此之前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姑娘,这点一度叫他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忙起来反倒忘记了。
如今的他依旧不明白,但他也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心中默默给人下着定语。
容貌姣好、有一手上好的制香手艺,为人沉着冷静,有头脑,怎么想,都该是一个受人欢迎的姑娘,若不是整日窝在这小小的制香间,指不定后面会有多少狂风浪蝶。
阮柔也不是眼瞎的,便是再投入,此刻也察觉到了身边人灼灼的视线。
她停下手中动作,疑惑看过来,“东家,你可是有事要说?”
陈问舟心虚的摸摸鼻子,压根不敢说自己在想些什么,他脑海里绞尽脑汁的想着可以说的话题,半晌,终于想到一个。
“安平镇的那间铺子已经不在我名下,杜师傅和梨师傅我想着一起接过来,先问问你的意见。”
“那就接过来啊。”阮柔纳闷,她能有什么意见,或许是进步的时间太快,她暂时还没清晰认识到,自己如今也能称得上一位制香大师,甚至有和陈问舟这个东家平等对话的地位。
“那就行,想必再过几天,人就能过来了。”
阮柔点头,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他们来了住哪儿?”这后院位置不大,委实住不下人了。
杜师傅还好说,在府城有稳定的落脚地,而梨师傅带着一个小女儿,家中财产被族人瓜分殆尽,怕是无处可去。
陈问舟先前只想着都是府城人,此时被提醒才想起来,其实两人都有些孤立无疑的味道,否则也不至于去安平镇这么个小地方。
想了想,他道:“我预备在南边开一家新店,那边后院位置大,可以直接住店里。”
闻言,阮柔有些失落,她原本还想着梨师傅回来能给她打打下手呢,至于杜师傅,那个脾气,她就不指望了。
“怎么?”
“没什么。”阮柔想着不方便也就算了,且梨师傅到底算是她的启蒙师傅,给她打下手好像有点不大好。
她没开口,却没想到陈问舟主动开口了,“我瞧你这段时间都在制香间忙碌,要是需要人帮忙随时跟我说。”
若是前面铺子缺人,他可以直接安排,但进了制香间,少不得跟着后面学手艺,难保人不愿意。
阮柔闻言却是大喜,“真的吗,那我想要两个学徒。”
陈问舟也没意外,反而慎重其事道:“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吗,阮柔多少还是有的。
首先,最好是两个女孩子,她到底年纪不大,若是弄个男学徒来,到底不大好看。
其次,学徒要跟在后面学手艺,人品就不能太差,且性子不能太怯懦,既要脑子清醒立得起来,又要人不能机灵过头,否则这么多方子泄漏那才是大麻烦。
最后嘛,制香多少还要看几分天赋,这东西,有最好,没有也不强求。
她将自己的要求一一说了,陈问舟按原话记下,便打算按照这个方向去寻摸。
他最优先考虑的自然是手下的仆人,刨除掉陈家那些盘根错节的干系,能跟着他们出来起码有几分忠心,若有合适的,也是一场机缘。
若没有,那就只得往外面条件稍差点的人家去寻了。
人悄悄地来,又急匆匆地离去,阮柔这才没了那股子被人盯梢的压力。
她也不去想这位东家安排人进来到底是看她辛苦、还是有别的心思,总归如今她学会了一技之长,无需处处看人脸色行事。
合适的学徒还没寻摸到,陈问舟担心的事情就先发生了。
阮柔颇为无奈看着拦在前面的田家丫鬟,别说她没有跳槽的心,就是有,也不至于沦落到去田家铺子,届时,被田语蓉那位小姐知晓,还不知怎么被笑话呢。
奈何来人态度恭敬,言语间却丝毫不让,只一味让她去见一面田大老爷,无奈,她回家递了个口信,还是跟着去了。
第39章 知味观,如今,阮柔已经很熟悉了。 依旧是二楼包厢,甫一进入,门随即被关上!
知味观,如今,阮柔已经很熟悉了。
依旧是二楼包厢,甫一进入,门随即被关上,丫鬟没有跟进来,而屋内,只余田大老爷一人。
这是阮柔第一次与田大老爷正面相对,只见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面露一副精明相,面含笑意。
待人走到面前,他起身,微微颔首,“冒昧请阮姑娘前来,还望见谅。”
阮柔可没什么客套的心思,甚至都未坐下,只冷淡道:“不是田大老爷有何贵干?”
对面人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冷淡,依旧笑容满面,“忙了一天,阮姑娘也累了吧,且喝口水,听我老头子说几句话。”
阮柔照旧只能坐下,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入口清冽甘甜,茶香弥漫,让她稍微放松了些许。
“阮姑娘能力卓绝,为区区曹家效力未免有些可惜,我田家忝为制香世家,传承多年,一向对人才优而待之,香料香方数不胜数,若是阮姑娘能有意,我田家欢迎之至。”
语气真诚,且将田家优势尽显,可谓十分直接。
阮柔闻言,反倒没了方才的反感,田家不论如何,对人才的厚待一直不假。
“多谢田老爷厚爱,只我在春林香斋一切顺利,暂无另谋他路之意。”
田大老爷颇有些遗憾,却没强求,依旧道:“阮姑娘制香手艺一绝,田家内有不少制香师,若有疑难沟通,你也可联系一二。半月后,田家制香师会举办一场交流会,若阮姑娘有空,可前来瞧瞧,全当瞧个热闹。”
这说的是田家的传统,每年下半年的交流会,不论来处去处,不谈世家、不谈立场,只论制香,是青州府制香师间的一大盛事。
阮柔眉眼微动,显然有些动心。
“多些田老爷好意。”她接下请柬,其上时间、地点俱全。
“今日多有叨扰,还往阮姑娘不要介意。”
阮柔自然道:“不会。”
本以为谈话就此结束,却不料对方突然开口。
“我家那侄女行事无度,与周家小子狼狈为奸,令阮姑娘陷入尴尬境地,是我田家教女无方。”
“咦。”阮柔回头,再次看向田家老爷,这是代替田语蓉道歉,兼之表明,田家不会因为田语蓉的事情迁怒于她。
这倒是稀奇,田语蓉与周家的事情发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若真的心有愧疚,不说道歉,起码早该来解释一番,想来也是如今她能力显露,这才愿意低头。
不过,就看其能将田语蓉嫁入周家,就知田家风格,唯重利益。
不涉及利益时,田语蓉自然是田家的好女儿,反之,则弃之如敝履。
所以啊,她又何必去掺这场浑水。
她颔首,也不多说,款步离开。
待人走后,守在门前的其他田家人一股脑进了来,有那心腹的管事问,“老爷,如何?”
田大老爷摇头,他算是看明白了,人压根一点没动心,也怪他棋差一着,叫曹家抢了先,又有语蓉的事情在前,挖墙脚的事怕是没戏。
“唉。”他忍不住叹息,枉他日日为田家费心劳力,反被小辈给坑了一把。
想到那个不争气的侄女,田大老爷不免又想到二房过继之事。
唯一的女儿出嫁,过继势在必行,或者说,从侄女还未出嫁,二房就已经开始挑选过继人选,只可惜,他那二弟有些小心思,偏心气又高,至今未成。
一堆烦心事,他同样起身,带着一众人离开,想着把二弟喊过来好好督促一番,还是尽早定下为好。
应付田老爷,前后也不过多费了两炷香时间,出了知味轩,阮柔继续朝阮家的方向而去。
另一边,陈问舟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下午,接到陈家下人的喊话,他心情就不甚好,可回还是得回来的。
高堂之上,陈父看似面容平静的品茶,实则小眼神一直偷瞄下面的小儿子。
下午听到下人回话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劲,可当着田老爷的面,他丝毫没有表露,等人走了后才火急火燎,派人催了三四回,可小儿子硬是等到这个时辰才回来。
好不容易人回来了,他以为小儿子总该说两句,可结果,父子两人现在大眼对小眼一盏茶功夫,他实在忍不住了。
“咳咳,问舟,听说你今天又去了那春林香斋。”
“是。”陈问舟老实回答。
陈父心内也在默默吐槽,问一句说一句,当自己是那磨磨的驴呢,偏他就想人主动招供。
“你名下的铺子可都看管好了?”眼下之意,就是自家都没管好,怎么还跑去曹家的铺子里。
陈问舟方才一直低着头,听到这句才抬头看了一眼,确定陈父眼中并无酸意,反而平静中带着三分欣喜,顿时明悟。
其实,春林香斋为他所有这件事,到如今也已经没了隐瞒的必要,毕竟以后交际往来他也要出面,根本骗不过去,且也没有必要。
分家出去,意味着他同时脱离了陈父的掌控,以后不说想做什么做什么,起码奋斗事业没人会阻拦。
想到此,他也没有继续编瞎话糊弄,而是坦白道:“春林香斋如今也算我的产业。”至于以前,反正他不承认就是了。
“哦?”陈父心道果然,欣喜异常,“你这孩子,做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先前一句都不说,若不然。”
若不然什么,陈父没说出口,陈问舟却能猜测,若提前暴露,十有八九陈父不会将他分家出去。
在陈父看来,这自然是好事,他虽然看重大儿子,可也会默认小儿子的就是陈家的,届时,陈家更上一层楼,说出去也是他的功劳。
如今嘛,唉,虽然还是小儿子的,可到底分家出去,人家只会说小儿子出息,到底叫他少了几分成就感。
分都分了,自然也没有合起来的道理,但陈父还有些小心思——他眼馋如今春林香斋的大笔生意。
跟儿子低头到底有些没面子,可想起霍氏商行的人脉、以及春林香斋的红火,到底还是开了口。
“问舟啊,我听说你们跟霍家、钱家他们弄了个什么新鲜东西,你到底还年轻,跟这些老狐狸打交道可不保险,要不我去帮你一把。”
陈问舟几乎要冷笑,说什么帮忙,眼红罢了。
“多谢父亲操心,一切都已走上正轨,就无需帮忙了。”
陈父被哽了一下,依旧不死心,
“问舟啊,你还年轻,好多事情都不懂,为父别的不说,比你多几十年经验”
这一次,陈父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突然进来的人打断。
陈父气急,看向来人,即使是自己的大儿子他也气不过。
“问初,你怎么来了,我跟你弟弟有事要谈,外面的人没告诉你吗?”
陈问初就是收到消息才特意赶过来的,知晓他是未来铁板钉钉的家主,外面那些人哪里敢阻拦。
但他肯定不能直接说,故而随便找了个理由,“爹,铺子里遇到了点问题,我才匆忙进来,二弟,你不介意吧?”
陈问舟摇头,他不仅不介意,还十分感谢呢,看着陈父乌漆嘛黑的脸色,甚至忍不住想笑。
大儿子当面,陈父再也说不出那些软和话,但也不准备将人放走。
“问舟,你们今天刚搬出去,今晚还是留在家里吃饭吧,你娘那边我让人去请过来。”
陈问舟无言,就是先前没搬家出去,一家人也不是天天在一起吃饭啊。
倒是陈问初,这会儿像是有了点大哥的风范,热情招呼起来。
“是啊,问舟,就是搬出去,咱们也都是一家人,老宅这边你们想过来就多过来,爹他也挂念你呢,有空多回来看看。”
好一副主人家的作态,陈问舟心想,以后若非逢年过节,他是再不会主动过来的。
时间也不早了,三人移步去了前厅用膳,不多时,陈夫人也乘着轿辇过来。
两家五口,坐在一个饭桌上,陈问初和妻子皆十分热情,偏那种热情十分奇怪,就像主人家热情招待客人一般,叫陈夫人觉得怪不自在的。
毕竟是待了二十来年的宅子,如今反倒被当做客人,她心情不甚美妙,用过饭,甚至没跟陈父搭一句话,拉着儿子就跑了。
陈父丝毫没察觉出来,他甚至觉得大儿子分家后懂事了许多,知道对继母和弟弟客气,看来孩子还是好孩子,就是先前被家产迷花了眼。
离了陈家,陈夫人才露出满脸的厌恶,“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以后少回来。”
陈问舟无奈,“他到底是我爹,喊我总不能不回来。”
“那你就说我在家病了,要回去侍疾。”陈夫人显然厌恶极了,甚至不介意拿自己的身体做借口。
陈问舟无奈应了,想着还得编个好理由,他自己也不想回来听那些废话。
后面陈父再来喊人,他果然找了借口,一律不去,也不管陈父会不会因此生气。
很快,他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霍老爷那边再次有消息传来,召集众人一起会面。
这一次的见面地点就不在外面,而是霍家在此地的宅院。
陈家、钱家、林家、章家,作为主意发起人的阮柔也有一席之地,霍老爷炯炯的眼神扫过下面,眼中尽是欢喜。
“诸位,请大家来是有个好消息。”
其实大家心内也有所猜测,都尽力压抑住了。
“苏大人那边对我们这段时间的成果很满意,海贸的事情已经松口。”
众人方才面露欣喜之色,甚至有人激动地捂住心口。
其实,以钱家和章家的势力,早前在海贸上就已经能分一杯羹,一家是珍贵玉石,一家是精美绸缎,只是参与的人多,导致他们的份额也不怎么多。
而今又多了一条路子,可不得欢喜异常。
林家是做木料生意的,这东西不仅分量重,且于海上贸易搬运保存不便,故而一直被排除在外,如今搭上这艘大船,虽然能提供的不多,可好歹是一个进步啊。
阮柔和陈问舟对视一眼,心知肯定还有其他事情,霍老爷将大家叫过来显然不只是为了分享这个好消息,
“海贸的事情一旦定了下来,离商船出海也就半年时间,这半年,大家做的还有很多。”
众人齐齐收敛心神,细细倾听,并盘算着自家的安排。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即使争取到了出海的份额,可其实更重要的是其意义,所占的份额着实不多。
这么长的时间里,准备出海的货物绝对绰绰有余,可重点就在于,他们要选择其中最好的一批出海。
尽管苏大人一直说海外人傻钱多,可东西好坏人还是分得清的,给的价钱自然不一样,出海一趟不易,自然要冲着赚最多的钱而去。
除此外,稍次一级的货物,就会留在大夏朝流通,这些霍氏商行完全可以处理,这也是他们提前谈好合作的前提。
其他三家尚好,压力最大的其实还是春林香斋,作为提供香料的一方,他们的资历尚浅,供货量也有限,在保证自家店铺的前提下,赶制出这些货物,时间可谓十分紧急。
且霍老爷还有更高的要求,那就是对香料的要求。
春林香斋在最出名的香其实也就宣和香、芝兰香,新出的香品质不错,可到底没那么受欢迎。
霍老爷提出的要求就是,尽可能的研制出最少五种能独当一面的香品,不拘是买、还是自己研制,总归得有选择才行。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投向阮柔,而阮柔回望霍老爷,郑重点头,她会尽力,外购是最下下选择。
从霍府出来,几人互相道别,阮柔和陈问舟两人并排而行。
陈问舟担忧问:“你可有把握。”
阮柔点头,“最近有了点想法,府城这边人喜欢的香大多单一,类似宣和香、芝兰香这种,但海外,我近段时间了解过一点,或许他们更喜欢浓郁的香气。”
其实不是她最近了解,而是前世在后宫,有些蛮夷小族前来进供,宫里人当笑话说过一些,也是最近她才想起来。
有一种说法,是海外人汗腺发达,所以体味格外重,为了压下这种味道,他们就喜欢用更为浓郁的香味来遮掩。
总之,还是挺神奇的。
再想起这一茬后,她就有了方向,如今香料齐全,调制起来速度也快,想来还是有希望的。
因着时间紧急,最后,梨师傅到底还是被调了过来,也不说打下手,名义上还是两人合作,阮柔可谓忙的脚不沾地,每日里有大半时间在制香间忙活,铺子里和家里的制香间都败的密密麻麻,实验的香方都记了厚厚的几册。
好在努力也是有成果的,不过一个月时间,她就调制了一款味道极为芳香怡人的桃花香,最大程度保留了春天的气息,且香味长久留香,真正能做到三日不绝。
这一款香最后被选择用于熏衣之用,最合适年纪正轻的少女与正当年的年轻妇人。
而另有一款,调制的道路稍微有些曲折,说起原材料的花朵,甚至不是他们本土有的,而是专门托霍氏商行从海外带回来的奇异花朵,在整个大夏朝也仅仅种了三亩地,可谓有价无市。
且花朵芳香馥郁,最受京都官家夫人喜爱,阮柔用其制香,堪称虎口夺食,也多亏了霍家人脉颇广、以及资源丰厚。
最后制出来的香倒不是用于焚烧的香料,而是一款香水,浓缩后,只需轻轻一滴,就足以使人身上溢满花香,引人垂涎。
这两款之后,许是灵感被用光,阮柔后续再调香总觉得没有前面几款好,结果就是迟迟出不了结果。
眼看着时间过去三个月,再耽误下去,恐怕要耽误供货,还是霍老爷先忍不住,自己另寻了京都一家制香世家,先买了一个香方过来,抓紧开始制造。
阮柔很是有些愧疚,可这种事情,调不出来就是调不出来,既不能敷衍、也不是说行就能行的。
几个月昼伏夜出的,她先前略有些暗黄的肤色都熬得冷白至极,偏在阮母的伙食加持下,一点不见消瘦,于是整个人容貌竟更胜过往几分。
曹娘子见她再次垂头丧气出来,忍不住安慰,“慧娘,实在不行就算了,霍老爷那里不是已经有准备了。”
阮柔没回话,莫名的失落,她以为自己可以的。
“待闷了吧,我待会在你出去转转,这一眨眼秋天都到了,你再不出来啊,怕是要直接过冬天了。”
阮柔这才笑了,她只是忙了些,又不是真的不出门,哪里体会不到季节的变换。
“可算笑了,”曹娘子假做轻吁一口气,“还是那句话,你已经做到很好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也回去歇息几天,家里人怕是也担心呢吧。”
这倒是真的,阮母就担心的不得了,想着法儿给她炖汤,一天天不带重样的,她还好,家里另外两个如今喝的一脸苦色,每天都用哀怨的小眼神看着她,她也有点心虚来着。
强求也强求不来,阮柔索性将制香间好生收拾了一番,准备先回去待几天,恰好这段时间的笔记都没来得及整理,也顺手重新抄录一遍,她预备以后装订成册,作为传承传下去。
回到阮家,阮柔细细打量院子里,才发觉了很多自己忽略的东西。
原来真的秋天了啊,院子里的树木凋零,偶有秋风刮过,带起几片落叶,偏前院都是青石板铺就的小道,落在地上就得扫。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提及的从庄子上带几个下人回来的事情,终于在前一阵子有了眉目。
带回来的是一家四口,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儿一女,儿女都是十来岁的年纪。
见状,阮父索性直接一人分了一个,阮柔可算重新有了一个丫鬟。
不过小丫头年纪不大,又不识字,平时除了能帮她料理些琐事,多余的也做不了。
见她回来,小丫头机灵的跑上来,“小姐,今儿回来的这么早,这些东西我来吧。”
东西不重,阮柔也不推辞,她一向是这个性格,不苛待下人,可也不会刻意优待,只当人当做做工赚钱的。
有了曹娘子那番话,她接下来几天果真没有再去铺子。
相反,有了时间,她才发觉自己放在家人身上的时间着实有些少。
阮家如今的变化很大,阮母依旧照看着家里,可因为有了婆子帮忙,她也有更多的时间出门,如今在周围也认识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小姐妹,平时忙着做做绣活、聊聊闲天,日子倒也悠闲自在。
至于阮父,先前开的铺子已经走上了正轨,因着物美价廉,在府城穷人家倒还有了一定的名声,每个月不说多,净赚七八两银子总是有的,这还不算铺子里储存越来越多的木料。
事业有成,阮父整个人也不复以前在乡下的灰扑扑,整个人多了一股子以前没有的精气神,虽然忙碌,可却忙的高兴,兼之与人来往多了,浑身上下也不见之前的拘束,像个真正的府城人了。
唯一让阮柔有些意外的是小石头,可能他是真的不喜欢读书,如今,去学堂竟然已经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甚至有时候,会央着阮父带他去铺子里。
按他的话,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学不进去,也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
阮柔对此也不强求,不考科举的话,认识大部分字,日常也够用了。
提起科举,她就想起了周青远,不论如何将人抛在脑后,那人到底有关她的任务,难免介意几分,只是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过消息了。
府城与安平镇到底距离遥远,来往不易,自从定居府城,阮父阮母几乎就没回去过,只上次阮大伯来送粮食谈过一些,可有关周家的消息,也不会刻意提及。
来年春天又是一个科举年,不知周青远能不能顺利参加,毕竟田语蓉着实不是个好对付的。
在小溪村,有钱有闲,对方的日子恐怕很不错吧。
有时候人生际遇真是奇怪,恶人好像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能过得很好,田语蓉无疑就是那种人,叫人看不惯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感慨。
就在阮柔这么想着的时候,殊不知此刻的田语蓉正憋屈着呢。
嫁过来几个月时间,田语蓉已经熟悉了乡下的生活,可始终适应不了。
永远盯着她私库的周家人,看似温和实则保持距离的夫君,漫天的灰尘以及多嘴多舌的村人,这些姑且她还能忍,可距离最近的镇上,连件好看的衣服都没有,就着实叫人郁卒了。
越是不满,越是回想,她就越不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愿意嫁到周家的,就是在府城随便选个人家都比周家好吧。
对比起周家,府城的繁华一日日在眼前闪现,渐渐的,她想要回去了。
至于和离的想法暂时还不敢有,可这不耽误她想回去一趟府城,哪怕只是偶尔回一次也行啊。
她带来的下人不多,至少一支足以安全到达府城的队伍是没有的,便只能寄希望于镇上的商队。
可这条路在一个月前也被彻底堵死。
想起下人们回来禀告的结果,田语蓉内心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小姐,那商队说是不载我们。”
“为什么。”彼时的她还没意识到重要性,直至听见那个荒诞的答案。
“听说,听说,是大老爷提前让人打过招呼,不许您,您回去。”说到后面,下人的语气都有些结结巴巴,也不知是吃惊还是害怕。
但田语蓉确实生气了,她甚至摔了一个杯子,杯子直直撞上门框然后碎成一地碎片。
大伯是什么意思,不准备再让她回去了,为什么?
她敏锐的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按照先前的情况,大伯再生气,也没绝情到这个地步。
想要派人回去调查,偏又陷入了悖论,她的人根本回不去、回不去就意味着她不能知道真相。
最后,她悲哀的意识到,她选择竟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周青远去府城参加院试,那么最迟,她明年春天就能跟着回到府城,问个究竟,若是运气好,能留在府城也未可知。
出于这一层考虑,她没再阻拦周青远读书进取,甚至大方出手给了不少银钱,这使得周父周母对她的态度都好上不少,当然,周青沐那个小屁孩如今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仇人一样,她也懒得管。
周青沐心里那叫一个苦啊,好不容易哄得爹娘愿意送他去读书,结果没到半年,已经死了一年多的大哥回来,重新将他压下,然后,他就被迫辍学。
眼见大嫂挥金如土,却愣是一点不肯接济他,他早就在心内暗自诅咒,等他日后有了出息,这家里一个都别想沾光。
至于周父周母的想法则简单的多,儿媳的嫁妆总归不是自家的,那不论谁能占便宜,那都是自家赚了。
而周青远看重的就不是这些金银财物,而是其所能带来的知识与人脉。
回来小半年,他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落后,紧追慢赶也没能赶上,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用钱砸通镇上有名的夫子,让其给自己开小灶了。
来年科举,他势在必得。
第40章 半年之期来临的前一个月,阮柔再次研制出了一种熏香,与前次不同,这次调制的是印篆香,以……
半年之期来临的前一个月,阮柔再次研制出了一种熏香,与前次不同,这次调制的是印篆香,以香粉填入文字形的木质香印模具,以盘式炉焚烧,又称为印香,多用与佛前供香或诵经。
印香为和香,香方多种多样,她如今配的这种格外复杂,以沉香、檀香为主,生结香、藿香叶、甘松、香附、麻黄、甘草等十几种香料研磨成细末后混合,封存。
用时,于帷幔中焚香,香气悠扬,制成篆香,同样味道不俗,最终取名为百篆香。
只是可惜的是,百篆香保存不易,且时间上赶制已经来不及,故而海贸用的还是先前霍老爷买来的香方。
但即使这样,对春林香斋带来的改变还是十分巨大的。
如今的春林香斋早已不是半年前籍籍无名的香料铺子,相反,在整个大夏朝,都有了一席之地。
陈问舟也水涨船高,成为青州府炙手可热的年轻俊杰,往常看不上的人家,此时纷纷递来橄榄枝,只是陈夫人依着儿子,一个都没应,一来是想着寻一个儿子喜欢的,二来,她总觉得如今的一切就跟做梦似的,恍恍惚惚不太真切。
他们如今住的宅子,也是原先陈家名下的,同样位于东街这边,跟阮家相距不远,约莫就三四条街的距离。
因着两个孩子在一起共事,如今陈夫人也和阮家有些来往,兼之侄女说的一些,她基本了解了阮家的情况。
其实说难听点,就是靠着女儿发家的,当然,阮家比其他人家有一点好的,就是家里人愿意上进,如今父子俩听说也和人经营着一家小木材铺,不至于全然靠着女儿一人,更没有一朝富贵昏了头。
这样的人家,与陈家的差距悬殊,陈夫人心里自有杆秤。
可以说,若非儿子是老二被分家出来,恰巧又有缘,她跟阮家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但又有一句俗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说给阮家几十年时间,便是如今的阮家,在整个青州府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假以时日,不定还能把陈家给压下去。
儿子如今依仗着人家,她自然也得客气几分。
然而,就婚事而言,她是不喜欢有这么个儿媳的,偏儿子眼看着过了二十,依旧不娶妻、甚至没见对任何一个女子亲近些,叫她万分着急。
这股子心情无法排解,甚至跟娘家亲人也无法言说,因为,娘家嫂子前阵子过来寒暄,还提到将一个侄女许过来,甚至没说嫁,意思就是或娶、或纳都可以。
能帮扶娘家的事,她自然二话不说,可用儿子的婚事,她还没那么大方,纳妾又未免低看了娘家,遂委婉拒了。
后来,还是曹娘子上门,她这才有了说话的人。
曹娘子全名曹金,是曹家下一代中最大的孩子,金乍听起来俗,可小时候有这么个小名,足以见家人对其疼爱。
陈夫人是看着这个侄女长大的,本就多了几分偏疼,且后来,侄女与她经历颇有相似之处,就更多了几分同病相怜,待她搬家出来往来方便,姑侄女的感情日益深厚,宛若亲母女,说起私房话来,比陈问舟这个儿子还要亲密几分。
此刻,陈夫人就央着侄女给儿子寻摸合适的人家。
“金儿,前头你二伯母来了,我给拒了,这事你知道的吧?”
曹金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却不是对着姑母,而是所谓的二伯母。
“知道的,其实之前,我和爹娘就劝过他们,可二伯母为着小堂妹,还是来了。”当着姑母的面,她没把话说的太难听。
“她哪是为了你堂妹。”陈母哼哼,反正她要有个闺女,是无论如何不愿意舍了给人做妾的。
曹娘子没搭话,只讪讪笑着,半晌方道;“姑母,您喊我来可是有事。”
陈夫人边说边仔细觑她的神色,“我是想问问你,手头可有正适龄的姑娘,问舟这年纪也不小了,赶紧娶妻我也省点心。”
曹娘子哪里敢插手这个表弟的婚事,“问舟自己是个有主意的。”
“我看就是太有主意,不然我早就抱上孙子了。”
“姑母您这说的哪里话,问舟要没有主意,能把生意做这么大。”
这一顿马屁正正拍陈夫人心坎上了,陈家如何、曹家如何,那都隔了一层,只有儿子好,才是真的好。
想到儿子短短两年间做出的这番成就,陈夫人就暗自得意,如今陈父时不时喊他们回去,回回把儿子夸得跟朵花似的,她瞧一次乐呵一次,还不是因着儿子有出息。
“生意做的好自然是好,可婚事也要抓紧啊。”陈夫人想着想着就偏回了原题,叫曹娘子一个头两个大。
“您给相看的那些姑娘,问舟就一个没瞧?”
“一个没瞧上。”陈夫人生气道,“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天仙。”
曹娘子忍不住偷笑,“表弟这么优秀,肯定得配一个同样优秀的,您啊,就放宽心。”
“我哪里宽得了心。”陈夫人愁眉苦脸,见左右无人,贼兮兮凑到侄女跟前,贴耳道:“金儿,你就老实告诉我,问舟,他跟那位阮姑娘到底有没有什么?”
曹娘子顿时后悔今天过来,早知道就该托辞不来的,现在好了,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其实按她的观察,年轻男女在同一个屋檐下,男的俊、女的俏,彼此互有好感也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点在于,慧娘是一个和离过的姑娘,这在寻常人眼中,无疑就此低人一等。
世人眼光如此,她也无奈,就连她自己不也是,和离之后在旁人眼中就矮了一截似的,好在她打定主意不再嫁人,以后不用面临如此麻烦的问题。
“姑母,我只能说,两人肯定没有逾矩之处。”曹娘子最后也说出了这么一句,至于两人的心思,她又不是人肚子里的蛔虫,哪里敢确定那股子欣赏里面有没有男女之情。
“真的没有?”陈夫人狐疑的看着她,“你不会帮他们一起瞒着我吧。”
曹娘子顿觉冤枉,“姑母,你当我是什么人,要是两人有过界的地方,我肯定第一时间制止了。”
迎着陈夫人如炬的目光,她继续道:“不说问舟是我表弟,我肯定偏向他,就是对慧娘这个姑娘也不好啊。”
陈夫人这才相信了,当然,也就行为举止上,至于心里,她还得想办法打听打听。
儿子那里她是套不出话了,便只得将主意打到了阮家人身上。
“慧娘那姑娘就没说要再嫁?”这也是她怀疑的一大理由,慧娘这般好的姑娘,虽说她有些介意,可一般人家肯定是十分欢迎的,怎么就没嫁人呢。
曹娘子闻言,动作微顿,复又抬起笑脸,“您还不知道,为了海贸的事,慧娘别说嫁人,就是在家都呆不了太长时间,一副身心啊,全放在铺子上了。”
陈夫人听了,倒是不再说话,也不知听没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
后来,姑侄俩又闲聊了些别的,曹娘子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赶忙溜了。
独留下陈夫人,神色不明。
侄女的话她怎么听不出来,既解释了那位阮姑娘为何没有嫁人,也说明了其对铺子的贡献与重要性,这是暗暗警告她不要对人动手呢。
轻笑一声,将那些不甚美好的想法扔在脑后,她起身,让下人给阮家送一份拜帖,不论如何,总得先弄清楚才好。
陈夫人这边的想法,曹娘子暂且不知,等回到了铺子,瞧见怡然自得的慧娘,她忍不住叹息。
敢情当事人都无事发生,就她一个人在操心。
想到表弟的年纪,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来到了后院。
如很多次一般,慧娘手中动作,各种香料信手拈来,芳香怡人,甚至没察觉到她的到来。
“慧娘。”她并不靠近,寻了个稍远的地方坐下。
阮柔手中未停,眼睛看向来人,“金姐姐。”
“嗯。”曹娘子好半晌没说话,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什么事吗?”阮柔奇怪道。
“唔,”曹娘子纠结好久,到底还是没敢问,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过几天,商船就要出发了,你要一起去看吗?”
“去。”阮柔激动,她知道,海上贸易的货物已于前几天准备完毕,搬运上船,而五日后,商船即将出海,从青州府出发,一路向南,沿途交易,直至抵达另一片大陆,最后,返程,带回大量金银财富。
商船用了大夏朝最顶尖的制船技术,足足三层的巨大商船看起来格外壮观,不仅负载量大,且装有火器,光是静立在原处就看起来气势惊人,届时近百辆商船一并出发,那场面一定非常壮观。
“行,那咱们就先到铺子,到时候一起出发。”曹娘子做下决定。
“嗯。”阮柔欢快应下,想着到时候可以带家人一起过去看热闹。
如今正值冬天,好在他们位处南方,广阔无垠的海面并未上冻,等商船一路向南,离开大夏朝境内时,想必春天也该来了。
五日后,青州府码头。
阮家所有人都歇了手头的事情,事实上,如今也没什么忙碌的,府城里起码一大半有空的人都去了码头看热闹。
阮柔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颇为惊叹,比起先前的上元节还要热闹上几分。
一只只商船依次排开,用铁链固定,船头大大的旗帜,上书白底红字的大夏朝三字,气势磅礴。
船头,一个个精壮的汉子摇着船桨,嘿哈声不停。
“慧娘,你瞧,那是咱们家那一艘。”
阮柔跟着看过去,果真看见了属于春林香斋的小小标记,隔着遥远的距离,只依稀能看见形状相似。
其实说一整艘都是他们的,着实有些往自己脸上贴金,他们的货物能占到一艘船的三分之一就算了不得了,但此时,几人都沉浸在兴奋中,她更没心思去反驳这些。
周围有不少与他们相同的人,往常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世家和商人们,此刻同样激动,因为这不止代表着荣誉,更代表着大笔的财富与销路。
而更多人,则是青州府的普通百姓,他们艰难辨认着各艘船上的标志,与自己记忆里的商铺对应,待确认一个,就高兴的商量到时候要去铺子里看看热闹。
这对于商户们而言同样是一个宣传的途径,阮柔就听见春林香斋的名字不止在一个人口中提及。
亥时三刻,早已计算好的良辰吉时,船上的官吏们一齐踏上中间第五艘船只。
苏大人依旧在船下,此番市舶司跟船的最大官员是市舶司监事,亦是市舶司的二把手。
官兵们将码头入口团团围住,周围的百姓根本近不得身,只能远远看着。
苏大人给下属鼓气一番,亲近将人送上船。
“一路顺风,我等尔等凯旋。”
“苏大人,请回吧。”市舶司监事同样满脸的肃穆,身在市舶司,这一趟是他必须要跑的,只有如此,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至于其中的艰险,自然也要一起承担。胜,则光宗耀祖,败,则命丧途中。
说完不再赘言,该有的犹豫和忐忑早在之前就已经纠结过无数回,如今留下的,唯有坚定。
苏大人依旧没有移开目光,直至船只一辆接一辆离开,渐渐码头消失,于海面连成几条横线,这才在下官的劝说下转身离开。
有衙役们护送,倒也不需要担心安全,他目光轻扫过周围一圈,却并未与其中任何一个打招呼。
旁人不知道的是,商船出海,他这一届的市舶司提举,也算当到头了,来年春天,吏部考核,就该将自己调走,换下一个人上位。
他倒也并不失落,虽然提举市舶司这个官职油水极多,可风险也大啊,不知多少人盯着,再说了,圣上总归不会亏待了他,届时,却不了他的好位置。
官场的风波距离他们还太远,阮柔几人看完了热闹,已是午时。
在阮父阮母及几个伙计的护持下,他们在慢慢散去的人群中,依旧保持在一起行走,并未分散。
待走到外围,不期撞见了陈问舟。
今日里,陈问舟并未和他们一起,而是被陈父特意喊过去,为的就是跟人炫耀一声,他有了个出息的儿子。
人前,陈父向来极要面子,半点不肯显露自己与小儿子不和的事情,为此,还硬生生承受了田老爷的好几次酸言酸语。
陈问舟也没理由跟陈父在外人面前闹不和,不当紧的事情随他去,只是面对陈父多次想要派人来春林香斋帮忙的要求强硬拒绝,甚至,还有一次陈父的人都到了铺子门口,仍被其赶走。
方才,陈问舟拒绝了陈父一同回去的建议,反而停留在原地,等着铺子里的一起。
更外围,梨师傅带着女儿,面带笑意,原本几人说要一起的,可梨师傅担心女儿太小,进去太里面会不安全,自己带着女儿留在了外围,只依稀看了个大概。
“不管看多少次,都还是觉得很壮观啊。”此时,她牵着女儿如此感叹。
梨芝师傅是府城人,按理是该看过很多次商船出海,实则并没有那么多。
前几十年大夏朝对出海并不十分积极,虽有市舶司,可其实也就在大夏朝周边兜圈,最远来回也就一个月,远没有如今的商船走的远,规模也没有如今大。
也就是近十来年,新帝登基,野心勃勃,数次派商船出海带回大量钱财,不仅充盈了国库,还带回了不少产量高的种子,大大改善了民生。
总的来说,商船出海,对大夏朝好处多多,当然,不考虑其中危险的话。
渐渐的,他们离开码头,来到正常的街道上。
阮柔忽然听到一阵啜泣声,转头去看,却见一个年轻女孩搀扶一个中年妇人,哭声正是从老妇身上传来。
远远的,她听到了好似母女的两人对话。
“娘,你不用太忧心,上一次商船的人不好多都回来了嘛,大哥也一定会没事的。”小女孩试图安慰,然而言语确实那么无力。
“可你冯大娘家的小子就没能回来。”老妇依旧止不住哭声,方才儿子离开她忍住了,因为哭不吉利,可背过人去,他就忍不住了。
小女孩想到三年前一去不回的冯大哥,记忆里高高大大的哥哥,走之前还笑着跟他们炫耀,说一定要发大财,带他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可最后送回来的,也就一小捧骨灰,以及十两的抚恤银子。
这样的情况下,本来他们没人敢再把孩子送去的,可偏偏她娘生病没钱请大夫,最后还是她哥偷偷报了出海的商船,拿了大笔银子回来。
“都怪我,都怪我啊。”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这一茬,老妇人有些激动,不停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娘,没事的,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两拨人同行了一段距离,在一个路口,背向而去,阮柔再听不见这些声音。
海贸的巨大利益,根植于无数在路途死去的海员们,可归来的时候,谁也看不见这些,除了他们的亲人。
所以说,人活着就得为这些操心,她微叹口气,如今的她,也只能管得了自己了。
商船出海,好似带走了府城的几分生机,接下来好几日,街上行人寥寥,春林香斋的生意同样一落千丈。
好在如今也不只这一家春林香斋,半年的时间,本钱足够,香料也足够,陈问舟紧赶慢赶,连续在府城开了三家分店,距离府城最近两座城镇的分店也在计划中。
在做完了这些后,陈问舟才有时间再次料理自己名下的其他铺子。
陈父给他的几家铺子位置都不是很好,他将其他铺子都租了出去,只留了两家,其中一家是卖原始香木、香料的生意,从琼州、崖州等各地带回来的香料,除去自家用就是外卖,多少也能赚个辛苦钱。
还有一家小粮铺,陈问舟思虑再三到底没关,因为他名下还有两个庄子,庄子上产的粮食吃不掉也是要卖的,自家卖还能多赚点。
外地还有几家小铺子,他看过账目,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个银子,懒得操那个心,索性直接租出去,收个租金简单省事。
几家铺子的位置都不好,但是庄子的位置倒还不错,就在府城郊外,一大一小,大的有三百亩,小的有八十亩,种的都是当季的粮食。
秋收后,留下足够自家和庄子上的人吃一年的粮食后,其他的便都拉到铺子里售卖。
陈家分家给他的产业也就这些,看起来颇有些寒碜,但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可丝毫不少。
光是银子,他就足足拿了二十万两,想必最少占陈家现银的三分之二,除此外,其他的古玩玉器等等更是不计其数,当然,也只能看看,好些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总不能卖了。
手上有钱好办事,春林香斋出海的那批货可是花费了不少钱,虽然肯定能赚回来,可那也得是三年后的事情。
为着风险,各家出海的货物是不立即结算的,而是等商船回来了,若是一切顺利,最后赚的钱去掉路上耗损和抚恤金之类的,一一分成,给到各家各户。
这其中,还要扣掉官府三成的利益,商户最后只能拿七成的利润,即使这样,也比在当地赚的多得多。
当然,若是哪家倒霉,商船在路上全军覆没,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总的来说,他如今是铁定不缺钱的,春林香斋发展势头迅猛,短时间内他不打算继续扩张,否则稍有风波容易顾及不到。
接下来,他对要做到事情也有所计划,那就是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如今他需要的人才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制香师学徒,可以跟着店里的三位制香师傅学习,目标不仅是批量制作香料,而是能自己调制、研发新的香料。
还有一种,则是如曹娘子这般能独当一面的掌柜以及账房先生,将来再开分店总得有人看管。
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慢慢寻摸培养,总得要个一两年时间才能瞧见成果。
于是乎,忙碌了好久的陈问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突然闲了下来。
铺子里,一切正常,家中更是安静平和。
他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明明陈父这么大年纪也没见闲下来啊,可想象自己少少的四家铺子,与陈家全国各地几十上百家铺子,好吧,没得比。
但人总是爱偷懒的,眼看着离年关不远了,他便也浅浅的先歇息一段时日。
阮柔也发现,自己最近看见这位东家的次数直线上涨,或者说,几乎一整天随时能看见在铺子后院躺在藤椅悠闲看书喝茶的东家。
一开始她还打声招呼,三日下来,便是路过都懒得搭理。
陈问舟也不在意,不时看看后面制香间,再去前面铺子瞅瞅曹娘子,活生生跟个监工似的。
他不着急,却是有人着急,新的陈家宅子里,陈夫人已经急得嘴角起了燎泡。
“金儿啊,问舟他明年就二十二了,二十二了啊。”她念叨着,不时“嘶”的一声,下手的曹娘子见了,都替她觉得疼。
然而,她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不敢说,生怕被冠以红娘的重任,结果仍然没躲过。
“金儿啊,你如今跟问舟相处得多,比我更了解他的心思,你说说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曹娘子心道她哪里知道,嘴里还得装模作样说几句,“问舟是个有志向的,想必喜欢的也是一样的吧。”
说起志向,陈夫人不知为何想到的还是那个阮姑娘,真真可惜了,但类似的也不是没有。
有了方向,陈夫人就在府城搜寻起来,张家爽利看铺子的姑娘,王家性子泼辣的长女,诸如此类,最后送到陈问舟面前的,愣是汇集了一本小小的册子。
“问舟啊,这都是娘最近寻摸的好姑娘,你好歹看看,要是没有合眼的,我再去找。”
说实话,尽管已经二十二,可陈问舟其实没怎么考虑过自己的婚事,或许一开始就见了他爹娘的婚事不顺,后来,觉得无非男女间的那些事,远没有他开铺子、做正经事来的有动力。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这年纪好像也该娶妻了。
只是,妻子的人选,他在这几个人当中怎么看都觉得不大合适。
最后,遂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看上的,姑娘都是好姑娘,但他总觉得缺了什么。
“娘,再说吧。”
“再说什么再说,你都多大了,指不定哪天你娘我就闭眼了。”陈夫人其实还年轻,嫁给陈父时候她年纪正好,如今也不到四十,平时保养得当,眼瞅着再活四十年不成问题。
陈问舟无奈,“娘,我成婚你总得让我挑个合眼的吧。”
“什么合眼不合眼,这年头,谁不是盲婚哑嫁,你当时话本子里才子佳人的故事呢。”陈夫人颇为嫌弃道,“我给你下个最后通牒,最迟明年,你把这个婚事给我解决了,不然,也别认我这个娘。”
一言不合就翻脸,说的就是陈夫人。
陈问舟觉得,他娘就是在家里待了太长时间,又没人陪着说话,给闷的。原先老宅,好歹还有老头子,再不济大房夫妻也跟着找麻烦,一日日的不也挺有趣。
如是想着,他建议道:“娘,要不你回老宅住一阵子?”
“住什么住。”陈夫人甩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你大哥看孩子,我还没那兴趣。”她想抱孙子,也得抱自己亲儿子的啊。
陈问舟彻底拿她无法了,再次建议,“要不你去庄子上住一阵。”
“这天寒地冻的,你要我去庄子上,是不是存心要我受苦啊。”
好嘛,这一茬茬下来,全是他的错,他干脆闭嘴,干巴巴看着。
陈夫人再是生气,瞧他这一副傻样也忍不住乐呵了——再长大,也是她亲儿子。
这么想着,有些积在心头很久的话,此刻也敢说出来,她语气放得极为柔和,配上神态,就如要哄骗小白兔的大灰狼。
“问舟啊,你对那位阮姑娘,是不是有点想法?”
“阮姑娘,”陈问舟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你是说慧娘?”
“嗯。”陈夫人轻飘飘应着,其实在仔细观察儿子的反应。
“娘,你误会了,我跟她没什么的,她凭本事干活,可没其他的。”
陈夫人见他误会,忍不住再次白了他一眼,“我没怀疑她,我现在是怀疑你有小心思。”
上次跟侄女聊过之后,她就去阮家旁敲侧击了一通,结果发现阮家人对于闺女如今的状态竟然还挺满意,并不催着她嫁人,兼之阮姑娘自己也丝毫没有异动,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将怀疑的目光投在自家儿子上,要不是有心上人,怎么会对成婚不着急。
“蛤?”陈问舟这会儿就不止是吃惊,反而觉得有些冤枉。
“阮姑娘那么优秀,你就真的没动心?”现在,陈夫人甚至觉得儿子脑子有点不好使,生意上那么精明,怎么感情上就不开窍呢。
陈问舟仔细回想了一下,论动心可能有点过界,毕竟两人来往都自觉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目前来说,他可能更多还是欣赏,欣赏其遇到困境也不自怨自艾,反而努力向上,撑起一家子,欣赏其在去琼州一路上,不叫苦不叫累,欣赏其面对压力,积极奋进,也欣赏她在制香时候的全身心投入。
太多太多了,可以说,他在阮慧娘身上就没发现过任何缺点,这样的人合该顺利一生,若没有田三小姐横插一手的话。
如果要成婚的是这样一个人,他好像并不排斥。
思及此,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阮姑娘要是知道他们想的这些,不会就此跟他翻脸吧。
“娘,你想太多了,就是我看上人家,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
就如世上所有对儿子格外自信的母亲一般,陈夫人对儿子也有着绝对的信任。
“怎么可能,你看这半年,多少人家上门来。”说起这个她还有点哀怨。
“那你觉得阮姑娘跟她们比如何。”陈问舟反问,“只看人。”
陈夫人说不出话来了,她担心就是因为对方很优秀啊,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可不觉得儿子会看上眼。
母子俩的交流到此结束,陈夫人彻底陷入郁闷中,陈问舟则有些怪怪的感觉,仿佛一层一直存在的隔膜被打破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没了亲娘的逼婚,陈问舟自己却忍不住观察起来。
他本就长时间待在后院,偷偷观察倒也方便。
其实在此之前,他不止一次评估过阮慧娘这个人,当然,那时是以一个东家看待下属的角度,对方无疑是十分合格的。
有头脑,有天分,肯努力,最重要的是忠心,或者说,对双方合作契约的认可。
田家包括其他世家开的价他也悄悄派人打听过,可以说,比他的价钱要高上不少,但对方依旧没担心,除去担心对方卸磨杀驴之外,何尝不是对他的认可。
但此时,经过陈夫人的颠簸,他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去打量,依旧不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什么缺点。
容貌好看、性子纯善,对家人也极好。
看着看着,他就不明白那周家小子为何要选择田家三小姐了,也就田家的嫁妆稍多些,可到了如今,阮姑娘的家财,还未必比一个田家三小姐差多少,只能说是买椟还珠,忒没有眼光。
相比起来,果然还是他比较有眼光。
对此,陈问舟颇为得意。
几日下来,饶是阮柔再不当回事,对这股子奇奇怪怪的视线,也忍不住有些受不了。
“东家,你可是有事?”
“没事,没事。”陈问舟挠挠下巴,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他想问问,她是不是还惦记着周家小子,但这话由他来问怎么想怎么奇怪,也就放下不提。
转过头去,背着人,他又找到曹娘子,让她帮着问一问。
曹娘子同样眼神怪异的瞅着他,一句话都没说,眼神却仿佛在问,“唉,你怎么回事?”
“我这不是担心她误入歧途嘛。”陈问舟振振有词。
“问舟,你是不是对慧娘有什么心思啊。”曹娘子上下打量着这个表弟,怀疑道。
“咳咳,没有,没有。”陈问舟连忙否认,内心却掀起了惊涛巨浪,纳罕想到,怎么一个个都觉得他有小心思。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没有。”曹娘子不屑,“你看慧娘是会为过去回头的人吗?”
“那倒没有。”陈问舟也觉得这位的性子不至于吃回头草,可,“她怎么不谈婚事呢。”
曹娘子越发奇怪,“问舟,你问这些做什么,慧娘不称呼,对你不是好事吗,怎么还操心上了。”
“哪有,我又不是周扒皮,自然是希望她好的。”
“嫁人就一定好吗?”身为受害者,曹娘子有话要说,“她如今好好的,爹娘疼爱,家有恒财,要是嫁了人,还得伺候公婆丈夫,做小伏低,说不得都不能出来干活了呢。”
闻言,陈问舟顿时就止了这个心思,随即道:“那这样的人家可不能嫁。”
不知怎的,突然就有惊慌感了呢。
最后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唯一留给陈问舟的,就是嫁人等于人留不住的概念。
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因为,来年,不仅是会试年,同样是京都裴家举办制香大赛的日子。
裴家是先先皇嫡出长公主的夫家,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姑母,其一脉可以说都是皇室近亲,与皇宫关系亲密,长公主一辈子尤喜香料,年轻时在京每五年会举办一次调香大赛,不为比个高低,就为了闻到自己喜欢的香。
前几年年纪大了,才改成十年一届,与青州府调香大赛看重年轻人的资质不同,长公主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得足够讨她喜欢。
作为宗室里数的上名号的老古董,这位长公主的影响力可谓赫赫。
即使不奢望得长公主的青眼,在京都打出名号,也有利于在京都分店的打开,如今春林香斋在府城的名号足够响亮,可在人才济济的京都,只能算昙花一现,背后又没强有力的支撑,故而一直没能成行。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可不得紧紧抓住。
然而,看重这次机会的不只是陈问舟,陈家、田家、乃至整个大夏朝的制香师,不限年龄、不限出身,全都迅速行动起来。
都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制香手艺虽说比不得文治武功,可好歹算门手艺,能买弄到长公主眼前,就算光宗耀祖了。
春林香斋后院,再次三人齐聚。
陈问舟表情慎重,比起其他世家对长公主喜好的把握,他们可以说是毫无了解,天然就低了一头,而这时候出去打听,恐怕也没人会卖消息,殊不见陈父对他这个亲儿子都三缄其口,想必惦记着之前的调香大赛呢。
亲夫子况且如此,何况外人,他干脆不抱希望,反而做下了一个决定。
“提前出发去京都?”阮柔和曹娘子齐齐震惊出声。
“对。”陈问舟目光灼灼,“慧娘,最重要的是你,表姐,你最迟初夏也得去。”
陈问舟的计划着实仓促,要在年关过后尽快动身,而长公主的调香大赛远在初秋。
“会不会太早了?”曹娘子迟疑,大半年的时间,她着实有些担心。
“不早,听说有人去年就赶往京城,也不只是为了提前到京都,而是一路上博采众长,青州府距京都有段距离,咱们花在路上的时间可能会很长。”
陈问舟说着看向阮柔,“你可以吗?”
这时候难免察觉到男子与女子的不同,女子外出,到底顾忌要多很多。
“我可以。”阮柔毫不迟疑,她清楚意识到眼前这个巨大的机会。
“那就好,马上年关了,我提前给你们几天假,这几天好好在家里陪陪亲人,来年留给你们的时间恐怕不多。”
阮柔与曹娘子心领神会,俱都点头。
“表姐,店里的事,你要尽快拉一个接班人了,要是一切顺利,明年咱们在京都的铺子,我希望你能帮把手。”
“我?”曹娘子有些迟疑,倒不是对接手新铺子,而是对京都。
她先前的夫家就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去了难免撞上。可转念一想,两人早已和离,就是撞上,她也不是理亏的那个,遂不再言语。
而阮柔心中想的更多,任何时代,皇权都至高无上,原先她没有接触的机会就算了,如今有一条通天道摆在眼前,不去走一走,她如何甘心。
至于期间吃的苦、受的累,不过必经之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