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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作者:房日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第51章芽生竖中指。


    1995年12月22日,冬至。


    细雪无声,仿佛世间的聒噪都被点点雪粒压下。


    甚尔拉开已经隐隐透出光亮的幛子门,看着眼前白亮亮的一夜新雪,然后迎面感受到清冽的寒风卷着如盐般的结晶吹到他的脸上。


    天不是阴沉的灰蓝色,反倒明媚,似乎在预示着今日的好天气。


    “呼——”


    他轻轻地往盖在眉眼上的黑发吹了口气,等眼前这股浓白色的水汽弥散在冷空气中后,身型健硕的少年也抖了抖身体,缓步踩到蓬松柔软的雪地上面。


    凹陷的脚印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他行径而过的身后。


    直到甚尔像只身手矫捷的黑猫,瞬间便一跃而上到了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庭院中。


    满树的银杏叶早已化作成哺育树干生长的养料,然后被太阳灼烤而融化的雪水送入肥沃的泥土中。甚尔瞥了眼记忆中曾经是芽生埋下苹果核的位置,几年过去了也依旧还是空荡荡的模样,显然某些人希望长出苹果树的美梦没有成真——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了下。


    吱呀——


    甚尔听着轻微的声响,移过视线。


    是刚好推开连通着庭院后门的禅院雀。


    少女的鼻梁上也架起了一副近视镜,气质越发知性,从甚尔的角度还能在镜片上看到来自晨曦的反光,而她正在低头阖上手中的雨伞。


    禅院雀最近因为社团要参加比赛的关系而忙得不可开交,甚尔也有段时间没和对方见过面了——不止是在学校里,在禅院家内也是如此。


    毕竟大家都是从这个院子里一同长大的,甭管平日里怎么互相开涮和嘴臭——特指甚尔和禅院正雪罢了,其他人会纷纷表示自己对其他人都很友好,见面就掐的只有这两位不良。


    话回正题,总之甚尔虽然对禅院家的人持有不闻不问的态度,但他与禅院雀这几位从芽生这边认识到的朋友都还算不错。


    嗯,在他眼里。


    确是他屈指可数的朋友。


    两人隔着漫漫翻飞的雪花,待双目对视后,互相点了点头视作问候。


    旋即碰头,聊了两句。


    甚尔先压低声音问:“请假了?”


    今天是周五,按理来讲学校还在上课。


    禅院雀点点头,抬手推了下眼镜框,说道:“今天就算去学校,肯定也没办法安心学习,不如给自己放一天假,和大家一起过节。”


    她看了看甚尔身后还紧闭着的幛子门,又不确定地说:“我们……来早了?”


    但是……


    这不就是往常去上学的时间吗?


    雀困惑地低头看手表。


    “时间没弄错。”


    甚尔打了个哈气,慵懒地抬腿迈上积了层薄薄白雪的侧缘,边与跟在身后的雀解释道,“她昨晚特意嘱咐伦子延后半个小时再做早饭,早有预谋的赖床罢了。”


    “嗯……芽生这点倒是没变。”雀哭笑不得道。


    “岂止。”


    说着,甚尔抬手握住了幛子门的边缘,说话时的口吻中掺杂了浓浓的自豪与笑意。


    而他说:“这家伙不是从来都没有变过么。”


    ……


    “……再不起床,早饭可就全是我的了。”


    “唔……”


    芽生蒙住头视作抵抗,然后抱住身侧散发出暖烘烘气味的玉犬,蜷缩身子又往暖桌的下面躲了躲。


    但她在身高抽条后就无法再将自己的整个人都藏进狭隘的暖桌里,此时脑袋钻进去,也就意味着下半身会露在外面一部分,于是——


    忽然有人开始作恶,在她探出暖桌的脚掌心上挠痒痒。


    芽生:?


    芽生踹了两下脚,试图躲开对方不厌其烦地骚扰,但明显效果不佳,她蹬来蹬去与空气做斗争的脚腕在几秒后就落入了魔爪,


    被两只大手的五指和掌心死死地包裹。


    ……这个力度和触感。


    “……甚尔?好烦啊你……混蛋,不是说好让我睡懒觉的么。”


    芽生闭上双眼轻哼,边骂边把头从暖桌下探出,然后在满是睡意的和室内睁开惺忪的双眼,她坐起身,抬眼瞪向正蹲在自己脚跟边的禅院甚尔。


    “嗷呜。”


    玉犬们抖抖竖立起来的耳朵尖,卧在芽生腿边的白玉犬蹭进甚尔怀里打呼噜,另一只黑玉犬仍被主人抱在怀里,于是它只是仰起头,舔了舔芽生的脸。


    好吧,这下脸颊上挂有湿漉漉口水的芽生,是真的清醒了。


    她单手撑着歪向一边的头,双臂半趴在身前的暖桌上,威胁道:“准备好承受吵醒本小姐的代价了么——”


    甚尔涎皮赖脸道:“好,愿闻其详。”


    芽生一顿,才苏醒的大脑还没进入工作状态,昨晚熬夜玩的游戏、术式和此时此刻的对话都混作一滩,她蹙眉沉思片刻后,倏然抬头凶巴巴地“哼”了一声,而后说道:“那惩罚你今天吃不到我的生日蛋糕!你的那份归我了!!”


    呜哇,好严重的惩罚啊~——甚尔吹出个轻佻的口哨。


    而且更关键的是,


    那块蛋糕真的能原封不动地保存到被众人分食的环节吗?


    以过往的经历而言可真不好说。


    但这仅仅是甚尔在心里腹诽的内容,他清楚得很不能在这时候继续犯贱顶嘴,所以只是坏了吧唧地呲牙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算是默认自己接受了芽生的处罚方案。


    他盘腿坐下,目送芽生起身走进她的卧室。


    这时伦子身着行灯袴和服,双手捧着瓶插花走进和室,她在看到甚尔后不自然地掀动了两下眼皮,迈入和室内的步伐声中也出现了犹豫的停顿。


    等甚尔察觉到其明晃晃的视线时,老人又故作伪装地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手中的花瓶上,手指僵硬地摆弄起里面的绣线菊和雪柳。


    嘁。


    甚尔觉得这些老家伙矫情的要死。


    心底指不定又在对他碎碎念地评头论足着什么呢,看不惯却又碍于他——实则是默许他“狐假虎威”的芽生——如今的地位而不敢置喙,最后非要表现出欲言又止的举止晦气人。


    他讨厌的不是伦子。


    而是以伦子为代表的一小撮依旧固步自封的禅院者。


    ……等以后干脆搬出去住吧。


    过会儿和正弦碰面时,和他提一嘴好了。在将要开发的区域版图里建一幢平墅(高层公寓)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也省得芽生未来在禅院家和市区间来回折腾。


    甚尔手指轻轻点动着身前的暖桌桌面,心不在焉地遐想着。


    当芽生换好打底衫和高腰长裤走出卧室时,她一边抬起手臂撩开压在衣服下的长发,一边将游神发呆的甚尔映入眼帘。


    少女叉腰走过去,正想说什么,却被劫道而来的伦子在中途拦下了。


    屈身的伦子毕恭毕敬地道:“芽生大人,公家送来了贺礼。”


    芽生:“哦~替我谢谢他们。”


    她默认了这个“公家”不止是代表禅院虻矢,十有八九还有其他的三家嫡流和几位长老……大家族就是这点麻烦,逢年过节要互相送礼也就算了,可如今她这位贵女在禅院家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连每年的诞辰都要受到额外的关注。


    伦子点点头,之后她才撵着步伐毫无间隙地凑到芽生耳边,用手抵在嘴前,如蚊蚋般小声说道:“芽生大人,您离出嫁的年纪只剩三年了,这期间还是……”


    伦子随即用余光不留痕迹地看了眼甚尔,隐讳地说:“……为好。”


    芽生:?


    芽生眨了眨眼,怔住:?什么跟什么?


    她惊愕地转过面庞,与肯定有听清伦子所言的甚尔对视,其中惨遭震撼的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年听到屁大点的禅院直哉说要她下嫁时的豪言壮志。


    就算如今的法律允许十六岁的女性在得到监护人的许可后结婚,但……


    “我还以为这套说辞在前年就已经被甚尔压下去了。”


    伦子:“那时您毕竟还小,有些空穴来风的言论不必放在心上,但今非昔比,您已经到了可以定下婚姻的年纪了……再继续没有分寸下去,于您的名声有损。”


    芽生:?!!!


    我去。


    都过去多少年了,封建余孽还在追我!


    芽生揉着乱成一团的眉心,心里谴责自己当时怎么就念及旧情把这么一颗定时炸弹埋在身边了,这些年伦子都在默默地恪尽职守,以至于她还常常寻思老人僵化的思想拗不过来就算了,结果……


    唉,我就算是真的和甚尔交往了,也轮不到这个家里的谁站出来说三道四。


    谁都没资格左右我的人生。


    可去他的结婚吧,


    我师走芽生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然后跟男人改姓!进坟墓的时候都得姓“师走”!


    还有去他狗屎的名声受损。——芽生竖中指。


    “伦子你……”拿钱离开吧。


    啪——!


    芽生的话才说出口,身旁的伦子蓦地连连后退并撞到了才摆放到桌案上的花瓶,迸裂成块块碎片的白瓷散落在地,而原本装在里面的清水也不受控制地洇开在榻榻米上,被修剪过的花枝亦被连带着重重跌倒,变得枝残叶败。


    上一秒还团花似雪的造物,此刻竟已芽生从未预料的方式烂在了那里。


    芽生看着流淌到自己脚尖前的一滩水,抬头望向伦子。


    老妇浑身颤栗地背靠在墙壁与桌案间的位置,而拄在身后的手臂正在不受控制地左右打颤,其摆动的幅度大到连掌下的桌子也发出了惴惴不安的嘶鸣。


    伦子惶恐地瞪大年迈的双眼,目光所抵达的位置是——


    芽生回头。


    看到了甚尔在逼退伦子时的眼神,瘆人心神的锋芒足以在瞬间就直达人的心底,而出现在其阴郁无光的绿眸深处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意。


    甚尔警告道:“再多说半句,你就可以到黄泉和鬼魂作伴了。”


    “她的事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伦子:“……”


    “……老、老奴……”


    “适可而止,伦子!”


    芽生呵斥住伦子,当与其怛然失色的苍老面容再度对视后,发号出不容置辩的命令道:“把这里收拾干净后就去找新叔领钱吧,以后不用再过来了。”


    “……”


    “没听明白吗?”


    “……是。”


    第52章 第52章“你想说占有欲?”……


    “伦子?她可真是会踩雷区。”


    “让一代人摆脱内心继承下来的东西本就很难[1],正雪你还是少说风凉话吧。”


    “喂,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些兄弟间的默契啊,你和我说的压根不是一回事!”


    “……芽生,给你酱油。”


    从禅院雀手中接过调味料的芽生将之缓缓倒入手上的味增汤里,她从热汤上方腾空而起的水汽中看向斜侧桌的兄弟二人,挑了挑眉,“那正雪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咳!!”


    被点名的正雪发出道闷呛,他连忙捂住嘴,眼睛在慌乱的一瞬瞥到了甚尔的身上,而从他指缝间钻出的声音则是掩盖不住的心虚。


    正雪:“没、没什么,我哥说的没问题!我就是这个意思!”


    “哦~”


    芽生可没错过他的眼珠转向甚尔的小动作,不过——芽生旋即又斜了眼泰然自若的甚尔,这家伙神情平淡到根本就没有十几分钟前才动怒过的痕迹。


    “算了,甚尔也到了该有自己的隐私的年纪了。”


    “咳!”


    “……噗。”


    “咳咳咳咳咳——”


    “……”


    芽生:“?”


    她看着餐桌上反应颇大的众人,有憋红了脸的、有把头埋进胸前但整个身子都在颠颠发颤的,还有捶桌喷笑或朝甚尔露出似有若无的神情……


    这其中还包括坐在她右手边的甚尔,上一秒还不动声色的少年,此时也发出了阵阵的咳嗽。


    竟然连堂堂天予暴君都被味增汤呛到了!


    芽生歪歪头,问向同样也是被她的发言所惊到甚尔,“怎么?我说的话有问题?”


    尊重大家的隐私不是很正常么……


    甚尔摇头。


    用大拇指抹去嘴角的水渍,同时他还古怪地蹙着眉头,等于芽生对上视


    线后,似是表态般地说道:“……我没有什么瞒着你的。”


    骗子!——除芽生外的所有人在心中异口同声。


    芽生怔了怔,然后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她重新端起漂浮着葱片的味增汤到唇边,当上下唇接触到汤碗边缘时,说道:“我也没有在阴阳怪气呀。”


    她笑了笑,“就算有从未告诉过我的事也不要紧。”


    “……嗯。”


    “反正我迟早都会知道的。”


    “嘛。”


    “嗯?不是这样吗?”


    “……大概,没有错。”


    闻此,芽生眼中的笑意深了深,然后慢条斯理地放下汤碗,在暖洋洋的晨光中心旷神怡道:“看吧,我就说。”


    语气中,则充满着将要溢出来的胜券在握和……


    ……


    禅院正雪搓着暴露在冷空气中的双手,而呵出的热气则扑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鼻尖与睫毛打湿。


    他和禅院正弦一左一右站在一辆面包车的两侧,在拉开副驾驶位并一屁股栽进座位上的同时,青年抻长脖子,小声与自然落座在驾驶位并正低头擦拭眼镜镜片的后者念叨着:“我们家芽生现在到底有没有开窍啊?——妈妈我也看不明白了。”


    正弦:“?”


    说你是老妈子就还真演上瘾了?


    正雪:“我的意思是,她似乎没察觉到甚尔的感情,但她又对甚尔很那个……嗯?”


    “你想说占有欲?”


    被提点的正雪恍然地亮了亮眼睛,他打着响指指向一语中的的正弦,“对,就是这个。看来咱俩还是有点亲兄弟间的默契嘛。”


    正弦:“……”


    和笨蛋有默契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弦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戴好擦干净的眼镜,插入车钥匙、系安全带和挂挡的动作一气呵成,随后他打开了车内的热风,目视前方道:“这是小姐的私事。”


    “别这么不近人情啊。”


    “然后成为下一个伦子?”


    他是指肆意插手和多嘴“老板”私生活的禅院伦子的下场。


    “这又不一样。伦子近几年和芽生有效相处的时间太少,又整天守在这一块小地方里不了解眼下的局势。现在的芽生可用不着继续装样子跟她周旋,但她却把自己当回事了,这能怪得了谁。”


    而且能一脚踩到两个人的雷区也是种踔绝之能。


    芽生就不用多说了。


    而以正雪对甚尔的了解,后者绝对是被伦子的那句“有些空穴来风的言论不必放在心上”给点炸的。那臭小子最见不得的就是以芽生作为话题的龌龊言论,甭管是不是信口雌黄,他的耳朵里容不得半点砂子。


    ……不然怎么会被传成是“暴君”呢。


    下手狠辣。


    脾气和性子更是人如其名。


    正雪耸肩道:“都是咎由自取。”


    “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地改变被灌输长达数十年的认知,不过……家主那边没有告诫伦子不要再过分介入小姐这边的事,倒是出人意料。”


    “成为弃子了呗。当初被选入芽生这边的人里就只有她是家主亲自派来的,结果家主本人都抑制不了芽生的势头,那这个眼线存在的意义就也无关紧要了。”


    正弦投给他一个“之前低看你了”的眼神,手掌撑在方向盘上,徐徐说:“连你都能想明白,偏偏伦子看不清。”


    “唉——”


    正雪自动屏蔽了来自对方的语言攻击,在车内伸着懒腰,“一眨眼我们芽生都长这么大了,今年也要过生日咯——”


    “嗯,离她成为家主的日子也……”不远了。


    “真好啊。”


    正雪没个正形地瘫倒在副驾驶的车座上,车内渐渐升温的热气滚到了他的脸上,而他透过白雾朦胧且还有雪花渐渐飞落而下的车窗,看着正向面包车并行走来的三位国中生,心满愿足地感慨着。


    真好啊-


    直哉:【你们已经走了?】


    芽生:【在去东京的路上,刚路过御殿场】


    直哉:【我都没有去过东京】


    芽生:【下次带你去玩。因为打雪仗而感冒发烧的小鬼现在就老实在家养病吧】


    直哉:【这是意外!】


    直哉:【……那你晚上回来后能来看我吗?我有准备礼物,想当面送给你】


    芽生:【好哦^_^】


    等芽生放下手机时,眼前正好递来了被一分为二的半块红富士,她自然而然地从这只指甲修剪至整齐的手中接过来。


    然后便在温度适中的车厢内,津津有味地开吃被掰好的苹果。


    车外的尽头处,依稀还能看到恬静屹立在远方的富士山,淅淅往坡道上攀爬的白雾时而聚拢时而消散,而被皑皑积雪所覆盖的山尖便因此时而现身时而隐匿。


    这似乎预示着她们距离目的地东京,正在越来越近。


    芽生边啃着甘甜多汁的苹果肉,边凝神看向外景。


    会与一众人不远万里特地跑来东京过生日的行为其实并不是惯例,催生并推动这次计划实行的人亦不是她本人——


    似乎……


    芽生的思绪飘到了萦绕在富士山山头周围的那片云上,慢慢由浅入深地回忆着——似乎是当她不经意间提及到今年的生日恰好又赶上了冬至日时,甚尔倏然说那要不要庆祝一下。


    “可是庆祝生日不是每年都会有的活动么?”当时她这么问道。


    甚尔却仿佛早有预料,马上便做出回答,反应很快地说:“我不是还欠了你一块蛋糕么。”


    “嗯?”


    “就是,大晦日的那天晚上。”


    当时他被关在禁闭室里太久了,久到疲于计算时间,久到忘了当天的日期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是蕴意着一年到头的年终,也是他的生日……嘛,不过更早前的他也没过过生日就是了,从芽生手里得到的那块巧克力蛋糕是他自出生以来,所收获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尽管他本人都忘了这回事,还是第二年被芽生询问起生日在哪天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的这点。


    但还是默默记下了。


    至于被记下的究竟是什么……也许是那份由巧克力奶油所带来的刻苦铭心的味道、也许是面对对他毫无鄙夷与不屑的芽生时的心情、也许是发生在那一刻的所有兵荒马乱。


    芽生眨眨眼,不明所以地问道:“啊,所以呢?”


    “这次我想补上。”


    “是说……?”


    “……”


    “别卖关子啊!”


    “……”


    甚尔躲闪开了她目不转睛的视线,羞赧道:“……我事先联系过美代子。”


    芽生:“?”


    芽生:“嗯嗯嗯嗯?!!!”


    闻言,已经猜出十有八九的芽生便也惊喜地抬高了几分嗓门,她迫不及待地回应起甚尔的话,而声音中又满是催促他赶紧往下说的急切。


    “等等,”甚尔捂住脸,败下阵地连忙喊停,“先说好,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你得接受。”


    芽生紧紧凑过来,步步紧逼,眼中绽放出晶莹剔透的色泽。


    她说:


    “我当然会全盘接受啊。”


    “毕竟是甚尔要为我准备的礼物。”


    “好了,快说吧  。”


    ——我要听。


    ——快说给我听!


    她被取悦到的声线越发地不受控制。其甜腻绵软的程度,都宛若那一晚被甚尔吞咽下肚的巧克力蛋糕,迫使他的喉咙发紧,顷刻间再度感受到了一阵没由来的兵荒马乱。


    甚尔咽了咽嗓子,放下遮在眼前的手掌,与芽生亮盈盈的双眸对视。


    说:“我会跟美代子学怎么做,然后送给你。”


    “……所以,这次去东京吧。”


    第53章 第53章“我的生日愿望是——”……


    但我并没有说过要带上这么多人一起过来。


    禅院甚尔站在大原美代子的家门前,黑线地腹诽着。


    他身后的庞大队伍中莫名多出了位特级咒灵胀相,而身前给他们一行人开门的则是——


    “砰——”


    “当当——!原本在外地出差的知叶和鹤彩也来啦!”


    知叶和鹤彩一左一右地站在面积并不算宽广的老房子内,各自手里还捧着个已经放出的礼花炮,眉开眼笑地看着以甚尔和芽生为首的一帮人,站在门外的所有人都没有逃过被礼花中的彩带和碎片们砸中的这一劫。


    “好啊,难怪你们两个从昨晚开始就不吱声,原来是事先过来埋伏我们了!”


    正雪一边扫下发顶上五颜六色的彩带,一边张牙舞爪地扑进玄关。


    知叶:“啊哈哈哈哈救命啊,可我们有提前通知过芽生!”


    正雪:“?”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听到他们咋咋呼呼又喊来喊去声响的大原美代子就围着围裙从屋里走了出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用围裙擦拭着湿漉漉的双手,看着扎堆在玄关处的一堆人。


    笑吟吟地柔声道:


    “京都是不是下雪了?那你们开车过来有没有控制车速注意安全?”


    咳!


    互相的打闹在这其出现的瞬间就已戛然而止,而等听到来自长辈的发问后,孩子们纷纷争先恐后地回道:“嗯嗯嗯当然当然,全程都安全的很……”


    就是在这一片紧张兮兮的我讲她说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煞是与众不同的声音。


    “姥姥。”


    是甚尔喊的。


    “?”


    大家跟着噤声了三秒,随即——


    “你是什么在争宠的小鬼头吗?!好幼稚啊!”


    “姥姥!”


    “姥姥冬至快乐!”


    “姥姥别理那些人,在忙什么呢,我帮你!”


    突然被挤到人群后围的芽生:“……?”


    等下。


    今天的主人公不是我吗?


    ……


    “喂!”


    甚尔又一次转头,用凶狠的眼神瞪走攒动在厨房外的一颗颗人头。


    然后等乌泱泱的脑袋们四散逃窜后,他才长舒口气转身,垂眸专注起手下的工作,在已经被抹平如雪般的奶油层上,耐心摆放下已经切好的水果块。


    蛋糕的烹饪与装饰过程都比他预想中的要简单,而他也完全可以应付自如。


    在装点完最外圈的一排时,他盯着眼下红艳艳的草莓,突然为这份水果蛋糕接下来所要面临的命运感到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他慢吞吞地道:“……值得吗。”


    反正过会儿也会成为类似于打雪仗时所用的雪球,被所有人当作这个节骨眼下最为趁手的“武器”——礼物,再赠送给在场的某位幸运儿。


    再精心布置又有什么用。


    “哎呀,别这么想。”


    美代子拍拍他的后背,“把关注点放在让对方感受到这份心意就好。”


    下一秒,从门口处传来某只偷听小狗的应声接话。


    “已经感受到啦!”


    “我现在超——开心!”


    “明年还想要!!!”


    甚尔:“?”


    他竟然走神到完全没有察觉这家伙还躲在外面没有离开。


    “你……”


    甚尔语塞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且正打趣而笑的大原美代子。


    见不着踪影的芽生又来话了。


    “我想要!”


    “而且以后的每一年都要!”


    真是相当任性的人啊。


    从来都在以自我的意志为中心……


    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对其的话听之任之,还乖乖地如此这般受其摆布?


    仅仅是靠“喜欢”作为最原始的驱动力,就能得到如此大的成效吗?


    这简直比诅咒或束缚一个人时,所要兑现与付出的代价还要恐怖。


    不。


    或许——


    这份感情才是最扭曲的诅咒。


    其实我早就已经被师走芽生给诅咒了。


    甚尔:“……”


    我真是造了孽了。


    他自暴自弃地认栽,拖着长长的尾音回道:


    “好——”


    “以后的每一年都有——”-


    漫天的细雪洋洋洒洒地落下,雪花从京都一路向东飘来了东京,积云厚重,借助潮湿的风吸得满肚都是沉甸甸的水汽,而六花终不似早晨般的稀疏零星,在此时越演越大。


    大片的雪花如鹅毛般翻飞在窗户外。


    东京市区中灯火通明,如豆般的光亮将雪花照得更甚,白的透亮发光。


    将要到来的圣诞夜更是使得大街上的节日氛围浓,她们这一群似是有血缘但彼此间又都攀不上近亲关系的人,正紧紧地挤在狭小却温馨的屋子中。看着越下越大的冬雪,看着街边被装饰的五颜六色的圣诞树,看着彼此热乎乎的脸,笑成一团。


    知叶跟鹤彩还在说着两人最近的任务趣事。


    正说到她们是从新宿那附近赶来的时候,知叶突然“哎呦”了一声,一拍大腿赶紧站起身,穿着可爱麋鹿的袜子跌跌撞撞地越过坐在途中的好几个人,一路小跑到玄关位置的鞋橱当前,从放在上面的布袋里翻找起来。


    旋即她笑歪了嘴,乐得不可开支抱着礼盒跑回来,然后又是一路的跌跌撞撞。


    “藏什么好东西呢?”


    差点被踩了一脚的正雪问道,同时他也换了个姿势继续跟芽生、胀相玩扑克牌游戏——“抓鬼(抽王八)”。


    知叶:“我哈哈哈我和鹤彩在路过曙桥时,噗……特、特意买的一家和果子店的招牌雪见大福,就是想着今天会见到正雪哥,才买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鹤彩也掷地有声地说:“在此恭迎‘雪见大尻’来东京做客!”


    正雪:“你俩又不是东道主!”


    在场的人里,谁还没听过一嘴禅院正雪响当当的外号啊。


    而雀还见缝插针道:


    “正雪哥你换回刚才的姿势吧,你屁股太占地方我这边要挤不开了。”


    懂梗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了,彻底笑到东倒西歪。


    只有正雪是怒极反笑的,他抽搐着嘴角,连玩游戏输掉而贴到下巴位置的便条都气掉了两张。


    一波接着一波的欢笑声终止于吹蜡烛分蛋糕的环节。


    芽生盘腿坐在长桌的正中央,由雀临时加工裁剪出的小皇冠被歪歪扭扭地戴在头上,乌黑顺滑的长发被压在纸质版皇冠的下面,然后顺着耳根与清瘦的肩头散开。


    面前是烛火荧荧的蜡烛和蛋糕,橙红色烛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最终和聚成温暖的光打在了芽生的脸上。


    她肩头披着的深紫色针织围巾是胀相送的礼物,而发生在双方间的对话——“原来你最近让我召唤你出来是在忙这个!”“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能不重视妹妹的生日!!”“嘛,虽然直到现在我都没理清楚咱俩之间这个兄妹关系是怎么来的,不过谢谢你啦,胀相大哥。”“再叫一声。”“……嗯?”“再叫我一声欧尼酱!”


    芽生盘腿坐在地毯上的双脚上,则已经换上了知叶送来的麋鹿棉袜;而美代子的红包,和壹原侑子托其送来的红酒都已放在她的身后;正弦送了一条银项链,上面挂着蓝幽幽的宝石蝴蝶,还有鹤彩的北海道特产六花亭、正雪的彩妆礼盒、雀的平安御守、甚尔的……


    穿着黑色短衬的甚尔站在芽生的身后,他险些与黑漆漆的环境融为一体,直到他突然有所动作,向前撮了半步而后弯腰给芽生扶正头顶的皇冠。


    “要唱生日快乐歌吗?”


    “当然要!”


    “那我开头啊一、二、三!祝你生日快乐——”


    “祝芽生/大小姐生日快乐,祝芽生/大小姐生日快乐,祝——”


    “HappyBirthdaytoYou——”


    “祝我生日快乐!”


    每次都是这样,咕嘟咕嘟像水沸腾了似的就稀里糊涂地完成了大合唱。


    芽生:“我的生日愿望是——”


    “呼——!”


    她的话只说到半截,随后便立即含笑吹灭了所有明火高扬的蜡烛。


    室内仅存的熹微光亮皆与熄灭的烛火一同消失殆尽,而在陷入无尽黑暗的那一瞬间,突然就有道黑影借机一跃而起,并横行无忌地大喊道——


    “看招!”


    “我的头发!肯定又是正雪哥!你再使劲夹着屁股说话我也认得出来!!!”


    “开灯开灯快开灯!”


    “别碰倒桌子上的饭菜!”


    “老惯例——谁挑起的战争就一起围剿谁!”


    “啊哈哈哈来啊!我还能怕你们唔——!”


    “甚尔选手得分成功!”


    “等、唔——!”


    “甚尔选手再次得分成功!”-


    冬后一阳生。[1]


    寒冬长夜,将在即日过后慢慢地缩短。


    而白昼的时间亦会渐渐地拉长。


    所以,冬至日会被看作是“一个循环新的开始”、是“新生”。


    在回程的路上,


    倚靠甚尔在酣睡的芽生忽然醒了。


    坐在车前的正弦和正雪在低声对话。


    胀相为了避免消耗她太多的咒力也早已回到了影子里,知叶与鹤彩在小聚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去执行新的任务了,临走前还夸夸其谈——等几年后她俩攒下足够的钱,也要出资来当芽生的公司的股东。


    回荡在耳边一整天的笑声,终于随着窗外浓浓的夜色而落下帷幕。


    世界重归于静谧与沉默。


    芽生一边擦拭眼角,一边看向车外的夜景,而雪景掩盖下的富士山也依旧伫立在远方。


    “醒了?”


    闭目养神的甚尔倏然感受到肩膀一轻,于是睁开眼去看芽生。


    芽生点点头。


    但她没有马上转过头,而是继续目视着富士山,然后说:“企业的名字就叫‘贺冬’吧,是‘祝贺冬至的到来’的意思。”


    等当她说到后话的时候,神采奕奕的目光却是看向紧挨在身旁的甚尔的。


    我可能没有愿望……


    这是我在试图许下生日愿望时,在一次又一次地经历下所意识到的。


    但我很感谢这一天。


    感谢早已记不清模样的妈妈愿意在那个冬至日生下我;感谢这一天的到来;也感谢……


    冬至(とうじ)的读音与他的名字——甚尔(とうじ)相同。


    就仿佛是在说——


    “祝贺甚尔的到来。”


    第54章 第54章……谁死了?


    两年后。


    1997年7月23日,京都府。


    “……接下来,有请我校参与本届‘全国中学生书道竞技会’比赛并获奖的同学们上台,特祝贺各位取得佳绩。”


    “其中,三年D班的半田清同学斩获大赏的金奖,三年A班的师走芽生同学获得大赏银奖,恭喜二位!”


    热烈的掌声紧追不下地在会场内响起。


    而后,几位身穿灰白制服的少年少女们纷纷有序地走到台上。


    队伍为首的两人在身前佩戴了浅色的领结,以此象征他们三年级生的身份。


    黑发木着张脸的男生是半田清。


    而正站在他肩膀一侧的则是——


    身高足有一米七七的少女显然比半田清还要高几公分,浓颜系的样貌十分吸睛。及腰的长发宛如是由重重的墨汁染黑的,皮肤却又格外的白皙透亮,若是要形容的话,她更像是位从画技精湛的黑白漫画中走出来的主人公,浓密的睫毛与明亮的眼睛再度形成对比,这番具有攻击性的五官富有极强辨识度的立体感,给人带来的冲击力锋锐如刀。


    但她笑眼弯弯,涂在嘴唇上的唇釉也是如春樱般的淡粉色,等唇角扬起时,扑面而来的少年青春感越发膨胀,于是少女眉目中的侵略感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巧妙地中和了。


    师走芽生上身穿的是校园夏季的白衬常服,贴身的上衣沿着其的身材曲线在腰部的位置被掖到裙摆内,而亮灰色的百褶裙下是笔直的一双长腿。


    她和半田清并肩而站,会场内如昼般的灯光打在他们的身上,然后在众目睽睽下依次接过来自校方的授奖。


    等主持人号召观众们对获奖学生们再度鼓掌祝贺,并有请他们下台时,走在一前一后的芽生和半田清也小声碎碎念地聊了起来。


    “暑假我爸大概会开办一个公益向的书道展,你要来看看吗?”


    “公益书展啊,我干脆给你转钱吧,不过大概给多少钱合适呢。”


    少女的腋下夹着中学书道协会颁布的奖状,神情陷入沉思。


    甚尔总说我对金钱的概念有些超出常理。


    所以像这种时候肯定就不能以咒术界,或是往“贺冬”研发项目里砸钱的数额为标准,但这是对有需求帮助的人的捐款,且以半田清明伯父的人品也不会私自挪用这笔钱,所以中间的渠道绝对能让人放心……那当然给的钱能一步到位最好咯。


    真让人纠结啊……


    芽生懒得自讨苦吃思考下去了,她手指怼在脸颊一侧的思考姿势没有变,然后移目看向半田清,问道:“半田,你觉得我应该给多少钱?”


    半田清:“……”


    他沉默了两秒后,开始捂头抓狂道:“别说的好像我邀请你来就是让你花钱的啊,而且说是要给我打钱的这句话简直越想越奇怪,我们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芽生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真正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不会被你察觉到的哦~”


    诅咒师们会利用普通人无法看到术式的特性,偷偷杀人于无形中——当然,对方在使用术式后所留下的咒力残秽,或当场被术师抓个现行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不是重点。


    还有不要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如此恐怖的内容,“真正见不得人的勾当”到底是什么我这辈子都不想知道!


    两股战战的半田清苦不堪言地看向芽生。


    芽生则回以真诚,继续维持着两人间并不同频的脑回路说道:“没关系,你尽管开口就是了,不要有负担。”


    不,我可太有负担了。


    半田清开始后悔邀请眼前这家伙的行为了,或者他不该提及与捐款、公益有关的话题。自己怎么就无论如何都记不住要长教训呢!明知道师走芽生的脑袋维度从小就够奇怪的,但他每次都还是锲而不舍地试图用常人的思维和她沟通。


    倏然,半田清双眼一亮,连憔悴的精神都振奋而起。


    他赶紧挥手,用不怎么大的声音喊道:“禅院,这边。”


    同时对其投去求助的目光。


    禅院。


    禅院雀已经毕业了,所以现在整个校内唯一姓这个姓氏的无非是——


    芽生回身转过头,与正朝向这边走来的禅院甚尔笑了笑。


    ……


    十七岁的甚尔与刚入学时的他相比,并无太大的变化。


    至少对芽生而言没什么差别,比如在两人对视时,她依旧要稍微抬起一点角度的下巴去看对方。当彼此间个头上的差距落在具体数字上时,确实是有缩小的,但放在实际的生活中,仅仅是缩小了四、五厘米的差距其实无法让人感受到有多明显的变化。


    不过嘛……


    现在的甚尔,和芽生最初所梦到的那位“土蜘蛛”倒是长得越来越像了。


    简而言之就是模样变得更成熟了。


    是走在大街上都会被漂亮姐姐们搭讪的程度。


    就说上个月他陪芽生到新宿的歌舞伎町祓除诅咒时,一路上都不停地被询问“要不要一起去招待大人的店里坐坐”或“有意向当头牌牛郎吗”,凑上前来的有男有女,烟酒气和浓烈的香水味呛进鼻腔。甚尔起初还只是不耐烦地闪躲,或说句简单粗暴的“滚”,结果当他发现芽生同样会成为被拉客的目标后,干脆想出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伸手亲昵地揽住芽生的肩膀,伪装出两人是正在交往中的情侣既视感。


    六月的温度倒也不低,不过夜里的风还是凉的。


    当时芽生外套了件长袖衬衫,在这下面还穿着圆领半袖。甚尔的手掌放在衬衫上,透过单薄的布料感受到来自芽生的温度。


    ……当然,那也可能是他正发热的掌心所散发出热量。


    芽生对他的决定没表示出丝毫的抵触情绪,仍然笑吟吟地


    说自己想起了之前正雪提到的香槟塔,还说怪好奇在现场看会是什么样子。


    “其实就是那样。”他迎着浑浊的夜风说道,眼前闪过街边两旁的霓虹灯。


    “甚尔有见过?”


    “前不久和一个韩国人打交道,那家伙把地点定在了附近,然后碰巧看到隔壁在开。”


    这下芽生的注意力皆然落到甚尔身上,有点惊讶,“?没有听你提起过。”


    甚尔则含糊其辞道:“嘛,因为对方是个不太靠谱的人,应该不会再有下文了。”


    “哦哦,这样啊。”


    芽生似是听明白地点了点头,然后再无后话了。


    就、不继续问下去吗?


    或者是表现出我跑来这里和人碰面的反感?


    没有被追问的甚尔却是感到心烦意乱,他舌尖顶住牙龈,配合着芽生的步伐往任务所在地继续前行,再垂眸盯住身边人头顶处的发旋。


    “……我只是来换取想要的情报,对方是个油嘴滑舌又不务正业的情报贩子,自称是这边的常客,所以……”


    “知道啦。”


    芽生侧过颀长的颈项,突起的锁骨在霓虹灯下洇出一排浅浅的阴影。


    她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


    “……”甚尔用闲置的另一只手疏散开团聚在眉心处的焦躁感,松了口气随即坦然道,“我倒是希望你能更紧张些。”


    以前在禅院家,就算是亲兄长甚一也不会额外关照他,那时他觉得那个称不上是家、只能勉强作为休息场所的地方死气沉沉,与此相比,他会选择跑出去到市区的绿化公园里歇脚,然后哪怕撞破头皮也巴不得赶紧离开这破地方。


    但现在,芽生给予给他的自由,却反而让他觉得束手束脚。


    这让甚尔意识到自己情愿被对方从旁掣肘。


    ……


    不出所料的结论。


    如此想着的甚尔垂眸,与芽生于夜色中变得沉甸甸的眼眸对视。


    少女还在笑,眼睛嵌在越发棱角分明的鼻梁与眼窝间,在黑暗中悉数化为猎食者观察猎物的工具,晦暗不明-


    等甚尔走近芽生和半田清时。


    半田清如见救星般迫不及待地说道:“你来的刚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回见!”


    “……”


    两人目送他一溜烟地跑远,而后面面相觑。


    “咳”甚尔咳了一声,清了清嗓才开口说道,“说要和你本人再谈谈。”


    “看来是没同意我打算将国中部这边当作试验点的提议啊,里面有谁不同意?”


    “西宫找来的那些老师大部分都没意见,至于反对的人……其中的领头羊叫夜蛾正道,他的意思是要考虑到国中生的年纪不适合祓除诅咒。”


    芽生瞥向他,不认同道:“哪有什么不适合的?大多数的术师能看到诅咒的年纪都在三五七之前,难道必须是在可以祓除诅咒的年纪才能接受到应有的教育吗?那学前教育的意义何在?术师世家的先不提,那些生在普通人家的野生术师要怎么办?就只能这么不清不楚地在恐惧与被歧视下长大吗?”


    “无人可以倾诉,不被家长与同龄人理解,然后因此而被当作精神病患者或遭遇校园暴力的例子也不少吧,还有人在途中被亲生父母遗弃。”芽生一顿,话都已经脱口而出后才想起这其实也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同时也是甚尔的……


    甚尔的亲生母亲是在他三岁那年,族内确定他是零咒力的“废物”后选择当夜自尽的。


    她就此叹了口气,“不能这样,否则这还与咒高有什么区别。”


    重点本就不在于去祓除诅咒。


    而在于认知,在于理解,在于教育。


    “学校和大人的意义所在,应该是守护和引领未成年们更好的成长。而不是等到达一定年龄后,就突然凭空给他们灌输思想说——是时候承担起所谓‘身为术师的责任’了。这不是教育,这是对潜在劳动力无耻地薅羊毛!”


    芽生说的口干舌燥,疲惫道:“算了,我现在就过去跟他们说清楚。”


    她穿过人群,与甚尔一前一后正往校长室的大楼方向走着。


    突然间。


    芽生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来电的对方是禅院甚一。


    芽生:“?”


    她把屏幕亮给甚尔看,后者也是一阵便秘似的欲言又止。


    甚尔抱臂,问道:“他找你干什么?”


    芽生同样面露不解,自己和禅院甚一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打过交道了,什么事还能轮到他特意找上门。


    甚尔挑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那就听听看。”


    芽生:“……”


    这人怕不是在期待对面的禅院甚一吃瘪。


    芽生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并立即说道:“有事吗?”


    禅院甚一也懒得多费口舌,在听到芽生的声音后就开门见山说道:“家主死了。”


    “?”


    芽生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手机的来电方,确认是不屑于胡诌开玩笑的禅院甚一没错,便又重新将手机竖起,而这次她将话筒紧紧地凑近了耳朵,随后问道:


    “……谁死了?”


    “禅院虻矢,在等你到场确认遗嘱。”


    芽生深吸口气。


    “好,我马上回去。”


    第55章 第55章正雪:小姐您是想让我去……


    咒术师的尸体无法被保留。


    常年经受咒力淘洗的身体远比常人更容易成为滋生诅咒的容器,或是会受到生前无法抹去的执念影响而成为棘手的“过咒怨灵”,同时也有可能被行事不轨的诅咒师惦记与利用……


    总之,被发现的尸首会在第一时间得到封印,而后迎来火化。


    说来禅院虻矢已经快七十岁了。


    如果不是这老头眼角与额头上生出的细纹越来越多,或是在他手臂上所能看到的星星点点老年斑,除此之外,就根本无法让人察觉到他的岁数其实已经濒临近些年日本男性的平均寿命。


    常年外出活动的咒术师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身子骨也很硬朗。


    怒骂师走芽生时如钟声般洪亮的嗓门,以及深厚的底气,让所有人都打心眼里认为老家主还能这样生龙活虎地活很久,久到寿终正寝、年龄越过三位数的门槛都不为过。


    可偏偏这位不服输的术师强者在遭遇特级诅咒袭击时,也无力回天……


    禅院虻矢生前的照片屈指可数,此时摆出来的遗照都是翻箱倒柜寻找到的。


    芽生看过去,出现在黑白照片中的老人还是那么的不苟言笑,甚至有因为摄像头对准他的行为感到抗拒,所以眉间皱巴巴的川字与往常相比还加深了几分。


    她驻足在原地眨了眨眼,竟然一时间有些失神。


    这几天芽生也是被杂事缠身而搞得焦头烂额,禅院虻矢所剩不多的良心都悉数写在了遗嘱里——确认禅院芽生继承二十六代家主之位。而在全部财产继承人也就是禅院芽生成年前,先由禅院直毘人、禅院新与禅院骏胜携手辅佐其的家主工作。


    出现在遗嘱里的总共就四个人。


    禅院新和禅院骏胜为人处事干净,是演都不演的芽生派。


    何况他们也没有争权的资格,以至于谁当这个家主都缺不了他俩的左右辅佐,名字能混进遗嘱里露个脸倒说得过去……


    但唯一出现在里面的嫡流却是禅院直毘人。


    禅院扇依旧坚持着自己的那套理论。


    “他还是选择了你。”


    在公开遗嘱后,禅院扇朝芽生说。


    随后他又看向直毘人:“论能力,我从未输过你。”


    芽生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多少年过去了还在将“子女是父母的附属品”这种话挂在嘴边,他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能死吗?!


    ……


    但除却遗嘱之外,老头留下的就尽是麻烦事。


    好在芽生早有为自己铺路。


    而在有些时候,是需要将一切都烧干净,才会迎来新


    生的。


    正如——


    “……毕竟也上了年纪,所以大意了吧。”


    “听说遇到的是特级。”


    “特级?现代记录在案的特级诅咒林林总总才多少个,偏偏这次就被家主大人碰上了,唉……运气也太差了。”


    “嗤,如今诅咒能这么猖獗,还不都是五条家的六眼造成的,他的诞生就是个错误!”


    “就是啊,他倒是靠六眼有望变成强大的术师,结果因此而倒霉遭殃的还不都是我们这些人,凭什么大家就要给他引起的动乱擦屁股。”


    “……得了啊,芽生大人和那边的关系正好着呢,少说点这种话吧。”


    “她?家主的位置真到了她手里,以后指不定就把禅院家给拱手让人了。”


    “说到底也是怪家主当年决定将那孩子带回禅院家,他也是犯了糊涂,没有在禅院家出生长大的孩子说白了早就已经是外人了,她的心里恐怕从始至终都没将这里当作是家。”


    “唉……家主他老人家也是死的早,再等几年直哉少爷就也有出息了,到那时再……也不迟啊。”


    如此闲言蜚语还未经扩散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芽生正愁没来及清理的几只老蛀虫该以何种由头剜挑出本家,哪想到还有迫不及待亲自送上门来的,于是借此事化身拆迁工,二话不说就动手拆掉了一串的住宅与寺社,而后又在人仰马翻中宣布撤职参与或牵连在此事中的相关人员的职位。


    一经此事,如无头苍蝇般的守旧派残党便彻底销声匿迹了,毕竟都是群胆小怕事、避重就轻的窝囊废,在继续维护他们当前所拥有的“本家禅院者”身份面前,扳倒禅院芽生的宏大伟业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很多。


    他们想躲进暗处跟芽生慢慢耗,芽生无所谓。


    毕竟按双方间的年龄和实力差距来看,这群老不死的还真都耗不过她。


    永远去当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蠕虫吧。


    等你们再企图野火重燃时,这禅院家又哪里还会有属于你们的立足之地呢?


    我只会变得更强。


    强到谁也无法轻视我,谁也无法忤逆我,谁也无法撼动我-


    禅院正弦依旧忙碌在“贺冬”那边,因为企业初期的目标是要跟上互联网技术的趋势——以信息通信技术作为起步阶段的研发与经营项目,所以必须投入的时间和资金都少不了。


    不过既定的总部大楼还在建造阶段呢,所以在岗的技术人员们只好暂时先居家办公。那个被禅院正弦顺着网线逮到的程序员为提高这该死的团队沟通效率,还抽空搞了个仅供内部人员使用的交流网站,其中有很多个小房间,能办到同时让多人线上交流。


    此外发生了新变化的就是族内的自卫团,或说是“炳”组织。


    首领仍然是禅院直毘人,但附属于炳的躯俱留队现在已经和炳兼容了,再没有乱七八糟的有咒力与无咒力之分。


    因为事实证明看不见诅咒的也能借助工具看到诅咒,没有咒力的人也能使用咒具祓除诅咒,所以现在划分的条件是“主内”和“主外”——想留在族中修炼、维护治安的算是一拨人,想出去当职业或自由术师的算另一拨人。


    禅院新的儿子——禅院游作是个胆大心细的年轻人,在经由芽生的提拔后,还不忘引荐自己的朋友,对方是位从京都府咒术高专毕业的术师,等得知可以到芽生创立的学校里当老师后,秉持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态,一股脑还帮忙拉拢来了三位已经转行当辅助监督的前辈和同期。


    本来禅院正雪也想凑这个热闹去当老师的,但芽生却把他投出去的简历拦了下来。


    禅院正雪:“?”


    他匆匆找到芽生,激动地问:“难道我能靠关系直接走后门?”


    芽生:“学校那边你不用过去。”


    “那怎么行!缺了我这么一位阅历丰富有实力帅气又可靠的门面老师,您学校的教育质量肯定会大打折扣,必须由我去卷一卷其他的新人!”


    “咳,其实这个位置甚尔就能胜任。”虽然他现在还要上学,但等试验点的高中部校区修建妥善后,他们大概也要毕业了。正好给甚尔找个青春阳光同时还能捎带活动活动手脚的闲职,嗯嗯,挺好的。


    “小姐——!”正雪哀嚎一声,委屈道,“您怎么忍心让我当无业游民——!!”


    芽生见状,终于不再装蒜了。看着扑倒在身旁榻榻米上欲要打滚耍无赖的禅院正雪,眨了眨眼睛,笑道:“怎么会呢,你在学校里多屈才,我肯定要把非你莫属的位置留给你啊。”


    “?”


    禅院正雪一听事情竟然还有转机,立刻就精神抖擞地跳了起来,搓了搓手期待道:“我就知道小姐您心里有我。”


    “是啊是啊,这个岗位如果没有正雪的话就寸步难行哦~”


    “嗯嗯嗯!”


    “绝对是为你量身定制的!”


    “嗯嗯!”


    芽生笑吟吟的眼睛里装着禅院正雪嘴都快翘歪的模样,随即在其的瞩目中,一顿一挫地说道:“就用正雪你的绝技,去帮我应付总监部的老家伙们吧。”


    正雪:“……?”


    他愣了几秒,忽然表情一变,惊恐万状地捂住屁股,同时大喊道:“小姐您是想让我去卖钩子?!!!!!”而且被色[fpb]诱的对象还是群七老八十老头味都熏得人头疼的烂橘子们?!!


    “……”


    芽生没说完的话被含在嘴中,吐不出也咽不下,最后生生憋成了一阵闷咳,她在咳嗽声与笑声中气短地捂住额头,也是败给正雪的惊天脑回路和发言了。


    芽生说:“你的绝技除了屁股翘就没别的了?”


    “……长得帅和实力强啊。”惊魂未定的正雪下意识地回复道。


    芽生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对,所以还有脸皮厚和擅长胡搅蛮缠。”


    正雪:“?”


    可达鸭抱头.jpg


    芽生敲定道:“慎太郎叔年纪大了,和总监部那边周旋不开,所以你就暂时接替他的位置帮我和总监部的人打马虎眼吧。游作很机灵,在总监部的个别部门中也有认识的朋友,他会帮你出主意和找人做接应的。”


    “如果实在糊弄不过去就干脆装傻说不知道,对对,就是现在这个表情。”芽生拍了拍已经放弃思考的禅院正雪,认可地对他眨了个wink,并竖起大拇指,“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正雪!”


    正雪:嘎?


    第56章 第56章甚尔势在必得。


    今年的秋天来的比以往都要晚些。


    终于,和煦的气温在突如其来的一场秋雨中迎来骤降。


    经由雨水洗礼后的空气冷冽又干净,透过云层的偏红调金光隐现在蓝色的天空中,刚离开一家餐馆的甚尔感受着瞬间迎面而来的寒冷,随之呼出一口白气慢悠悠地挪步混入人群。


    放在衣兜中的手机倏然一震。


    甚尔的步伐不变,一脚踩进前路的水洼中,因此而溅起的水花四散飞射,脚下涟漪不断的积水水面上还隐隐能看到他下巴的一角,而鸟瞰的视角刚好是卡在他唇角的伤疤处就戛然而止了。


    少年用指肚摩挲了一下贴在手机背面的大头贴——都泛白掉色的老照片每次登场时,都要被一群人戏谑调侃“真是有一套啊~甚尔/禅院君”。


    不远处人行道旁最后几秒钟的红灯倒计,甚尔不紧不慢地翻开手机的盖子。


    来电方是才认识不久的情报贩子,韩国人。


    自称原来是个刑警,在干不下去后跑来日本干起了诅咒师中介的行当,贩卖信息或做为交易的中间人帮忙牵线,不过其本尊是个只能看到诅咒的普通人。


    但这不重要。


    总之对方的情报源足够稳定且基本都是一手消息。


    甚尔接通电话,将手机架在耳边。


    孔时雨的声音立即出现在对面,问道:“已经到东京了?”


    “啊。”


    “你小子还真是沉得住气,找了快三个月的目标对象好不容易出现在眼皮子底下,竟然还能这么悠哉。”孔时雨稍稍一顿,又嘿了一声感兴趣地问道,“你找那个诅咒师是为了什么?难道对方的手里有你们禅院家新家主的把柄不成?”


    握住师走芽生的把柄?


    禅院家和总监部的老东西们努力了多少年也没得出丝毫的结果啊。


    顶多是总监部的部分高层知晓芽生对她自己立下的那道束缚,应该是有人出过馊主意的——指靠铲除“禅院甚尔”这个关键钥匙,彻底斩断禅院芽生召唤魔虚罗的条件。但这些年来暗中跑来偷袭他的三流货色们全被反杀了(还白捡到了不少品质不赖的咒具),无功而返的总监部大概认清了现实,早就停止了继续送人头给他的试错行为。


    “……呵。”


    甚尔轻笑着从鼻腔哼出气音,同时顺着涌动的人潮踏上马路中央的斑马线。


    停靠在街道两旁的车辆与正穿行在其中的行人数不胜数,按理来说常人根本无法在此处喧哗的噪音中听清电话中来电方的声音,但甚尔仰仗着天予咒缚赋予他的超常五感而有恃无恐,哪怕是从手机里窜出的丁点蚊子声他都能捕捉到。


    “喂,不是吧,我就随口一猜。”还以为甚尔是默认了这番话的孔时雨一惊。


    甚尔不以为然道:“干你们这行的不是会忌讳知道的太多么。”


    孔时雨干咳了一嗓子。


    随后伴着道按下打火机的脆响与抽烟时才会发出的呼吸声,男人在那头轻浮地嬉皮笑脸道:“干我们这行的也得时刻关注风声不是。不过御三家的威名连我这个半圈外人都略有耳闻,你要是能看在我为你跑先跑后三个月的份上,帮我和那位家主小姐搭个线,那可比任何报酬都让人有奔头。”


    已经越过马路的甚尔站定在街对面,左右巡视起周围的建筑物,思考该往哪个方向继续赶路,好在距离目标的位置并不远,因此就算这块区域他没有来过,光靠记忆的路线找人也没问题。


    不过麻烦的是现在正处于人满为患的商业中心,想要在目标无法逃走的前提下,再做到不引人注目还挺麻烦。


    而保持通话中的孔时雨见甚尔没有立即做出答复,倒也不感到意外和失落,语气仍然轻松和自然,边吞云吐雾,边咬着烟屁股含糊地岔开了话题:“所以你死活都要找到那个诅咒师是为了什么?”


    这次甚尔没有敷衍过去,挑明道:“来跟这家伙要一件咒具。”


    “……就这样?”


    臭小子大费周章找人三个月就为的一件咒具?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能让见多识广的御三家强手都垂涎三尺的啊。——孔时雨这下是真的好奇起来了,心窝被勾的发痒。


    甚尔:“嗯哼。”


    “咳,是我过问细节后不会被你拧断脖子的武器吗?”问完后,孔时雨灵机一动又捂嘴悄悄问,“……还是说这其实是你们禅院家遗失在外的心肝宝贝疙瘩?”


    他的职业操守还是在线的,虽然和禅院甚尔聊天时喜欢扯淡开玩笑,但在本职工作上绝不会懈怠半点,也自然清楚对面这位还未成年的少年实则是个活阎王,更是诅咒师论坛里出了名的“天予暴君”,所以这时候不至于犯蠢再和甚尔谈论报酬是不是该翻个十倍,得罪这种人可不就是因小失大了。


    中间人应该理性地与顾客们保持安全的距离,孔时雨还是很懂的。


    不过他现在确实是心痒难耐。


    至少让他知道是不是有个价值数亿的特级咒具经过了他手。


    所以在打过招呼后的假设性提问……还是可行的吧?


    甚尔:“……”


    甚尔可没孔时雨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直接说道:“你想到哪去了?”


    孔时雨:“嗯?”


    甚尔拐进了一家中古店右侧的小道,“只是那倒霉鬼的手里恰好有个我需要的咒具而已,值不上多少钱的。”


    给孔时雨干沉默:“……”


    半晌后,孔时雨才有了反应,他狠狠地吸了口烟清醒大脑,再咬紧牙关道:“……怎么不干脆花钱在黑市里报价这个咒具,没准对方会因为标价合理倒手卖给你呢,可比你亲自花钱花时间找人省事多了。”


    “你也说了是‘没准’。”


    到达预计地点的甚尔观察起左右的地形,在心里初步盘算起该怎么动手,“再说,既然我都亲自找上门来了,当然要干干净净地薅完羊毛再离开。”


    真屑啊!


    孔时雨:“……”


    他都要倒戈并帮着“受害者”骂人了。


    孔时雨:“你丫的是强盗吧。”


    “多谢夸奖,还有事?”


    “……帮我跟你家家主搭线的事记得考虑。”


    透过中古店的橱窗锁定住了目标人物,甚尔上一秒还在晃来晃去的绿眸蓦然牢牢地抓在了对方的身上,在中古店内前后打转儿的诅咒师还在埋头甄选着商品,神态和举止都很放松,并没有察觉危险已经再向他悄然逼近。


    很好,看来今天的运气还不错,甚尔舔着嘴唇心想道。


    倒霉鬼的生得术式具有隐匿自身的效果,一个不注意就容易被他跑路。因此才致使费心费力的孔时雨耗时长达三个月才终于逮到了一次机会。


    甚尔眼见诅咒师似乎终于挑选好了一件商品,正准备结账。


    他扫了眼手里的手机,接下了孔时雨的话,只不过说出口的内容却是不由分说的拒绝。


    “别想了,没门。”


    “喂——”


    “不过提醒你个事,年底时会有一个专门为诅咒师群体和你这样的情报贩子准备的匿名网站出现,能不能吃上这第一口羹就看你的本事了。”


    “……什么?唉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挂了。”


    嘟——!


    没等孔时雨的话全部说完,已然做出通知的甚尔便应声挂断了通话。


    好了,接下来要料理的就是——


    ……


    “yue。”


    尽管是破坏到了眼下紧张又格外焦灼的气氛,


    可事实就是如此——


    ……让人出戏。


    聚精会神盯着猎物的甚尔先是紧绷住瞳孔,随即张开大嘴,弯下脖颈发出阵不雅的干呕声,最后丝滑地朝已经准备接住某东西的掌心上一吐。


    是被他团成了一个小球的丑宝。


    而且紫色的咒灵身上还沾有甚尔的口水和胃液。


    如果他家的大小姐在场肯定又要忍不住嫌弃再数落,掐住鼻子嫌弃他天天把不干净的东西吞进肠胃里随身携带(但如果芽生没看到现场的呕吐操作,平日里实则会下意识地选择性失忆,自然而然地忘记了还有过这回事),同时数落他——“既然都跟我一起行动了,那就老老实实由我帮你装这些咒具不就好了”然后小声嘟囔“我现在又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总嫌累,而且诅咒长时间待在身体里肯定有危害”。


    大差不差就是这些话吧,甚尔听来听去也都能背下来了。说到底都是在担心他嘛,甚尔还巴不得犯贱然后再多听几次呢。


    沉迷上新游戏《宝可梦系列》的芽生,在如何驯服丑宝这只只会说“妈妈”的咒灵问题上,有了全新的见解与心得。


    她总结,只要把丑宝当作游戏里的宝可梦,时常携带在身边提升好感度就好了——只要训练家和宝可梦之间心意相通,你们就是战无不胜的存在。


    甚尔:……


    过程忽略不计。


    总而言之,丑宝现在已经被他驯服了。


    他搜刮到的咒具也基本都装在了丑宝的异次元空间里。


    其中的优点在于。


    在对方察觉到丑宝的气息前,零咒力的他能一直作为透明人行动,尤其是在和芽生分开后,也比如此时此刻。


    不过麻烦也有两个,其一是为了给目标以致命一击,或尽可


    能不被发现,他不能将丑宝太早地yue出来,这极大程度上缩减了他的攻击范围;其二是……从丑宝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都逃不开被沾上口水的命运,得提防手滑现象。


    而这次之所以这么执着于这位倒霉鬼的咒具,则是因为对方的那条“万里锁”可以帮他开拓出更广泛的攻击范围,锁链的一头只要不被对方看到,就可以无限地延长。


    这样一头拴把武器,一头塞进丑宝的肚子里就相当的完美。


    所以。


    这万里锁,甚尔势在必得-


    “这点事都处理不来就赶紧卸职滚蛋!”


    “烦啊你们,什么事都让我拿主意,那安排你们干活还有必要吗?给我自己看着办。还有别再因为这点小事就来找我了,我现在可是备考生!”


    一路从秋叶原赶回来的甚尔还未来得及踏进院子,就透过面前的围墙,以及堆簇在围墙上的金黄色银杏叶,听到了屋内芽生抓狂的喊声。


    甚尔颠了颠原本夹在手臂间的塑料盒子,飘逸地原地跃起,下一刻就无声地翻进了芽生住所的庭院中。


    正巧赶上看最后一眼——


    被训斥到落荒而逃的两、三个人夹着尾巴匆匆离开。


    甚尔瞥过去,发现其中没有眼熟的,便顺势估摸着都是些心猿意马的家伙——身兼闲职,却又耐不住想在芽生这里混个脸熟,或表现一二,于是就用那纸糊的脑袋出此下策,时不时随便制造点小问题再跑来打扰芽生。


    等走进屋内后,甚尔拍开墙壁上的灯座。


    啪——


    吊在头顶的白灯立即照亮了昏昏沉沉的和室内。


    然后就见萎靡的芽生脱力地趴在小木桌上,从她微张的口中,还飞出来了一道摇摇欲坠的具象化魂魄。


    在意识到是甚尔回来了以后,芽生保持着软绵绵的状态,继续像是根软化了的面条般倒在桌面上,而从她口中冒出来的声音听起来也是蔫蔫巴巴的样子。


    芽生说:“啊——老爷子以前究竟是怎么忍受住这群人的——”


    “那就按你说的,撤职处理。”


    “我也想啊,但剜掉禅院让治那批人后没想到会腾出来这么多的空位,现在实在缺人手缺的紧。嘛~不过反正他们的职位也都捅不出太大的篓子,先这样将就着过完今年吧。”


    芽生撑起脑袋,紧巴巴地抬头看向背光的甚尔,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被问到的甚尔这才走到她的面前坐下,同时将藏在身后的塑料盒拿了出来。


    想着方才的对话,甚尔一改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道:“知道大小姐工作辛苦,所以这是……送给你的奖励。”


    芽生:“?”


    她一听,立刻从趴坐换成了视野更清楚的半跪姿势,精神地挺起上半身,再定睛一看。


    竟然是月初发售的最新款游戏机!!


    芽生高兴地露出笑容后,连忙又问道:“你今天去哪了?”


    “秋叶原那附近。”


    “哇!下次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都听你的,那……今天要玩这个吗?”


    “要——”


    芽生刚兴奋地吐出半个字音,结果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她就突然想到了什么,紧急地将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中断了,并且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和犀利。


    芽生义正言辞道:“不行,今天要学习!”


    然后她认真地拧头面向甚尔,说:“甚尔,你再不学习咱们就考不上同所高中了。”


    甚尔:“……?”


    “……行。”


    第57章 第57章北海道之旅:咒术连(一……


    1999年5月2日。


    正值黄金周期间的关西机场内人满为患。


    此时温度适宜,又正好能避开即将来袭的梅雨季,选择在这长达近一周的小长假中出门再好不过,是以人们都不肯放过这个出行游玩的绝佳机会。


    其中当然也包括——


    气质介于成年男性与青少年间的黑发少年正鹤立鸡群在人群中,魁梧的身型直逼一米九,清俊的样貌下却生着双秀长的三白眼,凛凛绿眸向上吊起,由此无端地使其多了几分天然的冷漠感,而且少年的脸上还有道让人无法忽视的狭长瘢痕。


    他形单影只,身边也没有任何的行李。


    尽管对方只是沉默地背靠在角落,并无任何引人瞩目的行为。


    可当种种的细节交织在一起后,实在是令身处在他附近的人们难以过滤掉他的存在。


    禅院甚尔无聊地打了个哈气。


    忽然,他的耳朵微动。


    敏锐的听觉使他在人声嘈杂的候机室中听到了独属于师走芽生的脚步声,哒哒哒——而那道鞋底踏在地板的清脆响声正富有节奏地朝他走来。


    抱臂靠在墙边的甚尔闻声抬起了头,神情也一改方才的无精打采。


    下一刻,双方间似是有默契般。


    当芽生走出拐角的那瞬间,他们下意识寻找彼此的目光便正正好好地在空中交汇了。


    少女梳着高马尾,一点碎发缠在耳根与鬓角间。穿着件纯黑色的高领修身打底,然后外搭一套浅色的牛仔吊带与短裙,匀称的双腿就此衬托则越发的笔直和修长。


    十七岁的芽生俨然变得更加成熟。


    黑压压的眉眼完全长开了,进而露出了藏在眼底的早稻田,如泥金般的稻穗随同忽闪忽闪的眼睫毛而动,越发明亮。


    在看到甚尔时,芽生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甚尔则是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也没差。”


    反正无论他现在在哪里,就结果而言都是要等她的。


    两人碰头后,开始并肩往候机室内正处于空置中的座位处同行,而芽生也迫不及待地开始将拎在手中的购物袋打开给甚尔看,展现起自己方才的购物成果。


    “唔,我买了白色恋人的抹茶味饼干、东京香蕉、牛奶布丁和伊藤久右卫门的京都茶莓,还有麦茶!”一一展示过后,她又补充道,“不够吃的话就到飞机上再买好了。”


    ……这个甜食狂魔。


    甚尔被其馋嘴的模样逗得哭笑不得。


    他看着才坐到座位上就匆匆开始拆包装的芽生,翘起腿,随后用搭在膝头的手撑起脑袋,侧过头,忍不住轻笑道:“我说啊,这趟行程用不了一个半钟头就会落地吧。”


    又扫了眼堆放在芽生白皙大腿上的零食堆,接着说:“让你发挥的时间可不多。”


    已然开吃的芽生振振有词道:“想吃就吃嘛,这又不碍于时间长短和地点。”


    “喏,给你吃。”


    甚尔垂眸,注视被芽生送到自己唇边的这块甜食,眨了下眼睛,思绪无暇顾及太多,身体养成的习惯就带着他附身并张开嘴,随后自然地咬住了被芽生捏在指尖的食物。


    他就着咬住的那部分,将整块点心毫无保留地吞入了口腔。


    “好吃吗?”


    甚尔囫囵地吃完,随即用舌头舔走挂在唇边的碎屑。


    十分不走心地评价道:“太甜了。”


    ……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北海道,先坐飞机落地新千岁机场,然后乘坐JR线到就近的札幌市与禅院知叶和禅院鹤彩碰面,而再后面的行程就是全权交由对方安排的了,这次芽生和甚尔主打一个躺平式的公费旅行。


    嗯,没错。


    这其实是一趟以工作为由的旅程。


    在细说本次行程的工作内容前,先潦草地说一说——在芽生成为禅院家家主的这两年来,禅院家、咒术界以及他们这些人的身上都发生了哪些值得一提的事情。


    首先是芽生创办的“贺冬”——全称为“贺冬株式会社”。


    总部的大楼是在去年竣工的,而内部的精装修有急有缓,要紧的办公区域早就井然有序地进入工作状态了,而还有大面积的闲置区域正等着他们吸纳更


    多的职员、涉猎更多的领域。


    这些都急不来。


    且说禅院正弦原定的计划——十五年内将其所在的地理版图发展为东山区新的商业街,这个期限的时间都还没走过三分之一呢,所以都一点一点地慢慢来吧。


    公司那边的社长暂时由禅院正弦代理,雷厉风行的“职场精英”将公司内部打理的井井有条,因此也用不着芽生抽出太多的心思步步紧逼在对方的身后。


    芽生:终于也是懂禅院虻矢当甩手掌柜的快乐了XD


    不过和企业这边有条不紊的向上发展不同。


    与西宫贵生合作开办的一贯制学校的进展并不顺利,主要的压力还是来源于总监部,墨守成规的老东西们并不同意他们的作为,且无比抗拒——除两所咒术高专外的学校中出现与咒术有关的授课内容。简而言之,就是坚决不认可他们学校的成立。


    好不容易说服了我校方的咒术老师们创办对应的国中部,结果卡在“官方”的认证许可上卡了这么久,还硬是见不着个能成功的影儿。负责和总监部扯鼻子的禅院正雪,也来来回回地打了好几十次的太极,可这事若是开了先河,就约等于是谁都可以开办咒术学校了,甚至久而久之还可能发展成不需要官方认证,而这便也意味着有一部分的权力从总监部的手中被他们亲手放走了。所以——没有用!也不批准!!


    如果是其他方面的事情吧,芽生就还能装傻充愣把事情糊弄过去,或干脆和魔窟的老头子们死磕到底。


    但学校这边不太行。


    没有得到总监部认可的学校,也就意味着无法吸纳来自其他咒术世家的术师学生。


    毕竟不是谁都那么头铁,也不是谁家都有禅院家如此深厚的家底,就敢轻易跟在眼瞅着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芽生屁股后,和总监部那边摆明了的对着干——当然了,芽生也就顶多装个傻,然后找借口说自己才当上家主,方方面面的业务都不熟,可不是存心跟总监部闹不愉快的哦。


    生源是一方面。


    但并不绝对,因为还有出生于普通人的家庭的野生术师嘛。难找是难找了点,但办法总比问题多,真到了该去做的时候就肯定会有办法的。


    至于真正的主要原因吧,其实还是协助学生们外出任务的“窗”和“辅助监督”基本都被总监部霸占着,而且“发现并判定咒灵的危险等级再将合适的任务委托给学生们”的这一整套还算是成熟的系统,都是在总监部与咒高这双方间的内部进行的。芽生现在另起炉灶的话,一是人手不足,二也是经验还不够,因此分给学生们的任务也会变得不清不楚,同时还缺少与咒高合作的职业术师们,这两年她这边有招募到一些人手——有,但不多。


    种种因素堆积在一起,就是一句话——


    风险太大。


    芽生的野心也不仅仅就局限于得到总监部的许可认证。重中之重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将两所基础设备完善、师资足够、还有一定生源的咒术高专吞并。


    而这就又又又和总监部扯上关系了。


    所以只得继续这么不愠不火地温水煮青蛙。


    那这次来北海道,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帮助学校脱离困境的。


    事情起因发生在半年前。


    芽生那天被喊去禅院直毘人家一起吃饭,禅院美佑和直哉也都在。吃着吃着禅院美佑就倏然和芽生聊起了活跃在北海道这边的“阿伊努咒术连”。


    禅院美佑先是说起自己在四年前的一趟北海道之旅中,结交到了一位自由术师,然后在与对方的闲聊中得知了这个咒术师联盟,而又因为她隔三岔五就喜欢出门游玩的关系,后来也没少再去过北海道玩,反正机缘巧合下吧,禅院美佑至今都与那位术师保持着联络。


    贼着眼前烤肉的芽生,“我知道,那边没有被‘天元’的结界覆盖嘛,所以……嗯?”


    禅院美佑看着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便继续顺着往下说:“阿伊努咒术连独立于总监部,您或许可以试着与那边联络,然后在学校这边展开合作呢?我大抵可以为您牵个线。”


    未被“天元”的结界保护起来的北海道,在各方各面都多少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他们在应对诅咒一事上不尽然有本州的术师们这般得心应手,所施展的结界术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由此可知,他们其实同样也需要帮助。


    茅塞顿开的芽生一拍桌,激动坏了,“美佑!真是多亏了你能想到这个!”


    生源的问题再说吧。


    现在得先把能将学校运转起来的基础需求都满足才行!


    禅院美佑柔婉地对芽生笑了笑,也是为能帮到她而感到开心。


    而禅院知叶和禅院鹤彩就是芽生派来交涉的代表。


    ……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xx-xxx即将开始登机。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您的登机……”


    当通知登机的广播声响起时,芽生也将零食给吃的七七八八了。


    此时端在掌心中的京都茶莓还剩下最后一块。


    芽生打算将之解决掉以后,再拉着甚尔动身去排队登机。


    而正当她快要把这块甜点送入口中时,倏然就在抬眼间和坐在自己对面的一位小朋友对上了视线。


    六、七岁大小的孩子直勾勾地盯着芽生掐在指尖的京都茶莓,仿佛再多等半分钟,连口水都要稀里哗啦地淌出来了。


    芽生的动作一顿,随即眨了眨眼睛。


    然后侧头瞥向早就饶有兴致准备好看热闹的甚尔,在对上芽生的目光后,他还咧嘴笑着挑了挑眉尾,示意“看你要怎么做”。


    芽生:“……”


    芽生:“啊呜!”


    少女当机立断地抬起手,将美味的零食一整个吞入腹中。


    第58章 第58章北海道之旅:札幌猫(二……


    于湛蓝清透的高空中,机翼拨开淳朴的云海。


    打进舷窗的金光如水波般,涓涓流动在芽生的脸颊与上半身,她眯了眯眼睛,能俯瞰到环绕在新千岁机场外侧的黛青色群山。


    然后在暖洋洋的阳光的垂怜下,耐心地等待本次航班的降落。


    同是五月初,北海道的温度明显要比京都府的低。


    芽生和甚尔前后脚走过新干线的安检区,正朝着既定的站台方向前行。而两人除了各自随身携带的零钱与手机外,就仅仅还带了两瓶由甚尔拎在手中的麦茶,此外就再没有任何行李的踪迹,看似轻松的很。


    得益于十种影法术的术式特性,哪怕携带危险违禁物品如咒具,或碍手碍脚的行李箱,只要通通放进芽生附着了术式能力的影子里,那么她想隐藏起什么就都不在话下,也完全不用顾忌存在被探测器发现的风险。


    这才是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咒术师最不可或缺的能力。


    极大提升了出行在外的舒适和自由度。


    儿时被无良甚尔当作移动武器库的抗拒心理,在逐渐累月中迎来了瓦解。


    芽


    生自己在使用术式的路数上则更加得心应手。


    丑宝倒是也能做到这点。


    不过芽生嫌弃从这只“宝可梦”肚子里一轮游的东西都会沾上口水,所以多数塞进丑宝肚子里的行李物件她都会用收纳袋装起来,事先做个小小的隔绝工作。但衣服和食物这类会吃穿用在自己身上的除外,芽生还是选择放进自己的影子里,反正行动起来也不重。


    就这样。


    拥有着两个异次元空间口袋的我们很嚣张-


    赶来迎接他们的禅院鹤彩和禅院知叶早早地等待在札幌站的门口,与二人同行而来的还有禅院美佑的朋友,姓松前,是一位隶属于阿伊努咒术连的当地咒术师。


    她笑称自己是本次行程的松前导游,临了在打开面包车驾驶位的车门时,还不忘补充说希望芽生和甚尔能够满意她的安排,最好能在此行结束时给她一个大大的五星好评。


    芽生眯起眼睛,笑道:“光是好评那怎么够呢,得再让知叶送松前桑一面锦旗才行。”


    这话才说完,松前就应声地捧腹而笑起来。


    被委派任务的禅院知叶也立刻接话,“这事放心交给我去办吧!”


    禅院鹤彩在旁支招,“被授予方就写成‘北海道的十杰导游之首’好了。”


    “怎么人数还突然间增加到了十个人,其他九个都是谁啊?”


    “管他的呢,总之榜首必须是松前就行,这才更加能衬托出这个好评的重量级。”


    “哦~那干脆让芽生提笔吧,含金量是不是一下子就又抬高了个档次。”


    “芽生小姐擅长书道?”


    “一般大赏水平。”


    “……听上去这可不一般呀,那届时请务必为我提笔,嗯……如果我的安排可以让您和禅院先生都感觉还不错?”


    “好好好,我来写哈哈哈哈哈。”


    等短暂的热场结束后。


    松前倏然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们应该到机场外接你们,这边的路途反而用不了太久。”


    芽生正翻看着一本从铁路站离开时顺手带走的小册子,其中的内容无非是大同小异的当地旅游打卡景区指南或特色美食索引,但她依旧看的津津有味,闻言,抬起头说:“坐新干线过来也很快嘛,没必要麻烦你们再花时间赶过去一趟的。”


    她的目光重新扫荡起旅行册,看着依次出现在轻型纸张上的本土特产,北海道的拉面、海鲜、温泉与雪景……


    芽生的话锋倏然一转,抬起头问道:“松前桑,今天我们就会去联盟的总部吗?”


    “啊不,”松前连忙否认,她通过车内的后视镜与芽生对视,然后用上了商量的语气解释道,“是这样……毕竟这次芽生小姐您过来是赶在黄金周,这段时间不仅客流多,同时也是诅咒的高度频发期,所以不止联盟内的术师们会左支右绌,连理事先生也忙的抽不开身,所以我们的计划是先带领您游玩两天,当然如果您——”


    “没关系,能先放松两天再好不过了。”芽生出声打断了松前的犹豫。


    而后芽生语气轻松地揶揄道:“如果还能吃到好吃的那就是不辜负此行了。”


    松前松了口气,笑了笑,“这些自然都不会少的。”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现在要去的地方是位于札幌南端的一间稻荷神社,阿伊努咒术连和当地的神社与政府间都有合作,便于我们的工作更高效的展开是一回事,同时我们在面对诅咒或封印诅咒时也需要神社神官的结界术和防护力量,所以在北海道地区内有近八成的神社都是阿伊努咒术连的小据点。”


    “这样啊……”


    芽生手肘靠在车门上,而借力架起的手指轻轻点在下颌处,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方便和我说一说你们和政府是怎么合作的吗?”


    松前:“当然可以,不过一时半会儿我也没办法讲得太清楚,简单地说就是——北海道下设有十四个支厅,也就是相当于被这些支厅划分为了十四个区域,并负责处理地区事务,算是北海道厅的的派出机构。”


    芽生抢答猜测道:“你们的人员在这些机构中?”


    “不止。您可以将这十四个支厅看作是阿伊努咒术连的十四个分部门,历代的知事们都是知晓咒术师的存在的,也对我们的行动表示支持,所以在初代上任时,就干脆应允了和阿伊努咒术连的合作,并为我们提供了支持。有支厅作为分部,其实也是方便人员的调动和任务的分配。”


    松前缓缓地停下车在人行道前,等待起面前的红灯变绿,然后说:“哦对了,明天我们去的地方是北海道最南边的函馆市,那里的支厅就是阿伊努咒术连的总部所在地。”


    芽生惊讶道:“最南边吗?”


    “我还以为会将总部的位置尽可能地设立在中央地区。”


    “没办法,因为函馆市是最靠近本州的沿海城市,比起札幌这些地区就还算是能受到些许天元结界的影响吧,我们的先辈们就是借着那么一丁点的力量,慢慢强化我们自己的结界术,然后向北扩张、庇护起这片地域的。”


    “嘛,不过久而久之就习以成俗了吧。”


    ……


    “嘘——小点声,芽生睡着了。”


    坐在芽生正前方的禅院鹤彩,悄声对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禅院知叶提醒道。


    和松前聊得正上头的禅院知叶一惊,连忙压下几分嗓门,悄悄地转过身打量起歪头倒在甚尔身上且睡得正熟的芽生。


    禅院知叶捂嘴偷偷笑道:“哎呀,我们家的大漂亮睡美人欸~连睡相都这么好看。”


    禅院鹤彩也跟着看了过来,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完全没有受到她们说话的声音所干扰的芽生,她估计是在睡前觉得梳在头上的高马尾碍事,便选择调整坐姿的角度,再顺势将额头压在甚尔的身上,从而避开了头发与座位靠背打架的情况。


    再看甚尔,尽管有因感到无所事事而耷拉着眼皮,但看着绝对没有一星半点的疲倦可言。


    ……不过这人的体能本就是非同寻常的“赛亚人”。


    根本就没有参考意义的吧。


    禅院鹤彩问向甚尔,关心道:“芽生在过来的路上没休息好吗?”


    这才刚说几句话,等再转身看过来,发现人倒头就睡着了。


    甚尔碍于芽生抱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也没办法大幅度地转动身子,这时只好侧过脸,用下巴尖朝斜下方的芽生的发旋位置撇了撇嘴,并开始细数对方的屡屡罪行。


    甚尔:“一路上不是在吃就是在睡,怎么可能会没有休息好。”


    “好了好了,我们都清楚你也就是这么一说,心里指不定有多开心芽生能吃得开心,也睡得开心呢。”


    禅院知叶也跟着蛐蛐道:“当家主可是很忙的吧,而且四月的时候你们就开学了,还要上课念书……所以平时是不是特别心疼芽生~”


    “她在得知能出来玩之前也肯定很激动吧~”


    “还可能跟你说了有哪些地方想去玩,又想吃什么美食,呐呐——甚尔少爷,别藏着掖着的啊,也跟我们说一说芽生在出发前都跟你聊了些什么,我们和松前好对症下药呀。”


    “嘁。”


    被戳破心思的甚尔觉得没意思,在一声微不可察的咋舌后他就移目看向了车窗外。


    而将这一幕完全映入眼帘的禅院知叶和禅院鹤彩二人,立刻一切尽在不言中地看向彼此,然后无声地相视一笑-


    别看甚尔虎背蜂腰且浑身都是肌肉,又仿佛因为体脂率很低身体就硬邦邦的。


    实则不然,枕着他的手臂休憩时,会感觉自己正塌陷在新鲜出炉的吐司面包上,松松软软的,然后还有些微妙的弹性。


    享有专属抱枕的芽生睡了个饱。


    边走下面包车,边在微凉湿润的空气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呼。”


    芽生徐徐地呼出一口气。


    伫立在她面前的是座硕大的漆红色鸟居,其上挂着缀有白色御币的注连绳,而三三两两的“之”字型御币正随风摇曳着悬在空中的尾端。


    左右皆是翠绿欲滴的树林,而神社便是被保护在其中。


    “喵~”


    倏然间,从小山坡上传来了一声娇娇滴滴的猫叫。


    与此同时,芽生隐匿在脑袋里的寻猫雷达也紧随其后地开始哔嘟作响。


    她左右望了一圈,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不远处一棵杉树的树干后。


    并喜出望外地低呼道:


    “是猫!”


    第59章 第59章北海道之旅:芽生从身后……


    黑猫,烟绿色的眼睛。


    是与甚尔的出厂配置一模一样的田园猫!


    芽生:双倍喜欢。


    大喜过望的芽生开始专心撸猫。


    至于被类比成同种生物的禅院甚尔本人,正忙着应付前来讨教和切磋的本土咒术师们,其中也包括颇久没有和甚尔较量过的禅院知叶和禅院鹤彩。


    尽管在重大灾难前,立于本州的总监部和阿伊努咒术连会相互救援。


    但根植于历史与土地上的文化差异,仍然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这两个地区的咒术师,尤其是出身自京都府世家——如御三家的咒术师们(曾经的禅院直毘人就是典型例子),而这个群体已经无差别攻击除自身外的其他术师群体几百年了,正如早期的本州人会将隔海相望的北海道贬低为“虾夷”,骨子里的高傲促使他们打心眼里就看不起野蛮未开化的“虾夷人”。同时还会将大肆宣扬不需要“天元”结界帮助的北海道联盟术师,称作“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家伙们”。而这些观点,时至今日也存在着。


    而解开误会的最有效方式,大概就是——


    靠拳头“沟通”?


    于是当休息在神社中的阿伊努咒术连的术师们闻风赶来,并扬言希望能会一会来自赫赫有名的御三家术师时,甚尔也就被芽生赶鸭子上架地被推了出去。


    甚尔很擅长打架,且在“以武服人”这方面也是相当的遂心应手,正如他轻而易举就揍遍东山区的所有小混混集团那般。


    松前在与神社的神官和咒术师交接完部分事项后,便来找芽生诉说自己在稍后还会有工作,并说会赶在明天中午前来接他们。


    札幌市的市区面积并不大,如果有兴趣想逛一逛的话,甚至能在今天的晚饭前赶回神社,不过嘛……说到这里的松前笑了笑,视线落在了芽生轻松托起的神社喵君身上。


    模棱两可道:“不过也可能不需要了。”


    她看着眼前的芽生,少女怀揣着足足能占据大半个怀抱的黑猫。然后转头,去看才刚从地上爬起来摆出招架的姿势,随即就又被甚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撂倒的年轻人。


    松前略显遗憾地说道:“难得的机会,我也好想留下来和禅院先生过过招啊——”


    芽生:“唔,我看神社里还有几位蛮清闲的术师吧,让他们去不行吗?”


    松前耸了耸肩,与她解释道:“哪怕都是阿伊努咒术连的术师,也是有差别的。新人需要和有经验且实力足够的前辈同行,我们这边……人口少,和京都、东京那些大城市相比,咒术师就更是不可或缺的稀有资源了,所以轻易是不会让缺乏经验的新人单独行动的,甚至除非必要情况,就算是两个或以上的新人一起组队行动,也是不会被联盟许可的。否则在面对实力悬殊的诅咒时,和‘送一赔一’的最糟糕结果没差。”


    “不过我现在不是去祓除诅咒的,一般这种节假日的前几天是不会泛滥过多新生诅咒的,它们的潜伏期大概在三到五天,等游客减少后才会原形毕露,所以最初的几天都是以巡逻排查境内的诅咒高发地为主。哦,忘了和您说了——”松前倏然一拍脑袋,“受知事和政府的扶持,隶属于阿伊努咒术连的咒术师们是可以任职为各地支厅的公务员的。”


    芽生:?


    芽生眨了眨眼睛,“……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在阿伊努咒术连的术师们是可以有编制的,不过要承担一部分的文职工作,这点看个人选择,但入编后也会因此而享有补贴、法定节假日和年假。”


    结果我这个禅院家家主还在给总监部打工当狗,甚至全年无休!——当意识到这点无法被忽视的现实后,芽生默默地在心里泪目了。


    此时的她唯有嫉妒。


    甚至已经嫉妒到双眼冒青光了!!


    “……好,我了解了。”


    “非常感谢你能告诉我这些,松前桑。”


    松前双手伸进职业装的上衣口袋中,不甚在意地笑道:“这没什么,理事早前就通知我尽可能让您先了解清楚我们这边的状况。”


    “阿伊努咒术连一直都非常的缺乏人手,所以别说是开办教书育人的咒术学校了,等冬天的旅游旺季到来时,就连祓除诅咒的工作都无法顺利妥善地完成。因此当听说您有意和阿伊努咒术连达成合作时,我们不少人都由衷地感到开心。”


    松前的神色一转温柔,轻轻地说:“我也希望出生在北海道的下一代术师们可以拥有更好的成长环境……”


    “当这个想法突然萌生在脑海中时,我想我大概是理解先辈们是以什么的念头作为支撑,然后在那个无依无靠的时代中,为我们开辟出如今的阿伊努咒术连了。”-


    松前的想法确实没有错。


    若是没有在神社外遇到任由芽生摆布的黑猫的话,那她或许会选择到市中心溜一圈,顺便让味蕾见识下札幌的招牌——味增拉面。


    这都是芽生从小册上看到的内容,其上介绍北海道是“拉面之国”,别有特色的当属札幌市的味增拉面、旭川市的酱油拉面和函馆市的盐味拉面……等下,那岂不是这次来一趟北海道就能在已定的行程中,把沿路的札幌和函馆拉面都吃一遍?


    制定行程计划的松前是天才吧!


    “一共就在这边待三天,你确定要吃两顿拉面?”


    活动完筋骨的甚尔才冲完凉,此时换上了件干净的半袖,盘腿坐在振振有词的芽生对面,用毛巾随手擦拭着湿漉漉还滴答落下水珠的头发。


    如庭院外的一众阿伊努咒术连术师们般——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或依靠着建筑物休息,同样被折腾疲倦而倒头就是睡的黑猫也正窝在芽生的腿边,毫无警惕性地对芽生坦露出了它的肚皮,连绵的呼噜声不绝如缕。


    芽生:“可是两个地方的口味不同欸,真让人纠结。”


    不过现在,拉面的问题需要往后移移了。


    因为芽生发现了新情况出现。


    她盯着甚尔看,倏然没有征兆地站起了身,目标明确地走到甚尔的背后,然后也没打招呼做出通知就直接夺过了被对方握在手里的毛巾。


    用手一摸,毛巾上果然没有吸到多少的水分。


    “仗着不会感冒就敷衍了事?”芽生展开毛巾摊平在掌心,从已经搭在甚尔肩头的发梢处开始揉搓,又说,“你是不管如何也坚持不在冬天穿保暖裤的女中学生么?”


    甚尔任由芽生对着自己的脑袋动粗,甚至还主动朝对方的位置后仰了几分身体,以便其的行动,而当听到芽生奇奇怪怪的比喻后,他跟着笑了起来。


    “还笑。”


    芽生说着话,同时也不耽误她手上的动作,双手裹挟着已经浸染上水的毛巾,绕过甚尔的后脑勺而直接将这人的上半张脸给严丝合缝地盖住了,尤其是眼睛的地方。


    等她带有一点点惩罚或警告口吻的话才说出口,那边原本正倒卧酣睡的小猫却突然醒了。


    “喵~”


    黑猫摆了摆尾巴,绿眸一闪而过,随即不带有一丝眷恋地双腿一蹬就跳了出去。


    被遮住眼睛的甚尔虽看不见,但这根本不影响他通过听觉而得知方才都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里夹着笑,问身后纹丝不动的芽生:“不去追吗?”


    芽生闷闷地说:“不了。”


    当无法再通过眼睛进行


    观察与判断时,他在其他方面的感知则会得到无尽地放大,比如此时的甚尔就能从芽生的语气中听到细微的变化。


    ……是因为猫的离开,所以感到失落了吗?


    可能吧,明明方才还那么黏着她。


    甚尔殊不知的是,现在的他可无暇去顾及猫。


    因为——


    芽生从身后抱住他的动作,来袭的更加的迅速与霸道。不是……仿佛就像是被对方看透了全身上下的所有破绽,而此时此刻,他后背最敏感的地方正被其柔软的身体触碰,和几分钟前的操作简直一模一样,是同样的突然,和同样的严丝合缝。


    并且芽生还不满足于此,很快就又将她紧实的双臂搂住甚尔的脖颈,还像小狗一样的贴近他们彼此间的头,又蹭了蹭。


    遮住了视线的毛巾早已被水分浸湿,在脱离了芽生的操纵后,立即从甚尔的眼前迅速地跌落。


    而后,他恢复了光明。


    同时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芽生将嘴唇凑近在甚尔的耳边,让他们彼此间都能感受到一股热气从她的口中随话语一同呼出,她说:“不需要的,毕竟我已经有甚尔了。”


    甚尔紧紧绷住了后背的所有肌肉,耳尖传来的热流则让他倍感头皮发麻,整个人都要疯了,他在急切地求胜欲中,连忙用手握住芽生的手腕。


    但他又不想表现的像是自己在抵触芽生的靠近——


    ……不,这到底算不算是“抵触”啊!


    我是想和芽生……


    草,等下,这也不太对。


    草了!


    陷入两难中的甚尔却也只敢在抓狂的内心里破口大骂,他翕动着嘴唇——想用蛮力就这么动手扯开芽生也不是,可继续放任芽生就这样零缝隙地贴上来也不是。


    甚尔自暴自弃了,用另一只手粗暴地揉乱了自己还潮乎乎的头发。


    师走芽生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扯开抽搐的嘴角,捂住不愿面对现实的脸,在无力地长叹了一口气后,疲惫的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我可做不到像它那样。”


    哪样?


    随他妈的爱哪去就哪样吧。甚尔表示无所谓了。


    芽生可不同意,又紧了紧从甚尔身后抱过来的姿势,“不论如何,必须要是甚尔才行!其他的猫、嗯……我和他们就都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罢了。”


    甚尔:“?……咳咳咳!”


    这什么渣女言论。


    几秒钟后,芽生见他不说话,松开了些,向前探出头来看甚尔的表情。


    立刻映入眼帘的是甚尔已然看破红尘,且毫无波澜的一双死鱼眼。


    芽生问:“你刚才是不是又吃醋了?”


    “……又?”


    “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和其他的猫咪真的都只是泛泛之交。”


    “所以你搞突袭是为的什么?”


    “嗯?安慰你啊。”


    甚尔:“……”


    第60章 第60章(加更)北海道之旅:在……


    到头来,晚饭的选择还是听取了神社神官的建议。


    是牛杂火锅。


    汤底用了芽生前不久才纠结过的味增做调味,好说这也算是吃到了札幌味增,且还不用再为是否要吃两顿拉面而发愁,于芽生而言就是再好不过的方案。


    豆腐块、包菜和被切成薄片的牛肚满当当地铺垫在锅底,浓稠的汤汁在咕嘟咕嘟由上而下地翻滚着沸腾的气泡,而雪白油润的牛肠则若隐若现在鲜美的汤汁与袅袅升起的白汽之间,沉浮在锅子中的细腻白肉渐渐如虾球般蜷缩成一团团雪块。


    这时,盖在最上方的韭菜叶也缩了形,吸附着满满的牛杂油水与味增汤。


    宛如春日时分,忽然从前夜降下的白雪间所冒出的绿芽新叶。


    不过彼时确实是晚春不假。


    北海道以北的樱花前线还正值赏樱的最佳时节。


    他们就着热腾腾的白汽,想到了什么便就此聊了起来。


    “我觉得阿伊努咒术连的术师能有编制这点……可以试着复刻一下。”芽生吹了吹夹在筷子上饱含了滚烫汤汁的牛肠,随即贴在唇边,慢慢地吃下。


    “欸?那会不会很难搞啊?”


    “但这至少能让术师们觉得自己的工作是有兜底的,能被纳入社会体系当中也是对术师职业的一种认可,最重要的是——他们能有假期!”


    芽生一拍桌,两眼泛光,“还是有一套正儿八经的体系作为基地撑着要靠谱些,再一对比总监部简直是把咒术师们当牛马。二十四小时随机加班还没有加班费,就算咒术师的身体比普通人抗压,意志和精力也遭不住这么折腾。”


    “嗯,果然把总监部扒到底裤都不剩才是上上策。”


    她突然沉下嗓音,跃跃欲试地说道。


    “……芽生,你刚才好像说了句很不得了的话?”


    “是嘛?”


    面对禅院知叶错愕的神情,芽生只是单纯地笑了笑,她眯起被熏染上水雾的眼睛,似是而非地说道:“也不急,就像当初决定整改禅院家一样,都慢慢来吧。”


    “先把学校顺利开办起来才是当务之急,如何与阿伊努咒术连进行合作我也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她说到这里时,移头看向甚尔,“剩下的两天时间应该都能放轻松地玩玩了。”


    甚尔还在为白天所发生的事开小差,这时只能凭身体的本能认出钻进耳朵里的声音来自芽生,至于说了什么……


    “……嗯。”


    甚尔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在想一些事。”


    芽生放下手中的筷子,将手肘架到桌面的边缘,侧过身体问:“和我有关?”


    倒不如说是……


    除了你的事情外,我也根本不会在意其他人。


    甚尔讳莫如深地在心里叹口气,无端地想起芽生曾经说他这人“口是心非”也确实不是空穴来风,真不知道他这是在纠结和掩饰给谁看。


    芽生……她比他本人都还要更加地了解他。


    就且说芽生总是能将一切的事情和人都看得很简单,又仿佛所有的困难险阻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被她迎刃而解。她想拥有的,就会不顾任何都要得到。


    真是让人羡慕的“坚定”啊。


    太耀眼了。


    甚尔松了松肩膀,很有自知之明地清楚着自己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他望着眼前汤锅中咕嘟咕嘟冒泡的味增浓汤,以及被挑挑拣拣已然所剩无几的牛杂,思绪正要往下蔓延、蔓入滚烫的汤底当中时,倏然就又被坐在身旁等的不耐烦的芽生怼了一下。


    “又在发呆了!”


    被晾在一边的芽生气鼓鼓地说道。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把人看得更复杂些。”


    “啊,什么意思?”


    “你知道隔壁班一个总是不经意路过咱们班门口的男的,其实是喜欢你的吗?”


    “突然说这个……嘛,不过本小姐有魅力是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有追求者而已这有什么好意外的。”


    芽生的嘴唇上沾满了亮闪闪的油光,在夜间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饱满,而她如此晶莹圆润的上下唇正在此刻一张一合着,随后含笑说道:“明明是甚尔时常将事情想的太麻烦了才是,不会累吗?”


    “……偶尔会吧。”


    “所以你也该趁着这趟行程,好好地放松一下啦~”


    芽生继续说:“刚才鹤彩可是说明天会去泡温泉呢,你有听到吗?没听到也不要紧,反正你现在也知道了,那从现在起——我命令甚尔你丢掉脑袋里所有的烦心事,然后做好准备期待明天的到来吧!”


    “好。”-


    一夜无梦。


    在神社所见的札幌曙色中,他们等来了松前。


    以及兢兢业业坐在副驾驶位的联盟理事。


    对方态度诚恳又真切,芽生曾设想过“对御三家咒术师的厌恶”可谓是半点都没有理事的眼睛里看见,当然,交谈中所使用的语气也是一样。


    在正式打交道前就能顺利确定对方的态度倒也是件好事,至少这个时候芽生不用派出甚尔,然后照葫芦画瓢像昨日扳倒几位年轻术师那般,再在此时让眼前的这位理事先生吃拳头  。


    芽生摇了摇头。


    赶紧把这种危险的想法摇出脑袋外。


    ……什么事都靠着拳头“沟通”,也不是很好啦。


    从札幌市到函馆市的路程大抵有一个多小时左右,芽生与理事交换着彼此间就合作一事所产生的基本构想,时间在聊天当中过的很快,快如飞梭,当芽生被告知已经进入函馆市时,她自然地扭头看向窗外想要一睹景色,随即这才意识到——太阳竟早已高高挂在半空中。


    理事停下了说到半截的话,与芽生介绍。


    “这里很久以前还是个渔村,名为‘乌斯克斯’,在阿伊努语中这个名字的含义是‘湾岸之尽头’,我们现在的所在地叫八幡坂。”


    他们正在向高耸盘踞的函馆山上行驶,面包车的两旁有序林立着整齐的红房子,缓缓攀升的道路直达前方不远处的山顶,墨绿色的松树与悄然冒出嫩绿色新芽的阔叶林遍布在山坡上,期间还有零星尚未融化的积雪覆盖在上面。


    芽生回眸,向后看到来时的路。


    那里是湾岸的尽头。


    有蔚蓝且波光粼粼的海面,以及隔岸相视的陆上建筑。


    ……


    日子过久了,总有意外发生。


    松前面露尴尬地将视线梭巡在不动声色的芽生与甚尔两人之间,又求救似的连忙对另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禅院知叶和禅院鹤彩做出夸张的表情。


    松前悔不当初地降低音量,又断断续续地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


    “……我拜托帮忙订酒店的同事搞错了,他看两位证件的姓氏都是禅院,所以就……呃、就只订了间双人房,刚才问过前台,因为黄金周的关系,已经……没有额外的空房间了。”


    “非常抱歉,都是我的疏忽大意造成的!”


    “如果芽生小姐不建议的话,可以到我就近的住所里休息——”


    那边才与熟人碰完面的理事走了回来,状态外地笑着道:“禅院小姐和禅院先生还满意这里吗?别看现在似乎很是名不见经传,等到了夜里往山下看夜景时,那可是别有洞天的美丽,是我们函馆市最具有特色的地方啊。”


    松前不忍直视地捂住脸,小声说:“理事先生,请不要再说了。”


    再多说半个字她就要哭出来了。


    理事:“怎么了松前,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


    可能哪里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甚尔抱肘看向芽生,没说话却又是一副在等她拿主意的架势。


    芽生回以耸肩,表示自己也没问题。


    那既然如此——


    芽生上前半步从掩面的松前手中拿走了那张房卡,然后在对方“咦”的惊讶声音下,晃了晃已经来到她指尖的房卡,并说:“理事形容的景色可真让人心动,我已经在期待夜晚的到来了。”


    “是吧,甚尔哥哥~”


    甚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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