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就是非常禅院》 1、第 1 章 束缚,对自己或他人立下的誓约或制约。 若是违背,将遭受无法清偿的代价。 “这样你们总该能放心了吧。” 小口咬着由柿饼做成的和果子,端坐在禅院虻矢面前的女孩神色认真地说道。 身形瘦瘦小小的女孩被寡淡的和服压在下面,但单薄的脊背与双肩又挺得笔直,因正垂着眉目在吃东西,所以上位者只能自上而下地看到她毫无肉感的下颚在晃动,似藏有霜刃的刀鞘,虽未露出锋芒,却不掩明亮锐利。 落座在正位上的氏族家主年已过半百,不过仍旧精神矍铄。 待女孩沙哑的声音落下时,禅院虻矢用手中合拢的扇骨敲了敲膝前的桌沿,折在皱纹间的眼角自然下坠,扫视在芽生身上的视线犀利至极,苍翠色的眼眸中闪过寒光。 禅院虻矢不置可否道:“这个点心好吃吗,芽生?” 这确实是她没有吃过的味道,于是被喊到名字的芽生老实地点头。 “还不错。” “称得上是日本稀有品种的西条柿,再加技术极好的点心师傅,做出来的东西当然是好吃的。但再美味的食物也要适量食用,太贪心和馋嘴,到最后难受胃疼的可是你自己。” “……” 是在说她贪求的太多了吗? 真讨厌啊。 老头子讲的话虽然算不上太藏着掖着,进而致使年仅七岁的师走芽生听不明白深意。可是以这种方式被警告,着实让后者的心情很不是滋味。 明明该是互利互惠的交易,怎么突然就变成她是最终的获利方了? 喜欢在嘴上占便宜又忠于说教的老家伙才是不要过多的奢求,生得术式这玩应要真能扒下来给别人,芽生表示自己绝对当场明码标价地卖与对方。 哦,不过那时候,怕就不是她能说的算的了。 女孩小心地拍拍胸脯,深感庆幸。 ……还好不能真的扒下来。 不然别说是从抠搜的老头子手里拿到钱了,就是连这条小命都不保啊,她可是超级怕疼的。 不过芽生都能毅然决然地把自己卖进这个黑心世家,又还有什么好怕的?何况连能够预知未来的侑子小姐也说此行无险。 如此想的芽生重振旗鼓,抬眼看向仍在锁眉的禅院虻矢。其的眼底……似乎有着一道羡慕或不情愿的情绪在? ……他这是在酸什么? 不明所以然地芽生眨眨眼睛,面露出无辜:“束缚已下,而我的要求就那么简单。五个亿换我的一辈子,对你们来说应该很划算才是吧?” 所以你这老头子就别再时不时来给她上压力了,还真当谁都稀罕这什么老古董氏族的家主身份啊,要不是形势所迫,这个会透支未来的空头支票就是该丢进垃圾桶的不可回收垃圾! 唰—— 禅院虻矢打开扇面伏在身前,开始轻轻摇动。 鬓角花白的老人与“慈眉善目”这一词截然无关,他还是不甘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直至看着芽生淡定地吃完第二份酸酸甜甜的和果子,和室内倏然随着扇子摇曳的风声,而响起一道隐蔽的叹息。 禅院虻矢挥挥手让她离开,最终还是选择眼不见为净。 被放行的芽生迅速地直起身子,等站稳后便丝毫没有眷恋地告别道:“回头见咯。” “……” 目送着羸弱的师走芽生与侍女走出和室,这位就任禅院家第二十五代家主再度发出哀叹。 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啊。 非正统禅院者、非直系的嫡流、又非男子。 但就是这么个来自流散在外的旁系子弟的女孩,竟然成为了觉醒禅院家最强祖传术式十种影法术的继承人,在今后更是要作为禅院家主继承人的存在。 ……唉。 若不是迫不得已。 - 芽生行进在面貌都相差无几的长廊上,她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来见禅院虻矢时走过的那条路线了,只好跟在为自己带路的侍女身后,不时抬头梭巡四周,观察、对比有哪里是不同的。 壁画?还是屏风? 还没等全都记下来呢,她倒先是快看晕了。 懒得自讨苦吃,女孩清清嗓,询问起身前只比自己高半头些的侍女。 “老爷子刚才那是在倔什么啊?” “……大概是因为芽生大人您是女孩子的缘故吧。”微微蜷缩着后颈的女孩如是说,声音很小,小到需要芽生再上前两步拉近距离才能听清楚。 “就这个?” 侍女微不可见地点头。 察觉到瑟缩的畏惧与不愿多言,至此开始寄人篱下的芽生也不想太难为对方,只好暂且放下心中的困惑,转而问道。 “对了,你叫什么?” “雀。” “禅院雀吗?” “是的,芽生大人。” 再度出现在对话中的敬称让芽生不自在地顿了下脚步,老实讲,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与严苛的尊卑学派。 让她感到陌生。 独自将她抚养长大的美代子显然是遵照放养式教育的守则的,同时在过去的几年里也稀少有管教她的时候。身量矮小的美代子脾气却非常的宏大,总是笑得微甜,惹人不禁染上欢喜,然后心甘情愿地去窝在她温暖的怀里,闭上眼睛,听耳边传来的古乐歌谣。 那些富有律动的哼唱还萦绕在耳畔,忽高忽低。 黑发的女孩蹙起眉心,低下头去找掖在腰间的御守,那里装着前年生日时美代子赠送给她的那支破邪箭,是为令拥有者远离有害邪气的护身符…… 都走到这一步了。 抚摸着御守上面的纹理,芽生暗自深吸口气。 简单地询问后,芽生便得知禅院雀的年纪只不过比自己大了一岁半,是昨日才匆匆忙忙被挑选出来成为她今后侍女的人选,除此之外,还有为年岁颇高的管家婆婆,名叫伦子。 “这里就没有禅院以外的异姓吗?” 禅院雀回答道:“其实伦子婆婆的祖辈就是跟随在先代家主大人左右的异姓前辈,后来由公家赐给的苗字。” “哦,就像我这样。” 立刻联想到自己新户籍上的那个新名字,芽生了然地点头。 禅院雀听此,连忙给她指正,连原本微乎其微的声音都抬高了一大截:“芽生大人,您本就是禅院家的人,和伦子婆婆的情况是不同的。” “你紧张什么呀?”芽生听着这火急火燎的语调直想笑,歪歪脑袋亮起眼睛,脸上终于绽放开饶有兴致的神采。 “我老爸虽然死得挺早的,但留下的有关禅院的东西倒是一直由我姥姥替他保存着的,就那么一点证明还险些让我被误以为是骗子,这足以可见他本身就与禅院这边的联系疏远的很。何况他的名字在旁系的族谱里都是找不到记载的,谁又清楚流淌在我身体里的血液,算得上是禅院的又究竟还留下多少呢。” 这样的话听起来太不像话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定会肆意妄为地开始传谣下一代家主是弄虚作假的狸猫之主。禅院虻矢的名下还有三位嫡流儿子和两个孙子,对那个位置暗藏或摆明觊觎之心的人比比皆是,和那些会吃人的家伙们比,孤身一人的师走芽生简直就是深入虎穴的羔羊,任人宰割的危机无处不在。 “就、就算如此……”禅院雀慌得不得了,焦头烂额地想要纠正芽生的结论。 “芽生大人,您所拥有的十种影法术便是您身份的象征,今后这类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沉缓的声音从隔断后传来,随后一位盘发垂首的老妇从其中小步走了出来。 芽生笑道:“你就是伦子婆婆?” 伦子微微点头后,又与她一板一眼地正式问好:“初期见面,芽生大人。老奴名为伦子,负责照料您今后的起居生活与规矩的教导。” 芽生一听便愣在原地,啊了一声后:“什么规矩?” “自然是禅院家的女性都要遵守的规矩。” “是所有人都必须要学的吗?” “芽生大人,这当然是需要照顾男人们的女眷所学的东西。” 伦子的吐字非常清晰,语速不紧不慢。听起来分明该是位性格祥和、且讲话有条有理的白发老太太,可说出来的东西却无端地让芽生浑身都激起了鸡皮疙瘩。 芽生在脑袋里打出个问号:? 芽生:让谁照顾谁? 芽生:我*小孩子不可以讲的粗口*! 真当她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了啊? 快听听!这什么极端男尊女卑的旧时代余孽思想!就该让你们禅院家后继无人直接完蛋才对!芽生在心底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啊。 “emmmmm”含糊地应着话,但芽生脸上却装都不装地翻了个白眼。 这下,小小的芽生算是真的看明白了——这个禅院家从外到内全是生锈的古董、渣滓和败类!! 难怪侑子小姐在她说出决定来到禅院后会笑得那么揶揄,她那么厉害,知晓发生在古今当下乃至未来的一切,肯定是早就知道自己会遇到这么一出了,可偏偏只是在那里看笑话和热闹!啊啊啊那个坏魔女,下次再找她打杂她绝对不会松口答应了。 “……您的住所也是临时安置出来的,因此离正屋有些许的远,若是住着不习惯请您届时跟我讲。” “随便吧。” 伦子又说了什么芽生根本没仔细听,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思考——要怎么把后面将要面临的所谓的“教规矩”给偷懒再糊弄过去。 “那么我身后的这条路您已经做好准备跟上了吗?” 俯首的伦子斜侧过身,亮出那通往无尽光影的狭长连廊。 芽生回过神,凝神紧盯着这条长廊。 过去的师走芽生,与此刻的禅院芽生,共同注视着那里的极致一点,“她们”的声音渐渐地融合在一块,稚嫩又果决。 最后齐声道:“走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 2 章(修) 而芽生之所以会选择来到禅院家,时间还要追溯回几天前—— 1989年12月7日,东京。 这年正逢新年号改为平成,万物向新,仿佛连落下的细雪都与往年所见到的不同。 师走芽生顶着满脑袋白花花的雪片,却顾不上擦,就这么踩着雪一路闷头跑到了隐没在市区中心的愿望屋外,人还没站稳,身前的大门似是知晓来者是谁,已然慢悠悠地自动敞开,仿佛在等着她的光临。 芽生自打美代子生病后,会光顾这边的时间就少了大半截,她抓抓头发正要纠结屋里的主人到底是要让自己帮忙打扫卫生,还是早已知晓她此行而来的目的。结果这么一挠反倒是挠到了满手的雪,这下沾上雪的手也倏地凉了,脑袋上的雪也化了一小块,冷得芽生像只落水小狗似的打了个寒战又赶紧甩起头发,心里那点困惑就也跟着被甩干净了。 扑扑身上的雪,芽生轻车熟路地穿过小道、跨过中式样的实木门扉、绕过让人眼花缭乱的屏风,缓缓走近烟雾缭绕的里屋。 还没等芽生拉开这最后的一扇屏风,店内的两个侍童——全露和多露——就先一步从里面跑了出来。蓝毛双马尾的是全露,粉毛花苞头的是多露。 两个人类小姑娘模样的侍童一见到芽生,便叽叽喳喳地开始围着她打转,左一口“芽生终于来啦”右一口“主人正在等你”地就直接把芽生架到了里屋内。 而此刻坐在其中的女主人也没个正形,一身绛紫旗袍被她快瘫成饼状的姿势弄得全是褶皱,一杆烟斗夹在纤长的指尖,从其中袅袅卷起的白烟被一勾一吹地送到了芽生的面前。 芽生一翻掌,就都给扇走了。 她对这场面丝毫不陌生。 一听到全露和多露有提及侑子在等自己,就立刻想明白后者肯定是知道什么了的。 因此,芽生直接开门见山地撇嘴道:“往常你和美代子都说我能看到的妖怪和诅咒是芝麻大点的小问题,那今天凭空从我身体里钻出来的两条狗又是怎么回事啊?我是已经进化成能制造出妖怪的大问题了吗?” 她说着就又回想到了跑来前被一黑一白两条狗给吓到的场景。倒不是她怕嗷嗷叫的大狗,只是不打声招呼就瞬间从自己脚底下冒出来是其一,围着她转了两圈后就气势汹汹扑向街边的诅咒开始撕咬是其二。 而显然后者正是重点! 芽生从记事起就清楚自己能看到常人不可见之物,比如看到有人的肩头伏着只咒灵后,那倒霉的家伙第二天势必就会生病。 指给对方看或好心提醒,没准还要被质疑是在装神弄鬼,更有甚者还跟她打过几架。 反正后来芽生想明白后就懒得再费口水,直接借着从壹原侑子这里换来的形似棒球棍的咒具(后者是这么称呼的),假模假样地挥棒两下就把那些低级的诅咒祓除了。 至于诅咒啊、咒灵啊这些到底是什么。 仅仅只是能看到的美代子说不清个所以然,而美代子的好友——此家能帮人实现愿望的店铺店长——壹原侑子又看破不说破地直说“还不是时候”。 被如此这般地画大饼画到了师走芽生的七岁。 这下好了,自己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地成为妖怪(诅咒)制造商,生产制造的还是牙口好到能靠撕咬祓除其他野生诅咒的那种! 壹原侑子闻言被逗得哈哈直笑,前仰后合地开始在软榻上打滚。 芽生干巴巴地看着对方:“……” 等女店长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再将漆黑色的烟斗倒扣敲走里面还冒着火星的烟灰,随后漫不经心地把长杆敲在掌心,兴致十足道:“小芽生,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啊?今天是……你要喝好酒的日子?”她眨眨眼睛,随口说了个。 “哎呀,知我者芽生也,那我们去仓库里找瓶味道浓厚的好酒吧哈哈哈哈。”说着,侑子就站起身伸了个拦腰,可下一秒—— “……哎呦!” 随着咚地一声,侑子手中的烟杆就敲到了芽生的头上,惹得后者双手抱头直呲牙。 蒙错了! 芽生揉揉其实一点都不疼的脑门,却装作痛得不行,直到眯起眼抬头去看早就在叉腰且脸上挂着“请继续你的表演”神情的侑子,这才悻悻地放下手。 芽生问道:“不是吗?” 侑子弯下上半身,大笑道:“只说对一半,所以今天给你做的占卜也就只能说一半咯。”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竟然还要上家伙给她做占卜了。只及侑子腰身高度的师走芽生狐疑地抬头看向对方。 占卜说来可大可小,普遍而言是为被占卜者揭示过去或未来,再以此作主干向四面八方扩散各种枝干,比如寻常可见的大众占卜——桃花运、财运、事业学业等。 说小确实小。 就像有些时候碰上侑子心情好,她也会直接通过看“相”,给芽生做点小小而又“友善”的提前预告——周三会有突袭的班内小测,记得不用背音乐课要用的长笛了,因为是占用的那节音乐课来考试啊哈哈哈;下个月或许有校外的实践活动哦,不过记得带上雨衣再出门;小芽生,明天给你放一天假不用来店里,放学后乖乖回家,然后帮我录两集重播的电视剧《阿信的故事》…… 但…… 芽生困惑的同时也不忘仔细打量侑子的神态,试图从其笑吟吟的五官上看出点所以然来。 但是侑子从未开口主动说要给她做占卜。 芽生当即问道:“侑子小姐,是不是会关系到美代子?” 侑子垂下眼帘注视着被全露和多露从仓库中端出的占卜罗盘,朝芽生摊开掌心边说道:“那就要看美代子和你的未来还有多少缘分了。来,把美代子送你的那支破邪箭给我。” 芽生亲姥姥的全名为大原美代子,而这位因病突然倒下的老人还正躺在首都公立医院的病床上。芽生自小和其一起生活,尽管她现在也没多大,可美代子却也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连“师走芽生”这个名字也是由美代子决定的。 至于芽生双亲的事情几乎都是源于美代子之口——生父是入赘到大原家的女婿,在芽生还不记事的年纪就潦草嗝屁了,而在丧事过后没多久,芽生就开始说自己可以看到奇怪的东西,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吓坏了身为普通人的生母,后来在精神上不堪重负的生母也就跟着小白脸跑路了。 空荡荡的家中,一夕间便只留下了一岁多点的芽生,以及未过五十岁的大原美代子。 当下,有关美代子的事情自然是芽生最在意的。 芽生压着皱成一团的眉头,紧张地把御守中的破邪箭递给侑子。 “……” 几秒过后。 侑子先是说:“自江户时代起,就有句谚语——孩子不到七岁,是神佛的子弟。这支破邪箭的箭镞是很好的护身符,即便小芽生在七岁以后不再是‘被神明保护的孩子’,也依旧会有美代子的爱在守护你呢。” 多露和全露附和道:“美代子的爱!” 芽生:“等等,现在该想办法看看我要怎么治她的病!” “别着急,让我再看看。”侑子双手托住罗盘,披肩的乌黑长发因扩散开的魔力而朝四周荡漾,小臂上的长袖布料也在向身后不断翻飞着。 她低语呢喃着:“生日在12月22日,本名为师走芽生。师走芽生,师走芽生——诞生在十二月的征兆、将在冬日生出的萌芽……” “呵呵,原来如此——会遇到土蜘蛛呢,不过要注意你们相遇的时间哦,小芽生。” 侑子放下罗盘淡然一笑,可芽生却听的云里雾里、煞是费解。 “什么土蜘蛛?美代子会怎么样?啊对,差点就忘了还有那两只从我影子里钻出来的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侑子将破邪箭归还给芽生,没有直接回答女孩的问题,反倒是说:“还记得我最初的那个问题吗——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现在来揭晓谜题,就在你觉醒生得术式的时候,‘神之子’也已经降临于世了,你们两个之间的缘分倒也不少。” “觉醒生得术式?是说那两只狗么。神之子又是谁?” 侑子拍拍手:“好啦,今日的占卜结束。放心吧,不论是美代子的身体,还是……都绝对不会有问题。你的那些疑问,也很快就会得到解答。至于这次的报酬……” 芽生在听到美代子的病情无忧后才松下口气,结果马上就迎来了这魔女索要酬劳的邪恶低语,她攥紧手中的御守,笃定地大喊:“我就知道!” 她就知道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在壹原侑子的店里也从不会出现没有代价的买卖! “刚好昨天播到《阿信的故事》的大结局,你有听我的吩咐把全集都录下来吧,就把那沓录像带当做报酬好了。” ……? “!”芽生恍然。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又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些其实都是侑子为自己安排好的。 美丽而又伟大的侑子小姐! 赞美您!! 芽生感动地凑上前,全然不为自己上一秒还忿忿不平的嘴脸而感到尴尬。 她说∶“我还以为那个只是侑子小姐你为了让我在那天早回家并发现病倒的美代子,好及时送美代子到医院而找的幌子。没想到你连今天要发生的事也预料到了。” 侑子阖上血红的双眸,弯起双目,莞尔:“所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走,小多小全,去找好酒喝咯!” 多露和全露:“好日子!喝好酒!” - 那则占卜距此时已过十天有余,芽生也已经和禅院家的家主——禅院虻矢立下了誓约。 东京漫天的白雪在京都府可是看不到的。 初来乍到的芽生置身在咒术界三大家之一的禅院氏族中,她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撑着下巴望天发呆。 芽生眺望眼前满是屋檐与枯枝的天空,没有云,也没有东京市区中日渐高耸的楼宇大厦,几只乌鸦歇脚在围墙上,或又跳到她此时被安排居住的院子里蹦跶。 首都距离京都府算不上远,甚至在来时的路上还有禅院家派去的专车相接。 司机与同行负责保护芽生的咒术师对她的态度远远谈不上友好,不过芽生想的很开,比起过分暴露给她的排斥,这份不冷不热的漠视倒也不错。 于未来,她只要遵从与禅院家立下的束缚,在此处躺平当她的吉祥物就完事ok。 芽生这般想着的同时, 也在心中默念着侑子的那句“无敌的咒语”—— 都绝对不会有问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 3 章 因源源不断的污浊、邪念而滋生出的灾厄载体,即诅咒。 而能做到以诅咒消灭诅咒的,便是咒术师。 自古以来,咒术师这个稀有群体差不多就遵循着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演化趋势,分分合合直到现代社会的今昔,仍秉持着以血脉、姓氏和生得术式划分家族的老传统。 而立于千百世家之顶的集大成者,则被誉为“咒术界的御三家”。 ——五条、禅院和加茂。 其中五条与禅院两家间的矛盾早已滋生又激化了足足数百年。 结怨上百年的两个老对头皆不愿落后对方半步,在“谁是咒术第一家”、“谁家的祖传术式又是天下第一术”的上面明争暗斗,各种损招和阴招也层出不穷。 这边的绞尽脑汁和挖空心思被越演越烈。 相比之下的小透明——加茂家,反被衬托的格外寡态。 …… 以上是芽生在还没有正式被迎纳回到禅院时所知的信息。 当然了,这些情报都是无所不知的侑子告诉她的。 而芽生要做的呢,就是选择。 首先,她所面临的最要紧的问题是,美代子仍然在医院昏迷不醒,且病情有恶化的可能。更好的医疗资源和钱都是芽生需要的东西。 而这两样,历史悠久且财力雄厚的禅院家都可以帮她解决。 其次则是禅院家也需要她,或者该说是需要“十种影法术”——芽生觉醒的生得术式。 千年难遇的“六眼”已然诞生于五条家,那孩子是足以改变五条与禅院两家间制衡棋局的存在,更是能够扭转咒术界当下形势的“神之子”。 在咒术师们的历史中…… 咳,至少是在禅院家的眼中吧,这世间唯有族内失传颇久的祖传术式“十种影法术”可以与“六眼”抗衡。 所以…… 选择吧,芽生。 - 禅院虻矢下令负责来照看芽生的族人并不多。 除贴身侍女禅院雀与伦子外,听后者说还会再挑选两三个护卫来保护她,然后就是些原本就被安排在这附近工作的佣人们。 有打扫周边卫生的,在饭点送饭上门的,以及轮流守夜的。 这些佣人无一例外的是,她们全是女性。 芽生在稍作了解后:…… 禅院家的男的这是死绝了? 答案当然是他们都还在好好地喘气呢,而且此时正出没在武场或学堂的内外,又或是在本家巡逻治安、又或是在外出执行祓除诅咒的任务。 好吧好吧。 我真的知道了——芽生捏住鼻子满是嫌弃。 这里既男尊女卑,又有着说一不二且极其严苛的上下等级制度。 我这是在出演什么大河剧吗? 芽生瞧着刚刚从自己身上脱下的那套和服自问道。 不过比起造型精美且尊重部分历史的大河剧,芽生表示自己还是更喜欢《阿信的故事》,话说主人公阿信也是在七岁被送到木材店当童工的……虽然不清楚“未来家主”这个头衔算不算是在职童工,但她们两个人的遭遇还挺相似的。 只是阿信在结局时已经靠自身创业成功了。 ……那我呢? 芽生摊开双臂把自己想象成木头人,脑袋里又天翻地覆地胡思乱想着。 她的眼睛一会儿咕噜噜地转到闷头擦拭着室内摆设的禅院雀身上,一会儿眨巴眨巴看两下正在给她量身形尺码的伦子。 只见面前伦子的头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从额前到发梢的所有头发皆严丝合缝地聚拢在脑后,连一根翘起的头发丝儿都找不到。除此之外却又过分的朴实单调,半点装饰也没有。 正如其面无表情的五官,仿佛任何情绪都染不上分毫。 噫,可怕的禅院人! 几分钟过后,木头人游戏也随之结束。 伦子边收起卷尺,边说道:“芽生大人近些日子就先慢慢熟悉着禅院的规矩——比如,要尊称家主大人为虻矢大人或家主大人,不论任何场合……” 芽生低着头在抠手:哦,原来是刚才喊老爷子的时候被听到了。 下次还敢! 伦子的视角只能看到芽生头顶处的发旋,还以为她在认真听,继续说:“家主大人的意思是让您先在这边休息好,至于其他的礼节便等到来年的新年后再说,汉字和算数的课程亦是如此。” 芽生:? ……这是,什么意思? 芽生抬起头问道:“只有国语和数学课?” 伦子指正道:“还有最重要的礼仪课,芽生大人。” 芽生努力又使劲地眨眼看着伦子。 结果,只换来伦子一个不轻不重的颔首。 …… ………… 还我英语音乐美术体育课!!! 还有三年级就即将会开设的理科!!!!!! 芽生:混蛋世家,给我毁灭吧! …… 芽生泪眼婆娑地抱着自己的两只狗寻求安慰。 她摸摸白面馒头的狗脑袋,再揉揉黑面馒头的狗身子,最后以俯冲之势把自己的小脸直愣愣地埋进了茂盛又顺滑的狗毛里——还好式神的毛不会脱落钻进鼻子。 芽生在由狗毛构建的世界里,重新思考起险些被自己抛到脑后的世纪大难题——该怎么在伦子的手下逃课不去学“礼仪课”。 他们想骗骗原生的禅院小鬼头们就算了,可别以为能骗到接受过现代教育的芽生(尽管幼儿园和国小二年级的课程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知识)。 芽生可是知道的, 外面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什么名为“以男人为天”的课本。 女性可以凭自己的意志去选择当明星偶像、可以当科学家、可以当老板、可以当教师、可以去种地、可以做全职母亲、可以写书办画展、可以…… 愿望屋中来来往往过很多的女性客人,芽生听到的故事有很多,可爱的、可笑的、可悲的,或是可叹的数不胜数。 不论结果如何,侑子小姐自始自终都在坚持着一点。 那就是—— “这个决定只能由你决定,而你的人生也只会是属于你的人生。” 这里的所有人真的都是以自己的意愿在生活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否定。 想到这里,芽生在心中发愁地直叹气。 这偌大的禅院家难道就没有点正常的义务教育吗?! 芽生默默惆怅。 我想上学, 我不想当文盲啊呜呜呜——! - 上上下下给芽生量完各项尺码的伦子说要去准备晚饭的安排,问了几句芽生的喜好后,就迈着悄无声息的小碎步,推开朴素的帐子孤身离开了。 不过伦子在临走前,又细细打量了一遍被芽生捧在胸前蹂[fpb]躏的的式神。 十种影法术,对应着可供施术者(或说式神使)操控的十种式神,亦是禅院家自古以来就被默许认可的最强祖传术式,没有之一。 眼见为实。 那两只玉犬额前的符印即可证明它们的来历,确是记载里十种影法术中的式神没错。 虽是外姓的女孩,但终归是禅院家的子弟。 只要还是禅院的术师…… …… 芽生人模狗样地等伦子不见人影后,立马不老实地喊起禅院雀的名字。 埋头苦干的雀停下动作,“大人,您叫我有什么事?” 短短的一句话,却被塞满了尊称和敬语,让人听着有一丢丢的心累。 “……”芽生被噎的顿了下,深呼吸重整旗鼓,至少不能在刚开始的起点位置就倒下吧,“禅院家是老爷子他一个人说得算的吗?” ……老爷子? 雀怔了怔,才想起来芽生口中的“老爷子”指的是禅院虻矢。 她先是点点头,可在与芽生对视过后又有些不确定地说:“……大概是这样。” “那哪些事他说得算,哪些说得不算?” “芽生大人您是想……?” 芽生傻笑:“啊,我什么都不想啊,我就问问。” 我就是想问问他那个狗屎似的礼仪课能不能被取消!然后再问问他我的英语音乐美术体育和理科课都去哪了?! 雀眼神飘忽地重新看了下芽生,最后低头盯起膝盖下方的榻榻米。 “我只是知道……家主大人一般不会过问旁支和佣人们的事,这些都是由负责相关职务的长老直接下达指令的。” 芽生:“那其实只要是老爷子做主的事,就还是会优先听他的,对吧。”只不过是看他管不管而已。 芽生顿时喜笑颜开:“这不就好办了嘛!” “大人……?” “在,啊不对,是准备准备带我再去见一趟老爷子吧。” 雀傻眼道:“……现在?” “不可以吗?还是说其实他的作息很规律现在已经睡下了?不应该吧——”芽生回眸看向外面的景象,这天就算是在冬季都还正大亮着,离真正的夜晚可远着呢。 “可是,若是没有提前申请过的话……” 还要申请? 嘁,真麻烦。 …… 骚扰禅院虻矢的计划,暂且以失败告终。 芽生躺在缘侧上吹冷风,企图把自己吹得更清醒些。 雀走前忙后地给她翻出来厚被子盖上,又里里外外地掖了好半天,最终把芽生捂得只剩张粉扑扑的小脸露在外面。 雀也红着张脸,是忙热的,而她还是不放心,“芽生大人,屋里暖和,而且也能看到玉犬们活动的。” 芽生一骨碌地坐起来,翻身一屁股坐到跪坐在自己身侧的雀的身边,同时把身上盖着的绵被也顺势扔到对方的肚子上大半截,而后挨着其的肩膀盘腿坐好。 她目视着正在庭院里扑乌鸦玩的两只式神玉犬,嘴上说:“没事,我的身体很好,不会感冒的。” “但……” “只是看起来很瘦而已,真哒。” “……但、但是……” 就在雀迟疑不决时,白色的那只玉犬突然停止了跃跃欲试的扑食的架势,扭头朝围墙外喊了一嗓子。 “嗷呜——!” 有抹人影自那处一晃而过。 “!” 闻声,雀应激似的从棉被下站起来,重新回到属于她侍女的原世界中。 芽生看着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又在那片温热的地方拍了拍,才说:“玉犬告诉我——只是有个人路过而已……不是伦子婆婆。” 雀:“……?” 芽生:“嘻嘻,不会以为我是随随便便把玉犬们喊出来的吧。” 当然是顺便再闻闻老爷子有没有在附近安排人手的啊,可没有什么人或诅咒能逃得过玉犬们的鼻子。 芽生歪头,让对方更清晰地看到她浅褐色的眸子,有似水般流动的金光漫延于其中。 “不过,这附近还住着其他人吗?” 索性那家伙似乎对她没兴趣,连多看一眼也懒得看。 同样是初来乍到的雀摇摇头。 “我是刚从旁支[fpb]那边被调过来负责照顾您的,对本家这边的布置了解的不多。” “没关系,”芽生牵住雀垂在身边的手,凉凉的,还能清晰地摸到骨头。 她慢慢地说, “那就先从这间屋子、这个庭院开始摸索好了。” 在粗略地见识到禅院家糟糕的现况后,我稍微有些改变主意了。 我可以对那个位置没兴趣,也可以如他们所愿地终此一生都坐守在禅院家。 但本该是我拥有的,和我想要的, 一样也不能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 4 章 两天后,雀推开与庭院和缘侧相连接的那扇幛子门,等冷清的风被日光送入室内。 她驾轻就熟地从暖桌下发现了几缕凌乱散开的黑发,以及甩来甩去的两条狗尾巴,弯腰撩开铺在矮桌上的被褥,果不其然是和玉犬们挤在一块睡回笼觉的芽生。 等把没几两肉的小孩从中拖出来后,雀边帮其打理乱成鸡窝的头发,边轻轻拍了两下芽生睡得热腾腾的脸颊。 禅院雀见状不禁又念叨起来,“小姐,暖桌下面虽然暖和,但这样的睡法很容易发热生病的,下次想补觉还是喊我来铺开被褥再睡吧。” 芽生还晕晕的,打着哈气又揉揉尚未苏醒的眼皮。 说出的话也飘忽忽的,像是在梦游,“啊……没事没事,因为哈——实在是睡得太舒服了。” 正说着,迎面就扑来簇寒风,刷的一激灵后,芽生就清醒了。 雀欲要起身,“我还是先把幛子阖上吧。” “就开着透透气好啦。”芽生拉住雀,说完就双臂比作万岁状地伸了懒腰,而后问道,“是有什么事?” “扇大人过来了,说是想见见您。伦子婆婆吩咐我来喊您。” 啊? 这说的是…… 禅院扇? “他来见我干什么?”芽生发出声短促的问句。 …… 芽生这两天看着就只是在吃吃、喝喝、睡觉和遛狗散步,但也借此把自己住所附近的大致布局给搞明白了,以及禅院本家的主要组成对象都有谁。 她住的这片地方在本家内确实相对偏僻,不过在问过才知道,原来周边住的净是些本家后代,虽不是真正嫡流的那一支,但以血缘的亲疏远近划分,又确实都是与嫡流较为相近的亲族。 至于为什么会住的这么远…… 一言以蔽之,就是他们作为术师的天赋不佳,在强者为尊的禅院皆为已被淘汰的败者。 成为咒术师需要兼具两个条件: 其一是可以看到诅咒的存在; 其二是能操控体内的咒力祓除诅咒。 每个人的体内都存在或多或少的咒力,包括普通人,这个可以靠后天的修炼去提升。但是否能看到诅咒和是否拥有术式不一样,它们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所以后两个条件其实才是禅院筛选“禅院术师者”的根本。 禅院家内的那些腐朽且转不过弯的愚笨脑袋只会认死理。 他们会把“术式等于天赋,亦是术师才能上限的表现”,以及“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这种鬼话钓在嘴边。 上至一家之主,下至襁褓中的婴孩都深受洗脑。 具体表现就是他们都喜欢斗蛐蛐。 溯本求源,属嫡流斗得最凶。 就说禅院虻矢的三个儿子。 老大禅院睦变成骨灰的年头比芽生的岁数还长点,但也留有两个儿子,其中年仅十二岁的长子禅院甚一都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三级术师了,对他寄予厚望的族人不在少数; 排在禅院睦后的叫禅院直毘人,是禅院虻矢的二儿子。现在掌管着禅院本家的战斗力代表团——炳组织,自身实力更是族内数一数二的存在,基本盘最大。何况他老婆的肚子里正怀着个,孩子在没出生、没觉醒术式前都是未知数,万一呢; 剩下这位就是今日登门的禅院扇。 二十岁出头,身无要职,刚结婚不久,现在在炳组织里为升职(或说是挤走直毘人)而努力奋斗着。 上述的三位估计都在暗暗贼着禅院虻矢,就等着哪天给他吊唁哭丧。 只奈何机械降神, 一个来路不明的禅院芽生彻底打破了所有人的小九九。 - 禅院雀追随在芽生的身后,亦步亦趋,满腔想要提醒后者的话都憋在口中,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清楚该如何说。毕竟在背后嚼有关嫡流的舌根可是大忌,以她的出身,若是被追究责罚,等着她的只有塞满了能将人撕成纸屑的咒灵堆。 可是…… 那只会在寒风中牵住她的手很小,却能够留下久经不散的温热。雀不自觉地蜷缩起自己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仿佛手心手背间仍遗存着些不可名状之物。 芽生不喜欢身边的随从们喊她“大人”。 上年纪的老人们旁鹜则殆地表示这些是死规矩,是不能改的,芽生不强求,但挥手之余不忘表态——如果有人只喊她“小姐”,不喊“大人”时,也不可以对其责怪惩罚,因为喊与不喊都是被她默许的,皆凭个人意愿。 禅院内部的阶级划分甚是鲜明,尊称是所拥有的权力象征,更是身份高低的直观表现。他们看的很重。因此很多人没把芽生的话放在心上,甚至在事后会聚在一块议论芽生不愧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真是半点规矩不懂,能成为禅院家继承人还不都是她父亲流着的血脉的功劳。 雀在当晚反倒睡不着。 待第二天挂着两个深到抹不开的黑眼圈去等芽生起床时,已经自己收拾好被褥的芽生才拉开幛子们,看到她的下一秒便问“是换了新的环境导致没睡好吗”。 ……可能是吧。 雀在心中迟疑地接下这句话。 嘴上却自然地脱口而出:“小姐,您昨天说从东京带过来的那些寒假作业,需要我帮您收拾到书柜上吗?” 说完才后知后觉感到忐忑,于是眼都不敢眨地关注起芽生的反应。 背光的芽生站在藏锋敛颖的朝阳中,她沉甸甸的眉眼无法被身后的白亮色阳光照射,可雀足以看清闪烁在其中的另一种光。 …… “小姐……” “嗯?”走在前面的芽生发出了声鼻音。 但她脚下的步伐不变,雀依旧要紧紧地捣鼓着小碎步跟上。 雀木木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和服,再低头看向踩在脚上的木屐,突然心下痒痒地羡慕起正穿着便装,甚至连走路都在拉风的芽生。 “扇大人他……是一位严气正性、不骄不躁的好人,所以……”您小心些。 芽生:“?” 她诧异地扭头看向雀。 刚好对上了雀小心翼翼的眼神,然后就看到她又用余光看了两眼走在最前面负责领路的侍女。 哦—— 所以说禅院扇是个尽会趋利避害和妄自尊大的人,而且名声在外啊。 芽生反应过来后咯咯直笑。 在禅院家哪里能听到如此放肆的女性笑声啊,就算是孩童发出的也都罕见,这副失态的模样一时间又把雀还悬在嗓子眼的心脏往上提了提。 “跟我去上学读书吧,雀,你的国语成绩肯定会特别好。”总之默写词语解释和选词填空的能力都不会差。 雀:“……什么?” 这个话题究竟是怎么飞跃过去的? - 二十几岁的禅院扇确实年轻,就是眼睛有些小,让他平白多了点老气横秋的味道。 他穿着白衣黑袴端坐在蒲团上,手边摆放着正冒出袅袅水汽的茶杯。 见芽生盘腿坐好后。 禅院扇沉声:“论理,你该喊我为堂叔。” 芽生不清楚状况,只好乖巧喊人:“嗯,堂叔。” 禅院扇满意地点头,而后又说:“你的父母该为你感到骄傲,他们的结合能生下赋有十种影法术的你,这也是他们的荣幸,能让祖传术式承载着他们的血与肉诞生于世。” 正举杯欲要喝水的芽生,顿了顿停下动作。 呃,怎么说的有点恶心呢。 芽生嫌弃地放下杯子,呲了下牙:“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禅院扇面不改色道:“不,你要记住——子女本就是父母的所有物,是永远无法被割舍的累赘或成就。而你的父母在子女的能力上就很卓越,你是他们的成就。” 芽生:…… 芽生:特意跑来吵架的? “所以呢?” 禅院扇:“大哥在这方面的能力就远不如旁人,哪怕甚一得到了少数族人的支持,这也不过是因为直毘人和我的孩子还尚未出生,他真正的竞争者都没有出现。至于他的那个弟弟甚尔,没有咒力的废物罢了,更是不值得一提。” 芽生挑挑眉,兀自地笑了起来。 禅院扇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听到笑声后神色仍旧晦暗不明。 他继续诉说着他的主张:“直毘人的孩子若是个男孩,且资质不错的话,定然会想法设法找你联姻,但我不会让他借势得逞。而你也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禅院芽生。” 啊? 啊?啊?啊? 雀形容禅院扇此人时所用的“趋利避害”和“妄自尊大”,还真是通通精准到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憋不住笑的芽生彻底释放自我了,她扯着喉咙又不忘用手拍桌来宣泄这份充满荒唐的笑意,最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直抖肩膀。 这是在拿狗屁的婚姻来恐吓和威胁我吗? 芽生牢牢凝视着禅院扇的那双小眼睛。 轻蔑又感到可笑地说:“怎么,堂叔这是想当我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 5 章(二合一) 芽生与禅院扇最终不欢而散。 雀在当时并没有跟随芽生进入和室,她卑身等在压抑且不透光的走廊间,扑鼻的檀香味道从身后的幛子纸上传出,又缓缓地游荡到空气中。 ——跟我去上学读书吧,雀,你的国语成绩肯定会特别好。 她的眼睛大概是被香气给熏到了,突然有些泛酸发胀,可等闭上眼想缓和这份不适感时,芽生笑说这句话时的模样就立刻清晰地盘踞在了雀的脑海中。 在禅院,不论本家亦或旁支,七岁前的孩子都会统一被要求学汉字、算数和咒术基本的知识,术师普遍觉醒术式的年纪是在六岁,所以在那之后所有人都会按照是否有觉醒生得术式而被再度划分…… 读书么…… “嘭——!!!!!!”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从和室内毫无征兆地迸发而出,强悍的劲风夹杂着灰尘在暴怒地嘶吼,立于中间的幛子门也被震撼成了无数碎片,雀感到连自己脚下的木地板都在颤动。 她惶然回首,有根被气流裹挟的尖锐断木在这时划过了她的脸颊。 随后,雀便看到了站在残缺中的禅院扇, 以及那张阴冷又狰狞的面孔。 …… 事后。 雀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依旧响如擂鼓,抖抖发颤的唇齿,甚是后怕地问道:“小姐,您不害怕吗?”她站在那股低气压的外围都以为自己的脑袋快要搬走了。 芽生:“有点,我的腿都软了。” 雀欲哭无泪地搀扶住对方,“那您怎么还……”挑衅扇大人啊。 芽生反手勾住雀的臂弯,由此使她们施力后的支撑点汇聚在一起,两人的身体轻轻相撞,脚下的影子再不分你我。 芽生呵呵道:“他想不劳而获?怎么这么会做梦呢!” “禅院扇恼羞成怒后发飙的恐吓程度也就那样。”她说着亮起眼睛,握住拳头,“下次我就不会再腿软了!” 雀:? 雀大惊失色:还有下一次?!!! - 当天,芽生就收到通知。 她被禁足了。 上一秒她身边的雀还拍着胸脯在说“小姐,咱们以后还是不要去招惹嫡流的大人们了”,下一秒就义愤填膺地握住她的手“这怎么行,明明根本就不是您的错,何况您也被扇大人吓得不轻啊”。 芽生不气也不恼,反而还朝着雀竖起大拇指。 上道,这就已经学会护短了! 然后她就把手边的书法作业往后翻了个页,又蹭蹭手指肚沾上墨汁的地方,“这不是挺好的嘛,省得今天来个禅院扇要见我,明天再来个禅院直毘人,后天、大后天又来几个禅院甲乙丙。对了,我特意从东京书店买的那本有关狗主人的启蒙教材还没看呢,正好这几天跟着学习一下怎么训练玉犬。” 雀也看到过那本书的封皮,听芽生突然提及还愣了愣。待反应过来以后,默默在心里把书的全名补充完整:《训犬大师的速成之道——七日内必得忠诚舔狗的独家秘笈!》。 ……怎么想都不是正经书吧! 雀尝试地说:“玉犬们是式神,在降伏成功后自然就会听话的,大概……不需要额外的学习。” 芽生若有所思:“这样啊。” 她随手呼噜两下趴卧在脚边的狗头,“玉犬们确实很乖。” 能听懂人语,自知是被主人夸奖的两只玉犬也附和地各自“嗷呜”了一声。 雀心想等芽生去院子里遛狗时,她就把那本书给藏起来。 表面上则维持着平静,“小姐如果想了解有关咒术的知识,我可以到书库那边帮您做申请和登记,应该也会有记载着十种影法术的手札。” 芽生重新拿起被搁置的毛笔,沾了两下墨水。 “再说吧。” …… 禅院虻矢怎么和禅院扇做表面功夫的,芽生这边就不得而知了。 她整天窝在自己的院子当宅女,赶上下雪天还能跟雀,以及另外几个年纪小的侍女们堆雪人和打雪仗,玩累了后就立马能吃到热腾腾的肥牛什锦炖锅,夜里还可以缩在暖桌下扒金桔或柚子吃,小日子过得舒坦的要死。 期间为她筛选出来的护卫也来报道了,是对亲兄弟。年长的足有十九岁,名为禅院正弦,十七岁的弟弟则叫做禅院正雪。 兄弟二人往门口直挺挺地一站就是一整天,宛如石头砌成的雕像,等晚上的时候会轮班站岗。不过其中的禅院正雪比较自来熟,人在庭院外刚立正站好,嘴巴的话匣子就跟着打开了。 短发少年站的笔直,甚至比角落处的那两棵冬眠的枯树树干还要直,但踩在地上便落地生根的双脚并不妨碍他天马行空的思绪,连发生在千年前平安时代的秘辛八卦都会夸夸其谈地说给芽生听。 与活动范围有限的侍女们相比,禅院正雪知晓的消息更灵通。 他告诉芽生,禅院虻矢正在和几位长老们商谈新年宴会的筹办事宜,他们欲要借此把“十种影法术”的消息彻底坐实,因此这酒宴要搞得隆重盛大些。 芽生听后感叹:“难怪这两天伦子婆婆总是拉着我试穿各种款式的和服,原来是到了年底互相串门的家长们开始炫耀、攀比自家后辈的时候。” 禅院正雪:“是啊,而且今年的主角肯定是您和隔壁五条家的神子。” 神子? 经由禅院正雪的随口一提,被憋在禅院家快有小半个月的芽生才悠悠想起还有这号人物的存在,也顺便回忆起侑子小姐口中的她和神子有缘,以及禅院与五条间的紧张关系。 她还挺好奇的,于是问禅院正雪为什么两家会如此敌视彼此。 “因为上一代的六眼和十种影法术的持有者在御前试合上同归于尽了。两家的最强战斗力双双陨落,究竟是孰强孰弱也没有分晓,家主和长老们直到现在都在盼着能分出胜负和一雪前耻。” 芽生在听后沉默了几秒。 原来是这样的“有缘”么? 也对,孽缘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侑子小姐为什么专爱在这些地方给我挖坑! 芽生:你看我笑的有多开心,哈哈:) 她参考起见过或听过的禅院族人的奇葩脑回路,并试图让自己代入一下进行思考,而后眯眼看向一本正经的两兄弟,“……他们该不会是想让我和一个还不能爬的小孩子也展开御前试合吧。” 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禅院正雪:“其实听说六眼在上周就已经会爬了。” 禅院正弦:“难说。” 一旁的雀则坚定道:“我相信会赢的肯定是您,小姐!” 芽生扯扯嘴角:“……” 这家人的脑子果然都有坑。 - 芽生的生日和她被禁足的时间发生在前后脚。 今年也巧,12月22日这天和她出生的那年一样,都赶在日历上的冬至日。三五七岁的生日在禅院家很受重视,尤其是“七”这个象征着吉祥的好数字。 是以,雀表现的比芽生本人还要更加期待七分。在天还没亮时就跑来待命,然后等芽生睡醒后告诉她——这天大家要一起给芽生做七宝菜祝贺。 禅院虻矢听说后还通过伦子送来了几个超厚的大红包,且不忘说明嫡流的长辈和几个长老们都有份。 芽生收到红包时,正蹲坐在庭院里跟禅院正雪、禅院正弦和雀,以及两个叫做禅院知叶、禅院鹤彩的侍女摘豆角,听到其中还有禅院扇的那份后便哈哈哈哈瘫倒在雀的身上,笑得不能自已。然后特地把后者的红包翻出来,递给禅院正弦说去买个生日蛋糕大家一起分着吃,而且要尺寸最大号、外观最好看、味道最好吃的那款! 禅院正弦和禅院正雪早就外出执行过任务,比起自小就生活在禅院家中的女孩子们,他俩至少能认识路,也知道怎么乘坐巴士,这时候让其中一位出去买东西也不是难事。 芽生想一出是一出。 交代禅院正弦的途中忽然瞥到另外的三个女生都在走神。 她们或垂眸盯着手中的豆角牙儿、或向往地仰视正往口袋里塞钱的禅院正弦、或好奇地凝望被四周的围墙所框住的天空。 芽生见状一拍手,“那今天先让雀跟正弦一起出去,等大晦日咱们再出去买次烟花,到时候正雪带着知叶去,然后就轮到正弦和鹤彩,好不好。” “真的可以吗?!!” “小姐您没在开玩笑吧?!” “可我们在非术师的社会里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芽生喷笑:“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和一个鼻子,没什么好奇怪的,别害怕。” 雀低头,左右巡视她们身上的和服和发髻,犹豫起来,“真的不奇怪吗?” 她原先也不曾认为这样的穿着古怪,甚至因为周遭的所有人皆是如此,还打心眼里地认为都是理所应当的扮相。直至来到本家成为芽生的贴身侍女,且见识过其大步流星向前走的身姿模样后…… “外面也有很多人穿和服的,尤其是最近过节,穿的人只会更多。不过雀你要是觉得不自在也可以中途到商场里买两身新衣服,这样下次出去的时候就有便装了。”芽生想了想,又说,“给正弦也买身?啊,不然你们几个商量商量谁想要就都一块买了吧,老爷子他们给我的钱够够的。” “可以吗?” “当然,我的钱我说的算。” “那,出去也可以?” “找老爷子说一声不就好了,被禁足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们。” 芽生想的很简单。 待询问过禅院正弦的意见而其也表示听从指令后,立刻便宣布以后就都这样安排吧。 但她万万没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一个伦子。 正襟危坐的伦子出现在门口,一板一眼地说这不合礼数。 芽生不耐烦地抱臂说:“只要家主同意不就行了。” 听到她有提及禅院虻矢,伦子反应迅速地接话“劝阻”她不要去叨扰家主大人。 随即又说禅院家现在不同于往昔,他们如今可是已经拥有最强祖传术式的禅·院·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芽生应该为禅院家的再度繁盛感到荣幸与骄傲,而不是总想着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要求见禅院虻矢,家主现在可是很忙的。 趁早断了去麻烦家主大人的念头吧——伦子话里话外的潜台词都是这句。 芽生无语凝噎:…… 芽生:这无缘无故的集体荣誉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伦子用指尖轻蹭起芽生的鬓角,耐心且平淡地说道:“外面的东西不健康也不干净,毕竟照顾好您的生活起居正是老奴的职责所在,有什么想吃的来与我说便是了。芽生大人,需要我现在为您做些喂玉犬们吃的食物吗?” 而后就留下句请稍等片刻,说完便从跪坐的姿势起身并离开了芽生的视野。 “……小姐?” 空落落的声音从芽生身后响起。 芽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早已再无伦子身影的长廊。 于斜飞入室的光斑掩映下,由伦子装点的竹编花篮被摆放在过道的一侧,兰花、水仙和蓬莱松聚簇在其中,亦是送给芽生的礼物,而它们淡淡的影子皆落在了后面的屏风上。 她侧头,盯着那几朵石榴红色的兰花好半晌后,倏然提议道: “不然,咱们另辟蹊径?” …… 禅院虻矢眯紧如鹰般的双眸,审视着站在他面前的芽生。 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挂着笑,齐耳的黑发乌亮似锦缎,模样精致,唯一的不足可能就是有些削弱,脸颊两侧都没点小姑娘该有的婴儿肥。 于上次会面时穿着的和服也被褪下了,套在黑色羽绒服里面的衣服是件藕荷色的高领毛衫,只在脖颈的翻领处微微露出些的布料,但瞧起来倒是比单穿和服时的身型圆润不少。 禅院虻矢听着芽生一字一句地讲述前因后果。 等小孩的所有陈述终了。 他反而蹙眉,文不对题地说了句:“怎么还这么瘦。” 芽生耸了下肩头,还挺骄傲:“这就是吃不胖的体质啊,我姥姥她也这样,别羡慕。” 禅院虻矢:…… 禅院虻矢:谁羡慕了。 跟着芽生一块过来的禅院正雪扭头捂住嘴,扑哧一笑。 芽生不想叙旧,她有急事,再耽搁一会儿时间伦子可就捣鼓好狗饭回去找她了。 于是她朝禅院虻矢又笑了笑,是在侑子的店里帮忙招待客人时学会的营业假笑,然后问:“所以可以让我的护卫和侍女们到外面给我买东西回来吗?” 禅院虻矢答非所问:“藏在影子里的这种扩张术式,你是自己想到的?” 他在说到芽生靠躲进禅院正雪的影子里来找他的方法时,语气有几丝郁闷、有几丝愕然,还有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惊羡之意。 才觉醒生得术式就能自发性的开发出扩张术式。 ……万里挑一的天赋啊。 芽生摸了摸鼻梁:“算是?昨天在和雀她们玩捉迷藏的时候,就突然发现自己钻进旁边屏风的影子里面去了。” 禅院虻矢的喉头一梗。 他赶紧抬手掐了两下眼角处的睛明穴,心道再问下去怕不是要嫉妒的癫狂。 禅院虻矢:“我会让竣胜给你安排。但记住,出去的只能是你的仆从们,你不可以。” 禅院竣胜是几位长老之一。 主管人事,负责族内的人员调动,云云。 芽生连连点头:“好的哦。” “还有你的禁足依旧!” 随后禅院虻矢就又开始挥手赶芽生了,每次他看到这小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就莫名的窝火,气得直牙疼。 快走吧,快走吧,真是活祖宗。 - 快乐的日子稍纵即逝,时间一晃便到了年底的大晦日。 一早,激动难掩的禅院知叶就跟着禅院正雪出门了。屋里忽然不见了一个高个头的大小伙子,再加上芽生房间里多出来的、明眼一看就是不属于禅院的玩具——是上次正弦和雀外出带回来的礼物。 这些自然瞒不过细心慎重的伦子,但她又突然选择对芽生他们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亦不再出手阻拦。 只是在没有看到正雪和知叶的踪影时,与芽生低声道:“芽生大人,切勿玩心过重。” 正大鹏展翅的芽生囫囵地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笑着与伦子撒娇,就此把话题翻了个篇。 “伦子婆婆,这身和服还要穿多久?我的手都快举累了。” “很快了,麻烦您再等等。” “好——” 这天芽生的禁足得以被正式解禁。 而紧随其后的,是禅院虻矢和某位长老安排在傍晚时进行的“全家总动员”年夜饭。明面上的意思是说如往年那般的一起跨年,实则是要把憋在院子里都快发霉的芽生,正式介绍给嫡流和长老们。 她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鎏金振袖团团包裹,松绿的底色,再搭配上朱红色的内衬与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伦子担心她受凉,还定制了一条雪白的兔绒披肩。 在旁搭手帮忙的雀和鹤彩一直在夸着她好看,连素来寡言的正弦被问到,也闷闷地点了点头赞同了两位小姐妹的审美。 唯有芽生在哀嚎:“里面的保暖内衬好重!” …… 芽生的住所距离吃饭的地方最远,所以也是所有人中到场最慢的那个。 躬身守在幛子门外的侍女不认得芽生,但她们都眼熟伦子,眼见正缓缓走来的领路人是一身藏蓝和服的伦子后,连忙拉开了幛子。 兀然,从和室内窜出的刺眼光亮便晃晕了芽生的双眼。 她站在门口处,也是昏暗与白光的交界线的位置,下意识地抬起手背挡在眼前,在白花花的灯照中隐约地看到其中已然落座了不少的人。 但芽生只认识禅院虻矢、禅院扇和禅院竣胜。 所以等她的眼睛适应了光亮,再走进屋里自然地坐在唯一的空位置上后,也仅仅是老老实实地喊了这三个人。 “老爷子好,扇堂叔好,嗯……竣胜叔您也好。” “……” 在座的诸位面面相觑数秒,鸦雀无声。 直到坐在禅院虻矢最左侧的一个梳大背头的大叔蓦地抚掌大笑,他洋洋洒洒又不拘小节地仰天大笑好半天,等其他人相继回过神来后,这位大叔就已经开始拉着芽生做自我介绍了。 “我是你堂伯,禅院直毘人。” “哦,直毘人堂伯好。” “鄙人乃掌管族中财务要事的禅院新,喊叔叔即可。” “新叔好。” “我……” …… 认了一轮的人过后,芽生说得口干舌燥。 眼见终于是最后最后的一位了。 也是一众老头儿、大叔们当中最年轻的一位黑发少年,脸上有道可怖的疤痕。 绿色的凤眼看向芽生。 “禅院甚一。” - 等心力交瘁的芽生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她早就累的没有半点放烟花的心思了。 蛋黄似的月亮停滞在黑压压的树梢间,亮度比不上那间和室内的灯光三分,只有朦胧漂浮的云与它相伴,今夜没有繁星。 庭院里寂静无声。 只有雀正铺着被褥在等芽生,暖桌上放着碗还冒着热气的红豆汤和一小块巧克力蛋糕。 芽生腿疼的要死要活,直接把自己重重地往软铺上一摔。 呲牙咧嘴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了?” 雀笑吟吟地回答她:“我猜小姐您肯定会因为跪坐太久不舒服,回来后估计也不会有多少精力放烟花了。所以在问过正雪哥怎么玩线香烟花后,就贸然做主带着他们放了几支,这次还买了三个小蛋糕,我们分了两块吃。” 说道后面,她又变得不是那么的自信了,在暖暖的橙灯下看向已经伏到暖桌上、侧头枕着双臂的芽生,小声问:“……我这样做可以吗?” “可以呀!”芽生喊道,“你做得特别好,雀!” 芽生抬起还别着发簪和头饰的脑袋,听着耳边响起的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 郑重其事地重复道:“你做得特别棒,新年快乐!” “……” 雀咬着嘴唇,眼中含着水汪汪的泪,也用力地点了点头,“嗯!谢谢您,小姐!” “新年快乐!” 两人正相视一笑着的时候。 芽生突然皱皱鼻子,觉得自己似乎有闻到什么香味。 她捧着正暖手用的红豆汤的瓷碗,问:“雀,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然后又自问自答起来,“这个味道,怎么好像是……日清的海鲜杯面!!!!!” 她做梦都想吃这个了啊!!! “海鲜杯面?” “你不知道吗?” “没听过。” “那现在你知道了,下次出去的时候记得给我买几桶!” 芽生嗅着那股熟悉的香味一路就小跑到了庭院里右侧的那面围墙下,然后仰头看着比两个她还高的围墙急得直跺脚,又火急火燎地赶紧招呼雀一起去把梯子搬过来。 雀边帮忙搬梯子,边迟疑地问:“小姐,您是不是太饿出现错觉了啊?” 隔壁有住人? 她们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了,也没听到对面有出现过任何的动静。 芽生不疑有他:“我的鼻子总不会出错的。” 她说完就哼哧哼哧地开始往上爬,一步并作两步、两步并作三步,最终噗地一露头,将自己的整个上半身都卧在了围墙的砖瓦上。 在幽幽沉沉的暗夜中, 芽生寻到了一双猫儿似的眼珠,被碾碎的星光皆然藏在那里,黑里揉了点金,但更多的是宛如蓬蒿般茂盛且盎然的绿色,它们仿佛生了蜿蜿蜒蜒的藤蔓。 能越过围墙,勾住月亮。 但芽生此时顾不上太多了,她双手合拢成喇叭状,对着正捧着杯面、准备大快朵颐的男生大声喊道:“喂,我要用蛋糕和你的泡面做交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 6 章 五条家神之子诞生的那天。 京都府的上空是个万里挑一的大晴天,连轻飘飘的云都没有,一眼望过去皆是清澈透亮的浅蓝色。 禅院甚尔刚好因为一言不合就殴打了同族长老——禅院让治——的儿子,而被几位正在值班的炳组织壮汉给押送至家主和当事人家长那里受训领罚。 便因此有幸,看到了嘴边已经急出火疮的禅院让治本人。 禅院甚尔再看一眼身旁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连亲爹都险些没认出来的禅院谅。 哈。 这对父子俩的模样别提有多滑稽和搞笑了。 禅院让治是辅佐禅院虻矢处理内外事务的老东西一个,做派腐朽(当然,生活在禅院家的族人们也没这个意识),紧着自己是家主的亲信,且还有个觉醒了禅院祖传术式中的某一种的宝贝儿子,行事嚣张、性格跋扈又恶劣。 至于十六岁的禅院谅。 没有任何悬念,正是比照着他爹禅院让治完美复刻出来的“官二代”。平日在武场里的派头甭提有多大了。 此时看到他俩吃瘪。 禅院甚尔立刻咧开嘴角,朝着那气急败坏的让治老登露出了嘲笑和不屑的表情。 挑衅的神态被禅院让治看到后,怒火中烧的老头当即指着他破口大骂,声嘶力竭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道道的尖叫。 “你这只该死的蛀虫!!!” 他骂骂咧咧地把平生所学的所有辱骂性词汇都秃噜了遍,直到把旁边原本还在因为六眼的事发愁的禅院虻矢搅得更加烦躁,后者当机立断地下令,把禅院甚尔关进小黑屋禁闭一周,还是没有饭菜供应只给水喝的那种。 …… 出生在禅院家的人,没有不知道五条家的; 知道五条家的人,没有不知道六眼的。 回忆起禅院虻矢和禅院让治因神子的诞生而变得坐立不安的丑态。 禅院甚尔躺在漫无天日的小黑屋里发出耻笑。 那群家伙有苦头吃了。 后来他饿的想睡却睡不着,只能来来回回想着禅院让治父子俩的惨状,以此为乐。 半醒半睡时,甚尔鄙弃地想祖传术式也不过如此。 就算禅院谅的年龄是他的小一倍,身形比他高大些,结果还不是被揍的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在武场里满地打滚和嚎啕大叫。 他出手的顷刻间,禅院谅连发动术式的时机都把握不住,那白痴根本反应不过来。 但是…… 但是不论他再如何打赢他们,亦或是他的实力足以斩获、威胁到多少人的性命。 在咒术界、在禅院家,禅院甚尔终究是摆不上台面的废物。 ——只因为他是天生无咒力。 嗤。 ……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数个惩罚日后,迎接禅院甚尔离开小黑屋的不是禅院让治被六眼逼疯的喜讯,而是个不折不扣的…… “你听说了吗?有人觉醒十种影法术了!” “昨天夜里就已经传开了好吧。欸,你听我说——据说还是个外姓的女孩,武场那边都已经开始筛选护卫了,但好多人都不愿意去,好像闹得挺凶的……” “真假?!” “鬼知道是真是假啊,但院子都已经安排出来了,就在那个谁的隔壁——” “谁的隔壁?啊?你说的该不会是!呃——” 禅院甚尔的五感甚是出色。 走在距离两个嘀嘀咕咕的族人数米开外时,他就已经把对方交谈的内容给听得一清二楚了。再等真正打上照面,看着这二人在发现自己后就顿时戛然而止又心照不宣的神情,甚尔不难联想到所谓的“那个谁”其实就是他本人。 甚尔早已习惯族人对他避之若浼的态度,也懒得计较和放在心上。 此刻他的重点完全锁定在二人对话的内容中。 疯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甚尔抱着如此的质疑,朝自己僻静的住所快步走去。 而后就听到了有两道陌生的女声在交谈,听着年纪都不大,脆生脆生的。 草。 禅院虻矢真的失心疯了! 男生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攀爬到庭院外的树干上面往里看了一眼,但行踪很快就被院中的式神发现了。 搞什么。 要不是有式神的提醒就完全没有发现他的气息,警惕性可真够差的。 甚尔不耐烦地咋了下舌。 果然所有的术师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哪怕是这位从来都没接受过正统的咒术师教育的家伙也一样,她和那些不愿以正眼示人的渣滓们根本没什么差别。 只因为他的体内没有咒力,所以就自以为是地轻视他、就自负到彻底无视他的存在。 也是,在他们的眼中, 永远不会有名为禅院甚尔的吊车尾的一席之地。 - 自从被式神逮住过一次气息后,甚尔就甚少再顺着那条路回到住所,他会想法设法地绕开与“十种影法术”的庭院有联系的一切必经之路。 不过他本身会回到住所的次数也少。 其一是他会偷偷遛出去,到非术师的社会; 其二则是,在事后不久的某天,他便因为出言不逊和寻衅滋事等乖张的行为,被再度关进了小黑屋。 一天、两天、三天…… 直至大晦日的当晚才被人想起还有号人物在禁闭室里关着。 话说今天是禅院家少见的有点人气味的日子,到处张灯结彩,而被安置在各家门口的门松和连注绳更是数不胜数。 但什么节日氛围啊的都跟禅院甚尔无关,他只知道自己正饿得前胸贴后背,急冲冲地扎进屋内时,还是靠着身体本能的能动性在引领自我意识——要赶紧先找东西填饱肚子。然后在柜子里翻出了两桶杯面和一袋原味薯片。 杯面只冲泡了两分钟。 香气牵扯着甚尔早已饥肠辘辘到刺痛的肠胃。 正当他迫不及待地掀开被开水的蒸汽熏到发烫的封盖时,却在忽然间听到了从隔壁传来的阵阵对话。 是“十种影法术”的声音,“日清的海鲜杯面!!!!!” 甚尔:什么玩应儿? 甚尔把手中杯面的杯身转了两下,在黑夜中低头一看。 ——日清,海鲜面。 甚尔:“……” 他盯着封皮两秒,一时间都不知是该吐槽这位十种影法术的狗鼻子太灵,还是说她不长记性,竟然依旧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 也就是因为甚尔迟疑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等到他回过神重新准备开吃时,没想到“十种影法术”已然从高高的围墙对面蹿出了小半个脑袋。 还气势汹汹地喊道:“我要用蛋糕和你的泡面做交换!” “……呵。” 甚尔当机立断地就选择埋头猛嗦两大口面。 “呜。” - 眼看着男生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所有,包括纸杯里的热汤。 芽生闻着仍然飘散在空中的泡面调味料的香味,下意识地舔了两下嘴唇。 双手扶住梯子腿的雀在下面喊她,“小姐啊,您想吃海鲜面的话,明早我就给您准备。快下来吧,这看着也太不安全了。” 芽生低头,“我饿了。” “那您赶紧下来回屋里吃点东西,不然那碗红豆汤也快凉了。” “给我拿几个金桔来呗。” “……什么?” “金桔。” …… 怀捧五六个金桔的芽生叉腰站在梯子上,下面是提心吊胆生怕她摔下来的雀,对面是双手抱臂、摆出要看她准备搞什么名堂的禅院甚尔。 芽生掂了掂手里的金桔,瞄准把心——朝着那颗头发乱蓬蓬的脑袋就扔了一个过去。 芽生:“你叫什么啊,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不会是小偷吧。” 眼疾手快的甚尔顺势接住,也学起芽生的动作,把沉甸甸的金桔握在手里掂两下,然后扒掉桔子金灿灿的外皮,把饱满多汁的果肉塞进嘴里。 他哇呜的一口就是一整个金桔消失术。 然后舔着留在指尖上的甜滋滋汁水,露出了一个笑容,反问道:“只偷杯面吃的小偷?” 芽生哼了声,“也不知道是谁在刚才吃的那么香,你的名字呢?” “那你呢?” “我?我叫芽生。” 甚尔匪夷所思地举目凝视芽生,月亮的光只依稀能描绘出女孩的大致轮廓,身着的松绿色鎏金布料在月下却能泛起丝丝银光,光是目测就能知道定然是价格不菲的定制品。 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瞳色。 可也真是奇了怪了。 禅院虻矢竟然让“十种影法术”住在他的旁边,难道是那老头子上了岁数导致记性不好,所以忘记了这附近其实还住着个人见人嫌的废物? “你别发呆呀!” 还趴在围墙上的芽生探头喊道。 甚尔发觉禅院芽生似乎是真的不认识自己,而并非是在以他取乐。 也许是那些人压根就不会主动提及他吧。 所以……她还不不知道? “……禅院甚尔。” 甚尔试探性地做出自我介绍,话音才落,从那轮月亮的方向便又丢来了一个金桔。 芽生往嘴里塞了块桔子肉,口齿不清地说道:“哦,你就是甚尔啊,久仰大名。” “?” “不是你把让治叔的儿子给胖揍了两顿吗?就前两天正雪给我讲过的乐子。说你被关进禁闭室后,禅院谅也因为害臊嫌丢人,跟武场的教官请了好几天的假,哈哈哈哈哈哈结果、结果他的病假才好,回到武场的头一天就又被你给揍了一顿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甚尔的两个大拇指稍稍用力地掐住金桔,许久未逢甘雨的肠胃其实还在撕扯性的绞痛,可他早就疼习惯了,已经完全能够做到把这点痛感抛到脑后。 他问向笑的快人仰马翻的芽生,“你不喜欢禅院谅?” “他?我没见过。不过我有点不喜欢他老爸,听说让我禁足的主意就是他出的。虽然在当时禁足也有禁足的好吧,但是我其实更想出去玩。” “禁足?他们把你禁足了?” “你还真是消息不灵通,明明就住在我的隔壁。” 甚尔:…… 甚尔:那是因为我也小黑屋半月游去了。 芽生见他又不说话了,顺手就把怀里剩下的最后一个金桔砸了过去。 等把甚尔砸醒后,芽生冲他招招手。 “虽然你没有跟我以物换物吧,但今天好歹是我解除禁足的好日子,所以甚尔你要不要过来跟我一起把剩下的蛋糕和红豆汤吃掉?闻者有份。” “……不用,”甚尔把手里的金桔举到半空中,遮盖住月亮,又紧紧地隔空贴住开始在喊累的芽生,随后变魔术似的用另一只手从背后又掏出了全新的一桶杯面,是还没有撕开塑封的日清海鲜面,“我跟你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 7 章 芽生当然会认识禅院甚尔的呀,只不过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只闻其人名未见其人貌而已。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她发现——在禅院家,有一点做的非常差劲。 他们的骨子里仿佛是生出了会排斥现代电子产品的怪病,就好像科技产品能侵蚀腐烂掉他们的躯壳与大脑。在族中会用移动电话和电脑的人都是屈指可数的,娱乐项目基本也跟正火爆在大街小巷的随身听和街头游戏机无缘。 禅院家的人也不怎么会拍照留影。 全家福没有,结婚照也没有,哦对,禅院虻矢当上家主时甚至都没拍照片留作纪念,这个家族中从小到大都没照过相的简直大有人在。 所以…… 芽生又没见过禅院甚尔的照片(何况也没有),那她怎么可能会事先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自然也就认不出来咯。 不过她现在知道了。 …… 和还需要借助梯子才能翻爬上围墙的芽生不同,甚尔从对面连个助跑都不需要,只是眨下眼睛的功夫,人就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鳞次栉比的瓦片上了。 随后犹如一只生出了双翼的飞鸟,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然轻松落地。 把芽生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跟她直面禅院扇的气场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硬是要形容的话,前者的出招是超出了曾经还是个普通人的芽生的认知范畴的,由于是超乎寻常的行为,而她本身也不了解咒术这些,所以看到再离谱和浮夸的能力也不会觉得奇怪。 但甚尔随随便便就能单手翻墙的本事可不简单啊!他没有借助任何的“超能力”,仅仅是凭自身的运动神经就唰——地一下子过来了。 芽生打量两眼甚尔,佩服地给他鼓掌。 结果立即收获到甚尔嫌弃的眼神,“……你在干什么?” 芽生实话实说,“觉得你厉害。” “嘁,只是翻个墙而已,有什么好值得说的。” 甚尔边说道,边一步跨上缘侧,双手插在裤兜里缓步走进芽生的屋子。 然后他嗤之以鼻地接着说:“咒术师不都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么。” 真正的咒术师·所谓的下一代禅院家主·几分钟前还在哼哧哼哧爬梯子的芽生,手上揉着双腿的动作卡了个壳儿。 芽生:“……啊。” 甚尔没怎么在意芽生这个为不可察的小停顿,他正毫不见外地观光芽生的小屋,据目测可知——这间内室的面积大小和他的房间甚至都没有相差出一帖榻榻米,只是布局稍有差别,然后就是芽生这边有各式各样的小摆件和装饰品,反而还显得屋内有几分拥挤。 男生简单地梭巡一圈后,才兴味索然地选择席地而坐,继续起方才的话题。 “怎么,那些人不仅让你禁足,也没有告诉你有关术师的情报吗?” “是因为我本身就不感兴趣。”……她又没打算当个多了不起的咒术师,然后去匡救岌岌可危的禅院家。 “哼,你倒是护着他们。” 芽生看到甚尔不耐烦地别过去了脸。 同时,这个角度也让芽生在灯光下发现了其眼角还有些发青的伤痕,以及正哒哒滴着水的发梢,原本杂乱无章的蓬蓬黑毛变得湿答答的,此时通通安分地贴在额前、鬓角、耳根和脖颈后,顺势跌落的水珠淋漉而下,这才没一会儿,甚尔的衣领处就洇了一大片。 不过连他那副凶巴巴的表情都变得可爱了不少啊哈哈哈哈哈哈。 话说这是在来之前还特地冲了澡? 芽生用余光瞥了眼挂在甚尔背后墙上的钟表,心中估摸着。大概也就花了一两分钟,连去烧开水准备给她冲泡面的雀都还没回来呢。 芽生虽然还没有见识过禅院家臭名昭著的禁闭室,但也听正雪和雀描述过什么把人投放到咒灵堆让其在搏命中耗尽所有的咒力和体力,或不给饭、不让洗澡的长期小黑屋禁闭,又或是其他让人生不如死的种种惩罚方式。 而甚尔显然是才从禁闭室里被放出来,甚至连特意为嫡流所准备的年夜饭都不会被邀请参加的么…… 芽生杵着下巴,直盯盯地看着甚尔开始想入非非。 结果就是把对面的甚尔看得浑身仿佛都生出了痒痒毛,各种的不自在。 甚尔:“喂,你……” 他俩像是在玩什么接力游戏。刚才隔着庭院和围墙对话时,时不时就闭口不言和走神的人是禅院甚尔,然后现在两人都身处在芽生温暖的小屋内,突然一言不合就把人盯到发毛的家伙变成了小东道主——芽生。 被粗鲁的言行措辞喊回神的芽生眨眨眼睛,她把贴在下颚的掌心放到暖桌上,再借力将自己撑起来,转身走到角落的一叠柜子前,开始埋头翻找起什么。 芽生跟甚尔解释:“你等我找找,我记得伦子婆婆有把消肿止疼的喷雾剂放到这里来着。” 伦子常常会担心芽生在追着玉犬们疯玩时摔倒擦伤,于是早早就把消肿止疼的喷雾剂、创可贴、绷带、碘伏云云的医用器械和药物准备齐了,当然也有治疗感冒什么的复方药。 ? 甚尔:搞什么? 他错愕的目光牢牢地落在芽生的身后,看着她被梳理的过分别致的发髻,还有那串别在其中正叮当作响的红珠子,浅金色的腰带结在腰后张开华丽似蝴蝶般的翅膀。 “果然在这!” 倏然间,红珠子在半空中划过了一个圆滑的弧度,秀美的蝴蝶也紧随其后地振动羽翅,飘然离开了他的视野。 甚尔这才想起被自己卡在嘴边的话还没有说。 “用不着——” 只是话还没说完。 芽生本人就已经走了过来,且正举起那瓶喷雾剂仔细地对准甚尔张张合合的嘴巴,似乎是在暗示——如果你再为拒绝而发出半个音节,那我可就要考虑考虑这喷雾剂到底是该朝向哪里上药了。 甚尔(闭嘴版):草。 - 另一边。 禅院雀正站在紧靠着芽生内室的小厨房里烧开水,没想到本该去休息的禅院鹤彩会在听到响动后开门走进来。 两人碰头,一起看向被雀放在橱柜上的那桶蓝色包装的杯面。 鹤彩伸手指了指,问道:“这是什么?” 雀小声说道:“小姐从甚尔少爷的嘴边要来……咳,是甚尔少爷送给小姐吃的零食。” 她说完后不笃定地又看了两眼杯面。这大概算是零食吧? “你说甚尔少爷?是他回来了吗?完了完了完了,今天我和知叶没有给他准备晚饭,还以为那边要把他留到新年后再放回来。”鹤彩捂住嘴,开始在厨房内慌乱地翻找起剩下的食材。 比鹤彩年长一些的雀拉住她,“你别着急,小姐喊甚尔少爷来这边了,我看他似乎也没有生气黑脸的迹象……是他的脾气不太好吗?” “好也不好吧,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我跟知叶被分配过来的时间晚,都是听别人说的,说甚尔少爷不喜欢下人们频繁进出他的房间,也时常待在外面留宿,所以每天的三餐都是先确定他人在不在以后再说的。” 雀蹙眉,“……他不是嫡流吗?” “话是这么说,”鹤彩拽住她的衣角,压下嗓音,更加悄声道,“你才来这边没多久还不清楚,甚尔少爷一直被说是嫡流的耻辱,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不待见他的人可多了。” 鹤彩说起这事就头疼,“所以起初小姐的住所被分到这边的时候,我们也很惊讶啊,还以为家主大人是对小姐有意见,但现在看也不像……竟然还破例允许咱们跟着正雪哥和正弦哥去到外面了。” “别想了,”更加头大的雀扯了两下鹤彩,示意后者把注意力集中过来,“你快来看看这个叫做杯面的该怎么弄,是直接往里面倒热水就好了吗?” 眨着无比清澈又懵懂的眼神的鹤彩:“……” “你问我?” …… 等雀满头大汗地终于把杯面的正确烹煮方式理解到位后,漂着光亮亮一层油水的热汤面也可算是被端到了芽生的面前。 芽生刚好给满脸憋屈的甚尔吹干头发,看到雀走进屋,就立刻把吹风机的插头拔掉再放到一边,而后一溜烟地滑铲钻进暖桌下坐好,徒留甚尔满脑袋的头发还维持着被吹成爆炸的造型。 雀看了一眼甚尔,后者正臭着脸在甩头发,然后她垂眸看回已经在流口水的芽生。 这两个人好像相处的还可以? 芽生:“哇,雀你竟然还搞了个大工程!” “我和鹤彩一起想的,其实跟平时煮面的步骤一样,您说想吃海鲜面,我就拜托鹤彩在旁边帮忙扒了几只虾,还往里面放了些蛤蜊跟裙带菜。” “那鹤彩人呢?” “我让她回去接着休息了,鹤彩好像睡眠有些浅,经常稍微听到点动静就会醒。” 说完,雀就看到芽生正在往旁边的一个空碗里分细面和虾,粉红的大虾仁仰天而立,很快就又被芽生捧碗倒过去的调味料热汤所浸泡。 雀眯眼仔细看了下那个空碗,边边角角还残留着红豆汤的剩料,显然正是方才用来装红豆汤的小碗,而旁边还有已经空无一物的巧克力蛋糕的塑料包装盒。 “小姐,您把红豆汤和蛋糕也吃掉了?千万别吃撑再伤到胃。” 芽生敷衍地挥挥手,用筷子夹起自己朝思暮想的方便面,等把几根细面吃进嘴里并且肠胃也感到暖洋洋的以后,才欢快地回复道:“没有啊,我全都送给甚尔吃了。” 她理所当然地说:“好不容易能吃到这个,我当然要多吃一些啊。再说甚尔总是挨罚吃不上饭,他该多吃点的,万一饿瘦了以后打架输了可怎么办。” 正低头要吃分来的面的甚尔:…… 甚尔:无语,这面也不知是不是该继续吃下去了。 对比完左右两边体型的雀也沉默了。 雀:小姐,甚尔少爷似乎可以装得下去一个半大小的你。 …… 半个小时后,月亮当头。 已经感受不到胃疼的甚尔利落地翻墙离开。 芽生∶“哇呜。”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 8 章 咚。 是下雨了吗? 咚咚咚、哗、咚…… 不对,这好像不是雨的声音。 听上去似乎是, ……鼓? 唰——! 节拍兀的一滞后。 仿佛是电视机的音量在被逐步调高般,耳边交织的鼓扇铿铿声响在倏然间变得越发的清晰,紧随其后的则是一道极其刺眼的强光,芽生眯起双眼,彷徨地站在原地,直至眼前的场景逐渐明了。 觥筹交错间,语笑喧哗,亦有人穿着华服在载歌载舞。 没有人注意到突然闯入到宴会中央的芽生,而她本人也呆愣不已,天旋地转地分不清眼前所见之景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应该是假的吧? 她扫视起四周人们的装束,男子普遍都穿的是黑色与紫色狩衣或礼服,头上又戴着乌漆巴黑的乌帽子,女子则是五衣唐衣那类的十二单盛装,或也有穿白衣绯袴的巫女服的。 这很显然是大河剧里平安或镰仓时代的公家装束啊! ? 芽生:啊?这是给我干哪来了?!!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正当芽生迟疑不决时,耳边蓦然跳出道声嘶怏怏,似哀又似笑的古怪唱腔。 “!” 吓得她一激灵,赶紧迈步跃到一旁的空地上,给那位正在又跳大戏又唱曲的人挪位置。 等拉开几步远的距离后, 芽生才在红幡绿彩中看清楚扯着戏腔在唱歌的人的模样,身后佩戴着一柄无鞘太刀,刀镡的四周还纠缠着一圈长而纤细的软毛,反正粗略地看上去就是要啥没啥,很是不讲究。 此人的容颜被青赤色的鬼神傩面遮盖,芽生看不到脸,只能依稀分辨出对方是在靠嘴皮子打出鼓点和喋喋不休地唱着歌。 傩面人高举起酒杯,缓步向前。 直至走到一位长手长脚,还穿得毛毛躁躁的野蛮人面前。 “土蜘蛛啊,国栖者,请接酒吧。” 傩面人停下高歌,一改渗人心弦的奇葩腔调,转而笑吟吟地开始与高大强悍的野蛮人把酒言欢。 土蜘蛛,呃……土蜘蛛啊,是侑子小姐有让我额外注意过的名字。 怎么会出现在梦里的呢? 芽生焦头烂额之际。 那两个碰杯饮酒的无脸人也纷纷结束了各自的动作,其中从不知何时起变成正对着她的傩面人忽然摘下了那副鬼脸面具,只见出现在傩面之下的面孔竟然是—— 我?!! 那是我的脸吗?! 再一眨眼,有着芽生样貌的傩面人稍稍一侧身,辗而露出了她身后的那位名为“土蜘蛛”的野蛮人。 隐隐约约中,芽生也看清了这家伙的五官。 黑发,挺翘的鼻翼,还有熸煽睫毛下的那双翠色眼眸。 看清楚后的芽生倒吸一口凉气。 ……嘶! - 禅院甚尔你这个混蛋! 梦醒后的芽生一个鲤鱼打挺,从攒成一团的被褥中猛地坐了起来。 她当机破口大叫:“我去!” 我去我去我去,谁家预知梦这么邪乎的啊! 芽生敢断定这一定是侑子曾经提及过的“预知梦”,简而言之这就是拥有魔力的人会根据白日的所见与所遇,在午夜时分做出与未来相关的梦境,以作预示。 所以这是在暗示…… 不对!这就是在明示了! 是说禅院甚尔就是侑子小姐口中的“土蜘蛛”! 芽生颓丧地捂脸坐在暖和的被褥上,垂肩耷拉脑袋并痛定思痛着。 侑子小姐还说过什么来着? 【“原来如此——会遇到土蜘蛛呢,不过要注意你们相遇的时间哦,小芽生。”】 相遇的时间啊,就是在昨晚。 ……夜里。 芽生:呵呵。 …… 坊间传闻。 在绳文末期,常有种名曰“土蜘蛛”的妖怪出没在深山中,他的形体异常巨大,性情残暴,其身所生的八足、獠牙和刚毛,皆是善于伤人夺命的利器。 同时也有记载,土蜘蛛其实是祭拜国神的忠仆,因此又称为“国栖”。 但传说怎么样都无所谓,芽生此刻满脑袋惦记着的都是他俩的相遇时间是在晚上。 因大多数的人类不能看到超出常规的存在,且会愿意相信有其存在的人也很少,无论鬼怪,亦或是咒灵都可以被划入其中。所以,可以看到的人们会选择偷偷地在语言或文字中加以暗示和修饰……民间故事,俗话谚语,或迷信中比比皆是。 而在日本的迷信中,早晨时刻看到蜘蛛,意味着好运;而反之,在夜间撞见蜘蛛,便意味着…… 芽生安详地阖上双眼,重新躺平。 没关系没关系, 我就不信还有什么能比得过我和禅院家立下的束缚更倒霉的! 何况我来禅院家也是赚的,还拿到了能给美代子看病和未来生活所需的钱,这么说我的运气其实特别好,对,没错!这禅院家几百年来都没再出现过一个觉醒十种影法术的人,可如今偏偏就赶上是我觉醒了呢。 芽生翻出被她放在枕头下面的御守,从布料和线痕上摩挲、描绘出里面破邪箭的轮廓。 她内心的想法也因此更加坚信了几分—— 对! 有我这么个运气超级棒的人在,难道还压不住甚尔那个倒霉蛋身上的霉运么!! - 一个小时后。 已然丢掉半条命的芽生:……呜。 雀给芽生倒了杯温水,随即又见怪不怪地抬手把飘荡在半空中的那抹游魂给她塞了回去。 身后正在为芽生系腰带结的伦子安抚道:“芽生大人,再等一分钟就穿好了。” 芽生呜咽,“在十分钟之前你们也是这么骗我的。” 她又说:“这鬼的和服就一定要穿吗?!昨晚才穿过一次,今早又来!” “您还是直面现实吧,小姐。初诣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可能让您随随便便就穿身羽绒服过去。知道您穿上以后会觉得不舒服,但那样的话,家主大人也会认为您是在不尊重他和其他的长老们,万一生气后又让您禁足了呢。” 芽生:老祖宗就没规定过一定要穿和服过新年! 芽生:“哼!” 雀低头拿起蓝粉相称的假花头饰,端端正正地夹到了芽生耳后的乌发上,然后满意地围绕芽生转了一圈,欣喜道:“今天是个晴天呢,小姐您穿这身白底蒲公英的和服特别好看。” “昨晚你们也说过类似的套话。” “可是真的很漂亮啊,这个花纹和腰带结的蓝色特别像是绣球花,已经让人开始期待夏天了呢。” “夏天啊,”芽生的思绪被成功带跑了,她舔了舔被雀涂了层薄薄唇彩的嘴唇,神往道,“突然就想吃冰镇的西瓜和羊羹了。” 伦子轻轻地拍了拍芽生的肩头,示意她装扮完工,而后又勾起小拇指为她重新捋顺额前的刘海。 伦子轻声说道:“那等夏天,老奴就为大人您备好最甜的西瓜。” …… 昨夜下了点零星的雪。在晴朗阳光的照射下,只浅浅地在地面上留了几洼水渍。 芽生跟在领路的伦子身后,远远就看到了乌泱泱的一片正在窜动不安的人头。 她跟雀嘀咕:“平日也没见禅院家有这么多的人。” 雀:“其中的大多数自然都是来见您的。” “嘁,我有什么好看的。” 伦子在出发前就事先给芽生打过预防针,说今日的新年参拜活动肯定会有很多的族人在场,是何居心暂且不表,不过家主大人在届时亦会在场坐镇,那些不安分子们定然都不敢出头闹事,所以让芽生安下心来,千万别害怕。 没心没肺的芽生:笑话! 这场面还没有今年——不,已经是去年了——我作为二年级优秀学生代表,在全校师生、领导面前讲话时所见到的规模大呢。 她漫步穿过人山人海,越过他们的交头接耳与窃窃私语。 最终, 神采奕奕的站在穿着身青灰色羽织的禅院虻矢面前,后者的神情严峻,气势凌人。 而芽生只是朝他摊开双手,嬉笑道: “新年好呀,老爷子。” 禅院虻矢:? 禅院虻矢:刚见到长辈就惦记着要红包!禅院家是亏待苛责你了么,一心都掉进钱眼里了! 老头儿吹鼻子瞪眼地从内袋里掏出了一个事先备好的年玉。 也没客气客气就直接接下的芽生看着红包的封面,粉粉绿绿的方格子拼凑在一起形成背景板,然后又点缀着不少花朵呀、蛋糕呀、达摩不倒翁呀什么的,一看就是专门给小孩子准备的。 芽生狐疑地瞄了眼禅院虻矢,而后用上棒读似的语气表达开心,“哇,好可爱的封皮啊。” 禅院虻矢:…… 倒也不用夸得这么勉强。 有昨晚见到过嫡流和长老们的既存记忆在,现下的芽生认人也是一认一个准。 以为首的禅院虻矢为良好的开端和起点,她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轮番喊起人来,企图借着新年之势,收到多多厚厚,又可爱的年玉。 “直毘人堂伯,您也新年好。” 禅院直毘人留着嚣张的朝天八字胡,正值中年倒也生出了些长寿眉,同样是趾高气昂冲着斜上方生长的,在他笑起来时皆会跟着抖上一二。 禅院直毘人呲牙笑了笑,还弯腰摸了两下芽生的小脑瓜。 甚是大方、不做作地掏出了一份年玉,“咒术方面有不明白的,尽管来问堂伯。” 芽生表面功夫做到家,马上点头,“好哒好哒。” 下一个是禅院扇, 芽生急不可耐地横跨一大步走过去,空荡荡的双手一同捧上。 “扇堂叔,新年快乐。” 禅院扇:……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竣胜叔、新叔、让治叔、慎太郎叔、滉平叔,还有恭平叔,新年好。” 芽生一口气就说出了一连串的人名,也不打奔儿,美滋滋地伸手朝所有长辈们要红包。 …… 临了,收获满满的芽生把厚厚的一沓年玉都托付给了身边的雀和伦子,自己则跟在众人的身后,准备开始爬台阶,前往至禅院家内部建立的神社内进行新年参拜。 “芽生。” 突然有人喊起她的名字,芽生撇过头,耳后别着的一簇簇花团头饰发出了哗哗的声响。 只见是已经把年玉戳到她眼前的禅院甚一。 芽生怔了怔:“呃,谢谢甚一堂哥?新年快乐。” 禅院甚一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已经迈开他属于少年人体型的大长腿率先跨上台阶。 芽生瞅着被捏在指尖的红包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他俩算是同辈的吧,禅院甚一竟然有足够的零花钱送她压岁钱! “哈,收获满满啊。” 和半分钟前禅院甚一的出场方式简直一模一样的同款套路,此时前者的亲兄弟——禅院甚尔也忽然在芽生的耳边冒出了嗤笑的动静。 芽生扭头,也没被他的贸然登场给吓到,只是无声地注视起眼前的那双下三白的绿眸半晌,紧接着便歪了歪脑袋,朝其伸开手。 她甜甜地喊道:“甚尔哥哥,新年快乐哦。” “你!” 甚尔似是不知所措,似是恶寒地赶紧向后撤退了两步,抬手挡在脸前,语塞地紧盯住还在莞尔作笑的芽生。 几秒后,甚尔落了下风,他丧丧地移开视线。 双手重新揣进左右两边的和服衣袖里,目视起前方,语气生硬地说:“我没钱给你。” 芽生靠近他一点后,扒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我不要你的钱,你送我别的。” “什么?” “回头再说,现在人太多了,不方便。” “芽生!” 正巧面朝晨光站在台阶最上顶的禅院虻矢在回头找人,他气势磅礴地喊起芽生的名字,做足了让她赶紧爬上去的威厉口吻。 被当众点名的芽生赶紧挥挥手,然后冲着甚尔眨眨眼睛。 又不放心地耳语了一嘴,“等回去找你,别忘了!” “喂,” 在芽生提起和服的裙摆即将小跑离开的时候,甚尔稍微用了点力气来拽住她绘满了蒲公英的袖口,而后穿着过分单薄的男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从口袋中捡出了一大把的天蓝色玻璃弹珠,又一股脑地把它们全都塞进了芽生小小的手心里。 甚尔说,“这是我从外面赢到的弹珠,现在都给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 9 章 在通透的蓝色中,还内嵌着样式各异的花纹,其中有神似飘曳于天空下的蝴蝶的桃红色线条,也有似浮动在溪水间的藻类的苍绿扭结。 芽生走走停停,一会低头摩挲两下冰凉又顺滑的玻璃球体,一会儿又捡起其中的某一个,高高举起对准熠熠生辉的太阳,观赏被无尽亮光填满圆滚滚的身子的弹珠。 这次她没有把甚尔送给自己的弹珠一并交给雀去保管,而是将铛铛相撞的小球们全部都放进了挂在手腕上的布包中。 此时,原本只是当作装饰物的雪白色拎包,正被弹珠们的重量压得直直下坠,待芽生走起路来时,还会随着她摆动的手臂而前后左右地摇晃,里面的弹珠也会跟着跑来跑去,铛铛铛——没完没了地制造出“声势浩荡”的小动静。 禅院虻矢侧目而视起腿边的芽生。 头发被梳在头后,扎成了一个小啾啾,正跟着她摇头晃脑的动作而同步律动着。黑压压的眉弓牵动着睫毛,闭眼时如有云来,在眼窝处留下一小片可爱又细腻的阴影;等睁眼时,那朵云便紧跟着消失了,唯有似水般流动的金光漫延于其中。 禅院虻矢重重地咳了一声,是清嗓,也是为了吸引芽生的注意。 “嗯?怎么了?” 这道刻意而为之的声音实在是过于明显,所以芽生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弹珠,她支棱起下巴,疑惑地抬头看向禅院虻矢。 禅院虻矢:“你和甚尔很熟?” 几分钟前这两个小孩凑在一块说悄悄话的场景,在场的人但凡眼睛不瞎且视野足够,就没有是没看到的,何况本身聚集在芽生身上的视线就非常的多,想不发现都难。 芽生点点头,“是吧,毕竟我俩的院子离的很近。” “你们住的很近啊。” “咦?你都不知道的吗?中间只隔了一道墙。”芽生惊讶道,同时用双手比划出了一个围墙的轮廓。 禅院虻矢维持着双手抱臂的动作,不甚在意道:“你的住处和侍从们基本都是竣胜给你安排的。” 仰头仰到脖子发酸的芽生:…… 这老头还真是……只对他看重的事情才会上心啊。完全不在乎她住在哪里,或是跟谁交朋友,但是却会时刻督促她用心学习与咒术相关的基础知识。 “干什么把甩手掌柜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芽生啊,做家主可是很忙的。” 再忙也没耽误你准备请人来家里做客,还要顺势炫耀禅院家出现了“十种影法术”,哼哼。芽生鄙夷地腹诽道。 芽生郁闷地发问:“可甚尔他不是你的亲孙子吗?”哪怕是受到“无咒力”的影响而不能成为咒术师,但家人间真的需要割裂、泾渭分明成这样吗…… 如果我不小心犯了什么过错,美代子虽然也会视情况来教训我几句狠话,可再如何,她从来不会对我不闻不问和冷眼相待的啊。 而且别说是这对隔着辈分的爷孙了,就连…… 芽生用余光看了眼禅院甚一,他正在和身旁的一位少年低声交谈着。至于甚尔嘛,早就不知道又溜到哪里去了,反正芽生现在找不到那家伙的身影。 ……就连亲兄弟间都像是陌生人。 “怎么,想帮他打抱不平?”禅院虻矢的语气似笑非笑,却骤然冷了下来,“别忘了——品质再好的西条柿,在制作的环节上出了岔子,味道也会因此而变得相当的难吃。甚尔那小子就是这么回事,他本该是位有天赋的嫡流术师,只可惜被错误的‘天予咒缚’伴生了。” “我听说了,甚尔身上的天予咒缚是一种先天强制性的束缚。是在他出生时,被迫将自身全部的咒力和强大的肉[fpb]体与运动天赋做出了交易,所以他才会没有咒力。” 芽生露出一副“你看,我偶尔也有补专业知识课”的表情。 禅院虻矢:“自古以来,咒术师都是为了祓除诅咒而存在的职业,你觉得光是靠肉[fpb]身强大这点就能祓除诅咒吗?记住,在咒术界只有拥有无人企及的血脉和术式,才能真正称得上是强者。” “你可以是,五条悟也可以是,但无论如何——强者的名号都与甚尔无关。” 芽生:…… 结果还不是看不起单科王。 禅院虻矢瞧芽生听的心不在焉,又继续洗脑道:“你是禅院家的未来家主,眼下只管注重自身的修行就是,别总是把无关紧要的事放在心上。” 芽生眨了眨眼睛,突然问: “所以五条悟是谁啊?” - 当太阳攀上枯木的枝头时,芽生也终于回到了住处。 她先是匆匆换下了那身过分束缚她行动的振袖,然后边拆下脑袋上的装饰物,边往头上套起褐黄色的开襟毛衫,等把下身的牛仔裤和保暖长袜也穿好后,就立刻火急火燎地踩着运动鞋爬到庭院的梯子上。 头顶还没露出围墙呢,呼喊的声音就先传了过去。 “甚尔,甚尔!” 躺在屋里睡大觉的甚尔就是被这样吵醒的。 听着外面咋咋呼呼的喊声,甚尔也顺道回忆了起来自己在被关进禁闭室前,为什么溜到外面或说是不待在自己院子里的次数会变多。 还不是因为毫无征兆地入住到对面的住户太吵了的缘故! ……倒也不能说一直都很烦人, 但和之前比,就是变得吵闹了很多。 甚尔揉着自己睡到变形的头发走到连着卧室的缘侧上,眯眼与露出半个头的芽生对视。 他打出一个懒洋洋的哈气,问道:“干什么?” 芽生立刻说:“咱们俩不是说好的么,等我回来以后就来找你!” “那你找我干嘛?” “你先过来呗。” “嗯?” “现在要吃午饭了啊,老爷子那边送了两大盒的寿司过来,我吃不完。” 芽生笑着,用一只手遮在嘴旁,又用夸张的嘴唇动作比出几个清晰可见的口型,甚尔在心里默默跟着她的动作一齐念出那些音节,最后顺利地拼凑好一句完整又无声的话。 ——等会儿有秘密行动。 等说完,芽生又重新抬起音量说道:“谢谢甚尔你送给我的弹珠,很漂亮,我很喜欢。” “所以我们今天再去赢一些回来吧嘻嘻。” 嘭—— 随着噗通的一声响动后,话音才落的芽生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倏然感受到了一阵风,而下一秒就看到原本还在庭院中的甚尔消失不见了。 “看哪呢。” 已经跳跃到芽生身边围墙上的甚尔“唉”了一声,开口提醒起前者他的新位置。 芽生追着耳边的声音和风扭头,与近在咫尺的人对视。 “你果然好厉害。” 上次见识禅院扇动怒的时候,其实芽生还是勉强能靠眼睛捕捉到其的动作,但在方才却半点没跟上禅院甚尔。 或许也有禅院扇没动真格的原因?但现在甚尔只是翻个墙而已,他肯定也不会用出全力啊,而且甚尔的年龄才多大,嗯……和禅院扇比,十年或者五年后的甚尔一定会更强的。 受侑子的占卜预言的影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芽生,已经理所当然地把甚尔划分到她的朋友范畴内了。 至于他俩的相遇时机问题么…… 已经做完心理建设的芽生表示:管他呢! 总之朋友能变得更厉害,芽生也会为其感到高兴。 所以她坦率的称赞总不会吝啬的。 正蹲在围墙上猫腰跟芽生脸对脸的甚尔一顿,随后露出受不了她的表情。 黑黝黝的眉毛一耷,甚尔故作恶心地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什么意思?” 甚尔一噎,脑袋朝后方撤开几厘米的距离,等周遭的冷空气扑面吹走他涌上脑仁的烦躁和闷热感后,他直言不讳地说:“别吹捧我,我在禅院里的位置根本给不了你什么好处,所以不需要口是心非地冲我说这些好话,也别喊我‘哥哥’。” 话是这么说,但脑海中却依次浮现出了芽生前前后后分别喊甚一和他时的场面。 啧,前面的就算了,最后补充上的这句是什么意思? 好像说的他很在意似的。 甚尔心想着如是如是,于是又说:“我没弄错的话,我跟你之间连堂兄妹都称不上。” “是哦。” 芽生能看出他是在闹别扭,所以呵呵一笑道:“听说跟嫡流隔了至少快十代了,可是甚尔不是比我大了两岁吗?喊哥哥也没问题吧。” “就算是如此……” “而且我是真心认为你厉害的。我是需要甚尔的帮助没错,但这似乎并不耽误我们做朋友吧。” “你说什么?” “我要跟甚尔做朋友。” “?” 察觉到有道强烈的视线正死死地黏在自己身上,甚尔朝向来源处看去,是一位拥有典型扮相和气场的禅院老仆,无光的眼底满是浑浊不堪的烂泥,看着他的目光中带有戒备与漠视。 这才是禅院者在面对他时该产生的反应。 甚尔移开视线,自嘲地哼笑道:“你要跟我做朋友?” 芽生撅嘴,无所谓地说:“不信拉倒。但午饭一起吃总没问题吧,毕竟吃饱了才——”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 甚尔就听到芽生埋头凑在自己的耳边并低声说:“等吃完饭,你就带着我离开禅院家,咱们偷偷出去玩一圈再回来。” 甚尔:…… 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芽生想要的新年礼物竟然会是这个。 “你当禅院家负责看守的人是瞎了吗。” “哼,我自有办法!” 芽生说完就用双手握住梯子的两侧把手,开始低头往地面的方向出溜。期间她仰头与甚尔做了个自信满满的wink,并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等我到时候带你去吃好吃的。” 甚尔:…… 甚尔:怎么又是吃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 10 章 年前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禁足,所以芽生就也没惦记要跑出去玩。 但现在不一样,她已经得到解禁了,合情合理总该是能出门溜达溜达的了吧,如果担心她年纪小在外面不安全,那也可以再附带上正雪和正弦兄弟的。 蠢蠢欲动的苗头在芽生的心田间越长越大。 终于在大晦日当晚见到禅院虻矢时,芽生跟其诉说了自己的外出需求。 她还不忘咬重字音,强调是她本人要出去,而不是其他人。 可禅院虻矢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芽生,理由是无法放任此时的“十种影法术”出入在非术师的社会中,那其中的不可控因素数不胜数,而她还太过年幼,又实力不济,一旦行踪被那些受到悬赏金诱惑的“诅咒师”们察觉和掌握,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让芽生身居于禅院家的内部,亦是存在保护她人身安全的目的。 至少禅院家是有“炳”组织和隶属于前者的“驱俱留队”武装守卫的术师世家,他们的反侵入水平和击溃诅咒师团体的能力,都足以保护好在此时正急需成长的禅院芽生。 “悬赏金?是说有人悬赏我?” “当然,敌视禅院家的人也不在少数。” “哇,那些人竟然都已经知道我的长相了!” “暂时还没有,当初在决定把你带回禅院后,就已经彻底隐藏了你在非术师社会中的所有信息,包括你原本的亲人们的信息。” “不是‘原本’,美代子永远是我的家人。” “……” 禅院虻矢放下酒杯,“只要你的姓氏是禅院,其他就随你吧。” 芽生嘟嘟囔囔道:“不是都说术师是为了祓除诅咒而存在的么,结果你现在又突然告诉我还有被叫做是‘诅咒师’的群体。” “非术师的社会中也有会涉及灰色地带的团伙组织吧,不管是贩[fpb]毒、暗杀、拐卖或盗窃,会选择走上这条路的蛆虫们,都是受到了其背后的不菲利益的驱使,肮脏腐烂的垃圾堆中很难不生出恶虫,别把这个世界幻想的有多美好。” 接收到不符合自身年纪的信息量的芽生一愣,但在侑子小姐的愿望屋中她或多或少也见识过人性的黑暗面,这时候只是听禅院虻矢口嗨两句黑泥,倒是不会让她的心境产生动摇。而让芽生感到意外的是——她没想到这种话是出自禅院虻矢之口。 话说,原来老爷子他也会有看不起和讨厌的家伙们。 明明自己就是大反派势力(芽生视角下的禅院家)的卑鄙头目。 芽生将双臂趴到桌子上,扭过上半身,问:“虻矢,你是在讨厌这个世界吗?” 术师需要学会并熟用于心——如何从自身的负面情绪中汲取出咒力,同时还必须要去应对并祓除社会中的负面能量的载体(诅咒)。术师是被低压情绪和苦厄环境所内外夹击的特殊群体,且身处在禅院家的术师们还相当的会自我内耗,他们没有学会抱团取暖,而是被教导要彼此敌视和欺凌…… 这么一想,芽生突然有些怜悯坐在自己身边的老家主。 看看,头发都愁白了。 自诩善解人意的芽生拿起桌子上的果汁,在心里决定暂时就先不给禅院虻矢添堵了,出门一事暂且搁置几天再说。 但天无绝人之路! 芽生前脚还在为不能出去玩而小小的难过了几分钟,等后脚回到她的小院子里时,这不就认识了禅院甚尔么! 嘿嘿。 …… 趁伦子收拾走空饭盒和餐具而不在屋子里的空当。 芽生跟甚尔绘声绘色地说起前因后果,然后在热乎乎的暖桌下,伸腿踹了一脚正在跟她抢暖桌空间的甚尔,提醒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榻榻米上的后者认真听。 “鹤彩跟雀说你总是溜出门,而且那些看守也不会拦着你,对吧。” 阖眼的甚尔发出了一声“嗯”,算是回应。 芽生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道:“所以啊,你照常那样出去,我躲在你的影子里就好了。” 躲进影子? 甚尔掀起一边的眼皮,不动声色地扫了芽生一眼。 芽生弯下腰,凑近甚尔半个身位,“虻矢说过悬赏我的那些笨蛋们根本不知道我的长相,现在正是出门玩的好时机。” 她说完,又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时间不够充足,我不能带你到东京看望侑子小姐和美代子,也不知道美代子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那都是谁啊?带上我去见她们干嘛? 甚尔总觉得芽生的大脑构造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完全不一样,跳脱且不易理解。 就是嘴太馋了,唯有这点显而易见。 芽生看他不说话还又把眼睛闭上了,而且胸膛有节奏地在一起一伏,呼吸格外的匀称,见状她赶紧侧踢一脚在甚尔精壮结实的小腿上,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芽生感觉自己的脚趾头像是撞在桌子腿上还有点疼,但甚尔仍然面不改色。 “唉,甚尔,你带我出去玩。作为交换——我请你吃狐狸关东煮,之后你也可以来我这边蹭饭,伦子婆婆经常会给我从老爷子那边带回来好吃的,我分给你。” 甚尔无动于衷。 “你不喜欢吃啊。那……这就算作是你陪我玩和保护我?我每次都按小时给你结工资。” 芽生更换了报酬后,就紧紧地观察着甚尔的反应。 她只知道甚尔会因为受罚而饿肚子和没有零花钱,所以也只能从这两方面下手,如果这招还不管用,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就在芽生以为计划泡汤的时候,一直在装睡的甚尔哗地翻了个身,他将手臂架作三角框以此支撑起脑袋,扑棱棱的黑发一如既往的乱成一团,有些较长的刘海遮盖在他的眼睛上,但他眼中释放的笑意都被芽生看的一清二楚。 甚尔疏懒地说:“一小时五千。” 狮子大开口! 芽生蹙眉计算起自打她来到禅院后,收到的所有红包的总数额。 ……好像也行? 而且似乎足够跑出去玩十几次的! 啊,原来我现在也很有钱。 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小富婆的芽生在微微愕然后,立马应下,“好,成交!” 本以为芽生会知难而退的甚尔当即吹了个口哨。 他坐起身,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照着芽生的额头就来了个清脆响亮的脑瓜崩。 被偷袭(其实只是没反应过来)的芽生:“哎呦!” 笑出声的甚尔:“业务刚开张,这次免费。” “……嗯??怎么突然又变大方了?!” “天要黑了,还出不出去?” “别转移话题,现在都没到1点!” “所以你要靠什么瞒过那个看管你的下人?” “你说伦子婆婆啊,让鹤彩跟她说现在我要带着正雪和雀四处逛逛,选择找你帮忙也是因为这个,虽然正雪他们也可以出去,但如果被发现我也不在后,首当其冲的肯定也是我身边的人。相比之下,甚尔你就比较特殊啊,他们对你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也不会想到我来拜托你……这些事情我昨晚就已经跟雀商量好了。” 正等待芽生穿外套的甚尔看向一直都在场的雀,上下审视一通后,猜忌道:“信得过?” 不等芽生开口,雀先是不卑不亢地说:“甚尔少爷不必怀疑雀,倒是小姐在外的安全还望您能多放在心上。” “噗哧。” 甚尔几乎是在芽生发出笑声的同时,就已经捕捉到她的气息并重新看了过去,后者被拉链拉到最顶端的立领羽绒服遮住了半拉的下巴,不过脸上露出的骄傲神情是昭然若是的。 芽生一扫耳边的发梢,用炫耀似的口吻说:“别小瞧我们院的女孩子。就算被发现了我也有后手,咱们快走吧,再耗下去伦子婆婆该回来了。” 芽生说完就对雀挥手告别,而后推着甚尔的后背往庭院外开溜。 “小姐,千万注意安全。” 其实雀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静,自从昨晚芽生跟她说出今日的计划后,她就一直感到坐立难安和担忧,夜里也没有睡好,翻身的动静还把睡在一旁的鹤彩给吵醒了。 但如果是芽生小姐想去做的事…… 雀紧了紧握住的拳头,转身朝相反的方向慢慢前进,准备去找她的同伙共犯——禅院正雪。 耳后还能依稀听到芽生和甚尔的对话。 “你说的后手是什么?” “哈哈那我偷偷告诉你好了,我发现老爷子特别看重我在咒术方面的修炼,或说是才能?只要我给他小露一手——他先前不知道我已经学会、掌握的东西,他就会一下子变得特别好说话。处在更年期的男人啊,翻脸比翻书还快。” 随后传来了从禅院甚尔喉咙里溢出来的轻笑声。 “哦~我知道你怎么会突然变得好说话了。” “……什么?” “嘿嘿嘿是不是在惦记着我早上要的‘新年礼物’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 11 章 京都府,东山区。 啊,城市。 “啊~是人类的味道。” 芽生敞开双臂,在冷冽的空气与和煦的冬阳下狠狠地深呼吸着。 陪玩打工仔的禅院甚尔手插褂兜跟在她身后,注视芽生呼出淡淡的白色水汽同时,不忘留心观察着四周建筑、地形和行人的情况。 目前而言,向他们投来好奇目光的路人们都只是普通人。 甚尔在假想如果遇到心怀不轨的歹徒,他要怎么带着一看就没有任何作战能力的禅院芽生跑路。清水街道这附近可以充当遮掩物的楼宅相当多,通路也多是东拐西绕的走势,淹没在其中的小道更是像交错的蜘蛛网般绕绕涂涂。嗯,倘若是没有侦察或跟踪类型的术式辅佐,再算上“十种影法术”能藏身在影子里的能力,开溜大抵不是问题…… “甚尔!别发呆了!”芽生来到甚尔的耳边“啪”地一拍掌,以此唤醒走神的后者。 等与甚尔苍翠的眼睛相撞后,久违能走出家门的芽生马上跃跃欲试地伸手指向一旁的路边摊,并说道:“咱们去买烤红薯吃。” “……” 甚尔吐槽:“你属狗的?” 这鼻子的嗅觉灵敏程度简直比被“天予咒缚”赐予顶级五感的他都强。 “嚯,巧了不是,我的属相还真是狗呢!”芽生得意地说完,就迈开步伐朝一绺长排的摊贩方向小跑而去。 甚尔对食物的需求标准就是能够果腹即可,味道和口感都不重要,能满足他机体的生理与能量需求就行,所以他体会不到芽生看到喜欢的食物就两眼发光的心情,跟在连跑带跳的女生身后,也一直表现得意兴索然。 “别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啦,烤红薯分你半块,暖暖身子。” 被一分为二的红薯瓤由芽生举起,散发着腾腾热气的瓤肉宛如硕果累累又颗粒分明的蟹黄,光是用眼睛看就能想象出它的口感应是绵软的,味道是香甜的。 “好吃吗?”芽生问。 “甜的。” …… 他们临时定下的目的地是甚尔得到那些弹珠的绿化公园,因为芽生偏说要再赢下一些,然后作为他们此行的饭票。 从禅院门口乘坐的巴士几乎两个小时才会路过一班,两人就说好他们需要在天彻底黑下来前赶回去,所以行程路线确实简单,主打一个走到哪算哪。 芽生没来过京都,跟东京铺天盖地又现代感十足的高楼大厦相比,仍旧被称作“古城”且保留着旧时代建筑风格的京都府确实别有风味,这里比人来人往的东京都市更冷清,但又比门可罗雀的禅院家更热闹。 芽生“呼哧呼哧”用力吹着手中的烤红薯,边吃边张望周围的景色。 “甚尔,你经常会跑来这边吗?”她含糊不清地说道。 已经吃完自己那半份烤红薯的甚尔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带着芽生在眼前的十字路口处向左拐了个弯。 “偶尔过来。” 甚尔心不在焉地回复着,然后倏然想到了什么,开始反问芽生,“你到底为什么要出来?” 芽生:“憋的难受,所以想出来玩玩。” “禅院虻矢说你被悬赏了。” “没错,所以更要出来玩一圈。” 甚尔:? 甚尔: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 他斜眼看向芽生,等待后者开口解释她神奇的脑回路。 正好芽生把剩下的烤红薯都吃完了,糖分刺激大脑而分泌出的多巴胺为她送来愉悦。心情大好的芽生勾起嘴角,欢快地说:“老爷子和禅院让治最近一直在忙着筹划宴席,到时候我肯定也要露脸,这不就把长相和名字都彻底暴露给外界了么,那之后才是老爷子所谓的‘被盯上的危险’。” “有时候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珍视‘十种影法术’,还是巴不得把我往火坑里推。仿佛祭献一个我,就能造福禅院全家似的。” “……”甚尔沉默半晌后,“那你回来干什么?” 想要花不完的钱? 还是这尊贵无上的“大小姐”身份? 芽生把包裹着烤红薯皮的纸袋扔进垃圾桶,回眸一笑,说道:“我跟老爷子做了笔交易,他给我五个亿,买我冠上禅院的姓氏并担任下一代的禅院家主,直到我死掉。” “你原本姓什么?” “师走哦,我的本名叫师走芽生,现在也没有改变。” - 毕竟是新年首日,芽生对能在公园里遇到打弹珠的孩子团并没有抱太多期待,但让人意外的是,还真就让她和甚尔给撞见了。 领头的男孩剪着板寸,门牙缺了一颗,说出的话是漏风大舌头款的京都腔。以他为首的男孩和女孩还有五个,但个头都没有他高,俨然这位小板寸就是年龄最大的孩子了。 芽生远远地看到滚在水泥地上的玻璃珠后,就立刻先于甚尔好几步快跑了过去,她自来熟地蹲在一个无人的缺口处,掏出甚尔送给她的弹珠,比划道:“能不能带我一个!” 小板寸:“你谁啊?我们不带别、呃——” 语气不善的小板寸突然秒变脸,指向芽生的身后大喊道:“是你!!” 随后他的小跟班们也纷纷大惊失色,惶恐又气愤地对着站在芽生背后的甚尔直跳脚。 “我还记得你,就是你把秀树的弹珠全都抢走的!” “还有我的!” “弹珠恶鬼又来了!” “今天你竟然还带同伙一起过来!” 甚尔:“难道不是你们的技术太次?” 受千夫所指的甚尔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说出的话挺有理有据的,但摆出的气势更像是流氓无赖。 被喊做“秀树”的板寸男孩:“距离上次我、我又练习了很久,今天我不会输给你!” 小跟班们也在给他加油和鼓劲: “打败弹珠恶鬼!” “打垮他!” “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加油啊,秀树哥!” 莫名被挤到人群后而成为背景板的芽生:……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弹珠恶鬼是什么搞笑外号啊哈哈哈哈,噗,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弹珠恶鬼”坏笑地摆出反派嘴脸,欲行坏事般地咧开嘴角,用大拇指笔直地指向正在憋笑耸肩的芽生。 他说:“这是我老大,要和你们比赛的也是她。” “你不会是怕了吧!” “竟然想躲到女孩子的背后!” “噗……” 芽生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漏了气,她眨着微眯起来的双眼,与已经黑下脸的甚尔虚空握拳,“哈哈哈加、你也要加油啊……噗弹珠恶鬼。” 甚尔:…… 甚尔:他禅了个院的! …… 等冷血无情的弹珠杀手——禅院甚尔将所有人的弹珠收入囊中时,芽生已经被拉到旁边和两个女生把翻花绳和踩格子玩了个遍。 背景音是落败的男生们在嚎啕大哭。 而这边,梳双马尾的女生正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金平糖送给芽生。 她操持着成熟的口吻,嫌弃道:“男孩子就是无聊,为这点小事就哭鼻子。别理他们芽生,来,给你吃糖。” 另一个女孩子附和,“还是你哥哥更厉害,长得也更好看。” 芽生含住糖,“哈哈哈哈谢谢,我会转告他的。” “喂。” 赢的盆满钵满——弹珠装满两口袋——的甚尔走近打断了她们三个的对话,他看了眼昏昏欲沉的天色,然后问:“时间不早了,还有什么要做的?” 闻言,芽生连忙跳下自己正横坐着的矮单杠,“欸,时间过得可真快。” “也给你糖吃,哥哥。辛苦你咯。” 芽生卖乖地把剩下的那颗金平糖塞进甚尔的掌心,又对已经建立起友好关系的新朋友们挥手告别,“回头见,我们要去吃饭了,以后有机会再一起玩!” “拜拜,芽生!” “下次我们一定不会再输了,弹珠杀手!”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还进化成‘弹珠杀手’了。”芽生捧腹大笑。 甚尔用锋利的后槽牙将扔到嘴里的金平糖咬得稀碎,品尝着扩散在味蕾上的劣质糖精,同时把赢下的弹珠分开一部分递给芽生。 他说:“你要的。” “哇,竟然还有和你在白天送给我的款式一样的,真好看。谢谢你,甚尔。”芽生从中挑选出几个天蓝色底的玻璃珠,仔细地放到另一边的羽绒服口袋里,又问道,“毕竟我已经有同款了,等会儿把它们送给其他人可以吗?” 甚尔在她的眼神移过来的时候,就已然更快一步地重新看向正前方的青砖道路,维持目不斜视的姿势。 “既然给你了,那就是属于你的东西,想怎么处置也随你。” “嘿嘿。” 芽生往前蹦跶两下,轻轻用肩头撞了下甚尔的肋骨。 “我发现你远比想象中还要好说话。” “嗤,你说我?” “!” 芽生并没有去接甚尔的下茬,而倏地是亮起与此刻天边的夕阳同色调的暖眸,一手拽住甚尔的手腕,一手指向不远处,那里伫立着一台被半掩的门帘所遮挡的粉红色机器。 “走,去拍大头贴!” …… 甚尔:“……” 被不容分说地拉进小型“照相馆”的甚尔,正在和不断怂恿他的芽生挤在拍摄大头贴的机器前,难以说服对方的两人各执一词(甚尔是在用沉默表示抗拒),僵持不下。 芽生怕甚尔直接蹿出去,所以还在攥着他的手腕。 然后先斩后奏地开始往机器里投放一个、两个、三个硬币。 她说:“纪念一下咱们首次遛出门的日子!” “……没这个必要。” 芽生在屏幕上娴熟地戳戳点点,设置着背景图和点缀的装饰特效,只花费几秒钟的功夫就完全设置好了,在按下拍摄键的瞬间,屏幕上一并亮起了倒计时的数字显示。 芽生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侧脸与甚尔对视,并说:“所以我才说,甚尔你远比想象中还要好说话。” “什么?” 与甚尔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咔嚓”的提示音,提醒客人拍摄成功。 芽生弯腰从机体的前面捡起新鲜出炉的三连拍,将两张长条形的相纸扑棱扑棱地摇晃在空气中,示意甚尔看过来。 “这就是证据呀,你没有用蛮力挣开我的手。” 她说罢,把相纸上的内容递到甚尔的面前,期间也探头扫了一眼被拍下来的三个瞬间,随后笑哈哈地说道:“没想到抓拍的成果也不错。” 甚尔:? 甚尔蹙眉端详着大头贴上的自己,和当时为了跟他对话而歪头只露出半张脸的芽生。 他们的头发都是浓如墨汁般的黑色,肤色也是相近的白皮,但五官所呈现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而甚尔也因此才发现,原来禅院芽生的虹膜是倾向于晨光那般的浅金色。 芽生看他的神情不再那么抵触,于是再次操作起机器台。 “这次好好拍一张。” “……还要拍?” “来都来了!” 几秒钟后。 “别板着脸啦,像这样,做鬼脸吐舌头——略!” “……略。” - 等从拍摄大头贴的小屋子里走出时,摇摇欲坠的落日已经贴在了远处山岳的半山腰。 芽生将大头贴的相纸装进背包,然后就被迎面而来的傍晚寒风吹出个寒战,她裹紧羽绒服,把小脸往领口里面埋了埋。 问甚尔,“你不冷吗?” 甚至外套还敞着怀的甚尔,摇头否定。 “真的假的啊?”芽生将信将疑地曲起手指,贴了贴甚尔搭在裤腿边的右手手背。 “?!” 好家伙,比穿得更厚实的她的手还要暖和! 甚尔微微低头,看她不可置信到把双眼瞪大的模样很是有意思,哑然失笑道:“你惦记了好半天的那个狐狸关东煮在哪?” 这个时候的甚尔还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他们从不知何时起,已然偏离了主道的商业街与居民楼,正双双站立在人烟稀少的偏僻点,有橙红橘黄的灯火渐渐亮起,但却是相隔了两列房子之远的另一边,更热闹的人声亦络绎不绝地从那头传来。 芽生晃了晃脑袋,随即说: “走这边。” 甚尔这才发现违和感的来源所在,“不是说你从没来过京都?” 芽生指指被风吹得有些泛红和冰凉的鼻尖,“我闻到了,就是狐狸关东煮的味道,你把眼睛闭上跟我走,我牵着你。” 她说完就垂下左手将甚尔拉住,还是那种硬挺挺地直接握住手背的牵法,导致甚尔想完全地合隆起那只手的五指都没办法。 甚尔:……? 老实闭上眼的甚尔:这又是哪一出? …… 没出两步远,但似乎又已经走完了很长的一段路。原本全黑的闭眼视线中隐隐约约亮起了红光,同时,甚尔忽然间嗅到了一股自带热腾腾加成、且似乎格外美味的关东煮的味道。 耳边有芽生的声音在跃动,“我们到了。” 甚尔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只有一间独立的木制屋台,上面挂着一条条紫色的帘布,而正看守着灶台的老板竟然是—— 甚尔呆呆地嘀咕了一句:“狐狸?” 狐狸老板的双脚如履平地,且行动自如,他的衣着与人类的服装别无他样,看到来客之一的某位正是老熟人芽生后,立刻探出头,并习以为常地开始和芽生打招呼。 “哦呀哦呀,这不是小芽生么。似乎上次见面还是在人类社会的早秋。” 还在宕机的甚尔:? 狐狸说人话了? 芽生还没有松开牵住甚尔的那只手,于是也顺势扯着他在相邻的两个位置上落座。 芽生:“好久不见,狐狸大叔。我可早就想吃狐狸家的关东煮了!不过今天赶时间,我们需要打包带走。” 狐狸老板:“难得见你还带了朋友来做客。” “他叫甚尔,我目前新住处的邻居。”芽生介绍完甚尔后,才开始跟后者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狐狸大叔跟侑子小姐是老朋友,原来还在东京的时候,我经常替侑子小姐跑腿来店里买关东煮,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甚尔挑了挑眉,“狐狸?” “是货真价实的狐狸妖怪哦!” 芽生竖起双手的食指和中指比在头顶,来回勾了几下指关节以作是狐狸的耳朵。她在来之前一直半遮半掩没有跟甚尔明说,其实就是在等着看甚尔面露出乎意料的神情。 现在目的达到了,而且确实让她感到有趣,芽生便也情不自禁地扬起笑脸。 她对着屋台的一角打招呼,“阿助,快来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于是,甚尔就看到有只害羞的小狐狸颠颠颠地从角落里跑了出来,又高兴地用前爪收下了芽生送给他的几颗蓝色弹珠。 “谢谢芽生姐姐,好漂亮的玻璃球啊。” “嘿嘿好看吧,是我旁边的这个哥哥赢来的!” 面露出绯色的小狐狸:“啊,也谢谢你……大哥哥!” ……嗯,也是狐狸。 已经重回面不改色状态的甚尔深度思索了两秒,最终选择飞快地刷新自己的世界观认知。 他默默地想: 这总比遇到的对象是杀手和高级诅咒要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 12 章 被带回家的狐狸关东煮备受好评。 同时等待芽生的还有一好一坏的两个新消息。 好消息是,在她跑出去的这半天里恰好有五条家的人来拜访禅院虻矢,后者自然是要专心招待携带八百个心眼子上门的来客,以防被套话或钻了什么空子,是以这五条家还替芽生吸引了不少注意力,之后也没有人特意核实她到底是在本家内的哪里溜达; 坏消息则是,芽生的“公开见面会”也因此被提前了。 芽生想不通为什么五条家要邀请她过去“玩”。 第一种猜想:难道要趁机暗算她? 真能想出这么下三滥又蠢到家的损招的话,那这五条家也实在是太傻缺了。 若是说连“术师半吊子”都称不上的芽生能被易如反掌地抹除,但同行的禅院虻矢和其他护卫们可也不是吃素的,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心狠手辣的禅院家主。——出自帮芽生分析情况的禅院甚尔之口。 啃苹果吃的芽生一顿,瞪眼过去,“要分析就好好分析,干什么趁机说我坏话!” 甚尔:“说你是半吊子都过誉,知道术师中的什么流派是最怕被近身的吗?”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彻彻底底的咒术小白的芽生:“我当然知道,不就是式神使么,因为修炼的重心都在降伏和驱使式神的上面,呃……” 甚尔朝芽生做出一个“你看”的表情,随后摆起置身事外的无所谓态度,“不过五条家的人还没笨到这个地步。” “他们现在巴不得老实地守着六眼成长,在那之前不会主动破坏和禅院的表面关系。不过嘛……”正说到关键点时,甚尔倏然露出意味深长的坏笑,声音一沉,“五条家对你暂时没这个意思,不代表这其中就没有浑水摸鱼的蠢货。” 气氛烘托至此,甚尔本以为会看到芽生眼神闪烁的惊恐状。 但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坐在对面的女生并没有被他的话给吓到半点,至少她大口大口啃苹果的动作还在继续,且看样子还吃得正香。 好吧,这点倒是比动不动就被恐吓住的家伙更像是真正的术师。 也还不赖。 甚尔单手撑着脑袋,在心里煞有其事地将芽生拖出了被标注为“禅院术师”的分类群体。 而后他凭借自己出手的速度能快过芽生动态视力的追捕,又快又准地就夺过了芽生手心里的那颗苹果。 还不忘挑衅似的对芽生挑眉,手上动作也丝毫不落,把苹果的果皮尚且完好无损的部分当作支撑点,食指再一立,下一秒就见红彤彤的水果像颗篮球似的被顶在他的指尖打转。 哈? 这么嚣张的吗?! “小看我!” 眼看着甚尔都开始表演上杂技了,这边的芽生奋然拍桌而起,随后便像只蓄势待发的幼虎般猛地扑向甚尔。 这反应可比听说有人要威胁她的性命时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甚尔利落地撤步一闪,从齿间泄出戏谑的哼笑,指尖的半颗苹果仍然平稳地在转圈圈。一夕间,他体会到了某种挑逗小动物的快感。 苹果也俨然成了逗猫棒,正被一双越发犀利的瞳孔牢牢地锁住。 芽生一鼓作气,接连追在甚尔的身后飞跨好几步。但每次都在眼睁睁地看着将要扯到甚尔的衣角边边时,又被泥鳅似的男生给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她也不傻,能看出这人是故意而为之的。 但也没有停下手脚上追逐的动作。 “呼呼——真当我抓不到你啊。”芽生气喘吁吁地说道。 “哦,还挺有自信。” 甚尔背身站在半敞着的幛子门旁边,一边是从庭院外照入室内的自然光,为他随意垂在耳前耳后的短发边缘镀了层淡淡的白光,一边是由半透明的幛子门所泻在肩头的阴影,在那里能看到甚尔微微隆起的肩峰。 甚尔悠然自得道:“你是式神使吧,难道还想跟我拼体力和近战?” 他在催促芽生赶紧召唤式神出来。 哈~我偏不要! 【小姐,咱们术师在凝聚出体内咒力的时候,可以靠意志去控制这股咒力究竟该聚集在身体的哪个部位,以此来作为防御或进攻的能量加持。大概是……将咒力想象成在我们体内流淌着的血液,而它能够顺着血管流经在身体的任何一点。】 【驱使式神进行对战的式神使,需要不间断地在颅内进行“想象”,假设敌人接下来会怎么做、有着怎样的能力,而你又该如何招架他们的进攻与出招……】 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徒然变得清晰明了,芽生回忆着禅院正雪跟她闲聊时的所言所行。虽然还没有真正地上手实操过,但应当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所以, 就是现在! 芽生见缝插针地逮到了甚尔在试图教她如何对战时而分心的瞬间,早先已经在脑海中“想象”过数次的动作也在顷刻间立即发动! 拥有咒力加持的脚下速度瞬间得到了增幅,虚影一晃而过,下一刻得逞的芽生就已经蹿到了甚尔的眼底。 而芽生出人意料的加速,令早已习惯她龟速乱蹦的甚尔也诧异地愣了一下。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小意外还不足以撼动甚尔的分毫,他只需再提起一点点的速度,芽生的指尖就又一次与他和服的袖摆擦肩而过了。 想象。 十种影法术是以施术者自身的影子为媒介而进行式神召唤的一种术式。而其中的黑白玉犬是擅长跟踪与近地强攻型的式神,如果选择在这时候发动的话肯定也会被甚尔躲开。 她现在能驱使的式神只有两种,如果玉犬们行不通的话。 那就只能利用相对封闭的环境条件,然后…… 试试这招了! 向前踉跄的芽生迅速将双手的手背紧紧相贴,位于上位的手竖起两指,视作兔耳,下位方的手则朝内回勾起三根手指,勉强算是兔子腿。 手影既成,芽生不甘示弱地喊道:“脱兔!”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人的脚边和身侧就砰砰砰砰砰地涌现出了数也数不尽的兔子式神,瞬息过后,就已经连带着被夹在其中的芽生和甚尔两人,一同把和室内给挤得满当当的了,那扇半开着用来透气的幛子门根本不能一口气把它们全都丢出去,甚至是越堵越严重。 眨眼间,就已泛滥成灾。 “赶紧解除术式。” 甚尔揪住一双兔耳朵,把正朝他的脸使劲蹬腿的式神给拎了起来。他的鼻梁上还有一小块擦红,是趁乱时被某只兔子给踢了一脚。 芽生也跟他一样都被埋在了兔子堆里,两人中间相隔了好几只或在撅腚、或只露出鼻尖、或在抖耳朵的兔子式神,而它们的长相和体型都没有任何的差别,只胜在数量够多。 芽生伸出距离甚尔较近的那条胳膊,用手拍了拍这家伙已经炸毛翻飞的黑发。 “哈哈哈哈我就说肯定能抓到你的吧~” 甚尔黑线道:“都这时候了,再不解除术式小心你的屋子。” 照这个膨胀的趋势,再过十几秒就要把和室给撑爆了。 如果不是在房间束手束脚,而甚尔也不想太用力导致不慎毁掉芽生的那些小摆件,否则这些嚣张的红眼兔子早就已经被他给徒手撕毁大半了。 可若是式神被摧毁了,那就是不复存在的意思,是无法再被召唤的意思。 即便十种影法术的既存式神可以继承消亡式神的术式与力量,这当然也是其被赞誉为强大术式的因素之一。不过这仅是练练手的程度,倒还不至于要卸了这些蹦蹦跳跳的式神。 “……” 甚尔臭着脸把手里的兔子给扔到了尽头。 吧嗒。 软了吧唧的式神就这样撞上墙壁,又失重地跌进了躁动的兔子堆。 房间的主人满不在意,且还在为自己的初战成果欢喜不已,等到她解除术式的前夕,还伸手过来又顺道揉了两下甚尔的脑袋。 并且评价道:“哈哈刺猬头,没想到还有点扎手。” 禅院甚尔用眼神警告她不许再占便宜,否则后果自负。 片刻后。 重新站在榻榻米上的甚尔低头抻了抻已经被挤到变形的和服,他将手搭在僵硬的后脖颈上,来回扭动了几下脖子和肩膀。 他想说芽生的作战计划还算不错,比起武场里的某些虚张声势又无可救药的术师而言,她的脑袋转的倒还算是足够快,也已经强过禅院谅那个连发动术式都左支右绌的笨蛋好几倍了。 但还没来及的开口。 连通着走廊那头的门外,正有道阵仗不小的踩踏声急切切地朝这边快步走来。 唰——!! 幛子门被猛地从外面拉开。 听到轰隆一声的响动后就急忙赶来的雀站在门前,她沉脸维持着单手扶住幛子门的动作,眉眼间的表情从担忧和着急,一秒就转变成了不敢置信的震惊。 她环视起满屋的狼藉,看到所有明面上的摆件和家具都东倒西歪着,连地板上的榻榻米也被蹉跎地不成形状。 再看浑身破破烂烂的芽生和甚尔。 雀:“……!!!” 雀顾不得狗屁的禅院礼仪了,反正她本身也是铛铛铛地小跑过来的。 她尖声喊道:“小姐,是家里进贼人了吗?!您受伤了吗?!” “……” 始作俑者低下头抠手指,开始装死。 抱胸站在旁边的的甚尔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在见到芽生装作缩头乌龟的姿态后,立刻选择告状和拱火,他重重地咬字说道:“这·些·全·部·都·是·你·家·小·姐·干·的。” 什么进贼,分明是哈士奇拆家。 “!?” 芽生从眼中亮出飞刀。 叛徒! 甚尔耸肩:一报还一报。 他可还没忘刚才有人指使自己的式神对他的脸下猛料呢。 雀:“……小姐。” “啊、啊,我……我在的。”被低声喊到的芽生起了一身的激灵,她缩缩头,视角下垂的眼睛盯住像是被蝗虫过境的榻榻米,语气很是无辜,“都怪甚尔啦,是他——” 话没说完,就被雀捧起了她的脸颊。 面露微笑的雀柔声道:“小姐啊。” 芽生:“呜呜,唔错惹。” - 被赶到庭院里喝西北风的芽生拖住脸,身后是雀和知叶在打扫、整理屋子的簌簌响动,眼前是站在围墙上的一排乌鸦在啊啊叫,坐在右边小板凳上的则是她的共犯——禅院甚尔。 而导火索那颗苹果,早就被她的式神脱兔你一口我一口地给吃光了。 苹果核被后知后觉的芽生踢到了庭院墙角边的土地里。 她站在土坑前双手合十,祷告道:“明年一定要长出苹果树来啊。” 甚尔若无其事地开始继续起先前未完待续的话题,“第二种猜想,是他们想借刀杀人。” 芽生为了跟上他的节奏而卡壳了两秒,然后才说道:“你是指我被悬赏的事啊,但听说五条悟的脑袋比我的还要值钱几十倍,我和他比较的话,显然也是后者被盯上概率的更高。” “五条悟?六眼的名字?” “是哦,老爷子告诉我的。” 芽生侧过身问甚尔,“不是说‘十种影法术’是和‘六眼’足以匹敌的生得术式吗?怎么悬赏数额会差这么多?” 甚尔把两条腿往前大大咧咧地一摆,又毫无形象地皱眉打哈气,然后才边伸懒腰边说:“你也可以去找老头儿反映一下,看看他会不会动用私库,给你的脑袋多加几个子。” “快得了,我还要继续出门玩呢。而且再过三个月,学校也要开学了。” 听到她话中的内容后,甚尔古怪地“哈”出一声语气词,又言简意赅地驳斥芽生。 “做梦。” 芽生不服,“试都没试过!” 甚尔:“不是。你没发现他们看不起非术师,也看不上他们的东西吗?” 比如电子科技产品,比如义务教育,比如部分不会约束到术师群体的法律法规…… “……” 意识到是确实如此的芽生屈指点点太阳穴,深感头大。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什么好主意,但芽生并没有因此而沮丧泄气,她狠狠地一拍大腿,坚定地说道:“总会有办法的。” 无缘无故被拍到大腿的甚尔:“……?” ……嘶。 所以这届的诅咒师集团到底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整天致力于出去撒欢的人的信息都掌控不到,而且还能让禅院芽生这么嚣张。 甚尔:我要是去干这行,这群废物肯定连口饭都混不上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 13 章 “五条家的祖传术式叫做‘无下限术式’,是需要极其缜密的咒力操纵才能施展的术式,历代觉醒这个术式的人亦是存在的,但可惜都没有‘六眼’的加持,所以根本无法使用出无下限。若是要比喻的话,无下限术式是辆火力全开的泥头车,而六眼就是操控这辆车的方向盘。” “携带‘六眼’的咒术师,可以做到生而知之。一切术式与咒力的轨迹都会被那双眼睛看穿,且拥有超远程的透视型视觉范围,普通人的盲区死角,甚至是背后的都能被‘看’到。” 能说会道的咒术百科——禅院正雪正在给芽生做考前补课。 因为今天有吃饱了撑的禅院虻矢旁听(监督),所以芽生也格外聚精会神地在听讲。 授课结束后。 芽生看向老家主,同时操持着“原来如此”的口吻,说道:“这不是超厉害的吗。十种影法术真的能打败六眼?”你们真的没在做梦? 她合理怀疑几百年前的御前试合是有人篡改记载或动手脚了。 禅院正弦严谨地纠正,“是平手。” 芽生:“哦对,还只是平手来着的。” 禅院虻矢:? 不是,你们几个到底还是不是姓禅院的了?!向着死对头五条家说话几个意思? 被不孝族人气得旧伤都要复发的禅院虻矢眼露寒光,语气不善地指正起芽生的措辞和错误的认知,“只要你能成功降伏十种影法术中的最强式神——八握剑,十种影法术就是当之无愧的现代术式之巅。” 芽生立马拆台,“但不是说历代持有十种影法术的术师都没成功嘛。你就不担心我也降伏失败,然后被八握剑反杀?” 被戳到痛处的禅院虻矢:“……” 每位拥有十种影法术的术师,无一不例外的都可以获得“新手大礼包”免费赠送的式神,即两只玉犬,是无需式神使进行调伏就可以差遣的最初式神。 但另外的九种式神都必须要靠术师本人进行调伏,且成功,然后才能用于后续的作战中。理论上是术师者的实力越强、拥有过的式神种类越多,调伏式神成功的可能性则越大。可这十种式神中存在一个特例,一个千百年来从未被调伏成功的特殊式神,亦是使十种影法术足以比肩“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组合的最强杀器——八握剑。 历代十种影法术持有者的死因,多半也跟他们想要调伏八握剑脱不了干系,又或是把后者的调伏仪式当作与自身无法战胜的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段,此处的案例可见上一代五条家主与禅院家主的御前试合。 你问禅院虻矢想不想看到这个最强式神重见天日,以铸禅院家的昔日荣光,他做梦都想啊! 可若是令其昙花一现的代价,是必须要押注百年难求的“十种影法术”的性命。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禅院虻矢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表示那还是先算了。 且再等等吧。 禅院虻矢将沦晦的双眸投在芽生的身上,后者正因看到他吃瘪而在与身后的禅院正雪对视偷笑,对他窥探的眼神还毫无察觉,反倒是那个被筛选成芽生护卫的玄发少年,似有所感地掀起眼皮看了过来,同时还释放出了少许的提防气息。 竣胜啊…… 也不知道这人都是从哪给禅院芽生淘出来的这些随从们,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禅院家有这么多的刺头。 禅院虻矢游神之际,有仆从站在幛子们外来报。 “虻矢大人,前往五条家的车已经备好了。” - 五条家的建筑风格和禅院家大差不差,都是从祖辈传下来的武家屋敷。 假山流水,一应俱全。 有整齐的石墙,和错落有序的树木,只可惜现在是冬季,好看的花花草草也基本都看不到太多。不过两家之间也有不同之处,比如禅院家主栽银杏,说是与其信仰的神道教有所关联;等芽生问过为他们带路的五条家家仆后,才得知五条家种的是柳杉,四季常绿。 芽生:“比我院子里光秃秃的树干好看些。” 禅院虻矢则在她身后重重地“咳”了好大的一声,以表反驳。只是顾于场合,并没有说出什么“不符合身份”的言论。 出门在外,还是敌方阵营。 芽生自知还是得跟禅院家和谐地抱好团,于是也难得没有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歹话让禅院虻矢下不来台,在冲其做出个鬼脸后,就乖乖地闭上嘴,让自己别显得过分的招摇。 总算是让人省心了一次。 禅院虻矢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天晓得他最近常常被“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芽生给气到凌晨四点都还睡不着觉。 …… 五条家的家主名叫五条才人,戴着副款式落伍的眼镜,宽袖羽织,搭配服帖的深袴,端坐在招待来客的正殿茶室之上。气质更像是位高校教师,眼角的细纹也衬得他分外的随和儒雅。 他把自己的头发染得黝黑,也许光看背影都会猜测他正值壮年。不过在场的人都是咒术师,所能观察到的微观比常人更加,是以就连刚闯进新手村不久的芽生,也能看到对方发根处被遮遮掩掩的苍白色。 五条才人先是与许久未见的禅院虻矢叙旧。 他俩和和气气地祝贺彼此都如愿找到了最为合适的继承人,尽管究竟到底是不是“最为合适”的这点,评判标准都只有他们自己才是心知肚明的。 芽生是流落在外的旁支子女,理应没有资格冠以禅院的姓氏。就算她所显露的才能足以令禅院虻矢为她开设部分特例,但迄今为止,族中不希望她成为下任家主的依旧比比皆是。 至于那位尚在襁褓中的五条悟—— 五条才人望了一眼闷头不吭声的芽生后,开始侃侃而谈:“那孩子的父母并不是本家中的杰出术师,能孕育出新生的‘六眼’也很让我们意外,不过他们夫妻二人也因此能在族中获得更高的地位,仅仅是这点小问题倒也不足挂齿。” 呃…… 芽生挠挠脑袋,又悄咪咪地瞅了眼禅院虻矢。 心里拿不准五条才人这算不算是在暗讽禅院家太过重视血统论了。 似乎禅院家的唯血统论在整个咒术界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而且御三家中,也当属禅院家在咒术界中最为活跃,但他们又总是不屑与其他术师者或辅助监督来往,联络线人、现场勘察与事后处理现场等辅佐性质的工作,和祓除诅咒都恨不得全靠自家体制内的那套系统完成,功利心也是满登登的。 禅院虻矢立刻接话道:“才人,有如此只会知足于小恩小惠的嫡亲在,我看你倒是要更加重视对六眼的后天教育的好。人的立根性不正是靠血脉而传播、遗传的么,好也罢、坏也罢,来自血亲的那部分品行即是最难被扼杀的。” 你嘲讽我家只注重血统? 那我就诅咒你家神之子在未来是个败家子! 哇,好损的嘴! 快打起来、打起来。 芽生捧起茶杯,把自己因看热闹而兴奋起来的嘴角遮掩住,不过暴露在外的一双眼睛却还在滴溜溜地来回打转。 嘴上功夫没占到什么便宜的五条才人面不改色道:“禅院君,今天邀请你和芽生少主来做客,并不是我想与你一争高低。” 禅院虻矢:“彼此彼此。” 随后,偃旗息鼓的两位家主又回到了心闲体正的作态,茶室内的氛围也再度和煦起来。 正如从纸窗外打入室内的一束暖光,穿过案几上袅袅升起的香烟,也打透了被随手放在旁边的玻璃茶杯,焦红色茶水汩汩地迎着光,直到那缕光在最终笔直地照射在五条才人跪坐向前的半截膝盖上。 被打上柔光滤镜的五条才人似有苦衷地说:“禅院君,我就不卖关子了。如今你我两家都如愿以偿地找到接班人,在外界的眼中只怕我们离再度交锋的那一刻也不会太远。但……在悟降生后,我翻阅了所有族中有关历代六眼的手札,然后发现了其中有两代六眼均死在了孩提时期,对此我始终认为存在蹊跷。芽生少主现在也在场,我想你该明白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不会拿六眼的生死开玩笑。” 禅院虻矢:“你是说,六眼能在五条家内受到袭击,而且还被得手了两次。” “是的,尽管手札中所记载的解释都是那两代六眼太过年幼、不堪重负,但那段时间太过于巧合了。” “不,时隔太久,我没有理由听信全部。何况你现在的一家之言听起来其实更像是被害妄想症,也许才人你该到非术师的医院做个精神科的检查。” 五条才人斜视着杯中立起的叶尖,沉默良久后,说:“你肯定还记得那位被冠以‘史上最恶术师’的加茂宪伦吧。” 禅院虻矢突然一顿,“……和他有关?” “我还无法说得太绝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两位六眼夭折的时间,分别发生在历史中加茂宪伦作恶的前后。” 加茂宪伦……谁啊? 芽生好奇地在两个老头中间左顾右盼。 她渴望补全八卦所有细节的眼神太过露骨,引得五条才人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她的身上。 五条才人和蔼地笑道:“芽生少主在我们两位老家伙的面前肯定会感到不自在吧。” 芽生直摇头。 怎么会啊,我吃瓜吃得可开心了! 但五条才人对她的表态完全熟视无睹,仿佛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都是摆设,“要不要去见见悟?其实这也是我邀请你过来的原因,有位女士说想在五条家见你一面。” 芽生:? 她伸出食指,指向自己,“能让我见五条悟?不对,有人想见我?” 谁啊,竟然会特意跑到五条家跟我见面! “呵呵,是位美丽又厉害的女士呢。” 美丽,又厉害的人? ……还认识我? “——!!” 芽生噔地弹了起来,兴奋地手舞足蹈,“是侑子小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 14 章 芽生口中的“侑子小姐”瞬间便成为她与五条才人共享的哑谜信息。 见自家继承人和老对头当面开始如此、如是说,掌控欲大发的禅院虻矢当机立断地开口道:“不行。” 让芽生离开他,然后在五条家里胡乱跑,这不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他得跟着芽生一起过去,在保护他家相传术式的同时,再顺道瞧一瞧五条悟那小孩儿究竟是什么个猴样。准保没有现在的芽生厉害。 禅院虻矢恬不知耻地把心里话一箩筐全都倒了出来。 并且他本人还表现得很是理直气壮。 芽生:“……?” 没想到身边的老头儿能如此不要脸的芽生震惊地看过去,吐槽道:“你怎么好意思拿我跟小朋友比较的啊!美代子说过‘攀比心就是扼杀孩子积极性的罪魁祸首’!不许比!!” 禅院虻矢:“我说的难道有错?” 五条家的六眼才刚能到处爬,连牙牙学语都做不到。但他家的十种影法术可都已经觉醒生得术式并且召唤出式神了。 芽生:“那你怎么不比比我和小悟的悬赏金额谁更高?!只比对自己有利的一面算什么本事。” “老夫回去就给你加——” “啊啊啊你要是这么做我就一辈子都不去调伏第三种式神了!我被你的攀比心伤害到了弱小又脆弱的心灵,也被碾碎了继续钻研术式的动力,我要变成废人啦!” 禅院虻矢:“……” 谁家的疯孩子? 内心还在源源不断地喷涌脏字的禅院虻矢,凶狠狠地瞪向当场步入叛逆期的芽生,但就是在他忍耐怒火的这短短几秒间,他被情绪左右的大脑也逐渐反应过来了一点场外信息。 禅院虻矢惊讶道:“你什么时候降伏成功的第二种式神?!” 这小孩不是正值喜欢四处显摆自身进步的年龄段吗? 他还记得禅院让治家的那个小子,名字是不是叫做禅院谅来着?反正人家在七、八岁时可乐得整天跑来汇报自己都有哪些地方进步了,甚至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怎么轮到芽生,反而就这么爱藏着掖着? 芽生:…… 家底被透了!该怎么撤回一分钟前说过的话!! …… 冷静,总之先不要自乱阵脚。 成功冷静下来的芽生眨眨眼睛,如银杏黄般的眸子中透出些天真,她打着商量的语气,却说出了类似于通知结果的话,“刚才的话你就当作没听见吧。” 屁! 禅院虻矢无语至极,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如果你在回去后向我如实汇报,那我就同意你过去,而且今后都不会再动你的悬赏金。” “真的?”芽生疑神疑鬼地审视他。 禅院虻矢挺了挺他宽大的胸膛,“老夫可是一家之主,说出的话会有假?” “哦,那咱俩拉钩。” “……什么?” “拉钩啊。” 芽生把自己伸出来的小拇指怼到禅院虻矢的眼前,勾了两下。 禅院虻矢:“……”啧。 芽生又勾了一下,无声地催促。 最终,禅院虻矢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了他满是伤痕和茧子的小拇指,和芽生白白净净的小拇指顺利会师在半空中。 芽生欢呼道:“呦吼,我可以见到侑子小姐咯!” …… 五条才人:“……”噗呵。 自始自终都没能插上嘴但又见证下了全过程的五条才人,讲着慢条斯理的话,但话中又若有似无的夹带了幸灾乐祸的味道,“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我能有幸见到禅院君落得下风的场面。” 吃瘪于自家晚辈,且还被附上不幸中的下下签——有几十年的老宿敌在场目睹所有。 刚刚经历面过此生最沉痛经历的禅院虻矢感觉自己的头好疼,胸口处也在阵痛,疑似是旧伤又又又要复发了,但他还是要面子地抱起双臂。 嘴硬地冷哼:“等六眼长大后,且看你这只笑面虎又会如何。” 五条才人微微倾斜起脖颈,光在这一刻拂过他眼前的镜片,随后自那上面闪出的白光便遮挡住了他的眼神,仅是能看到有唇角轻扬,“禅院君,只剩咱们两个老家伙了,话回正题吧。其实将你留下是因为还有件事,算是合作或交易,也算是我的不情之请……” - 带路的五条家仆是位咒力甚微的少年,个头介于芽生认识的禅院甚尔和禅院正雪之间,顺藤摸瓜地估摸着大约只是位青少年。 芽生跟在少年身后,边观赏着参天的柳杉,边释放起她憋了好久的好奇心。 朝禅院正雪问道:“加茂宪伦是谁?” 禅院正雪脚下的步伐一滞,立刻骇然道:“小姐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刚才的茶室内只有五条才人、禅院虻矢和芽生三个人在,等候在外的正雪自然不清楚他们的对话内容,此时的不解也是正常的。 毕竟…… 在当今的咒术界中,没人会愿意提及这个名字。 芽生直言道:“就是在刚才听到的,快跟我讲讲。” 禅院正雪蹙起眉,同时扫了两眼头顶晴空万里的蓝天,并做出思索的神情。 片刻后,整理好语言的禅院正雪说道:“他是位活跃在明治初期的加茂家的咒术师,相传加茂宪伦曾使一位体质特异的女性诞下了……九个咒灵的孩子,都是死胎,最后那九个死胎均演化成了咒物,叫做‘咒胎九相图’。因为加茂宪伦的所作所为过于惨无人道,在降下他的罪名后,也留下了‘史上最恶术师’这样的名号。” “……您能接受的了吗?” 他说出的话支支吾吾,还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芽生的动态,若是察觉到后者有露出一丝丝厌恶或反胃的表情,他就会立即停下讲解。 不过芽生小姐的接受程度似乎还……可以? “哕!” 却没想到芽生是等着禅院正雪全部说完,才做出干呕的举动。 芽生吐吐舌头,嫌弃道:“怎么会有人做这么恶心的事!御三家的术师是不是都是疯子!” 正雪纠结了一下,选择给故事的后续做好补充,“加茂家因此背负上了永远无法被抹去的污点,这或许也是他们至今都不怎么冒头的原因吧。” “我不太懂这些,” 芽生接话道,她也举目慢慢扫过柳杉与天空间的空隙和色彩,紧接着又低下头小作思索,然后才说,“……但是,夺走他人性命是件高风险的事情。我知道杀人在咒术界并不少见,因为偶尔会遇到一些意外事故,也是不得不要去制裁那些杀害过普通人或术师的诅咒师,或许也有自相残杀?和故意为之?” “可无论如何,咒术师并非就因此而高人一等。” 芽生的话音才落,一道婉转且流淌着深深韵味的女声便应然响起。 “哎呀,何时小芽生也会说出这种话来了~” 上一刻芽生还弥漫着乌云的小脸,在听到这道声音后,立刻就变得艳阳高照起来。 她抬起头,朝身前正穿着一件梨花白冬装的壹原侑子小跑而去。 “侑子小姐!” …… 五条悟还太小,也很脆弱,姑且还无法承受住由“六眼”所带来的过多咒力(亦有术式)释放出的信息,所以负责近身照顾五条悟的家仆多是族中的普通人,而少数的护卫则分布在其庭院外的附近,其余的大部队则守在更外围的区域。 于是与芽生同行的禅院正雪,也需要滞留在外待命。 芽生牵住壹原侑子垂在身侧的左手,任由其领着她往温暖的和室内漫步。 她仰视着侑子的那双猩红色眼睛,在不自觉间,用力攥了攥被她握在掌心与五指间的、那只纤细但又更大些的手掌,心中因此突然生出了有什么东西踏实落地的安心感。 “侑子小姐,美代子的病好些了吗?” 止住蔓延上鼻尖的酸涩感后,芽生问向侑子。 侑子含笑说道:“美代子已经清醒过来好一阵了哦,虽然在得知你自作主张就落户到禅院家后还大发雷霆来着,但是也相~当~的有精神!” “呃……” 芽生后怕地缩了下脑袋。 她颤颤道:“美代子她的身体更要紧,侑子小姐您还是劝劝她不要再生气了。” 正说着,芽生的视线里兀的就乍现了一台崭新的智能手机。 而把玩着这台新手机的人,正是壹原侑子。 芽生:“!?这是给我的吗?” “是新年礼物哦,用你去年在我店里打工的工资买的。而且这里面已经存好了我和美代子的电话号码,与其让我帮你出头,又因此而欠下一份对我的人情,那不如你自己亲口跟她说。” “谢谢你侑子小姐!”芽生捧起手机,随意地按下某个键位后,便发现手机正处在开机的状态中,她就势翻出通讯录,果不其然里面真的存下了备注名为“侑子”和“美代子”的两个号码。 芽生欣喜道:“美代子的也是手机号码欸!不是家里座机的号码!” 她之前一直没有联系上大原美代子,就是因为病重的姥姥正待在医院里,而她家一直只有一台老款座机,再加上她在家时的行动轨迹只有学校、家和侑子的愿望屋,是以此前从未考虑过需要购买手机去联系亲人的必要性。 侑子牵着难掩喜悦的芽生走进更加靠内的里间,开口解释,“给你们选购的亲子款,哼哼。美代子的那份报酬就等她的身体康健后,陪我喝酒赏月时偿还吧。” “噫——” 侑子粲然一笑,“好了,来看看这个孩子吧。” 说完她便招呼其芽生,率领身旁黑发浅眸的小孩一道低头。 随后,她们两个黑乎乎的后脑勺便碰撞在婴儿床的上方,芽生轻轻地踮起一点点的脚尖,跟随侑子张望起来。 小小的五条悟只有她的手臂那么长,一头白花花的小绒毛细腻地分布在脑袋上,有点像春天时会见到的蒲公英,蓬松松的、软乎乎的;还有点像冬天里的初雪,那么的干净无暇,又仿佛能凭一己之力就覆盖住世间万物的所有。 “吖!” 五条悟似有所感,忽然小声地叫了一下,与此同时还朝着芽生所站的方向伸出他又小又肉的手,使不上全力的小孩还无法完全伸展开他的五指,就这么蜷缩在半空中,坚持不懈地左右晃动着。 “?” 芽生惊奇地与含笑看她的侑子对视了一眼,等见后者稍稍点头后,才鼓起勇气似的,也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一根手指,然后缓缓地塞进五条悟的手掌心。 ……好小。 好软。 芽生自言自语地小声呢喃着,“小悟是能‘看’到我在这里吗?好神奇。” 他的双眼分明还在闭合。 微微翘起的睫毛在空气中如蝴蝶翅膀般在轻颤,又仿佛是日本人引以为傲的土佐金的漂亮尾鳍,是在阳光下足以闪烁出流光溢彩的银白色。 样貌可爱的小孩子宛如能听懂芽生所说的话,沾着晶莹的口水的小嘴一张一合。 下一秒,“吖!” 随后,芽生看到了一片来自天空的颜色。 那其中隐隐约约还倒映着她与侑子的一大一小的身影。 像是甚尔送给她的蓝色玻璃珠,但是会更加的明亮,也会更加的透彻。 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存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 15 章 壹原侑子是主动登门拜访五条家的。 来此实现“客户”的愿望。 她轻轻地给五条家侍女怀中的五条悟戴上一条黑色的布带——眼罩,说是可以大大地减轻外界信息对其大脑发育的后天影响。 芽生若有所思:“这就是拥有‘六眼’的代价吗?” 类似于禅院甚尔身上的天予咒缚,在拥有某方面强大力量的同时,也会失去或是说被剥夺掉某些能力。这在尊重规则的咒术界中是种很常见的“有舍才有得”与“等价交换”,从侧面也能反映出“誓约”在这个世界上的强制性。 侑子用手指戳了下五条悟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孩子肉乎乎的脸颊上立刻出现一个形似酒窝的低洼。 五条悟不哭也不闹。 只是偶尔蹬下腿,偶尔又朝芽生开心地“吖吖”两下,然后转个身的功夫就又撅着屁股睡着了。 芽生见状赶紧掏出新手机,冲着小孩开裆裤下的屁股蛋狠拍好几张照片,拍完又轻悄悄地跪爬在室内的榻榻米上,移动到小蒲公英的面前,紧接着便又来了好几张。 一系列操作如行云流水。 给旁边的侍女都给整不会了。 侑子捂嘴坏笑,“芽生真是好坏的姐姐啊,这算是要提前抓住小悟弟弟的把柄吗。” 芽生:“没有呀,只是觉得小悟很可爱而已。” 心里想的却是:既然我们在未来会是孽缘满满的宿敌,那不如趁对方还在不懂事也不记事的年纪,赶紧保留下这些黑历史! 在以后没准就能派上用场! 主人公小悟弟弟倒是在旁没心没肺地酣睡着,淌着口水的嘴巴不紧不慢地蠕动了两下,他安静地侧躺在侍女的怀中,像是被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天使。 芽生最后还是遵从本心地夸了句。 “真的很可爱。” 然后和侑子目送起侍女将五条悟送回婴儿床上午休,后者也牵起她的手,走到和室外的连廊上坐下。 等侍女静静地走出来以后,她感激地向壹原侑子道谢起来。 “多亏有壹原女士您的帮助,少爷最近的睡眠情况和精神气都比前段日子好了一大截。” 然后她赶紧站起身,又连忙鞠躬说道:“还请壹原女士您为悟少爷他留个神,我去为您和禅院少主再备些点心、果汁和清酒来。会很快的。” 她说完就匆匆地离开了。 侑子这才开始跟芽生说起她来到五条家后的大概。 正说着,魔女一本正经的语气倏然转瞬即逝,那张俊美的脸庞附近也泛滥出了朵朵粉红色的小花,她心满意足又荡漾地说:“啊~五条家收藏的清酒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这门生意被我赚到了。” 芽生对这位女酒鬼的爱好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她看着正捧起酒盏夸夸其谈的侑子,其的身形突然变得有点恍惚,虚影摇晃间,竟然和芽生印象里的禅院直毘人重叠了几分。 对哦!其实禅院家也有位如此不得了的大酒鬼来着! 只不过禅院直毘人喝酒的气势更加的大开大合,他本人称其为不拘小节和豪迈。具体表现为喜欢拿起整瓶的烈酒直接吹,弄得浑身上下都是滂臭的酒气。 在这方面,那位粗犷的堂伯和身上会自带香香味道的侑子小姐完全就是两种风格。 如此想,芽生就忽然变得有点开心。 就算都是酒鬼,她也是喜欢侑子小姐更多呢。 而现在我正坐在侑子小姐的身旁,嘻嘻。 芽生喜不胜收地开始把自己的脑袋往魔女的身上蹭,活像只擅长撒娇的黏人精小狗,仿佛天生就爱缠住喜欢的人。 她边蹭边说:“那您的这单生意已经结束了吗?下次要不要考虑也来禅院家找几位顾客?到时候我肯定说服虻矢给您准备家里最好最好的酒。” “其实我也需要愿望屋的帮助。我想像过去那样能够常常见到侑子小姐您,而且我也想小全小多了,还特别地想美代子。侑子小姐会过来帮我实现愿望吗?” 壹原侑子听后轻笑,任由芽生在这继续拱她。 壹原侑子将酒盏高举,是以靠这盏小小的器皿遮挡从天空中洒下的阳光,她说:“命运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不必太固执于此。还记得我常常会和你说的那话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芽生跟随着侑子一道开口,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完整句话。 话落,侑子笑而不语地抬手为芽生敛了敛乱成一团的头发。 “好吧。” 芽生遗憾地用头顶又拱了一下。 其实她早就心有所感侑子会这么说,只是在心里却有更多的不舍和希冀在推波助澜,那些情绪无一例外地都在推动她发问,试一试能否得到更多见到侑子小姐的机会。 但芽生的失落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她马上就再度高高地昂起小脸,踌躇满志道:“没关系,我可以靠我自己的本事去见您的,说走就能走、想见就能见的那种!不论是去见侑子小姐还是见美代子,只要我想,就一定能做到!”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小芽生。” - 回禅院家的途中。 禅院虻矢与芽生一起坐在后排。 开车的是把原本安排好的司机给优化掉的禅院正弦——他刚才留在与五条才人碰面的茶室外,今天的任务是负责开好车和保护家主。禅院正雪则坐在副驾驶。 老家主冲芽生抱在怀里的包装盒看了又看,视线明显到连芽生都察觉到了。 最后,忍无可忍的芽生:“你干嘛?” “五条家送你什么好东西了?” “说是应季的和果子。” 禅院虻矢:“哼,他家惯爱弄这些小恩小惠,你如果想吃点心,就是品质再好的禅院家也能给你买到,哪怕是御用的百年老店。” 芽生不理解他的这份攀比心怎么落得处处都是。 无语道:“这是小忍为了感谢侑子小姐的帮助而一并送给我的那份,跟有多好吃、多稀缺没关系,重在她的心意。” “小忍?” “在负责照顾小悟的一位侍女,她对小悟很上心。” 五条忍是发自内心地希望年幼的五条悟能不被外界繁杂的信息所折磨,进而感受到常人无法体会到的痛苦。 她说自打出生后,小悟就常常会惊醒和嚎哭,哪怕是一只落在房顶的喜鹊也能被“六眼”看到。尽管他是神子、是五条家的未来,但他现在也只是个幼小且脆弱的孩子,他其实是会感到害怕的啊。 芽生抿了抿嘴,回想起五条忍在送给她礼物时的真情实意。 禅院虻矢:“五条家的人对六眼上心难道不应该?” 芽生:…… 无语,和教条的老头子根本说不通! 芽生撇过头看向窗外,懒得再理会禅院虻矢。 但禅院虻矢依旧要死缠烂打,只不过他换了个新的话题继续,“好吧,来跟我说说你调伏的第二个式神是什么?” “脱兔。” “什么时候?” “晚上的时候和雀玩手影,做到兔子的时候就感觉好像能试试看,顺便咯。” 禅院虻矢:…… 怎么又是在玩游戏的时候搞出来的新东西?! 距离上一个的扩张术式也没过太久吧。 他锋利的眉峰挑了再挑,心里在到底是该纠结芽生的术式天赋还是不该纠结之间左右徘徊。他当上家主都快有近三十年了,还从来没见到过有这般天生便是为成为术师而存在的人,哪怕是族中的实力姣姣者——禅院直毘人,在对术式的领悟上只怕也赶不上芽生。 禅院虻矢若即若离地说道:“十种影法术能由你这小滑头觉醒,或许倒也是件好事。” 至少在天赋上绝不逊于旁人,总好过这相传术式被烂在不开窍的白痴手中。这也能作为和六眼对抗的资本吧。 芽生:?!! 芽生:苍天大老爷啊,这老头儿是受到什么刺激了?还是被鬼上身了?!!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芽生拍拍自己的脸,抱住身前副驾驶的座位,并用力地晃了晃坐在那里的禅院正雪。 她喊道:“正雪你是本尊吗?我难道是在上车前就不小心落入了什么妖怪的障眼法?老爷子刚才的话你听到没有,他好像已经被妖怪附身了!” 禅院正弦:“……噗。” 他们乘坐的汽车顺便打了个滑。 坐在副驾驶的禅院正雪,因此被打在车窗上的路旁柳条给晃到视野,车辆倾斜后他感受到的失重感也最强,吓得抱住芽生伸过来的手,叫道:“啊啊啊啊小姐,我哥他好像也被附身了!” 禅院正弦:“我没有。” 禅院虻矢:“……戏怎么那么多,夸你一句还不乐意。” 还和正雪夹着个副驾驶座位抱在一块的芽生:“我以为禅院家奉行的是打压式教育。” 随后小孩立马扭头,呲牙笑了起来,又伸手拍拍惊魂未定的禅院正雪,说道:“原来正雪你怕妖怪的吗哈哈哈哈哈!那祓除诅咒的时候会不会害怕?” 正雪:“……我没有。呃、诅咒和妖怪是两回事!” 正弦紧随其后道:“他肯定有。” “我没有!” “‘诅咒和妖怪是两回事’?是谁自爆了。” “哥,你、你——!” 芽生干脆直接笑倒在禅院虻矢的胳膊上:“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三个年轻人包围的老爷子再次因跟不上话题而默默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我禅院家的未来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 16 章 不知禅院虻矢是怎么想的,还是碰到了突发性意外。 总之从五条家回来后,他便说定在年后的宴席被推迟了,原本已经近在咫尺的日期又一步挪到了二月后。 得知此事后,芽生还挺开心。 这样一来,她能趁着自己的信息被彻底透光前,再拽上甚尔偷溜出去几次。 甚尔也表示无所谓,毕竟陪这位大小姐出去疯玩说到底他也是赚的,这可是门有钱可挣的好生意,他只要像往常那样来到市区,就可以轻松拿到比以前去抢小混混们的钱更多的日元,然后再跟芽生一起把那笔钱消费在街边游戏机的上面。 期间,芽生说她想给甚尔和雀她们一人都买一部手机。 在她自己没有拥有新手机的时候,她从没想过小小的智能手机会成为生活必需品,直到她终于下定决心借此和远在东京的美代子开展联络,进行两人间时隔近三个月的首次通话后,八岁的芽生当即哭咧咧地抹起鼻涕说:“我好想你啊美代子——!” 非常感谢侑子小姐送我的礼物。 手机赛高! 于是那天出门后,芽生指向街边的手机专卖店,说:“我想买手机送给你们。” 甚尔眼都不眨,立刻说:“‘你们’?” “嗯?” “……没什么。你要怎么带回去?” 芽生当即蹲下身子,然后拽了拽甚尔的衣角示意他也赶紧蹲下来。 紧接着,女孩在甚尔的注视下,伸手探向横斜在脚边的阴影,在她的指尖将要触及到地面的瞬间,那片连接在一块的影子便倏然变成了可以随她任意搅动的液体状。 芽生把整个手腕都淹没在如泥浆般粘稠的黑影中,若有所思片刻后,她这才重新移动视线与甚尔对视,说道:“把东西就这样装进去,可行的吧!” 说完,又低头评价道:“随身携带的储物库?” 甚尔也伸手戳动自己脚下的影子,但碰触到的只有硬邦邦的沥青路面,他问:“可容纳的体积是多少?” “不知道,感觉是个无底洞,咱们去试试。” 甚尔猜测其中的可利用空间并不会太大,大概会跟芽生影子的表面积大小有关。 毕竟扩张术式实际上就是对生得术式的二度活用,靠一部分术师对自身术式的理解,再杂糅一部分术式自带的特性加以利用。 总而言之,可构建的范围不会偏离生得术式自带的限制条件。 那仅仅是芽生的影子。 结果和甚尔猜的倒也八九不离十。 但又完全不对——影子是无边无际,可以无限蔓延的。受限的条件并不是芽生影子的大小或空间范围,而是她本体可承受的重量。 这就等于是,芽生背上七部最新款智能手机外加包装盒(充电器和数据线),又为赶时间而小跑赶路回到的禅院家。 芽生:人已累趴。 - 在二月徐徐而至时,他们也好像逐渐习惯了这种忙碌又悠哉的生活。 这天,禅院虻矢喊话让芽生去家主所属的茶室见他。 芽生平日里不爱跑来这边,偶尔禅院虻矢说要拉上她一起吃饭,她也不愿意来。 谁想夹在几个老酒鬼中间听他们吹牛逼啊! 那间茶室的位置在本家的中央区域,离芽生的住处较远,还时常会碰到三两个眼熟又不眼熟,但准保都会上前跟她套近乎的本家子弟。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缺乏人与人之间基本的边界感,又或是该说他们的固化思维会自主默认——年幼的芽生不足为惧。 对她性别的偏见,对她实力的错估和轻蔑,以及对她年龄和身份的无视。 谁都想趁虎崽年幼时来趁机欺压她一头,还有人试图以客套之名而借语言输出些欲要掌控她的话术。见识过数个欲盖弥彰的小手段后,芽生也想通了——怎么禅院家的人就对这个塞满破烂的垃圾堆如此地死心塌地。 主打一个,好坏全凭一张嘴。 就是去利用禅院家的人从小生活在族中这点,使劲地洗脑外面的世界不如家里的好、外面的人不如家里的人好…… 但真的有那么好吗?! 嗯?!! 芽生不认账,回怼过几次后,心下决定要给禅院家的每家每户都连上网线和电脑。 在正式走出一个旧制度的世界前, 先拥有能够用双眼去认识新世界轮廓的环境吧。 但和禅院虻矢协商此事时,非常的不顺利。 老爷子说这是没必要的开销,而后还换上一副过来人的嘴脸,劝芽生不要因为族人的几句话就较真和肆意攀比。 她是未来家主的继承人,应当稳重为先。 这是攀比?!! 芽生气得直磨牙,干脆越过禅院虻矢去找管财务的禅院新,结果后者一听她的来意后就立即推脱起来,说一家之中最忌讳的就是管钱的人自作主张。芽生要真想花钱买什么,还是得上报给家主再通过其的首肯才行。 兜兜转转就又回到了起点,这事只能暂时性的不了了之。 …… 之后的一阵子,芽生就都猫在自己的住处,捡起她的毛笔和墨汁,开始不断地写书法来静心(但写的内容都是诟谇禅院的话),俨然又找回了初来禅院家时的宅女生活。 虽几天没出过屋,也许久没有来过家主茶室这边串门。 但芽生还不至于忘记路怎么走。 她走在前面,穿着棉外套和七分阔腿裤。 大刀阔斧地向前走时,会露出包裹住脚踝的黑色打底绒裤,被擦拭至锃亮反光的马丁靴踏在木制的长廊上,发出阵阵有力且有节奏的步伐声。 禅院雀就跟在她的身后。早前被梳得滑溜溜的发髻一改变成了飒爽利落的高马尾,甩在脑后的发辫会跟随她的行进而左右摆动,也是在无声地告知雀,过去蜷缩紧扣的肩背已然如贝壳般被完全打开了,而她此刻正自信地挺起胸膛,恣意地迈开脚步。 年过完后,禅院家来来往往的人就少了不少。 除了在巡逻的驱俱留队成员,和目不斜视的家仆们,这一路上芽生就没再见到过其他的人。 就在她想张口说“难得今天没有人来没眼力见地拦路”时,就有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从斜对面的路上传了过来,那边是能同往武场的方向。 “好久不见啊,芽生。” 是禅院谅。 旁边还站着拎了把太刀的禅院甚一,他俩的身后还跟着三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家伙,看身上的穿着打扮,似乎是刚离开武场。 嗓音像是在夹着屁股说话的禅院谅继续说:“听说你又闷在自己屋里好几天,这次有悟到十种影法术的什么要领吗?” 芽生:“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谅你又没有十种影法术。” 禅院谅秒变脸色,阴森的绿眼紧紧盯住芽生,“说你是赔钱货果然没错,连话都听不懂。十种影法术在你这种人的身上根本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 又跑来狗叫。 难怪甚尔那么喜欢去揍他。 芽生掀起眼皮,看向已经被禅院甚一出手制止的禅院谅其人,惊呼:“哦,是么。那不然我现在就进行八握剑的调伏仪式吧,相信谅你肯定能战胜它。虽然有多人参与的调伏仪式在结果上不会算做我调伏成功,但若是能借机帮助谅证明实力的话……” 她扬起唇角的弧度,将双眼弯成月牙儿的形状,“听起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对吧?” 禅院谅:“禅院芽生你——!你这赔钱货要是真不想活了就直接去死,也别拉上我们当垫背!” 假把式的无能狂吠在芽生的心里掀不起半点浪花,她朝天翻起白眼。 本人不在意,但在场的其他人却未必。 “谅少爷,”突然就紧跟着出声的是雀,她曈曈的目光笔直地看过去,丝毫不落下风地说,“人贵在能‘知言语足以彰吾德’。您还是积些口德吧。” “你又算什么东西!” “好了,谅。” 禅院甚一这时才发话开始拉架。 他额头上那道贯穿浓眉的伤疤上,又添上了一道更浅更短的疤痕,上面还结着痂,应当是在近期受的伤。与芽生说道:“谅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芽生反手牵住身后雀的手,见禅院甚一要说的内容已然到头,立即转身准备继续去找禅院虻矢。 离开前,她回头与那一行人挥手告别,“希望下次能有幸见到谅战胜八握剑的英姿。” …… 忧心忡忡的雀握住芽生的手,问道:“您真的打算召唤八握剑吗?小姐,那种式神还是……” 芽生:“我又不傻,当然只是吓唬他的。教训那种人渣还需要派出人间大杀器?去找甚尔、正雪他们半路埋伏他一手就够了。等下……其实我觉得一个甚尔就足以。” 她跟着甚尔混得时间长了点以后,才发现这家伙特别爱利用他自身无咒力这点特性,在这些格外在乎咒力与术式所留下的咒力残秽的术师们面前进行伪装,有点扮猪吃老虎的味道,可他又从来都没有掩饰过自身的实力。 看似矛盾,但放在这些大脑被框住世家术师中,他们还真就死活也不会注重甚尔。 就说京都府的几撮小混混团体见到甚尔都会恭敬地喊声哥,当发现跟他同行的芽生后,还会客客气气地问她要不要一起打电动、喝汽水。 他俩的连带关系在普通人的社会中是会被自然对调的。 甚尔不再是依傍“下一任家主”的废物跟屁虫,而芽生则会变成跟在“禅院大哥”身后的无害小妹妹。 芽生想着这些无端出现在脑海中的琐碎,突然觉得很有趣。 情不自禁地笑了。 听到笑声的雀:? 这是又在傻乐什么呢? - 今天的茶室内不止禅院虻矢一个人在,还有禅院让治,和负责与咒术总监部联络的禅院慎太郎。 芽生先跟三人问声好,然后就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茶室内的榻榻米上,双脚还踩在走廊中,随后开始着手解起马丁靴的鞋带。 见她这副作态,室内的禅院让治不满地说道:“不成体统。” 禅院虻矢没搭理他,芽生也没吭声,剩下的禅院慎太郎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便开始喝茶。 一巴掌打在了棉花上面,自讨没趣的禅院让治哼了一声。 等芽生脱下鞋走进茶室内,禅院虻矢跟她说起今天找她过来的缘由。 主要就是给她看眼举办在半个月后的宴席来客的名单,让她提前在心里有个底。 禅院虻矢:“你要格外留心的是这几家的术师。” 他在名单上一一指给芽生看。 受邀的名单足有芽生的两页课本那么多,她也是在看到后才知道原来咒术界是有这么多咒术世家的,只不过其中不是家族相传术式的能力不太显眼,就是人丁稀少,除此之外,也有不愿意掺和进咒术总监部和御三家之间的分庭抗礼。 芽生看着被摘出来的注册咒术师证件信息表,那些需要她留意的术师们的小寸白底照片都清晰地被贴在上面。 ……如果是悬赏照的话,应该就是被偷拍的照片了吧。 芽生稍作走神后,趁着禅院虻矢没有发现,赶紧问:“这些人怎么了?仇家?会杀了我?” 禅院虻矢:? 这孩子究竟是把他想成什么逆天家主了?!怎么可能会在筹备良久的宴席上邀请诅咒师上门!所有受邀的术师都是被严格把控的好么! 禅院虻矢绷住太阳穴上的青筋,厉声呵道:“你给老夫看仔细他们的术式。这些术式能克制你的行动,式神使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被近身,事到如今难道还要我提醒你这点!禅院正雪是怎么教你的?他既然教不好你,那你今后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去上族中学堂的咒术课。” 见缝插针的禅院让治:“呵,难成大器。” 芽生:…… 这对儿傻缺父子。 芽生眨眨眼睛,继续无视。 单纯回复了老家主的话,“我也需要去上咒术课的吗?” 禅院虻矢用“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看她,然后嘴上也如此说道:“不然呢?” 闻言,芽生瞬间做出了极其夸张的表情,睁大眼睛又很是惊讶地捂住嘴,“咦?——咦咦咦,可是我听到有人说我只是个赔钱货啊,”说着,眼珠就叽里咕噜地滚向禅院让治的方向,紧接着似是失落地压低声音,“大家都在说我的天赋不够,还以为早就没人会认为我能变得更厉害了。” 完全能看出她是在装腔作势的三个老家伙:…… 但禅院让治确实才说完芽生“难成大器”,这可不仅仅是“听到有人说”那种诽谤程度的道听途说,而是证据确凿的事实。 何况有的人也不打自招了。 啪——! 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禅院让治干脆装也不装了,直接拍桌而起,指着芽生作势就要扯嗓子开骂。 后悔把禅院让治喊来的禅院虻矢叹了口气,他觉得眼前的场景似乎是在两个多月前才发生过一次的,当时的面红耳赤、被气得浑身直哆嗦的也是禅院让治,而被骂的那一方,则是他的亲孙子禅院甚尔。 思及此,禅院虻矢又随之想起近来大肆传播在禅院本家的流言蜚语,有人声称常常会看到零咒力的废物——禅院甚尔跟在“十种影法术”的身边,就说这人怎么不跑去武场胡搞大闹了,原来是在想方设法地寻找靠山。 禅院虻矢打量起芽生湛静的神情,以及女孩似笑非笑却仿佛就是在跳梁小丑的那双眼睛。 比当时的甚尔所外露的情绪更内敛,但相似度极高。 “……?” 禅院虻矢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完了! …… 凡事有一就有二, 惹怒过一位嫡流后,就大概率地还会惹恼第二位长老。 这位惯犯指的就是芽生。 但这次芽生和雀不再是相互搀扶,在双双腿软的状态下挪回住所的了。 俩人有说有笑地就赶在饭点前迈进庭院。 顺便看到了正好坐在院子里对乌鸦扔石子的甚尔。 “甚尔?!” 芽生唰地一屁股顶过去,紧挨着甚尔坐下,问道:“你待在我的院子就是为了欺负乌鸦?” 甚尔仍然纹丝不动,在斜了眼芽生后,他扬手丢开石粒儿。 手撑下巴,“来看眼落单的乌鸦。” “……嗯?”芽生嬉笑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啊。” 甚尔:“甚一的小跟班里有个貌似和正雪的关系还不错,跑来帮某只被欺负的乌鸦告状了,听到一半正雪就拉着他哥跑出去说要狠揍禅院谅。” “哈哈哈哈那好像省得我再找你一起去给他套麻袋了。” “也不是不行。” “?” 甚尔挑眉,贴近他手掌的唇角处挤出了个坏笑。 他说:“我们再去揍他一次。” 芽生听后微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地露出齐齐的一排牙齿。 “好啊。” “那等过几天就再去揍他一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第 17 章 说是要揍禅院谅,那定然就是要付出实际行动的。 咒术师很讲究、也很重视对约定的履行。 日本从很久以前起便自诩为“言灵之国”,并且咒术界也有寄术式于语言中的氏族,后者因此而享有独特的头衔——咒言师。 就像是说文字和语言中会存在不可思议的力量,它们有时能方便人们的生活,但偶尔也会有可能成为束缚人生的枷锁。老派的世家会很在意这点细节,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他们行走在世道上的习惯。 但毫无素质底线的禅院甚尔自认为这跟“讲究”和“重视”都没关系。只是因为他想修理一顿禅院谅,所以就直接找上门了而已。 嗯,仅此而已。 …… 在“剑不锋利即为无用”的禅院扇口中,禅院甚尔仅仅是个徒劳无功的失败品。在术式强度就等价于术师能力的咒术界,没人会愿意施舍给一个无咒力的废物额外的关注。 于那些人而言,甚尔的存在亦如空气。 但最近,他在禅院家中的境遇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禅院甚尔”这个名字不再和“废物”、“零咒力”等词汇半永久捆绑,而是渐渐开始与“禅院芽生”齐头并进地出没于族人们的口中。 尤其是芽生大张旗鼓地把他们胖揍过禅院谅的合照打印出来后,前者还交代正雪和正弦两兄弟务必要把那几百张的打印彩照贴满本家的各·个·角·落! 于是在一夜过后,谁都知道了芽生和甚尔两个人合伙把让治长老的儿子给锤成了猪头。 起初,部分看不惯芽生的守旧派还眼巴巴地等着看好戏,他们私以为禅院虻矢会借机给被迎纳回本家的“十种影法术”吃点苦头、长些教训。并且让其知道——别管她的身份如何,都千不该万不该地屡次破坏禅院家的规矩。 可偏偏家主那边自始自终都没有要发话惩戒这狼狈为奸的两人的任何迹象,甚至就连数日前当众殴打过禅院谅的正雪、正弦兄弟也都安然无事。 见风使舵是老东西们趋利避害的天性,有人在其中嗅出了猫腻,一时间族内有关禅院芽生不配成为下一任家主的诸多闲言碎语,就也不攻自破地销声匿迹了大半。 分布在本家四处的打印照成了长腿的活报纸,有些被冷冷的风一吹,再卷着点细腻的白雪粒,呼——地就刮进了禅院让治的庭院里。 后来听说这老东西被气得嘴角又生出了两个大火疮。 合照当中,自打晕倒后就开始仰望星空、翻白眼的禅院谅瘫倒在地上,而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半蹲在他的左右,仿佛是在炫耀功绩般齐齐地举起剪刀手,咧嘴而笑的面容又多少有点如出一辙的味道。 那张照片是用芽生送给甚尔的手机拍下来的,还留在相册里。 如果不是里面还有个奇丑无比的猪头禅院谅在…… 翻看手机的甚尔心想,他肯定早就把这个设置成壁纸了。 甚尔枕着一只手的同时躺在被褥上,将掌心中铁匣子似的手机灵巧地转了两个圈,等他转到背面时,映入眼帘的则是陪芽生第一次溜出禅院家时的纪念合照——那几张大头贴中的其中之一,后来被芽生剪开,给他俩的手机身后各贴了一小张。还美名其曰是为了和大家的手机更有效的区别开,否则他们几个人的款式都那么像,很容易拿错的。 ……像小狗宣誓所有权的行为。 大头贴被让人眼花缭乱的贴纸挤满了角落,其中芽生的头发才将将及肩,又因为甚尔不自觉微微低头的缘故,而导致在结果上看起来他俩的身高相差的并不是很多。 还被芽生强制性地点缀上了樱粉色的猫须和猫耳特效,于是就很顺理成章的,在小小的硬相纸内,跃然而上有两只黑毛冷白皮的牛奶猫。 禅院甚尔尝试去理解过一秒这个装饰的意义所在。 随后,他果断地放弃了。 可即便如此,甚尔也从未产生过要把这个有点搓手感的大头贴给揭掉的想法。 再重申一遍, 这跟听上去既狗屁又冠冕堂皇的什么“讲究”和“重视”都没关系。 和是否有过“约定”亦不相干。 或许只是因为他从对方的真诚中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自由和……认可? 所以哪怕仍然要日复一日地透过禅院家的屋檐望天也无妨,所以就算是被框进小小的相纸中也无所谓。 - 日光得以悠悠晃进和室内,再爬上米色的墙壁时,正是这一天里芽生的庭院中最热闹的时候。 她自从初诣那天的正式露脸后,在禅院家内的被讨论度就始终居高不下,每当人们因各自的工作、生活而将要选择性忽视禅院芽生的超强存在感时,这家伙就又突然发光发热起来。 ——麻烦的继承人。 这是本家内多数中立派对其的评价。 是以原本就住在这附近的原住民们也不怎么想被芽生的火光灼伤,尤其还是后者已明确跟禅院甚尔勾搭到一起后。 他俩如今都快变成臭味相投的瘟神组合了。 …… 没人嫌自己过得太滋润,会上赶子地过来找不顺。 但这些并不妨碍芽生带着一众人把日子吵得分外的热闹。 根据甚尔的观察,而得到了部分不完全的总结。 隔壁每天会在七点以后开始发出细细簌簌的谈笑声,和玉犬们踩着庭院奔跑的吧嗒吧嗒声响。之后会稍微安静一会儿,可能是芽生去睡回笼觉了,也可能是她又在练书法。 就跟欣赏不来粉粉绿绿、闪闪亮亮的拍照贴图一样,甚尔也无法领会单纯的白纸黑墨能表现出什么深意与锤炼内在的心得云云。唯独会意外的是——那个咋咋呼呼的芽生竟然也有那般聚精会神于某件事情上的时候。 那时,芽生听后不以为然,“是么。我才要说呢,甚尔不也没有看上去那样不好惹。” 甚尔无言以对:……大概也只有你这么认为了。 这个话题就此绕过。 然后钟表上的时针会匆匆地走过象征着下午来临的2点以后。 一天中最暖和、最适合舒展筋骨的时间到了。 以芽生为首,甚尔做收尾。 队伍中又夹塞着雀、知叶和鹤彩三人,依次开始跟精力过分旺盛的禅院正雪展开车轮擂台战,偶尔会找不到甚尔,她们就会拜托正弦在最后的时候上场虐菜。 其中以正雪和甚尔的近身搏斗最为精彩,惹得坐在缘侧上观战的一撮观众们惊呼连连。 汗水肆意地流淌过眼睑与额侧。 眼见那裹挟着鼓鼓强风的拳头近在咫尺之际,甚尔猛地劈腿下蹲,借助进攻方短暂的视野空白期,迅速朝正雪的脚腕处横扫而去。 “咻~” 反应极快的正雪立刻向后跃出两大步,当他拉开一定的安全距离后,立刻边吹流氓哨当作挑衅和欣赏,边欠儿欠儿地点评说道,“如果你的腿再长个十多厘米,刚才就能踢到我了吧啊哈哈哈。” 甚尔:? ……弱智。 旁边的芽生反倒比甚尔本人还激动,双手捧成喇叭状扩在嘴边,脆亮的声音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上啊甚尔!扒他的裤子!让正雪今天走不出这个院子!!!” 下意识拽住裤头的正雪:?!! 正雪他害怕极了,“小姐!您最好只是在开玩笑!” 甚尔:…… 这又是哪来的小流氓。 他扭头去寻找那乐得起哄的呐喊声的来源之处。 就在这时,有颗汗珠倏然坠在甚尔的睫毛上,随即又洇湿了他的视野,他在将要离去的冬日尾声中感受到了最后的丝丝冰冷。 但很快,他的所见之景又重新变得无比的清楚。 眼前的中心坐着正笑的东倒西歪的芽生,是宛如足以消融瀌瀌雨雪的午后日光。 …… 这天亦是如此, 可唯独院子的主人没有在场。 甚尔没什么兴致,就躺在被阳光照耀的缘侧上阖眼小憩,权当耳边正雪指导他人技巧的声音是催眠曲,听着听着还真就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 “有破绽,看我偷袭!” 本应被禅院虻矢喊走的人的声音突然出现。 下一秒,就见原本还在背身侧躺的甚尔,已经哈气连天地坐起身了,他正在用右臂牵制住白玉犬的狗头,脚蹬黑玉犬的屁股。 甚尔拿左手抠了抠眼屎,睁开另一边的单只眼。 “偷袭还要做个提前预告?” 芽生吐吐舌头,小跑过来从他的手里解放玉犬,伸出小手使劲地揉了揉玉犬印有符文的头顶,“反正我出不出声都能被你发现,那还不如喊出来,这样能显得我的气势很强欸。” 敏锐的甚尔瞬间便听出她的话中带有些闷闷不乐,瞥了眼紧随其后进屋的禅院雀,后者的表情也不大自然。 用后脑勺思考也能想到是谁导致的。 于是问道:“那老头说什么了?” 芽生盘腿坐到他的旁边,还顺道挥挥手示意院子里的鹤彩、知叶和正雪继续,然后双手托住她削瘦的下巴,小声地娓娓道来:“虻矢说让我换个新住处,他说这里又小又偏。” 但究竟是真的心血来潮地关心起芽生的起居环境,还是不愿让她和住在这附近的人来往下去呢。 心知肚明的两人面面相觑。 甚尔默不作声:“……” 芽生:“我们还因为上学和礼仪课的安排吵了一架。” “……所以?”甚尔放慢了呼吸,维持斜侧头的姿势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同时等待芽生宣判最终的结果。 芽生也配合地露出不堪重负的表情,压下声线,“我俩谁也没说服谁,拖到最后还是靠新叔和竣胜叔出面做的和事佬。就是说呢,礼仪课在今后都跟我没关系了,但暂时我肯定还是去不了学校的,除非有朝一日我能打过用出七成力的老头子……嗯,就为了这个我还特意去书库把有关十种影法术的手札要来了。”她说着便从影子里淘出了一本封皮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旧册子,在甚尔的眼前晃了晃,然后乍然笑起来,提高嗓音继续说,“但虻矢松口我可以在护卫的陪同下外出了,也说好要再给我选一两个随行护卫,到时候你来陪我好不好?” 甚尔在听到她落脚所在的问题后愣了愣,绿眸微眯,“你看不出来那老头就是不想让你跟我扯上关系?” 芽生“嘁”了一声,“我和其他人又不熟悉。” “这是做护卫,不是交朋友。” “我——才——不——要!” 拼命压下不耐烦性子的甚尔蹙眉,“那你要怎样?”搬都要搬走了。 “甚尔你继续保护我呗,我继续付给你工资。”芽生用肩头撞撞他,顺便让玉犬们也往看似刀枪不入的甚尔怀里猛钻,然后说,“而且我又没答应老爷子去住新房子的要求,都住习惯了干嘛让我搬走。” “……” 甚尔在沉默片刻后,“你认真的?” “嗯!” 芽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随后再次垂下手腕伸进影子开始猛掏,直到将一把刀身很短却分一为二的咒具找出来,她欢欢喜喜地把咒具的刀柄塞到甚尔的手里。 并说道:“你看,连贿赂你的本金都到手了!” 甚尔:“……?”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是特级咒具……天逆鉾?” 甚尔把玩着手中的极品咒具,轻飘飘地将其抛到半空中,在刀身上的寒光闪过时,又随性地将刀柄握在掌心,发出玩味不明的哼声,另一只手则摩挲起下巴,再感受到从刀身渗出的特异咒力后,他确信这就是天逆鉾。 是在接触到咒术时,可以使其强制解除的特级咒具。 “他们就这样把压箱底的宝贝给你了?” 而且是在明知这人十有八九会转交给他的前提下。 芽生双掌捧脸,装萌地睁大眼睛。 非常义正言辞地说:“都是为了能让甚尔更好地保护我啊。” 她接着说:“这可是要赌上一辈子的约定,接下就不能反悔了!” 甚尔的呼吸一滞。 随即他仿佛躲避什么似的切切地低下头,任由额前的大片刘海遮住眼帘。 在阴影下,他闷声说道: “好,我答应你。” “嘻嘻。” 得逞的芽生这才卸下口紧在嗓子眼的一口气,开始心满意足地嘿嘿傻乐。 喜提武器的甚尔便在一通咯咯咯的笑声下,仔细地低头审视起手中的天逆鉾,他在想要怎么存放这柄特级咒具,又该如何发挥它的特性而创造出其不意的招式…… 沉思中,耳边的笑声渐渐式微。 留意有关注芽生的他便扭头看过去,看其又变成了肉眼可见的郁闷样。 于是问道:“怎么?” 芽生轻轻地呜咽:“没什么,只是感觉我和你之间的友情变质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 18 章 咚咚、哗哗咚…… “喝下这盏酒吧,土蜘蛛。” …… “……小姐?小姐!” 昏昏沉沉的芽生被从梦境中唤醒,她眯起惺忪的睡眼,下意识拉起被子的同时又翻了个身,躲在棉被下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啊……该起床了吗?” “天已经亮了。今天可是有宴席要参加的,赶——紧——起来吧。” 禅院雀撑开双腿压下重心,一鼓作气地拽住被窝里的人的两只手腕,把软绵绵蜷成面条样的芽生给强行拉了起来。 芽生一歪头,被棉被外的冷气激了一个寒颤。 雀问道:“是又做梦了?刚才进屋时似乎有听到您在小声地喊甚尔少爷。” 她俯下身开始叠被褥,边说边抬头看向已经在换下睡衣的芽生,看其因滚来滚去的睡姿而生起静电的炸毛黑发,关心地继续往下问,“吵架了吗?” “唔……没有啊。” 隔三岔五就光顾一次的预知梦,她都已经习惯了。 可能只是潜意识里想嘴两句梦境的主人公? 毕竟梦里的我俩都是成年人的模样,提前知道自己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倒是无所谓,但甚尔他呃……就、每次看到这家伙长大后的脸都让我感觉很违和啊! 而且眼神很凶,还有些吓人。 像只性情孤僻的黑豹? 芽生走神地往头上套卫衣,心里暗自打起比喻。 有点痒痒的。 被静电干扰的头发不胜其烦,芽生也懒得再去纠结预知梦的内容了。她曾经认为自己在与甚尔相遇后会一起倒霉,但实际上的体现则是两人玩小钢珠的时候很不走运?经常一口气就能把他俩买来的游戏币花个精光。 赌运是很差啦。 ……但其他的方面其实都还不错? 芽生用手捻走挂在嘴边的发丝,转而把袜子给提上脚腕。 然后熟络地推开幛子门,又转头与身后的雀说道:“我去喊甚尔来吃早饭。” …… 早饭过后,芽生开始缠着甚尔跟她一起研究十种影法术的手札。 玉犬、脱兔、大蛇、鵺、虾蟆、满象、圆鹿、贯牛、虎葬,以及八握剑异戒神将·魔虚罗。共十种式神,所拥有的术式能力各异,当下被芽生调伏成功的只有前两种。 再想想因为她的不服软而跟禅院虻矢定下的那场比试。 任重道远的芽生又一次抓耳挠腮起来。 我原本可没想过要变成多厉害的术师来着啊!被鸡贼的老爷子给套路了! “小姐!救救救——” 正当芽生怀疑人生的时候,正雪的喊声倏然从院子外传来。 当他的话音落下时,两个穿着笔挺黑西装的少年就一前一后翻墙进了庭院中。 禅院家的人注定不走寻常路的一生。 芽生:“!” “你们俩,穿的这么正式的吗?” 女孩目瞪口呆地上下打量起眼前正装傍身的两兄弟,其中正雪甚至还臭屁地用发胶抹了个背头,一身腱子肉把合身的三件套挤得满当当的。 正焦急扯着胸前领带的正雪也是一愣,他傻兮兮地站在原地,看着缘侧上只随便穿了连帽卫衣和羽绒服的俩小孩。 “……我也想问,你们就打算穿成这样?” “是哦。” 见情况不对,正雪立刻出卖队友,“是我哥说要穿最能撑场面的。” 正弦:“……” 被揭穿的他不自在地偏开脑袋,只把高高梳起马尾辫冲向芽生。但脚下的小动作半点没少,眨眼间就已经踩在正雪锃亮反光的皮鞋上了。 “嗷——!” “哈哈哈哈那你们现在简直就是撑场子王!跟时尚杂志里的男模特一样帅。”芽生站起身,朝和室内走去,“不过我也不会扎领带,找伦子婆婆帮你们吧。” 说完,便留下三个禅院男性面面相觑在庭院里。 得到褒奖的正雪扯住挂在喉结前的酒红领带,得瑟地站在甚尔的面前撅腚摆pose,油油地勾起嘴角。 还挤眉弄眼,“听到没,小姐夸我帅了。” 甚尔:…… 他沉默了三秒,而后说:“认识唐老鸭吗?你现在就跟他一模一样。” “什么意思?” 正弦补刀,“说你是大屁股鸭。” 被集火围攻的正雪:??? “草!?你们该对我的屁股和唐老鸭道歉!” - 自从芽生做主让甚尔当她的护卫后,后者也理直气壮地开始拿她充作武器库。 是说天逆鉾实则被存放在芽生影子中的这一回事,甚尔的理由就是平时他用不上那玩应儿,等真派上用场时,十有八九也是在前者的身边,那不如干脆解放他的双手。 “天予咒缚”就是甚尔的天然保护色。 如果不是认得他的人,在初见时几乎都会把没有咒力的他认作是普通人,进而疏忽大意了其的实力,然后暴露出马脚给甚尔可乘之机。 这是他俩联合想出的损招,至少在今后很长一段时期都会保持这种状态。 但如果把天逆鉾明目张胆地放在外面的话,这把咒具渗出的咒力就肯定会放大甚尔的存在感,结果就适得其反了。 对方是歪打正着。 芽生反而是抱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无语的很啊! …… 禅院家。 一酬一酢的宴席上。 面带营业式假笑的芽生跟在禅院虻矢的身后,等大人们说客套话的时候,就开始小声与旁边挂着死鱼眼的甚尔说:“你不会是想把今后得手的咒具都塞给我吧。” 虽然咒术师经过咒力锤炼的身体素质很好,是以并不会感到一柄短刀很重,但甚尔还会不会再敛到其他的咒具可就不好说了! 难道还真的要拿她当移动的武器储存库? 甚尔没良心地耸肩,毫无罪恶感地说:“租金抵销酬金,划算买卖。” 指的是他租用影子的开销,和芽生要付给他保护费。 “哼,等下次玩小钢珠再输得一干二净的时候,看谁掏钱去赎你!”芽生将狠话挤出牙缝。 “呃咳!” 禅院虻矢在送走一位老友后,回头瞪了眼腿边嘀嘀咕咕的两个小鬼头。 开小差还被发现的芽生若无其事地朝他笑了笑。 随后转动眼珠打量起这场宴席上的来客们,眼前尽是来自各个世家的术师,不过其中似乎还混有总监部和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当前负责人,以及几位与禅院家时常合作的辅助监督。 她曾纳闷过——禅院家想独大的话,干嘛还要和时时刻刻都想着怎么压制御三家势力的总监部当塑料姐妹。 于是问禅院虻矢,“禅院家这么自诩不凡,结果怎么既打不过五条家?又受限于总监部?” “……所以我们需要十种影法术。” “不,在我出现前,小悟也没有出生吧。在都没有最强祖传术式的前提下,你们也没有变成咒术第一家。” 禅院虻矢被她的那道“怎么能自己不努力,光想着指望别人呢。我对你们这届禅院家的人太失望了!”的眼神盯得发毛,无端受到谴责的老家主根本没办法以理服人,于是干脆把小孩给扔出茶室。 所以芽生至今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 她还以为“以强者为荣”的咒术界是谁厉害谁就是老大呢,毕竟从低级往上翻看,越靠近一级术师或特级的存在越稀少,而越是强大的术师所要面对的诅咒越强。 显而易见的啊,这谁都得指望实力金字塔顶端的人干活,可不就应该是越有能耐的人越有话语权。 可结果呢? 芽生瞥向角落处正拉着五条才人说话的苍发老头,对方耷拉下垂的皮肤皱巴巴的,连眼皮都没逃过一劫,眼睛因此被盖住了一大半。 她屈肘怼了怼甚尔,凑近问他:“那边那个——像烂掉的橘子皮的老头儿,是不是跟谅的实力差不多?” “半斤八两吧。” “你说成为总监部高层的条件是什么啊?” “以后不想当家主了?” “就觉得似乎是个安全的铁饭碗,你看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实力一般但手脚健全,还很健康。如果不是运气特别好,那肯定就是高层内部的待遇不错,工作都扔给基层员工去干了。哪像咱们——家主都得亲自出门领任务去祓除咒灵。” “嗯,确实。” 禅院家主:“咳咳、咳!” 禅院虻矢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就要当场气晕了,连忙用力地挥手让芽生走开。 “既然该见的人都见的差不多了,那这边就没你的事了,先去后面的那间小茶室等我。” 芽生:“中途离场不好吧。” “……赶紧滚。” 得令的芽生毫不犹豫地推了下甚尔的胳膊,催促道:“走走走咱们赶紧走,刚才就看到那里面摆了好多好吃的!” 他就知道! 禅院虻矢长憋一口气,直直地目送他家的继承人扬长而去。 等眼前再无芽生的身影时,老家主这才徐徐地呼出闷在胸腔的浊气。 “芽生还是这么活泼啊。” 五条才人走近说道。 禅院虻矢冷哼:“她跟你不熟。” 五条才人见怪不怪他的态度,笑眯眯地说:“总会熟络起来的。加茂君那边如何?” “他的态度不重要。那些东西本就不该再留在加茂家,”禅院虻矢语焉不详道,“保不准是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脏活,到那时我和你也占不到便宜,从结果上看难道不是顺水推舟帮了高专那边?早就听闻高专被委任收回咒物并保管的工作,但只怕至今都碍于加茂的地位而没有强制执行吧,哼,东京那边新上任的高专校长还真是个软性子。” “……禅院君,你当真愿意入局让芽生涉险?” 禅院虻矢:“她不缺那点灵光乍现,我也根本不需要急于她未来的成长。” 五条才人不解道:“那是?” 说至此,禅院虻矢突然眼冒火星地愤懑道:“我最近发现这兔崽子竟然会偷偷溜出去,她是半点不把老夫的话放在心上!” 啪—— 他攥在手中的酒盏应声而碎。 “所以现在心急的人不是我,是她。”竭力控制住情绪的禅院虻矢看向身侧的五条才人,怅怅道,“才人,比起你的瞻前顾后,这小混蛋可比你有胆识和疯狂多了。” 说完这老家主又开始表现出了得意的攀比劲儿。 “……?” 稍稍愣住几秒后,五条才人失利地低笑起来,“禅院君你说的对。” - 禅院虻矢和五条才人联手做了一个局。 两家相继拥有最强相传术式后,如今在咒术界的势头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想要趁机向日益衰败的加茂家施压,称不上是多难的事情。 但今天他们欲要撕开的这道口子非比寻常。 那缺口中烙印着让加茂家蒙羞的污点,且掺杂着污浊又肮脏的血迹、咒力与皑皑尸骨。 ——咒胎九相图。 危险级别越高的诅咒,越容易产生出高度智能者。 而被人类生母的怨念所养育的九个死胎中,有三个达到了特级咒物的实力。 五条才人的目的便是唤醒这三个特级咒物的其中之一,说是他多疑也好,说他疯了也罢。唯独一点,那就是年幼的五条悟定然不可以像记载中的那二位六眼般离奇地去世,现代的六眼绝不能出现任何的差池,绝·对! 因此五条才人急需得到与加茂宪伦有关的情报。 但仅靠五条家出面还不够。 在这个情形下,赌上禅院虻矢会入伙是他的不二选择,然后再联合早就该动手回收咒物进行封印却迟迟找不到时机的咒术高专负责人。 五条才人面不改色地讲述着他的计划。 与这只笑面虎同流合污的禅院虻矢也端坐在一旁,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面前贴满了大大小小符咒的封印室。 而面色惨白的加茂家主跌坐在角落,他被五条才人和禅院虻矢软硬兼施地直戳痛楚,早已六神无主、不再开口说话了。 剩下的一位是现役的东京都立咒术高专校长,正默不作声地低头降低存在感。 “所以你们他妈的就借芽生的术式去调伏咒灵?!” 被禁锢在地上的甚尔紧咬牙关地嘶吼道,额角的青筋暴起。 草!怪不得会提前支开正雪和正弦。 师走芽生她是哪门子的蠢货吗?!死老头子让她干什么就去干! 甚尔拧头,源源不断在外泄杀意的瞳孔在眼眶中战栗,他扯起溢出血腥味的喉咙继续喊道:“禅院虻矢,我迟早要宰了你!” 用术式先一步封锁住甚尔行动的五条才人看向禅院虻矢,似是羡慕地说道:“禅院君,这代的禅院子弟真是人才辈出啊。” 禅院虻矢:“……” 良久后,禅院虻矢低下头与那双来自他血缘的绿眸对视,他想自己大概还没有老花眼,所以才会一点不落地看清里面的所有血丝和水珠,同时看清混杂在其中的全部情绪——对他的恨意和对芽生的在意。 是在哭吗? 话说,上次看到甚尔这孩子流眼泪是什么时候了。 被辱骂做禅院家的废物?在武场里被欺负?还是被拖进禁闭室受罚? ……似乎都不是,他一直倔强地要死。 禅院虻矢哑然,“调伏仪式不能多人在场你是知道的。老夫在与芽生定下比试的那天就早已跟她谈过此事,她也表示想借此赶紧提升实力,我只是……如她所愿。” “去你大爷的如她所愿!你放屁之前先用脖子上的摆设想清楚——到底是谁在逼她!” 甚尔不管不顾地继续输出:“难道不是你吗?见到芽生的天赋后,就开始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满意现状,然后想方设法地威逼利诱她,现在猫哭耗子装你爹的装!” 禅院虻矢:…… “你——!!” 吱呀—— 一道状态外的推门声迫使甚尔的怒吼中道而止。 “?!” “芽生!” 意识到这声音的来源是何后,等待在外的所有人都迅速地朝封印室的方向看去。 芽生:“……?” 同款懵逼脸的芽生用手抠抠脸颊,慢慢地走出黑漆漆的门口,露出紧跟在她身后的一位扎着冲天双马尾男子,然后在万众瞩目下,出声打破了这鸦雀无声的场面。 她介绍道:“那啥,他叫胀相。”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19章【VIP】 第19章 第19章(四合一)“怎么,看我…… 所以…… 现在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封印室内部受到咒符的影响,无论是咒力的流通还是声音都是与外界完全切断的,芽生在里面的时候根本就无从得知外面的情况,这就是像台没有连上网线的电脑,除了问号就只剩下满屏的问号。 是以她对当下的眼前所见甚是费解。 尤其是正趴伏在地面上的甚尔。 那头平日里就不修边幅的黑发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的黏在一起,沾有泥土的鼻梁也被蹭破了,从伤口处渗出猩红的血迹,很狼狈。 他在抬头寻找芽生的瞬间,眼中蚀骨的杀意还未来得及散尽,寒气扑面袭来的一瞬间,便刺得芽生 应激地紧缩起瞳孔,毛发悚然。 不过这只是条件反射,芽生短促地缓了口气,在身后的胀相将要有所行动前就噔噔快跑到了甚尔的眼前。 “甚——” 此时的甚尔宛如只脱水将死的鱼,在大口大口地用力喘息。 甚尔掀起湿漉漉的眼睫毛,都没给芽生关心他的机会,直接劈头盖脸地痛骂道:“师走芽生你的脑子是不是被狗啃过,你不要命了!” 如果、如果他提前知晓这家伙走进封印室是为了调伏特级咒物做式神,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睁睁地目送她孤身一人去面对。 该死! 不是说好了吗,难道要“赌上一辈子”的约定是摆设吗!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事先告诉我?又为什么要瞒着其他人? ……是信不过我吗? 甚尔发狠地咬住嘴唇,铁锈的血腥味填满了他的口腔,但他全然不顾地只是用酸胀欲裂的双眼死盯住蹲在他面前的芽生。 芽生屈指,从甚尔的脸侧摘下两粒印在上面的沙砾,随后温柔地用手背蹭过其被汗水浸透的刘海,歪了歪头,把视线降低再降低。 虽然还是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似乎又已经触及到了一丢丢的答案。 她把上衣的袖子拖拽到掌心的位置,给甚尔擦拭起脏兮兮的脸。 问道:“哭了?” “……”为什么要在意这点。 甚尔别过脸,用头发将眼睛遮住。 沙哑开嗓,“……没有。” 好,没有就没有吧。 立刻妥协的芽生开始凝神观察,这才发现甚尔的身上还有术式所留下的咒力残秽的痕迹,于是转头看向正在旁抱臂看戏的两位老家主,指了指脚边的男生,商量道:“先解除这个术式?” 五条才人:“咳。” 在术式被解除的刹那,禅院甚尔又化作了一条滑溜的泥鳅,直愣愣地欲要朝禅院虻矢的方向发起攻击。 离他最近的芽生赶紧挂在他身上拉架,“唉唉唉——?等一下等一下!” 甚尔:? 发现芽生对自己使用术式后,甚尔当即一个急刹车稳住了身体,低头看着脚下正阻碍他行动的黏稠黑影,然后与用力抱住他手臂的芽生对视。 气忿道:“你护着这个老不死的干什么?” “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发脾气了,对不起啊。但你先听我解释!” 芽生抠开甚尔的右手,把嵌进其掌心血肉中的五指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里,她耐心又心疼地把这只伤痕累累的手抚平,再缓缓用自己温暖的手与其相贴。 芽生郑重其事地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让血与水交融于不再存有空隙的两掌间。 她用另一只手指向身后的胀相,叹气道:“所以说,先来介绍一下这位——” “咒胎九相图之首,也是我的新式神。” …… 特级咒物是无法被毁坏的恶性存在,同时还会源源不断地吸引咒灵的注意力。 所以普遍而言,都是要在封印时,再对其施加“停止生命活动,不能伤害人类”的束缚,以此规避咒物上所携带的怨念会滋生出新的诅咒。而部分强大的咒物还可以成为抑制诅咒诞生的辟邪之物,通过类似于“以毒攻毒”的手段,对低级咒灵起到震慑。 想要唤醒被施加束缚而陷入沉睡状态的咒物,已知的方法有三种。 其一,被人类摄取,通过夺舍前者的身体而成为“受肉[fpb]体”。 日本虽然有被处以死刑的犯人,但通过这种方式而唤醒的咒灵并不可控,很大概率会造成他们需被迫面对一位特级咒灵的局面,这显然并不是最优解。 其二,经时间的消磨,封印会逐渐被咒物散发的咒力所侵蚀,束缚也会随之松动,久而久之,咒物会自我苏醒。 在不考虑时间问题的前提下,结果和第一种方法没什么区别,因此也不做考虑。 最后一种。 是可以让咒物通过寄生某物而觉醒,还不会胡搅蛮缠的独特方法。 所以他们联想到了式神使。 调伏成功的式神不会对施术者造成威胁,而且对野生咒灵的调伏仪式是可以随时中断的。 扩张十种影法术的特性,再以芽生的影子为媒介,帮胀相完成另一种形式的“受肉”与新生。 唯一摸不准的风险在于,如果对方是过于蛮横的存在,又因为是咒灵实力之巅的特级水准,难免在他发动进攻时芽生会来不及终止调伏仪式。 芽生的浅眸中映出摇曳的烛光,她眨眼在昏暗的空间中来回梭巡,最后落在甚尔的脸上,这才发现这家伙竟然连下巴都被地板给擦破了。 到底得是有多着急啊。 她将头朝对方的那边倾斜,倾听其稍有平复的阵阵喘息,在一呼一吸间,仔细查看着甚尔受伤的严重程度。 随即用指肚蹭了蹭,抬眼与近在咫尺的大男孩对视,“抱歉没有提前说明这些事情,害你担心了。而且我现在也没有调伏成功能用反转术式的圆鹿,没办法给你治疗这些挫伤。你身上的其他地方要不要紧?还有哪里受伤了吗?等会儿回去我给你上药。” 甚尔微肿的鼻头与猛然贴过来的芽生险些相撞,他凝神看着那双满是担忧和懊悔的眼睛,心底却似乎被什么不可名状之物给唐突地填满。 扑通—— 蔓延在心头的情绪还来不及逃窜,就已被甚尔先发制人地出手钳制住了。 或许他想要的就是这个。 他所期盼的仅仅是被这双眼睛的主人所注视。 没错,就是这个! 自嗨兴奋的甚尔无端地抿起火辣辣发疼的嘴唇,他根本不在乎再次从伤口流泻出来的鲜血,被撕扯而起的刺痛却反倒让他的嘴角毫无矜持地上扬。 她在担心我。 这就够了。 但不顾自身安危、独自面对特级诅咒的事必须必须要另说。 理智上线的甚尔攥紧芽生的手,骤降嘴巴的弧度,俨然是在一秒钟内就实现了情绪上的三百六十度转变。 芽生目睹了甚尔一晃而过的亢奋,以及突然再现的消沉。 芽生:“?” 她睁大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错过什么了吗? 这边甚尔态度恶劣地吊起眼睛,朝两位主谋淡漠道:“还有什么事赶紧说。” 禅院虻矢:“……” 到底谁还有把他这个家主的身份放在眼里。 再多看一眼禅院甚尔那副小人得志的做派都是在脏眼睛。 禅院虻矢转头扫向那边受芽生当下实力的制约而主动选择收敛自身威压的特级咒灵,这位在巅峰时期的水准应该比现世被记载过的诸多——刚刚脱离咒胎形态——特级都要强不少。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让芽生的实力更进一层楼,如今万幸的是已经达到了,之后爱咋样就咋样吧。 就算五条家的神子再如何天赋异禀,在少说的十年内都不可能超越有特级式神傍身的芽生。 禅院虻矢似有似无地点头肯定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后泰然自若地清了清嗓,说道:“才人,剩下的交给你吧。” 说完便后退两步离开主场地,给迫不及待的五条才人让位置。 式神与式神使之间存在不需要靠言语交流的心有灵犀。 在短暂的几分钟前,胀相前脚刚离开封印室,后脚便感受到了甚尔没有收起的逼人戾气,当他警觉地准备动手从而保护芽生时,后者传达给他的意念却是——住手,与原地待命。 他对人类的认知姑且还停留在一百五十年前,尽管意识一直处在相较清醒的状态,但也因为被封印的关系,而对诸多的现状感到茫然。 于是胀相听话地抱臂待机在角落,用他被玫紫色淤青包裹的双眼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诅咒本就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的关系,自始自终的,胀相的眼底都流露出令人感到不快的哀怨和惘然。 本来还在无限拉低自己存在感的高专校长被他盯得发毛,趁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注意他,便不自在地又往没有被火光照射的阴影中缩了缩头。 不是这个人。 善于感知情绪变化 的胀相移开落在这人身上的目光,然后施施然地关注起空间里的两位老人,只有这两个人所带给他的情绪反馈的波动最小,也是几人中实力最强的。 谁才是芽生口中的那位有事相求他的家伙? 正当胀相暗暗揣测之际。 一切的发起人——五条才人也已经杵着手杖站在了他的面前。 五条才人透过眼镜的镜片与胀相对视,横亘在后者鼻梁处的一道黑色咒印是作为其曾身为诅咒的某种提醒,老家主凝眸说道:“我是五条家的现任家主,五条才人。在此番唤醒你的整个过程中,芽生就是我意志的代表。我需要有关那位加茂宪伦的信息,而作为等价的交易——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你任何一个不为非作歹的要求。” 说完要紧的正事后,五条才人又感慨道:“没想到特级咒灵也会愿意受命于人。” 这死话说的。 怎么听怎么刺耳。 就仿佛是在意外芽生的调伏仪式能顺利展开和结束似的。 听着就像是咒人的屁话。 闻言后, 甚尔:“喂,老头子。” 禅院虻矢也不满地警告道:“才人,注意你说话时的措辞。” 五条才人心平气和地笑了笑,示意这护短的爷孙俩赶紧消消气,他边摩挲着掌下的手杖,边说道:“我的话并非出于恶意,仅仅是好奇那位创造九相图的缘由,他究竟只是出于一时的新奇,还是在暗自预谋着什么呢?” “来跟我说说看吧,胀相先生。” 胀相:“……” 胀相不紧不慢地扫了眼芽生,得到确定的答复后,才沉声说道:“我要你们立下束缚——会妥善保护好我其他八位弟弟的安全,加茂家我信不过,也厌恶那个地方。听芽生说你们打算将坏相他们迁移到什么咒术学校的忌库里,我不同意这么做,他们必须都跟我一起留在禅院家。” 五条才人看向正在和禅院家的小子说悄悄话的芽生,后者在对上他探究的视线后,坦然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用眼神在说:我只负责初步的交涉啊,至于最后会聊的怎么样可说不好。 芽生还补充道:“胀相会同意成为我式神的前提就是这点。他还挺好说话的。” 五条才人:…… 他也算是懂禅院虻矢为什么一提到这孩子,就总会仿佛被肾透支般地表现出精疲力竭的精神状态。呵呵,确实是个挺让人头大的小机灵鬼。 指示高专这方势必从加茂家取得咒胎九相图的是总监部,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以防——曾有拿诅咒做实验的黑历史——加茂家再行歹事,现在与上层改口将封印的地点换成禅院家,其实也是殊途同归。 只是这御三家中的禅院家突然横插一脚,多少会容易引起总监部那边的猜忌。 五条才人叹了一口气,梅开二度地摆出了有求于人的架势。 怅然道:“禅院君……” 你这老狐狸也会有今天! 禅院虻矢一挑眉,幸灾乐祸又居功自傲地等待五条才人的后话。 禅院君? 搞明白啊,在场的可是有三个“禅院君”!! 就指望着老家伙们被爆金币的芽生急不可耐地动了动耳朵,趁禅院虻矢还在虚伪地享受对面向他低头的短暂空隙,赶紧抢先一步地开口发言道:“我替老爷子应下这个忙,那才人老爹您也送我个咒具意思意思呗。” 芽生还给五条才人留了一节台阶宽度的后路,“不一定就非要是特级,其实一级也行啦。” 当然特级咒具最好咯。 五条才人愣了愣,然后无奈地点头,“好,我会到五条家的仓库里为……芽生你选一把高品质的咒具的。” 呦吼! 薅羊毛得逞的芽生朝甚尔分享喜悦地吐舌头。 禅院虻矢:? 不是?你应什么就应了?!! 咱俩谁才是家主? 禅院虻矢刚要出言表态拒绝这扣满屎盆子的破烂事,心有所感或说是已经预料到他行动的芽生,就已经面朝他张口胡来,“我今天调伏特级诅咒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有路过三途河。虻矢,你不觉得我好辛苦~这次的经历也好危险~么?” 她还着重咬字在了“特级诅咒”和“三途河”这两个词的上面。 禅院虻矢:…… 这下他真的开始感到头疼了。把手整个抵在嘣嘣直跳的太阳穴上,禅院虻矢两眼一闭,咬牙切齿道:“好,这事就这样吧。” 努力想插嘴,可从未成功的某咒术高专校长:…… 可怜又无助的校长先生自抱自泣。 有谁能在乎一下我的意见吗? 这就是传说中不把普通术师放在眼里的御三家吗?! …… 将要燃尽的烛火泛着橙光、抖动熛焰,将众人的影子倒映在四周的墙壁上。 胀相回忆起被封印前夕的往事。 他直言自己有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比如接连生下他们九兄弟的人类生母,比如素未蒙面的咒灵父亲,比如诞生与存在的意义…… 但唯独一个男人的面貌他永远忘不掉。 那个人正是将自身的血液分享给九相图,并恶意创造出九个咒胎又加害于他们母亲的罪魁祸首——加茂宪伦。 有关加茂宪伦的全部,至今依旧历历在目于胀相的脑海中。 胀相不悦道:“他的额前有道缝合线伤疤。而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不完全是加茂宪伦。”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如果他胆敢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绝对会认出他,并亲手解决他。”- 等芽生的意识逐渐地回笼,再从黑暗中睁开眼睛时。 她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成了老宅的天花板,以及被悬挂在墙顶上的和纸风格的旧吊灯。 ……啊。 我是晕过去了吗? 好饿。 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芽生疲惫又虚弱地翻过身子,她用单肘拄在身下的褥子上,一手则用力地掀开棉被,嚓嚓地赤脚踩在榻榻米上。 “去哪?” 眼见芽生的手就要摸上幛子门的时候,从背后虚无的阴影中倏然悄不溜星地传出了甚尔的声音。 猝不及防的芽生:“哇?!” 她被吓得够呛,在鬼叫之余,还将自己整个人的后背都紧紧地贴到了幛子门的上面,惊魂未定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直到淹没在夜月中的身形逐渐显现,在与那双熟悉的绿眸对视后,芽生才停下奋力拍打受到惊吓的胸脯的动作,随后长舒一口气。 芽生嗔道:“你躲在角落里吓我干什么?” 又问:“我晕倒了?” 说话的同时,晕乎乎的芽生凭着肌肉记忆触及到了紧挨着身后墙壁的灯线,随即用力地向下一拽。 哒—— 徒然大亮的和室内站着甚尔和芽生他们两个人。 芽生微眯起双眼,打量起满脸贴着大大小小的创口贴和绷带的甚尔,里面还有她颇为喜欢且准备珍藏的HelloKitty的款型。 见状,芽生又局促地叫了一声,“我的猫!” 明明知道那几张创可贴被压在盒子最下面的就只有三个人——自己、雀,以及甚尔! 她几乎花费了一秒钟思考就可以笃定道:“你用了我最喜欢的HelloKitty!” 满脸粉红布条的甚尔见芽生还能活蹦乱跳,似乎状态也还不错。 这两天一直在提心吊胆的他终于在这时卸下了紧绷的心弦,干脆直接席地而坐,手撑在膝盖上,昂首仰视着已经撸袖子准备来教训他的芽生。 甚尔的眼底尽是因过度疲劳所留下青黑,但他感觉此刻自己的精神很在线,甚至依然能做到高度集中地观察芽生,看对方气急败坏的表情,听她因脚下无力而不慎被枕头绊倒时的轻轻惊呼,而他又能在对方将要摔倒的同一时刻,迅速将单膝跪起,稳准狠地把人接到怀中。 扑咚—— 眼前的画面一花,身 体和情绪都像是在坐过山车的芽生:……? 她卧在甚尔的肩膀上,感觉自己的后槽牙好像在这个过程中因相撞而磕到了。 “嘶……” 芽生倒吸一口凉气,为了稳住身形而下意识地用双手扶住甚尔的肩胛骨,期间又被这人潦草生长的短发擦过了眼睛和脖颈,弄得她痒痒麻麻的。 甚尔揽住芽生清瘦的背和腰侧,优越的耳力让他能够清晰地听到芽生胸膛处传来的阵阵脉搏,鲜活而又无限的充满生机,正如芽生其人。 甚尔这时才回答起芽生的一个个问题。 “你因为咒力消耗过度,已经昏迷两天了,这是第二天的晚上。” “我好饿,雀呢?话说我晕倒后胀相也直接消失了吗?” 召唤胀相所需要的咒力也太多了吧,没有她的咒力和术式作为支持,胀相八成也会自行回到他现在正寄生的影子里。芽生感知着自己体内空荡荡的咒力,腹诽道。 好累…… 身体好累,心也好累。 再起无能的芽生索性瘫在甚尔暖和和的肩窝里,闭上眼睛摆起养精蓄锐的架势,胃部的饥肠辘辘和急速消耗咒力后的后遗症都让她有点浑噩。 摸了下额头,还好没有因此而发烧生病。 芽生用手指戳了两下被甚尔贴在下巴上的HelloKitty创可贴。 等回头再找你算账! 随后,芽生嘟囔着催促撒娇道:“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 “小姐您终于醒了!” 似乎是听到了来自芽生发自内心的由衷呼唤,幛子门外兀的一股脑地涌进了乌泱泱的一堆人,混在其中的雀露出被身前的知叶所遮住的半张脸,欣喜若狂地回应着芽生。 “小姐想吃什么?” “甚尔你小子抱的太用力了赶紧松手,没看到芽生的嘴唇都白了么!” “那是她饿的。” “正雪哥快一边去吧,你可真碍事。” “哈?我总比这个死活不肯撒手的家伙强一百倍!” “彼此彼此,大屁股鸭。” “我草!”- 三月到来时。 家庭医生也终于确保芽生的身体已无大碍,被强制卧床好几日的禅院少主因此得以重见天日、重获自由,不——这该说是新生! 禅院虻矢在其间来探望过她一次,在对同屋檐下的甚尔吹胡瞪眼的同时,还顺便将有关九相图的后续处理通知给芽生。 大致意思是说,由禅院家管保的话也不是被说死就不行的。但他们仍然希望至今仍活跃在咒术界的禅院家务必要爱惜自身的羽毛,千万不要盲目地走上加茂家的老路。 芽生听后,与被喊出来的胀相对视,见后者还算是满意这个结果,然后又答应对方——等身体恢复可以出门后,就带他到禅院家的仓库里看一眼九相图。 气场很强大,但偏偏梳着一对过分可爱“朝天椒”的胀相点了点头。 然后噗——地化成一滩黑漆漆的影子,融进了芽生的身体。 还留在屋内的禅院虻矢:…… 芽生见他还不走,变相地开始撵人,“还有事?” 禅院虻矢无语凝噎,心说自打芽生来到禅院家后,这些可都是他从未有过的初体验。 什么去跟老对头——五条家合作;为满足族中小辈的意愿而主动往身上揽臭活,一时间在总监部那边又成了被特别关注的对象;现在还要被各种肉眼可见的嫌弃! 他愤愤地从和服中掏出了条分三节长的漆红色三节棍,叮叮当当地就扔给了芽生。 芽生:? 芽生前后看了看手里的武器,隐约能感知到上面有诅咒之力,是咒具。 “给我的?” 禅院虻矢回答:“才人那老家伙送给你的游云,五条家市价不低于五亿的宝贝,也是唯一一件没有被赋予术式的特级咒具,使用时所需要的是纯粹的物理之力,持有者的体力会极大程度地影响到它的威力程度,哼。”* 他说到最后又嘀咕骂道:“见人下菜碟的家伙。” 根本甩不起来这游云的芽生沉默了几秒,稍后默默地把咒具塞进了影子里,感知了下重量,还好不怎么重。 芽生:“才人老爹怎么知道这是我准备给甚尔用的?” 这不妥妥就是适配于“天予咒缚”的武器么! 而且是个人也能看出来,她可扔不明白这种顶儿啷当的咒具。使用时还要靠自身的体力,她就算是术师比普通人强,但肯定也是术师里体能偏弱的。 何况她的术师路子不是去当武器大师。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奇怪咒具根本不适合她。 禅院虻矢:“你当老夫喊他老狐狸是随便喊着图开心的么。” 禅院虻矢拿起被他放在膝盖上的扇子,殷切地敲了几下芽生的小脑瓜,看着小孩开始装痛满地打滚时,才解气的站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于是禅院虻矢寸止地站在门口,回首与芽生交代道:“你直毘人堂伯也担心你的身体,还有他的妻子也表示想见一见你,等过阵子记得过去一趟。” 说完就毫不留念地离开了。 芽生:谁? 她垂眸回忆起自己来到禅院家这几个月来的所有交往对象,人物关系图错综复杂、形如蛛网,但偏偏没有过关于禅院直毘人妻子的印象,似乎也没有听人提及过。 不对不对! 是整个禅院家的女性她就没见过多少个! 啊——! 这个该死的男尊女卑的恶臭制度!! …… 芽生的身体恢复后,百废待兴。 首先,她现在能够跟胀相偷师加茂家的祖传术式——赤血操术,这点可要记在备忘录上。 这可是意外之喜。 胀相由于体内含有“加茂宪伦”的血液,因此得到了赤血操术的能力。 又受到与芽生“式神与式神使”关系的影响,进而可以间接地将他的术式信息分享给宿主。 “赤血操术”能自如地被应用到近、中、远距离的战斗中,如果芽生能学会这个,今后在召唤出式神在前方迎敌的同时,她只要留在后方暗戳戳地释放赤血操术进行远程攻击和干扰就行了。 不过这种术式也有缺点,就是会消耗术式者本体的血液。 胀相原来是诅咒,现在是式神,反正不管他变成什么,只要他的咒力没有干枯,就能一直用赤血操术。但芽生不行,她是人类,用多了就难免会导致贫血。 关于这点还有待深入研究。——闲着没事干的胀相表示他来想办法。 可靠! 特级咒灵可是天生的术式持有者,是高手中的佼佼者。 意识到这点后的芽生立刻传话给禅院虻矢——禅院家的咒术课我也不会去上的,我有正雪和胀相的指导就足以!实战陪练还有甚尔!复盘有正弦! 顶级团队。 呃…… 就是最近的甚尔有点魔怔。 私自用光芽生的HelloKitty创可贴只是他报复行动的开始。 像是在生气,不说话。 但偶尔芽生的眼神瞥到甚尔的身上,却发现这人在手杵下巴地对着她笑。 神经啊! 而且还很粘人很粘人,要时时刻刻地跟在芽生的身边。似乎是生怕没看住芽生,而又被后者原地表演一个惊心动魄的以身试险。 “等等,上厕所真的不行!” 芽生边喊着,边使劲地把人给推出去。 跟甚尔患有差不多病症的还有脑回路清奇的胀相。 这天。 芽生坐禅院家的专车前往京都府的商业区,她想给禅院美佑——禅院直毘人的妻子,兼长老禅院慎太郎的长女——挑选见面 礼。 驾车的司机是已成熟练工的正弦,也想出来望风的正雪坐在副驾驶。 至于照常被安排到后座的芽生,正无奈地左右为男。 芽生:“好挤……而且我为什么要跟几个男的出门逛街?” 初乘汽车还挺新奇的胀相认真地看着窗外的现代景色,被擦拭的干净无痕的车窗上还能倒映出他的样貌,尽管放在人类社会是非常浮夸的扮相,不过普通人其实也不能看到他的存在,所以大刺刺似的跟着出门也无妨。 但前提得是同行的人没有这么多。 快被胀相的成年男子体型给挤进一旁甚尔怀里去的芽生:…… 芽生翻白眼:想骂人。 胀相自有他的一套说辞,“你是我刚认下来的妹妹,出门在外保护好你是我这个大哥应该做的。” 芽生:“……” 这位前诅咒的脑回路也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芽生扒住甚尔的窄腰,给自己挤出一席之地,“……好大哥,你能让我解除术式吗?召唤你出来也挺费咒力的,我怕一个没留神又猛地栽过去。” 顺便瞪了眼同样占地方的甚尔,“你也就比我大两岁,凭什么个头长得这么快!” 甚尔得意地笑了下。 挪了挪屁股,稍微给她腾出少许的空间,“可能跟天予咒缚有关吧。” 胀相:“我尽量合理地控制好对你咒力消耗的分配。”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正雪回头凑热闹,“我们也是为了保护芽生你。鹤彩、小雀她们也想出来没错,但真出了乱子肯定要以你为先,可大家又不能眼睁睁地看到她们遇险,你说是吧。” 芽生立刻接话道:“你说的对。所以等我变强的那天就把你们几个占地的家伙全扔到车外,只带上鹤彩、雀和知叶出门玩,到时候用不着你们,我就能保护好大家。” 正雪:“……我还不想正值壮年就提前失业啊小姐!” 芽生装腔冷哼:“哈哈,这可由不得你。” …… 禅院美佑是位温柔又貌美的大和抚子型女子,脸的轮廓和五官皆有种古典的美感,身披宽松的冬款和服,只是束腰的地方为了照顾她已经相当显形的肚子而宽松不少。 不过怀有身孕这事似乎没有如何影响到她的容颜。 芽生受邀用手去慢慢地抚摸了几下她高高隆起的肚皮。 心想着在不远的三个月后,从这里也会蹦出一个或许跟五条悟一样可爱的孩子。 真是不可思议。 小悟的生父生母,芽生都没有见到过,只能靠小孩子软糯糯的小天使长相,推测出他的父母大概都很好看。 可再想想酒壶不离身的禅院直毘人…… 芽生:嘶! 芽生赶紧摇头把有关臭酒鬼大叔的画面甩出脑袋,后怕地又摸了一下禅院美佑的肚子。 心中祈祷道:可千万要长得像你的美人妈妈啊,小直哉。 孩子的名字被定为“直哉”。 直哉,史鱼。 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1] 其意有,希望这个孩子可以诚实又正直。 禅院直毘人不在家,听说是临时收到了要祓除高级诅咒的任务,咒术界对术师的分级较为严苛,越是靠近特级的存在越是稀缺,而等辅助监督们发现被判定超出二级危险度的咒灵时,能指望的人也就只有禅院直毘人这些术师中的佼佼者。 因此他们反而还会比低级术师更忙碌。 禅院美佑的话中很少有提及禅院直毘人的时候,甚至后者被说起的次数还不如其同样身兼要职的父亲——禅院慎太郎。 芽生想了想。 感觉自己也能明白,直毘人平日里肯定不是出任务,就是忙于“炳”组织的工作。这夫妻俩能在这么紧张巴巴的行程安排里挤出更多的时间去交流才怪了! 禅院美佑轻声细语地为芽生介绍面前的和果子。 她涂有艳红色的亮亮嘴唇在一张一合,煞是动人和妩媚,用茶筅搅拌抹茶的动作也是同样的干净和纯粹,不大会儿的功夫,就给芽生点好了一杯堆满浓厚的泡沫的茶。 禅院美佑:“父亲大人和直毘人大人都很喜欢喝我点的抹茶,芽生大人也尝尝看吧。” 芽生:“美佑。我姥姥常说——起名字的意义,是为了更好地认识自己与让别人记住你,所以她会更喜欢我喊她的名字。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互相喊彼此的名字就好了,不用对我使用尊称和敬语。” 禅院美佑惶恐道:“这不符合规矩。” “哪有那么多的规矩?” “……” 芽生见禅院美佑不敢再多言,只好一转话锋谈起其他。 于是问道:“那你在家里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吗?” 禅院美佑浓浓的眼睫毛宛如被惊动的蝉翼,又被光投到放置抹茶工具的案几上,那影子也越发的像是正在煽动翅膀的夏蝉。 禅院美佑稍作思考后,垂眸说道:“自然就是能够伺候好直毘人大人的起居,今后这个家中还会有直哉,嗯……我只要守望着健健康康的长大,不,是看着他能够成为直毘人大人那样的术师就心满意足了。” ——“自然”。 和曾几时,芽生也在伦子和雀的口中听到过这个让她感到无比刺耳的词汇。 她蹙眉,来不及收起尖锐的话语,直直地对禅院美佑劈了过去,“你真心认为为直毘人生下孩子就是你这一生的诠释了吗?而成为直哉的母亲就是你的意义所在?” “芽生大人?” 禅院美佑茫然地眨着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像是盏易碎的琉璃灯。 “……抱歉。” 自认是冲动失言的芽生低下头。 …… 与禅院美佑告别后,还没有脱离出那份情绪的芽生有些低迷。 她如往日般与雀手牵着手,并肩地大步往前走。 雀问道:“是和美佑夫人聊天时,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芽生也想不通。 所以在橙光似火的夕阳照耀下,她只是站在原地。 认真地跟禅院雀说道: “别忘了你是生有羽翼的鸟,雀。这个禅院家是无法困住你的……不要被这个姓氏所束缚。”- “所以你就给我打电话了?” 芽生光脚窝在暖桌下,单手握住手机贴在耳边。 屋里除了她以外,还有在认真看电视节目的胀相,这家伙甚至还能分心帮雀打理毛线球,雀背靠在墙壁的那边正在看书,庭院里还有鹤彩和知叶在拉着两兄弟踢毽子时所传来的笑声,还激动地在喊“下雪了”、“三月竟然还会飘雪花”。 最后把目光挪到身旁正在撸玉犬的甚尔身上,他的唇角自打调伏胀相的那天过后,就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芽生心下想着自己体内的咒力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在日益增多的,已经能够勉强召唤出一只玉犬和胀相同在了(后者也在努力地尽量更少的消耗她的咒力输出)。 “如果是打给侑子小姐的话,她肯定只会笑话我的,美代子~”芽生拖长声音撒起娇,而后说道,“侑子小姐也常说——要以自己的意志生活。所以我现在实在想不通该怎么办是好,你就告诉我吧。” 美代子在对面笑道:“你想做什么呢?帮助所有人改变生活的环境吗?” “差不多?”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你的这份想法。” “……我大概已经意识到了。” 芽生颓废地倒在暖桌上,把手机放到朝向房顶的耳朵上,“但他们有多少人真的是出于‘自愿’?我想想该怎么说……”她用手指戳了戳脑门,突然灵光乍现,“就像甚尔带我玩过的弹珠,如果我们是在一个斜坡上玩弹珠,完全不需要再额外的借力,玻璃珠自己就可以向下滚动了,这难道也算是出于弹珠的‘自我意愿’吗?” 她自我否定道:“不是的,它们只是在斜坡的影响下而被迫前进。弹珠看似拥有自我意志,但它们并不完全就是自由的。” 芽生突然醍醐灌顶,“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至少我想改变的是这个‘斜坡’!” 美代子:“嗯哼,你有自己的见解和想法就好。” “好吧,那这么看来我确实是要努力当上禅 院家的家主了,我原本可只想做个‘招财进宝’的吉祥物来着。” 芽生夸张地叹了口气,随即引来美代子的一阵大笑。 听着来自家人爽朗的笑声,芽生也情不自禁地支棱起脑袋微笑,在余光闪烁间,她瞥见了正跟黑玉犬同步枕着暖桌的桌面在看她的甚尔。 ……把美代子介绍给甚尔的话。 能不能让他最近过于泛滥的紧张感变少啊? 偶尔晚上睡醒,看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出现在天花板真的还蛮瘆人的。 芽生对甚尔做出口型:你想和美代子说几句话吗? 甚尔:? 甚尔:?!!! 甚尔紧绷住身体,僵硬地与她对视。 ……什么? 芽生一不做二不休地快刀斩乱麻,直言道:“美代子要和甚尔说说话吗?” 随后就把手机放在甚尔面前。 甚尔:“……” 他迟疑地举起手机,眼神闪躲地看向芽生求助。 芽生切切发笑,撑起下巴开始看他要怎么应对大原美代子。 甚尔咽了口口水,原本还懒洋洋的上半身也已硬化如钢板的被挺直。 而后,还没完全做好心理准备的他就听到对面说:“是甚尔吗?” “……嗯,您好,额……?” “哎呀呀和芽生一样喊我的名字或者姥姥都可以啦,一家人不用见外。” 被芽生在暖桌下用脚踹了一下的甚尔:“嗯,姥姥。” 美代子:“刚好我也出院了,到时候甚尔你可要记得跟这个小混球一起来找姥姥玩。对了对了,芽生有欺负你吗?被欺负了就来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甚尔看向逆光而坐的芽生,她的身后正飘着零星点点的小雪花。 “……有,就在上周,还有刚才。” 芽生正竖起耳朵凑在旁边听两人的通话,闻言直呲牙。 是让你跟长辈聊聊天没错! 但没让你趁机告状!! 甚尔牵扯起嘴角的那道偏肉色的伤疤,笑了。 他眨了眨眼睛,在明朗的光晕中,将注意力浅浅地小作停留在庭院外。 见由风吹落的白雪渐渐融化, 在降落的途中抱团糅合成一滴一滴的雨水。 淅沥淅沥的小雨穿透了庭院中翠绿欲滴的银杏树。 甚尔再一转视角,倾尽悉数的目光落到正坐在他对面的芽生身上。 曾经才淹没肩头的黑发早已在荏苒的时光中垂荡于腰间,十三岁的师走芽生伸长双臂趴在木桌上,身前摊开的是铺满英语单词的课本。 在注意到甚尔的视线后,提起了些精神又兴味盎然地问道: “怎么,看我看入迷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20章【VIP】 第20章 第20章“你喜欢那种类型?”…… 1995年6月22日,京都府。 说是梅雨季,可今早的雨很快就停了。 最终留下满地深浅不一的水洼,与天空放晴后迅速弥散开来的暑气。 “芽生姐!” 隐约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正埋头和英语单词苦战的芽生耳朵一动,看向身旁叼着冰棒在啃的甚尔,求证道:“是直哉?” 甚尔:“除了他还能有谁。” 那倒也是。 整个禅院家会直接喊她姐姐的确实没有几个人。 这般想着的芽生干脆放下手中的笔,把视线投到正紧闭着的幛子门上,等待来客。 噔噔噔—— 随着一阵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变得愈来愈大,被他们提及的主人公也非常应景地拉开了幛子门。 “果然甚尔哥也在这里!” 因兴奋而双眼冒光的禅院直哉提高了节嗓门,而后便像是只会横冲直撞的一根筋小牛犊般,脱下木屐就一头栽进了和室内。 这时,跟在他身后跑得满头是汗的家仆才终于抵达到屋外。 气喘吁吁地鞠躬同这座宅院的主人问好。 “打扰了,芽生大人、甚尔少爷。” 五岁的禅院直哉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整天都要伺候这种富家小少爷的工作,一般人可吃不消,芽生体谅地让他去找雀几人休息和唠嗑,她这里已经很久不用人随时守在门外了。 等芽生将注意力重新移回屋内时,禅院直哉已经霸占了她方才的位置,同时又皱眉嫌弃地在翻看桌子上的那本英语书。 芽生走过去,弯腰揉了揉禅院直哉的脑袋。 坏笑道:“看不懂吧,小鬼。” 直哉:“!” 直哉合上手中的书,不服输地说道:“我才刚到去学堂的年纪,还没有接触过英语,等我开始学习这门课以后,肯定马上就能看懂!” 芽生啧啧地摇头,走到甚尔和直哉中间的位置再盘腿坐下。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被直哉不屑一顾的英语书封面,“那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学堂里可没有英语课哦~” “呵。” 已经三两下啃完冰棒的甚尔同步地发出声嗤笑。 直哉:? 不可置信的小直哉:“怎么可能?!” 要的就是他这个反应的芽生立刻捧腹而笑。 心想这小笨蛋还真是每次都能中招上当啊!这么好玩! 她又随手rua了两下小孩的头。 禅院直哉的脑袋形状像是个饱满又圆滚的香瓜,上面附有细腻的软趴趴黑毛,因发型的缘故全都服帖地纵向生长着,总而言之就是——手感好极了。 芽生探头,去仔细地欣赏禅院直哉瞪圆了狐狸眼的模样。 然后听到他嘴硬地逞能道:“哼,反正咒术师不需要外语的知识,学堂也没必要特意备置这门课程浪费时间。” “哈哈哈哈你还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芽生又被他逗笑了。 边笑边用指尖轻轻地掐住直哉婴儿肥的脸蛋,随口说道:“你要是真感兴趣的话,就直接跟我说,我可以教你。欸,谁让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芽生姐姐呢~” 她微眯双眼,果然就见直哉因感到惊讶和高兴而偷偷上扬的嘴角。 “咳,”直哉抿了抿嘴,克制住喜不胜收的表情,别扭地说,“我也没有特别想学,不过如果芽生姐你有额外的时间可以指导我的话……也不是不行。” 直哉说完还不忘把眼睛瞥向一旁的甚尔,满是憧憬道:“甚尔哥会一起吗?” 甚尔:…… 他还在咬着已被吃抹干净的冰棒木棍磨牙,紧实的手臂随意地撑在木桌的上面,由此姿势所牵动而起的肌肉微微鼓动,这些特征都在贴身半袖的包裹下格外的明显。但他整个人又始终维持着没睡醒的慵懒状态,举止投足间都大有提前步入中年大叔的势头。 也不知道如此这般的甚尔,是靠什么人格魅力征服到禅院直哉的这份童心的。 同样无从得知的甚尔没有急着回复,只是静静地审视眼前这个拥有禅院标配版黑发绿眸的嫡流,他眼中的瞳孔毫无波澜,可带给直哉的压迫感却分外地难挨。直到后者脸上的喜悦与期盼彻底崩溃成尴尬时,甚尔才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 芽生歪头:? 刚吓唬完自己堂弟的甚尔耸了下肩头。 他主动贴过来的,怪谁? 芽生:恶趣味!- 五年的光阴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 当然了,也有没有什么明显变化的少数例子,比如芽生与甚尔仍然紧紧相挨的庭院。 在前年的年底时,芽生的身高突然迎来了抽条期,尽管还是无法赶超上又高又壮实的甚尔,但值得她无比开心的是——自己与后者极其夸张的成长梯度终于缩小了一大截,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仅仅就剩十三厘米了! 十三厘米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再也不用使劲仰着脖子与甚尔对视了;也意味着在赶路时,再也不用后者特意放慢速度等她了。 哼哼,现在谁还没有双大长腿了! 这就是青春期的魅力所在吧。 与芽生猛窜高攀的身高成正向对比的,还有她身为咒术师的实力。 式神的强度与式神使息息 相关,但这也是在式神被正式调伏后才会成立的。 未被调伏的式神,在初始时期的实力均是恒定的数值。而因为这其中有胀相帮助的缘故,所以芽生后续降伏十种影法术式神的过程都很顺利,除开最特别的“魔虚罗”外,其他的九种式神都已成功纳入麾下。 剩下的就是看她如何更加灵活地运用式神们了。 而必要一提的是。 在去年,芽生曾提出过一次要与禅院虻矢进行比试。 她本以为有胀相相助的自己还不得是十拿九稳的! 区区一级术师的禅院虻矢,在我方火力全开的特级式神胀相的面前又能算的了什么。 芽生甚至做好了——消耗全部的咒力以此为胀相提供舒适的输出环境——心理准备,大不了事后就是个两眼一翻的昏倒。 结果这老头儿先是耍无赖禁止她召唤胀相,再是下手没有轻重地直接把芽生的式神“虾蟆”和“贯牛”都给毁了。 落败的芽生:) 她会恶狠狠地咬牙记仇。 是以这一年她一直在跟着胀相苦练“赤血操术”,同时也兼顾着如何利用式神们的特性完成出其不意的进攻。 等着瞧吧禅院虻矢你这个坏老头子,下次比试时定要穿透你撕坏我式神的那只手!! 还是没办法去就读普通人的学校。 可为了有朝一日不会变成无可救药的笨蛋,芽生还是决定动用自己这几年四处搜刮来的小金库,花钱聘请到了几位老师上门教她学习,再不就是靠电脑上网搜搜题库,总归能跟上同龄人及格线的进度就成。 而与所谓的“堂弟”禅院直哉变得熟络,正是在那场比试之后。 …… 芽生还记得直哉降生的时节也是在梅雨季。 因为雨的关系而被变相地困在房间里无法外出,所以只能听着不愿中断的雨声,摊开纸张再拿出笔墨练字,就是在那时,伦子倏然站到门外并出声道:“大人,直哉少爷出生了。” “美佑还好吗?” “嗯,母子二人的状况似乎都不错。” 伦子常常会说自己还是用不惯智能手机,她感恩戴德地将芽生当初也买给她的那份新手机收藏起来,甚至将其珍惜地放进漂亮又整洁的盒子里,最后要在芽生哭笑不得地注视下感谢主人的馈赠。 但其实她从未使用过那个手机,却认定自身与电子设备位于平行又永不相交的两个世界。 谈起禅院美佑时亦是如此。 话语中的重点永远会落在嫡流之子的禅院直哉身上,后者的生母反而倒成了其的附属品。 芽生无奈,只好说:“你等等我写副字送给直哉作礼物,顺便再帮我把前几天买的CD机和放在上面的光盘都送给美佑,就当是解闷的吧。” 后来,她在白纸上写下“直哉”这个名字的汉字。 禅院直哉与她这位禅院少主的生活轨迹,同样是两条甚少相交的线。 住处偏远算是一个因素,而她酷爱时不时地溜出门去玩则是另一个因素,再加上嫡流会参与的学堂、武场和特殊性质的宴席,这些都是芽生敬而远之的。 久而久之,觉醒有“十种影法术”的下一代家主竟然会变成禅院家的传奇人物。 初次得知还有如此传闻就是在去年。 芽生从正雪口中听到后都不禁愣住了,指着自己越发成熟的面孔,啼笑皆非地问道:“你是说我?” 正雪嘎嘎嘎笑的像是只鸭子,“你不知道,自从直哉出生后,谅那家伙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开始一阵打压其他实力不如他的人,然后也不知道是你的哪位崇拜者,竟然还把你和甚尔当初揍过谅的打印照给留底收藏了。现在被谅这么欺负,那肯定是要扒掉这孙子的底裤啊!就又复印出了好几百张满天飞哈哈哈哈哈可笑死我了——!” 芽生听后拍桌跟着笑,“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哪张长了脚,还能连夜飞进禅院让治的院子。” 正雪见她被调起了不小的兴趣,随即大声喊道:“有关甚尔的传言更夸张!” 两人便一起看向躺在旁边打哈气、抻懒腰的甚尔,正雪踢过去一脚进行突袭,忍无可忍地吐槽道:“你是在晒太阳的老头子么。” 甚尔敏锐地向前滚了一圈躲开攻势,顺带把才伸到一半的懒腰趁机伸完。 甚尔掏了掏耳朵,“嗯?” 正雪恶寒地问芽生,“他现在怎么这么嚣张。” “有吗?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小姐你被这家伙装出来的乖样子给骗了!他其实隔三岔五就会到武场揪出好多人再把他们揍得连妈都不认识,你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芽生:……? 芽生恍然,“哦~原来你今天是来告状的。” 芽生又问他:“你也挨揍了?” 正雪:“……那倒没有。甚尔他揍的都是些爱说你那什么咳……反正是活该被打的傻缺玩应儿。” 正雪叽里呱啦地说完最近禅院家有什么新鲜事后,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看他没有把话说尽的芽生不明所以,眼睛望向正雪翻墙离去的身影,口中喊出甚尔的名字,“所以你最近早出晚归就是修理人去了?那他们喜欢说我什么?” 甚尔摸了下脖颈,“没什么。” 他仿佛是不想被芽生追问,于是主动提起了其他的话题,生硬地将这件事引开。 “对了,我今天有遇到直毘人的儿子。” 直毘人的儿子? 芽生微愣,才反应过来,“是说直哉啊。” 甚尔:“看着还没有直毘人聪明。” 习惯他嘴下不留情,且到处诋毁埋汰人的芽生笑了笑。然后在突然间,她就想起在禅院直哉出生前,自己还祈祷过至少孩子的长相不要随其父亲那般的粗犷。 于是好奇地问道:“他长得可爱吗?” 倒也不用跟小悟一样那么那么的讨人喜欢,只要能稍微像一点禅院美佑就行。 闻言,甚尔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古怪。 他拧起眉毛与芽生对视,带有试探地口吻说:“你喜欢那种类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21章 第21章这就可爱了?! “你喜欢那种类型?” 芽生:……嗯? 什么我就喜欢那种类型了? 我又错过了什么? 愕然的芽生满头问号,迷茫地开口说道:“什么喜欢?我就是想知道直哉长得跟直毘人像不像。” “很像。” 甚尔应机立断道,几乎是芽生的话音才落,他的结论就也脱口而出了。 而后甚尔暗自松了口气,舌尖舔着上齿,像是唠家常般地睁眼胡扯起来,“一脸的蠢样,还有那双吊梢眼和直毘人很像。” 芽生陷入沉默:……? 但带给她更大冲击的显然并不是禅院直哉的长相问题,毕竟嫡流家的小孩长得如何其实都和她无关,心中的期许与现实不挂钩也代表不了什么,说到底也不过都是别人的事情,她只是因为听甚尔提及直哉的名字才会随口一问。 此刻,让她真正瞠目结舌的是,她和甚尔认知到的直毘人简直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芽生好奇地追问道:“那扇和虻矢呢?” 甚尔:…… 他没料到胡诌过后还要继续胡诌,脑袋还空白了一瞬,随即大脑飞速旋转地去回想——自己许久不见的堂叔和家主的模样都是怎么个回事? 甚尔沉思了两秒,努力挖空脑袋里所剩无几的词汇,“蛇头鼠眼,和苦瓜脸。” “……噗哈哈!” 芽生登时发出爆鸣的笑声。 “太精辟了。” 几分钟前还在纠结那个嫡流小鬼是否可爱的芽生,现在的注意力已经被有意地拐跑到了其他的地方上。总之,不管过程如何抽象,最终的结果与甚尔想要的大同小异就没问题。 甚尔默默注视眼前似是快笑到胃疼的女生。 在对方没有察觉之际,他若有所思地用手触及到自己嘴角,在那里有块横跨在薄唇上下的旧疤,而微微突起的增生体触感粗糙。 甚尔鬼使神差地抽出一点思绪。 ……可爱么。 …… 禅院正雪鄙夷地下定论,“心思活泛的男人可真是麻烦的要死, 这种家伙是绝对不会受到追捧和欢迎的。” 说完他斜眼向下,瞥向正蹲在墙角的少年。 正雪:“你什么时候都学会抽烟了。记着别跑到芽生的面前抽,敢让她吸二手烟你就等死吧。” 被他明枪暗箭的甚尔咬住烟屁股,眼神阴郁地看向不远处的武场一角,那里以禅院谅为首正聚集了一堆人叽里呱啦地议论着什么,待说到爽点时,所有人又心领神会、不言而喻地发出阵猥琐的笑声。 甚尔丢开将要燃尽的烟,蛐蛐正雪道:“别给自己是个笨蛋的事实找借口。” 正雪哑然:“……” 几秒后,突然反应过来的正雪:“等等,我为什么要跟你争这个?!” 甚尔置若罔闻,哼笑一声后就双手撑膝站起身,用他正不断释放出危险信号的眼睛继续锁定那伙人,同时开始慢条斯理地拉伸上肢的肌肉。 他轻声骂道:“不长记性的一堆垃圾。” 正雪:“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好像起初还是你扇堂叔因为这个的关系找过小姐,现在他们突然把芽生的婚事又搬到明面上,十有八九是里面有癞蛤[fpb]蟆想吃天鹅肉了。” 正雪边说边打开手机翻看备忘录,按住按键扫视其中的一连串名字,然后自言自语道:“我已知的几个闹得最欢的蛀虫都在那帮人里,你——”看着来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立刻感知到身侧涌起了一阵猛烈的疾风,再一眨眼抬头,武场上就已经传来一片起起伏伏的哀嚎和鬼叫了。 正雪扶额:“这臭小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听人把话说完。” 早就步入二十岁的青年双手抱臂靠向背后的墙壁,他遥望甚尔诡谲且迅疾的行踪轨迹和出招,苦笑着自己最近单靠视力去捕捉甚尔越来越感到吃力。这家伙就像是坐在直冲云霄的火箭似的,只要一个没注意就又蹿出了好大一截。 如今芽生外出也不怎么需要他跟老哥正弦陪同,偶尔需要司机或单纯只是想喊上他们出去玩时才会特意通知一二,其他时候兄弟俩头顶上顶着的“护卫”一职就是形同虚设。 禅院甚尔这个叛逆的臭小子就算学会抽烟又有谁搭理他啊,等被芽生知道后有的是让他去装乖装傻的好果子吃。 而现在让所有人都感到头疼的人,是芽生。 青春期可真不是个东西! 不对, 芽生能长大、变得更漂亮是件好事,她自己也开心的很。 真正不是东西的家伙,是那些在背后浮想联翩还妄图觊觎我们小姐的垃圾! 杀杀杀甚尔赶紧宰了他们!! 嘶……?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思及此,正雪被甚尔贬低为“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内兀的电光火石,他一咂舌,看向已经结束收工准备打道回府的甚尔。 正雪眯起眼睛。 草(一声)? 那甚尔他是怎么个情况? …… 留给正雪思考的时间并不多,因为这一切很快就在芽生所不知道的背后,尽数都被甚尔用武力给镇压了。 不过在芽生的视角下,可没有什么腥风血雨可言。 她照常窝在住所里钻研术式和学习课业,又或是突然临时起意跑去东京找美代子和侑子小玩两天,等禅院虻矢发现继承人不见了而要大发雷霆时,又掐着时间踩点回到禅院家,并上报——从禅院慎太郎那边接到的祓除诅咒的工作都已顺利完工,别忘了把工钱打给她。 禅院虻矢正要发作,见此又只好硬生生地把怒火憋了回去。 没人会再提及有关芽生婚事的半点,至少不会有蠢货会明知故犯地让这类消息再出现在芽生派众人的耳边,而关于禅院甚尔是禅院家“天予暴君”的言论却是越发猖獗。 就在天予暴君本人自以为将事情妥善料理好了的时候。 谁也没想到还真有笨蛋跳出来了。 事情发生在芽生与禅院虻矢比试后的第三个月。 是芽生十二岁那年的早秋。 “喂,你就是他们口中的下一任家主吗?听说你可以召唤出特级实力的式神?” 趁酷热还没有全然散去,而馋嘴猛吃雪糕的芽生低头看向拦路的男孩。 个头也就将将到达她腰腹的位置,还得努力扬起脖子来与她对视,看上去年纪不大。上挑的眼尾显得其的姿态有些不可一世的傲慢,黑发绿眸,张开嘴在笑的样子还很……傻? 怎么看怎么像是…… 甚尔口中有关禅院直哉的特征。 芽生狐疑地看向身旁的甚尔,对其发出询问的信号。 这是禅院直哉? 可这次,已经共同生活有四年的两人少见的没有连上脑电波。 同样认出直哉的甚尔因为心里有鬼,在察觉到芽生探过来的视线后,反倒错以为对方是在跟他翻旧账。 哈,难道这个臭小鬼有长得很可爱吗?! 腹诽的甚尔郁闷地移走眼神,闹别扭似的也没有给芽生做出任何的回应。 芽生:? 不甘被冷落的直哉又喊道:“喂!” 他可是被寄予众望的嫡流之最,甚至在年初时还觉醒了禅院家的相传术式——投射咒法,所有人都说他会成为比父亲禅院直毘人更加优秀的咒术师! 更何况…… “你既然要嫁给我——” 芽生:“哈?” 甚尔:“闭嘴。” 莫名其妙被摆臭脸的芽生刚打算问甚尔这是在闹啥,她完全没有去关注禅院直哉,直到耳朵里疑似钻进了什么不可名状的词汇后,芽生甚至都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甚尔也没想到这件事会以这种方式百密一疏,而紧急之下,他唯一能做的补救方式就是立刻让眼前的这个蠢货闭嘴。 暴恣无度的低压在须臾间就汹涌地冲向禅院直哉,甚尔睥睨地俯视起后者,凝缩着铺天盖地恶意的绿眸中,闪亮的着光点已然消失殆尽,死寂中,他宛如是个穷凶极恶的杀手。 禅院直哉被这道冷冰冰的眼神冻在原地,连下咽紧巴巴卡在喉咙处的口水都做不到。他也不敢扭头,生怕下一秒被甚尔垂在身侧的右手就会拧断他的脖子。 “我、我……” 禅院直哉哆嗦地哽咽了两声。 “你是直哉?” 芽生上前半步给他挡住来自甚尔的威压,弯腰与那双其实更像禅院美佑的眼睛对视,见从其中溢出的大颗大颗泪花,她顺手用指肚给抹掉了。 直哉点了点头。 芽生:“是谁告诉你——我和你会结婚的?” 她在笑,而且笑的很好看,但轻轻压下的声线中却透着危险的气息。 此刻紧张感拉满,同时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的禅院直哉察觉到了这点,他手脚发冷地又看了眼正在啧舌的甚尔,如实地说道:“听谅哥和柾之哥他们说的。” 被当做是出头鸟了啊。 了然的芽生直起弯下去的半截腰身,安抚地揉起直哉的脑袋,“原来真的是个小笨蛋。” 直哉:……? 听到直哉所说的两个名字后,甚尔才收敛起来的杀意当即又波涛汹涌地发泄而出,正当他开始在心中咒骂那帮死也不知悔改的傻缺们时,眼前芽生开rua直哉的情形让他过分活跃的心理活动猛然一顿。 甚尔:? 笨蛋就笨蛋,小笨蛋是个什么玩应儿! 他越过芽生向前倾斜的肩头,呲牙瞪住直哉,然后发现对方圆溜溜的双眼都被眼泪浸得水汪汪的。 草,这就可爱了?! 甚尔八百年前就知道芽生喜欢那些粉了吧唧的“猫咪脸特效”和“HelloKitty”,因此他对后者会偏好萌物的认知深信不疑。 看向直哉的眼神恨不得变成两道光柱,直接在这红眼圈的臭小鬼身上戳出两个洞。 自觉算是敷衍地哄完小朋友的芽生又拍了拍直哉。 她回过头,与一秒变回平淡脸的甚尔对视。 边喊人继续赶路,边在两人并肩的那刻屈肘怼了过去,哈哈笑道:“所以你前阵子就是因为这个才经常去武场的?” 显然她还没 有忘记甚尔在听到直哉的话音后,就变得过于异常的反应,简直是把自己事先知晓这件事的事实给暴露无遗了啊。 甚尔:…… 芽生没在意他六个点的沉默不语,继续往下说道:“他们还挺搞笑的,竟然都能把我和那么大点的小鬼扯到一块去。对了哈哈哈哈哈直哉的长相跟你之前形容的还挺像,我几乎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甚尔侧脸去看走在自己身边的人,半信半疑地说,“你不生气?” 两人的脑回路在这时再度搭线,芽生秒懂了他的意思,摊手道:“我这叫韬光养晦。” “听不懂。” “唉,果然禅院家的教育有大问题。” “细说来听听。”甚尔笑道。 芽生老神在在道:“首先我不反对通过‘术式公开’而在短期增强自身能力的做法,但老实说胀相本该是作为我杀手锏的存在,可结果你看到咯,连四岁的直哉都对我的能力一清二楚,这不等于是把我的情报都公之于众了么!我不喜欢这样。还有我没有不生气,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就去清算他们没必要,要真的去威慑住那些不懂安分的家伙就该一击毙命,这才是式神使的战斗方式。” 她说着一甩耳根的长发,又戳了戳甚尔的胸膛,“等我哪天给他们来个大惊喜。” “哦~所以你从小就也喜欢瞒着禅院虻矢。” 芽生:…… 芽生眨眨眼睛,轻快地咧嘴笑了一下,无比地坦诚道:“那倒也没有,你不觉得他意外得知我又进步了的时候挺好玩的吗?” 甚尔迎着光与芽生对视,在肆意渐黄的银杏色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身影。 他语锋一转,“你为什么当时那么喜欢HelloKitty?” 芽生:? 摸不着头脑地歪了下头后,芽生振振有辞道:“因为喜欢猫啊。” “不是因为可爱?” “……你要觉得是猫猫可爱,所以我才喜欢也ok。” “呵。” 猫咪脸特效是猫,HelloKitty也是猫。 真正的共同点在于都是猫。 一切真相大白,只有甚尔被自己无语地气笑了。 第22章 第22章他们果然是在谈恋爱!…… 初次得知第二十六代家主的人选是板上钉钉的时候,禅院直哉才三岁。 且听说对方还只是个年长他七、八岁的麻烦女性,而那人的身边还有条跟屁虫,明明是个无咒力的寒酸鬼,却非要恬不知耻地成为下一任家主的亲信。 年终家宴的前夕,禅院直哉站在木制板凳的上面,低头看着身前正聚精会神给自己穿衣服的老妈,印象中的母亲总是安静和温柔的。于是他开始想象,那位素未蒙面的“十种影法术”肯定也是这般的女性,她会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性格恬淡又知趣。 “什么?!!老爷子你搞清楚我们这次祓除的可是准一级遐想咒灵!准一级!至于‘窗’误判成三级关我什么事,现场留下的咒力残秽可不会嘴硬地说谎,让新叔赶紧按照准一级诅咒的标准把钱打到我的账户上!” “整天因为这点钱来烦老夫,钱钱钱钱!禅院家什么时候缺过你的零花钱!” “还不是你抠门舍不得花钱给家里连网线。” “你怎么还在惦记这件事。” “现在连国小生都有计算机课唉,结果堂堂咒术界御三家之一,林林总总数下来竟然没几个人会用电脑!说真的,我可不想十几年后从你手里接下这样的禅院家。通网只是我现阶段的小目标,再攒个两年的钱肯定就能实现。” “……你现在有多少钱?” “两个数吧。” “老夫再给你添三个,五亿够不够了?让新去筹备。” “……你干嘛突然大方?” “滚滚滚短时间内别来烦我,也少给老夫成天借着祓除诅咒的由头溜出去偷玩,这阵子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监督他们安电脑!” “跟我立束缚!” “……” “呦吼,甚尔我们净赚了一个亿!快去喊上雀他们出门吃烤肉!” “?禅——院——芽——生——又来骗老夫的钱!” “说什么?听不到欸。今晚的年夜饭我们就不回来吃了哈,拜拜~” 无意听到这场对话的禅院直哉站在和室外,他小心地用双手扶住浮世绘屏风,透过光隐约从狭缝中看到了背对着他的少年少女,以及他从未见过的红温状态的家主大人。 唰——! 屏风被从内侧拉开,毫无防备的直哉被惊得连退两步,在禅院虻矢暴躁的骂声下,那两位让直哉看不清相貌的少年人就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最终,他仅匆匆地看到了女生似是白莲花瓣的尖尖下颚。 ……那就是“十影法”的持有人吗? 直哉呆滞地站在原地,用目光紧紧地追随芽生的背影,她脚下的黑影在长廊中被拉的狭长,向前行进的步伐又仿佛风雨无阻。 那是他第一次知晓,原来女性并非都如同菟丝花的老妈般柔弱。 也是第一次,被人完全无视了存在。 他想要得到他们的目光- 时间回到1995年。 心潮澎湃的禅院直哉跪坐在汽车的副驾驶上,挂在防窥车窗上的雨水一串一串地向车尾的后方跌落,他顺着水珠消失殆尽的方向将视线移到车座的后排。 那里是正在埋头玩贪吃蛇的芽生,嘀嘀嘟嘟的游戏音效络绎不绝地响在车内,而翘二郎腿坐在前者旁边的甚尔双手抱臂,他将自己宽绰的后背全部都抵靠在车座上,摆出个随心所欲的舒服姿势后,就在那里歪着头看芽生玩手机。 从直哉微微俯视的角度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了被芽生贴在手机背后的小寸照片,光滑的表面上已经有了些磨损和刮痕,但紧挨着身体出镜在其中的人正是他眼前的姐姐和堂哥。 “!” 直哉惊讶地又往后面探了探头,仔仔细细地用眼睛观察相纸上的每个角落。 他低呼:“这是在你们小时候拍的照片?” 闻言,芽生眼都没眨,就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 得到回应后,直哉又紧随其后地问:“为什么这个照片的尺寸能这么小啊?还有这上面的……装饰也好奇怪。” 他感到新鲜极了,说完就反复扭头和移动视线,将大头贴上的猫脸甚尔和眼前的少年进行对比。心想道,原来甚尔哥也会露出这样的笑脸么? 被他缠着追问的芽生干脆阖上了手中翻盖手机的盖子,游戏的音效在此时也如同被骤然按下暂停键,车内恢复一片安静。随后她把手机塞给直哉看,再用掌心拖住左腮,随性地吐槽道:“真是的,禅院家的小孩儿一个个的都这么没见过世面,这个叫大头贴。” 说完芽生又伸手戳了戳直哉都快摔进后座的脑门,警告道:“老实坐好。你的安全带是摆设吗?” 辅助监督汗颜地一边开车,一边打量直哉。 尽管御三家在咒术方面的启蒙教育很到位这点,在圈内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就好比负责完成本次任务的主要领头人才是位十三岁的女孩,而另一边看上去格外乖张不羁的少年估计也才刚到上高中的年纪,但是…… 辅助监督又无措地看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禅院直哉。 干净整洁的宽袖羽织搭配浅袴,衬衫扣子被严谨地扣紧在最上顶,足袋下踩着双平底木屐,光看穿着打扮,这俨然是位被众星捧月着长大的望族小少爷。 而小少爷此刻正捧着部手机,聚 精会神地在用指肚抚摸被定格在过去时刻的两张脸。 辅助监督弱弱地开口道:“那个……” “?” 三位禅院者在他发出声音的同时,不约而同地抬起他们黑发下的那双眼睛,纷纷摆出在等待他后续发言的架势。 “……”辅助监督被盯得头皮发麻,但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让这么小的孩子跟着一起去祓除诅咒真的不要紧吗?” 连国小的年纪都还没到吧。 万一遭遇不测…… 他不敢往下多想,握住方向盘担忧地说道:“毕竟根据情报的信息看,那也是个准二级的诅咒。” 失去手机打发时间的芽生往身后一靠,浅色的眸子借助车内的后视镜与驾车的辅助监督对视,漫不经心地说道:“没关系,他老爸都说无所谓。” 甚至还跟卖儿子似的给了她一笔不菲的转账当作酬金。 直哉也说:“我老爸说随我开心!” 辅助监督持续汗颜:……这也。 “嗤。” 原本就不想陪直哉玩过家家的甚尔冷哼,他边掏耳朵边趁机倾倒身子朝芽生的那边歪,等脑袋基本贴到芽生那有点硌头骨的肩膀时,阴阳怪气地说:“被诅咒吃了刚好,烦人的小鬼。” 沉甸甸的头就这样压了过来,芽生抬动两下被霸占的右侧肩头,示意某些人最好能有自知之明地离开那里。 甚尔:“……” 甚尔直接闭上眼开始装死。 “起来,你好重啊。”边说着,芽生也掏出左手,准备去揪埋在甚尔头发里的耳朵。 甚尔:“不要。” 头侧所枕的身子在微微晃动,感觉到对方打算有所行动的甚尔连忙又垂眸蹭了蹭,半是示弱地哑声道:“被副驾驶的那个臭小子吵的头疼。” 无辜背锅的直哉:? 芽生:……? 敢肯定甚尔是在闭眼说瞎话的芽生一顿。 随即她就将本要去捉甚尔耳朵的手更改了移动路线,用微热的掌心贴到后者扑棱棱刘海下的额头上,“反转术式治一治就好了。” 甚尔睁开眼,“这么赶尽杀绝?” 芽生无动于衷地放下手,表情没有变化的回答道:“假若现在有头大型猫科动物攀在你的身上,你要怎么办。” 甚尔挑眉,“随便她。” “……我跟一个体能爆表的家伙聊这个真是脑子进水了。” “那咱俩反过来。” 芽生:“……” 正觉着脖子酸并且还想睡觉的芽生眼睛一亮,“也不是不行?” 双手掐着芽生手机的禅院直哉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但他又被迫老老实实地听完了对话的全过程,而且在最终还亲眼目睹了两人捯饬、调换姿势。 禅院直哉:!? 这仿佛是再现他得知自己觉醒了与老爸直毘人相同的相传术式的瞬间,曾经不被察觉到分毫却又始终都明晃晃摆在眼前的信息,在那刻突然便能让他一览无余地尽情窥视。 他僵直地转过头, 难以言喻地用颤抖、激动的双手,去一次又一次地描摹大头贴中那两个人的脸。 他们果然是在谈恋爱!- 祓除咒灵的工作顺利得到解决。 事后芽生又拜托辅助监督送他们三人到五条大桥附近的一家M记就餐。 没见过世面的小少爷懵逼地坐在人满为患的快餐店内,耳畔围绕着各式各样的人声,有小孩子在轻嚎,也有凑在一桌的学生党们在玩桌游和卡牌。感觉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直哉紧靠在透明的玻璃落地窗边,左边挨坐的是芽生,而对面的一排双人座还是空着的。 刚推门走进店的陌生青年恰好发现这桌有空位,急慌慌地小跑过来,边放下公文包在干净的桌面上,边点头致意道:“抱歉,请问——” 啪—— 话还没说完,青年就迎面撞到了单手托着餐盘走来的甚尔。 因惯性所导致的是,立在餐盘上的三杯饮料杯身轻晃,气泡翻涌的滋滋声与其中冰块相碰的叮当响动紧随起来。这场面惊得青年紧张又慌张地扑腾起双臂,左支右绌地将手胡乱摆动在碳酸饮料的四周,生怕有哪杯饮料会不幸地命陨当场。 甚尔:? 甚尔没有理会身前的男人,他面不改色地越过眼生的公文包,将被薯条、汉堡、麦乐鸡块和冰可乐堆满的餐盘稳当放下,再屈膝挤进对他而言有些狭隘的就餐小方桌内。 芽生率先拿起可乐喝下两口解渴,而后才拧头与仍然站在身旁的青年笑道:“有事吗?” 也许是身形健硕又脸上有疤的甚尔看起来很不好惹? 那位青年抱起公文包就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直哉似是自豪似是讥讽地“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外面的非术师也太逊了。” 芽生抓起一把薯条,一股脑地塞进他一张一合的嘴巴里,然后说:“哪来的那么多强强弱弱!好好吃饭。” 直哉:“……唔、咳咳!?” “……嗯?” “嗯、吧唧吧唧——” 两腮被鼓的满登登的直哉锐评:“这个倒也不难吃。” 芽生:“噗。” 坐在芽生正对面的甚尔正在慢条斯理地挤出番茄酱,他拇指与食指夹住酱包饱满的肚子,从顶端一口气拖到被撕开一道口子的底部,噗呲——鲜红酸甜的番茄酱就落到了砧板的纸盒上。 见此,直哉又探过头,嫌弃道:“好恶心。” 甚尔只当他的发言都是空气,捡起两根薯条对着那坨不被直哉欣赏的番茄酱就是一个猛蘸,然后调转托盘将有番茄酱的那边递到芽生的面前。 芽生就也在直哉无法理解的眼神注视下,连吃好几根薯条。 直哉:? 费解的他低头凑近看转眼就所剩无几的酱料,在做心理准备时咽了咽口水,随后学起两人的行为,也视死如归地蘸了一丢丢的红酱到薯条上又立刻闭眼塞进嘴里。 直哉亮起眼睛:??! 小声说:“……还有这个红红的酱吗?” 这下连甚尔也没忍住笑了。 芽生被逗得直打颤,压抑着笑声的同时评价直哉的行为,“嗯,挺、好的。” 初尝垃圾食品的小孩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不一会儿就抱住双层汉堡包努力开炫。 坐在对面可以将两人的所有尽收眼底的甚尔,屈指在芽生的面前轻点三下,再隐晦地指向直哉示意她看过去。 芽生:? 收到指引的芽生轻轻侧头瞥向右方,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会是——鼻尖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被沾上奶白色的特调酱的直哉。 ……噗。 芽生连忙挥挥手,跟甚尔无声地打趣自己再看下去就要憋不住爆笑了。 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贪吃小狐狸。 …… 当晚,禅院直哉的小院子里灯火通明,家庭医生也被连夜喊起。 等第二天时,芽生才得知某个胡吃海喝了一肚子垃圾食品的小屁孩,由于脆弱的肠胃不堪重负,进而实现了整宿都蹲在厕所拉肚子的人生初体验。 受直毘人委托,因此咬牙同意带孩子大半天的芽生:…… 呃。 第23章 第23章甚尔:很明显? “打扰了,禅院君。” “真不好意思,河野先生。麻烦您在这种天气赶来给我上课。” “梅雨季总是这样啦,请不用放在心上,何况禅院君不是还为我安排了专车么,已经没有任何的不方便可言了。嗯……我们先来讨论上次布置的习题?” “好。” 昏暗的和室外阴雨绵绵,湿漉漉的空气搅扰着连雨水都冲不散的溽热。 咒术师的听力很好,所以就算不怎么特意用心去听,耳边也还是会传来隔壁茶室的对话。 坐在屋内的禅院直哉感觉自己的鼻腔有些闷堵,他皱了皱有一块淤青的鼻子,随后与身旁正一门心思在玩SFC游戏机的正雪说道:“芽生姐每次和那些非术师说话,语气和态度都变得像是另一个人。” 正雪用双手握住手柄,手指在灵活地操作游戏主角,随口道:“这是基本的礼貌啊,就算是在咒术界也会有此类潜规 则的,小少爷。” 直哉:“……你每次喊我‘小少爷’时,口吻都很怪。” “哈哈哈原来您能听出来的吗?” “我只是年纪小,不是傻子,大叔。” 屏幕上,原本还在灵敏闪躲技能的主角突然就停下了动作,甚至笔直地朝BOSS的位置冲去,然后就见左下角的红色血条在瞬间就消失了大半截。 正雪:……? 正雪扔开手柄,瞪眼低声喊道:“有没有搞错啊,大叔?!!!我才二十三岁!” 直哉看着屏幕上弹出的“GAMEOVER”,从容不迫地说道:“可我只有五岁,而你要比我大十八岁。我看过嫡流的族谱,在家主十八岁时,甚尔哥的父亲已经出生了。” 正雪撇嘴,“这不一样。现在都可是平成年了,年轻人要追逐自由。” 直哉没有接话,而是转头目视起窗外连绵不绝的雨。 尽管他是在这段时节出生的,但对每年的梅雨季都根本提不上任何的喜欢,他讨厌闷热潮湿的空气,也反感那股萦绕在鼻头的发霉味道。 最近的家里很安静,常年任劳任怨地在播放昭和歌曲的CD机坏了,而老妈为了这点小事竟然会哭上足足两天。直到他看不下去地跑过去说不过是一台老旧的机子而已,家里又不缺再买台新CD机的钱。老妈闻言静静地望了他许久,最终疲惫地说“确实再买台新的就好了”。 事后,禅院直哉才得知——原来那是在他出生时,芽生送给禅院美佑的礼物。 明明是从他有记忆起就摆放在柜子上的旧物,是只要瞥向某个固定的位置就能照常出现在视野中的存在。可假若不是突然损坏的话,或许他永远都没有机会了解到这些物品背后所携带的故事,他的目光从未有倾斜过去…… 亮眼的屏幕上已经开启了新一轮的读档与挑战。 直哉:“怎么就你待在芽生姐这玩忽职守,正弦和甚尔哥呢?” “守在芽生身边就是我的本职。”正雪操作着手柄,在迎击BOSS时聚精会神地发出了嘶的一声,而后匆匆抽空说道,“老哥在当司机给芽生跑腿啊,现在估计在排队买限季的和果子,或者是去接芽生下一门课的老师的路上?” “甚尔哥呢?” “谁知道,我又不是那臭小子肚子里的蛔虫。” 直哉送给他一个白眼,“果然,就你闲在这里打游戏。” “我这不是还在陪小少爷您唠嗑么,”正雪哥俩好地伸出手拍拍直哉的后背,调侃道,“喏,看我们小姐多忙啊,您这时候来卖惨她也根本没时间哄你。” “……我又不需要谁来哄。” “怎么,最近不跟在谅他们的屁股后了?” 直哉一哽,挺起微肿的鼻梁,反驳道:“本来也没有好吗!搞清楚——都是当时他们喜欢成群结队在我眼前瞎晃。” 正雪盯着他挂了彩的小脸,心领神会地点头,“然后才会跑来这里撒娇。” “你好啰嗦啊大叔,这是在训练时走神导致的。” “……真没人欺负你?喊声正雪哥,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去帮你找场子。” “哼,用不着,本少爷会靠自己……都说了这是不小心受的伤!” 正雪把手柄塞给恼羞成怒的直哉,敷衍道:“好好好,来玩游戏。你也就这点跟甚尔瞧着有点像堂兄弟。” 直哉生疏地模仿起正雪先前的姿势,握住手柄,然后受宠若惊地回过头,小心地问道:“我和甚尔哥像?” “哈哈哈我随便说的。” “……切。” 正雪继续揽住直哉的肩膀,垂眸看其露出的不爽小表情,若有所思地捏住下巴,与这位盲目崇拜着甚尔的嫡流小孩说道:“唉说说,你看上甚尔哪点了?咋这么稀罕他?喜欢我们芽生我可以理解,但那个臭了吧唧又浑身长刺的甚尔有什么好的?” “什么时候无业游民也这么猖狂了。” 直哉还没来得及回复正雪的连环发问,他们身侧的一道幛子门就倏然被拉开,而嚣张出声打断两人对话的正是禅院甚尔本人。 甚尔只穿了件背心和黑短裤,应该是才从外面回来,黑发上落满了还没有彻底渗透进发丝里的水珠,衣服也被雨水打湿了。他边说边甩了甩头发,而后又随手把耷拉在眉眼前的部分刘海向脑后撩去,借此露出一小块额头。 正雪跳起来说:“谁是无业游民?!” 甚尔没有理睬正雪,而是目标明确地朝紧挨着芽生卧室的茶室走去。 他淋了雨,现在就想赶紧把身上黏糊要死的衣服换下,至于正雪在背后蛐蛐他的那些话也没有什么可值得在意的,那家伙就是喜欢靠嘴上功夫占便宜罢了。 甚尔双手拧到腰腹前,干脆又利落地反手掀起贴在身上的背心,稍稍缩紧小腹和颀长的上肢的同时,再往头顶的方向一扽,下一秒,那件背心就已经拧成一股绳似的被他攥在掌心。而他也神情淡然地赤脚走向茶室。 感觉不大对劲的正雪和直哉:……? 两人急慌慌地喊道:“欸,甚尔/哥——!” 里面有人! 唰—— 光膀子的甚尔在他们出声的同一时刻,就也拉开了茶室的幛子门。 ……嘶。 不愿面对现实的正雪选择掩耳盗铃地闭上双眼,并“啪”地用手掌拍向自己的脑门。 “甚尔?!” “我还在上课呢,你吓到河野先生了!” 正在茶室内上课的芽生替正雪和直哉喊完了没有说完的后话。 …… 正雪双手抱胸,面色严峻地看向已老实安分的甚尔。 他笃定地宣判这人的罪行,“你是故意的!你一定就是故意的!” 刚被芽生用词典糊脸,正头顶一道红印的甚尔:“……” 正雪:“你明知道芽生会在茶室上课!” “……我忘了是在今天,只是打算进去换件衣服。” “还装,难道你听不见里面有人?” “刚才在想事。” “借口!全都是借口!” 已经换上干净衣服的甚尔抖了抖衣领,接着用手关节怼住下巴,借力靠在紧挨在墙根处的桌子,他自认该说的都解释清楚了,于是避重就轻地说道:“你是芽生的老妈嘛。” 正雪秒入戏,“我是不会把女儿托付给你这种只会花言巧语、哄女人开心的混蛋的!” 甚尔的情绪开始变得复杂。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的修饰词? 状态外的直哉左右看了看,毫不犹豫地选择站队到亲堂哥的身后,天真又理所当然地说:“他俩本来就在谈恋爱不是吗?”双方当事人都不在意不就没关系。 正雪:……? 正雪深恶痛觉地瞠目看向甚尔,理智在崩塌的边缘徘徊,狰狞地说:“……我就说你对芽生装乖很有一手嘛,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甚尔同款懵逼:? 表情出现一瞬空白期的甚尔愣了楞,他错愕地看向语出惊人且还满脸表示支持的禅院直哉,心想自己这个当事人怎么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甚尔咬了下舌尖,轻微的刺痛让他得知自己的意识没有涣散,这也不是做梦。 他自动跳过张牙舞爪又毫无威胁的正雪,匪夷所思地与直哉问道:“很明显?” 有明显到连五岁的直哉都能发现? “你们不是有拍大头贴吗?还常常待在一起……” 甚尔:“……” ……就这? 谈不上到底是失落还是在感到庆幸。 甚尔挥挥手示意散了吧,这都什么跟什么,居然又是禅院直哉的小屁孩过家家- 接连下了两天的雨,在傍晚时终于被按下了中止键。 同时被暂停的还有正雪与甚尔进行的格斗游戏,现实与虚拟游戏内双双被甚尔完虐的正雪倒地不能,他骂骂咧咧地拔掉游戏机的电源插头,临走前大声喊着雀的名字,嘱托后者一定要对心怀歹心的甚尔多加提防。 “正雪。” 大刺刺的甚尔踩着凉拖站在门前,叫住对方。 正雪没好气地应声,“干嘛?” 甚尔拎起跟上来凑热闹的直哉的内衬后领,把小孩提溜到半空中扔给正雪。 言简意赅道:“送他回家。” 说完就果断地转身不再顾忌两人的走回了庭院。 连成丝线的雨水从老宅的屋檐上流淌而下,滴答跌落进地面上深深浅浅的水洼中,那其中映出了难能可见的日光,以及接二连三翻越过围墙的银杏叶,还绿的晃眼。 甚尔踩过水坑,溅起一滩又一滩的水,直到视野中终于出现了芽生的身影。 正在凝神写课后作业的芽生也心有所感地抬起头,与他对视后露出毫不意外的表情,但马上就又不知为何地扑哧笑了起来。 芽生放下笔,朝甚尔神秘地勾了勾手指。 甚尔:? 但他没有犹豫地走了过去,踏上缘侧时还顺便将邋邋遢遢的凉拖丢置在庭院内,双手插兜地走进和室内坐下。 芽生他示意低下点身子,等横亘在脑门上的那道红印出现在眼前时,前者将右手敷在那处,慢慢地调动起体内的咒力,依靠式神“圆鹿”释放出能修复损伤的反转术式。 “不疼?”她问道。 有天予咒缚的加持下,这点很快就会消逝的小痕迹根本算不上是什么。 甚尔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脑袋在今天有中过奖。 摇了摇头。 芽生阻拦道:“欸,你先别动,让我集中注意力!” 两分钟过后,完工的芽生拍了拍完好无损的额头,满意地说道:“看来我最近的锻炼成果还不赖,至少在不召唤出圆鹿的前提下,也能做到最简化的反转术式了。” “和老头子的比试里你要用到?” 他指的是已经定好会在下个月进行的赌约比试。 芽生:“……那还不如直接把圆鹿召唤出来更方便,只不过是会消耗更多的咒力,”她说着又赶紧摇摇头,否定道,“召唤圆鹿就代表要用反转术式,需要反转术式时就等于是我有受伤!虻矢打人也太疼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近身。” 甚尔叹气:“式神使害怕被近身不是你刚来到禅院时就知道的么。” ……怎么都到这时候,这个缺点既没有得到遮掩,甚至反而还变得越来越明显了。 “反正我的情报对外是公开的,谁都知道我的术式是十影法,那还费劲巴拉地去欲盖弥彰干什么。”芽生双手托腮,不甚在意地笑起来,“虽然式神使在一对一的时候会很吃亏,但不是还有甚尔你在嘛。” 她煞有介事地竖起小拇指,显摆在甚尔的眼前。 “有甚尔在的话,不会有人能近我的身。” 甚尔:“……” 他讷讷地舔舐起上牙膛,看着眼前面露自信又得意神态的芽生,许久过后,才波澜不惊地说道:“别用这种理由给自己偷懒的行为开脱。” 芽生不满道:“我只是怕疼而已嘛~” …… 在很早以前就决定了。 要赌上他这荒唐又擅自走运的一辈子去遵守那个约定。 至于会得到什么,谁知道呢。 他的人生、命运和未来, 都早已在与芽生立下束缚的时刻,就毫无保留地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第24章 第24章“该认输了,芽生。”…… 禅院家内对芽生的评价算得上是良莠不齐。 有人会感慨这家伙是个好人,近两年来不论是牵起网线、令家家安上电脑,还是半开放女眷的生活空间(进入学堂、武场与自由外出),其所付出的努力可谓有目共睹; 而有部分人则依旧认准——未来家主是个净会花钱、惹是生非的蠢女人,只不过他们曾经妄图靠“洗脑”而掌控芽生的计划早已付之东流,如今唯能指望借亲情与血缘捆缚住后者。用婚姻与孩子绑死一位“母亲”,这是他们所擅长的,尽管在禅院家谈及“亲情”一词时,总会让甚尔觉得无比的可笑。 禅院虻矢也是会摆起长辈架子的。 不过他比很多人都聪明,禅院家狭隘的人际关系从未封锁住他的欲望,暗潮涌动的多方博弈也无法撼动他——与禅院家达成誓约的禅院芽生永远不会离开这里,而无端被提及的“婚姻”,看似是不堪近年来芽生的所作所为,实则是有人仍觊觎家主之位的权势。 禅院虻矢清楚的很,所以放任甚尔以暴力的手段去强行摧毁部分人的心怀不轨,同时他也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以芽生的“欲望”做饵对其宽猛相济。 不是想上学吗? 那就去变得更强,强到终有一日整个咒术界都唯她独尊。 去让所有人都明白—— 禅院家是至高无上的咒术世家, 十种影法术是登峰造极的生得术式。 而他自知在此事外都会拿芽生没办法,于是退而求其次地找到禅院甚尔。 赤手空拳的甚尔站在老家主的面前,面色平静,心里倒是对这老东西能整出什么名堂还饶有兴致。 禅院虻矢道:“你和芽生立下束缚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没必要对老夫有如此的戒备,找你来也不是问罪的。” 甚尔:“……啊?” 甚尔发出诧然的一声感慨,伸手戳了戳太阳穴,摆出“你脑袋没问题吧”的架势看着禅院虻矢。 甚尔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有过错?” 他裂开嘴,盘踞在嘴角处的那道疤痕也受此带动而变得扭曲,嘲讽笑道:“这次是想把我关进禁闭室饿半个月,还是一个月?或者一了百了地扔进咒灵堆?” “已经快有六年没进去过了,里面有什么变化吗?” “你——!” 禅院虻矢气急,痛斥道:“你这些年完全没有半点长进!” 甚尔夸张地打了个哈气,无所谓地出声说:“我记得你们从未把期许放到过我的身上吧,有没有长进又如何。” 在过去,他唯一的过错恐怕只有生在禅院家。 但是在如今,他人生的转折点也出现在了这个荒谬的垃圾停放场。 甚尔犀利的目光穿过禅院虻矢的身影,巡视起整间和室。 他的视野倏然扩大至可以俯瞰全局,只见不和谐的苍发老人在逐渐变得透明直至无影无踪,整个和室内寂静又空旷,而装饰物也在依次的消失…… 但很快的,墙上开始挂上了出自芽生之手的书法壁画,两只黑白玉犬趴卧在正位的脚边,案几上摆放了两盏茶杯与几碟零食。最终愈发明显的人影实体化出现了,她披散满头长发,正垂眸翻看掌心上的纸张,如往常般地朝甚尔的所在之处抬起头,随性地笑道:“欢迎回来,饿了吗?” 如若未来会坐在那里的人是芽生。 …… “然后呢,家主找你到底要说什么?” “谁听他继续放屁,我把墙砸了个洞以后就直接走了。” “……牛逼。” 听着耳边理直气壮的声音,禅院正雪沉默了一下后,朝甚尔竖起大拇指。 甚尔提及这事时的语气如常,仿佛在阐述件与自身无关的轶闻,目光瞥向骄阳似火的车窗外,透过光晕在眯眼端量太阳的位置。 他和正雪的身高体型早就相差不多,奔着一米八起步的两人就这样挤在高级轿车的后排座位上,靠近人行道这边的驾驶位上坐着正弦,同行的禅院雀在左侧的副驾驶。在后备箱里囤积了不少已经买下的学习用具,都是芽生在浏览销售网站后列下的购物清单,她对这次比试的结果势在必得。 正弦把持方向盘,说道:“家主前段时间都在外面出差祓除诅咒,该不会是因为茶室的墙被你拆了?” 还有这回事? 甚尔有些出乎意料,挑了下眉毛,“谁知道呢~” 七月的京都实在太热了。 “说到出差,”正雪扯起胸前的衣领,在燥热的气温中煽动出微不可察的轻风,“知叶和鹤彩那俩丫头的 运气可真好啊,能去仙台,北边肯定要凉快不少。” 甚尔:“仙台?那可不是禅院家的活动范围。” 一般交给咒术师的任务会优先考虑术师本人的所在地,除非协助术师工作的“窗口”与“辅助监督”发现存在——活跃在当地的术师们——难以解决的高级诅咒,之后才会出现联络外地术师的情况。 术师间也存在排他性,反感御三家的术师群体同样只多不少。 因此禅院家的术师们较多活跃在京都府的附近区域。 “是美佑夫人去看演唱会,找她俩做陪同。”雀侧过脸,出声解释。 正雪憋在逼仄的车内空间内向头顶抻开双臂拉筋,羡慕地拖长尾音说道:“这么轻松又好玩的工作什么时候也能被我赶上。唉老哥,把空调打开啊。” 清爽的凉风被送入车内。 共事多年的三人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唠嗑,以扯淡的方式如此打发时间。 讲完自己故事的甚尔没有再加入对话。 他歪头将自己的侧脸暴晒在照进车内的明媚日光下,感受传达到身上的阵阵热度,对斜挂在天上的太阳若有所思。 片刻后, 甚尔坐立不安地开口:“九点了?” 九点是芽生和禅院虻矢约好的比试开始的时间。 将甚尔的行动尽收眼底的正雪像是洞察到了什么,立刻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不是吧你,芽生可说了不希望咱们在场。” 不然怎么会全家总动员似的都被撵出来购物。 甚尔装傻:“是么,我没听到。” 正雪看甚尔一脸执拗又不肯妥协的臭表情,头疼地继续说:“她是不想让咱们看到她受伤的样子后紧张担心,尤其是你,你不知道自己跟在芽生的身后时有多烦人么!” “你有红眼病?嫉妒我?” “……你脸皮到底有多厚,竟然能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喂,正弦。我要下车。” “你来真的啊?!!”正雪拽住甚尔的臂肘。 雀:“……现在离家里已经很远了,打车回去或许也赶不上。” 他们肯定是不能丢下芽生拜托的采购工作的,否则两手空空的回去还不就全都败露了。所以在这时候返程送甚尔回禅院家并不现实,而在乘坐巴士与打车之间,最快的选择也是后者,但显然术师之间的尔虞我不过发生在瞬息,尤其还有个坚决不打持久战的芽生,是以谁也说不准这场比试会在什么时候就落下帷幕。 甚尔:“……” 甚尔说道:“我跑回去更快。” 说完他便从正雪的钳制中扯出自己的手臂,靠近车门的一只手也已坚决地勾住门扣。 雀:“……” 雀淡然地移开视线,“嗯,我会保密的。” 目视前方的正弦在雀的话音刚起时,就同步打开了轿车的转向灯,等与几辆笔直前行的车擦肩而过后,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 正弦叮嘱道:“别搞的太夸张。” 甚尔拉开车门后就头也不回地提速离去,室外的滚滚热浪在风势的倾轧下,顿然扑进清凉的车内,紧随其后的还有甚尔迅即变得虚无缥缈的声音。 “谢了。” “我去,你俩也太好说话了。” 口中埋怨的正雪将手和脸都紧紧地贴到滚烫的车窗上,看着瞬间就已查无甚尔踪迹的道路,骂骂咧咧道:“草,天予咒缚是超人吗?!”- 没有术式的禅院家男子,按照家规必须要进入“驱俱留队”。* 日益修行增进自身的能力将成为他们的归宿,以“毕生”作为时限,循规蹈矩又死心塌地地服务于生养他们的禅院家。这其实和养在猪笼里的猪猡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驱俱留队所属的“炳”亦是大同小异。 因此以“自由术师”的身份活跃在禅院家的人基本为零,更多的人仅仅是受到层层框架与规则所管束的禅院式傀儡,他们最值得骄傲的血统在这一刻所发挥的作用与“咒缚”无异。 甚尔按理来说本该也是会被分配进“驱俱留队”的。 “按理”, “本该”…… 但芽生打破了那面该死到让人作呕的墙,以摧枯拉朽之势。 向他伸出手,并真诚地告诉他: “你的人生只会属于你,也只有你自己说的才算。” 其实这番话在禅院甚尔的身上不尽然能说的通,但就结论而言,是他遵从本心所决定的没有错。 他的人生是属于…… 视野前是一片大亮。 待刺眼的白光戛然褪去,一阵浮躁联翩的杂音也如同海啸般地触及到甚尔的耳膜。 唰——! 人头攒动的禅院家武场内,前来观战的族人们的注意力皆然落在了其中的两位主角身上,耳鼓充血的甚尔大口喘息着粗气,心跳如雷中汗水肆意地浸透他的衣衫,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是才从瀑布下游出来的一样。 因突破体表极限而竭力赶路的少年感到轻微晕眩,他头重脚轻地站在蜩沸哗然的人群最外围,重新恢复听觉的耳中依稀能听到身前的人正在煞有介事地分析战局。 “和家主过招,式神使果然还是吃亏的那个。” “分明是她为了闪躲和拉开距离而花费了太多体力,你看——现在又想跑远放风筝。” “再这样耗下去,今年估计也吹了。” “……不过总感觉式神被放出来的不多啊。” “省咒力吧,毕竟才十几岁。” 是处于劣势了么? 甚尔发狠地甩动快要罢工宕机的脑袋,直至眼中有关芽生的轮廓逐渐地真切。 也是就在这顷刻间,周遭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狼狈又疲惫的芽生因为回避不及,不断滚落汗珠的脸便被乘机而来的禅院虻矢正中靶心。 “——!” 所有人包括混杂在其中的甚尔,都不禁屏住呼吸去关注芽生的后续动作。 “脱兔!” 依仗巨量涌现而出的式神们来遮掩自己的行动轨迹,芽生趁禅院虻矢受到脱兔干扰的片刻,迅速起身快跑到与后者斜对角的位置上。 芽生苦涩地呲牙,“嘶……” 她蹙眉去抚摸才遭重拳直击的鼻梁,尽管在那刹有用咒力进行防御,但还是疼得够呛。 “嗯?”在短促的气音后,芽生忽然低头看到了滩在自己拇指肚上的猩红色鲜血,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有股液体在顺着人中朝下流淌,然后就见几滴鼻血已嘀嗒嘀嗒地落在地上,再缓慢地洇开在地—— “……所以说我讨厌挨打啊。”芽生呢喃道。 “该认输了,芽生。” 凭咒术的气势强行震开一众脱兔,禅院虻矢摩拳擦掌地停在原地,而他也游刃有余地在等待芽生的动向。 “才不要!” 芽生用手背不逊地擦过鼻下的血痕。 随后蓦地站直身体,一改之前严阵以待的戒备架势。 她攥住沾染在指尖上的血液,又毅然决然地将双掌合十,手臂亦如同箭矢般堂堂对准禅院虻矢的心口。 芽生乖谬地笑道:“操纵被咒力强化过的血液的术式,就是‘赤血操术’。如果时间允许,也可以对血液进行压缩,而越是加压,后续射出的招式‘穿血’所自带的速度和贯穿力就会越强。”* 面对她猝然而至的“术式公开”,禅院虻矢也不由得愣住。 禅院虻矢错愕地说道:“是说,你靠九相图的力量连赤血操术也掌控了?”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真假呢。” 芽生故弄玄虚地笑了笑。 等话音一落,一道超音速的血线就已被喷射到了禅院虻矢的胸膛前,仅差半寸的距离就险些能把后者的胸口穿透。 身经百战的禅院虻矢的反应速度也极快,在眨眼间就抬脚划开了方才的位置。 嘭—— 有致坐落在后方的一排房顶被应声穿破出了窟窿口。 方才还一边倒的局面被骤然一 转。 甚尔身前如梦初醒的几人开始不可置信地低声交流起来。 “加茂家的相传术式?!!我没看错吧!” “十影法能做到这种地步?” “……难道她先前一直在节省咒力是为了用这个!” 呵。 难掩舒畅快慰心情的甚尔抬手捂住扬起的嘴角,从喉咙间溢出一声浅浅的轻笑。 被阳光晒透成水绿色的眼眸中,刻印出芽生强劲如虹、势不可挡的身姿。 那一头的禅院虻矢持续更换落脚地点,被惊艳到的鹰眼中迸发出别样的战意,他不间断地与芽生说道:“但赤血操术只是你燃眉之急的最优解,怎么,难道想用这个跟我打持久战吗?你能使用出来的血量终归有限。” 他看向面色煞白的芽生,不觉技痒地准备再度拉近距离,给其以重击终结这场比试。 芽生面不改色,仅是以双掌握拳在下颚前。 她说:“哈,你仔细看呢。” 禅院虻矢:?! 原来在芽生摇摇欲坠的身躯附近,竟不知从何时起布满了凝聚咒力的诸多水珠,而那些水珠又如同紧绷在弦上的利箭,蓄势待发着。 禅院虻矢瞥了眼迟迟没有退场消失的脱兔式神,顺势了然地哼笑道:“原来如此,是都藏在式神的身后了。” 他又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竟然能将赤血操术所需要的血液改变成水,是借助了其他式神的术式? 芽生撇撇嘴,不满道:“胀相帮我研究出来的独家秘笈。别打探了,问了你也学不会。” “不想变成蜜蜂窝就赶紧宣布我合格啊,混账老头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 禅院虻矢抚掌大笑,同时解除了蓄力应战的姿态。 他说:“就这样继续地前进吧,芽生。” “你合格了。” 第25章 第25章“所以你其实是在吃醋。…… 咒力透支而导致的发热是没办法靠吃药缓解的。 家庭医生象征性过来看了两眼,给芽生吊起瓶葡萄糖兑水。 甚尔觉得这是在敷衍了事,夹枪带棒道:“他们有缺你的薪水?” 医生:“……” “吃点冰激凌也可以,糖类会有助于大脑获取能量。但不要吃太多。” 他视角下的甚尔就是位不近人情的患者家属,于是在叮嘱时所用的口吻很是语重心长,其中有七分是说给甚尔听的,有三分则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显然当初禅院直哉吃坏肚子还折腾了整宿的经历,给他也带去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和职业感悟。 等家庭医生离开后,房间内便只剩下甚尔与芽生两个人。 甚尔转过身。 摆有两个玩偶的单人床贴着墙,易脏易破的榻榻米也变成了现代化的木地板,米白色的书桌和带有滚轮的座椅是一套,而今年新上市的笔记本电脑正放在上面,终于不再被大屁股显示屏侵占的书桌变得空旷不少,后续里又被芽生摆起零零碎碎的流行动画的周边。 前几年颇受芽生青睐的HelloKitty被大换血,取而代之的则是动画《美少女战士》中的一对儿黑、白猫,名字是露娜和亚提密斯。不过直到现在甚尔也没完完整整地记全那两只猫的名字,还因此被正雪吐槽竟然连记性都开始倾向于欧吉桑(大叔)了。 单看装潢的话,确实很难再与过去的那个传统日式房间联想到一块。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跨越过冬季的萌芽正欣欣向荣着。 此时,阳光被半掩的浅色窗帘阻挡住三分亮度,穿梭在两人之间的光线为他们的黑发镀上了层金边,如此倒是将毛毛躁躁翘起的几根杂毛给照的一览无余。 甚尔打量着出现在芽生脸蛋的两坨粉红,问道:“感觉怎么样?” “头晕,还想吐……” 芽生把手背贴在热烘烘的脸上,顺便把汗水都给抹掉,同时不忘使唤站在床前的甚尔,“帮我拿根冰棍呗,要吃芬达口味的。”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确实需要点冰冰凉凉的甜食降温。 勤勤恳恳的甚尔接到指令后,脚尖一转,暂时性地走出芽生的卧室。 两分钟后, 甚尔就已把一掰为二的冰棍递到了芽生的面前。 还是个头儿明显小于另一半的那块。 芽生:“……?” 芽生不满地鼓嘴说道:“这也太小了吧,而且你竟然还把大的留给自己了!暴君!这就是禅院家大名鼎鼎的天予暴君吗,我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埋怨的话只多不少,但她手下的动作也依旧诚实的很,眼疾手快地就用手指捏住那根木棍,紧接着埋头舔舐起浅蓝色且还挂有白霜的冰棍。 那个浮夸的绰号能被这么用? “你是从哪知道的?”甚尔问。 “想知道很难吗。” 芽生神气活现地昂头说道,“这有什么,连直哉那个小鬼都知道我能不知道?我还知道你们都管正雪叫‘雪见大尻’呢。” 她说完继续吐槽:“知道以后我还笑了好久……我对不起那么好吃的雪见大福。” 甚尔屁股一沉坐到芽生的旁边,闻言便开始抖肩闷笑。 好吧, 明显还有其他人在这个家里负重前行着。 甚尔的牙口好,不怕这些冰的凉的,所以比起芽生畏畏缩缩地小口舔食,他嘴下的动作简直能用大快朵颐来形容,才一口下去就已经啃掉了三分之一。 将冰块囫囵地咬碎在后槽牙间,转头观察起连含冰棍都能含的津津有味的芽生,方才还有些萎靡的精神气已经被冰镇了不少下去,挂在额角的汗珠也仅剩下薄薄的一层。 “看你的状态还不赖。” “我刚刚决定不跟暴君说话十分钟,等我把这半根吃完再……嘶,好凉!” 猝不及防就突然被冰到脑袋的芽生抱头哀嚎。 通透了。 ……这下彻彻底底的通透了。 …… 精神起来的芽生开始指挥甚尔帮她把笔记本电脑抱过来。 并说道:“我拜托正弦搞到了诅咒师的论坛地址,现在倒要看看我的悬赏金到底有多少,顺便再看看那些人把我偷拍成什么样了。”她对这件事好奇很久了。 甚尔:“刚才似乎有人说过‘决定不跟天予暴君说话十分钟’。” 他装模做样地撑起头去看挂在墙壁上的电子钟表,连横翘的二郎腿都跟着颠了两下。 芽生见招拆招,很快就说:“可我是在跟甚尔讲话欸。” “别耍赖。” “甚尔哥哥~帮帮我咯。” “……” 甚尔张了张嘴,被这个故伎重演却历久弥新的称呼直接焊在了原地。 被吞咽到肚子里的冰块慢半拍地将低温反馈到皮肤的表层,他的舌尖被直奔头骨的凉意刺得不停翻滚,嘴唇翕动,最终吐出了个不雅的单音节粗口。 芽生震惊,恨不得爬起来直接掐过去,“这么抵触吗?!” “不是。” 甚尔直愣愣地站起身,僵硬地去拿笔记本。 途中他暗自“嘁”着咂舌,心想何必闹这一出。 真的不是抵触…… 包括芽生初到禅院的那年初诣时,他所说出口的那句“别喊我哥哥”。都不是抵触。 儿时的他生长在盘根错节的恶意中,将“非术师者非人”奉为圭臬的禅院者们只教会了他如何奋不顾身地抗拒,抗拒咒术界、抗拒那个“家”、抗拒生活在里面的人,甚至也在不断地否定他自身的存在意义,于是自暴自弃地妄图将所有的东西都从这具躯体中挤榨出去。 渐渐地,他变成了浑身带刺、还无比糟糕的家伙。 在初见时,他又对芽生产生过单方面的误解,认为对方也是那种目中无人的氏族咒术师,于是一味地选择用“抵触”去拒绝其所传递而来的善意。 甚尔晦涩地刨析起那段被藏起来的记忆。 从恶臭腐烂的垃圾堆里翻出一颗金光璀璨的珍宝,年幼的他如获新生,死死地用双手将其握紧,严丝合缝的,哪怕因此受伤也不肯松懈半点。 甚至贪婪地将那宝物的光芒据为己有,再不被他人所洞察分毫,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所以才…… 背对着芽生的甚尔站在桌面前,稍加用力的指肚在触及到笔记本后 变的有些白,而下一刻他连忙及时止损,把手劲泄开。 万一把电脑弄坏可就麻烦了。 不是?! 既然不抵触那干嘛反应这么大啊? 芽生匪夷所思地用目光追逐起甚尔,恨不得在后者的背后如钻木取火般盯出两个小窟窿。 其实她在心底从未把禅院家的亲戚关系当回事过。 笑话! 隔十代朝上都未必能找到跟她有“血缘关系”的祖宗,要不是生得术式确确实实是会因血缘而传承的铁证,谁信生活在东京都的citygirl——师走芽生会和京都府的这群迂腐封闭的老古董们有关系啊。 按理来说她就是被分家分出去的外人了。 和这边也真的不熟。 而当初喊甚尔“哥哥”,一是按照年纪算确实如此,二也是为了从对方的身上讨到好处。 近几年不怎么喊,则是因为甚尔对她基本都是有求必应的,需要装嗲撒娇的次数很少很少,所以这个按理来说应该能称得上是杀手锏的致命绝招之二都用不上(绝招之一是给钱),毕竟当年喊完就立刻收获到了一大捧的漂亮玻璃珠不是?! 芽生郁闷。 想不通的她决定对自己过去的记忆刨根问底。 比如明明在初诣的参拜前,十岁的甚尔还算是和颜悦色地在跟她讲话。可结果参拜结束后的中午,她回到院子里去喊这家伙时,甚尔就又突然表现出对被称做“哥哥”的反感。 ……这中间发生什么了? 等甚尔把笔记本电脑挪进芽生的视野内时,垂眸思索的少女倏然抬头看向他,出现在金眸中的是已然拿捏到他的胜券在握。 芽生直接说:“所以你其实是在吃醋。” 甚尔:……? ???????!! 面对眼前少年的瞠目结舌,彻底十拿九稳的芽生立即打出响指,又吹了个不明不白、根本没吹出响声的口哨。 但装逼失败的她也不觉得尴尬,继续眯起笑眼,调侃道:“我想起来了,是因为我也喊过甚一‘堂哥’,所以那个时候的你才会变得不高兴。” “好霸道的甚尔哥、唔——!” 下一秒, 芽生就整个人都被甚尔按头塞进了身下的被子堆,后者还粗中有细地用手对她头发烂成一锅粥的后脑勺搓了两下,就是这手法宛如在甄别谁家田地里的西瓜更甜。 芽生:? 眼前一黑的芽生很懵。 等反应过来后就开始呜呜呜地挥动双臂,姿势像是脱水后挣扎的金鱼。 她看不见甚尔的表情反馈,仅仅能靠耳朵接收到来自上方的声音。 只听甚尔不露声色地说: “看来术式使用过度的副作用还在,接着躺下休息吧。” “电脑暂时没收。” 芽生:“唔——?!!!” 混蛋甚尔,你干嘛还抢走别人电脑?!! 暴君! 这就是天予暴君! 第26章 第26章花火大会(一) 名字,是人在降生之初被赋予的第一个“愿望”。[1] 但凭什么来自别人的愿望要落到我的身上,再由我去实现? 禅院直哉心想自己所追求的从来不是名字中所蕴含的“正直”或“诚实”,这些无法被掌握、无法看到的形容词听起来就弱弱的,也不会改变任何的现状。与弱者受益后就轻描淡写地搬出“你真是个好人”和“万分感谢”,然后翻篇而过是一样的。 我不需要这种软弱、无用的东西。 我要变强, 要成为站在金字塔尖上俯瞰一切的强者。 只有这样才能成为老爸、虻矢家主那样的咒术师……不,是要成为超越他们的、更强大的咒术师。 因为我是天才。 …… 如往常那样,走进武场的室内道场。 穿着白襟黑袴的禅院者已零零散散地跪坐在场馆内,个头并不突出的禅院直哉便在万众瞩目下,走向自己固定的位置。 合气道、空手道、剑道等等……世家术师并不会仅仅将自身拘泥于术式的修行,锻炼身心同样重要。其实挺可笑的,堂堂咒术师也会去学武士的那套在腰间揣把刀,而不是完全依赖自身的术式能力……本末倒置,有够逊的。 尽管觉得好笑,可直哉依旧会按时打卡来到道场中学习。 用咒力锤炼身体的素质,学会如何控制情绪——极大程度地压制负面情绪以达到平稳释放咒力的高水准,而对咒力的掌控度越是精密,所展现出的术式效果就越突出。 这些都不过是咒术师所要具备的基础性常识。 但这天有些特别。 禅院正雪可能是在吃大葱蘸酱时被熏坏了脑袋,所以才会突发奇想地决定跑回禅院家的武场这边做指导教官。 等直哉在看到这家伙拽拽地现身在道场中,然后吊儿郎当地宣布今后会负责教导他们后,也是一度哑然。 这天的课程没有丝毫的进展,因为有八成的年轻新人们都对其并不熟悉,质疑正雪能力的人占了大多数,于是原本既定的剑道课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1vN的大乱斗,而直哉也在嘴角抽搐中有幸目睹了正雪的“流氓剑法”——后者自封。 中场休息时。 单肩扛起木剑的正雪朝直哉走过来,同时随手朝小孩甩来了一瓶宝矿力。 直哉利索地接下沉甸甸的塑料瓶,转动瓶身研究起标注在上面的广告语和产品名称。 “嚯,认的这些字吗?” 属于正雪的一双脚,随着其的声音出现在直哉的视野里。 直哉瞪起吊梢眼,这双眼睛在生气时会被无意识地向眼角处延长,不过他本人并不知道这点细节,小孩说道:“我能认出这个是饮料。” “好好,厉害的小少爷,”正雪盘腿坐到直哉的身边,用手给他指起两排紧挨在一起的字,解释道,“在运动后喝这个,可以补充体内流失的水分和电解质。然后你就不会有那种四肢无力的空虚感了。” “哦,电解质是什么?” “维持你生命活动的宝贝,大概这么回事吧。” “……连一个词都解释不明白,你确定要来道场当指导教官?” “这你就不懂了!” 提起这事,正雪激动地一拍大腿,洋洋洒洒开始说道,“前两天,芽生和家主的比试你肯定也在场,我们芽生多厉害!才十三岁就能跟御三家之一的老家主掰手腕。然后再看你甚尔哥厉不厉害?在这武场里一挑百那都只是动动手指的事。小少爷你再想想他俩是谁教出来的?——我啊!都是我含辛茹苦把这俩没有半点术师常理的小呆瓜带大的!所以综上所述,我禅院正雪绝对有当个好老师的潜力。” 直哉:“大叔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反正有这俩活招牌在,我不可能发愁今后吃不上饭。” “原来是因为不务正业所以被芽生姐辞退了。”直哉觉得这才是真相。 而且他还记得,甚尔说过正雪是无业游民。 “你这小孩的嘴有够——!”毒的。 正雪的话没说完,道场内负责监督时间的工作人员就已敲钟相告休息时间结束,无奈脸上还淌着汗水的正雪只好欲言又止地站起身。 等他转身低头看到直哉干干净净的小脸时,立刻不怀好意地用手中的木剑戳了戳直哉的腿,并说道:“来,咱俩也过过招。顺便教你个成语,叫做——名师出高徒。” …… 禅院芽生在与家主禅院虻矢的比试中,得到了后者的“合格”许可。 因此,禅院家上下轰动若狂。 那是直哉初次看到芽生与咒术师展开较量,其过程绝非一般的小打小闹,他深受震撼,连午夜梦回所出现的都是芽生意气风发的模样,一次又一次地观摩、欣赏她如何将十种影法术使用出别出心裁的招式,想象、再想象、想尽所有的 不可能…… 没有错,这才是直哉自诩所追求的咒术师的战斗方式。 埋藏在他心中,专属于芽生与甚尔的背影再度变得可望而不可及。 并且在一朝间竟与三岁那年初见两人时的景象重合。 他们锐不可当地携手向前,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迈开脚步去追逐,想去模仿他们,想成为那般的强者。 于是倾注他所有的年少憧憬与痴狂,只为与他们齐头并进- 芽生生病的事也被直哉打探到了。 夜里与他电话联系的老妈在分享演唱会的趣闻,然后又说到仙台的当地景点与特色文化,直哉一边给自己的肌肉做拉伸放松(正雪教的),一边听着这些。 禅院直毘人也在出差,这时候的家里除了直哉自己,就只有两个护卫和一个家仆。 老妈最近一年不再只专注硬邦邦的CD机了,她不知从何时起突然体会到线下听音乐会和追演唱会的乐趣,还爱上了旅行,于是隔三岔五就出趟门再给他带回来一堆的土特产,也会兴致勃勃地尝试邀请他。 直哉对旅行没什么兴趣,但不妨碍他觉得还不错。 反正都比禅院美佑在家以泪洗面要好。 禅院美佑在电话的那边说:“听知叶和鹤彩说芽生大人在比试中赢了,你有过去向她道喜吗?麻烦也帮妈妈祝贺她的成功,等我回家后会亲自再去一趟。” 直哉停下拉伸的动作,开口道:“芽生姐在生病……还有一堆没眼力见的蠢货们会过去打扰她休息。啧,平日总是在背后嚼舌根的在这时候反而跑的最勤快,这些像墙头草似的除了晃来晃去就一事无成的家伙,还真有脸跑到芽生姐的面前去丢人现眼。” “生病了啊。那可要再多买些点心送给她,我记得仙台这边的喜久水庵也很出名。” “老妈,芽生姐难道是需要哄的小孩子?她很强。” 禅院美佑说道:“……她才十三岁,直哉。那个家里有多少人的眼里只在乎着芽生大人身为咒术师的能力,而忽视了她的年纪。” “何况无论芽生大人有多大、有多强,人在生病时总会感到不舒服的。” …… 第二天的上午下了场来势汹汹的暴雨。 直哉被拦截去路,只好在家憋屈地等到下午晴天的到来。 来到芽生的庭院外时,果不其然看到有不熟悉的一两个面孔徘徊在大门外,直哉“嘁”了一声,精致的五官露出厌恶与蔑视的神情,脚不停歇地朝那几个人的位置走过去。 “直哉少爷。” 拦路喊住他的是禅院雀。 雀同直哉招了招手,示意后者转身朝连着后方庭院的小门这边来。 直哉与其汇合后,蹙起眉指责道:“你们就任由那些杂碎聚在这里打扰芽生姐休息?” “……其实小姐现在并没有在禅院家。” 直哉:“……?” 直哉震惊地抬高嗓门,质问道:“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雀:“我没必要骗您。” “那芽生姐去哪了?” “正和甚尔少爷在前往东京都的路上,她的家人住在那里。” “……不是说在生病发烧吗?” “昨天刚好。” 直哉:“……” 他气急败坏地跳脚说道:“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才到雀腰间的直哉失落地低下脑袋,简直连头顶的发旋都在对外发散着他的沮丧,从雀的视角俯视看,这孩子垂头耷拉脑袋又瘪嘴的神态,活似一只被丢下的憨憨小狐狸,此时正嗷嗷呜咽着在四处寻找属于他的族群。 雀:“……” 看来要通知小姐等回来时带点小玩具了。 稍作沉思后,雀弯腰轻抚住直哉的肩,带着点不自然的语气说道:“小姐离开前有说过会记得给少爷您带伴手礼回来的。” 直哉:! 手中还拎着一摞礼盒的直哉抬起头,他矜持地等了一秒,随后就脱口而出的尾音轻飘飘地在上扬,他反复确认道:“真的?” 暗自松了口气的雀点头,随后她顺手接过直哉手上的一堆东西,放进侧门内。又从旁边的墙壁处捡起一把雨伞,以防不备。 “我送您回去吧。” “……哦。” 直哉用特意穿出来的小雨靴踢开脚前的水坑,他嫌平常会穿的长袴塞进雨靴里麻烦,而且那样会很热,所以干脆学起甚尔和正雪平日里的穿着,也只套了条及膝的短裤。 沐浴着太阳光辉的水洼连成一片,足以可见上午的雨势确实不小。或深或浅的云轻快地飘在天上,忽而聚拢忽而散开,穿过天空。 直哉凝望倒影在水面上的棉花样白影,随口问道:“芽生姐的家人都在东京?她们这几年一直都还有保持联系?” “是的。” “想想也是,这种废物满天飞的家族只会是芽生姐的累赘,跟从厕所出来的苍蝇一样恶心人,倒不如一脚踢走算了……话说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出门玩,你不是芽生姐的贴身侍女来着?” 揉成一团的云忽然遮住太阳,他们头顶的光变成了绵长清爽的阴影,恰好又吹起阵乘着水汽的夏风,凉快极了。 短袖短裤的无情踩水机器禅院直哉被清凉的风吹开额前的发碎,舒畅感也由此席卷而来,一下子便觉得上午那阵被他唾弃的暴雨,在这瞬间也没有多讨厌。 雀从容地回答道:“虽然我们都还是挂名在小姐这边的家仆,但其实除甚尔少爷外,大家都已经有其他要忙碌的事。” 直哉若有所思:“所以正雪他不是被开了?” 雀愣了愣,“正雪哥是这么说的?” “那倒没有,然后呢?你们不继续本职工作的话,那都在干什么?我知道正雪在武场,最近还有两个人在当我老妈的临时护卫,哦对她们偶尔也会在武场里出现,我记得短头发那个人的术式与咒符相关,长头发的是会使用新阴流和简易领域。” “短头发的叫知叶,另一位则叫鹤彩,她们俩也是从正雪哥那里学习的术师要领……或许正雪哥真的很适合当老师。” 直哉:“……他简直像是只大猩猩。是单纯喜欢玩大乱斗吧,游戏也是。” “我们原来确实经常会凑在一起跟他打车轮战。” 云跑开了,炙热的阳光重新袭来,他们看到有蜻蜓飞过雨后的积水,尾端在波澜不惊的水面点出一圈圈的涟漪。 禅院直哉的思绪也跟着那只蜻蜓飞走了。 他能从脚下被搅动混乱的水面上勉强找出自己的轮廓,这才想起今天他来此的本意,于是话锋一转,“芽生姐很强是不是?” 直哉无需他人认可这番话,因为答案在他心中是板上钉钉的肯定,问句的作用只在于加强语气,所以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也跟……正雪……”提及正雪的部分在动了两下嘴皮后就被堂而皇之地跳过了,然后直哉的声音忽大,“绝对会追赶上他们的。” 雀:“……” “直哉少爷,我在您的眼里应该也是没有生得术式的弱者。” 雀在小作思考后,决定开口。而等说至此,她低头与望过来的直哉温柔地笑道:“但我并不觉得羞愧和不堪,甚至因为如此的自己而感到幸福。而这全部都受益于小姐,是她告诉我——不要躲。” 她想起两个人在禅院扇的威压下,哆哆嗦嗦互相搀扶回到住所的往事,一时间笑得更加明媚,其程度足以媲美天上的日光。 “起初的姿势其实并不好看,但这些都不要紧,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一步一步地纠正姿势,再一天比一天变得更自信。我认为小姐的‘强’强在这里。” 直哉垮下脸,“你的说法有够让人费解的。” “抱歉,最近为准备课后作业而看了不少名家散文。” “……课后作业?” 雀竖起手指比在唇前,轻声“嘘”道:“其实我已经为小姐到准备就读的中学里提前踩点念书半年了。” 大脑开始停止运转的直哉:“……?!!!” 芽生姐到底瞒着其他人都偷偷干了些什么啊?!!- 八月,树木繁盛至极,蝉鸣不绝。 芽生身穿白底红花样式的浴衣,朵朵花枝招展的虞美人绽放在裙摆、长襟上。她的长发都已被挽在左耳侧,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红花金珠配饰正别在上面。 芽生站在自己的庭院内, 手执团扇,忽悠忽悠地扇着风,开嗓朝住在隔壁的甚尔高声喊道: “甚尔——!” “快跟我出门玩啦!” 此时距离她即将正式开启的国中生活还有一个月,正值盛夏的终曲。 目标是, 花火大会! 第27章 第27章花火大会(二) 芽生在甚尔面前转了两圈。 待浴衣的裙摆开出花时,她眨眼看向甚尔,示意你可以发言了。 甚尔:“……唔。” 甚尔卡了个壳,将拳头怼在嘴唇前,使出浑身解数点头道:“很合适。” 让他去睁眼说瞎话,或层出不穷地丢出没营养的垃圾话,不论是哪种都远远比真心实意地去夸奖一个人要容易,其难度差距估计能塞进“祓除二十个高级诅咒”。 无关素质的行当在没有道德底线的人眼中是可以手到擒来的,又或者可以说咒术师间的正向反馈、积极的情绪价值本就很少。久而久之,大家都自然在如此的环境中生成了如同牡蛎壳般的保护屏障,变得缺乏沟通、冷漠和消极…… 不过在芽生的眼里,甚尔的性格本就是言不由衷,还容易害羞的那款。 所以她朝甚尔挥挥团扇,勉强算这家伙过关。 芽生说:“前几天和雀一起选的。穿浴衣参加花火大会可是青春校园作品里的必备情节之一,咱们也不能错过。啊~我的青春终于来了——!” 她在病好后,就一直维持如此亢奋的状态。偶尔望向一处发呆时还会嘿嘿嘿乐出声,上一秒还安静的人突然不知为何而笑——营造出的诡异感还挺强的,已经有几位无辜的受害者被她吓到了。等一问是怎么回事,只见她无神的眼睛慢慢聚焦,然后傻笑道:我要去上学了! 瞧把孩子憋的。 甚尔自然百分百配合,于是当机立断地反手指向自己的住所,说:“那我回去换一身。” 即使闭门造车的禅院家正在缓缓与现代社会接轨,冗杂庞大的旧习俗也不是说换就能马上换掉的,衣裳服饰是其中之一。 这时候想找出件合身的浴衣相当容易。 很快,甚尔就从衣柜的一边翻出了件能在夏天穿的竖条纹黑色浴衣。当摸上腰带时还蹙眉思考这玩应儿怎么系来着,可等双手背向身后,保留在身体上的记忆倒是比脑子反应快,手指飞快地绕了两圈,简洁的贝口结就已经系好了。 实则甚尔的脑袋还在回忆兼放空。 甚尔:…… 这也算是天予咒缚的优点吧。 他推开障子门,汲着人字拖走进自己住所的庭院,左侧围墙紧挨的便是芽生的院子,有刷刷作响的银杏树各屹立在两头,然后又在清澈无垠的空中将它们的枝叶紧紧纠缠。 白红色的人影正背身蹲在那片树荫下,轻薄贴身的浴衣受动作的影响上移了少许布料,在褶皱中,有半截的小腿肚被欲盖弥彰地露了出来。 甚尔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院子的面积不大,空荡荡的,只有一堆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而已。甚尔只迈开几步就已然来到芽生的身后,他两手插进另一方的袖口,散漫道:“在看什么?” 芽生积极地回应道:“看蚂蚁!” 甚尔:“……” 这可真是个令人费解的国中生(即将正式版)喜好。 合理怀疑未来的禅院家主有受到生得术式的影响,所以对现实中的小动物们也青睐有加,如果其哪天突发奇想要去当动物园园长,或是非术师社会中新兴而起的猫咖店店长……甚尔也不觉的奇怪。 ……大概。 芽生站起身,拂去衣服上的层层褶皱。 高举拳头冲前,“出发!” …… 他们新的代步工具是辆漆黑锃亮的酷炫摩托车,最新款,都不需要做额外的排气管改装,就足以让一众暴走族们心痒难耐。 在细水长流的几年积累下,芽生的私人存折里早已布满了一连串的零——从禅院本家的嫡流和长老们手里薅羊毛薅出来的,以咒术师的身份接取并完成任务后所获得的报酬,还有靠黑吃黑反向逮捕前来抓芽生的诅咒师所换取到的赏金(有些小喽啰是没有赏金的,只能打白工扔给总监部)。 再还有就是禅院正弦捣鼓研究的什么股票、债券等金融投资。但这个比较玄乎,有赚有赔说不好,芽生从没指望过靠这一部分投资赚到大钱,只是小小地切出一成本金扔到正弦那随他支配。 反正总结下来,就是说她现在钱包鼓鼓,很有钱。 按照她最初“雇佣”甚尔时的约定,每小时五千日元依旧没有变过,只是这人除了时不时会上头玩几把小钢珠外,消费的欲望就几近于零。芽生给他的钱不是被输光打了水漂,就是在哪天突然又被甚尔转账转回到账户上,理由则是那部分的报酬其实都已经跟使用她影子的租金抵消了。 芽生对此的应对措施便是直接把花钱买到的实物扔给甚尔,件件都附着着来自有钱人的财大气粗,而富婆本人还满不在乎地表示自己可不会像禅院虻矢那么抠门,何况钱赚到手后不就是用来花的么。 以上均为这辆摩托车会出现在禅院家车库的前情提要。 近期接手管理车库的是个年轻人。 在见到芽生后立刻殷勤地凑了上来,手中还攥着一大把的车钥匙,大有种任君挑选的潜台词。他切切地上前两步,在自动忽视甚尔存在的同时,与芽生打招呼道:“芽生大人,现在是要出门吗?” 芽生“嗯”了一声,脚下的动作不停。 “我可以载您去——” “停。” 芽生竖起手掌在脸旁,将那人过分炽热的视线隔开,头大地出声制止后者的自荐行为。 她厉声道:“别来烦我。” 都过去好几年了,怎么禅院家的人缺乏边界感的坏毛病还这么严重。 年轻人落了一脸灰,心有不甘地瞥向跟在芽生身后的甚尔。凭什么这个连咒力都没有的废物就有资格! 这种恨不得把他当场解体的眼神,甚尔见识过太多。 其中的嫉妒会掀起他心中的爽快感。在过去初次明白这点时,他才顿悟原来在自己的心里也曾对禅院家怀有过恨,所以当这些人一次又一次地对他表达不满与敌意时,会油然而生地感到解气与畅快。 嗤。 甚尔对年轻人投向嘲讽的目光,而后跟上芽生。 甚尔调侃的声音中透出笑意,贱贱地说:“还挺有家主的气场嘛~” “我看是你沾本小姐的光,狐假虎威更开心。” “多谢芽生大小姐。” “嘶,好恶心啊,你离我远点!” 芽生认为这更应该被称为“恃宠而娇”。 但她懒得纠结,反正国中生的国语水平不需要那么高! 现在最要紧的是出门!出门!出门! 赶快出门兜风! 赶快去享受青春!!- “啊——” “爽wu——!” 芽生坐在甚尔身后,尽情地在夏风与阳光中欢呼。 摩托车的引擎声与风声相伴响彻在耳旁,她编织好的长发早已被搅乱,自由又恣意地徜徉在空中。 浴衣的限制让她只能侧身而坐,但掌握平衡这点小事对术师而言还不是手到擒来。 此时崭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他们出发的时间很早,连太阳照在脸上的温度都没有很烫。摩托车轰隆隆地行驶在大桥上,人可以俯瞰河面,闪烁着金色光泽的水波荡漾着,粼粼不息。 其实甚尔也没到能驾驶机动车的年纪。 但术师群体所被法律约束的宽度实在窄的可怜,为舒缓压力(也有单纯爱好),未达到标准年纪就抽烟、喝酒、打小钢珠的比比皆是。 而为了术师身份的行动能更方便,禅院家早就给他们造假配备了虚长真实年龄几岁的身份证件,尤其两人的个头都隐约有鹤立鸡群的趋势,当摆出假[fpb]证件照时,只需脸不红心不跳地坚持自己长了张娃娃脸就好。更别说甚尔还自带加持的极道气场。 通常警察叔叔们还真不会拦住他俩。 也没有在摩托车上待太久,芽生还是想靠自己的双腿去瞎逛逛,所以等街道两旁的行人渐渐变多以后,他们就在临时找到的停车场里熄火锁车。 芽生滑下摩托车,趁甚尔锁车的当空,开始对着车镜疯狂打理被吹的缭乱无章的发型。 “我好了。” 直起身的芽生宣布道。 甚尔自然地将手里的车钥匙交给她,而芽生也自然地就势附身往脚下的影子里塞,钥匙扣还是超可爱的黑猫笑脸。 “先去哪?”甚尔问。 “随便逛逛,离晚上正式开始的时间还有好久呢。” 只有在较真起具体数字的时候,芽生才有意识到原来他们出门的时间这么早。 无处安置的团扇被塞进了影子里,所以她现在也算是两手空空,掏出的部分零钱和手机都一股脑扔给了甚尔,自己则轻装上阵…… 思绪顿然一卡,芽生沉默地看了眼斜斜打在身前的虚影。 自问道:真的有轻装上阵? “甚尔你说其他术师的武器要怎么伪装?” “嘛,大多是装进棒球棍套、琴箱,或者将匕首和手[fpb]枪揣进怀里。” “……十影法真好啊。” “你确定要在街道上继续谈这个?” “嗯哼哼。” …… 芽生口中随便逛逛的尽头,是小吃摊贩。 两人排排坐,坐在小吃街的一家贩卖广岛烧的屋台前。 老板说没想到这么早就有客人来了,边说边在起灶不久的铁板上翻拌炒面,等细长的面上稍稍挂有焦色后,大把的包菜丝就如小丘般被盖在上方。 芽生嘴上也没闲,还在喝酸奶,“果然我们出门太着急了么。” “不急不急,四处转转再吃顿饭,时间过得可比你们想的要快,看——这些都是今早才到货的鲜生蚝,来的早也有早的好处。吃姜丝吗,小姑娘?” “要的~” “芽生,” 闷声半晌的甚尔从斜后方收回探究的视线,转身将头歪到芽生的耳后,旋即拉近他嘴唇与那一串假花头饰的距离,低声道,“有人在跟踪。” 第28章 第28章那就由我来满足你! 芽生吨吨吨酸奶的动静戛然而止,轻侧过头,道:“诅咒师?” “大概。” “可真是不会挑时候。” 甚尔欲要起身,“我现在过去把人解决掉。” 说罢,他从容地向外迈开腿,准备离开。 “别着急,先把东西都吃完嘛。” 芽生扯住荡在甚尔小臂处的黑色袖口,就此按下后者的行动暂停键。 停下的甚尔回眸。 “这里的人流量蛮多的,就算是傻瓜也不会大张旗鼓地选在这种地方动手,所以我们先填饱肚子,然后再进行饭后的趣味活动。嗯?”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打算跟他一起去“教训”正躲在暗处偷窥、伺机而动的诅咒师。 其实他一个人出手绰绰有余。 但…… 与芽生望来的莞尔眉眼对视后,头衔为“观察师走芽生微表情大宗师”的甚尔敏锐地发现这人是在动怒。哪怕笑容看起来很灿烂,可姣好的五官都仿佛是被拧上了发条般,紧绷在一起。 甚尔:“……” 不知该作何反应的甚尔只好重新坐正身体,将脸朝向完全没有听清他们耳语内容的老板,后者对客人们说悄悄话的场面估计也是见怪不怪,只专心在埋头制作他的广岛烧。 不对旁人的私事太过感兴趣和指指点点都是件好事。不,其实这本该是人与人交往时都应自觉遵守的一种礼貌,只可惜——恨不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部分术师们始终都无法理解这个道理。 就比如那位不知从哪得到芽生行踪情报的诅咒师。 备受关注的十种影本人也挺无奈的,她在低头扶额中发出阵笑声。 自我调侃道:“把我的行踪知无不言地公开在暗网里,他们是我的私生饭吗?” 毕竟是行走的六千万。 甚尔腹诽。 而这个数目还是在芽生通过比试的当天,他们在诅咒师论坛中所查到的实时数额,或许等芽生能够施展“赤血操术”的情报被公开后,那笔不菲的悬赏金数额还要再被提一提。 躺在铁板上的广岛烧正不断发出滋滋滋的鸣响,并不刺耳,而从屋台内掀起的微微热浪烘在芽生与甚尔面面相觑的侧脸上,扑鼻的菜香味紧随其后地袭来。 “好了呦。喜欢微焦口感的话,可以在切成小块后再煎一煎。” 老板说着话时,处理好的广岛烧也就被放在两位青少年身前的桌面中央。 全部食材都被凝缩进一口扁平的圆形铁板锅,饱满的小山丘堆在其中,山坡间覆盖了层由面糊摊成的扁饼,剔透的深咖色酱料、木鱼花、海苔碎与红姜丝依次被点缀在山涧。 若是不出意外,芽生会…… 芽生:“哇!” 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对此,甚尔不禁抿嘴,在愉悦的心情中接下从芽生手中递来的餐具。 可能这仅仅是微不足道的细节,但在瞬间所收获到的正向反馈却是无与伦比的,是的,这是股浑然天成的向上情绪,来自对芽生的了解,再收获、降生于他的内心。或许其过程需要花费五、六年的光阴甚至更久,而正是在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中,他才逐渐勘察到这些蛛丝马迹又将它们握紧、烂熟于胸。 这远比去诅咒一个人要难上一万倍。 可就是这瞬间, 所得到的满足感往往会是无价的。 甚尔用平平的铁叉在铁板中把这座小山切分,同时分心观摩起芽生心痒难抓的表情,只怕再多等两秒,分泌在嘴中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笑道:“猜猜那家伙能不能抵扣今天一整天的开销。” “如果不能那也就太逊了!” 芽生不假思索道。 “赌不赌?” “啊呜——!呼呼,好烫,呼——好吃!!那你定赌什么。唔……我押可以。” 赌注啊…… 没来得及考虑这点的甚尔沉思了一番,随后说:“我赌那蠢货是个零蛋,赌注的话,就说好明年再一起来这里吧。” “明年?” 正前倾上半身准备吃第二口的芽生愣了愣,等重复了一遍甚尔口中的关键词后,很快就咧嘴而笑,只见下一秒,她整个人便都笑倒在甚尔隆起的手臂上。 芽生双目朝上,揭开浓密的眼睫毛,将埋藏的黄水晶之眼亮出。 “连本小姐明年的行程都想提前预约,甚尔君好贪心啊~” “……喂。” “哈哈哈哈可不是早就约定好会一直在一起么。” “那样的说辞太含糊了。” 甚尔收敛下颚与她对视,强忍着不断冒头的羞耻心,绷出正经的表情说道:“没有落实到具体某件事上的‘一起’,还不够。” 他很少会像此时此刻这般,毫不退让地提出要求……不过这算是要求吗? 或是该更正为“愿望”? 好别扭的甚尔,连愿望也要假借打赌的方式才能说出口嘛! 芽生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竟然会忘记如何思考。 两人在相处时,更多时间中负责掌控大局、做主的人总会是她,甚尔则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与退让。题外话——所以说啊,这家伙真的真的相当的好说话!脾气好到像是个没心没肺、无欲无求的笨蛋。 假使连这种大笨蛋的愿望都无法被满足…… “我许可了!” 那就由 我来满足你! 芽生猛地把自己的脑袋离开了甚尔的上肢,就这样元气十足地说道。 “哪怕没有赌局的胜负,明年也再来吧!” “喂喂,”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甚尔直呼受不了,他佯装不服地说,“别一副已经赢下赌局的样子。那样连气息都隐藏不好的‘零蛋’,显而易见是个对自己实力都认不清的小喽啰。” “甚尔君才是,干嘛自顾自地喊别人‘零蛋’。” “……刚刚就想提了,这个称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谢款待~” 两人不言而喻地相视一笑,在起身离开贩卖广岛烧的屋台后,并肩往偏离小吃街主道的区域走去。 芽生嘟囔,“这‘瓮中捉鳖’的烂招也太明显了吧,他会上钩?” 甚尔屈肘用手抓了两下后脖颈,许久不穿浴衣后他还有些不适应,同时目视前方的眼眸倏然滑向身后的斜右方,慢悠悠地回道:“只怕都要迫不及待地现身了。” 芽生:“……嗯?” 咻——! 咻、咻—— 横空袭来的三把匕首卷着破开风的厉声,下一刻便深深地刺进了水泥地上,那个位置正是一秒前芽生的所在地。 而已经被反应更加迅速的甚尔给拦腰抱起的芽生:?! 芽生趴在甚尔的肩头上,双手借力支撑住自己的上半身,瞠目结舌地看向那位还真就立刻现身到他们面前的诅咒师,惊呼:“不是吧,还真有比傻瓜还蠢的人会忍不住动手!” 这分明还没完全远离主道呢! 卯足了劲在对甚尔——肩上的芽生——奋起直追的诅咒师,高声喊道:“给我站住!” 芽生:“……好蠢一人。” 甚尔轻嗤,“六千万真是有够诱人的。” “唉,他也太着急了,我还没开始查他的身价有多少。甚尔,把手机给我。” 芽生左手探向身后,张开五指抖在甚尔的眼前。 甚尔:“……” 老实地边带人跑路边从浴衣内置的口袋里翻出手机递上去。 芽生调高手机照相机的焦距,端正地对准诅咒师略有些狰狞的五官拍照,咔嚓—— 手指飞快地打字,编辑并发送邮件。 芽生:【帮我查查这个人。[图片附件]】 收件的禅院正弦秒回。 正弦:【有些缺乏特色,尽量。】 缺乏特色? 芽生:……噗。 正巧甚尔停下身形,选择在一处靠近碧沉沉的山岳与高架铁路的桥梁下方站稳,四处无人,再适合不过来用来当——修理傻瓜诅咒师的首选之地。 “嘿咻。” 芽生蹦到草地上,踏过松软的土壤,友好地跟对面打招呼,“小哥,有没有人说过你的长相缺乏些特色?” 诅咒师:“……” 被打击的诅咒师萎靡了一瞬,倔强道:“……那又如何!” “没什么,普通也有普通的好处,至少不会像我一样好认不是吗?才刚跑出来就被你们逮到,我对此可是很困扰啊。” 诅咒师:“哼哈哈哈哈看来十种影法术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能耐。” “是啊是啊~” 芽生扫了眼手机,正弦还没有发来消息,怕是真的没信了。 甚尔也将脑袋凑过来,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空空如也的新邮件收信箱。 挑了下眉,“看来是我赢了。” 得知移动饭票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芽生大感索然无味,她站在原地,双手交叠胸前,做出鸟类展翅高飞的手影。 召唤式神道: “鵺。”- 一起去学校上学的邀请,我没有应下。 非术师社会的生存法则太复杂,时至今日我都没有搞明白。 若是单纯生活在非术师的社会或许也还好,那种情况下其实无需面临额外的“游戏支线”,一条路走到黑不是难事,即使打出的最终结局是BadEnding也无可厚非。 可这不是去祓除诅咒,也不是去杀人,更不是简简单单的学校一日游。 而是以堂堂正正的“学生”身份,坐在四四方方的狭小教室里上课读书。 晨起晚归,穿着制服背上书包,走进校园再从那里离开。 那是该属于我的人生支线吗? 说实话,我感到不知所措。 芽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我的犹豫,但她不甚在意地说:“这么抗拒?是没上过学所以害羞吗?哎呀,那好吧……不过你看——其实我也很久没有到学校读书了,那里对我同样充满未知,所以……” “所以?” “所以我先帮你去探探情况也OK。” “这么肯定我一定会去?” “因为我了解甚尔,知道你肯定会跟上来的。” …… 静谧的夜幕中,徒然炸裂出了炫目的亮光。 跑出来玩的两人并肩坐在绿化公园的栏杆上,这里的视野很宽敞,足以清晰地看到已然将黑夜染织成无尽茜色的朵朵花火。 芽生双手扶住身下的铁栏杆,无忧无虑地在空中来回摇晃她的双腿,然后笑的欢快。 甚尔转头看向芽生,只见其漂亮的眼睛被火花烫成了鎏金色。 “明年再来玩吧!” “……好。” 第29章 第29章青春期的美少女可是眨一…… 古老的禅院家坐落在京都府东山区内,因区内的历史古迹繁多,所以相关的再开发规定也较为严苛,是近畿地带人尽皆知的人口稀缺区。 雪上加霜的是,禅院家还在东山区内的犄角旮旯。 芽生刚来到这里时,附近能指望上的交通工具除了巴士,就还是巴士。 在祓除诅咒的任务当中,术师们出门乘坐的基本都是由总监部配置的专用汽车,由辅助监督负责驾驶和接送,或是像禅院家这样家大业大的,也会有自家的车库和司机。反正他们对更大众化的出行方式都不甚了解,家门前的巴士每天会来往多少班次也无人问津。 但在与外界的联系不断加强后,终于有人意识到——仅仅靠将近两小时才路过一辆的巴士,根本无法满足他们平日里的出行需求。 于是,与私营铁道公司顺理成章地达成合作,借此才得以建立与京阪电铁接轨的分站。 这下想出行到市区终于不是睁眼瞎了。 而踏破铁鞋无觅处地能找到一所靠近禅院家的私立国中也实属难得,又恰好那所被芽生所心意的学校的选址也不错,正巧在校门口就有京阪本线的分站点。 要不说她运气好呢。 不然怎么会有如此适配的学校开办在家门口(坐电车半小时)。 但办理学籍是件麻烦事。 芽生本以为这次也要像年初给禅院雀做转校申请时那样忙上一番。但让她万万没想的是,禅院虻矢竟然直接把人家校长给提溜到了禅院家喝茶。 芽生:? 禅院虻矢难得看见芽生大跌眼境的的稀罕表情,这下可真是神气坏了,只怕当年五条才人拜托他去跟总监部打交道时都没这般酸爽。 老家主牛气哄哄地介绍,身旁姓氏为西宫的校长先生是他早年结交的咒术师同僚,而后者在几十年前曾选择淡出咒术界,又靠家业设立了所私立院校。 然后补充说:“别以为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在私下搞的事能瞒过我。” ……哦,指的是雀在学校里念书的事。 既然两位是老熟人,那估计西宫校长在发现“禅院”这个绝无仅有的苗字(指姓氏)后,第一时间就同禅院虻矢联系了。可没有选择改雀籍贯上的姓氏也是无奈之举,芽生力所能及的范畴尚且有限。 不过禅院虻矢对她的所作所为素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既然臭老头在发现后没有特意找茬,那芽生就一律按“是我干的,那咋啦”处理,就是要把理直气壮贯彻到底。 是以,有关芽生入学手续的受理进展可谓相当顺利。 随后被赶上日程的就尽是些琐碎。 比如她在新学校里的名字是“师走芽生”,个人的学生档案也全是被篡改过的。等入学后,她就和被传播在诅咒师暗网中的下一任禅院家家主、十种影法术持有者“禅院芽生”没有半分钱的关系,而单单是一位普通的国中生。 再比如购置校内统一的制服、室内鞋、书包等等。 其中制服是量身裁制的,而所提交的自然就是芽生身高体重的最新数据。 所以…… “我又长高了!” 这天一大早,芽生就在庭院里上蹿下跳。 记录完最 后一项数据的伦子停笔,起身将散在桌子上的软尺收好。 芽生蹦到雀的旁边,在自己与已经明显比她矮小半头的后者间又比划起一二,笑嘻嘻道:“难怪最近会感觉看雀的视角有点不一样,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雀也高兴,面露出“我家孩子长大了”的谜之欣慰感。 微微仰头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在初见小姐时,您还只是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那时可比她还要矮。 芽生伸出右手的食指,在身前左右来回地摇。 她不认可地说道:“不是小姐!该改口喊我芽生同学、芽生学妹了!” 开学后,雀是二年级的学姐。 而准备从国一念起的芽生,的的确确就是前者的小学妹。 她们会一起穿着漂亮合身的水手服上学,然后在不同年级的楼层间分道扬镳。等余晖染尽课堂外的天色时,便又到了她们手牵手放学的时间,途中可以去逛街边形形色色的各种店铺,再乘坐噔噔哒哒的有轨电车回家。 雀:“好好、芽生同学哈哈哈。” 短短的一句话,雀都还没说完就先一步笑场了,而后她在笑声中口齿不清地解释道:“说起来还是好奇怪啊,看来我要努力适应……” 芽生:“罚你在今天对我说五十次‘芽生同学’,五十次‘芽生学妹’和一百次‘芽生’!” 雀:“……” 雀脚下涂油似的瞬间就跑到幛子门外,而后狡黠地往室内探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两门假期作业没有写完,先回去了。” “肯定是借口!” 芽生说着,起身朝已半拉开门的走廊中做出饿虎扑食。 “哎呦!” 却没料到这一扑就直接扑在了堵半硬不硬的墙上。 被迎面相撞的甚尔稳如富士山。 一股接着一股的温热呼气被渡到他的颈前,甚尔用手戳开芽生怼在他下巴的脑门,另一只手则像是在庆幸似的抚摸自己正滚动连连的喉结。 甚尔嫌弃地说:“唯独这点着实不像是术师。” 一如既往地对身边的环境没有警惕性。 就算在禅院家外,也总会下意识地依赖式神玉犬去寻找诅咒的气息。 天生的狗鼻子仿佛是在寻找食物时才会起作用的特定宝具,对人、对诅咒、对乱七八糟的术式均无效……倒也符合人设。 芽生对此充耳不闻,骄傲道:“我已经一米六五了!” 基本走在日本街头已是一览众山小的甚尔:……无法感同身受到这份执着和喜悦。 甚尔敷衍道:“啊,是嘛。恭喜。” 跟这些无关要紧的事比,多少对自身的安全再上点心啊。他无奈地想。 “青春期的美少女可是眨一下眼睛就能变个样的,你得睁大眼睛仔细地看我——”说着,芽生立即给甚尔做出示范,用双手撑开自己的上下眼皮,进而将被遮掩的大片眼白露出,如琥珀般通透的眼珠凝结在中央。 甚尔:…… 甚尔双手举在耳朵两侧,认输道:“好的~美少女。” 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芽生拽住他的手腕,“走,也看看你有没有长高。” 说着,她拧头往屋内喊道:“伦子你先别收拾了,给甚尔也量量!” 半分钟后。 一道讶然的高呼,从芽生的房间里响亮而起。 “一七九?!” 又过了几秒后, “唔,能把天予咒缚分给我吗?馋馋。” “……?”- 八月下旬时。 开学的日期就在眼前,虽跑不了,但也急不得。 日子还要如往常那般过。 ——开发术式、接取任务祓除诅咒、出门玩,或躺在家里写字和睡大觉。 芽生有的是办法把自己的时间填的满当当。 禅院虻矢一直压着她的术师等级不让动,上不去下不来的卡在“二级术师”的框框里,芽生倒挺想升到更高的“准一级”或“一级”当中的,但这偌大的禅院家却偏偏没人敢越过禅院虻矢做她的推举人。 哦对,禅院直毘人说可以帮忙,但作为“升级审查”推举人的一级术师需要两位,所以还是行不通。 受制于此,她所接到的任务目标基本便在低级与二级诅咒间浮动。 另外说。 “一级以下咒术师的实力必定高出同等级的诅咒一层”是被规定的条例守则。* 芽生的情况较为特殊,抛开术师本身的实力不谈,上述这条标准不成立的点在于她有如影随形的人形挂件——禅院甚尔。 强化肉[fpb]身的天予咒缚在咒术界是不被认可的,这个情况不仅仅局限于禅院家,而是整个大环境下的大势所趋。甚尔本身既没有术式也没有咒力,在这方面的知识摄取虽有受到生活环境的影响而得以耳濡目染,但从实际出发,他仍然是个贯彻于纸上谈兵的理论……不,是直觉和实战派。 可芽生就是能在这种逆风的情况下,毫不退让地站在总监部的高层们面前,洋洋洒洒地诉说自己和甚尔的组合究竟有多么的无懈可击。 说到最后,有点累了。 扔出杀手锏,“我对自己立下过咒缚,没有禅院甚尔在身边我就无法发挥完全的能力。而且你们总得留个人守在我身边给我收尸,术师的尸体不是很重要的么。” 她望着一张张如烂掉的橘子皮般皱巴巴的脸,继续说:“十种影法术的尸体被利用的价值想必很大吧。谁知道亡命徒会不会借尸还魂选择在总监部的楼顶召唤出‘魔虚罗’,然后跟你们鱼死网破?” “有甚尔在的话,他肯定不会放任我的尸首被别人夺走的。” “你们觉得呢?” 高层们:? 他们齐齐看向懵圈的禅院虻矢,眼神在说:你家继承人真没疯? 禅院虻矢:???!! 下一刻,喘着粗气的禅院虻矢咆哮道:“你给自己下了什么咒缚?!” 芽生:唉嘿。 …… 回禅院家的路上,惊魂未定的禅院虻矢问道:“你说的咒缚是骗他们的,对吧。”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毕竟那个束缚的达成条件实在太像主动给自己的脖子套上狗圈。束缚能因“性命的重量”而增强自身的能力不假,但…… 没有但是,就是假的假的假的! 芽生撑着脑袋在看车窗外飞快闪过的三十三间堂,心不在焉道:“嗯哼。” 禅院虻矢松下口气。 转而说起芽生妄想破例——跨级祓除诅咒——的事。 对此禅院虻矢非要说芽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试问现代的咒术界中,有谁在将将年满十三岁时就破格成为“二级术师”的?!竟然还不满足! 芽生鄙夷道:“自己没本事就觉得别人也做不到吗?” 她气宇轩昂地说:“那就由我来踢破这道坎!唉——停车停车,我想吃那家店的玄米茶巧克力!” 禅院虻矢:“……” 心力交瘁的老家主想退休了,他指向停在街边的车门外。 “滚蛋,等你哪天真当上家主时再说大话!” 第30章 第30章“因为不想让甚尔离开我…… 九月的京都,蝉鸣绵绵。 口头上总说夏天要结束了,可气温仍然是持续不下的高温。 因为是紧接在暑假后的新学期,而并非新学年,所以开学首日主打大扫除和收作业。 这期间既没有拖沓冗长的开学典礼,也没有校方、教师代表和学生代表等等的讲话发言,更没有各社团和同好会热闹的招新活动。 “在之前的学校里有参加或是感兴趣的社团活动吗?” “……书道吧。” 面对来自班导的提问,芽生双手一背就开始胡言乱语。 年轻的班导很捧场,“听上去很不错啊,不论是锻炼意志还是为了能写手好字,都是相当好的选择。嗯……这所学校里也有书道社,如果你想申请入社,提前来一年级组的办公室找我要申请表就好。办公室的位置还记得吗?” “记得的,村上老师。” “新的学习 环境免不了要适应几天,但班里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很热情和友善,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可以来找我。嘛,总之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师走同学。” “嗨~” 芽生跟在班导的身后,慢悠悠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中。 校园是个极易生息诅咒的温床。 不过这所学校内部的诅咒气息很弱,应该是师生们出入学校时从外面带进来的低级诅咒,像常见的“蝇头”就不会对人类造成严重的危害,依附到人的身上后只会有疑似落枕、肌肉酸痛或感冒等轻微症状。 出身于咒术师家族的西宫校长八成有在相关事项上严格把控过。没准也像校内的非术师学生们一样,时隔不久就会进行一次“大扫除”。 ……如果甚尔迟迟不愿意来上学的话,我就向西宫校长推荐他来除咒?凭此拿到教务人员的证明后他出入学校也能名正言顺。 啊~啊~ 可说到底,肯定还是希望能和他一起上学啊! 话说甚尔跑到哪里去了? 思绪在此戛然而止,芽生侧头看向窗外。 天空一碧如洗,纤云也无。 而在隐约能显现出她身影的玻璃上,只见黑发少女身穿灰白水手服,襟前打着墨绿色的领结,银质的校徽纽扣别在胸口,被一抹阳光给照的发光发亮。 …… “阿嚏。” 被念叨的甚尔正坐在校外咖啡店内打发时间,不知为何突然朝太阳的方向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无端发痒的鼻子,心想天予咒缚会感冒? ……印象里还真没有。 随便吧。 无所事事的甚尔打了个哈气,而后微眯泛出生理性泪水的眼睛,垂眸看向摆在身前餐桌上的冰咖啡。 在喝过两口后,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对这脏兮兮的苦玩应儿不感兴趣。 想不明白正弦到底为什么会嗜咖啡如命,常能看到他随身携带一杯。 如今那家伙的扮相也越发正经,去学了计算机和金融,至于学成后的肚子里有没有多装几两墨无人知晓,可鼻梁上却因此架起一副近视眼镜,还有几乎不会离身的笔记本电脑。 人靠衣装说的是对的。 在脱下常年傍身的白襟黑袴的道服后,穿上西装的禅院正弦变得尤为干练和雷厉风行,举止投足间都透露出一股成功人士的自信。那是其在拥有独立的认知和生产力后所凝聚而成的底气,更是从死气沉沉的禅院家或咒术界内所无法博得的自我认可。 尽管他亲弟禅院正雪的锐评为:“分明是牛郎店里大受欢迎的小白脸!每次找我要钱投资乱七八糟的行业时,嘴脸都跟劝人开香槟塔的牛郎一样!!” 旁听的芽生:“哇,原来正雪你去过牛郎店开香槟塔。” 正雪瞬间暴汗,“……不是,我没有,我胡说的!这只是种形象生动的比喻而已。” 话落后,大家哄堂大笑。 甚尔被记忆中此起彼伏的笑声感染,嘴角上扬。 端坐在他对面的东城秀树愣了下,开口道:“大哥,芽生姐来上学你也寸步不离地守在校外啊……”什么究极妹控。 这位染了头黄毛的不良少年,是曾多次输给甚尔一大兜玻璃珠的小板寸,彼时还会操着浓浓的京都腔喊后者是“弹珠杀手”,现在倒也成为了东山区上下会追在甚尔屁股后的暴走族中的一员——其中多是主动跑来找茬,然后再被后者揍服的。 甚尔跟这帮人的交情不多。 小时候没有经济来源,于是出门逮到谁就去抢谁的钱,当然赢弹珠是凭真本事,谁让那帮三五成群的小屁孩们实在是菜的没眼看。 后来则常会跟芽生在街头游戏机的附近碰到各种小团体,一点就炸还格外喜欢拿拳头说话的小混混们便没少被甚尔以暴制暴。小弟被欺负后十有八九都会喊头上的老大来撑场面,而等赶来的老大再被按倒在地时,那这个小团伙基本就已经白给完了。 名为“甚尔集团”的邪门势力就是如此这般地壮大起来的。 至于交情…… 若是拳头和脸摩擦过也能算在内的话。 东城秀树见甚尔不说话,转而说:“你让我去问这附近有没有灵异地点、黑色传闻那些,我已经问过住在周边的朋友们了,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上了岁数的老人……啊,是金井的奶奶倒是说十几年前在西边有间废弃的老工厂,当时还失踪过几个人,不过已经拆迁很多年了。” 他好奇地问:“那所学校会组织试胆大会吗?” 甚尔摇头,“没有才是正常的。” 否则岂不是反向在说西宫的治理没有到位。 灵异地点容易累积诅咒。 而在所谓的灵异地点发生一两门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事也显然能说得通,缺乏诅咒概念的非术师们会自行解释身边的非自然现象,同时也会为此而做出更夸大的说辞,等类似于“哪里存在着有趣的东西”的言语传播开以后,便又吸引到了新一波的人前来试胆。 长久以往,诅咒的力量就会得到增强,受害者也会不断变多。 咒术高专的相关人员会定期到此类地点进行巡逻和排查。 不过甚尔觉得西宫校长做的不赖。 直接铲除“灵异地点”本身的既定存在,明显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东城秀树把头埋进精巧的马克杯里,边喝他的拿铁边想当然地说:“给大小姐和公子哥们上学的地方估计也不会胡来,大哥你太紧张和杞人忧天了。芽生姐可是拿着根棒球棍就能把一众小喽啰打趴下的女……”女猩猩。 “嗯?” 险些因话不过脑子而丢掉小命的东城秀树连忙一仰头,将拿铁一饮而尽。 他面带苦涩地吐吐舌头,改口道:“我是想说芽生姐适合原地出道去当偶像,站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肯定能成为第二个火遍全国的森高千里。” 甚尔不置可否,“她站在那里就足够光芒万丈了。” 光彩夺目到仅凭他的双手都无法遮盖住,那如同至宝般的光亮。 东城秀树:“……” 东城秀树:淦,这个肉麻的妹控哥! 不过极道老哥站在舞台下给闪闪发光的偶像妹妹疯狂打call……? 这画面不要太美、太疯狂。 东城秀树不敢继续往下脑补了。 小黄毛狠狠地撸了把喷满发胶的浮夸造型,当机立断地决定站起身和甚尔告别。 “对了,甚尔哥。”临走前,心直口快的东城秀树又说道。 “阪神竞马场的赛事不是有部分被暂时移师到京都这边了么,就因为年初的那起大地震。我听说在这个月的16号会举办比赛,大哥你要是感兴趣,记得带芽生姐来玩啊。” 他说完也不急于甚尔的后续回应,在傻笑中挥手离开后,就直奔他停在店门口的机车跑去。老老实实地戴上头盔,唤醒嗡嗡嗡的马达和经过二次改装的排气管,扬长而去。 ……还是个会遵守交通规则的“不良暴走族”,嗤。 甚尔坐在店里没好心地笑着。 嗡—— 裤兜里的手机传来了阵接收到新邮件的震感。 甚尔翻开盖子,下一眼就锁定在了来件人的备注名上,是芽生发来的。 他挑了下眉。 芽生:【你在哪?】 【外面。】 【真的吗?为什么没有看到你。】 甚尔将背抵住座椅靠背,继续回复:【会被你看到才奇怪吧,说的是校外,不是教室外。话说教室里也能玩手机?】 【偷偷跑出来了,没想到吧嘻嘻XD】 【别逃课啊,芽生同学。】 【明明我是担心甚尔一个人会寂寞。】 甚尔:“……呵。” 看完整句话后,甚尔抿了下 嘴唇,但无奈瞬间就破功了,根本没忍住半点地发出了扑哧一声。 他哑然失笑地打字。 【如果如你所言,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好? 上课的铃声响起后,围在芽生身边的同学们也随即一哄而散。 还没聊尽兴的前桌趁任课老师翻动花名册的空当,侧过头后倾身子小声道:“那说好了,师走桑。下课后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好~” 芽生弯了弯眼睛,笑着回道。 芽生手中动作不减地听令老师的安排打开新书,表面看上去像是在认真听课和准备记笔记的优等生,实则满脑袋里萦绕着都是与甚尔再无后话的邮件内容。 现在整个咒术界尤其是总监部都在说下任的禅院家主是个疯子。 甚尔也说她是个疯子。 在得知她私自对自己立下束缚后,震惊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那双绿眸,闪烁的瞳孔则完全地暴露出了他的惊慌失措。哈哈哈那个如今在禅院家都要被族人退避三舍的天予暴君竟然也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可真有意思。 等反应过来后,甚尔伸手攥住芽生的双臂,大骂道:“咒术师可真他妈的尽是群疯子,草!师走芽生你是其中最操蛋的那个疯子——给自己下咒?你没病吧你!” 那是在调伏胀相后,甚尔的情绪最外露和抓狂的一次,被芽生一览无余。 话说这两次惹他生气又挨他骂的人似乎都是我欸。 ? 等等,原来我这么厉害?——芽生跑题地想着。 给予自身咒缚的行为在咒术界很常见,这跟“术式公开”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在施加约束的同时再从一定程度上增强自己的力量。 效果最直观、威力最显著的束缚往往会跟“性命”挂钩。 所以? 没有所以。 甚尔认为芽生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 “你没在跟我开玩笑?” 芽生指指自己的脑袋说:“我应该没有记错愚人节的日子。” 甚尔:“……” 他颓废地叹气走到芽生身边坐下,试图用自己早已被天予咒缚裹住的脑回路,去理解芽生被咒力打满孔洞的另一种脑回路。 嘁,理解不了半点。 “说说吧,为什么给自己下咒?” 芽生:“因为不想让甚尔离开我啊~” “……咳,正经点。” “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好容易就能被哄开心——笑了吗?是笑了吧!” “停!” 感觉自己的脸有升温趋势的甚尔赶紧投降喊停,他稍用些力去掐住芽生笑个不停的嘴巴两侧,直接将其的脸蛋往中间捏了起来,金鱼嘴就此诞生。 “别扯开话题。” “好好好,我说,快松开手。” “……” “‘无法使出全力’其实就是指不能召唤出‘魔虚罗’,而且是对这具身体立下的束缚,这意味着如果哪天我的灵魂不在了,束缚依然会起效。原因嘛,就当我不想有人拿我的身体胡作非为咯。”芽生耸肩,“十种影法术值钱的点不就在这里么,都想得到最强式神然后大做文章,我干嘛要成全他们。” “就算你把消息放出去,也会有人不相信。” 芽生眨眨眼,“哦吼,我要的就是他们收到这份‘惊喜’后的反应啊。” ……果然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甚尔反驳:“这个的前提是你会死或意识陷入沉睡状态吧?这样的假设根本就不成立。” “生老病死,这符合人类的生存逻辑。” “不是,我是指‘有我在你身边’这条限制。” “……” “怎么不说话?” “没,就是突然觉得有甚尔在,很踏实。” 芽生抚摸起下巴,继续说道:“那个时候选择的是你,可真好。” 【“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侑子小姐,我逐渐能够明白这句话了。 可就算是疯子、是麻烦精。 也还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把甚尔绑在我的身边。 ? 等等…… 等等等等等。 不愿意来学校一起念书的人明明就是他,结果现在突然撒娇给我扔来难题还要我解答的也是他! 怎么想都该由甚尔自己去烦恼才对吧! 我在这操心什么啊。 哼。 自作自受。 指尖转动着细杆自动笔,芽生借手背撑住下颚,漫无目的地将余光扫向过分明朗的窗外。 云不知从何时起就浮现在了湛蓝的空中,正顺着风向缓缓移动。 芽生所在的教室外林立着两棵高大的樱花树,油绿的树冠枝繁叶茂,在贴近窗户且紧靠后排的几张课桌上投下浅浅的影子。 然后还有…… ……? …………?!!!! 还有一只绿眼大耗子!!! 芽生在愣住三秒后,猛然回头,错愕地与正旁若无人地蹲在其中一棵树上的甚尔对视。 呦~ 甚尔比着口型,同时伸出五指朝芽生打招呼。 呦你个头啊! “——!” 芽生蓦地站起身。 嗞咛—— 突兀的动静在瞬间就惊起一众昏昏欲睡的同学。 被打断讲课的任课老师看了眼花名册。 “师走……芽生同学,是有什么疑问吗?” “……不,” 芽生悻悻地坐下,“抱歉,老师。刚才眼花了,误认有只老鼠在。” “噗……” “原来师走同学会害怕老鼠啊。” “真可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班里受此鼓动,响起了层层叠叠的打趣她的起哄声音。 在欢快的课堂氛围中,芽生伏到课桌上,对着坐在树上跟着乐的禅院甚尔直磨后槽牙。 等着吧。 你完蛋了,甚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第31章甚尔:失算了! 甚尔站在天台上吹风,向下俯瞰整个校园的全景。 这里是他一眼就相中的最佳踩点处。 结果也证实了这份猜想,确实足以将一切尽收眼底。 高空中的风比较大,呼呼地擦过伏在甚尔眉眼与鬓角的发梢,鼓吹起他身着的宽松白色半袖,于是遮住肌肉的衣摆正不断搅动,远远从背景看,如同是只炸了毛的日本貂。 头发有些碍事。 ……该剪了。 甚尔从口袋里翻出香烟和打火机,在纸质烟盒里挤怼出一根烟屁股后就势低头咬住,随后用左手内扣在嘴前挡住夏风,右手则熟练地打起打火机。 两秒钟后,一缕飘渺的白烟轻飘飘地荡进空中。 他对这东西并不上瘾,和借助尼古丁刺激大脑以达到兴奋状态的咒术师们不同。烟叼在嘴里的感觉和棒棒糖其实无差,不过跟粗糙的工业糖精相比,甚尔表示自己对烟的接受度更高些,而超出身体所需的糖分显然也不是他味蕾的必备品。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猜也能猜到是因为天予咒缚的缘故,就实用性而言后者的能耐确实再难有敌手,甚尔想如今的自己已经平坦地接受这件事了。嗯……一切先从认识和直面自我开始,是芽生那家伙常会自勉的话。 由此催生出的实际情况,是式神使大小姐在贯彻“近战是什么?不熟”的逆行思维上越走越远,也越发理直气壮的扬长避短和明知故犯。 行吧,与其说是多少还有些营养可言的“自勉”。 倒不如该用“歪理”形容更恰当。 嗤。 想到此处的甚尔不免咂舌。 该说不说,这位大小姐的任性程度也是随年龄变化而成正比增长的。 竟然闷不吭声地就给自己下咒了。 作为在不知情的时候就被卷进咒缚中的当事人之一,他很难相信这样的事竟然还会发生第二次——没有被事先告知,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而芽生同样没有重视她自身的安危! 可当束缚成立的那瞬间,便意味着我成为了此世间对芽生而言最独特的存在。 有我在时,她才能尽情地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十种影法术”的实力。 也是说,我已然是构筑出她全貌的一块至关重要的砖瓦。 而那个笨蛋在把她的性命交由我保管。 当沉甸甸的重量压下来时。 这算是被信任吗? 芽生的同学、朋友、家人和追随者,在今后只会越来越多。 但在这些人中能成为刻印在她身上的咒缚的另一半的,就只有我…… 甚尔藏起隐隐颤抖的手,将之背在身后。发现彼时的自己竟然也会因此疯狂的做法而感到无法言喻的兴奋和欣喜若狂。 ……天杀的。 我的脑袋也被这群狗屁的咒术师给同化了吗! 在上述背景下。 甚尔认为自己的这份担忧是有必要的。 所以才会决定“潜伏”在上学的芽生身边,于暗中保护此时笑得正开心的少女。 被注视的人和身边的两个新同学有说有笑地走在前往食堂的路上,通道两旁的绿荫落在她的脸庞,斑驳的光点时隐时现。大概是午间太热了,乌黑的长发被其随手扎成了低马尾,歪歪地垂在肩颈上。 融入的状况很不错嘛。 甚尔想。 甚尔在很早以前就有发现—— 芽生在非术师的社会里很混得开。 身边人们的目光会自然而然地被她所吸引,简直像是块磁场超强的吸铁石。 正雪、雀他们选择追随芽生,是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与禅院家完全相悖的生命力与信任;直哉那种四六不懂的小鬼喜欢跟在芽生的屁股后,则是被其的身份和实力折服;连以东城秀树为首的小混混们也对她崇拜不已,因为芽生抓起棒球棍就是干的直率和超高的打击率…… 算了,后面那点可以忽略不计。 点点的火光燃烧在烟头,甚尔隔着天台上的铁线拦网,继续看芽生。 直到快走出脚下的一片葱葱绿荫时,芽生才终于迟钝地发现了来自某位直勾勾的视线。 她一个激灵地向身后回头仰望,在背光中与双脚站立而起的超大只日本貂两两相视。 芽生:!? 芽生:嘁,哪高往哪爬的臭小子。 于是甚尔眼尖地看到了芽生朝自己比划出了某知名国际手势。 一张一合的口型在说:别看了,快去吃饭! 芽生头大地转过身,同时收起负责友好告诫的中指。 身边的同学们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还在持续。 “师走桑好瘦啊,是有在身材管理?” “但手臂和小腿的线条都好好看,哇还有肌肉欸,难道是体育生?” “室内排球?” “篮球?” “我猜肯定是自由泳。” “讷讷,师走同学有马甲线吗?” 芽生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嘛。” 在体内咒力日积月累的锤炼下,术师在体能方面比普通人更胜一筹是很正常的现象。她很有自知之明,不至于因此就认定自己高人一等。 不过…… 芽生眨起单只眼睛,wink了一下,又说:“你们其实可以再猜的大胆点——就比如我不止有马甲线,实际上还有腹肌呢哈哈哈。” “!?” “欸——?”- “你小子怎么会在车里?” 甚尔保持打开车门的姿势没有动,低头与禅院直哉溜圆的吊梢眼对视,语气不善道。 随后他扫了眼车内的后视镜,借视角看到开车司机的面孔,有些眼熟但印象不多,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准保是禅院直毘人的人。 那个大叔是把自己儿子扔给芽生照顾扔上瘾了吗? 甚尔“啧”了一声,心道这次必须使劲讹禅院直毘人一笔大的。 ……干脆把禅院直哉绑架,等他老子的赎金到账算了。 有这么个瞬间,甚尔萌生出了一丝想要扩展“诅咒师”业务的念头。 直哉两手一摊,说道:“我来接芽生姐回家。” 在和他们混熟后,现在的直哉多少有些蹬鼻子上脸,也早就不是原先那个对上张黑脸就会忍不住掉小珍珠的傻小孩了——说是被揍习惯后更加皮糙肉厚也说得通。 甚尔斜了直哉一眼,“用得着你?” 踩住汽车油门后连脑袋都探不出方向盘的小矮子。 直哉努嘴,“有什么关系。” 说完就又抻长脖子朝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来的校门口方向张望,嘴里喃喃着,“芽生姐好慢啊,明明雀早就出来了。” 从小少爷的嘴里能听到禅院雀的名字还挺意外。 还以为直哉早就被众星捧月式的捧杀教育给迷糊地看不到其他人了。 甚尔愣了愣,然后问道:“她人呢?” 直哉:“说是跟朋友约好了要去买东西,所以先走咯。” 他还挺通情达理,用上种“可以理解”的语气说:“这里又不是禅院家,她也有自己的生活不是?没必要整天围着芽生姐转。” 甚尔:? “你……”你骂谁呢? 直哉没听清甚尔有开口准备说话,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然后自顾自地继续说:“芽生姐身边的人越少越好,这样她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教我学英语和术式了。” 草。 甚尔伸手用力地抹了下脸,试图把自己擦醒。 若不是还有这后半句话,他就都要怀疑禅院直哉是在暗讽他了。 ……我和小鬼较劲又是在干嘛? …… “真没想到能碰到认识的人。” 站在书道社的教室门外,初来乍到的芽生与身边样貌清秀的男生闲聊道。 身穿同款制服的半田清抬起死鱼眼,面无表情道:“所以你说自己没有参加升段考核是因为家里有事?” “没错。” 当时确实在忙着准备和禅院虻矢的比试,所以就完全把书道的升段考核抛在脑后了。 半田清闻言后抓了两下后脑勺,似是头疼地说:“难道又要说是在为了除灵。” “也不是,不过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怕鬼啊。” “什么?!” 原本平静如水的半田清突然抓狂,五官狰狞地提高嗓门道,“是你在当时吓我,非说我的肩膀上有奇怪的东西!” 那件事可过去太久了,甚至时间都要追溯到芽生被迎纳回到禅院家前,在一场书道展上。 芽生是看到半田清的身上沾了只蝇头,才会主动搭话的,却没想到后者怕鬼怕幽灵什么的怕得要死,而且记性还这么好。 芽生耸耸肩,“结果见真章。就说在我除灵后,你手腕酸疼的病症有没有立竿见影地好起来。” 半田清:“……” 半田清沉默了三秒,“我忘了。” 芽生:? 才夸你记性好。 两人各自冷静了五分钟,在闭口不言中默默地走出教学楼,往校外的方向前行。 “你打算加入书道社?”半田清问道。 “没想好,那个学长说每天都要去报道和练习啊,听上去好麻烦。” “……?社团不就是这样的?” “我的《时空之轮》还没通关呢,最近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开始打游戏。” “……你到底是靠什么拿到银奖的。” 芽生扫视起校门口的四周,散漫地回道:“天赋和努力?” 在写书法时,每逢想一想不争气又腐朽的禅院家,她就会灵感大振、思如泉涌。等再一想十几年以后,自己竟然还要接手这样的烂摊子。 哈哈,简直不要太开心啊——! “甚尔!” 在找到眼熟的背影后,芽生立刻小跑过去并喊起对方的名字。 话音还没坠地,甚尔便单臂勾住车门做出转身的动作,可结果转到一半时他先看到的人却是跟在芽生身后的半田清。 甚尔:? ……怎么这人也在? 失算了! 第32章 第32章甚尔:“我要去上学。”…… 现今书道界掌门人的后代,指的就是半田清。 年纪轻轻就已经升上书道八段,青少年书道比赛的金赏估计也拿到手软了。 甚尔认识半田清,但认识的不多。 初见是在京 都市内的“市民艺术祭书道展”上,面向民间的公募书展每年都会有,在市内居住、在勤、在学者或有在市内开展文化活动的个体都可以申请展示作品。 当然芽生没有展示大作的意图,只是恰好听说有活动举办,想去凑个热闹。 于是就在里面碰见了参展的半田清。 小小的一个人——反正甚尔会说比他矮——还非要穿的死正经,被一群大人围在中间。甚尔听力好,就竖起耳朵分心听了两句。不外乎就是“小小年纪写得字可真是漂亮端正”、“和你父亲一样有灵气”云云,随后这些车轱辘话绕来绕去的就跑到了对方父亲的身上。 甚尔转移开注意力,冷哼一声。 走在旁边的芽生听到这道气音后,扭头看过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 “哦~” “……干嘛这副腔调?” 他俩的对话还没有结束,对面早就急不可耐想跑出人墙包围圈的半田清却恰好认出了芽生,连忙以此为借口挤出人群,喊道:“师走!” “师走”是古时对阴历十二月的另一种称呼。 会以“师走”做苗姓的人,比姓“禅院”的还少。 芽生活动在非术师社会中的化用名(她坚称这是本名)一直都是师走芽生,并不会陌生,所以被喊到时,她立刻下意识地去看快步走过来的半田清,眯眼确认道:“半田?” 半田清扫了眼甚尔,笨拙地寻找话题:“你是来京都玩的?” 他们更早前在东京书道展上见面的那次,是他跟着父母过去的。反正两人是同龄,还多少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旧交情,现在突然碰上也不算太生分。 芽生摇摇头,先是跟他介绍了下甚尔的身份,又说:“我搬来京都住已经有两三年了。” “那你参与这次公募了吗?哦对,还没有祝贺你在上次的比赛里拿到金奖。” 京都、师走和金奖。 三个词串在一次,在场的其他人就也猜出芽生是谁了。 日本人热衷将各种圈子和领域的新闻都娱乐化。 甚尔也是在那次看展后,才知道原来说是要“陶冶情操”、“修身养性”的书道界也能钻出那么多的花边新闻。 说芽生有天赋,于未来有望冲击书道界,能创造出不菲的商业价值。 重点显然在后面的商业化上面,甚尔看的直打哈气。 还有说芽生和半田清是少年组的“金童玉女”,青梅竹马的两位在金奖与银奖间不分伯仲,心心相惜。 看到此处的甚尔:? 这群三流媒体从哪看出这俩人心心相惜的? 啧- 到家后才一下车,甚尔就直奔武场去了。 直哉跟在芽生身后,滴眼望穿地一步三回头看着他甚尔哥离开的身影,然后回首问道:“甚尔哥在生气?” 芽生敷衍地说:“不知道啊。” 直哉:“……” 我哥姐究竟是不是真的?! 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此时的直哉就是为堂哥被冷漠的遭遇愤愤不平,他言之凿凿地说:“你和别的男人一起走,他吃醋了。” 芽生目不斜视,“那你现在离我远点,你也是男的。” 吃瘪的直哉:“……” 他想说这能一样么,我可是你的族弟! 那些非术师和混迹在禅院家里却没个屁本事的男人都配不上你,明明从小到大能与你并肩的人就只有甚尔哥,如果你们两个不在一起,那、那…… 直哉堂而皇之地说出了心里话,语气中满是狂钻牛角尖后的郁结。 芽生:“……” 芽生深吸一口气,“直哉啊,其实我们现在也在并肩,你没发现吗?” 直哉:“……嗯?” 被提醒的直哉开始呆滞地打量起自己与芽生间的位置和距离,仓促地意识到后者其实一直有在放缓步调走在他的身侧,两人从始至终都离得很近。 直哉呼吸一窒,“我!”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像是只受惊的小猫,彷徨无措地愣在原地。 芽生说:“站在我身边且帮助过我的人有很多,雀、正雪、正弦、胀相和知叶、鹤彩……还有很多你不认识的人,而此刻站在我旁边的人是你,所以这不单单是甚尔一个人的专属位置,明白吗?” 然后她说:“还有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别太实力主义至上了。家人和朋友间的联系不是靠那玩应儿连接起来的。” 直哉:“……那是什么?血缘?” 芽生轻推他的后背,继续往前走,“也算。但血缘说到底也分好坏,其中有爱的才会被称为家人,没有爱的血缘就是巧克力味道的屎,闻着好像是甜的,但实际被喂到嘴里的还是一坨。” “太恶心了。” “所以由你后天选择的家人和朋友既不需要血缘,也不需要实力。他们不会强求从你的身上得到什么,不会对你的人生和你的选择评头论足,而和他们在一起时,你会油然而生地感到幸福和自由,当想到他们时则会在心中充满力量。” 芽生的眼前浮现出美代子的身影,那是曾一度支撑她摸爬滚打在陌生可怖的禅院家的动力。随即,芽生浮想道:或许该在几天后的休息日到东京探望对方了。 回神后,芽生继续说:“这份选择是双向的,就像我和甚尔、和其他人。因为我信任和重视他们,他们也愿意来信任和重视我,然后在磨合与相处中逐渐成为彼此的依靠。” 直哉:“……” 直哉沉思片刻,再抬起头时的眼中闪烁出光,他难以言喻地说:“那我和你也可以算是‘家人’吗?” 芽生笑道:“当然可以。我努力成为能让你骄傲的姐姐大人。” 直哉:“已经是了!” “芽生姐,我会拼尽所有的,直到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的那一天!” 我要成为你的力量; 成为足以被你信赖和依靠的人! “好吧,若是今后决定以咒术师的身份活动,想变强也没问题。”芽生不可开支地打趣道,“直哉也长大不少嘛。两年前可还蠢透了地被当作出头鸟,跑来说要跟我结婚。” 直哉:“……!!” 直哉一哽,心中的警铃大作。 他无法控制地追忆起曾趾高气昂地站在芽生面前说要和对方结婚的过往黑历史。 如果可以,真的,如果有术师的生得术式可以让人失去部分的记忆,直哉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遗忘那时的场面。 禅院家中奉行守旧的老东西们在当年打压芽生的手段上栽了大跟头,结果在挫败中灰头土脸地发现芽生的性子更硬,想随手就给折断根本是痴心妄想。 然后说他们思想保守吧,却偶会还会整活出点新东西。 比如放弃打压式教育,一转去吹捧血统更纯正且还是男子的直哉,后者可是连生得术式都与禅院直毘人一样是禅院家的相传术式之一,那群老家伙会自顾自地将其称为“正统术师”的继承人。 在如此环境下长大到五岁的直哉,光说讨人不待见那都是不尊重狗,分明是人嫌狗厌。 他现在有慢慢地意识到过去的一些想法是狭隘的,也会因此略感羞耻。 芽生说这不丢人。 “五岁会因为三岁做的事害羞和懊恼,等十五岁时也可能会因五岁时说过的某句话而彻夜难眠,二十五岁又会看不起十五岁的‘愚笨’,那三十五岁呢?四十五岁呢?何况后面还有六十岁、七十岁……人这一生很长的,去慢慢感受成长所带来的变化吧。” 来自姐姐的手虽不及老爸那般的大,但很温暖。 只是手法过于粗糙,险些把他脑袋里的所有东西都给盘出来。 …… 至于有关甚尔吃醋的问题。 芽生心大地挥挥 手,让小孩别瞎操心了。什么都想掺一脚只会让你的头发稀疏。 她翻出柜子里记载着“十种影法术”相关的手札,说道:“他从小就这样,我管甚一喊堂哥以后也会不开心。今天大概是担心我上学交到新朋友后会就此忽视他啦,没关系,等过几天他就会发现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没有任何松动,然后就不会紧张了。” 随后她露出“我很有经验”的表情,对直哉自信一笑。 直哉:……? 是、是这样的吗?- 哄走直哉后, 芽生把翻烂的手札往书桌上一铺开,整个人就开始泄气地在靠椅上化成了一滩水。 最近的术式开发毫无进度啊! ……看来今天也玩不成《时空之轮》了。 术师同样需要天赋和努力,而与被无数汗水浇灌的努力相比,那一点点会灵光乍现在一瞬间的“开窍”则尤为的重要。 不,应该说是必不可少! 就像写书法时,偶尔也会在电光火石间迸发出一丝“天才”的想法。 要的就是抓住它们,然后将其发挥到极致。 新手阶段想要进步总是很容易,随便做两个手影,再和影子来个小互动,调伏式神和开创出属于自身的“扩张术式”都是那么水到渠成的简单和轻松。 但入门后,门槛的阻碍感也会随之而来。 芽生被其中的“领域展开”给牵制住了前进的脚步。 常说领域展开后就能在自身的领域中对敌方造成必中效果,同时又能凭此抵御来自他人的领域攻击,但是能掌握如此深奥境界的咒术师寥寥可数,就此望而却步的大有人在,甚至连流传下来的手札中都缺少相关的记载。 她和胀相就此讨论过。 可无奈领域和生得术式的构成范式相差甚远,胀相表示让他教学自己钻研了百年的赤血操术倒还可以,但实则是由本体的个性与灵魂世界所构筑的领域就爱莫能助了。他解释说,哪怕是同样的生得术式,也为因个体间的差别而创造出不同的领域。 “不过,” 胀相指点道,“你口中有关领域的必中效果不是绝对的,据我所知的领域中,也存在牺牲这点特性而创造他法的领域效果。” 好吧。 新一轮的追本溯源又来了。 ……如果今天还是没有任何进展的话,我就先痛痛快快地把游戏通关,然后去趟东京看望美代子和侑子小姐。到时秋天就来了吧,要不要趁凉快的时候去爬个山?再之后还有雀和甚尔的生日……唔,今年我该准备什么礼物好? 话说甚尔怎么还没回来,还是我睡的太久没注意到。 我睡着了?! 芽生昏昏沉沉地从书桌上撑起僵硬的身子,卧室早已陷入黯淡无光的夜色,她在黑暗中揉了两下因困倦而半睁未睁的眼皮,随后站起身准备去洗漱和睡觉。 “我要去上学。” ……又来。 总是有些家伙会不请自来地出现在她房间里,而且还偏偏喜欢在三更半夜时到访,你是活跃在午夜的夜猫子吗?! 芽生对甚尔的出声毫不意外,也根本没被吓到,甚至该说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可等在心里默默地吐槽后,芽生正擦拭唇角口水的动作突然一滞。 她震惊地睁大眼睛,与某双幽幽的绿眸对上。 问道:“你说什么?” 甚尔重复道:“我要去上学,和你一起。” 第33章 第33章和我去享受这场分外宝贵…… 翌日,醒来后的芽生对着天花板愣神。 虽然诅咒高频活跃的时间大多是在夜里,而术师们受其影响也有八成多的暴走熬夜分子。但芽生对长高的执着太强,久而久之,早睡就成了习惯,是以她的作息一向良好——打游戏上头后的极个别情况除外。 但在昨晚,芽生失眠了。 睡眠不充分的后遗症是脑袋很疼,而且还很困。芽生躺在床上挺尸,先给自己不停叫嚣的脑瓜仁施展反转术式,等头痛欲裂的阵阵撕扯感消失后,她便继续开始仰头发呆…… 甚尔好像有说他要上学。 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果然是因为昨天我在学校时一直在惦记这事,所以做了个梦吧,或者也有可能是个预知梦。 …… 他真的真的亲口说要和我一起上学了?! 先前明明那么抗拒,这是怎么又突然想通的。 搞不懂。 刷—— “再不起来可就没时间吃早饭了,大小姐~” 拉开幛子门的家伙揶揄道,话说出口后所用的语气与寻常一样,懒洋洋地没个正形,嘴里还正叼着块已烤到焦黄色的吐司片,而紧随其后飘进芽生房间的就是阵烤面包的栗子香味。 这下连芽生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醒了。 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饥肠辘辘的她连忙翻身下床,跑到门口把大大咧咧站在那的甚尔挤开。 等洗漱完坐到餐桌上后。 芽生边小口喝热牛奶,边盯着身旁照常跑来蹭饭的甚尔看。 自打禅院知叶和禅院鹤彩以术师的身份合伙活动后,芽生也顺势找了个由头,终止了这两人和雀出没在她身边的工作,同时被她叫停的还有其他家仆轮流在门外守夜的工作。 其实说的好听些是“工作”,但实则禅院家根本不会给忙于这些杂活儿的女性们工钱,给她们提供基础的衣服、住所和一日三餐就是“以物抵工”的全部内容,被灌输的思想也不外乎就是“要用自身的劳作来报答生你养你的禅院家”,在此影响下的禅院女性们当然只能全身心地依附于禅院家,而能被选择的选项不是在嫁人后依靠丈夫,就是继续任劳任怨地“工作”一辈子。 所以芽生闹妖似的把女性们(也有一些没有术式或不想加入“炳”组织的男性)推出禅院家的行为不被很多人支持,因为她们能够真正靠自身创造生产力和财富了,再也不是过去深受禅院家所谓的“血缘”和“亲情”道德绑架的家仆。当然了,现在忙在家里干活的人们也享受到了应有的劳务合同和报酬,所有人都在渐渐趋于平等。 起码这样的关系,比似是而非的血缘要靠谱的多。 某些老顽固就算闹翻了天也没个屁用。 毕竟现在的家主禅院虻矢就是芽生派最大的支持者——自己选出来的继承人天资太好,越看越满意也没办法。女孩就女孩吧,谁让其他的禅院者没出息呢,这几年来族人们也骂骂咧咧地一直给芽生挑刺没够,但真等指望有谁能争口气把如日方升的芽生踩下去时,准保又都蔫了。没人敢来当这个倒霉的刺头,更没人愿意沦为芽生射两发“穿血”玩玩的移动靶子。 禅院虻矢都在骂这些孬种不争气。 他也可能是总听芽生埋汰禅院家的话听多了,入脑了。如今再看这帮怂蛋玩应儿,心里也多少有些憋屈和不舒坦。 于是老家主也开始变本加厉地纵容芽生,分到后者手中的权力也在日益增多。 不过这就扯远了,说回正题。 因为芽生并不需要有太多的人留在院子里或附近待命。而且她也去上学了,平日会待在禅院家的时间也因此变得很少,所以除了毛遂自荐的伦子外,基本也就只剩下会轮番来打扫卫生的人。 挨着住的甚尔自然跟着她的安排走。 既然他俩吃饭的时间和地点也都是绑定的,而伦子分开准备和一起准备的结果都一样,倒还不如就两人一起吃算了,况且当初说随便甚尔来蹭饭的就是芽生本人,那何必再让伦子多此一举往隔壁跑一趟。 所以,这位在昨晚大言不惭地表态也要去学校念书的家伙,才会轻车熟路地坐在餐桌上啃吐司片,并且还不忘担任闹钟一职,来喊芽生起床吃饭。 但甚尔的状态是不是也太轻松和自然了?!完全不像是个无比抗拒过走进学校的人。 芽生咬住酥脆的吐司边边,还是感到难 以置信。 她往甚尔的眼前探了探脑袋,问道:“你真的要和我去上学了?” 闻言,已经开始舔粘在指尖上的面包屑的甚尔扭过头。 “是啊。” 说完,甚尔用掌根推开芽生的脸,“你没在做梦。” “为什么啊?”芽生问。 甚尔就着转身后的角度将臂肘架到桌面上,用手背撑起越发硬朗和清晰的下颚,语气平平地反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很期待这样的结果吗?” “那我也好奇嘛!”说到这个芽生也就不困了,她随手放下捏在手中的吐司,又凑近了些,“是什么让你在一夜间就下定决心的?” “嘛~” 甚尔移开视线,耸肩道,“可能是突然就开窍了吧。” 【“你和别的男人一起走,他吃醋了。”】 禅院直哉童言无忌的话忽然响起。 哈哈果然还是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心想着,芽生也不由得露出几分得意的坏笑,屈肘怼了怼身侧甚尔的肋骨。 然后学起甚尔无所谓却又有些欲盖弥彰的语气,摊手说道:“也是,能和本小姐一起上学的机会这么难得,若是错过可就再也没有了,甚尔君可千万要懂得珍惜。” 怪声怪气的。 甚尔喷笑,“不是,哈……真是服了你。” 但等重新与芽生亮闪闪的双眸对上后,他看着眼前那双溢满了开心与期待的眼睛,只好当场认输说道:“好——这确实是我的荣幸。” 听罢,芽生弯起的眉眼的弧度被再度加深了三分。 和我去享受这场分外宝贵的青春吧,甚尔。 我们都不该错过的。 …… 伪造的新身份。 是十三岁的禅院甚尔。 能走后门就是好啊,办理学籍也没花费什么精力和时间。很快的,与芽生同班的转校生手续就稳妥落地了。 但甚尔想即刻动身上学的念头,落空了。 理由嘛—— “……我们每学年倒是都有提前备好一些常见尺码的制服以备不时之需,但是这里并没有适合禅院同学穿的,他的制服和运动服都需要额外定制,工期大概……是在两周以内。” 甚尔本尊也坐在校长室内,他选择性地无视了芽生的拍桌狂笑,转而不爽地对西宫校长问道:“这东西就非穿不可?” 西宫校长摆出营业式的笑脸,好声细语道:“不必着急于这一两天的,禅院同学。” 不,他很急。 干瞪眼的甚尔转动下巴,示意芽生再帮他说点什么。 头衔是“下一任禅院家主”的人,说出的话总比他的更有分量。 “噗哈哈——” 芽生憋住笑声,捂嘴哆嗦着难耐的双肩,拍了拍甚尔过于发达的背阔肌,装模做样地安慰道:“不必着急于这一两天的,禅院同学~” 甚尔:…… “重返”十三岁的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决定的正确性了- 等待以学生的身份踏进校门的日子慢慢流逝,转眼时间就挪到了本月十六号的这天。 亦是东城秀树撺掇甚尔和芽生去看竞马比赛的日子。 几个小黄毛和飞机头穿着爆改后的黑色学兰制服,或是包身的外衣下摆加长款,或是夸张的气球裤,当下流行在暴走族中的款式无外乎就是这两种,他们双手插兜早早地等在会场前。 直到甚尔骑摩托车载着芽生的身影出现。 “大哥!芽生姐!” 跟喊口号似的,来自几个少年声势浩荡的问候声纷纷响起,其音之大,简直都能盖过从会场内传出的铺天盖地的喧沸呐喊。 芽生被吸引了部分的注意力。 在一声“哇”的惊叹后,她感兴趣地说道:“里面还真是热闹。” 稍有做课前预习的东城秀树解释道:“这一整天下来,会进行好几场的赛程,现在大概是这场的赢家出现了吧。” 一个冲天头兴致冲冲地说:“我哥说赌马马券的最低金额只需要一百元欸,我们不买买看玩一下吗?万一今天运气好就赢钱了也说不定。” “你哥就没说只有年满二十岁的人才能购买马券嘛!白痴!” “不是吧——!难得来看竞马的比赛,不参与下赌马岂不是等于没来过。” “我怎么记得金井说,今天是为了庆祝大哥入学而准备的聚会?” “谁家聚会的地点会选在竞马场!” “那我们转移阵地去打棒球吧,听说清水寺旁边新开了家棒球打击馆。” “棒球笨蛋闭嘴!!”所有人默契地齐声喝道。 站在几个高中生旁边,但身高分毫不逊于其中哪位的芽生从裤兜里掏出口香糖,拆开绿色的包装袋后就将其放进嘴里咀嚼,边嚼边把同一包里的其他片分给吵吵闹闹的几个人。 她含糊地开口道:“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咯。” 然后芽生的余光中就出现了已停好机动车,并大步流星向他们走来的甚尔,她和眼前纷纷闭嘴开吃口香糖的几人呲牙笑道:“谁说我们这里没有年满二十岁的人了——” 说着,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像哆啦口梦似的翻出两个驾照,口中还不忘给自己拟声配音。 “DangDang——!” 出现在驾照上的名字各自是属于“禅院甚尔”和“师走芽生”的。 而两人的年纪则是…… 他挤他他挤他,把奇形怪状发型的脑袋都凑在两个驾照前的几人动作顿住,随即大吃一惊地喊道:“二十岁?!” 第34章 第34章要去上学了! 在日本,用以证明居民个人身份的证件并不唯一。 一般情况下,人们会使用住民基本台账卡(住基卡/户口)、驾驶证、护照、学生证或住民票等作为证明。[1] 正是由于可依靠的——由公共机构发行——证明书多种多样,所以更方便咒术师们假造身份和钻空子。 就比如,甚尔有如实的住民票,指本籍在京都府京都市东山区本町15丁目777(禅院家的住址)的十五岁禅院甚尔。也有恰好年满二十的驾驶证,还有在月初时刚办理到手的学生证,上面的信息则又变成了新鲜出炉的十三岁国中生。 反正他脸皮足够厚,性格足够屑,不论装年纪大的还是装年纪小的都不虚。 本色出演,甚至游刃有余得很。 不过芽生没有和众人解释这么多。 她在收起两张驾照后,只是轻描淡写地开玩笑说,有这种东西完全是家里长辈不想哪天进警察署里捞她和甚尔,老爷子脸皮太薄嫌丢人~ 但说实话,如果哪天他俩因为不满年纪骑机动车而到署里喝茶,禅院虻矢十有八九还真的会觉得抹不开面。 试问更超纲、更违反世俗公约的私活——惩治找茬上门的诅咒师都做过了,竟然还能在出门兜风的时候被非术师给逮走,而且还要他这个做家长的去认领!堂堂禅院家家主出门是做这种事的?!丢人丢人真丢人!谁家继承人能干出这么丢人的事! 欸—— 老爷子近两三个月的脾气也是越来越暴躁了。 是家里有谁惹到他了吗? 芽生:0.0 话回当下, 众人啧啧称奇,直说这就是来自豪门大小姐的手段么! 长见识! 有机会买赌马彩票的喜讯,在此时不亚于靠自己挥棒打出一记全垒打。 于是原地欢呼的一帮子人立刻推搡着去领相关手册和马券,还顺路在无人售卖机处购买弹珠汽水,边买边肉疼地埋怨“怎么会场内的饮料标价都会比外面的贵一倍,早知道就提前备好吃的和喝的了”,然后这样打牙配嘴地聊着聊着就跑题扯起一会儿该去哪里吃饭,有说家庭餐厅还有说M记,就在所有人七嘴八舌地参与讨论时,突然有谁亮了亮嗓子“既然要庆祝大哥入学,就用赢到的钱去吃顿大餐啊混蛋们rrr——”,此声一出立刻得到了全员的积极响应。 甚尔:“…… ” 想说不认识这群家伙可以么。 他迄今为止都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被这群以逃课打架为“主业”的暴走族们缠住的。是说曾一起骑机动车满东山区乱跑,还是说毫无形象地蹲在百元店外吃冰淇凌和玩刮刮乐,又或是说被他简单粗暴地修理成猪头过? 但唯一肯定的是,无论如何都与他自身的经历无关,并不是说他曾混不吝地自暴自弃过就必须要寻找到相似的组织以求慰藉和认同感,同样这也不能代表东城秀树他们在甚尔的眼中就是游手好闲的底层青少年。 甚尔的是非观仍然混沌。 当然这有受到咒术界与禅院家的影响。那是游离于非术师社会边缘的术师们的通病,他们会无意识地将自身从正常社会中抽离,也无法与普通人共情,术师以外的身份则会更像是进行时中的某个角色扮演,充满谎言和无法带入的伪装,直至与其切割的一天。 所以假使在更早前,有人对甚尔主张到常规学校中念书,他一定绝对必然会说那个人的脑袋有坑。 但是, 同样的情况若是被放到现在嘛…… 甚尔看向芽生,难得扎起高马尾的少女正在低头研究情报手册上的信息,嘴上振振有词地说其中的某只参赛马看起来就很有潜力。她对赌博这类促进多巴胺分泌的活动并不上瘾,从没兴趣炒股的行迹上足以窥见一斑,当下的情绪高涨大多都来自于“感到有趣”和“跟朋友们一起活动很有意思”。 或许他会冲动地决定踏进校门读书,也是如此吧。 偶尔会试着想一想——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地厌烦有人围在身边打转儿。 “怎么了?” 芽生在注意到甚尔的视线后,扭过头问道。 甚尔往对方那边凑近两步,使胸膛贴住其后背的蝴蝶骨,就势低头观摩起芽生手上的情报手册,等草草地阅览一遍后,他伸手一指,“我觉得这个不错。” 芽生的眼神紧随其后地追了过去,定睛看过两眼后,她信誓旦旦地开口道:“好!排除一个错误答案了!” 甚尔:“……?” 甚尔站直身子,无法理解地抓了抓头发,与芽生辩解道:“不是,我的眼光不至于这么差吧,肯定多少也能进个前三。” 芽生摇摇头,和甚尔打小钢珠的全损战绩历历在目。 就算说这是运气游戏,但她也该认清现实了,自己和甚尔的组合在赌运上的数值绝对是无可救药的负值,所以为了她好他好两人都好,还是趁早在这方面各论各的吧。 总之就是说,芽生要和甚尔选不一样的。 她想着,又示意甚尔赶紧再选两个。 “不选了。” 甚尔赌气似的和芽生拉开了半个身位的距离,同时还要故意发出很明显的“嘁”的一声以表不快,板起脸将头转向一旁。 这可把芽生逗笑了。 立刻就追上去抻着脖子看甚尔,势必要瞧瞧这家伙到底能装到什么地步。 芽生一边看一边说道:“选选嘛~咱俩选不一样的好提高中奖率啊。” 等对上她肆无忌惮的神情后。 本意还要继续黑脸的人便不由得被其的笑容所感染,然后也忍俊不禁地勾起唇角。 代表着笑声的气音一出,再看芽生那“不出我所料”的得意劲。 甚尔:“……你是不是知道我拿你没辙。” 芽生强词夺理道:“这算是我对怎么让你开心烂熟于胸好吧。” “确定?” “没错啊,你看你看,谁笑了!” 等到下注时,混在一众携带索尼大炮的专业人士间的愣头青们开始面面相觑,格格不入地扎堆在一起展开讨论。 “选5号?手册上说这是出道两年的名马。” “那你怎么不选7号,资历可比你说的5号还老。” “啧,7号的战绩平平啊,一看就不是会赢的种子选手。” “明显该选12号,个头都比其他的要大。” “是1号!这绝对是个能拔得头筹的好数字吧。” “我要选4号……第四棒可是最强的。” 最后意见不合的他们想到了个最笨但最保险的办法——穷举,反正一行人的数量优势在线,那干脆把所有参赛的马从头到尾都至少选一遍,总能逮到机会碰瓷成功的。 …… 赛程结束以后。 高翘二郎腿的芽生坐在巨大竞马场内的弧形看台上,身前身后人满为患,场内因观战所迸发的激昂饱满的情绪还没有冷却,嘈杂的声音更是比比皆是。 马匹冲线时瞬间惊爆的沸腾欢呼声远比他们在场外时听到的还要磅礴,哪怕他们一行人只图个重在参与,但身临其境的这份感受同样难得。 芽生倚着塑料座的靠背,眼中是已经把马券随手揉成一团的甚尔。 早前他咬死能跑进前三的潜力股,并未如愿地回应他的期待,赛程后半时就已被奋勇往前冲的领头羊们给甩出了第一梯队的队伍。 芽生感慨道:“看来你似乎是没办法坐享其成啊,等着天上掉馅饼还要正好砸在头上的赚钱方式不太适合甚尔。” 好惨一倒霉蛋。 对结果相当不满的甚尔咋舌。 “……嘁。”- 跑到京都竞马场疯玩的休息日一过。 来自崭新一周的日出自然也会随之升起,同时这也意味着—— 甚尔要去上学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时,芽生整个人是呆的,模样完全像是定住行动的木头人,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与来喊她起来的甚尔对视,三秒过后,堵塞的脑袋似乎有吸到几口氧气而得以略微清醒了,随即她拉上被子准备放平自己。 芽生用刚醒来的睡腔,自我催眠道:“……我还没睡醒。” 甚尔:“……” 甚尔用手轻敲幛子门的门框,等富有节奏的一阵“噔噔蹬”声响停下时,他才开口道:“在说什么傻话呢。” 几绺微卷的头发从被子下露出,顺着床边滑落而后晃晃悠悠地垂荡在木质地板上方,正把脑袋蒙在里面的人闷声道:“甚尔不懂啦~” 确实不懂这是演哪一出的甚尔也懒得狡辩。 干脆跟着胡扯起来,“好学生今天是想逃课了?那我这就去联系秀树,有想法要去哪兜风吗?” 这回沉默的人变成了芽生。 甚尔双手抱臂,站在原地倚靠在墙壁旁等了几秒,笑地玩味。 “我要上学!” 说着,芽生便一翻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 看过放在床头边的手机上的时间后,她出声赶走甚尔,“现在才七点你着什么急,出去出去,我要先换衣服和洗漱。” “遵——命——” 被驱逐的甚尔耸耸肩,吐出口的话被他托出长长的尾音,听上去懒散又松弛,离开前他还不忘背手把障子门阖上,并且补充说,“听说今早有鸡蛋羹,记得趁热来吃。” 屋内的芽生则逃难似的坐在床边,捂脸沉思。 难怪正雪时不时就要蛐蛐两句甚尔活像是中年大叔,原来这家伙好好穿上西式正装以后的气质是这样的么?嘶……我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这点。 怎么说呢。 在面对穿上夏季制服——纯白色短袖——的青春款甚尔时,其所带来的冲击力丝毫不逊于突然得知身边最要好的朋友其实是假面骑士! ……原来真正的假面骑士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啊。 第35章 第35章“那就没有理由可以拒绝…… 前往禅院家附近的电车台站时,碰巧遇到嘴中含着哈气往武场的方向慢步的禅院正雪。 起先他还不紧不慢地同芽生和禅院雀打招呼。 空气中弥散着来自正雪的浓浓睡意,他的脸部略显浮肿,眼睛都有可能没完全睁开,当视线中突然出现朝气蓬勃的女生们后,那瞬间正雪所感受到的光芒与热度,简直要碾压式地赛过从云端缓缓升起的太阳。 年轻真好—— 自称才二十来岁凭什么就要被喊作大叔的正雪,如是 感慨道。 随即他憨笑着与两人问好。 “芽生~小雀~在学校玩得开心。” “正雪哥早啊。” 雀上前两步,关心起迎面碰上的禅院正雪,口中直说他的状态像是宿醉过后。 九月的阳光落在正雪的身上,而他的心里也暖暖的。 还是妹妹们好啊。 反观甚尔和直哉这俩让他糟心的族弟,对,还要再加上他那个老哥,一个赛过一个的…… ……嗯? 禅院正雪徒然瞪大双眼,露出镶嵌在其中的禅院家祖传款绿眸,瞳孔地震。 “等等等等等等等————!” “你小子谁啊?!!” 正雪比划出激动到微颤的手,指向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甚尔叫道,然后立即凑到甚尔面前,开始摆出名侦探在思考时会使用的姿势,来回绕着可疑的案发现场——指甚尔本人——细细端详。 与芽生同款的墨绿色领带在阳光下泛出丝丝银光,正松松散散地坠在甚尔的胸前。 合身的半袖全无褶皱,连边边角角都有被提前熨烫平整,衣摆被塞进裤腰下,而在腰带的捆缚下又更加直观地可以看到他的倒三角身材——宽肩窄臀细腰。身高足有一米八的少年所拥有的大长腿上穿着灰色西裤,给人带来的视觉效果就是又长又直,且腿根处的紧实肌肉还能隐隐可见,屁股八成也格外的翘吧!——被喊了一万年“大屁股”的正雪恶狠狠地想着。 横竖这人长得高,一般人在第一视角下首先映入眼帘的肯定就是上述的这身造型,以及其强健年轻的肉[fpb]体所带来的猛烈碰撞感。等再往上挪动视角,才会看到甚尔五官中所外泄的不好惹气场,还有横亘在他嘴角那处的劣等疤痕。 但又怎么样呢,早已完成主观代入的人们才不会在意这点。何况甚尔只是看着凶但长得又不丑,那点战损似的破败感只会深化她们对其的怜爱与悸动罢了。 说是征服也好,说是拯救也罢,会被他吸引的女性总不会少的。 ……草。 无敌。 脑瓜子里装满了造物主不需要的废料和垃圾,正雪在浅显地比量完此时此刻的甚尔后,当机立断地在心中确定着——这臭小子绝对会超受欢迎!!! 正雪:“我草,你还能有这么人模狗样的时候?!” 正雪不可置信地喊道,甚至把原本含在嘴里的瞌睡虫们都喊跑了。 说完他又来来回回用视线把甚尔从上到下地扫了一遍。 “……非术师学校太牛逼了吧。” 甚尔:“……” 甚尔看正雪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根本不想搭话,所以干脆没吭半点声,继续维持住用手臂箍住单肩书包,再双手插裤兜的姿势。 这下正雪更难绷了。 与芽生告状道:“这臭小子这么能耍帅的?!” …… 禅院家位于这条线路上电车通往市区的始发站,会乘坐电车到此下站的人很少。 途中,也只有两位自称是刚下夜班的禅院术师在站台上与中学生们擦肩。现在禅院家哪会有人不知晓芽生跑到非术师学校上学的消息,所以在看到夹在甚尔和雀之间的芽生后,纷纷打招呼“上学玩得开心,芽生同学”。 会调侃似的喊她“芽生同学”的,多半是家里的年轻人,对新鲜事的接受度很高,相对而言也没有老一辈们的刻板和神经质。 “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这句话也逐渐地不再被新生的禅院者们奉为圭臬,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未来的禅院家是属于芽生的,而等到芽生只手遮天的那时——这世上只会被分为“禅院芽生”与“其他人”。 因此,新生代中憧憬芽生的人只多不少。 他们也正茁壮成长于崭新的秩序下- 上学首日的一早就听到禅院正雪的鬼叫,可真是个地狱开局。 电车上。 甚尔倒在芽生的肩头,疑似耍无赖地发起事后挑唆。 芽生:“你们俩好幼稚。” 还有每次告状都要黏上来撒娇,甚尔你是跟可爱的咪咪们学坏了吗? 芽生说着就伸手给甚尔的炸毛顺了顺,不然再说两句话头发可就要被她吃进嘴了。 ……呸呸。 甚尔:“……” 甚尔发起异议:“刚才是正雪大惊小怪。” 可不是他主动挑起的斗蛐蛐硝烟。 “很奇怪?”他撑起脑袋,在芽生的注视下又不自在地扯了扯系在喉结前的领带,嫌弃地说道,“太紧了。” “唉唉我才给你重新系好的!” 芽生制止住这人对自己新领带的施[fpb]暴行为,语重心长地像是在试图教会一只聪明的大型犬如何握手和作揖,“肯定是平时穿宽松的衣服习惯了。我给你松松,先在进校门前糊弄糊弄查岗的学生会,等进教室以后就没人管了。” “……学生会?” “你可以理解为禅院家的长老席,拥有学校赋予的一定权力,然后有人管纪律、有人负责组织校内活动……之类的。” 芽生边做科普边垂眸给他重新系了次领带,等大功告成时,眼前又倏然再次出现属于甚尔的黑发,她凝神盯着其耳根处毛躁躁的碎发半晌。 歪了头,突发奇想道:“甚尔如果把头发扎起来呢?” 甚尔:? 芽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直接扭头朝雀说:“雀你还有多余的皮筋吗?” 雀从手中的英语单词本中移开注意力,就着芽生兴致勃勃的提议应答,“应该有,我找找。” 眼看芽生要开始对他上下其手,甚尔连忙后仰脑袋躲开即将把玩起他头发的那双手,眼神复杂,“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他还以为芽生是想给他塑造更适合走进校门且与他人打交道的发型,但心说他来上学的目的又不是结识朋友的。而且……甚尔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总之他并不喜欢这种——看起来芽生似乎是在把他往外推的行为。 “……”甚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玩应儿就和颈间的那条精致的领带一样,它们都在让他无所适从,“不需要的。” “你偶尔就会突然在脑袋里一下子想好多。” 被拒绝的芽生点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随即将身子侧拧正对着甚尔说道,“只是扎个头发!难道在担心把头发梳起来以后会变秃吗?!” ……比如常年束发的禅院扇确实发量越来越少了? 怎么想都不是吧…… 甚尔黑线,“当然不是。” 他寻求证据似的摸了摸贴在后脖颈上的诸多发梢,手感依旧蓬松。 于是甚尔肯定地说:“明显这点用不着发愁。” 还是很茂密的。 “那就没有理由可以拒绝我了!” 芽生肆无忌惮地露出蠢蠢欲动的十指,指尖中套着条细长的黑色皮筋。 期待地说:“让我来鉴赏下焕然一新的甚尔君吧!” 第36章 第36章——我想让甚尔当我的猫…… 在芽生口中,她的校园生活很精彩。 各门学科都能游刃有余地应付,对此还沾沾自喜地说“不枉费我花钱和精力补课”。 同步学业进度的手到擒来就意味着她没有丝毫的压力可言,而常年练习书法的优点也终于能在“对禅院家和某些人泄愤”、“平静身心”和“获得书道比赛的奖金”以外的地方大显身手,比如靠作业册和小测试卷上的字迹,逐渐给任课老师们留下了“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印象。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开始浑水摸鱼,将在学校中的重心彻底倾向于享受青春上。 青春啊。 其实并没有固定的套用公式或答案。现在十三岁的芽生是青春的 ,可谁又能笃定地说未来三十三岁的她就不再青春了呢? 至少对芽生而言, 所谓青春,就是尽情地、畅快地活在当下。 大口地呼吸,大声地欢笑,大胆地向前—— 她的样貌出挑,展现出的运动能力更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节体育课哪里缺人了都巴不得把她抢过去填补空缺。她能做到手中控球,迅速地摇身一晃靠假动作甩开旁人,等跨步投篮时,篮球背心下的衣摆会随着动作的起伏而稍稍掀开一个弧度,随后露出她平坦小腹上清晰可见的线条,引得坐在两侧观战的女孩子们发出喜闻乐见的喝彩声。 “好帅!” “芽生様(殿下)加油!” “啊啊又看到腹肌了!” 当然也有人讨厌她的招摇,会在暗中偷偷地使绊子。 芽生照单全收——在厕所单间,通过藏进影子里躲过从天而降的水,然后全身清爽又大摇大摆地推门走出,维持微笑的表情在众目睽睽之下洗手离开,将装逼的逼格拉到极致;教材被扔进垃圾箱,她就顺势跑去校长室喝茶、玩手机,等调查监控的时间里,还能顺便和西宫校长聊聊代接“祓除校内诅咒”的事宜,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给禅院家的“炳”组织开拓点轻松简单的新业务也不是坏事。 这都没什么,她应付得来,也乐在其中。 更有甚者,或说是最阴差阳错和搞笑的一次,是在放学后被一众不良们拦住去路。 芽生刚掏出藏在影子里的棒球棍,战功赫赫的棍身闪烁着熠熠生辉的银光。可还没等到大展身手呢,就正巧被从对面录像带专卖店里走出的金井和东城秀树发现了个正着。 不讲武德的东城秀树径直地飞踢而来,踹倒某个落在队尾的倒霉鬼后,又气不过地挥拳砸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脸上。 无耻黄毛卷舌大骂道:“混蛋们rrrrr——看清楚这是谁!” 不良们:? 不良们:你哪位? 双方陷入短暂且懵逼的停战状态。 芽生:“……你们认识?” 慢了一步的金井:“不认识啊。” “那秀树在嚣张什么?” “就是说。” 下一刻,芽生的棒球棍再次亮出寒光,“干他丫的!” 趁他们静,要他们命! 敢拦美少女的路,统统把你们揍成猪头。 ……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当然也少不了被问候家长的这一环节。 芽生:嘻嘻。 看学校多有趣啊,还能迫害老爷子XD 满脸写着“肃清”的禅院家主——禅院虻矢坐在校长室,他身穿橄榄绿羽织与浅灰色的长袴,苍白色大背头梳得端正又骇人,犀利的绿眸直戳人要害。老头的身后偏偏还笔直地站了两个魁梧、有素的“炳”组织成员,且都穿着昂贵的黑色西服,鼻梁上架着同款墨镜。 找上门来的外校“受害者”和其的家长,与就读在本校的主谋同学都在场。 等姗姗来迟的芽生刚推开校长室,两个事先排练过的炳成员立刻鞠躬,齐刷刷地开嗓喊道:“恭迎芽生小姐!” “……” 扶住门框的芽生抽了抽嘴角。 芽生:牛,论装逼还是你们牛。 不出所料的话,这馊主意肯定是禅院正雪想出来的。 被喊来竟要与不入流的非术师们同处一堂的禅院虻矢:哼! 我禅院家的人打架赢了不就好了?赔偿医药费这点小事也要特意请老夫出门露面?!搁这唧唧歪歪干什么呢! ……这哪条道上的人啊。 被老家主的黑脸而彻底唬住的其他人不敢吭声。 …… 事后,“极道少主”师走芽生,一战成名。 而甚尔则就是被传播在同学们口中的,据说时常会在放学时等在校门外接芽生放学的组织忠犬哥。 甚尔的存在感很强,斜切在唇角处的那道疤痕依旧惹人注目,这让他看起来既不好惹,还有些由内而外的痞帅。可他又隐隐有着与相貌和气场所不符的青涩感,尽管嘴中会叼着烟头,但在袅袅升起的朦胧白烟中,独属于他的那份内敛式的纯净反而越发明朗。 在发现他十有八九是“组织”派给芽生的保镖后,这人还曾在芽生所在的班内引起过一阵小规模的讨论。 性格孤僻却对主忠诚的坏男人,这样的人设在当下的影视作品中很吃香,而正深受青春疼痛文学所熏陶的年轻女孩子们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好阴郁颓废的气质!似乎是有着让人心酸的苦涩过去,自甘堕落,然后将麻木当作自己的保护色,他简直就像是一只被雨淋湿又无家可归的小狗!”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去保护和拯救他!” “酗酒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妹妹和破碎的他。” 上学的妹妹本人被保护的极道少主芽生:“……真能看出来这么多的信息吗?” 这太夸张了。 听起来甚尔简直就是丛没人疼爱的杂草、是被遗弃在野外垃圾堆中的狗狗、是全天下最需要被救援的小可怜。 “当然!” 有人立刻信誓旦旦地回复。 芽生:? 明明我对他很好啊!- 所以,当这般那般的甚尔真的出现在教室以后。 “呐,师走桑和新来的禅院同学是早就认识的吗?”前桌眼尖地认出对方似乎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当真人现身在眼前时,这很难让人忍住不细问一二。 芽生:“嗯,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唉唉?!” “那岂不是青梅竹马!” “有在偷偷交往吗?” “难道是为了跟芽生様同校才转学过来的么。” “呜哇——!!!” 根本不等芽生后续的回答,围在她身边的女孩子们就已经凭借一点点的信息和彼此的三言两语而完成了逻辑闭合的脑补,随即大家不约而同地捂住嘴,纷纷一脸“磕到了”地发出低呼。 一系列油然而生的表情和语气,都是芽生再熟悉不过的。 她从禅院直哉的脸上看到过;接送她与甚尔祓除诅咒的辅助监督眼神中也有流露一二;再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仅仅在街上擦肩而过时,偶尔能耳尖地听到有人会说“好可爱的小情侣”或“好般配”之类的话。 ……我们看起来就这么像是一对儿的吗? 芽生好奇地扪心自问道。 但那样子的“喜欢”,在与对方四目相视或亲近地接触后,不是会感到面红耳赤和心跳加速的吗? 可我在和甚尔对视与枕肩时…… 芽生侧头看向座位被安排在自己右边的甚尔本人。班导秉持着“身高OK”、“视力也OK”的基本排座位原则,将作为转校生的他们俩都安排在了教室内的最后一排,至于甚尔的另一边则是空着的。 不被他习惯束在身前的领带被扯掉了,短袖最上顶的两颗纽扣也是完全解放的状态,于是能隐约看到藏在布料下方的锁骨。 由芽生扎起的小啾啾耷在脑后,虽然只是黑压压的一小撮头发,可与平时看起来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有些清爽,还有些雅痞。 甚尔敏锐地发现了来自芽生的视线,侧头看过来,被阳光直射的绿眸中映出萤火似的光亮,他从容不迫地与她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有事?”。 如此悄无声息却能被对方心领神会的对话,曾发生过无数次。 多到连甚尔眉弓弯起的弧度有多少都已被芽生所熟悉。 也就这样咯~ 芽生回应着甚尔摇头,而后平静地移开目光。 她在心里耸肩。 看吧,完全没有半点会在“心动”时产生的荷尔蒙。 甚尔就是甚尔啊。 喜欢是没错,但都只是朋友和家人间的感情。 嗯……假如甚尔他还像早晨那样贴上来撒娇的话,那我对他可能还会存在对猫猫们的喜欢?很像吧——会打滚舔毛的小咪、会让揉搓软乎乎的肚子的咪、会打哈气抻懒腰的咪…… 躺倒在榻榻米上睡午觉的甚尔,当光照到他最放松自我时的身躯上,投在背后的影子便宛如一座隆起的山丘,安静、平稳地坐落在芽生的视野中。他的头发会七零八落地散在耳畔和额前, 在阳光下闪出柔顺油滑的光泽,是只健康的大型猫哦。 然后他会在睡醒后缓缓地睁开眼,盘腿坐起身,左摇右摆地拉伸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同时毫无形象负担地张嘴打哈气,再顺手抓两下脑后翘起的发梢,来自午后暖暖的太阳气息就此从他的身上散开。 心软软的。 深陷沉思的芽生蓦然开窍—— 我想让甚尔当我的猫! 啊,原来我吃这套。 芽生握拳抵在身前整洁的桌面上,侧眸扫了眼似乎是正在盯着她走神的甚尔。而被抓包的后者脸皮厚得很,竟然好整以暇地学起方才女孩子们对她使用的爱称,含笑做出口型——芽生殿下~ 芽生:! 这个鸡贼的坏猫一定早就发现这点了! 第37章 第37章(二合一)乖乖,还怪可…… “禅院,好球!” “赶紧封住师走啊!别让她到处截胡了!” “啊啊啊芽生様投中了三分球!!” “禅院君的灌篮也好帅~” “!!!对上了,对上了!快看这俩个人对上了!” “……喂喂喂就没人发现这已经是由他俩主宰的战场了么,这两个人真的是国中生?” “禅院——!上啊!” “芽生様——!越过他——!!” 自由奔放的呐喊声如浪花般翻涌而出,一声接着一声,声势浩荡的仿佛所有人都身临其境在某部热血漫中。 哪里传来的尖叫声? 发生什么了? 仅凭这点就足以吸引无数场外人员的注意力,连身处教学楼里的人们也不由得好奇地向窗外探出头。 是以,越来越多的人在将视野的焦点集中在站在篮球场内的两位主人公身上。 他们穿着学校标配的夏季运动服,白色半袖外又各自套着件肥硕的超大码篮球背心。双臂拉成一条直线在向上伸展的少年是粉色方,而左右拧转上半身以作热身的靓丽少女,则穿着属于蓝色方的篮球背心。 色彩鲜明的两个颜色,让人一眼就能清晰地看明白——这两人分属于不同的队伍。 剩下一群主动退场的蓝蓝粉粉的队员们正堆在赛场的观战区,他们声嘶力竭地朝中央区的两位喊着上啊加油我心中的KING!而因过于用力地喊叫,导致不少人的五官都变得狰狞起来。但表情管理哪有亲眼见证这场个人战之间的输赢重要啊! 此时的他们再不分你我,又有谁还会去顾及两边队伍间的胜负。 现在, 可是将要凭实力决胜出一年A班“得分KING”的关键时刻。 主人公之一的芽生也倍感始料未及。 她没想到初来乍到的甚尔是靠这样的方式融入班集体的。 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的接受能力确实远远胜过总监部的烂橘子,虽然这其中也有从芽生这里提前打下的部分印象分再做加法,但甚尔自身附着的那股拽劲和半节体育课中所展现出的超能感,立刻就将同班同学们折服了。 青少年们会产生慕强的心理再正常不过。 而在对强者的憧憬心驱动下,甚尔身上的那部分不和谐感,都会顺理成章地被正值中二病泛滥阶段的青少年们贴上“有个性”的标签。 这与他们能自然接受芽生“极道少主”的身份同理,只怕还有不少人翘首以盼着会在学期末召开的家长会呢,谁不想见见传闻中极道组织的幕后老大,一睹风采。——假如芽生知道还有这回事!还能再以这种方式迫害禅院虻矢,那她肯定也会迫不及待家长会的到来。 等芽生再回想当初——为了说服久居“魔窟”的老家伙们认可甚尔的存在可花费了她不少口舌,软硬兼施不止,还要附带威逼利诱。但机关算尽的结果,也仅仅是甚尔被允许跟在“十种影法术”的身边并成为后者实力的组成部分。 说白了,其实和芽生的式神们没有本质区别。 “零咒力”甚尔的实力依旧不被承认。 但没关系。 终会在有朝一日,禅院甚尔的存在正当性再无需得到任何人的首肯。 嘛~ 不过无论甚尔在我心里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当下的赢家还得是我。 芽生舔了下因流汗缺水而变得干巴巴的嘴唇,盘算着要靠什么样的方式过掉甚尔——彻底甩掉和骗过这人不太现实,而且甚尔的速度和应变能力都比她快,单纯拼体能等于自寻死路,得想个更加一招致胜的办法。 双方间的身高差虽不明显,但体型可就相差甚远了。 和左右肩距约等于是道双开门的甚尔对比,纤瘦的芽生怕是要被误认成营养不良。对此芽生也没办法,毕竟不管她再怎么胡吃海喝、再怎么健康地生长发育,唯独如何都吃不胖这点特质,十年如一日的被贯彻到底。 硬碰硬地去比力气也是比不过的。 要速战速决。 “雀,快出来!” “篮球场里的一年级阵仗好大。哇呜,那个男生的个头还挺高,这得有一米八了吧……” 禅院雀被同班的朋友们拉到走廊的窗户前,早已准备就绪的空位置正等着她的到来。 这里已经站满了一排又一排凑热闹向外看的二年级生们,身前系着属于这个年级部象征性的红色领结。而排除一众交头接耳的学生们外,甚至连就近办公室的老师也闻讯赶了出来,彼此扒拉着窗框或身前人的肩膀、后背,往外抻头看。 雀定睛一看。 此时硝烟弥漫的篮球场上,正是芽生在和甚尔的oneonone,而蓄势待发的持球方则是将黑发高高束在脑后的芽生,她甚至还在挑衅地与后者勾手指。 这一勾,气氛简直就被炒得high翻了。 趴在教学楼上观战的学生们,彼时也开始此起彼伏地跟着拱火吹口哨或呐喊。 “师走桑,给那帮男生们一点颜色看看!” “喂,对面那个凶神恶煞的小子可不要退缩啊!!” 凶神恶煞的小子…… 雀:……噗。 离这么远都能发现甚尔的微表情么?他的形象到底是有多深入人心。 朋友拍了下雀的肩头,调侃道:“芽生様~还真是受欢迎啊。” 有人紧跟着接话道:“那个大有名气的一年级女生是不是雀的妹妹来着,我有印象她来咱们班找过你。” “欸?可对面男生的姓氏听上去似乎和雀一样啊,‘禅院’这个姓好少见的。” “对哦,这么一细看感觉你和那个男生长得还有点像呢。” 雀的目光自始自终都跟随着芽生而行动。 看其自信扬起的笑脸,与伸缩自如的假动作花招,简直不要太潇洒、太无拘无束。而此时此刻,挥洒汗水且与男生派出的实力代表做对抗的少女是谁呢? 那是我的启明星。 ……是引领我前行的朋友,更是我永远可以去依赖和信任的家人。 她抿抿嘴,骄傲地点了点头,大方地承认道:“嗯,那是我的妹妹和堂……弟?” 雀一顿,临时将险些就脱口而出的“堂哥”一称给改了口。 ……没想到在学校竟然还能占到甚尔的便宜。——雀愣愣地想着,还忍俊不禁地勾起唇角,心道这事得回头说给芽生听,对方肯定会被逗得乐不可支。 “你们一家也都长得太好看了吧,还有那个运动神经是认真的?” 朋友指向球场中你来我往的少年少女。 振振有词地评价道:“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雀顺着其指尖的方向看过去。 成功抢夺到篮球的甚尔似是逗弄小动物般,用一瞬间的假动作骗过了紧随左右且不落下风的芽生,然后利落绕背准备上篮。 就在这时,“啪——!” 芽生假借被甩开的时间差,又如同对甚尔的行动早有预料地迅速出手,而为了极限地压缩时间,她甚至来不及回头,干脆直接背身向后挥手将篮球断掉了。 下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谁也没看清。 所有人只见篮球重新回到了芽生的掌心中且被再度掌控。 “砰——!” 随着这声篮球落地的声音清脆地响起,上一秒还喧嚣的阵阵助威声忽然如卡带般的戛然而止,关注战局的人们甚至愕然地瞪大眼睛,也摒住了呼吸。 在寂静中,大家不可置信地目光紧锁住已经开始在球场中打滚跑动的篮球,以及背身于球筐且还保持着高抬手将篮球向后抛扔动作的芽生。 耶~ 干脆装也不装的芽生竖起剪刀手贴在脸颊上,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比出了宣布自己夺得胜利的手势。 “……?” “??!!!!” “……我去。” “不是吧,背身?空心球?!!” “我眼睛是花了吗?!还是出现幻觉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少主殿下,我要永远追随您——!” 在差点让人憋到窒息的绝对安静过后,篮球场与教学楼中如热水沸腾般,所有声音挤在一起发出了更加炸裂的爆鸣。 这确实不是常人能轻易达到的领域。 雀:“……” 雀不确定地说:“嗯……习惯就好?”- ——如命运降临般的一记空心球是巧合在作祟。 啧啧称奇的非术师师生们以此为由当作了合乎情理的解释。 可就算如此,那时的场面依旧不断地出现在亲眼目睹全程的人们口中,大家乐此不疲地聊起创造出奇迹的师走芽生。哦对,现在该喊其为一年A班的得分KING了。 那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经久不散在耳边。 直到讲课的老师不慎将手中的粉笔头与黑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呲——”尖锐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鸣哮声刺入耳中。 “救命,上野老师!” “啊老师你是想要杀了我们吗?!但用这个方式也太恶毒了!” 教室里的学生们开玩笑似的纷纷捂住耳朵,发出哀嚎。 “抱歉抱歉,不小心手滑了。” 老师施施然地连忙道歉,而坐在教室中的雀恍如隔世般地意识到自己还在学校上课。 雀对自己的走神而见怪不怪地笑了笑。 因为那可是芽生啊,尤其才刚刚见识到其在学校中别开生面的另一种形象。雀真的很难不说自己没有被感染到。 ……这就是小姐她一直以来都在向往的校园生活么。 确实相当的精彩和有意思呢。 …… 刚好这天的午休时间是约好要和芽生见面的,再加上甚尔,三人碰面在学校食堂。 雀坐在形影不离的两人对面,聚精会神地听芽生讲起上午打篮球时的经过。 芽生津津有味地吃着身前的汤咖喱套餐,等吃两口满足后,慢慢地与雀说道:“这个月月底不是要举办学园祭么。我们班打算搞个户外篮球,大概分投篮十个球的命中率和挑选对手进行oneonone,达到一定分数后就能兑换奖品。哈哈哈然后他们越说越起劲,突然在体育课上拍腿决定要比一比谁的球技更厉害。” 芽生挠了挠头,“本来说好是让我和甚尔当队长各自带一队的,队员也是男生和女生混搭,但因为没收住手,打着打着就变成了我和甚尔的个人战。” 说至此,刚单指撬开芬达的易拉罐拉环的甚尔停下动作,插嘴道:“有些人净耍小聪明和作弊了。靠着非术师看不到术式这点,一个劲地用术式骚扰我的行动。” 等他告完状,才慢条斯理地举起芬达,边微微后倾上半身躲开来自芽生的袭击,边面不改色地喝下手中的碳酸饮料。 偷袭失败的芽生一扭头,气鼓鼓地据理力争道:“哼,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吧。你有‘天予咒缚’,那我用上术式就很合理啊。” 她看向笑吟吟的雀,主动出击地拉拢道:“你说是不是,雀!” 雀憋笑地点头。 “对,你说得对。” 得到场外支持的芽生立刻得意地挺胸看向甚尔,而在她眨巴眨巴地睫毛下所露出的眼神似乎是在说“你看吧”。 甚尔撑头,无奈地说:“哪来的这么强的胜负欲。” 打篮球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芽生轻轻弯下脖颈,低头含住盛满菜肴的勺子,眼神上抬与甚尔对视,理直气壮地说:“当时的氛围都抬得那么高了,不赢的话多说不过去。” 说完,她又转头与雀炫耀似地说:“最终选出镇守地狱级关卡的大boss是我哦!” “对了雀,你们班有定下要搞什么活动吗?” “好像是要在办鬼屋和到美食街申请摊位当中二选一,不过我主要是在准备社团的文艺演出,所以班里的进展没怎么关注。” 芽生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哦,半田也说书道社会有书展,还问过我要不要展示自己的作品来着。” 半田清? 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倏然警惕的甚尔问道:“你不是没有参加社团吗?” 理由是想抽出时间研究术式和打游戏。这可是当初跟他提及过的原话。 “半田也就是问问我啦。” 芽生与这人对视,同时有意识地察觉到甚尔对在意的事情的反应也很有趣,瞬间直起腰板与直勾勾盯过来的小动作都仿佛和小猫同步了。 乖乖,还怪可爱的。 ……就是不知道他是对什么应激了- “师走!禅院!真的不考虑加入篮球社吗——?!” 篮球社的社长边高声呐喊,边横冲直撞地扎进茂密的绿荫下。在话音结束时,他双手撑膝稳住脚下急刹车所导致前倾的身形,随后举目张望起四周。 却根本没有再看到上一秒还现身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两位目标人物。 “……嗯?人呢?” 这位学长挠了挠短寸下的头皮,而后又360°巡视了一圈周围,喃喃自语道:“……奇怪,明明就有看到那两个人……难不成我眼花了?还是他们能闪现不成?” 躲在树上的芽生安静地眨了眨眼睛,和抱着她闪现的“共犯”面面相觑。 “你觉得这种躲猫猫游戏也很有意思?” 把人半揽在怀里的甚尔问道。 他将嘴唇贴近芽生的耳廓,用着微不可察的气音说话。 “痒……” 芽生被滚落在耳朵上的气流刺激到了,她连忙侧头躲开甚尔,期间又抽空扫了眼还站在他俩正下方还迟迟没有离开的篮球社社长。 芽生:“没有意思吗?” “来问我?” “因为明明是甚尔把我拉上来的。话说这样的校园生活你认为是有趣的吗?” “……倒不算无聊。” 但他指的绝对不是被人死缠烂打地追在身后,并且孜孜不倦地贴上来邀请他和芽生加入学生社团就是有意思的,甚尔认为这点值得额外强调。 躲猫猫本身并不有趣…… “重点在于我是和谁一起的。” 芽生看着近在咫尺的那道疤痕,等甚尔开口讲话时,宛如崩裂开的伤口印记会跟着其嘴唇的张合程度而发生轻微的变化。 她忽然没由来的选择用指肚去抚摸那里,未提前打声招呼的仓促行为使得甚尔一愣,下一秒,反应过来的他的眼中便以充满了困惑。 甚尔:“干嘛?” 这么突然。 芽生拍拍他的下巴,惋惜道:“可惜反转术式不能修复伤疤。” “又没人会在意……”甚尔下意识地接话道,可当快要将这句话说完时,脑海中凭空乍现出他自己曾因为这点事而反复纠结“可爱与否”的荒唐行为。 当即变得哑口无言的甚尔:……淦。 他试图将这个不堪回首的往事就此翻篇,于是提醒芽生,“那人走了,再不下去树干也要撑不住了。” 芽生:“哦!” 下一秒,少女就已然站定在地面上打理起制服裙摆被压出的纹理。然后用清澈的眼神,无声地催促起还滞留在树上的甚尔也赶快下去。 甚尔:“……”行吧。 师走芽生她还真就能迟钝的如此清新脱俗。 …… 禅院雀参加的社团是英语社,语言类的社团在学园祭里也会视报名和筛选的情况而展示各自的文艺表演,优胜奖是校方拟定和颁发的奖金。这点可是会关系到 学期末时社团能选择在哪里开展合宿的重中之重!有更多的资金补贴当然就意味着目的地可选项的增多,万一可以不花一分钱直接零元购去泡温泉和玩枕头大战呢,哪怕只有两天一夜的行程,都足够让人翘首以盼了。 抛开获奖后的荣誉不谈,单说有充足的奖金在前,又哪能不振奋人心。 其催生出的结果便是雀最近需要早出晚归地在学校排练节目。 “听起来社团活动的内容也不全是枯燥的嘛。” “后悔没有接受篮球社的邀请了?还是回心转意打算申请加入书道社?” 芽生捏住鼻子,“醋味可真大啊甚尔。” “……” 短暂的沉默过后,甚尔神色自若地回道:“老实回复你的邮件。” 嗡嗡—— 恰好被芽生握在掌心的手机也传出了接收到新邮件的提示。 直哉:【今天甚一带来武场的西瓜吃起来也太水了,半点的甜味都没有。】 芽生:【怎么,点我呢。】 芽生:【那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刚好要和甚尔去买“绿菴”的和果子,有想吃的口味吗?】 直哉:【才没有。】 直哉:【六眼登门拜访了,买完东西赶紧回来。】 芽生盯着屏幕中语气和用词徒然大变的邮件。 手指按了几下按键回道:【知道了啦,直毘人堂伯:)】 第38章 第38章“喜欢甚尔啊。”…… 这家店铺名为“绿菴”,长期以来经营着上生果子等和式点心,又凭借高水平的和果子成品而远近闻名。时不时也会推陈出新,或配合时节与京都府举办的活动而更换当月的商品列表。 嗜好甜品的芽生自然是常客中的常客,和经营这家老店的店长早已熟知。 说起来,这家店还是当初由五条忍介绍给芽生的。 甚尔双手插兜跟在少女的身后,漫无目的地打量摆放于橱窗里样式各异的和果子,与旧事重提的芽生闲聊道:“哦,是五条家的人?” 这个姓氏在咒术界的代表性,完全可以等价换算成五条大桥在京都的知名度。 芽生点了下头,“我和小忍只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她当时送给我的礼物就是这家店的应季和果子,所以……”她耸耸肩,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一转话题聊起了牵引出五条忍的正题,“还挺意外的,听到直毘人说小悟来家里做客。” 隔壁六眼诞生后的不多时日,同时觉醒生得术式的芽生便来到了禅院家,由此想来——那位五条悟的年纪也大概是在六岁左右的了。 六岁了…… 甚尔微怔,诧异地转头看向芽生。 他倒不是因为被突然提及的五条悟的岁数而感到惊讶,而是…… 甚尔喃喃道:“都六年了啊。” “时间过得很快不是么?” 半蹲着的芽生并没有抬头,维持着当下的动作,目光灼灼地扫过和果子仍然在认真挑选,同时又分了分神接下甚尔的话,“直哉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大点吧,什么都不会说光顾着扯直毘人的胡子啊啊啊地叫……小悟也是,抱在怀里的时候都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全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哦,我知道了!他是那个了吧,所以才会跑来禅院串门的。” 芽生打出个响指,不言而喻地抬头与甚尔笑了笑。 那个啊…… 甚尔想确实最近几年五条家还都没有传出过有关六眼觉醒生得术式的消息,现下这时候会来禅院家,多半就是来通知这个的吧。 在没有找到与胀相口中那位——头有缝合线的“加茂宪伦”——线索前,五条悟都在被五条才人紧张地保护着,与其有关的信息估计也只有实时更新的暗网悬赏金了,前不久刚刚突破的亿字门槛。 等拎上打包好的和果子后,一前一后走出店铺的两人站停在附近。 芽生则还在兴致勃勃地讲这六年的变化可真大啊,转眼五条悟都到了觉醒术式的年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三五七的范围内觉醒术式不是正常的么,何况那可是咒术界备受瞩目的六眼“神之子”。——甚尔神色不动地在心里接话道。 等下。 甚尔抱起双臂与芽生对视,无奈地说:“我刚才想和你说的不是这个。” 话题是怎么又被带偏的…… 他干什么要对禅院直哉和五条悟的成长变化线感兴趣,他们要怎么样都随便吧。后两者在他这里的出现频率都没有玉犬们高,与其聊禅院直哉小时候扯胡子的力道有多大、性子有多犟,还不如说说玉犬最近撕裂诅咒的咬合力有所增进。 ——! 突然,被提及的黑玉犬便从芽生的影子中冒出头来,大家伙顶着额上的足玉符文,又用鼻子拱了拱面前的影子泥潭,而后将滴溜溜又圆又亮的眼睛和甚尔对视。 “嗷呜——” 甚尔:……? 我什么时候起还能跟芽生的式神心有灵犀了? “它说店里有诅咒的气息……嗯?甚尔没察觉到吗?” 芽生拍了拍狗头,而她掌心下被顺毛顺得舒坦的玉犬抖了抖从影子中蹦出来的身体,高兴地从头抖到尾巴,嗷呜嗷呜地拱了两下芽生的大腿。 “别每次都拿狗的鼻子和我做比较啊。” 甚尔面不改色地发牢骚。心下则长舒一口气,原来只是巧合……他现在是真的会怕芽生又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搞出幺蛾子来。 甚尔反手向后摸了摸后肩膀,感知起店铺内的环境,倒确实有股来自低级咒灵的恶臭。 低级诅咒的存在感不如高级的那么强烈,但数量却很多。再加上他们处身于人来人往的市区中,油然而生的诅咒或跟随人类不断移动的低级诅咒有很多,它们鱼龙混杂的气息混淆在一起后,会让部分的诅咒变得不易被察觉。 这在非术师社会很常见,毕竟前者不像术师们那般能够极大程度地压缩自身咒力的向外输出,不断释放出咒力的结果自然就是催生出低级诅咒。这还不得不提及一点,哪怕是非术师也会多少拥有咒力,甚至个别者也会在不自觉中觉醒生得术式,但他们并不能看到诅咒的存在——除非在将死前等特殊情况下。而唯独像甚尔这样毫无咒力的个例才是真的少见。 甚尔目视着准备走向店铺后方的大小姐,问道:“怎么,要出手?” 芽生:“我也不想这么好吃的和果子为此受到影响嘛~” “哈,你什么时候还变得口是心非了。” “跟甚尔你学的!” 甚尔:“……” “我?口是心非?” 他敢对天发誓,该说的和能说的他全都说清楚了。 芽生:“你那是什么眼神?不相信?那你现在立刻马上重复我的话‘芽生大人是无懈可击的最强美少女术师——我最喜欢这样的芽生了’!” 话都没说完,芽生就开始按耐不住兴奋地扭了两下身体,双手握成拳头状捧在胸前,满脸期待地看着甚尔,还歪了歪脑袋,疯狂眨眼睛示意他可以跟着开口复述了。 甚尔:“……” 死也不会说的好吗。 这人是惯犯,肯定就是趁机想捡便宜占。 能上当就有鬼了! 甚尔心有余悸地辩解道:“……这是一回事吗?总之说明白我没有口不对心地闹别扭就是。” “嗯哼,怎么不是一回事呢?” 誓不罢 休的芽生在胸前双手比叉,标志着甚尔的回答“不合格”! 然后她露出别样天真的眼神,语气难掩失落地说:“甚尔哥哥,我知道让你说这种话你会很害羞的啦。可你转移话题的方式真的很敷衍,难道在你的心里我真的很差劲?差劲到都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夸夸我?” 甚尔:“……”嘶。 我真该死。 甚尔:……饶了我吧。 瞬间被破甲的甚尔捂住脸。 尽管在心里清楚的很芽生绝对是装出来的,但…… “su……” 印象里,他似乎从来没对芽生使用过这个词。甚尔明白自己在吐露心声这方面永远做不到如芽生那般坦荡,那家伙总是会自顾自地把“喜欢”这种词挂在嘴边……喜欢吃好吃的、喜欢打游戏、喜欢她的式神们、喜欢猫、喜欢美代子和壹原侑子等等很多的人,她也会说喜欢禅院甚尔,可是啊,就可是吧。 “……su……k……”suki(喜欢)? 是甚尔并未知晓的。 原来他连直率地说出这个词的勇气都欠缺。 要命。 这太要命了。 他面露尴尬地举手投降,羞赧着说:“我认输……好吧,你说得对——我是口是心非。” “看嘛,竟然还敢质疑我不了解你!” 旁观的芽生笑地不能自拔,巴不得伸手掰开甚尔挡在脸上的手掌仔细瞧个够他现在的神情。而等笑够后,她又摇头晃脑地站在他的面前,眨了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轻轻地但每个单词都是那么清晰地说道:“suki(喜欢)。” 她伸手指向自己的嘴唇,像是在教甚尔,又重复道:“喜欢甚尔啊。” 眼神中则在说“你看啦就像这样,很简单的吧”。 甚尔:……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你这家伙不知道害羞的么! 甚尔捂住发烫的脸,把这人得逞的嘴脸用手推得远远的。 就是希望对方下次不要再用类似于“喜欢吃手握饭团,手握饭团很好吃啊”的口吻,然后轻飘飘地把这种话说出来了。 因为他发现—— 就算心里明白芽生的话中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自己在面对这份过分直白的坦荡时竟然还是接受无能,心脏完全不可控地在蹦跶啊! 草。 ……草,我确实该死!- “喂,甚尔。这个遥控器是从它的嘴里吐出来的?” 芽生指了指掉落在地上沾满湿漉漉口水的家用遥控器,而后又挪动指尖所指的方向,指向正被黑玉犬叼在嘴里甩来甩去的低级咒灵。 后者的外形则像只放大版的紫色毛毛虫,在面对压迫力强势的玉犬时,还会害怕地来回蛄蛹它肉肉的躯体。 啪嗒—— 正说着,两人只听一声落地的脆响再度响起。 以及一滩晶莹的、依旧疑似是口水的液体自由落体在了地面上。 这次从这只咒灵嘴里被甩出来的东西,是个橘子。 甚尔朝橘子踢了一脚,发现上面并没有被胃酸或诅咒腐蚀过的痕迹。 他猜测道:“……它的肠胃恐怕算不上是普通的胃吧。能储蓄东西的空间?” 芽生将手指带到下巴处,小作沉思:“这么说,小东西和一般的低级诅咒有点不一样啊。难道它也是哆口A梦?” “还要把它祓除么?”她问道。 甚尔蹲着身体,没有急于立刻给出回复,而是出手按住玉犬,示意式神先安静老实地把咒灵控制住。 熟悉他气味的玉犬摇了摇毛绒绒的黑色大尾巴,停下动作仰头等待芽生的指令。 等看到芽生点头表示同意之后,乖狗狗立刻松开满口利齿的嘴,又迅速把摔在地上的低级咒灵踩到前脚的脚下,而后它便朝芽生的方向望去,等待夸奖。 芽生轻笑:“好好好,干得相当好。” 说着她也蹲到了甚尔的身边,用手指挠起玉犬下颚上的绒毛,期间还关注着甚尔的后续动作。 然后…… 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可就让芽生不太好了。 芽生咂舌:“呃——!” 只见甚尔二话不说地直接伸出双手掰开大肉虫的嘴巴,眼都不眨地就将右手伸了进去。 他的手难道都没有触觉的吗? 就这样在咒灵张开的嘴里掏来掏去真的没问题?! 第39章 第39章今天到底是在考验折磨他…… 甚尔用实际行动证明—— 他的手在咒灵的胃里掏来掏去没问题。 在这只低级咒灵彻底放弃挣扎前,他的手没有被咬伤,又因为有强悍的天予咒缚傍身,其各项数值被拉到顶的身体也能免疫咒灵身上携带的诅咒。 一般人或寻常术师不好说,但甚尔他是真没事。 芽生:…… 天予咒缚,馋馋? 如果是往常,芽生可能就要扑上去了。 但此时现场狼狈的场景让她非常的没胃口,根本馋不动半点。 芽生抱住弯曲在身体前的双腿与膝盖,看着眼前的不堪又凌乱的一切……甚尔从咒灵胃里翻找出来的东西被悉数丢在了地上。 纠缠成一团的数据线、核桃碎、窗帘或是桌布之类的一角、玻璃杯、牙刷、电饭煲,再往下数还有不少发霉了的不明物,和纸张、皮革与塑料状的细碎混在一起。 显然这小东西在爬进并寄居于这家和果子店铺前,还住过垃圾桶…… 芽生该庆幸他们在动手时特意有避开路人来往的街道,且选择在犄角旮旯的后道小路吗? 芽生尝试着代入路人们的第三人称视角—— 两个身穿校服的少年少女蹲在路边,窃窃私语着什么“你这样空手掏不会受伤吗”、“这时候又小看起天予咒缚了是吧”、“我是担心你啦——噫!为什么全都沾上了口水”、“嗯?没想到还有蝇头,连活着的咒灵也能被装下啊”、“甚尔……你露出了很感兴趣的表情你知道么,像是蠢蠢欲动盘算着搞坏事的反派”。 而最至关重要的是,他们还能凭空摸出一大堆形形色色的东西!——非术师看不到诅咒。 想想就很怪异吧! 芽生:好险,差点被当作是奇怪的人了! “你要留下它?”芽生问道。 虽然是用的疑问句,但…… 她看着已经简单粗暴地给咒灵手动洗胃完工的甚尔,这家伙用力抖动咒灵弹力十足的身体,还在查看胃里的垃圾是否都被翻出来了。而本人现在的表情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明显就是要把这只大虫子据为己有。 而且意图很明显,简而言之就是,“喂喂,十种影法术都满足不了你了么。” 这人的野心可真大啊。 有当今独一无二的十种影法术给他做武器储藏库也就算了,竟然连半路碰巧逮到的低级咒灵也不放过。 “多留一手也没什么坏处。” 甚尔是这么说的。说完他抬起头,仰望已经站起身开始捡四周遍地的垃圾废品的芽生,在看到女生背身于自己又因弯腰而绷直的双腿时,他愣了愣,表情在瞬间松懈了几分。 而后,他立马反应过来,笑起来以眼还眼道:“不是吧。我没记错的话,不是才刚说完我的醋味大?”那现在正闹别扭的人是谁。 被捅破心思的芽生:“……” 她“哼”了一声,本来想撩开肩头上的头发的,结果手指伸到半路突然想起自己的手上也正沾着无妄之灾的咒灵唾液……这都是因为谁造成的啊! 芽生:“是甚尔该想清楚。之前你总喜欢靠租借我影子为借口,所以不肯收下我的酬金,好啦,现在这个理由可不适用了哦~” 芽生将脏兮兮的手指比做出手[fpb]枪的造型,指尖指向被她的话给噎住的甚尔。 口中配音道:“biu——!” 从她的指尖处仿佛虚发而出了一道透明却杀伤力十足的子弹,笔直地洞穿了甚尔被瞄准的心口,使他哑口无言。 甚尔:“……” 不提都忘了有这回事了。 怕了怕了,说不过。 “别高兴的太早,无主的咒灵可不见得能乖乖听话。不说它能不能带着你塞进它肚子里的咒具老实待好的问题,怎么锻炼能让它吐出你想要的东西可就有你头大的。” 芽生幸灾乐祸地说道:“小心哦,万一碰到能调伏咒灵的式神使,稍有不慎被对方在对战中夺走武器库才是最滑稽的,当场白给啊,天予暴君直接把一堆值钱货拱手送人了。” “知道了。” 被损的甚尔头疼地抬起肩膀,用肩头蹭了蹭被刘海遮住的额头。 “在成功驯服前,我暂时不会用上它的。” 毕竟芽生所形容的那副可笑场面,他也不想遇见。 认主后的式神和咒灵都是无法随便易主的,至少在调伏者失去生命体征前,听令于其的式神们都不会被其他式神使轻易地拿捏。 芽生从影子里翻出常备在里面的瓶装矿泉水,跟甚尔一起蹲到路边的排水沟前冲手。 涓涓流下的洁净水哗哗地流经手指,而后不停息地落进排水沟中,就着这道背景音,俩人开始研究起顺便被像只青花鱼般搓干净的咒灵。没有被解除术式的黑玉犬则守在芽生的腿边摇尾巴,黑葡萄似的眼睛巴巴地紧盯着低级咒灵。 “所以呢,关于调伏这家伙的办法?” 芽生可是调伏成功特级诅咒的式神使,论这方面的知识与经验,甚尔也难以望其项背,所以后者优先选择听一听芽生的见解。 芽生想了一下,“像养宠物那样,给它起个名字,然后尽可能地抽时间陪它玩?” 甚尔:“……” 甚尔看过来,欲言又止,“说点切合实际的。” “那就学GalGame,做点什么去不断提升它对你的好感度,等突破一定数值后它就会变成能听从你指令的咒灵了。” 甚尔:“……” 听起来更奇怪和糟糕了啊。 这次甚尔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他用被水打湿的右手捂住额头,合上双眼,妥协地说:“……还是先从长计议吧,把它变得更好携带才是现在这个节骨眼需要的。” 他也没蠢到或是说没有癖好,会明目张胆地时刻带上一只诅咒出行。 芽生甩了甩手,然后不断弹开挂在十指指尖上的水,说道:“但终归要起个名字的。拥有名字以后,它与你的联系会加深,也会利于你收服它。名字是最短的咒[1],不是么。” 说到起名字,甚尔突然面露出嫌弃的眼神对拎在手中的咒灵打量一二。 为什么要给这么丑的东西,像是对宠物或孩子那样起名字啊。 甚尔懒得纠结,眼一睁一合间名字就起好了。 “干脆就叫丑东西算了。” 这么随性的名字,也太不过脑了吧。可还没等芽生出口点评—— 咒灵:“……妈……妈、妈……” 它支起自己眯成仅剩一条缝的上下眼皮,也许它能靠这条缝看到什么东西吧,诅咒的构造芽生也不懂。重点是,它刚才有靠蜷缩在一起的嘴巴哆哆嗦嗦地朝甚尔喊“妈妈”。 甚尔:“……?” 他瞳孔都被震惊地缩小了三圈,不可置信地看向芽生,确认道:“它说话了?” 不是在惊愕区区一个三级咒灵能使用人类的语言,而是他无法说服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咒灵当作母亲。哪怕咒灵会这么喊并无意识,根因在于在它诞生时有受到相近的人类思想影响。 ……但还是很怪。 “噗……是把甚尔认做自己的妈妈了么哈哈哈哈哈哈,多可爱啊——别叫丑东西了,叫丑宝吧。” “……你确认这家伙能被形容成‘可爱’?” 芽生耸耸肩,反正决定收服丑宝当异次元空间口袋的人不是她,而且去使用挂满新鲜口水武器的受害者也不是她。 甚尔:“……” 算了算了,下次反应快点提前把这东西的嘴捏住,让它喊不出来就好了。 …… 最后,甚尔想到的法子是让咒灵把自己的身体从尾部开始朝上吞掉,以此达到缩小身形体积的目的,他把丑宝凹成了一个寻常毛毛虫都无法做到的姿势。——顺便说,他已经坦然接受“丑宝”这个有点点可爱也有点点恶趣味的名字了。 甚尔将变成约等于乒乓球大小的低级咒灵,随手揣进了裤兜里。 和手持奶油冰激凌的芽生,走在大街上。 不同的是,严格意义上真正脚踏实地地走在街上的人是他,而芽生正被他背在后背上。 芽生将胳膊穿过甚尔的肩窝,把手中的冰激凌甜筒脆皮怼到他的嘴边,边来回晃动两条小腿,边说道:“但你如果想维持‘透明人’的状态,光是把丑宝缩小也还是不够吧。它是诅咒,再如何弱小,也还是会留下气息的,想不被术师察觉到根本不可能。” 既然意外获得到【新道具:丑宝】,那肯定是要将其难得的特性发挥出来的。 他俩维持——身负咒力的芽生携带咒具,而让零咒力的甚尔装普通人,然后在傻缺找上门的诅咒师轻敌的瞬间,再将之一击毙命的套路也有几年了。 诅咒师也不尽然就是彻头彻尾的蠢货,他们靠着暗网互通情报,也早就知道“十种影法术”的身边存在一位格外打眼的“天予咒缚”。 原来的套路早就行不通了。 所以,现在正是创造出B计划的绝佳时刻! 那就是让甚尔重回于,早期在禅院家不被警觉的“透明人”状态。借助术师本能会去追踪、关注咒力的作战特点,将他的存在感归零,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这不是装咒具的异次元口袋也有了么,也能跟随他移动。 差得只有怎么把丑宝的存在抹除。——前提是他之后能顺利收服丑宝。 倒也不急于一时。 这么想着,他钩住芽生双腿的手掌用了些力气,重新把乱动的人往背上提了提。 然后甚尔低头,躲开明显就是被芽生舔过的冰激凌塔尖,张开嘴咬了一大口脆皮,发出咔哧咔哧的声响,同时说道:“别动来动去的,小心裙子走光。” 这人真的有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制服短裙吗? 芽生:“知——道——啦——” 脚下摆动的幅度随着声音的结束而变小,但芽生手上又开始搞起各种小动作。她朝身后仰了仰,开始捣鼓起甚尔脖子后的头发,试图给后者扎出小巧的麻花辫。 甚尔心累地叹口气,但又庆幸压在身上的柔软也如纤云般散开了一大截。 ……今天到底是在考验折磨他什么。 扑—— 毫无征兆地,人就这般突然携带着奶油味的清香砸了下来。 甚尔:“……!!?” 还能不能好好地赶紧回家了! 他无声地倒吸一口气,在反应过来后,又急忙把其吞咽回不安而动的喉咙间,握住芽生裙摆布料下大腿的双手都不自觉用了些力道。 甚尔憋住那口气,问道:“又怎么了?” 宛如回应他问题般,芽生更加急切地贴紧三分。 捏住冰淇凌的手在用手根抵住甚尔的肩头,以此作为支撑点,随后芽生腾出来把持手机的另一只手也出现在了甚尔的眼前,并且示意他赶紧看上面的内容。 芽生:“咱们好像……忘了件事。” 忘了家里还有客人正在等着她。 禅院虻矢:【人呢?!跑哪玩去了!!!!!!放学都两个小时了还不见人影回家,是连这么大的禅院家都装不下你人了吗!赶紧给老夫回来!】 第40章 第40章“净在放屁!”…… 说起五条悟啊。 芽生能想到的东西不多,印象里最深刻的画面,还是那孩子在襁褓中咿咿呀呀地朝她伸出的小肉手,以及他那头宛如蒲公英似的纯白色头发,在湛蓝如空的瞳孔中随风摇摆。 没错。 在那场被咒术界称作“平成闹剧”的御三家联手一事过后,她 与五条家的后续往来其实并不深。五条才人倒是有邀请她再过去做客,可音儿都还没等传进她耳朵里呢,就先一步被头顶上的禅院虻矢给回绝了。随后老爷子还要对芽生耳提面命——离混账五条家远些,别稍不留神被才人那条老狐狸卖了而你还要帮对方数钱去! 芽生耸肩。 不是很懂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两家是百年老对头的设定,当时强强联手欺负加茂家和糊弄高层时不是挺好的么。但凡能握手言和、早日合作,这咒术界还有早已成为“魔窟”的总监部什么事啊…… 可别等我和小悟进行御前试合后,闹得两败俱伤,结果元气大伤的两家就这么被盯防在暗处的总监部给顺道找个借口扬了。 别说,就以现在陋习百出又一心想着明哲保身的咒术界上层而言,百年难遇的“六眼”与“十种影法术”确实是最能威胁到他们手中的绝对权力的唯二人选了,在由那堆老东西书写的剧本中,五条悟与禅院芽生能自相残杀才是最好的故事发展与结局。 他们现在可提心吊胆怕得要死,生怕哪天芽生想不开跑到总监部把魔虚罗召唤出来,是以还多出了很多双眼睛在关注着芽生的动向,只要她稍加出错,那边就能立即找到由头对她做出“同等代价”的惩戒。 至于尚且年幼的“六眼”。 在咒术界中,有一派自成理论的论调是——五条悟的诞生,是已然改变这个世界均衡的事实。 自从进入到平成年间后,咒灵的活跃程度在逐年提升,且远不止是咒灵的数量在增多,被记录在案的诅咒级别分布也正稳步向上倾斜,换而言之,就是出现的诅咒在变强。 所以,这个现象的结症被安插在了出生即为不凡的五条悟头上。 是“神之子”,更是引发咒术界新时代大爆炸的“导火索”- 芽生对此的评价:“净在放屁!” “呵——就算小悟的‘六眼’是很强,那些人怎么说来着……哦对,强到可以改变世界。可难道敦促诅咒活跃的诱因和我的存在就没有半点关系吗?再怎么说我也是在朝‘特级’使劲的,少看不起人啊!” ……怎么会有人的胜负欲能强到会主动把这屎盆子揽到自己头上的? 对于其他人的不理解,芽生讥笑着双手抱臂,阴阳怪气地讽刺道:“哦~这时候又都知道这不是好事了?所以才更心安理得地把五条悟推出去是吧,可真不要脸啊。” 反驳的杂音出现,“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强者就该承担起他肩负的责任——” 芽生打断道:“得了啊你,说两句还跟我扯上什么狗屁的‘能者多劳’了。我看你们各个坐在长老的位置上也是在搞些虚头八脑的东西,难道对禅院家就有用?在家里负责做饭的人都比你们几个老东西能干,长着张臭嘴除了会凑在一起唧唧歪歪,也就剩下吃了。” “怎么,禅院家长老们的责任就是糟蹋粮食和以讹传讹?” 无言以对的禅院长老气结地低下头。 芽生双手抱臂,仍然坐在座位上,却从气势上居高临下说道:“别太自以为是靠这种手段去约束和标榜五条悟的行动,五条家被捧得太高或受到针对都对我们没好处。当然,除了巴不得置御三家于死地的乌合之众外。” “无下限术式与六眼的组合是很强没错,但赶紧让你们快要锈掉的脑子搞清楚一个事实——现在、此时此刻,我师走芽生是比五条悟更厉害的咒术师。而我可不会乖乖去跟随流言蜚语的导向行事,背后妄图以此控制我的人,趁早收起这份心思。” 从她浅浅的眸子中流露出强势、不容置喙的寒意,凌厉的金光隐隐可见。 话落后,和室内肃静一片。 …… 不过这些往事都先抛开不谈,因为芽生和甚尔刚好到家了。 负责等在禅院家大门前巴望他们踪影的是禅院虻矢身边的人,在看到芽生和甚尔后,对方就急匆匆地上前,并告知芽生——五条少爷正在她房子的茶室里等她回去。然后示意芽生现在直接回住处见五条悟就行,这是禅院虻矢吩咐下来的话。 芽生:? 脚下都已经开始朝家主那边迈步的芽生一顿,回头看过去,不确定地问道:“你说小悟现在在哪?” “您住所的茶室。” “……才人老爹和老爷子呢?” “大概是在半小时前,都还在虻矢大人那边下棋的。” 这意思是他都被派来门口,并且等他们回来半个多小时了。 还特意上门跑到我的住处等我啊,看样子真的是特意来见我的咯。 心想着,芽生一转脚尖,开始朝自己的住所走去,边走边说:“有说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吗?” “并没有。” “倒也不意外,但就这么把小悟扔到我那边是不是太心大了点,才人老爹原来这么信得过我啊,还怪让人感动的。” “……” 闻言,甚尔和同行的可怜打工人纷纷沉默。 我家大小姐总是能合情合理地说出些让人哑口无言的话,还无法反驳。 …… 端坐在茶室中的男孩有着张没有完全张开的包子脸,五官精致极了。 而他的眼睛是独属于孩提阶段的圆与亮,其中附着在虹膜上的毫无瑕疵的蓝,正是那绝无仅有的眼术性状的证明。 只不过…… 这孩子是不是也太“御三家”了些啊。 芽生从未想过竟然在有朝一日,御三家也能成为一种形容词。 她与面无表情的五条悟对视,发现这小家伙似乎格外的兴致缺缺,而她姗姗来迟的现身也依旧没能让他沉寂的情绪产生波动。出现在那双透亮如清澈海水的眸子中的,自始自终都仅是平平淡淡的冷漠与孤高。 五条悟所表现出的浑然天成的傲慢,和被娇宠长大的禅院直哉所暴露的骄傲自负还不同。 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 他能“看到”的东西天生就与身边的人们不在同一维度,在他看来能一目了然的存在大抵都太过平庸和无聊了吧。 天赋所带来的鸿沟向来都是种降维打击。 这就好比是硬要让国小生和专攻数学的修士去探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一样,过程对鸡同鸭讲的双方而言都是种煎熬。所以普通术师不明白那双眼睛所接收到的庞大信息有多恐怖,而同理,五条悟也无法感同身受前者们在他面前时的自惭形秽。 更何况在咒术界中,还会盲目地崇拜与避让、疏远强者。 所以芽生猜测—— 大概在五条家能与五条悟正常沟通的人很少吧,才会导致连性子都被憋成寡言少语的类型。 那就此继续猜下去的话,五条悟来见她的理由就也顺理成章地出现了。应该就是想见一见传闻中会与他成为宿敌的“十种影法术”。毕竟在外界的口中,他俩所持有的生得术式正是现代里无法被分出高下的“最强”。 芽生眨了眨眼睛,停下短暂的思索。 只听五条悟在这时张口说道:“好慢。” 语气犹如他的眼神般平静似水,但脱口而出的内容就……这不是还挺会抱怨的嘛!——芽生惊喜地笑了下。 而后,五条悟又扭头看向一旁的甚尔,当洁白眼睫毛下的那双眼睛盯住后者两秒后,他相当肯定地说:“为什么你会将咒灵带在身上?你的术式和调伏咒灵无关吧……等等,你身上压根就没有术式和咒力,是天生的无咒力者?” 甚尔看着他,伸手掏了掏耳朵,百般聊赖地感慨:“该说真不愧是‘六眼’么,只看一眼就能掌握到这么多的信息。” 虽然是有将丑宝带在身上的缘故——正如芽生所言,哪怕仅仅是低级诅咒所泄露出的微小咒力,但也足以让通过后天养成的习惯而下意识对咒力非常敏感的术师捕捉到了。但排除这点外,这确实是第 一次有人能仅此而已就得知他是“天予咒缚”。 他家的这位大小姐,可总是松懈的很,时常发现不到被特意隐蔽起来的气息。 都是被他和玉犬们给伺候出来的坏毛病。 “可怕的对手。” 这句话甚尔是说给芽生听的,在他这般打趣时,还留心看了眼毫无紧张感的后者。 被甚尔在心里碎碎念叨的某位,正趁着这空当从影子里找出还没有开袋过的薯片,等啪——地一声打开后,芽生在同屋的两人都被声响吸引过来的瞬间,嚼起薯片道:“是啊,所以两家到底为什么不能握手言和。” 一起去蔫坏地折腾高层该多有意思啊,让高枕无忧的老东西们也尝尝警钟长鸣的紧张滋味,最好连觉都睡不踏实,然后所剩无几的白发也哗哗地往下掉啊掉啊。 芽生表示她就喜闻乐见能看到这幅场面:) 五条悟睁着猫眼,困惑道:“你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啊,什么反应?” “那些术师在被我的眼睛注视时,可都会因为能力的底细被我看透而战战发抖呢,但你好像不怎么在意?”他说出这话的同时,还看了眼甚尔,结果郁闷地发现俩人已经在有说有笑地分东西吃了。 那个形状圆圆的像是满月,却又被扭成奇怪弧度的薄脆有那么好吃? 五条悟抿嘴,低头比对起被摆在他面前餐盘中的日式点心。 芽生则说:“这个啊,我早就习惯了。” 上一秒还在闷头思索的五条悟立刻被她的话吸引,随后非常孩子气地嘟起嘴,不爽道:“怎么?难道除了六眼外,还有其他的术式可以看透他人的能力?你想清楚——六眼能看穿的不止是术式,而是一切。” 哎呀,耍起小性子以后这不还挺可爱的嘛,干嘛去学御三家的那帮老头子们板起张这么漂亮的小脸呀。 芽生的眼睛一亮,觉得这时活泼起来的五条悟更有意思,于是在不经意间就带上了些挑逗路边小猫时所用的语气,“那‘过去’和‘未来’呢?我从小可都在这种注视下生活,会习以为常很正常吧。” ……‘过去’和‘未来’? 五条悟怔住,但很快就如泄气的气球般瘪了瘪嘴,小声道:“……什么嘛,侑子小姐不能算在里面。” “嗯?你还认识侑子小姐的吗?” 芽生停下吃薯片的动作,诧异地看向五条悟。 她还以为侑子在结束与五条家的生意后,就没有再和后者联系了,没成想长大记事后的五条悟竟然还认识对方。 五条悟绷成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的小脸再度复原,随后他轻轻地“哼”了声,开始和芽生讨价还价,“那来做交换。我告诉你有关侑子小姐的事,你给我吃那个东西。”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芽生手中的薯片包装袋。 芽生:“……” 嗯……还是只小馋猫。 甚尔也轻嗤了一声,笑道:“这不还是个小鬼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第41章(二合一)我死了?而且…… 能看见。 看到粘连在到处或在空中飘浮不定的咒力残秽、看到形形色色的行人、看到潜伏在人群中的咒术师与诅咒,以及几只跟老鼠似的躲在暗处的家伙。 是诅咒师么……像白痴一样。 面对伺机而动的杀意也能做到面不改色,才觉醒生得术式不久就已能运用自如,这就是诞生于五条家的“神子”。 六岁的五条悟门前的几颗乳牙在不久前刚顺利完成更替,崭新的恒牙则按部就班地值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与此同时,他还被侍女告知——恒牙若是再因为吃下大量的甜食而长蛀虫,那坏掉的牙齿可是会一直疼下去的!不会再有第二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 闻言,正补充糖分的五条悟停下动作,他看着眼前还没有吃完的切块蛋糕,又不吭声地抬头瞅了瞅五条忍,两秒后,小孩垂下眼睛继续埋头享用。 无法手动关停的六眼在日复一日中会一直保持着匀速的状态,消耗他体内的能量。先是会蛮不讲理地尽然损耗掉他的咒力,然后再是支持他身体活动的那部分基础能量——糖类、脂肪和蛋白质,最后被燃烧的就是生命力。 头疼和流鼻血都是被司空见惯的副作用表现。 而为了尽可能地填补被六眼损耗的能量,以此降低被投射到他身体上的各种不适感,吃甜食补充糖分就是最平铺直叙的办法。 久而久之,五条悟也喜欢上了甜甜的味道,他发现当自己吃下去这些食物后,停留在味蕾上的滋滋甜意会安抚工作过度的大脑的嘶鸣,同时还会刺激他的脑回路更加轻松和活跃。 甜食,好! 不让我吃,不好! 五条忍看着嘴角都沾上了奶油的五条悟,他神情淡淡的什么话也没说,可连眨了两下的眼睫毛仿佛在表达拒绝。 正当她在心中模拟要怎么与其协商时,软乎乎的腮帮还一鼓一鼓的五条悟忽然说:“没关系的。” 五条忍:“嗯?” 五条悟:“……因为觉醒了无下限的缘故,所以从今往后都不用担心这点了,不会再长蛀牙的。” 无下限术式能实现收敛的无穷级数的无下限化“悖论”,做到干涉原子等级的物质、支配空间。简而言之,就是在某块被认定的空间内达成——他物与术式者之间的距离无止尽且无限地缩小,但永远无法碰触。* 所以就在刚刚,五条悟借此想到了解决困境的办法。 用无下限将牙齿保护起来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永远保持住它们最健康的状态。 术式的扩张倒也不是很难。 五条悟边品味着蛋糕,边慢悠悠地在心里想着。 这件事发生在他觉醒生得术式的第二天,神子靠自己领悟到了术式的特性并成功完成对其的初步运用。 五条悟感觉自己的嘴角上似乎有粘着东西,于是伸出舌尖舔过去,等甜甜糯糯的奶油粒儿随之进入到口腔中再被唾液融化时,他看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五条忍,问道:“……怎么了?”这个方法行不通? 震惊又高兴到险些失声的五条忍回过神,她坐立不安地跪坐在原地,口中发出局促的声音,颤抖地说:“悟少爷……您觉醒生得术式了?!” 这可是被五条家上上下下所期待的大事件啊! 五条悟含住奶油,点点头。 “是什么时候?”——五条才人发问道。这是个由五条忍询问过的问题,此时又被五条家的家主重复了一遍。 五条悟也像告知五条忍时一般,如实地说道:“昨天。” 他眨起扑闪扑闪的眼睛,继续说:“当时有只蚊子围着我绕来绕去,但就是落不到我的身上,然后我意识到自己觉醒无下限术式了。” 以后再也不会被蚊子咬到了。 再也不会长蛀牙了。 无下限,好! 但一直使用术式的话,会加剧头疼的症状,现在的他还无法维持无下限术式太久。 无下限,不好! …… 听到此处,芽生笑得快要就地打滚了。 她将沾满薯片上芝士粉末的手指牢牢握在拳头里,用两只实心拳头抵住笑地酸疼的肚子,喉咙间不断溢出止不住的笑腔,“……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想法,用无下限来防蚊虫叮咬,小悟你是天才吧。” 被亲昵地喊出名字的五条悟一怔,嘴唇翕动,但最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欲言又止地把蓬松的小脑袋扭到一边。 来见一见禅院芽生——觉醒十种影法术的术师,这其实是壹原侑子小姐给出的提议。 但现在的五条悟还不想就这样轻易地告诉禅院芽生。 侑子小姐其实每隔一年左右就会来到五条家,为他用属于魔女的“魔力”创造能够隔绝部分咒力残秽的眼罩。对方说因为他还小,实力也弱,所以仍需要她为眼罩做些额外的buff加持,再等几年,大概到他十岁以后吧,就没必要这么麻烦了。 侑子小姐和忍说他在小时候见到过禅院芽生一次,但他没有那时的记忆,前两者口中“你/您似乎很喜欢芽生/少主呢”的言论也让五条悟感到匪夷所思。 喜欢? 是在吃到甜食后就会产生的那种心情吗? 五条悟凝神 观察着芽生,想做点类似于思考的行为,但他又发现自己也不清楚该继续往下思索些什么…… 她是有点不一样啦。 “喏。” 芽生把还剩下小半袋的薯片递上去,顺便还在小家伙的眼前抖了抖塑料包装袋,制造出能够吸引五条悟注意力的沙拉沙拉响动。 但是! 以过去禅院直哉这笨小子初尝垃圾食品的糗事做鉴戒,芽生认为还是有必要特别叮嘱地,“最多只能吃这些,我得对得起才人老爹对我的信任。” 其实主要是怕五条悟回家后也在半夜肠胃不适,千万不要再拉肚子了,也别让五条才人误以为她给这孩子投了毒。尽管她欺骗过警察叔叔、还搞虚假的身份信息买马券参与赌马,但还是位相当正直、和善的现代青少年的! 五条悟:? 五条悟问道:“家主他对你做什么了?” 芽生用小拇指抠了抠头皮,在纠结该怎么和他解释。 嗯…… 直接说有前车之鉴的话,那也太对不起我们直哉了,这样的黑历史还是就此拷留在少数人的记忆中吧;或者说五条才人对她不错?当初既把她的好大哥(自称)特级咒灵胀相送上门来了,事后还又特别体面地赠送给了她一副特级咒具“游云”——禅院正弦在黑市里查过市价,是不低于五亿日元的传家宝!怎么算这其中的便宜她都没少占。 但不管怎么说都好麻烦啊。 思来想去,芽生决定直接糊弄过去得了,便说:“倒没什么。哎呀,我的意思是垃圾食品这玩应儿不能一次吃太多,否则你的肠胃受不住。” 五条悟:“……” 五条悟用手捧起簌簌作响的袋子,低下下巴,在与脖子相贴后挤出了一小层软绵绵的婴儿肥脂肪肉,而他对着所剩无几的薯片踌躇了片刻。 然后他仰起头,不服又认真地说:“我没有那么弱。” 说完五条悟就摆出要做给芽生见证此话真实性的架势,抓出两片挂满芝士粉的薯片吃了起来。 五条悟嘴唇上沾了点奶酪色的粉末,吃东西时的动作有条不紊且相当斯文,就是忙于进食的两腮鼓鼓的,活似只小仓鼠。 哼哼,没体验过通宵拉肚子经历的无知小孩,等脱水到头晕无力的时候有你哭的。就单说堂堂天予咒缚的胃可都不是铁打的,甚尔在被饿了几顿后胃部也会刺疼到痉挛。 心想着,芽生却没有说,她可不想激发起五条悟的叛逆与好胜心。 芽生摊了摊手,没有纵容对方,“这是两回事。” 五条悟:“……”哼。 十种影法术,不好! 禅院芽生,坏! …… 哄孩子真累。 尤其是那个被哄的孩子还是五条悟。 人小鬼大的五条悟虽被养在五条家致使他不问世事,但他又明显比其他同龄人要精明和难糊弄,尤其是他现在还对芽生屋里的零食和游戏机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等五条才人身边的侍从来接人时,五条悟甚至大有种“你们直接离开吧,别再打扰我研究这个东西。我今天就要住在这里了,拜拜”的架势,吓得芽生赶紧从其的背后突袭——雷厉风行地伸出双手并穿过五条悟的腋下,就这么把小孩给腾空架了起来。 五条悟:……? 他在半空中反应了一秒,无声地盯着自己晃荡在半空中的双脚,然后转动脑袋朝斜后方的芽生看去。 “你干什么?” 想让你乖乖回家啊!姐姐我可是还有作业没来得写的国中生!——芽生在心里呐喊。 然后她就凭借记忆中往常甚尔把直哉扔出家门的一连贯动作,有模有样地也要把怀里的五条悟抛给站在门口的五条家侍从,嘿呦——!芽生带着犹如棉花似的、轻飘飘的五条悟兜了一圈蓄力,刚要准备借着惯性丢出去时,却发现愣在原地的侍从本人简直不要怕的太明显。 大惊失色和手足无措是此时最适合形容这位侍从的词语了。 原来这个趣味活动少了每一环都不行啊。 敢随手丢出禅院直哉的甚尔,心大又憧憬甚尔本人、甚至已经习惯被扔来扔去的直哉,以及能嬉皮笑脸地接住直哉牌小皮球的禅院正雪……唉,这么有意思的小游戏竟然少了其中的某一位都能玩不成。 没办法,芽生只好靠自己把五条悟自娱自乐地往正上方的高空中抛了一下。 随即,她便在五条家侍从“天塌下来了”的表情中扬声喊道。 “飞高高咯!” 随即再借助咒力的加持,稳稳地把就着重力掉下来的小蒲公英接住。 五条悟:“……?” 五条悟:“!” 芽生看着臂弯里还有些懵懵的五条悟,呲牙笑道:“好玩不?” 额前的一绺头发都被风给吹了上去的五条悟迟疑地点了点头……肯定又用力地点了点头……绽放开了见到芽生后的首张笑颜。 “好玩。” “再来一次!” 五条悟朝芽生伸出了手。 这个姿势仿佛一下子将芽生带回到了五年前——彼时彼刻的五条悟还紧闭着羸弱萎靡的眼睛,微微翘起的睫毛上浸润着湿漉漉的泪花,但他朝气地回应了她的声音。 哈哈和当时也没差嘛,还是那个比天使还要可爱的小悟。 但是该回家咯~ 芽生把没有玩尽兴的五条悟放到地上,用手揉了揉他软趴趴的白毛,然后将小拇指伸到撅嘴撅得正高的小孩面前。 说道:“来,咱们来约定——等下次再见面时,我陪你继续玩。” “为什么要等到下次?” “嘛~” “你连借口都已经懒得找了。” “但我更不该随便找借口骗你吧,咱们诚信约定。” 这句话中似乎有哪个关键词成功触发了五条悟的雷达,让他软了软态度。 用撅嘴表达自己不满的五条悟看着这跟微微弯曲的小拇指,狐疑地用眼中天空的颜色将弯腰含笑的芽生装进去,而后闷闷地追问道:“……真的还会有下次?” “当然。” 五条悟仍然不相信,他悻悻地说:“家里……的很多人都和我约定过,但谁也没有再来找过我。” “我是不一样的,”芽生信誓旦旦地说,同时出手引领五条悟将自己的小拇指与她相钩,郑重其事地让其去看他们的拉钩许诺仪式,讲解道,“侑子小姐说过,小拇指的意义是最特别的,这是代表人与人之间约定的手指……所以我和你现在已经完成约定仪式了,这件事双方都不可以反悔,小悟会遵守约定再来找我玩吗?”但下次最好赶在节假日!学生在学校上了一天学以后可是很累的!! 五条悟:“……会的啦。” 芽生…… 好? “那我们下次见。” 话音落下,芽生笑呵呵地在他额前翘起的那绺头发下,弹了个脆响的脑瓜崩。 捂住要害的五条悟受惊似的瞪圆了猫眼。 芽生,坏!!!!!- 身心都精疲力竭的芽生倒头就是个睡,而且还睡得相当安详。 没有做这个预知梦就更好了。 …… 什么意思啊! 真就非要这样随机触发重要角色和剧情的么! 芽生头疼地看着满地狼藉,以及浑身挂彩倒在残垣断壁中的五条悟,鲜红炽热的血液将他纯净的白发渗透。 还有一大堆蝇头不厌其烦地滞留在他尸体的周围,弱小卑劣的低级咒灵化身成了来自地狱的恶虫,用它们浑浊的躯体与咒力玷污着陨落坠地的神之子。 为什么, 为什么站在瘫倒于血泊中的五条悟旁边的人会是甚尔?!! 被他握在手中的胁差太刀是天逆鉾吧,还有猩红的鲜血从十手状的刀刃上不断滴下…… 只见甚尔轻松地挥手甩了甩天逆鉾,如棘刺般飞溅开来的血水就这样被甩在五条悟的脸庞,而疑似是凶手的甚尔则轻描淡写地将这柄特级咒具收进了盘踞在他身上的丑宝口中。 !? 该死的,这玩应儿确实可以穿透无下限术式的“停止之力”。 甚尔是芽生再熟悉不过的人,尤其这家伙长大成人后的模样早就出现过她梦里八百次有余了。唯有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认错。何况还有刚被两人捡到的丑宝作为佐证。 芽生挣扎似的捂住眼睛,百思不解—— 不是,为什么啊? 我…… 我得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还没等芽生放下眼前的手掌再做观察,周边的景色就又在一片刺啦刺啦地雪花闪动中发生了改变。 听觉是最先察觉到自身所处的环境有所改动的。 因为芽生听到了一阵惊起耳鸣的轰然爆炸声,紧随其后的是由一股极其强悍的咒力所搅动起的烈风,暴躁怒号的风势从芽生的身上呼啸而过,同时席卷起她的长发狰狞地朝风的方向翻飞。 芽生眯起眼,在金光璀璨的夕阳中,她看到了伤势已经全然恢复的五条悟,还有站在已经成长为少年的五条悟的对面,断掉了一只手、身体也被捅出个硕大的窟窿的黑发男人。 那是…… 甚尔? 芽生怔在原地,僵住的身体被硬控地不能动弹,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东西,连平日里最是闪亮的双眸在此刻也已变得暗淡无光,她失神地呢喃道:“……甚尔?” “甚尔——!!!!!” 于黑暗中,芽生心悸地喊叫道,惊醒后的她立即从床上坐起身,暴汗渗透了身上的睡衣,而她也正如缺水将死的鱼般惊慌失措。 她为了平复惊心动魄的心律而开始用力地深呼吸,张开因不安而轻颤的嘴唇,大口大口地喘息帮助已经缺氧到麻木的大脑传送氧气。 汗水止不住地从头上跌落。 “……呼——” “呼——呼——” 出现在梦里的,是多少年后的小悟和甚尔? 他们俩到底是为什么…… 那双无可比拟的眼睛有足够的特别,我不可能认错……但甚尔和小悟无冤无仇,怎么会跑过去仇杀对方?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冷静,好好想一想,有什么原因会诱发甚尔去找小悟的麻烦,还不惜送上性命也要杀死小悟的。 …… ………… 这次的预知梦里前前后后都没有出现过我的身影。 是我死了? 而且我的死还跟小悟有关…… ……难道我和他真的展开御前试合了? 然后是我输了?!! 但小悟真的有将我打败且能够全身而退的办法吗?论咒力和对术式的使用他都不如我,何况我还有魔虚罗在……这不仅需要他掌握反转术式,而且还必须是想到了战胜魔虚罗的方法——话说御前试合这种历史遗留问题真的还有必要再进行一次吗?还非得拼命?! 那群脑袋里塞满了狗屎的混蛋老畜牲们肯定逃不了干系,啧。 假设在未来确实有御前试合,而我也与小悟大打出手。 …… 但我怎么可能会落败啊! 这根本就说不通。 是那时甚尔没有在场?所以我受束缚的影响不能全力召唤出魔虚罗……? 听起来还是像鬼扯出来的。 怎么想都不可能! 以甚尔的性子,哪怕是双腿被废,爬也会爬到过去的!!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啊………… 这个该死的预知梦! 靠!! …… 啪—— “甚尔!” 就着夜色,芽生凌然地推开了甚尔卧室的房门,并大声呼唤着此人的名字。 在看到甚尔打着哈气,却又自觉地坐起身子并等待接收她的后续指令时,芽生暗松了口气,还好…… 下一刻,芽生整个人就冲着少年猛扑过去,等有血有肉还手脚齐全的人被隔着薄被压在她的身下后,芽生双手撑在早就因眼前的事态发展而彻底懵逼的甚尔肩头,与隐约若现的绿眸对视,观看其愕然且震惊的瞳孔。 芽生:“今天不去上学了,跟我去东京找侑子小姐!” 甚尔:“……哈?” 他抓了抓头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随后他一边撑起身子与坐在他大腿上的芽生拉开距离,一边拧头看向窗外的月色。 “……你抽什么风?” 第42章 第42章“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芽生不对劲。 何止是不对劲,分明是有大问题了,和程序出现错误的机器人没差别。 此时她正骑身跪坐在甚尔的腿上,双臂一前一后揽住后者的脖颈与肩膀,又歪头将右边的半张脸都紧紧地贴附住她眼前的心口处。 嘴上还念念有词着,“甚尔你的心跳好快。” 不快就怪了! 多次尝试将这人从自己的身上拉下去却皆然无果,甚尔无奈地只好选择放弃,暂且依顺这位半夜突然犯病并开始折腾他的家伙的心意,与其维持此刻的姿势。 但他的身体仍然是僵硬不堪的,心律也如芽生所言是躁动难安的,不是……他好歹是个会出现正常需求现象的少年,总不能伪造个年纪变小两岁还真就能让生理结构也跟着回档吧。 喜欢的人倒在怀里还非要贴的这么近,除非他现在身体是凉的,否则怎么可能没点反应。 甚尔:…… 现在这样,倒还不如直接凉透算了。 正当甚尔腹诽时,芽生忽然动弹了两下,毛茸茸的脑袋顺着甚尔的锁骨往上蹭了蹭,随即将鼻翼停在当前的位置,甚尔能感受到喷吐在他颈项间的呼吸,一下接着一下地加重了些。 然后听到芽生小声地说:“……有烟的味道。” 甚尔:? 都过去半宿了还能闻到味? 他出手小心翼翼地捧住芽生的左右肩头,深吸口气,在调整好腔调后黑线地说道:“先声明——是正雪过来发牢骚时抽的烟,我对那东西没瘾,应该只是不小心染上了。还有,你这是大半夜睡不着所以突发奇想过来查岗的?” “我想来就来,需要理由吗?!” 芽生说话时的鼻音稍重,听上去仿佛是出现了不悦且低迷的情绪。 甚尔:…… 行,这个家都是你的,你说的算。 他避开锋芒,退而求其次地一转话锋问道:“那你刚才说的去东京见侑子,是她联系你了?” “……有点事想问问她。” 被问到去见侑子的原因后,芽生倏然联想到了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上一秒才刚受到些许安抚的虚弱精神便又慌乱和紧张起来。 她连忙用上些力道,像攥住救命稻草般攀附起身前甚尔温热的躯体,还将鼻尖往这人的怀里拱,熟悉的气味也能让她心安。 咚、咚、咚—— 是来自甚尔的心跳声。 芽生伸出指尖,戳住对方疑似快要跃然跳出胸膛的心脏。 “甚尔。” “……说,我在听。” 甚尔勉强将声音挤出了喉咙,低头与毫无自知之明的芽生对视。 在黯淡的昏暗中,就见其湿漉漉的眸子里露出了惴惴不安的神情,这样的眼神实在少见,很难让人与芽生联想到一起,而少女所使用的口吻也似是在试探地说——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没错吧。” 不要死…… 也不可以离开我。 甚尔愣住,翕动唇齿,在不经意间用舌尖磋磨起牙冠。 嘶…… 舌头突然疼了一下。 这一丝丝的痛觉牵动起他慢了半拍的意识,此刻,他大概是能猜到为什么会觉得芽生不对劲了。 手也大胆地来到芽生的后背,轻轻地…… 该拍?还是抚摸? ……算了,他丫的凭感觉吧。 甚尔啐道,直截了当地给怀中惶惶的小狗顺起毛,等掌心摸到一片潮乎乎的睡衣布料后,他心猜估计是早先被汗水给浸湿了。 这是看到什么了啊,能被吓得这么魂不守舍。 甚尔尽量以轻松调侃状的语气说:“怎么,做噩梦了?” 芽生抿抿嘴,没挑明预 知梦的内容,反而就着甚尔递来的台阶说道:“……梦到我的存款全都打水漂了,一干二净地很彻底,然后我再也没有钱给你当报酬了。” 她说的煞有介事,相当真实,“我不是富婆了,养不起你了。” 甚尔:“……” “……咳,我是不是该表个态,再把事情说清楚些——那个酬金真的不重要。” 甚至得说早该被抛在脑后的。 “不行,当初定下束缚时说好了。” “那就再重新立个新的。” 甚尔认真地说:“别忘了你还有没和我打过招呼就自顾自立下的那条束缚,我现在的要求对比你做的事不过分吧。” “怎么能趁机翻旧账!” “我当时也没说认同你的做法。” 芽生:“?” 芽生睁大眼睛,一副“看错你了”的表情,开始挣扎,“臭小子,竟敢趁人之危!” 坏猫! 甚尔稳坐如山用手揽住芽生的后腰,咧嘴坏笑道:“让我先想想这次用什么充当筹码好。” “?!!!!!!!!” 大坏猫!!- 天空越来越明亮,单轨电车外的空气清澄,远远能看到没有被雾霭遮挡的富士山。 当电车路过一片河滩与河堤时,从车窗对面照耀过来的光线忽然消失,但很快,熠熠生辉的阳光就又在车外晃荡晃荡的声响中,重新照到了甚尔与芽生的身上。 芽生眯起干涩的眼睛,不好受地低下头。 当她要伸手遮在眼前时,已有人先一步从座位上站起身,然后挡在她的面前。 一大块阴影倾泻而下,刚好将芽生完全地覆盖在里面。 芽生颤了颤眼睫毛,抬头与甚尔对视。 在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睛后,她赌气地说:“不是要和我解除束缚么,那这是在干什么啊。” 甚尔:……? 他单手扶住头顶的手柄,随便一靠,另一只手则直愣愣地冲芽生的额头戳了过去。 “大小姐,你也太双标了吧。” 陪人翘课外出,同时还要接受数落的甚尔哭笑不得地说,“你能拿性命开玩笑,怎么轮到我这里就不被允许了。” 芽生扭过头,不再看他,眼中倒映出车厢内其他乘客的身影。 发现已经有人在偷偷打探自己和甚尔。 想想也是。 长得乍眼就算了,说出话的内容也奇奇怪怪地像是在拍电视剧,再继续说下去,可就要引得旁人左顾右盼地寻找起拍摄用的摄像头了。 唉,快让我见到侑子小姐。 然后赶紧让伟大的魔女以解我的燃眉之急吧! 芽生倾斜视线,这次她毫不闪躲地与甚尔面面相觑,在紧盯眼中这个正为自己遮光挡阳的少年时,她坚定地想道—— 我不想失去甚尔。 所以…… 一定要找到避开那个未来的办法。 第43章 第43章“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 东京。 壹原侑子的愿望屋存在于既在这里、又不在这里的地方。* 能看见并走进去的,只有需要到店中实现愿望的人,而没有这份需求的人无法发现愿望屋。 大原美代子是隐约能看到妖怪与诅咒的普通人,因缘巧合下和壹原侑子成了打花牌、搓麻将兼喝清酒的好友。偶尔,年幼时的芽生在放学后过来,就会看见醉醺醺的两个人东倒西歪睡在院子里的缘侧上,于是她还要捏住鼻子给俩酒鬼轮流盖毯子。 再说芽生之所以会被美代子带到愿望屋。 其实是因为那个—— 因为美代子对芽生从小便实行的放养式教育方法,就是及时将她变成别人的麻烦。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壹原侑子的麻烦,侑子也如法炮制地成了能够制裁她的麻烦。但总归芽生被扔到愿望屋打工帮忙后,会有点小包袱,指在面对上门的客人时会老实很多——她有自发地营业出乖孩子的假象。 仅针对这点而言,美代子还是很欣慰的。 至于芽生能够看到愿望屋的原因…… 侑子大笑说:“因为美代子喝掉了仓库里很多值钱的好酒,所以我只好破例让小芽生在这里打工为她还债啦。”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哎呀呀,交易面前可是不分感情好坏的。” “可恶的魔女!” …… 芽生推开眼前建筑的大门,忽然好奇地与身旁的甚尔说道:“……所以甚尔为什么也能看到愿望屋?” 甚尔有什么需要被实现的愿望吗? 解除“天予咒缚”?成为拥有咒力的咒术师? ——应该不是这个,甚尔现在对这个的接受度挺好的,还乐享其成地琢磨怎么发挥“透明人”的优势呢。顶多算小时候曾有过的执念?而且其中更多的占比还是对同族的怨恨,我倒不觉得甚尔有很想成为传统意义上的咒术师。 而且在我看来,与其说天予咒缚是残缺的,还不如说是咒术界是排外与畸形的……而能发声掌控局势倾向的人又恰恰是狭隘的,他们的眼中容不下甚尔这样的“异类”…… 那…… 靠赌博赚大钱? ——可难道坐等天上掉馅饼的小概率事件,能比得过跟我混?所以比起说是为了躺着挣钱,甚尔的种种行径更准确地形容该是“重在参与”。 芽生歪了歪脑袋,心想眼前这家伙的欲望还真是少的过分。 【“我赌那蠢货是个零蛋,赌注的话,就说好明年再一起来这里吧。”】 【“没有落实到具体某件事上的‘一起’,还不够。”】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盛夏的花火大会时甚尔所说过的话。 嘛嘛, 我肯定是会遵守诺言的。——芽生老神在在地抱臂点头,对自己相当的有信心。 但这是凭我就可以为甚尔完成的,肯定达不到需要来到愿望屋的程度。伟大的芽生大人向来说到做到,何况我也想和甚尔一直做朋友和家人,我们的感情和诉求是双向的啊,这有什么难的。 难道说……? 灵光一现的芽生一愣,顷刻间也停下来了脚下的动作,站在原地拉住甚尔闲放在裤线旁的手,等后者露出困惑的眼神时,芽生匆匆地问道:“难道说甚尔想离开禅院家?” ! 因为厌恶这个烂到透的家族所以想离开? 之前我怎么没想到过这点?!完全能说的过去啊! 可我不能走…… 所以受到和我束缚的制约就导致甚尔他不能如愿地离开? 瞬间脑补完的芽生震撼地捂住嘴。 甚尔:“?” 甚尔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眼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随即与不停闪烁瞳孔的芽生对视。 他说道:“就因为你变成穷光蛋?我再烂也不至于目的性这么强吧。” “……真没这个打算?” 她是在患得患失? 甚尔不解。 这种时候其实根本谈不上——会不会因为对方有很好地重视着自己而感到高兴。在这之前有更至关紧要的感情需要被表达,萦绕在甚尔心头的首要大事由此发生了改变。 甚尔侧过身体,与仍在轻轻牵住他的芽生面对面而站,然后拉开其遮挡在唇前的另一只手,于是两人的十指在此刻相握。 “没有。” 甚尔目视着芽生的双眼,在稍作停顿后,他无比诚恳地启齿说道,“让我再回答一万遍也是这个答案——没有。” “那……如果我们之间不再存在任何的束缚呢?” 甚尔深吸口气,没有对芽生的纠缠不休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与反感,他只是站在自己的心上并认真地说:“都 不会。”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你。” 芽生怔怔地看着他,没由来地感到心头一紧。 正当她要开口再将对话进行下去时,耳边忽然传来了阵抑制不住的轻笑声。她下意识地闭上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是侑子。 她正欲盖弥彰地用刀扇挡住脸前,仅露出双弯弯的眉眼。 在意识到自己被发现时,侑子打趣道:“呵呵呵真是没想到会撞上告白现场~” 全露和多露也从侑子的背后冒出,双手举过头顶欢呼。 齐齐跟着复读:“告白!告白!” 甚尔:…… 尽管这并不是在倾诉那方面的心意,但当壹原侑子调侃的论调脱口而出后,对于甚尔而言的性质就也和被当场揭穿没差了。 甚尔毫不掩饰地皱起眉,与侑子揶揄看戏的眼睛对上。 ……还是老样子,他不能提前感知到对方的气息。 “侑子小姐!” 芽生见到此行的目标人物后,立刻从甚尔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精神一振地直接朝侑子跑过去,同时喊道:“我有事情想问您!” “正巧我也需要你帮忙。” “咦?这又是您提前算计好的吗?!” “等会儿就知道了。” 侑子自然地揽住芽生的肩膀,在与她一同往愿望屋中移动时,魔女还不忘回头看了看甚尔,而那充满坏笑的眼神似是在说“看来还需要继续努力呢~”。 嘁。 这个魔女。 秒懂的甚尔暗自咋舌,然后一脸不爽地迈开步伐跟上。 …… “哦~所以你过来是想问我怎么改变未来?” 芽生飞快地扫了眼甚尔的背影,充当清理工的后者正埋头帮侑子打扫着愿望屋,身后还跟有凑热闹的全露和多露,而两个非人侍童你唱我和道“这里不干净!”、“还有这里还有这里”、“把书也搬出来吧”、“搬书搬书搬书”…… 甚尔则不耐烦地回道:“别过来碍事。” 全露/多露:“哇,生气啦——!” 芽生移开视线,点点头。 “原来是和这位有关,”手持烟斗的侑子吹出一口白烟,含笑道,“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很早前就说过么——注意你们相遇的时间。答案全在那里面。” 相遇的时间? 等、等等…… 那才是出了大问题吧!!! 芽生烦躁又郁闷地将头发抓得凌乱,伴着背景音全露和多露的大笑声,踌躇不前地说道:“说到这个,我和甚尔其实是在夜间见面的,在夜里撞见‘蜘蛛’不是意味着不详么……可是这几年我也没发现我们在一起时有哪里反常,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 侑子:“哈哈夜里,你是这么想的?” “……嗯?” “不,没什么。” 侑子放下夹在指尖的烟斗,用染上烟草味的颀长手指抵住芽生的下巴尖,垂眸且笑意满满道:“你在梦中所看到的全部,其实都是来自‘多重世界’的海市蜃楼。” 芽生顺着她指尖的力道而向上扬起头颅,眼前这双艳红如彼岸花的眸子在引领她,引领她接纳下这个突然出现的新名词的含义。 芽生喃喃道:“多重世界?” “没错,嘛……当作是除了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外,还存在许许多多的其他异世界就好。也许这其中的某个世界也生活着师走芽生与禅院甚尔这两个人,但他们的经历却是与你们完全相悖的。这下懂了吧,你看到的一直都是个别多重世界中属于你们两个的一小段人生剪影。” “……不是预知梦吗?” 侑子笑了笑,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指,重新吞云吐雾道:“你的魔力可达不到做预知梦的门槛,不过若是真想在未来发生什么的话……” 说到此处,她突然暧昧地欲言又止起来。 芽生:“才不要!” 这个当机立断的反应逗笑了侑子,坏心眼的魔女满意地抚手拍了拍少女的头发,顺便帮她给方才折腾到一团糟的长发理了理。 “好啦,”魔女拍了拍手,将合掌相对的双手置于脸庞,轻快地开嗓,“小芽生你过来的目的也算完成了,那现在该准备付给我报酬了。” 芽生:? 芽生“啊”了一声,“甚尔不正在帮您做大扫除吗?” “那是甚尔君要付出的代价,你要为我做的事情另有其他。” “……好吧,所以我要做什么?” “替我去取酒。” “?” 侑子不知是从哪里掏出了一盏形似挂金灯的橙黄色器具,高高用手捧在她绮丽的面容左近,在芽生的疑惑中,复述道:“你和甚尔君,一起去参加今年的百鬼夜行吧。” “然后用这个‘鬼灯’,替我将甘露带回来。” 第44章 第44章“要永远注视着我哦。”…… 下午四点时。 芽生和甚尔将要离开壹原侑子的愿望屋,前往妖怪们一年一度的“百鬼夜行”活动。 临走前,侑子还放声嘱咐道:“别忘记两个人时刻都要拿着鬼灯哦,只有持有鬼灯的人才能看到和参加百鬼夜行——” 芽生站在玄关处换鞋,拉长说话的尾音敷衍道:“嗨~” 侑子拖着裙摆铺在地上的露肩长裙,单手叉腰站在玄关外的台阶上,眼神从芽生正低垂的头顶梭巡到一言不发的甚尔脸上,莞尔道:“要像——新娘和新郎结婚时,一起牵手去切蛋糕的样子哦~” “嗨嗨——” “我事先通知为你们带路的朋友已经等在外面了,路上小心。” 芽生:嗯? 为我们带路的朋友? 闻言,芽生立刻提起了几分精神,猛地抬头追问是她认识的人吗?但侑子没有立即给出答案,是以她只好怀着满腔的好奇,与甚尔走出了愿望屋的大门。 “阿助?!” 当看到熟悉的狐狸妖怪时,芽生欣喜地喊道他的名字。 只见小狐狸正手提着同款挂金灯样的鬼灯,软塌塌的尾巴垂在身后,低眸站立在人类社会的街道中,路过的普通人们无法看到他。 而阿助在听到芽生的声音后,立刻朝上竖起的耳朵先是抖了抖,随即也腼腆又高兴地和多日未见的两人打起招呼。 “好久不见了,芽生姐姐,还有大哥哥。” 芽生抱腿蹲下身子,与阿助平视,“原来侑子小姐口中‘带路的朋友’说的是阿助。” “嗯……” 阿助害羞地躲开对视,双手将鬼灯捧在身前,小声地解释道:“因为爸爸还有关东煮摊子上的工作要忙,而且我也已经长大了,今年就想试着替爸爸来参加百鬼夜行,还有……能跟芽生姐姐和大哥哥一起我也很开心,所以我会努力带好路的!” “好哦,那今天就拜托阿助了。” “嗯!包在我身上!” 芽生撑膝站起身,期间还出手揉了揉小狐狸毛绒绒的脑袋。 鼓舞完阿助,芽生噙着笑,折返头颈的方位朝身旁拎着鬼灯短柄的甚尔看去。 此时。 京都府的晚风徐徐而至,风中携带着余晖溶于渐浓夜色后的凉爽,清新的空气中混杂着甘甜的草香,以及鬼灯自动点亮后的独特气味。 途中她看到那盏鬼灯燃起了红彤彤的灯芯,但并不灼热,而其的光亮在渐渐昏暗下来的世界中变得越发明显。以鬼灯为中心而面向四周扩散的温暖光圈,已经将持有者——甚尔的绿眸染上点点荧火似的彩片,似是被镀了层金属色泽。 见状,芽生期待的情绪突然亦如焰火般高涨。 于是她对甚尔探出右手,并且将手心坦然地向上。 歪头说道:“还是老样子——闭上眼,牵住我的手。” 牵住手,并由她来领路。正如他们初次出门,一起去寻找狐狸关东煮时一样。 甚尔听她所言,毫不犹豫地递来携带着鬼灯的那只手,在双眼阖上的瞬间,他也完成了将五指与手中的灯柄一同奉上的行为。 嘴上不闲着地开玩笑说道:“那这次就也靠你了。” 芽生拉住对方,清风穿过了他们相贴的指尖与掌心,她感受到来自甚尔的体温,餍足地微微眯起眼睛。 悄无声息地在心中想—— 只管跟随我就好。 今后都由我来为甚尔实现愿望,也由我 来引领你。 所以……- 铛—— 再睁开眼时,甚尔的视野尽然被奇奇怪怪的妖怪们给占据了,所有现身在此处的妖怪们都各自拥有着一盏通明的鬼灯,而当无数似朝阳般的鬼灯汇聚成弯弯延延的队伍后,眼前昏暗的妖怪世界便早已被照亮至如同白昼,流光溢彩。 最遥远的尽头处,伫立着一株巨大无比的植物,生长并绽放在枝头的繁花泛出纯真的光,在真夜中尽显极妍。 “喂喂,你们有些眼生啊,是初次来参加百鬼夜行的新人吗?” “赶快来跟上队伍,别被落下咯!” 有三两位热情的妖怪发现了他们迟迟没有后续的行动,所以在路过他们的面前时高声招呼了起来。 听到友好的提醒时,甚尔先是诧异地一愣,然后匆匆侧头顺着自己半抬起的手臂,举目看向同样因眼前景象而感到惊讶的芽生。 这时阿助指向前进中的长长队列,说道:“我们跟上去就可以了。” “看样子流程是这样的没错,” 芽生点头应道,又与甚尔冲着那边似乎是没有尽头的长队方向摆了摆下颚,说,“跟侑子小姐说的一样呢,在咱们接触到鬼灯后就不会被妖怪们察觉到人类的身份了。那快走吧,赶紧过去。” 甚尔:“嗯。” 两人和小狐狸妖怪就如此非常顺利地混了进去。 不过最近大部分时间都活跃在人类社会当中的两人,都已习惯了他们格外拔尖的身高。往常他俩一直都是同学里鹤立鸡群的存在,但此刻走在满是妖怪的队列中时,竟然还能有被对比成小矮人的机会。 芽生仰头观察前前后后的“参天大树”们,悄声感慨道:“而且这里完全没有诅咒的气息了,是都被阻隔在外了么。” 甚尔摇晃两下与她交握在一起的手,示意起被他们拿在手中的鬼灯,“不是说,没有这个就没办法参加。” 说到这个,芽生服气道: “……侑子小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会使唤人手。” “昨晚做的梦有顺利解决吗?” “大概是……解决了。” “怎么?有变故?” 在听到芽生语焉不详的语气后,甚尔关切地看过来,与她所接触的指尖也受到这份情绪的牵连而用力地握了握。 “不是,是梦中的——”你。 芽生一顿,意识到自己在精神放松后险些大意地说漏嘴。 在半夜从梦中惊醒时,她的第一直觉就是想要瞒住那个“未来”。不能告诉甚尔,也不能告诉五条悟……在没搞清楚十几年后的他俩是由于什么原因而不择手段地搏命前,芽生不愿意因为这么一场脱离了前因后果的梦境,就过早地干涉双方、甚至是说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她做不到因此而轻易地改变对五条悟的态度,比起梦境里令人匪夷所思到怀疑人生的事态走向,芽生会绝对性地坚持当下的本心。 至少昨天所接触到的幼崽五条悟,在芽生心中仍然是位让她乐于继续交好的邻家弟弟。 但…… 这事放在甚尔的身上可就说不准了。 尤其若是她说出猜想——怀疑双方的矛盾点在于“她”的死亡。 甚尔这家伙对五条悟的敌视与杀意肯定会成倍数地被放大并具象化的,他会偏执地做出与芽生不同的选择,比如—— 在此刻就当机立断地杀到五条家,趁早铲除异己,排除一切会威胁她性命的可能性。 这不就…… 得不偿失了么。 而且没准真的会把梦中的闹剧提前十几年落实了啊。 所以肯定是不能说的! 芽生心虚地叫停了脑袋里的想法。 连忙改口道:“因为……现实中的‘不会’是一回事,但在不可控的梦里再经历一次是另一回事。” 她扭过头目视前方,缓步行进在满是魑魅魍魉与盈盈鬼灯的漫漫长队,忽然感觉从她身上流经而过的时间在此时也被拉的狭长和无边无尽,如虚无缥缈的梦境一般。 ……就算如侑子小姐所言,我梦到的都是来自“多重世界”中的海市蜃楼,是与真正努力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我们毫不相干的故事。 但是…… 但这并不代表,我能就此放平心态地接受“你”死在我的眼前。 你不可以死。 我也不允许你阖上眼睛。 所以, 甚尔你要…… 芽生就着彼时彼刻包围在两人身前身后的千万盏灯火,趁甚尔还没有来得及接话时,就先一步掌握主权地挑起了其他的话题。 一字一顿地说道:“要永远注视着我哦。” “好。” 第45章 第45章这个动作对人做太有误导…… “欸,甚尔你的身上怎么有股酒的味道啊?偷偷喝酒了么——” 少女微醺的眼神中泛起浅金色的涟漪,满脸酡红,往日盛气凌人的神色变得旖旎,而在她意识迟缓的状态下就连骨头也是软烂成泥的,于是干脆说一不二地直接倒在了甚尔的身旁,脑袋则霸道地靠在他的手臂上借力做支撑点。 胡言乱语的芽生勾起食指,将指尖轻轻抓痒在甚尔光洁的下巴上,口中还时不时发出一二挑逗小猫的“嘬嘬嘬”拟声。 等等…… 这个动作对人做太有误导性了。 甚尔黑线地拿开她四处捣乱的手,欲言又止地看向与月饮酒的壹原侑子。 “她原来可没表现出有这么差的酒量。”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事。 在咒术师的往来中,十有八九都会对未成年群体的饮酒或抽烟行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芽生和甚尔这两个不良惯犯,当然也——早就不安生地品尝过除了初诣甜酒外的其他酒精饮料,但当时的芽生可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醉意,还吐吐舌头表示自己喝不惯,没有冰镇可乐好喝。 他受“天予咒缚”的影响,身体会自然对酒精免疫,再高浓度、数量再多的酒都无法灌倒他,像是麻痹神经或刺激情绪这些效果都无法起效,酒对他而言和白水、饮料一样,顶多也就是能分出个好喝或不好喝。 所以甚尔对喝酒的态度和芽生差不多,也不怎么感冒。 甚尔低头闻了闻甘露的味道,酒精的味道并不浓,更多的是种说不清楚的果香气。 ……度数应该不浓才是。 所以人是怎么醉倒的? 侑子笑笑:“呵呵呵多难得能看到如此可爱的小芽生呀,甚尔君可要学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来小芽生,吃块点心,啊——” “……啊——!” 怀里的重量与温度倏然消失,下一刻,甚尔便看到芽生已然被侑子夹在手中的点心给钓走了,少女也乖顺地窝倒在了魔女的腰间。 他嘴硬道:“不用你说,而且这是两回事。比起其他的,咳……我更担心她的身体。” 侑子并不在意甚尔高不成低不就的态度与措辞,她含笑又给自己倒了杯清透香甜的甘露,举起陶瓷酒杯置于脸旁,随性道:“毕竟百鬼夜行的甘露是比任何的美酒都要美味的酒呢~所以或许也会比寻常的酒更容易喝醉吧。” “……是这样吗?” 甚尔迟疑地说道,出声的同时他似是要寻找答案地低下了头,与芽生迷离飘忽的眼睛对视,只见她在看到他后立即目不转睛地两眼发光,如寻找到了心头好猎物的最佳猎手,而后高举起双臂,大声喊道:“甚尔!” 甚尔:“?” 抿嘴正喝着杯中甘露的甚尔不明所以然,但他立即停下了动作。 等咽下甘露后,甚尔点头道:“我在。” 芽生 在得到回应的瞬间,脸上的笑容也在越发的灿烂,她用炯炯似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甚尔,并理所当然地说:“我的猫!” 甚尔:“……?” ……这又是在搞哪出?! 猫…… 为什么会说我是你的猫? 你不是最喜欢这些生物吗? 这些会仰仗浑然天成的外表,并借助撒娇和卖萌的手段,以此博取人类关心的生物? 是我像它们一样无害到可以得到来自你的怜爱; 还是说你对我的感情也……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其中的甘露早已所剩无几,甚尔扫了眼从杯壁内滑落的晶莹水珠,随后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重新朝他扑来的芽生,在后者新一轮的“嘬嘬嘬”声中百思不得其解地自问道:“……我也喝醉了?” 一旁的侑子托脸回答道:“你没有喝醉哦。” “那……”甚尔与芽生对视,并从其漂亮美艳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难掩喜悦的面孔,他无法遏制地做出吞咽喉咙的微动作,嘴唇翕动三番后,试探地询问道,“这算是在说……” 二选一? 或者两者兼具? 碍于他的深度纠结,这次芽生没有得偿所愿地收到及时的回应。 于是芽生蹙眉打断他的话,趾高气昂道: “我的!” 她用力地指向甚尔的脸。 以强势且不容抗拒的绝对口吻,宣布出了这份所属权。 …… “她之所以会变得不胜酒力,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她提高了对术式输出的咒力精细度,而酒精会干扰到她对咒力的控制,所以意识才会变得迟钝。”侑子将食指贴在脸侧,为甚尔解释道,“这孩子变得更厉害了呢,那她所付出的辛苦……甚尔君肯定都有看在眼底吧。” 甚尔背着酣醉的芽生,全然放空了大脑的后者在此时变得无比老实,安安静静地侧躺在他的后背与肩头上,不知是在发呆想着什么。 而甚尔正背对着她在玄关处穿鞋,当听到侑子的话时,他用脚掌踩进平底鞋的动作戛然而止,转头道:“我是离她最近、陪她最久的那个人。” 所以我当然知道的最清楚。 【“……所以甚尔为什么也能看到愿望屋?”】 甚尔一愣,沉思起脑海中蓦然回想到的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他疑忌地凝视住眼前这位无所不知的魔女小姐,问道:“我能看到并且进来这家店,是和芽生有关?” “这可不好说呢……” 侑子不置可否,“不过,当你认为自己有必须被实现的愿望时,记得来做客哦。” “看在甚尔君帮我打扫过这么多次卫生的情分上,我会从轻考虑你要付出的代价的。” 甚尔:“……” 嘁,顾左右而言他的家伙。 甚尔面不改色地扭开了脑袋,利落地穿好鞋子,推开大门。 “走了。” “路上小心,还有可不要趁醉乱来哦~” 甚尔:“……!?” 他的神情空白了一瞬间,随后脚下也接连打滑出两个踉跄,他连忙稳住身形,回头喊道—— “喂,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 “啊哈哈哈哈害羞了——” “害羞了!” “甚尔害羞了!” - 十月。 青砖灰瓦叠嶂的禅院家,被银杏叶装裹成了铺天盖地的金黄色。 正巧有一阵清凉透顶的秋风吹过,伴随着沙沙作响的树叶摩擦声,空中纷纷扬扬地出现了随风飞起的银杏叶。 “那你是逃训了?” “……我回来以后就会补上!” 今天是芽生姐要出门做特训的日子,他不想错过……而且已经提前蹲点在这里很久了! “欸,等等。我可没有训斥责怪你的意思,”芽生站在机动车前,双手随意地抱在一起,低下头颅与直哉对视,“不过如果你执意要和我们出门,现在就用我的手机给正雪打电话,告诉他你的决定。” “什么?” 始料未及的直哉瞪圆眼睛,随后打着商量的语气说,“那假如他……要求我回去怎么办?” “我还以为你会耍脾气咬死就要跟我出门呢,和正雪的关系也变得更要好了。”芽生掏出手机,调侃的同时也拨打了存在联系人列表中正雪的号码,“正雪不会拦着你的,但你突然跑出来还没有后续行踪的话,他会担心你,再往大了说没准还会惊扰到家里的很多人。” “——所以请假是有必要的。” 直哉边不情愿地接过手机,边小声说道:“……才没有变得有多要好。就是觉得大叔教东西的也还算勉勉强强,他比武场里很多‘炳’的成员都……”厉害。 “哦呦,怎么听到有人在夸我!” 直哉:????! 禅院正雪轻佻又贱贱的声音突然出现,惹得直哉惊恐地险些丢开手机。 “……啊,原来小少爷是去找芽生了啊,还说你今天怎么迟迟未来。”禅院正雪看不到直哉在这一瞬间崩坏的表情,还继续乐呵呵地说,“没想到小少爷对我的评价还蛮高的,看来你也是在心里悄悄认可了我做咒术老师的超高水——!” 面红耳赤的直哉抢话道:“我在芽生姐这,不去武场了!” 嘟——! 通话被他挂断了。 第46章 第46章结、结婚?!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禅院直哉半坐在机车座位的最前端,安全头盔的下颌带勒出了他脸颊两侧的软肉,乘着温凉的秋风,他扭头在一众山峦与波光粼粼的湖水间看向后视镜—— 从闪烁出朝阳光芒的镜面上,可以看到的是。 小黄鸭款式的儿童头盔被牢固地绑在狐狸眼男孩的头上,而坐在中间负责驾驶机动车并将前者护在怀里的人是芽生,压轴在最后面的则是禅院甚尔。 禅院芽生的长发已然高高地梳在脑后,英气利落的马尾辫再由她头上的护目镜绑带所束缚,只剩下部分发尾在随风摇曳,也许有时不时地扫到后置位上的甚尔脸上吧。 也不清楚甚尔哥现在是怎样的心情?——直哉心里有鬼地偷偷瞧了眼后视镜中的甚尔,可无奈这面小镜子所能看见的终究有限,他挤眉弄眼地换着角度使劲看也看不到后者五官的全貌。 期间,还被芽生按头就范,警告道:“别这么大幅度地东张西望。” 那副护目镜能遮住少女三分之一面孔,被架在挺拔的山根与鼻翼间,直哉能隐约在烟灰色的镜片下看到那双神采飞扬的双眼,以及芽生因兴致高昂而上扬的唇角。 是过分明艳,又极具禅院芽生个性的美丽。 直哉老实地收回到处乱窜的目光,目视前方宽阔的高架桥大道。 风吹开直哉额前的碎发,他聚精会神地看向斜对面不远处的群山,以及道路上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车辆,引擎的震响卷动起拂过耳尖的风声,呼呼—— 而直哉在心中费解地琢磨着—— 所以现在要去哪? 还有说好的术式特训呢? …… 不过排除想亲眼目睹芽生的特训现场外,禅院直哉非要死乞白赖在今天缠上来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 其中的缘由要说回到昨晚。 当时直哉正在帮禅院美佑筛选相机里的照片。 “小樽的树叶已经都变红了吗?” “是啊,北海道的气温会比京都低很多。这张是在支笏湖的步道上拍的,你看——周围山上全是已经变成金黄和红色的枫树……对了,直毘人大人。” 禅院美佑移开美艳动人的双眼,朝盘坐在侧缘喝酒的禅院直毘人分享道:“我在北海道那边遇到了一个叫‘阿伊努咒术连’的咒术师联合,您有听说过吗?” “哦,那个不入流的咒术师联合啊,”禅院直毘人放下酒壶,“他们找你的麻烦了?” “倒是没有,对方应该是将我当作了自由术师,所以我们只是随便地聊了聊当地有哪些值得一逛的景区和特色店……那个,‘不入流’是指?” 直哉看了眼禅院美佑,又跟其一同认真且好奇地看向正忙于打酒嗝禅院直毘人。 酒蒙子擦掉挂在嘴边的酒水,并没有立刻解释其中的缘由,而是先饶有兴趣地与直哉挑起话题,“对于‘天元’的存在,你现在了解多少?” 直哉:“……” 喂…… 这是什么想一出是一出的考考你环节? 我还以为只有那些没有眼力见的族中长老难辞其咎,没想到连老爸喝上头了后也这样。直哉压下想翻白眼的冲动,凭着装在记忆中的知识,拧巴地回答道:“天元是已经存在于世至少千年的不死术师,同时是国内主要结界的中枢,在这份力量的加持 下,境内封印或对抗诅咒的‘结界术’的强度会得到大幅提高。” “还算合格,”直毘人点了点头,手指捻动他嘴唇上的一撇胡子,酒气冲天地在那边侃侃而谈道,“然而天元的结界因过往历史的缘故,并没有覆盖北海道的全部区域,所以那边的术师们以此为由,标榜自身是脱离天元的——” 嘀嘀嘀—— 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直毘人的话,一家三人面面相觑,然后在三秒钟的沉寂过后纷纷指认是来自直毘人的手机。 直毘人发牢骚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的,才偷会儿懒就会被马上找到。” “你不是说自己是在休假期么?” “哈——我什么时候说的?……嗝。” 直哉:“……”臭老头。 禅院直毘人看了眼来电号码的备注名,不紧不慢地与妻儿挥挥手,摆出了一副将要有正事谈的架子。 但他没有起身离开,依旧沉沉地坐在原位,还不忘举起酒壶仰头喝上两大口,之后又爽快地发出“噗啊——”的畅然感叹。而此时,直哉的心神也还没来得及从其没有说完的话中抽出来,于是抖抖耳朵,继续倾听直毘人那边的动静。 “……哦?是芽生找过你了?” “问我的态度?这时候可没必要把事情摘得太细,唉,恭平老弟你就是这点不好,总是这么瞻前顾后……啊哈哈哈哈我打马虎眼?她既然也问过你的意思,那我一个单纯只负责出钱的冤大头又有什么好糊弄你的……不,走的都是个人账户,和禅院家这边无关。” “……这不重要……直哉?想知道他怎么做那也该等到十几年后吧老弟,毕竟那东西是要搞在非术师的社会中,未成年的小鬼很难说啊。” 我? 是和芽生姐有关的事? 直哉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后,全身上下的注意力便全被飞快地吸引走了,连方才直毘人只说到一半的“天元结界”和那个什么“阿伊努咒术连”都无瑕再顾及三分,旋转于满脑袋里的内容就只剩下——有什么是需要遵循非术师社会的规则,必须等我成年后才能再议的? 芽生姐、我、成年……老爸负责出钱…… 难道说,是—— 结、结婚?! 我和芽生姐结婚?!! 哈? ???!!!!!!!!! 直毘人你这个混账老爸是喝酒喝到酒精中毒、脑袋短路了吗?!!! 别拿我去作死!!- 我是为了阻止灾祸的发生而来的。 头顶小黄鸭头盔的直哉,如此正义凛然地想着。 “甚尔哥!” “芽生姐!大哥!” “卧槽,今天骑车的人是大小姐么!!” 当禅院直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忽然从路边传来三两成群的呼喊声。 直哉看着人来人往的街边小巷,这才发现他们一行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骑行到了市区中。他匆匆回过神看向声音的来源处,是一长排在人力车上搭建而起的屋台,日式的和纸灯笼与门帘装饰在其上,此外还有正目瞪口呆观望他们的一群黄毛和飞机头。 呲——! 反应迅速地芽生立刻手动刹车,还在众目睽睽下表演了个精彩的漂移。 酷炫的机车完美停靠在迎面而来的一群人的正前面,只见芽生单腿撑地将机车稳住,利落地抬手拉高挡在眼前的护目镜。 在露出姣好的眉眼后,她高兴地回道:“哦!是你们啊!” 对面瞬间纷纷被惊艳地愣在原地,心口宛如遭到桃心箭的贯穿。 “不好!我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律了!” “我好像也是。” “……这就是美颜暴击么。” “可恶啊,让人最在意的难道不是——怎么能这么帅的,大姐头简直帅到让我感到自愧不如。” 勾手搭在芽生肩头的甚尔仍坐在座位上没有动,他面目不善地出声道: “喂,你们几个臭小子。” “是,大哥!” 几人下意识地双臂下垂到裤线,定立站好。 等他们再看向甚尔时,就又在面面相觑后变得嬉皮笑脸起来。 看了看以一种憋屈的姿势——将那双螳螂腿极力地向后曲折在机车两侧踏板的甚尔,又看了看与身后两位少年少女的画风非常违和的小黄鸭头盔,三人中恐怕只有被夹在中间的芽生是真正由内而外的自然。 其中有的人定力不太好,很快就喷笑道:“噗……不是,大哥你们今天是来的哪出?” “就是啊,虽然芽生姐的车技一看就好到没话说,但、但你们这个姿势的滑稽程度,说实话也挺……让人赞不绝口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说这个小弟弟是哪位啊,哎呦,这双绿眼睛长得和甚尔哥还有几分神似,该不会是你们的弟弟吧?” “弟弟要喝弹珠汽水吗?” “那边的章鱼烧铺子是我老爹开的哦,要不要来三份尝尝!” 被陌生人围住的直哉表情不耐,可还没等他出口说什么,身后的芽生当即向前贴了过来,隔着连帽衫的布料,直哉能感受到对方温暖的掌心搭在自己的肩上。 芽生笑盈盈地说:“是啊,这是我弟弟,可爱不。” 一群不良们当机立断地响应道: “可爱可爱。” “就说嘛,一看就是你们家的弟弟,多标志!” “话说大哥和芽生姐这是要去哪玩啊,带上我们呗,我们几个正无所事事呢。” “对啊,本来说是要去健哥的店里打电动,结果他非说店里最近闹鬼,不让我们去。” “闹鬼?” 芽生推着直哉的后背跳下车,然后和甚尔一前一后地踩到平地上。她在用脚掌打开脚撑的同时,顺手接过了一位飞机头递来的章鱼烧。 随后,与同样享有一份新鲜出炉的章鱼烧的甚尔对视了一眼。 诅咒? 甚尔耸肩,打趣地表示—— 也没准是他们又凑在一起半夜看恐怖片了,然后看到电视就会联想有贞子从里面爬出来。 哈哈那也有可能。 芽生被逗笑地眨眨眼,捡起纸盒里的两根木签夹在指尖,戳住直冒热气和香味的食物,放在唇边缓缓地吹气,在等待章鱼烧变凉的功夫中,她问向几个少年,“有说是什么情况吗?” “说在店里通宵后的客人都会发烧来着,而且他自己也持续低烧好几天了,吃完两板复方药也没见效。” “哦~这样啊。” 最近非术师社会的经济环境不景气,但像电玩店、钢珠游戏厅或红灯区这种地方的客人反而在增多。因为只需要坐在这里,就能够从极短的时间内刺激出成比放大的快[fpb]感,即时排解、掩盖郁结或满足短暂的心理需求,跟借酒消愁的原理差不多吧,所以来客不乏有很多颓丧的失业人士。 急速膨胀和萎缩的情绪都容易产生出诅咒。 看来这次似乎不是看恐怖片的后遗症了。 甚尔吞咽下一口面粉糊糊裹章鱼肉,“记得告诉阿健,以后每天早晚给店里做通风,最短不能低于两个小时。” 这是从根源减少诅咒生长的一种物理手段,非常的朴实无华,缺点是成效甚微,也远不如直接在门店前后贴上几张咒符管用。不过积少成多,总归是能延长再生出诅咒的周期。 “……啊?哦,我记住了。” 芽生问道:“那阿健他只说不让你们过去玩,没有说要怎么处理吗?” “说了说了,啊……其实倒不如说是恰好被我们几个看到了。” “当时店里有两个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男生,对吧?”其中一人在征询过一圈肯定的答复后,便开始与芽生比划道,“他们穿着从来没见过的学校制服,这里,胸口附近的位置有金色的纽扣。” “阿健说那两个男生是过去解决问题的,还说我们明天就可以过去了。” “……芽生 姐,你说健哥他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我看都是换季病毒在作祟,分明是泼两桶消毒水就能搞定的问题。这样吧,咱们现在就抄家伙去把那两个混蛋rrrrr骗子揍一顿。” 听上去应该是京都府咒术高专的学生…… 被当成是神棍了哈哈哈。 芽生憋住笑,摆摆手,“我大概认识那两个人,也算是……有帮我家驱过邪。” 只能尽量帮他们蒙混过去了。 另一边, 被各种垃圾食品怼到脸上的直哉:“……” 直哉鼓住腮帮,呼呼地喘气吃着章鱼烧,抗拒地说道:“我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明明章鱼烧都吃了!” “弟弟看来你有点口是心非的属性在。” “难道是怕生?” 直哉:……噫。 他肉眼可见地不喜欢出现在对话中的部分形容词,还露出了相当嫌弃的表情。 小爷我今天出门可是为了维护家庭的内部和谐,其他族人喜欢怎么作妖犯蠢就随他们好了,但我跟芽生姐和甚尔哥之间不能生有间隙,现在哪有时间继续—— 直哉没再理会不良群体们,他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朝芽生那边喊道:“芽生姐,我们该走了!” “好!” 立即应下的芽生拍拍面前东城秀树的肩膀,委以重任地说道:“阿健那边你还是帮我留意一下后续吧,情况没有改善的话就及时联系我。嗯……还有,附近如果有类似的怪事再发生也记得发邮件给我。” “哦好,交给我吧芽生姐。” 秀树郑重其事地点头,不过他马上无措地挠了挠被卷烫过的黄毛,踌躇地问道:“……其实我也有些担心健哥,所以想问问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之前大哥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现在把前后两件事联想到一块,突然觉得很不安。” 芽生:“……” 她看向甚尔,眼尾一挑,在问——还有这回事? 甚尔也没想到办事最靠谱、跟他们认识最久的秀树这么敏感,转而反问芽生该怎么糊弄过去,还是——让非术师知道诅咒的存在? 不不不,不能这么急。 对未知生物的恐惧情绪会因此萌发诅咒的。 芽生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就在秀树懊悔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用力地又拍了两下少年的肩头,面色深沉,仿佛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后者一般。 见状,秀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芽生将语气压低,慢慢说道:“既然秀树你已经出现疑虑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甚尔:? 甚尔一愣,诧异地看向故作玄虚的芽生。 不是说不告诉秀树的吗? 秀树闭上双眼,用力地深呼吸点头,“芽生姐,请告诉我吧!” “我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了!” “我敬佩你的勇气,秀树。” 芽生说,“其实……我们家就是平安时期阴阳师的后裔。”倒也没错,现代的术师世家就是古时阴阳师的流派分支。 “……唉?” “阴阳师是指?” “好啦,我就直说了——放在现在就和神社里的神官和巫女一样,进行祓禊仪式,以此消除人们心中的不祥,顺便挣钱供奉神明。” 挣钱…… 秀树在这瞬间感觉自己全都理明白了。 原来在众多行业纷纷宣布破产的大环境下,连豪门挣钱都在变得不容易啊。 他的目光从惴惴不安秒变到犀利,语气诚恳道:“我明白了!作为我们甚尔集团的一份子,我也会坚守起自己的职责——从今日开始时刻留意东山区的异样消息!” 壮大甚尔集团刻不容缓! 第47章 第47章如今的她早已超越山巅。…… “刚才见到的那些人都是你们的朋友?” “是哦。” “……好弱。” 走在树林间往山上爬的芽生一顿,随即俯首与走在身旁的禅院直哉对视。 几秒后,她忽然抬头,望向被树枝繁叶撑开的蓝天,出口的语调如游荡在其中的纤云般,慢悠悠地说:“嘛,确实很弱,他们都是我和甚尔的手下败将。” 禅院直哉先是自傲地一笑,毫不掩饰地露出“我的看法得到认可了”的表情,然后又马上端正小脸认真地说:“所以你和他们做……朋友,也与孰强孰弱无关,是这样吧。” “嗯哼哼。” 芽生轻哼着揽住男孩的肩膀,顺着山路往前走。 一步一步踩在由走在前方的甚尔留下的脚印,入秋后的天气已然转凉,林中的空气很清透和新鲜,偶尔有鸟雀的声音伴随着风与林叶的摩擦声出现。芽生心想,最近确实是个适合登山的好时候。 “直哉,你知道我最喜欢在什么时候强调自己很强吗?” 直哉闷头思索了几秒,结果发现记忆里似乎都是别人在对芽生的实力夸夸其谈,可她本人却很少提及这些,他想了想,最后说出自己的猜测,“需要的时候?” 是啊,可想而知当然是在需要的时候啊。没有目的在前的话,又怎么会凭空出现为达成目的而索要付诸的行为? 他说了句废话。 但好在芽生并没有表示对此回答的不满意。 “所以这只是一种方便沟通的手段,是既直白、又简单的手段。”芽生说道,“尤其是现在的咒术界,很多人的脑袋不怎么灵光还比较笨,而为了照顾他们过分感人的智商,我们只能借助这种方式与他们交流。” “没错。” 直哉煞是认可地点了点头。 他眼前浮现出几张熟悉的人脸,完全能与芽生的形容一一对得上号。 芽生:“我不否认禅院家是个恃强凌弱的地方,不然当初的我也不会下定决心想要变得更强。但一个人的强大与否,绝不是通过捧高踩低表现出来的——当你企图靠羞辱、贬低他人的‘弱小’以证明自身时,这只能说明你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那要怎么做?” “比如……将自己想象成眼前的树,这些树不会压榨活动在地面上的生物所需要的空间,但当你仰视时依旧会情不自禁地感慨它们的茁壮。学着去沐浴四季的风和阳光雨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向上生长,然后按照你打算成为的样子,慢慢长大吧。” 禅院直哉跟随芽生的话慢慢抬头,眼神路过铿锵飒飒的树冠,明亮的光穿透了半黄半绿的枫叶,显得人与天空和太阳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那么的遥远。 又是如此的……局促。 直哉亮了亮受到光照的绿眸,此时他的眼中宛如蕴含了未尽夏天的最后一道绿色。 他突然折返视线回过头,与芽生说道:“我也想到非术师的学校读书。” “嗯?” 这句话是出乎芽生预料的,她错愕地发出了声气音,而后问:“连咒术高专都打算跳过了吗?” 虽然禅院家在咒术方面的教育水平很高,长年累积下来的经验也足够丰富,按理来说并不需要送家族成员到咒术高专读书,但在非术师学校与咒高间做抉择的话,想来更多的术师世家还是会优先选择到后者就读。 因为积累咒术师外出执行任务的经验是一回事,而扩宽业界内的人脉也是会被考虑到的另一方面。毕竟也不是所有术师世家,都拥有能等同于御三家的各方面的资源。 当然御三家的子弟们基本不会考虑到咒术高专上学的。 以芽生为例,她觉得那地方和蹲在禅院家没有差别。 本质还是在研究术式和祓除诅咒,多烦呐。何况咒高的学生人数实在太少了,普通学校里的大型活动——学园祭、体育祭、社团活动和修学旅游等都通通举办不起来,与她所向往的青春校园生活是完全相违的。 简而言之,就是很无聊。 至于直哉这样的嫡流,在传统老一辈的眼里就更没有必要了。 他一不需要拓宽除禅院家以外的人际关系,二不需要靠咒高委派给学生们的任务以达到丰富祓除诅咒的阅历。 但能让直哉说一不二地跳过咒高,并突然扬言要到普通学校读书…… 芽生沉下心神,想仔细地听一听直哉是怎么想的。 “咒高?那里也许是其他术师的选择,但不是我的。” 直哉用双手抱住后脑勺,恣意妄为地回道:“我也不想循规蹈矩在家主的安排下生活。假若真的要我跟谅那家伙走上相同的道路——吊儿郎当地窝在家里混日子。还倒不如干脆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躲到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然后自尽算了。” 芽生:“……” 真是立犀利于不败之上的一张嘴啊。 有够毒舌的。 这话要是让禅院谅本人听到,恐怕能臊的那烂人当场气急败坏地红温抓狂。 芽生轻轻“咳”了一声,脚下踏过簌簌作响的落叶。 闲聊间,山顶的位置早已变得近在咫尺,而已经先一步登顶的甚尔在此时正站在上面抱臂等着他们,高大的黑发少年沐浴在日光中,发丝边缘有隐隐透出烂漫的金芒。 曾几何时, 出现于谈论中被比作的“斜坡”也正如她脚下的道路般,在缓缓变得越发平坦。 也不再唯有禅院芽生一人孤身穿过那条漫长又狭隘的连廊,她在禅院家中的处境早已不再伶仃和步履维艰。而前方同样是通往无尽光影的一条路,但此时有人正在那里耐心地等着她,而身边或看不见的身后亦有亲朋好友们的支持和陪伴。 芽生忽然笑了。 在踏上山巅的那一瞬间,阳光全然地照在了她鲜明艳丽的面孔上。 她揶揄地揉起直哉的脑袋,把小孩折腾的东摇西晃。 摸着掌心下柔顺蓬松的短发,芽生扬起了笑容,“不过等直哉上学的那时候,或许情况早就变得不可同日而语了。”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高昂头颅,追随着她的笑颜,问:“为什么?” 芽生:“你知道我们今天是出来干什么的吗?” 直哉:“……不是特训吗?” 芽生故弄玄虚地与他勾勾手指,然后遥遥地伸手指向对面的另一座海拔更高一些的山头,示意直哉看过去。 “几分钟后,那座山就会被夷为平地。等再过五、六年,在那里则会出现一幢高耸入云的大厦,它会与近畿的JR线连通,成为一家企业的总部。” 直哉:“……?” 企业? 这是突然给我干哪来了? 芽生看着懵懵的直哉,往下说:“正弦打算在十年或十五年内,将这附近开发成东山区新的商业街。而我打算和西宫校长合作开办的一贯制中学也会建在这里,学校里面会包含普通科和特别科,在特别科读书的学生当然就是咒术师啦~” “禅院家的人可以来当老师,年龄合适的人嘛,也能考进来做学生。以亲身经历而言,我认为到学校里体验青春是值得一试的,咒术师看似自由,可以无视法律、游走在社会伦理的潜规则之外,但我们在成为咒术师之前,首先都是人,人是会感到孤独和痛苦的生物,所以在相互敌视与抱团取暖间,我希望更多的人可以有条件去选择后者,有条件获得帮助,而不是一味地被推着坠落深渊。” “——所以,我要借这家企业,在全国境内建立更多类似的一贯制学校。咒高只有京都和东京两所,数量太少了。而且当下的咒术界内部还有很多的问题,光靠我们这些所谓的界内人士的努力是无法做到的,我需要非术师社会的帮助,那就先从学校开始吧。” 直哉被其所言的内容震撼地哑然失声,他呆呆地盯着芽生自信且温柔的神情过了良久,徐徐在脑海中消化掉芽生的话。 他很早以前就有认知到芽生特立独行的思想和行为,可以列举的例子多如九牛一毛。但那些往事,随便挑出一件都不足以让他惊讶地张不开口。 但这次,他确实说不出话来。 我姐的野心原来有这么大的吗?! ……以我的成长速度,真的能在未来追上她? “唔,不过能还算顺利地来到铲山这一步,还要多亏直毘人。”芽生将食指曲在下巴处,回忆起前段日子与直毘人的往来交涉,“直毘人不仅自己出手阔绰,连讹……咳,连劝说长老们出资时也相当用心。” “老爸?” 啊…… 那这么说,老爸和恭平叔的那通电话不是在聊婚事,而是要不要掏钱帮芽生姐开公司?! 所以是我误会了!!! “呃……” 直哉悻悻地低下头,但同时心里悬着的那块该死的大石头也终于能释然地轻松落地了。 他今天可是怕甚尔怕的要死,生怕被对方发现这事后这人直接冲回禅院家和那些老头子拼个鱼死网破……虽然直哉相信以如今甚尔的实力,基本在禅院家已经没得怕的了,但重点在于,他不想因此而破坏和对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关系。 还好…… 还好!还好!还好!!!! 直哉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然后问道:“现在要做什么?” 他的话音才落。 那边从不知何时起开始与人通话的甚尔正巧也挂断了电话,并朝芽生与直哉的方向走来,少年在半空中随手挥了挥被捏在手里的手机,散漫地说道:“聊完了?正好那边说已经确定山里没有人类活动,可以动手了。” “收到~” 动手? 直哉拧头看向芽生,还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做。——那座山的体积,可不是随便吹吹牛说消失就能凭空消失的。 芽生回眸与直哉困惑的表情对视,笑吟吟地说:“先降下‘帐’吧,毕竟会闹出的动静小不了,光靠撒谎说周边发生了地震也不太科学和现实。” 她说完,立刻双指竖起在唇前,做出准备施展结界术的手势,并振振有词地低语道:“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随着芽生清晰地念出布置“帐”祝词的短短几秒内,他们与对面那座高山之间就都已然被黑色的屏障所包裹,在这之中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帐”外的普通人听到和看到,是咒术师祓除诅咒时所常用到的手段,没有术式的辅助监督和窗口在学习后也都能做到。 万事俱备后。 芽生自然地站在失去光照的“帐”内,护目镜与她浓密的黑发仿佛都已融于昏暗当中,而就在这时,少女忽然一甩马尾辫回眸,与目不转睛地直哉绘声绘色道:“有关我的术式开发其实已经滞涩很久了,领域展开什么的啊——根本就是毫无头绪!” 直哉:? 直哉不明所以然地眨了眨眼睛。 “……所以我只好更换努力的赛道继续探索,比如‘术式顺转’和‘术式反转’。正雪肯定和你讲过这些吧——用生得术式强化过的负能量释放出来,所得到的就是术式顺转,反之,将逆转过后的正向咒力注入术式后,就是术式反转。” “想完成术式顺转很容易,而得力于我式神圆鹿的‘反转术式’,我在如何将咒力转化为正向能量的方面还是蛮擅长的,于是在术式反转的钻研上我也没有多绕什么弯路。” “影子的特性是‘吞噬’,所以这就是通过‘十种影法术’所释放出的术式顺转的力量,那么——直哉,你觉得反过来后,术式反转的表现会是什么呢?” 芽生早已目视前方,昂首阔步地看向正对面耸入云间的高山。 她不畏惧山, 因为如今的她早已超越山巅。 在漆黑黯淡的帐中,突然出现了一抹刺眼的放射状白光,惊得直哉眯起双眼,他张开五指挡在眼前,在模糊大亮的视野中观察起那道正无声地凝聚在芽生指尖的庞大能量。 “是……释放和反弹。” “答对了。” “特别奖励你见识下我练成的新招式——” 术式反转—— 皓。 “轰 ——!!!!” 足以吞没一切的霹雳白光,在宛如电光一闪的顷刻间,就已将其所覆盖的整座山塔都化作为不复存在的虚无。 半空中,只剩正冉冉随风而去的硝烟和尘土在飘走游荡。 在直哉目怔口呆的片刻功夫里,帐也消散了。 第一缕从正上方钻入帐中的光芒,笔直地照在了芽生带在脑门前的护目镜上,她眺望眼前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景象,满意地晃了下头。 而落在镜片上的那一点亮光,便随之闪烁出犹如钻石般耀眼的璀璨- 十一月的京都府, 伴着潮湿清冽的阵阵秋雨,与赭尽的落叶,来了。 ——家长会。 当芽生从班导的口中听到这个词汇时,她当机立断地与坐在邻桌的甚尔传起纸条,而碍于当时还是上课时间,所以他俩的小动作尚且有所收敛。 【我上次请家长来学校还是在国小一年级……】 【打架?】 【你怎么猜到的o_O?】 【凭感觉吧。所以这次你要联系谁来】 【不是我,是你和我要找谁来开家长会!】 这句话才匆匆写好,下课铃声就如约而至地响了起来,伴随着班导的一句“大家别忘记回家以后通知家长,方便能提前安排好时间”,班内便立即进入到了课间的闲聊模式。 芽生干脆放下笔和纸条,朝右手边转过身,翘着二郎腿与自觉看过来的甚尔说道:“找个能一起给你和我开家长会的人。” 比如大原美代子。 两人一对视,就心知彼此在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同一个人了。 芽生摩挲下巴,同时换了另一条腿高高翘起,“不过这么难得的机会,真不想白白浪费掉啊。” 甚尔挑眉,听着她话里话外的不怀好意,马上猜道:“你要找禅院虻矢?” “嘿嘿。” “……” 甚尔看着坏笑的芽生,追问道:“确定能说服他过来?” 芽生打出个响指,底气十足地说:“有的是办法!” 说完,她便止不住地发出笑声,俨然是对结果十拿九稳了,并且还非常期待禅院虻矢身为家长来到学校后的场景。 “等着看吧。” 第48章 第48章真装! “老夫堂堂一家之主!你让我——” “啊——是嘛是嘛,既然虻矢你不想参加我们的家长会,那我联系美代子好了。” “…………” “不过也是,美代子在这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想必老师也想和更靠得住的家长沟通吧。” “……滚回来。” 嘻嘻。 激将法百试不厌。 返身将要离开的芽生咧开嘴,与站在门口等她的甚尔抖了下眉峰。 咳……!她在转头准备和禅院虻矢重新对上视线前,趁自己还在对方视野盲区,赶紧换下嬉皮笑脸的神情,端正五官,一本正经极了。 芽生假模假样地眨眨眼睛,面露困惑道:“怎么啦?” 禅院虻矢:…… 都过去这么些年了,这混蛋孩子竟然还在用这套登不上台面的花招,看看——藏不住笑的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 管用不就行了! 被眼前的老家伙看穿自己的小把戏也不是头一回了,但芽生可不尴尬。她会每次都用这招折腾、算计禅院虻矢,还不就是因为清楚对方死要面子,而且还最见不得被人比下去,所以哪怕知道她在耍心眼也会上钩。 禅院虻矢:“……咳,老夫怎么记得你说过‘攀比是扼杀积极性的罪魁祸首’这句话。” 那怎么到他这,整天就都要被比来比去的? 今天是大原美代子,明天就能是壹原侑子、五条才人、禅院竣胜、禅院新……会和他比的人永远也说不完。 芽生装蒜地耸肩,“老爷子你可是堂堂一家之主,不做个优秀的好榜样那可怎么让人信服。何况树大招风,你得坚持做得尽善尽美才能不让人挑出错啊。” 她清了清嗓,然后掐着喉咙又无比真诚地说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勉励你,为了禅院家好嘛~” 类似的话她从小到大可听的太多了,从禅院家的长老们到曾经惯爱围在她身边转的部分女眷们,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因此当下出口的油腔滑调也是学得有模有样,但又……阴阳怪气了不少。 禅院虻矢:“……” 禅院虻矢:有够恶心的一番话。 白发苍苍的老头无语凝噎地坐在家主之位上,而当他深感恶寒时—— “嗤。” 甚尔先笑出声了。 …… 家长会对芽生而言其实同样陌生。 “老爷子会受到批评吗?” “……你这是在期待,还是担心他?” “我是在确认自己平日里树立在老师们眼中的优等生形象。” “比如上次因为投篮太用力,飞出去的篮球正好把好端端走在路上的年级主任的腰给撞碎了。” “!!!?嘘——”芽生忽然竖起手指在嘴前,压低嗓音道,“把他扶起来的同时我就用反转术式进行治疗了,最后主任他顶多也就是感觉有些疼。” 甚尔如数家珍道:“那……学园祭时参演的节目引起了大轰动,把露天舞台外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最后村上(班主任)不得不找到广播室开麦指挥疏通人流。” “这不是说明我们的节目足够精彩嘛,欸,本人太有魅力了也没办法。” “好~好~我们大小姐确实是当之无愧的优等生。” “就是说——” 本学年的校内大型活动——学园祭和运动会已经纷纷落幕,学生们该玩闹的也玩闹过了,而眼见日期正逐渐地挨近期末,这个节点最是需要收心静气着手学习成绩的时候,是以校方亦如往年般通知各年级准备召开家长会,以此来给这帮整天在学校里上蹿下跳的学生们打上一针镇定剂。 就普通人而言,家长会的存在或许与社会常识脱不了太大干系。 但巧的是, 来自禅院家的咒术师们,最稀缺的恰恰就是这份常识。 “芽生桑你就放心吧,村上老师可巴不得班里的大家都以你为榜样呢,说不定会上还要请你的家长当众聊一聊有关教育的经验……不过,禅院君可要小心咯。” 前桌北条花自然地加入对话,同时顺手戳了两下摊在芽生桌面上的成绩单,引导两人一起看向位列末尾端的名字。 禅院甚尔排在倒数后十位。 除了国语和数学外,其他就是一连串的以“2”或“3”做开头的分数。 当事人完全没当回事地打了个哈气,摆出“这成绩有什么问题”的坦然态度,他撩起眼皮露出平静的绿眸,与正齐齐看着他的两个女生对视。 北条花一呆,连忙讪讪地躲开这道目光,逃似的转头看向坐在她身后的师走芽生。 “没关系,我家大人不在意这些细节。”芽生用指肚捻住成绩单的一角,也不甚在意,反而她此时已对北条花所言的其他内容深感兴趣,兴致饶饶地亮起双眼,满是期许地问道,“还有让家长当众发言的环节?” 北条花:“……会的吧。” “啊,真想知道老爷子会怎么说。他会碍于面子然后夸奖我吗,还是说会厚着脸皮当众开始吹牛皮——高谈阔论自己是如何成为教育家的?” 翘着身下凳子腿晃来晃去的甚尔突然站起来,百无聊赖地开玩笑道:“然后再因为禅院甚尔的糟糕成绩受到点名批评,啧啧,这位年事已高的家长啊……” 芽生跟着想象出—— 禅院虻矢前脚刚得得瑟瑟扬起的鼻子还来得及降下,后脚就要懵逼地被二度点名的滑稽画面,立刻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着好损!” 甚尔吐槽道:“损不过你出阴招找他来开家长会。” 如果是大原美代子过来担任他俩的家长。 那甚尔在得知成绩不合格的学生可能被单拎出来被着重点名时,还是会隐隐感到慌张的。虽然芽生对他在前者面前装乖的行为很是嗤之以鼻,但芽生本人其实也和他半斤八两……他俩谁也别说谁。 甚尔在芽生面前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包袱感,但每当见到大原美代子的笑容时、当听到其温柔的声音时,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装一装,比如会卸掉满口的胡说八道与脏话,穿上衣柜中最为得体大方的衣服,甚至巴不得连打哈气和放屁都要躲起来偷偷进行,然后在拘谨中将自己有意而为之地打扮成所谓的“好孩子”模样。 他有些庆幸这次过来的人是禅院虻矢。 尽管他们都姓禅院,是真正有着来自同一脉血缘的亲人。 但芽生说的对—— 由自己的意愿所后天选择的家人,并不需要用血缘的纽带来维系,他们会自然而然地关爱和思念对方,然后由此成为驻扎在彼此心中的那份柔软与力量。 甚尔松了松握在身边的拳头,面不改色地继续说:“走吧,到校门口接人去,那老东西八成会眼花地找不到路。” “也是,他好像只认识校长室。” 芽生附和道,便也跟上甚尔的动作站起身,并肩慢悠悠地走出教室。 落座在附近的同学们目送着两人离开,等芽生摆荡的发尾也消失在视野中后,一群人忽然像是被点燃了无穷无尽的八卦火苗,精神抖擞地扎堆议论起来—— “师走的家长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组长老大吧。” “——年轻时为了抢夺组织内部的权力,在浴血奋战中厮杀,于是导致右眼上留着道狭长又恐怖的伤疤,视力还因此受到影响,所以只能睁开半只眼看人……啊,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还会用刀剁手指?然后浑身都布满了与组织相关的刺青。” “一般的校园活动大人物哪会特意抽出时间来参加啊,应该是派信得过的手下来吧。比如禅院的父母?他这么年轻就当大小姐的保镖,肯定从小就在组织里长大的。” “照你这么说,极道组织还讲究继承制了。” “……师走不就是么?” “也对哦。” 被讨论的内容所吸引而来的同学越来越多,围在靠窗后排区域的阵仗也越来越大。 甚尔的前桌突然举手叫停: “等下,师走是极道少主的言论到底从哪传出来的?” 七嘴八舌的同学们的讨论戛然而止,面面相觑。 “你们想啊——禅院的气场明显更像是极道组织的继承人啊!” “……可是他经常对师走喊‘大小姐’,转学前也总是有人看到他等在校门口接师走放学,怎么看师走都更像是他的上级吧。” “都是小情侣的情趣罢了。” “……” 某位同学突然一语道破天机,而在短暂的失声沉寂过后,教室内所有参与讨论的人都宛如突发恶疾,纷纷爆发出如洪水般湍急汹涌的尖叫。 “不得了!!!!!” 今天也有挖出好吃的糖, 幸福到流出眼眶的泪水都是甜津津的呢。 …… 对此事无从得知的两位当事人,正站在校门口的一角等禅院虻矢。 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一位臀部线条格外饱满的男人。 “芽生?甚尔?” 甚尔瘫着脸在双手插兜,痞痞地问:“你谁啊?” “!?” 禅院正雪克制住嗓门,却刹不住脚下笔直冲向甚尔的步伐,一时间,打上鞋油的锃亮皮鞋尖都顶到了甚尔的球鞋前端,而精英扮相的他也不落下风地亮出深沉的嗓音,摆出年长者的架子挑刺道:“你小子才上学几天,这就得近视眼了?” 甚尔后撤半步,蹙眉嫌弃道:“你离我远点,身上的香水味太呛了。” 正雪:? 正雪一惊,直接原形毕露。 他顾不得在和甚尔幼稚地继续较真,赶紧抬起佩戴镶钻手表的手腕,凑到鼻尖使劲地嗅了嗅,随后疑神疑鬼地问向芽生:“有吗?我自己闻着味道不浓啊。” 芽生止不住笑地摇头。 少女站在两人对面,憋笑道:“你来给雀开家长会的?” 头抹发胶,身着西装皮鞋,还喷上了男士香水的禅院正雪点头表示确是如此,他长臂一钩就揽住了身旁的甚尔,又开始哥俩好地对着后者呲牙咧嘴。 另一只手撬起夹在西装外套下的花藤真丝领带,臭屁道:“怎么样?撑场面够不够?” 甚尔嘴角噙着笑,锐评:“别把你这些蠢得要死的表情露出来就还能骗骗人吧。” “嘁,” 正雪松开放在甚尔肩头的手臂,整理了两下因他起起伏伏的大动作而泛出褶皱的西装面料,解释道,“本来说是拜托老哥过来的,结果他最近捣鼓的那什么破网站出了点岔子,说是人实在走不开,所以就给我打电话了。咳——不过这都是小问题,有我这么英姿飒爽、风流倜傥的兄长出面,雀的家长会从我踏进校门的那刻起就已经十拿九稳了。” 他举止轻浮地调整了下襟口处领带的位置,但脸上的神情可没有话中那般信誓旦旦,探究的眼神巡戈于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与家长们之间。 而后正雪悄悄问道:“……所以家长会都要干嘛啊?” “我来之前还上网做了点功课,似乎只要坐在安排好的座位上听老师讲话就行?” 芽生寻思着这人往日里的不正经,煞有其事地嘱咐道:“……还有记得千万不要睡着。” 打呼噜被听到可就尴尬了。 “放心吧,出门前为了给脸消肿我还特意喝了两大杯冰美式,绝对能做到全程保持清醒。那除此之外呢,就没有了其他要注意的了吗?” 芽生想了想禅院雀名列前茅的考试分数……在社团活动中也表现得很活跃,最近还在准备全国中学生的英语比赛……和班里的同学相处的也很好…… 真好啊,小雀! 宽慰的芽生蓦地感到心窝一酸,她拍拍正雪堆满腱子肉的手臂,揶揄道:“我们小雀可是实实在在的优等生,等着被老师表扬吧你就。”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妹妹。” 说着,禅院正雪就已然挺直了后腰板,他一边从袖口中摘出滑进去的手表链条,努力维护给自己打造好的完美形象;一边自信十足地甩动被发胶定格在一侧的刘海造型。 真装! 芽生也要忍不住鄙夷他了。 第49章 第49章直哉少爷和六眼打起来了…… “唔……” 芽生拉长上肢,像抽条的树枝般伸了个懒腰。 “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 身后突然传来属于禅院虻矢的沧桑嗓音,闻声的芽生有条不紊地收回她修长的双臂,回头涎皮赖脸地接话茬道:“就是我的样子呀~师走芽生的样子~” 禅院虻矢:“大庭广众之下,半点礼数都——” 芽生:“你好慢啊,差点就要迟到了!” 芽生两眼一睁,以“魔法打败魔法”的插科打诨简直是信手拈来。 禅院虻矢:? 被打断施法的禅院虻矢默默看了两眼才数落完他的芽生,年岁已步入六十门槛的老头腰杆挺拔,但昔日精明的鹰眼中早已混淆了一层淡淡的灰色,自然下折的眼角处布满蛛网似的皱纹,不过他始终保持着最体面的姿态,哪怕看不上今日召开在非术师间的场合,也依旧将自己打扮得不逊于过往所参加的任何一场重要会面。 而随性站在他面前的禅院芽生…… 禅院虻矢瞥 了眼甚尔,突然闷头自己对自己吹鼻子瞪眼地“哼”了一声。 算了。 “你们俩不待在教室学习,怎么站在这里?” “等你呀。” 芽生走到他身侧,开始给老头带路,“难不成你还想找西宫校长过来给你带路吗?” 提到西宫贵生这位昔日同僚,禅院虻矢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酸溜溜地说道:“你们现在倒是关系好。” 好到干脆越过禅院家,直接在私下合作了。 芽生看着与自己并肩齐高的禅院虻矢,又看看对后者说出的话都选择性接收的甚尔,而甚尔现在的眼珠上撇,其余的下三白在阳光中润出了淡淡的粉红,明显是在走神想其他的事情。 “……”芽生这才意识到禅院虻矢闹脾气的根结所在。 说白了就是发现禅院家没有他早年想的那么厉害。 然后这份不愿被他承认的事实,此时此刻,在人满为患的校园中正毫不留情面地对他贴脸开大。 现在不仅是方便的出行方式(电车/铁路)这一块需要与非术师的企业开展合作,还有医疗卫生、金融投资和对族中建筑的维修等等方面,无法与现代社会脱离、决裂的憋屈感迫使他一次又一次地正视现况——禅院家就是有数也数不清的缺点存在。 而且自小就接受禅院式教育的子弟(甚尔)在成绩上折现出的科目偏差,也打击到了他的自尊心,现代教育中不可或缺的文理科和各类综合科目在禅院家的学堂里可是见不到的,他引以为傲的教育体系在此对比下日益分崩离析。 至于甚尔幼时到底有在学堂上学到多少东西,又真的在学堂里读过多久的书,究竟能否成为禅院式教育下的代表性人物,禅院虻矢都自动忽视了。 估计在他的心里,早年都无法和“禅院者”划上等号的禅院甚尔,如今都早已成了本家中的佼佼者,可他殊不知那些真正烂在禅院家的蛆虫实则大有人在。 ——血缘与天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芽生对此无法感同身受。 就像当年禅院虻矢对她为甚尔打抱不平的行为不屑一顾一样。 她也不想去安慰禅院虻矢。 不是报复, 而是—— 有些根深蒂固的存在如果不将其血淋淋地彻底撕开,那蜗居在其中的人所能看到的世界就永远只有他们心甘情愿想看的那一小部分。 芽生站在教学楼的门前,当左脚刚刚踩在台阶上的时候,忽然对闷声不说话半晌的家主说道:“让治长老的年纪也不小了吧。” 禅院虻矢:“……” 沉默良久后,禅院虻矢幽幽叹了口气,在禅院芽生的面前他总是时不时地会自问——当年把这孩子迎纳回禅院家的决定是否正确。 不可否认他近几年对其所展现出来的天资与能力都是越发满意的,且下分给其的权力也在逐年增加,但…… 禅院虻矢:“现在就急着赶尽杀绝了?” 说到底禅院让治也是他的亲信。 芽生三两步跨上台阶,背手在身后回过头,又忽然像是晚辈对长辈撒娇般的笑起来。 “我和你都只是想让禅院家变得更好不是吗?” 这就够了。 见他不再吭声,芽生决定借着手中的杆子趁机赶紧往上再爬几步,于是又说道:“新叔的儿子是叫……游作来着吧。还有一位来自美佑那边的亲族,听说是在今年刚考上阪大的修士,叫禅院悠佳。” “……想怎么安排就随你吧。” “那——” 禅院虻矢:“!?” 禅院虻矢的动作一顿,气急败坏地险些要出手揍她,但碍于场合,他只能脸红脖子粗地低声骂道:“还有?!!!今天许你破格胡来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别给老夫蹬鼻子上脸!” “不是啦。” 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芽生直呼冤枉。 女生钩住甚尔的臂肘让其帮忙分担火力输出,自己则躲在甚尔的身后,顺便在禅院虻矢看不到的地方——甚尔背在后腰上的手心里打暗号。 等禅院虻矢的情绪发泄完以后她才露出头,俏皮地眨眨眼睛说:“我和甚尔有点事。” “所以?” “您老等会儿负责开家长会,我俩就先回家了。” “……你的意思是要把老夫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 “怎么会呢,”芽生睁大眼睛,词正理直地抬手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说道,“正雪现在就在楼上给雀开家长会呢,你俩一起搭伴回家不就好了。” “……” 这个不肖子孙!!!!!- 芽生在回家的途中接到来自禅院正弦的电话。 “事情已经解决了,并且查到是以这方面作为经济来源的诅咒师做的。” “诅咒师?” “更准确地说是收了诅咒师的钱,给他们打工的普通人。” “能找到具体的信息吗?” “……您是想?” “当然是花钱把人挖过来啊!” 芽生举着手机说道:“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技术专家呢,这人主动送上门能让他拍拍屁股跑掉?” 正弦:“行。” 两人又借机聊了几句,直到芽生被甚尔按住肩膀坐到电车内的空位置上面。 芽生用制服的西式外套挡住握住手机的手掌,与座位间制造出视野盲区,随后顺其自然地将手机丢进了用术式扩张而划拉开的影子里。 她扫了眼车厢内,抬头和甚尔摊手道:“看来没有咱们担心的必要了,还是直接回家吗?” 或是随便找个站台下车,在外面逛会儿、吃点东西再回去。 甚尔望向窗外,此时电车正好行驶在架起的跨河大桥上,水波粼粼的河面泛着光,“最近不是落下了几个想看的动画么,回去吧。” “哦~也是,初号机啊。” 芽生想起近期广受热议的作品,虽然没有同步追更,但她在上网浏览论坛时也看过不少与猜测剧情走向的相关帖子。正巧这时坐在芽生身侧的乘客站起身准备下车,芽生的视线便由高到低地追随一屁股坐到自己旁边的甚尔。 她用手挡住嘴,凑近对方的耳朵,窃窃私语道:“你说咒灵有可能既拥有智慧,还能伪装成人类的吗?” “……胀相?” “不不不,不一样。应该是感觉吧,能被普通人看到,而且散发出的气息会更像术师。我觉得胀相口中的那个缝合线,或许就是靠这种方法将自己隐藏起来了。” 甚尔听着她不切实际的猜想,仰头用后脑勺抵住身后面的车窗,说:“我怀疑你是在变相地对我剧透。” 才刚提起“初号机”,下一刻就能联想到什么变人变鬼的猜测了,甚尔说不准有没有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诅咒存在,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两者间必然存在关联。 “哎呀,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芽生撩起耳边的头发别到耳根后,笑道,“我其实也没看后面的剧情啊,是论坛上面的猜测唔——!?” 甚尔出手利落地用掌心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竖起食指,迅速地立在他薄唇那一角的瘢痕前,而后与少女上一秒时还充满笑意的双眸拉近距离,口中发出声低低沉沉的气音。 “嘘。” 嘴唇被甚尔的手掌紧紧控制住的芽生干瞪眼,用小狗似的眼神凶巴巴地控诉起这人。 ——可恶,不是你上次提前告诉我作案凶手是谁的时候了?! ——暴君!!! …… 走出电车后,发生在两人间的 便是——你踩我的影子!我就要争着跑到你的前面去踩你的影子!的幼稚回合制打闹。 直到芽生率先踩着小碎步迈进禅院家的正门。 她咧着笑,刚要返身挑衅落在后面的甚尔,忽然就耳尖地听到了从武家屋敷样式的建筑物深处中传来的一声声起伏连绵的惊呼。 好像隐约听到了有“直哉”的名字出现,还有……“打架”? 芽生舔了下嘴唇,秉着吃瓜的心态,凝神仔细地竖起耳朵去听其中的内容。 那声音似乎是在说—— “直哉少爷和六眼打起来了!” ? 等下, 谁和谁打起来了? 第50章 第50章“……那你更喜欢悟君还…… “……反正我本来也不会去咒术高专上学。” 禅院直哉坐在餐桌前,眼神在发出滋滋声响的烤盘与禅院直毘人的酒盏间来回梭巡,口中说的正是前阵子与芽生登山时所产生的“心得体会”。 他想趁着后者难得躺在家里的空隙,把这事所清楚。 “难得。” 禅院直毘人意味深长地笑了几声,用两指捻了捻他唇上不受拘束的一撇胡子。 “没想到芽生在这方面还真挺有一套。” 他时不时把禅院直哉丢给对方,原本仅仅是不希望自己的傻大儿被族中不怀好意的家伙当枪使,而且还能顺便跟家主继承人捞捞关系,这样直哉靠着自身的相传术式与他仅存在于术式方面的聪颖,总能有机会成为继他之后的下任“炳”组织首领。 至于能把险些长歪的蠢孩子掰正回来多少,直毘人也没抱有多大期望。 毕竟咒术师嘛。 稀奇古怪什么样的性格都有,在禅院直哉彻底长废前,他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而对于直毘人将话题转移的行为,直哉露出不爽的表情,不过下意识地动作却是——先规整地放下卡在手中的筷子在身前的饭碗上,然后才说道:“我们现在在谈的是我的事吧。” “哦?” 被顶撞的直毘人还挺意外。 长子在他的印象里可一直只是个被娇宠到无法无天的臭小鬼,哪想这才跟在芽生那波人的屁股后没多久,倒确实学会了点怎么不被人牵着鼻子走,以及动脑筋。 此时漫上他心头的新鲜感更胜,于是不恼反笑道:“看看,还没说两句就急了——小鬼就是小鬼啊,耐不住性子。” 说完他还要故意做鬼脸给直哉看。 直哉:?! 臭老头!!!! 禅院家传统的“父慈子孝”相处模式,十年如一日没有改变。 不过已经乐于当甩手掌柜的禅院直毘人还是给了直哉准话,他一边和儿子抢着烤好的鲜牛肉,一边往嘴里灌酒并狭促道:“那——可不要拖后腿啊~” 如棕熊般的父亲大笑地拍了拍儿子的后背。 直哉被其浑然不知吝啬力道的动作推出个踉跄,他差点就一头栽进了还正在蹦着油星子的炙热烤盘。 连忙用核心力量控制身体的直哉紧急刹车在烤盘前。 该死,差点就毁容了!!——身为隐性颜控的直哉在心中咆哮。 换做平时直哉肯定要拍桌而起和为老不尊的直毘人大战三百回合,但现在他连香气扑鼻直勾的人流口水的烤肉都无暇顾及了。 “用不着你说!” 直哉板住脸反驳道,不过心思已然唰——地飞了出去,喜笑颜开的男孩当即手撑木桌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准备跑到芽生的住所——等人回来后的第一时间他就要告诉对方这个消息! 而就如这对父子的相处模式般的非常“禅院”化。 禅院直哉靠咒力助跑起跳、翻墙跳进芽生庭院的麻利小动作也非常的“禅院”。 以言传身教的甚尔、正雪等年长者们为榜样——这个家除了普通人禅院雀会走正门,其他包括芽生本人在外,都喜欢走捷径抄近路。 直哉便也如此继续贯彻着禅院家的人注定不走寻常路的基操。 但今天,当他踩在双脚上的木屐才点到地面时。 忽然传来了道稚嫩又没有起伏的声音。 “禅院家的小偷真是胆大包天,连下任家主的庭院都敢肆意胡闯。” 直哉:? 小偷在哪? 谁啊,竟然敢闯我姐的住所! 那声音听着清亮却嘟囔嘟囔似乎在吃东西,受此影响而变得有些口齿不清,含糊地继续说道:“说的就是你,吊梢眼。” “投射咒法?你的术式和那个八字胡大叔一样啊,不过你看起来怪蠢的……你们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直哉:???!!! 说了半天原来小偷竟是我自己?! 还有说谁蠢呢! 我可是在将来会超越臭老爸的禅院第三强者! “你是谁?!”直哉扬声道。 “又为什么在芽生姐这里!” “才不要告诉你。” 对方说的毫无感情,且相当的斩钉截铁,但却又让直哉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中察觉到了一丝微微的……刁钻促搯? 站在庭院中的直哉目眦欲裂,他握紧拳头快步走上侧缘,用力拉开半掩着的幛子们。 旋即,一个看起来年龄与他相差无几的白发男孩正坐在其中。 还手持一袋虾条,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播放出五光十色画面的电视机屏幕。 男孩似是蓝宝石般的眼睛转了过来。 一顿一挫道:“小——偷——” 直哉:! 声音才落,直哉紧握的拳头随之便在下一瞬朝对方粉装玉琢的脸蛋狠狠地挥了过去——看招!小爷揍人揍的就是脸!!- 废了老大劲才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小孩。 闻声赶来的伦子和五条忍擦拭起浮在额头鬓角上的虚汗,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们看向已经由禅院甚尔轻松制裁住的炸毛小猫和跳脚狐狸,各自的脸上倒是都没挂什么彩,只是穿在身上的羽织都显得凌乱不堪,此时俩小孩儿一个被用手掌顶住了脑门,一个更是干脆被拔地而起,夹在了腋下。 甚尔摇了摇头,评价道:“你们在给对方挠痒痒?” “才没有!快放我下来甚尔哥!” “……你有认知障碍?” “……唔。” 甚尔沉默着斜眼向下看,与五条悟对视两息后,他忽然扯动嘴角笑了笑,而且笑的像个能够毁天灭地的邪恶反派。 于是下一秒, 甚尔就在五条忍充满担忧和吃惊的尖叫背景音中,以在场的几人都无法做出及时反应的速度,直接将不驯的神子也抗到了他肱二头肌发达的肩上。 五条悟:? 五条悟对此发出了一声愕然的闷哼。 甚尔悠哉悠哉地说道:“行,正好用你俩给我新到手的咒具开开刃。” 这还是芽生以“庆祝你的考试成绩有所进步”为由头,再靠禅院家的人脉而顺藤摸瓜找到的名匠打造的。富婆也是出手阔绰,眼都不眨就点头花大价钱打造了这对儿打刀和胁差。 最近还正值诅咒的活动低谷期,又可能临近年底而诅咒师们也有年休假期?反正觊觎芽生的悬赏金而选择铤而走险的傻瓜诅咒师也少了很多。 缺少会送上门练手的家伙,以至于他到现在都还没将这两把刀摸顺手。 一言以蔽之, 就是甚尔认为自己该活动活动手脚了。 ? ???!!! 拿两个才觉醒生得术式不久的年轻术师当磨刀石? 究竟是什么屑人,能轻飘飘地说出如此丧尽天良且泯灭人性的话! 连五条悟被保护起来的三观也被刷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甚尔哥要杀了我啊芽生姐救命!” “啊啊啊芽生少主快救救悟少爷!!” “……芽生大人请不要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了。” “喂,放开我!” 已经倒在榻榻米上爆笑的另一个屑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最终, 笑累了的芽生为直哉和五条悟所挑选的决一胜负的方式是—— 大乱斗! 五条悟/直哉:…… “胜之不武!” “欺负人!” 又赢下一局的芽生:“哪有啊,我可是凭实力赢的。” 三局跌宕起伏的双人组队PK模式,让人来不及屏气凝神就飞快地落下了帷幕,至于所谓的“跌宕起伏”……那是指芽生和甚尔为了选各自心仪的角色而互掐的过程罢了,和身为他俩敌对方的五条悟与直哉根本没关系。 两个学龄前儿童连过于复杂的字词都认不全,还得时不时宣布先暂停对战并扭头求助身旁的芽生——此处解释角色技能的段落是什么意思? 教准国小生(单论年纪而言)认字的芽生也不忘夸夸自己。 “我真是天才!” 自己玩开心的同时,也没耽误她带孩子。 等这俩小鬼到点“放学”回家被问起在这里干了什么后,只要说出掌握到哪些新单词就完全不妨碍她交差。 如果能顺便在各自的监护人那里帮她刷一刷好感度,就简直再好不过了。 下次朝直毘人要钱就还能更狮子大开口(不要脸)些。 至于五条家…… 嘛,总之先继续保持如此的友邻关系就可以啦。 她最近并没有薅五条家羊毛的需求。 芽生的坏主意噗噗地往外冒,而她也笑着压弯了明艳动人的眉眼。 而殊不知自己被打算盘打得叮当响的五条家下一任家主本人…… 五条悟怀疑猫生地低头研究如何也不听他使唤的手柄,心道肯定都是自己对这东西的不熟悉所导致的,并立刻回眸对站在身后的五条忍说自己也要一台一模一样的。 直哉见缝插针道:“不是吧不是吧,悟君你的家里连台游戏机也没有吗!所以你来禅院家就是为了蹭游戏机和零食的,对吧。” “……也没见你玩的有多厉害,可见笨蛋就算花再多的时间和努力也还是笨蛋。” “喂!我觉醒生得术式的时间可比你早的多,论熟练度肯定比你强!” “结果不也还是打不过那边的那个大猩猩(指甚尔)。” “这、这不一样!” 芽生瘫倒在沙发上,吃着垃圾食品,揶揄道:“哦呦,果然还是同龄人更有的话聊,感情真好啊~” “才没有!”×2 …… 临走前,输到一脸愤愤不平的五条悟才想起跟芽生表明来意。 他在和直哉你怼我一句、我回嘴你一句的争吵中,消耗了不少的精力,再加上平日里也甚少这么专注在电子产品前转动脑子,因此他现在整个人都变得蔫蔫的。 小孩打了个哈气,困倦地半眯起双眼。 然后把手中的东西露给芽生看,是部崭新的智能手机。 他说:“上次回去以后我就让忍去买了,但是不知道你的号码,这次告诉我吧。” 芽生当然马上就从影子中把自己的手机翻出来了。 一分钟后。 五条悟低头定睛看着已经顺利显示在手机屏幕上的【芽生】与一串号码数字,心满意足地抿了抿嘴。 而后他矜持地收起手机,和芽生几人道别。 此时天色渐黑,黄透了的银杏叶随风跌落在禅院家的各个角落。 这边的芽生则开始与甚尔和伦子聊起晚上要吃什么。 伦子:“直毘人大人那边送来了一份新鲜的牛肉。” 芽生眼睛发光,“我要吃寿喜烧!” 甚尔则说:“没意见。” “直哉要留在这边吃晚饭吗?” 当芽生转头与臭着张小脸的直哉对视上时,她愣了一下,转而问道:“怎么啦这是,不喜欢吃寿喜烧?还是不喜欢吃牛肉?” 直哉:“……没有。”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芽生,倩俊的狐狸眼中出现了藏不住的失落与不甘心。 甚尔可见不惯他这副样子,直言道:“有屁快放。” 犹豫中的直哉完全没注意到棕熊二号——甚尔有站在自己的身后,然后就被同样不知收敛力道的堂哥一巴掌拍在了后背上。 直哉差点一个跟头趴到地上,魂儿都要从身体里脱壳而出了。 “……” 直哉捂住脸,闷闷地与芽生说道:“芽生姐,你是不是更喜欢悟君?” 芽生:“没有啊。” “……那你更喜欢悟君还是更喜欢我?” “那这个答案很明显呀,就是需要做出这个选择的我本人嘛~” “好狡猾!这是作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第51章芽生竖中指。 1995年12月22日,冬至。 细雪无声,仿佛世间的聒噪都被点点雪粒压下。 甚尔拉开已经隐隐透出光亮的幛子门,看着眼前白亮亮的一夜新雪,然后迎面感受到清冽的寒风卷着如盐般的结晶吹到他的脸上。 天不是阴沉的灰蓝色,反倒明媚,似乎在预示着今日的好天气。 “呼——” 他轻轻地往盖在眉眼上的黑发吹了口气,等眼前这股浓白色的水汽弥散在冷空气中后,身型健硕的少年也抖了抖身体,缓步踩到蓬松柔软的雪地上面。 凹陷的脚印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他行径而过的身后。 直到甚尔像只身手矫捷的黑猫,瞬间便一跃而上到了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庭院中。 满树的银杏叶早已化作成哺育树干生长的养料,然后被太阳灼烤而融化的雪水送入肥沃的泥土中。甚尔瞥了眼记忆中曾经是芽生埋下苹果核的位置,几年过去了也依旧还是空荡荡的模样,显然某些人希望长出苹果树的美梦没有成真——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了下。 吱呀—— 甚尔听着轻微的声响,移过视线。 是刚好推开连通着庭院后门的禅院雀。 少女的鼻梁上也架起了一副近视镜,气质越发知性,从甚尔的角度还能在镜片上看到来自晨曦的反光,而她正在低头阖上手中的雨伞。 禅院雀最近因为社团要参加比赛的关系而忙得不可开交,甚尔也有段时间没和对方见过面了——不止是在学校里,在禅院家内也是如此。 毕竟大家都是从这个院子里一同长大的,甭管平日里怎么互相开涮和嘴臭——特指甚尔和禅院正雪罢了,其他人会纷纷表示自己对其他人都很友好,见面就掐的只有这两位不良。 话回正题,总之甚尔虽然对禅院家的人持有不闻不问的态度,但他与禅院雀这几位从芽生这边认识到的朋友都还算不错。 嗯,在他眼里。 确是他屈指可数的朋友。 两人隔着漫漫翻飞的雪花,待双目对视后,互相点了点头视作问候。 旋即碰头,聊了两句。 甚尔先压低声音问:“请假了?” 今天是周五,按理来讲学校还在上课。 禅院雀点点头,抬手推了下眼镜框,说道:“今天就算去学校,肯定也没办法安心学习,不如给自己放一天假,和大家一起过节。” 她看了看甚尔身后还紧闭着的幛子门,又不确定地说:“我们……来早了?” 但是…… 这不就是往常去上学的时间吗? 雀困惑地低头看手表。 “时间没弄错。” 甚尔打了个哈气,慵懒地抬腿迈上积了层薄薄白雪的侧缘,边与跟在身后的雀解释道,“她昨晚特意嘱咐伦子延后半个小时再做早饭,早有预谋的赖床罢了。” “嗯……芽生这点倒是没变。”雀哭笑不得道。 “岂止。” 说着,甚尔抬手握住了幛子门的边缘,说话时的口吻中掺杂了浓浓的自豪与笑意。 而他说:“这家伙不是从来都没有变过么。” …… “……再不起床,早饭可就全是我的了。” “唔……” 芽生蒙住头视作抵抗,然后抱住身侧散发出暖烘烘气味的玉犬,蜷缩身子又往暖桌的下面躲了躲。 但她在身高抽条后就无法再将自己的整个人都藏进狭隘的暖桌里,此时脑袋钻进去,也就意味着下半身会露在外面一部分,于是—— 忽然有人开始作恶,在她探出暖桌的脚掌心上挠痒痒。 芽生:? 芽生踹了两下脚,试图躲开对方不厌其烦地骚扰,但明显效果不佳,她蹬来蹬去与空气做斗争的脚腕在几秒后就落入了魔爪, 被两只大手的五指和掌心死死地包裹。 ……这个力度和触感。 “……甚尔?好烦啊你……混蛋,不是说好让我睡懒觉的么。” 芽生闭上双眼轻哼,边骂边把头从暖桌下探出,然后在满是睡意的和室内睁开惺忪的双眼,她坐起身,抬眼瞪向正蹲在自己脚跟边的禅院甚尔。 “嗷呜。” 玉犬们抖抖竖立起来的耳朵尖,卧在芽生腿边的白玉犬蹭进甚尔怀里打呼噜,另一只黑玉犬仍被主人抱在怀里,于是它只是仰起头,舔了舔芽生的脸。 好吧,这下脸颊上挂有湿漉漉口水的芽生,是真的清醒了。 她单手撑着歪向一边的头,双臂半趴在身前的暖桌上,威胁道:“准备好承受吵醒本小姐的代价了么——” 甚尔涎皮赖脸道:“好,愿闻其详。” 芽生一顿,才苏醒的大脑还没进入工作状态,昨晚熬夜玩的游戏、术式和此时此刻的对话都混作一滩,她蹙眉沉思片刻后,倏然抬头凶巴巴地“哼”了一声,而后说道:“那惩罚你今天吃不到我的生日蛋糕!你的那份归我了!!” 呜哇,好严重的惩罚啊~——甚尔吹出个轻佻的口哨。 而且更关键的是, 那块蛋糕真的能原封不动地保存到被众人分食的环节吗? 以过往的经历而言可真不好说。 但这仅仅是甚尔在心里腹诽的内容,他清楚得很不能在这时候继续犯贱顶嘴,所以只是坏了吧唧地呲牙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算是默认自己接受了芽生的处罚方案。 他盘腿坐下,目送芽生起身走进她的卧室。 这时伦子身着行灯袴和服,双手捧着瓶插花走进和室,她在看到甚尔后不自然地掀动了两下眼皮,迈入和室内的步伐声中也出现了犹豫的停顿。 等甚尔察觉到其明晃晃的视线时,老人又故作伪装地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手中的花瓶上,手指僵硬地摆弄起里面的绣线菊和雪柳。 嘁。 甚尔觉得这些老家伙矫情的要死。 心底指不定又在对他碎碎念地评头论足着什么呢,看不惯却又碍于他——实则是默许他“狐假虎威”的芽生——如今的地位而不敢置喙,最后非要表现出欲言又止的举止晦气人。 他讨厌的不是伦子。 而是以伦子为代表的一小撮依旧固步自封的禅院者。 ……等以后干脆搬出去住吧。 过会儿和正弦碰面时,和他提一嘴好了。在将要开发的区域版图里建一幢平墅(高层公寓)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也省得芽生未来在禅院家和市区间来回折腾。 甚尔手指轻轻点动着身前的暖桌桌面,心不在焉地遐想着。 当芽生换好打底衫和高腰长裤走出卧室时,她一边抬起手臂撩开压在衣服下的长发,一边将游神发呆的甚尔映入眼帘。 少女叉腰走过去,正想说什么,却被劫道而来的伦子在中途拦下了。 屈身的伦子毕恭毕敬地道:“芽生大人,公家送来了贺礼。” 芽生:“哦~替我谢谢他们。” 她默认了这个“公家”不止是代表禅院虻矢,十有八九还有其他的三家嫡流和几位长老……大家族就是这点麻烦,逢年过节要互相送礼也就算了,可如今她这位贵女在禅院家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连每年的诞辰都要受到额外的关注。 伦子点点头,之后她才撵着步伐毫无间隙地凑到芽生耳边,用手抵在嘴前,如蚊蚋般小声说道:“芽生大人,您离出嫁的年纪只剩三年了,这期间还是……” 伦子随即用余光不留痕迹地看了眼甚尔,隐讳地说:“……为好。” 芽生:? 芽生眨了眨眼,怔住:?什么跟什么? 她惊愕地转过面庞,与肯定有听清伦子所言的甚尔对视,其中惨遭震撼的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年听到屁大点的禅院直哉说要她下嫁时的豪言壮志。 就算如今的法律允许十六岁的女性在得到监护人的许可后结婚,但…… “我还以为这套说辞在前年就已经被甚尔压下去了。” 伦子:“那时您毕竟还小,有些空穴来风的言论不必放在心上,但今非昔比,您已经到了可以定下婚姻的年纪了……再继续没有分寸下去,于您的名声有损。” 芽生:?!!! 我去。 都过去多少年了,封建余孽还在追我! 芽生揉着乱成一团的眉心,心里谴责自己当时怎么就念及旧情把这么一颗定时炸弹埋在身边了,这些年伦子都在默默地恪尽职守,以至于她还常常寻思老人僵化的思想拗不过来就算了,结果…… 唉,我就算是真的和甚尔交往了,也轮不到这个家里的谁站出来说三道四。 谁都没资格左右我的人生。 可去他的结婚吧, 我师走芽生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然后跟男人改姓!进坟墓的时候都得姓“师走”! 还有去他狗屎的名声受损。——芽生竖中指。 “伦子你……”拿钱离开吧。 啪——! 芽生的话才说出口,身旁的伦子蓦地连连后退并撞到了才摆放到桌案上的花瓶,迸裂成块块碎片的白瓷散落在地,而原本装在里面的清水也不受控制地洇开在榻榻米上,被修剪过的花枝亦被连带着重重跌倒,变得枝残叶败。 上一秒还团花似雪的造物,此刻竟已芽生从未预料的方式烂在了那里。 芽生看着流淌到自己脚尖前的一滩水,抬头望向伦子。 老妇浑身颤栗地背靠在墙壁与桌案间的位置,而拄在身后的手臂正在不受控制地左右打颤,其摆动的幅度大到连掌下的桌子也发出了惴惴不安的嘶鸣。 伦子惶恐地瞪大年迈的双眼,目光所抵达的位置是—— 芽生回头。 看到了甚尔在逼退伦子时的眼神,瘆人心神的锋芒足以在瞬间就直达人的心底,而出现在其阴郁无光的绿眸深处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意。 甚尔警告道:“再多说半句,你就可以到黄泉和鬼魂作伴了。” “她的事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伦子:“……” “……老、老奴……” “适可而止,伦子!” 芽生呵斥住伦子,当与其怛然失色的苍老面容再度对视后,发号出不容置辩的命令道:“把这里收拾干净后就去找新叔领钱吧,以后不用再过来了。” “……” “没听明白吗?” “……是。” 第52章 第52章“你想说占有欲?”…… “伦子?她可真是会踩雷区。” “让一代人摆脱内心继承下来的东西本就很难[1],正雪你还是少说风凉话吧。” “喂,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些兄弟间的默契啊,你和我说的压根不是一回事!” “……芽生,给你酱油。” 从禅院雀手中接过调味料的芽生将之缓缓倒入手上的味增汤里,她从热汤上方腾空而起的水汽中看向斜侧桌的兄弟二人,挑了挑眉,“那正雪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咳!!” 被点名的正雪发出道闷呛,他连忙捂住嘴,眼睛在慌乱的一瞬瞥到了甚尔的身上,而从他指缝间钻出的声音则是掩盖不住的心虚。 正雪:“没、没什么,我哥说的没问题!我就是这个意思!” “哦~” 芽生可没错过他的眼珠转向甚尔的小动作,不过——芽生旋即又斜了眼泰然自若的甚尔,这家伙神情平淡到根本就没有十几分钟前才动怒过的痕迹。 “算了,甚尔也到了该有自己的隐私的年纪了。” “咳!” “……噗。” “咳咳咳咳咳——” “……” 芽生:“?” 她看着餐桌上反应颇大的众人,有憋红了脸的、有把头埋进胸前但整个身子都在颠颠发颤的,还有捶桌喷笑或朝甚尔露出似有若无的神情…… 这其中还包括坐在她右手边的甚尔,上一秒还不动声色的少年,此时也发出了阵阵的咳嗽。 竟然连堂堂天予暴君都被味增汤呛到了! 芽生歪歪头,问向同样也是被她的发言所惊到甚尔,“怎么?我说的话有问题?” 尊重大家的隐私不是很正常么…… 甚尔摇头。 用大拇指抹去嘴角的水渍,同时他还古怪地蹙着眉头,等于芽生对上视 线后,似是表态般地说道:“……我没有什么瞒着你的。” 骗子!——除芽生外的所有人在心中异口同声。 芽生怔了怔,然后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她重新端起漂浮着葱片的味增汤到唇边,当上下唇接触到汤碗边缘时,说道:“我也没有在阴阳怪气呀。” 她笑了笑,“就算有从未告诉过我的事也不要紧。” “……嗯。” “反正我迟早都会知道的。” “嘛。” “嗯?不是这样吗?” “……大概,没有错。” 闻此,芽生眼中的笑意深了深,然后慢条斯理地放下汤碗,在暖洋洋的晨光中心旷神怡道:“看吧,我就说。” 语气中,则充满着将要溢出来的胜券在握和…… …… 禅院正雪搓着暴露在冷空气中的双手,而呵出的热气则扑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鼻尖与睫毛打湿。 他和禅院正弦一左一右站在一辆面包车的两侧,在拉开副驾驶位并一屁股栽进座位上的同时,青年抻长脖子,小声与自然落座在驾驶位并正低头擦拭眼镜镜片的后者念叨着:“我们家芽生现在到底有没有开窍啊?——妈妈我也看不明白了。” 正弦:“?” 说你是老妈子就还真演上瘾了? 正雪:“我的意思是,她似乎没察觉到甚尔的感情,但她又对甚尔很那个……嗯?” “你想说占有欲?” 被提点的正雪恍然地亮了亮眼睛,他打着响指指向一语中的的正弦,“对,就是这个。看来咱俩还是有点亲兄弟间的默契嘛。” 正弦:“……” 和笨蛋有默契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弦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戴好擦干净的眼镜,插入车钥匙、系安全带和挂挡的动作一气呵成,随后他打开了车内的热风,目视前方道:“这是小姐的私事。” “别这么不近人情啊。” “然后成为下一个伦子?” 他是指肆意插手和多嘴“老板”私生活的禅院伦子的下场。 “这又不一样。伦子近几年和芽生有效相处的时间太少,又整天守在这一块小地方里不了解眼下的局势。现在的芽生可用不着继续装样子跟她周旋,但她却把自己当回事了,这能怪得了谁。” 而且能一脚踩到两个人的雷区也是种踔绝之能。 芽生就不用多说了。 而以正雪对甚尔的了解,后者绝对是被伦子的那句“有些空穴来风的言论不必放在心上”给点炸的。那臭小子最见不得的就是以芽生作为话题的龌龊言论,甭管是不是信口雌黄,他的耳朵里容不得半点砂子。 ……不然怎么会被传成是“暴君”呢。 下手狠辣。 脾气和性子更是人如其名。 正雪耸肩道:“都是咎由自取。” “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地改变被灌输长达数十年的认知,不过……家主那边没有告诫伦子不要再过分介入小姐这边的事,倒是出人意料。” “成为弃子了呗。当初被选入芽生这边的人里就只有她是家主亲自派来的,结果家主本人都抑制不了芽生的势头,那这个眼线存在的意义就也无关紧要了。” 正弦投给他一个“之前低看你了”的眼神,手掌撑在方向盘上,徐徐说:“连你都能想明白,偏偏伦子看不清。” “唉——” 正雪自动屏蔽了来自对方的语言攻击,在车内伸着懒腰,“一眨眼我们芽生都长这么大了,今年也要过生日咯——” “嗯,离她成为家主的日子也……”不远了。 “真好啊。” 正雪没个正形地瘫倒在副驾驶的车座上,车内渐渐升温的热气滚到了他的脸上,而他透过白雾朦胧且还有雪花渐渐飞落而下的车窗,看着正向面包车并行走来的三位国中生,心满愿足地感慨着。 真好啊- 直哉:【你们已经走了?】 芽生:【在去东京的路上,刚路过御殿场】 直哉:【我都没有去过东京】 芽生:【下次带你去玩。因为打雪仗而感冒发烧的小鬼现在就老实在家养病吧】 直哉:【这是意外!】 直哉:【……那你晚上回来后能来看我吗?我有准备礼物,想当面送给你】 芽生:【好哦^_^】 等芽生放下手机时,眼前正好递来了被一分为二的半块红富士,她自然而然地从这只指甲修剪至整齐的手中接过来。 然后便在温度适中的车厢内,津津有味地开吃被掰好的苹果。 车外的尽头处,依稀还能看到恬静屹立在远方的富士山,淅淅往坡道上攀爬的白雾时而聚拢时而消散,而被皑皑积雪所覆盖的山尖便因此时而现身时而隐匿。 这似乎预示着她们距离目的地东京,正在越来越近。 芽生边啃着甘甜多汁的苹果肉,边凝神看向外景。 会与一众人不远万里特地跑来东京过生日的行为其实并不是惯例,催生并推动这次计划实行的人亦不是她本人—— 似乎…… 芽生的思绪飘到了萦绕在富士山山头周围的那片云上,慢慢由浅入深地回忆着——似乎是当她不经意间提及到今年的生日恰好又赶上了冬至日时,甚尔倏然说那要不要庆祝一下。 “可是庆祝生日不是每年都会有的活动么?”当时她这么问道。 甚尔却仿佛早有预料,马上便做出回答,反应很快地说:“我不是还欠了你一块蛋糕么。” “嗯?” “就是,大晦日的那天晚上。” 当时他被关在禁闭室里太久了,久到疲于计算时间,久到忘了当天的日期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是蕴意着一年到头的年终,也是他的生日……嘛,不过更早前的他也没过过生日就是了,从芽生手里得到的那块巧克力蛋糕是他自出生以来,所收获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尽管他本人都忘了这回事,还是第二年被芽生询问起生日在哪天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的这点。 但还是默默记下了。 至于被记下的究竟是什么……也许是那份由巧克力奶油所带来的刻苦铭心的味道、也许是面对对他毫无鄙夷与不屑的芽生时的心情、也许是发生在那一刻的所有兵荒马乱。 芽生眨眨眼,不明所以地问道:“啊,所以呢?” “这次我想补上。” “是说……?” “……” “别卖关子啊!” “……” 甚尔躲闪开了她目不转睛的视线,羞赧道:“……我事先联系过美代子。” 芽生:“?” 芽生:“嗯嗯嗯嗯?!!!” 闻言,已经猜出十有八九的芽生便也惊喜地抬高了几分嗓门,她迫不及待地回应起甚尔的话,而声音中又满是催促他赶紧往下说的急切。 “等等,”甚尔捂住脸,败下阵地连忙喊停,“先说好,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你得接受。” 芽生紧紧凑过来,步步紧逼,眼中绽放出晶莹剔透的色泽。 她说: “我当然会全盘接受啊。” “毕竟是甚尔要为我准备的礼物。” “好了,快说吧 。” ——我要听。 ——快说给我听! 她被取悦到的声线越发地不受控制。其甜腻绵软的程度,都宛若那一晚被甚尔吞咽下肚的巧克力蛋糕,迫使他的喉咙发紧,顷刻间再度感受到了一阵没由来的兵荒马乱。 甚尔咽了咽嗓子,放下遮在眼前的手掌,与芽生亮盈盈的双眸对视。 说:“我会跟美代子学怎么做,然后送给你。” “……所以,这次去东京吧。” 第53章 第53章“我的生日愿望是——”…… 但我并没有说过要带上这么多人一起过来。 禅院甚尔站在大原美代子的家门前,黑线地腹诽着。 他身后的庞大队伍中莫名多出了位特级咒灵胀相,而身前给他们一行人开门的则是—— “砰——” “当当——!原本在外地出差的知叶和鹤彩也来啦!” 知叶和鹤彩一左一右地站在面积并不算宽广的老房子内,各自手里还捧着个已经放出的礼花炮,眉开眼笑地看着以甚尔和芽生为首的一帮人,站在门外的所有人都没有逃过被礼花中的彩带和碎片们砸中的这一劫。 “好啊,难怪你们两个从昨晚开始就不吱声,原来是事先过来埋伏我们了!” 正雪一边扫下发顶上五颜六色的彩带,一边张牙舞爪地扑进玄关。 知叶:“啊哈哈哈哈救命啊,可我们有提前通知过芽生!” 正雪:“?”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听到他们咋咋呼呼又喊来喊去声响的大原美代子就围着围裙从屋里走了出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用围裙擦拭着湿漉漉的双手,看着扎堆在玄关处的一堆人。 笑吟吟地柔声道: “京都是不是下雪了?那你们开车过来有没有控制车速注意安全?” 咳! 互相的打闹在这其出现的瞬间就已戛然而止,而等听到来自长辈的发问后,孩子们纷纷争先恐后地回道:“嗯嗯嗯当然当然,全程都安全的很……” 就是在这一片紧张兮兮的我讲她说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煞是与众不同的声音。 “姥姥。” 是甚尔喊的。 “?” 大家跟着噤声了三秒,随即—— “你是什么在争宠的小鬼头吗?!好幼稚啊!” “姥姥!” “姥姥冬至快乐!” “姥姥别理那些人,在忙什么呢,我帮你!” 突然被挤到人群后围的芽生:“……?” 等下。 今天的主人公不是我吗? …… “喂!” 甚尔又一次转头,用凶狠的眼神瞪走攒动在厨房外的一颗颗人头。 然后等乌泱泱的脑袋们四散逃窜后,他才长舒口气转身,垂眸专注起手下的工作,在已经被抹平如雪般的奶油层上,耐心摆放下已经切好的水果块。 蛋糕的烹饪与装饰过程都比他预想中的要简单,而他也完全可以应付自如。 在装点完最外圈的一排时,他盯着眼下红艳艳的草莓,突然为这份水果蛋糕接下来所要面临的命运感到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他慢吞吞地道:“……值得吗。” 反正过会儿也会成为类似于打雪仗时所用的雪球,被所有人当作这个节骨眼下最为趁手的“武器”——礼物,再赠送给在场的某位幸运儿。 再精心布置又有什么用。 “哎呀,别这么想。” 美代子拍拍他的后背,“把关注点放在让对方感受到这份心意就好。” 下一秒,从门口处传来某只偷听小狗的应声接话。 “已经感受到啦!” “我现在超——开心!” “明年还想要!!!” 甚尔:“?” 他竟然走神到完全没有察觉这家伙还躲在外面没有离开。 “你……” 甚尔语塞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且正打趣而笑的大原美代子。 见不着踪影的芽生又来话了。 “我想要!” “而且以后的每一年都要!” 真是相当任性的人啊。 从来都在以自我的意志为中心…… 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对其的话听之任之,还乖乖地如此这般受其摆布? 仅仅是靠“喜欢”作为最原始的驱动力,就能得到如此大的成效吗? 这简直比诅咒或束缚一个人时,所要兑现与付出的代价还要恐怖。 不。 或许—— 这份感情才是最扭曲的诅咒。 其实我早就已经被师走芽生给诅咒了。 甚尔:“……” 我真是造了孽了。 他自暴自弃地认栽,拖着长长的尾音回道: “好——” “以后的每一年都有——”- 漫天的细雪洋洋洒洒地落下,雪花从京都一路向东飘来了东京,积云厚重,借助潮湿的风吸得满肚都是沉甸甸的水汽,而六花终不似早晨般的稀疏零星,在此时越演越大。 大片的雪花如鹅毛般翻飞在窗户外。 东京市区中灯火通明,如豆般的光亮将雪花照得更甚,白的透亮发光。 将要到来的圣诞夜更是使得大街上的节日氛围浓,她们这一群似是有血缘但彼此间又都攀不上近亲关系的人,正紧紧地挤在狭小却温馨的屋子中。看着越下越大的冬雪,看着街边被装饰的五颜六色的圣诞树,看着彼此热乎乎的脸,笑成一团。 知叶跟鹤彩还在说着两人最近的任务趣事。 正说到她们是从新宿那附近赶来的时候,知叶突然“哎呦”了一声,一拍大腿赶紧站起身,穿着可爱麋鹿的袜子跌跌撞撞地越过坐在途中的好几个人,一路小跑到玄关位置的鞋橱当前,从放在上面的布袋里翻找起来。 旋即她笑歪了嘴,乐得不可开支抱着礼盒跑回来,然后又是一路的跌跌撞撞。 “藏什么好东西呢?” 差点被踩了一脚的正雪问道,同时他也换了个姿势继续跟芽生、胀相玩扑克牌游戏——“抓鬼(抽王八)”。 知叶:“我哈哈哈我和鹤彩在路过曙桥时,噗……特、特意买的一家和果子店的招牌雪见大福,就是想着今天会见到正雪哥,才买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鹤彩也掷地有声地说:“在此恭迎‘雪见大尻’来东京做客!” 正雪:“你俩又不是东道主!” 在场的人里,谁还没听过一嘴禅院正雪响当当的外号啊。 而雀还见缝插针道: “正雪哥你换回刚才的姿势吧,你屁股太占地方我这边要挤不开了。” 懂梗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了,彻底笑到东倒西歪。 只有正雪是怒极反笑的,他抽搐着嘴角,连玩游戏输掉而贴到下巴位置的便条都气掉了两张。 一波接着一波的欢笑声终止于吹蜡烛分蛋糕的环节。 芽生盘腿坐在长桌的正中央,由雀临时加工裁剪出的小皇冠被歪歪扭扭地戴在头上,乌黑顺滑的长发被压在纸质版皇冠的下面,然后顺着耳根与清瘦的肩头散开。 面前是烛火荧荧的蜡烛和蛋糕,橙红色烛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最终和聚成温暖的光打在了芽生的脸上。 她肩头披着的深紫色针织围巾是胀相送的礼物,而发生在双方间的对话——“原来你最近让我召唤你出来是在忙这个!”“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能不重视妹妹的生日!!”“嘛,虽然直到现在我都没理清楚咱俩之间这个兄妹关系是怎么来的,不过谢谢你啦,胀相大哥。”“再叫一声。”“……嗯?”“再叫我一声欧尼酱!” 芽生盘腿坐在地毯上的双脚上,则已经换上了知叶送来的麋鹿棉袜;而美代子的红包,和壹原侑子托其送来的红酒都已放在她的身后;正弦送了一条银项链,上面挂着蓝幽幽的宝石蝴蝶,还有鹤彩的北海道特产六花亭、正雪的彩妆礼盒、雀的平安御守、甚尔的…… 穿着黑色短衬的甚尔站在芽生的身后,他险些与黑漆漆的环境融为一体,直到他突然有所动作,向前撮了半步而后弯腰给芽生扶正头顶的皇冠。 “要唱生日快乐歌吗?” “当然要!” “那我开头啊一、二、三!祝你生日快乐——” “祝芽生/大小姐生日快乐,祝芽生/大小姐生日快乐,祝——” “HappyBirthdaytoYou——” “祝我生日快乐!” 每次都是这样,咕嘟咕嘟像水沸腾了似的就稀里糊涂地完成了大合唱。 芽生:“我的生日愿望是——” “呼——!” 她的话只说到半截,随后便立即含笑吹灭了所有明火高扬的蜡烛。 室内仅存的熹微光亮皆与熄灭的烛火一同消失殆尽,而在陷入无尽黑暗的那一瞬间,突然就有道黑影借机一跃而起,并横行无忌地大喊道—— “看招!” “我的头发!肯定又是正雪哥!你再使劲夹着屁股说话我也认得出来!!!” “开灯开灯快开灯!” “别碰倒桌子上的饭菜!” “老惯例——谁挑起的战争就一起围剿谁!” “啊哈哈哈来啊!我还能怕你们唔——!” “甚尔选手得分成功!” “等、唔——!” “甚尔选手再次得分成功!”- 冬后一阳生。[1] 寒冬长夜,将在即日过后慢慢地缩短。 而白昼的时间亦会渐渐地拉长。 所以,冬至日会被看作是“一个循环新的开始”、是“新生”。 在回程的路上, 倚靠甚尔在酣睡的芽生忽然醒了。 坐在车前的正弦和正雪在低声对话。 胀相为了避免消耗她太多的咒力也早已回到了影子里,知叶与鹤彩在小聚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去执行新的任务了,临走前还夸夸其谈——等几年后她俩攒下足够的钱,也要出资来当芽生的公司的股东。 回荡在耳边一整天的笑声,终于随着窗外浓浓的夜色而落下帷幕。 世界重归于静谧与沉默。 芽生一边擦拭眼角,一边看向车外的夜景,而雪景掩盖下的富士山也依旧伫立在远方。 “醒了?” 闭目养神的甚尔倏然感受到肩膀一轻,于是睁开眼去看芽生。 芽生点点头。 但她没有马上转过头,而是继续目视着富士山,然后说:“企业的名字就叫‘贺冬’吧,是‘祝贺冬至的到来’的意思。” 等当她说到后话的时候,神采奕奕的目光却是看向紧挨在身旁的甚尔的。 我可能没有愿望…… 这是我在试图许下生日愿望时,在一次又一次地经历下所意识到的。 但我很感谢这一天。 感谢早已记不清模样的妈妈愿意在那个冬至日生下我;感谢这一天的到来;也感谢…… 冬至(とうじ)的读音与他的名字——甚尔(とうじ)相同。 就仿佛是在说—— “祝贺甚尔的到来。” 第54章 第54章……谁死了? 两年后。 1997年7月23日,京都府。 “……接下来,有请我校参与本届‘全国中学生书道竞技会’比赛并获奖的同学们上台,特祝贺各位取得佳绩。” “其中,三年D班的半田清同学斩获大赏的金奖,三年A班的师走芽生同学获得大赏银奖,恭喜二位!” 热烈的掌声紧追不下地在会场内响起。 而后,几位身穿灰白制服的少年少女们纷纷有序地走到台上。 队伍为首的两人在身前佩戴了浅色的领结,以此象征他们三年级生的身份。 黑发木着张脸的男生是半田清。 而正站在他肩膀一侧的则是—— 身高足有一米七七的少女显然比半田清还要高几公分,浓颜系的样貌十分吸睛。及腰的长发宛如是由重重的墨汁染黑的,皮肤却又格外的白皙透亮,若是要形容的话,她更像是位从画技精湛的黑白漫画中走出来的主人公,浓密的睫毛与明亮的眼睛再度形成对比,这番具有攻击性的五官富有极强辨识度的立体感,给人带来的冲击力锋锐如刀。 但她笑眼弯弯,涂在嘴唇上的唇釉也是如春樱般的淡粉色,等唇角扬起时,扑面而来的少年青春感越发膨胀,于是少女眉目中的侵略感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巧妙地中和了。 师走芽生上身穿的是校园夏季的白衬常服,贴身的上衣沿着其的身材曲线在腰部的位置被掖到裙摆内,而亮灰色的百褶裙下是笔直的一双长腿。 她和半田清并肩而站,会场内如昼般的灯光打在他们的身上,然后在众目睽睽下依次接过来自校方的授奖。 等主持人号召观众们对获奖学生们再度鼓掌祝贺,并有请他们下台时,走在一前一后的芽生和半田清也小声碎碎念地聊了起来。 “暑假我爸大概会开办一个公益向的书道展,你要来看看吗?” “公益书展啊,我干脆给你转钱吧,不过大概给多少钱合适呢。” 少女的腋下夹着中学书道协会颁布的奖状,神情陷入沉思。 甚尔总说我对金钱的概念有些超出常理。 所以像这种时候肯定就不能以咒术界,或是往“贺冬”研发项目里砸钱的数额为标准,但这是对有需求帮助的人的捐款,且以半田清明伯父的人品也不会私自挪用这笔钱,所以中间的渠道绝对能让人放心……那当然给的钱能一步到位最好咯。 真让人纠结啊…… 芽生懒得自讨苦吃思考下去了,她手指怼在脸颊一侧的思考姿势没有变,然后移目看向半田清,问道:“半田,你觉得我应该给多少钱?” 半田清:“……” 他沉默了两秒后,开始捂头抓狂道:“别说的好像我邀请你来就是让你花钱的啊,而且说是要给我打钱的这句话简直越想越奇怪,我们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芽生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真正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不会被你察觉到的哦~” 诅咒师们会利用普通人无法看到术式的特性,偷偷杀人于无形中——当然,对方在使用术式后所留下的咒力残秽,或当场被术师抓个现行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不是重点。 还有不要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如此恐怖的内容,“真正见不得人的勾当”到底是什么我这辈子都不想知道! 两股战战的半田清苦不堪言地看向芽生。 芽生则回以真诚,继续维持着两人间并不同频的脑回路说道:“没关系,你尽管开口就是了,不要有负担。” 不,我可太有负担了。 半田清开始后悔邀请眼前这家伙的行为了,或者他不该提及与捐款、公益有关的话题。自己怎么就无论如何都记不住要长教训呢!明知道师走芽生的脑袋维度从小就够奇怪的,但他每次都还是锲而不舍地试图用常人的思维和她沟通。 倏然,半田清双眼一亮,连憔悴的精神都振奋而起。 他赶紧挥手,用不怎么大的声音喊道:“禅院,这边。” 同时对其投去求助的目光。 禅院。 禅院雀已经毕业了,所以现在整个校内唯一姓这个姓氏的无非是—— 芽生回身转过头,与正朝向这边走来的禅院甚尔笑了笑。 …… 十七岁的甚尔与刚入学时的他相比,并无太大的变化。 至少对芽生而言没什么差别,比如在两人对视时,她依旧要稍微抬起一点角度的下巴去看对方。当彼此间个头上的差距落在具体数字上时,确实是有缩小的,但放在实际的生活中,仅仅是缩小了四、五厘米的差距其实无法让人感受到有多明显的变化。 不过嘛…… 现在的甚尔,和芽生最初所梦到的那位“土蜘蛛”倒是长得越来越像了。 简而言之就是模样变得更成熟了。 是走在大街上都会被漂亮姐姐们搭讪的程度。 就说上个月他陪芽生到新宿的歌舞伎町祓除诅咒时,一路上都不停地被询问“要不要一起去招待大人的店里坐坐”或“有意向当头牌牛郎吗”,凑上前来的有男有女,烟酒气和浓烈的香水味呛进鼻腔。甚尔起初还只是不耐烦地闪躲,或说句简单粗暴的“滚”,结果当他发现芽生同样会成为被拉客的目标后,干脆想出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伸手亲昵地揽住芽生的肩膀,伪装出两人是正在交往中的情侣既视感。 六月的温度倒也不低,不过夜里的风还是凉的。 当时芽生外套了件长袖衬衫,在这下面还穿着圆领半袖。甚尔的手掌放在衬衫上,透过单薄的布料感受到来自芽生的温度。 ……当然,那也可能是他正发热的掌心所散发出热量。 芽生对他的决定没表示出丝毫的抵触情绪,仍然笑吟吟地 说自己想起了之前正雪提到的香槟塔,还说怪好奇在现场看会是什么样子。 “其实就是那样。”他迎着浑浊的夜风说道,眼前闪过街边两旁的霓虹灯。 “甚尔有见过?” “前不久和一个韩国人打交道,那家伙把地点定在了附近,然后碰巧看到隔壁在开。” 这下芽生的注意力皆然落到甚尔身上,有点惊讶,“?没有听你提起过。” 甚尔则含糊其辞道:“嘛,因为对方是个不太靠谱的人,应该不会再有下文了。” “哦哦,这样啊。” 芽生似是听明白地点了点头,然后再无后话了。 就、不继续问下去吗? 或者是表现出我跑来这里和人碰面的反感? 没有被追问的甚尔却是感到心烦意乱,他舌尖顶住牙龈,配合着芽生的步伐往任务所在地继续前行,再垂眸盯住身边人头顶处的发旋。 “……我只是来换取想要的情报,对方是个油嘴滑舌又不务正业的情报贩子,自称是这边的常客,所以……” “知道啦。” 芽生侧过颀长的颈项,突起的锁骨在霓虹灯下洇出一排浅浅的阴影。 她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 “……”甚尔用闲置的另一只手疏散开团聚在眉心处的焦躁感,松了口气随即坦然道,“我倒是希望你能更紧张些。” 以前在禅院家,就算是亲兄长甚一也不会额外关照他,那时他觉得那个称不上是家、只能勉强作为休息场所的地方死气沉沉,与此相比,他会选择跑出去到市区的绿化公园里歇脚,然后哪怕撞破头皮也巴不得赶紧离开这破地方。 但现在,芽生给予给他的自由,却反而让他觉得束手束脚。 这让甚尔意识到自己情愿被对方从旁掣肘。 …… 不出所料的结论。 如此想着的甚尔垂眸,与芽生于夜色中变得沉甸甸的眼眸对视。 少女还在笑,眼睛嵌在越发棱角分明的鼻梁与眼窝间,在黑暗中悉数化为猎食者观察猎物的工具,晦暗不明- 等甚尔走近芽生和半田清时。 半田清如见救星般迫不及待地说道:“你来的刚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回见!” “……” 两人目送他一溜烟地跑远,而后面面相觑。 “咳”甚尔咳了一声,清了清嗓才开口说道,“说要和你本人再谈谈。” “看来是没同意我打算将国中部这边当作试验点的提议啊,里面有谁不同意?” “西宫找来的那些老师大部分都没意见,至于反对的人……其中的领头羊叫夜蛾正道,他的意思是要考虑到国中生的年纪不适合祓除诅咒。” 芽生瞥向他,不认同道:“哪有什么不适合的?大多数的术师能看到诅咒的年纪都在三五七之前,难道必须是在可以祓除诅咒的年纪才能接受到应有的教育吗?那学前教育的意义何在?术师世家的先不提,那些生在普通人家的野生术师要怎么办?就只能这么不清不楚地在恐惧与被歧视下长大吗?” “无人可以倾诉,不被家长与同龄人理解,然后因此而被当作精神病患者或遭遇校园暴力的例子也不少吧,还有人在途中被亲生父母遗弃。”芽生一顿,话都已经脱口而出后才想起这其实也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同时也是甚尔的…… 甚尔的亲生母亲是在他三岁那年,族内确定他是零咒力的“废物”后选择当夜自尽的。 她就此叹了口气,“不能这样,否则这还与咒高有什么区别。” 重点本就不在于去祓除诅咒。 而在于认知,在于理解,在于教育。 “学校和大人的意义所在,应该是守护和引领未成年们更好的成长。而不是等到达一定年龄后,就突然凭空给他们灌输思想说——是时候承担起所谓‘身为术师的责任’了。这不是教育,这是对潜在劳动力无耻地薅羊毛!” 芽生说的口干舌燥,疲惫道:“算了,我现在就过去跟他们说清楚。” 她穿过人群,与甚尔一前一后正往校长室的大楼方向走着。 突然间。 芽生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来电的对方是禅院甚一。 芽生:“?” 她把屏幕亮给甚尔看,后者也是一阵便秘似的欲言又止。 甚尔抱臂,问道:“他找你干什么?” 芽生同样面露不解,自己和禅院甚一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打过交道了,什么事还能轮到他特意找上门。 甚尔挑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那就听听看。” 芽生:“……” 这人怕不是在期待对面的禅院甚一吃瘪。 芽生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并立即说道:“有事吗?” 禅院甚一也懒得多费口舌,在听到芽生的声音后就开门见山说道:“家主死了。” “?” 芽生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手机的来电方,确认是不屑于胡诌开玩笑的禅院甚一没错,便又重新将手机竖起,而这次她将话筒紧紧地凑近了耳朵,随后问道: “……谁死了?” “禅院虻矢,在等你到场确认遗嘱。” 芽生深吸口气。 “好,我马上回去。” 第55章 第55章正雪:小姐您是想让我去…… 咒术师的尸体无法被保留。 常年经受咒力淘洗的身体远比常人更容易成为滋生诅咒的容器,或是会受到生前无法抹去的执念影响而成为棘手的“过咒怨灵”,同时也有可能被行事不轨的诅咒师惦记与利用…… 总之,被发现的尸首会在第一时间得到封印,而后迎来火化。 说来禅院虻矢已经快七十岁了。 如果不是这老头眼角与额头上生出的细纹越来越多,或是在他手臂上所能看到的星星点点老年斑,除此之外,就根本无法让人察觉到他的岁数其实已经濒临近些年日本男性的平均寿命。 常年外出活动的咒术师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身子骨也很硬朗。 怒骂师走芽生时如钟声般洪亮的嗓门,以及深厚的底气,让所有人都打心眼里认为老家主还能这样生龙活虎地活很久,久到寿终正寝、年龄越过三位数的门槛都不为过。 可偏偏这位不服输的术师强者在遭遇特级诅咒袭击时,也无力回天…… 禅院虻矢生前的照片屈指可数,此时摆出来的遗照都是翻箱倒柜寻找到的。 芽生看过去,出现在黑白照片中的老人还是那么的不苟言笑,甚至有因为摄像头对准他的行为感到抗拒,所以眉间皱巴巴的川字与往常相比还加深了几分。 她驻足在原地眨了眨眼,竟然一时间有些失神。 这几天芽生也是被杂事缠身而搞得焦头烂额,禅院虻矢所剩不多的良心都悉数写在了遗嘱里——确认禅院芽生继承二十六代家主之位。而在全部财产继承人也就是禅院芽生成年前,先由禅院直毘人、禅院新与禅院骏胜携手辅佐其的家主工作。 出现在遗嘱里的总共就四个人。 禅院新和禅院骏胜为人处事干净,是演都不演的芽生派。 何况他们也没有争权的资格,以至于谁当这个家主都缺不了他俩的左右辅佐,名字能混进遗嘱里露个脸倒说得过去…… 但唯一出现在里面的嫡流却是禅院直毘人。 禅院扇依旧坚持着自己的那套理论。 “他还是选择了你。” 在公开遗嘱后,禅院扇朝芽生说。 随后他又看向直毘人:“论能力,我从未输过你。” 芽生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多少年过去了还在将“子女是父母的附属品”这种话挂在嘴边,他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能死吗?! …… 但除却遗嘱之外,老头留下的就尽是麻烦事。 好在芽生早有为自己铺路。 而在有些时候,是需要将一切都烧干净,才会迎来新 生的。 正如—— “……毕竟也上了年纪,所以大意了吧。” “听说遇到的是特级。” “特级?现代记录在案的特级诅咒林林总总才多少个,偏偏这次就被家主大人碰上了,唉……运气也太差了。” “嗤,如今诅咒能这么猖獗,还不都是五条家的六眼造成的,他的诞生就是个错误!” “就是啊,他倒是靠六眼有望变成强大的术师,结果因此而倒霉遭殃的还不都是我们这些人,凭什么大家就要给他引起的动乱擦屁股。” “……得了啊,芽生大人和那边的关系正好着呢,少说点这种话吧。” “她?家主的位置真到了她手里,以后指不定就把禅院家给拱手让人了。” “说到底也是怪家主当年决定将那孩子带回禅院家,他也是犯了糊涂,没有在禅院家出生长大的孩子说白了早就已经是外人了,她的心里恐怕从始至终都没将这里当作是家。” “唉……家主他老人家也是死的早,再等几年直哉少爷就也有出息了,到那时再……也不迟啊。” 如此闲言蜚语还未经扩散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芽生正愁没来及清理的几只老蛀虫该以何种由头剜挑出本家,哪想到还有迫不及待亲自送上门来的,于是借此事化身拆迁工,二话不说就动手拆掉了一串的住宅与寺社,而后又在人仰马翻中宣布撤职参与或牵连在此事中的相关人员的职位。 一经此事,如无头苍蝇般的守旧派残党便彻底销声匿迹了,毕竟都是群胆小怕事、避重就轻的窝囊废,在继续维护他们当前所拥有的“本家禅院者”身份面前,扳倒禅院芽生的宏大伟业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很多。 他们想躲进暗处跟芽生慢慢耗,芽生无所谓。 毕竟按双方间的年龄和实力差距来看,这群老不死的还真都耗不过她。 永远去当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蠕虫吧。 等你们再企图野火重燃时,这禅院家又哪里还会有属于你们的立足之地呢? 我只会变得更强。 强到谁也无法轻视我,谁也无法忤逆我,谁也无法撼动我- 禅院正弦依旧忙碌在“贺冬”那边,因为企业初期的目标是要跟上互联网技术的趋势——以信息通信技术作为起步阶段的研发与经营项目,所以必须投入的时间和资金都少不了。 不过既定的总部大楼还在建造阶段呢,所以在岗的技术人员们只好暂时先居家办公。那个被禅院正弦顺着网线逮到的程序员为提高这该死的团队沟通效率,还抽空搞了个仅供内部人员使用的交流网站,其中有很多个小房间,能办到同时让多人线上交流。 此外发生了新变化的就是族内的自卫团,或说是“炳”组织。 首领仍然是禅院直毘人,但附属于炳的躯俱留队现在已经和炳兼容了,再没有乱七八糟的有咒力与无咒力之分。 因为事实证明看不见诅咒的也能借助工具看到诅咒,没有咒力的人也能使用咒具祓除诅咒,所以现在划分的条件是“主内”和“主外”——想留在族中修炼、维护治安的算是一拨人,想出去当职业或自由术师的算另一拨人。 禅院新的儿子——禅院游作是个胆大心细的年轻人,在经由芽生的提拔后,还不忘引荐自己的朋友,对方是位从京都府咒术高专毕业的术师,等得知可以到芽生创立的学校里当老师后,秉持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态,一股脑还帮忙拉拢来了三位已经转行当辅助监督的前辈和同期。 本来禅院正雪也想凑这个热闹去当老师的,但芽生却把他投出去的简历拦了下来。 禅院正雪:“?” 他匆匆找到芽生,激动地问:“难道我能靠关系直接走后门?” 芽生:“学校那边你不用过去。” “那怎么行!缺了我这么一位阅历丰富有实力帅气又可靠的门面老师,您学校的教育质量肯定会大打折扣,必须由我去卷一卷其他的新人!” “咳,其实这个位置甚尔就能胜任。”虽然他现在还要上学,但等试验点的高中部校区修建妥善后,他们大概也要毕业了。正好给甚尔找个青春阳光同时还能捎带活动活动手脚的闲职,嗯嗯,挺好的。 “小姐——!”正雪哀嚎一声,委屈道,“您怎么忍心让我当无业游民——!!” 芽生见状,终于不再装蒜了。看着扑倒在身旁榻榻米上欲要打滚耍无赖的禅院正雪,眨了眨眼睛,笑道:“怎么会呢,你在学校里多屈才,我肯定要把非你莫属的位置留给你啊。” “?” 禅院正雪一听事情竟然还有转机,立刻就精神抖擞地跳了起来,搓了搓手期待道:“我就知道小姐您心里有我。” “是啊是啊,这个岗位如果没有正雪的话就寸步难行哦~” “嗯嗯嗯!” “绝对是为你量身定制的!” “嗯嗯!” 芽生笑吟吟的眼睛里装着禅院正雪嘴都快翘歪的模样,随即在其的瞩目中,一顿一挫地说道:“就用正雪你的绝技,去帮我应付总监部的老家伙们吧。” 正雪:“……?” 他愣了几秒,忽然表情一变,惊恐万状地捂住屁股,同时大喊道:“小姐您是想让我去卖钩子?!!!!!”而且被色[fpb]诱的对象还是群七老八十老头味都熏得人头疼的烂橘子们?!! “……” 芽生没说完的话被含在嘴中,吐不出也咽不下,最后生生憋成了一阵闷咳,她在咳嗽声与笑声中气短地捂住额头,也是败给正雪的惊天脑回路和发言了。 芽生说:“你的绝技除了屁股翘就没别的了?” “……长得帅和实力强啊。”惊魂未定的正雪下意识地回复道。 芽生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对,所以还有脸皮厚和擅长胡搅蛮缠。” 正雪:“?” 可达鸭抱头.jpg 芽生敲定道:“慎太郎叔年纪大了,和总监部那边周旋不开,所以你就暂时接替他的位置帮我和总监部的人打马虎眼吧。游作很机灵,在总监部的个别部门中也有认识的朋友,他会帮你出主意和找人做接应的。” “如果实在糊弄不过去就干脆装傻说不知道,对对,就是现在这个表情。”芽生拍了拍已经放弃思考的禅院正雪,认可地对他眨了个wink,并竖起大拇指,“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正雪!” 正雪:嘎? 第56章 第56章甚尔势在必得。 今年的秋天来的比以往都要晚些。 终于,和煦的气温在突如其来的一场秋雨中迎来骤降。 经由雨水洗礼后的空气冷冽又干净,透过云层的偏红调金光隐现在蓝色的天空中,刚离开一家餐馆的甚尔感受着瞬间迎面而来的寒冷,随之呼出一口白气慢悠悠地挪步混入人群。 放在衣兜中的手机倏然一震。 甚尔的步伐不变,一脚踩进前路的水洼中,因此而溅起的水花四散飞射,脚下涟漪不断的积水水面上还隐隐能看到他下巴的一角,而鸟瞰的视角刚好是卡在他唇角的伤疤处就戛然而止了。 少年用指肚摩挲了一下贴在手机背面的大头贴——都泛白掉色的老照片每次登场时,都要被一群人戏谑调侃“真是有一套啊~甚尔/禅院君”。 不远处人行道旁最后几秒钟的红灯倒计,甚尔不紧不慢地翻开手机的盖子。 来电方是才认识不久的情报贩子,韩国人。 自称原来是个刑警,在干不下去后跑来日本干起了诅咒师中介的行当,贩卖信息或做为交易的中间人帮忙牵线,不过其本尊是个只能看到诅咒的普通人。 但这不重要。 总之对方的情报源足够稳定且基本都是一手消息。 甚尔接通电话,将手机架在耳边。 孔时雨的声音立即出现在对面,问道:“已经到东京了?” “啊。” “你小子还真是沉得住气,找了快三个月的目标对象好不容易出现在眼皮子底下,竟然还能这么悠哉。”孔时雨稍稍一顿,又嘿了一声感兴趣地问道,“你找那个诅咒师是为了什么?难道对方的手里有你们禅院家新家主的把柄不成?” 握住师走芽生的把柄? 禅院家和总监部的老东西们努力了多少年也没得出丝毫的结果啊。 顶多是总监部的部分高层知晓芽生对她自己立下的那道束缚,应该是有人出过馊主意的——指靠铲除“禅院甚尔”这个关键钥匙,彻底斩断禅院芽生召唤魔虚罗的条件。但这些年来暗中跑来偷袭他的三流货色们全被反杀了(还白捡到了不少品质不赖的咒具),无功而返的总监部大概认清了现实,早就停止了继续送人头给他的试错行为。 “……呵。” 甚尔轻笑着从鼻腔哼出气音,同时顺着涌动的人潮踏上马路中央的斑马线。 停靠在街道两旁的车辆与正穿行在其中的行人数不胜数,按理来说常人根本无法在此处喧哗的噪音中听清电话中来电方的声音,但甚尔仰仗着天予咒缚赋予他的超常五感而有恃无恐,哪怕是从手机里窜出的丁点蚊子声他都能捕捉到。 “喂,不是吧,我就随口一猜。”还以为甚尔是默认了这番话的孔时雨一惊。 甚尔不以为然道:“干你们这行的不是会忌讳知道的太多么。” 孔时雨干咳了一嗓子。 随后伴着道按下打火机的脆响与抽烟时才会发出的呼吸声,男人在那头轻浮地嬉皮笑脸道:“干我们这行的也得时刻关注风声不是。不过御三家的威名连我这个半圈外人都略有耳闻,你要是能看在我为你跑先跑后三个月的份上,帮我和那位家主小姐搭个线,那可比任何报酬都让人有奔头。” 已经越过马路的甚尔站定在街对面,左右巡视起周围的建筑物,思考该往哪个方向继续赶路,好在距离目标的位置并不远,因此就算这块区域他没有来过,光靠记忆的路线找人也没问题。 不过麻烦的是现在正处于人满为患的商业中心,想要在目标无法逃走的前提下,再做到不引人注目还挺麻烦。 而保持通话中的孔时雨见甚尔没有立即做出答复,倒也不感到意外和失落,语气仍然轻松和自然,边吞云吐雾,边咬着烟屁股含糊地岔开了话题:“所以你死活都要找到那个诅咒师是为了什么?” 这次甚尔没有敷衍过去,挑明道:“来跟这家伙要一件咒具。” “……就这样?” 臭小子大费周章找人三个月就为的一件咒具?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能让见多识广的御三家强手都垂涎三尺的啊。——孔时雨这下是真的好奇起来了,心窝被勾的发痒。 甚尔:“嗯哼。” “咳,是我过问细节后不会被你拧断脖子的武器吗?”问完后,孔时雨灵机一动又捂嘴悄悄问,“……还是说这其实是你们禅院家遗失在外的心肝宝贝疙瘩?” 他的职业操守还是在线的,虽然和禅院甚尔聊天时喜欢扯淡开玩笑,但在本职工作上绝不会懈怠半点,也自然清楚对面这位还未成年的少年实则是个活阎王,更是诅咒师论坛里出了名的“天予暴君”,所以这时候不至于犯蠢再和甚尔谈论报酬是不是该翻个十倍,得罪这种人可不就是因小失大了。 中间人应该理性地与顾客们保持安全的距离,孔时雨还是很懂的。 不过他现在确实是心痒难耐。 至少让他知道是不是有个价值数亿的特级咒具经过了他手。 所以在打过招呼后的假设性提问……还是可行的吧? 甚尔:“……” 甚尔可没孔时雨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直接说道:“你想到哪去了?” 孔时雨:“嗯?” 甚尔拐进了一家中古店右侧的小道,“只是那倒霉鬼的手里恰好有个我需要的咒具而已,值不上多少钱的。” 给孔时雨干沉默:“……” 半晌后,孔时雨才有了反应,他狠狠地吸了口烟清醒大脑,再咬紧牙关道:“……怎么不干脆花钱在黑市里报价这个咒具,没准对方会因为标价合理倒手卖给你呢,可比你亲自花钱花时间找人省事多了。” “你也说了是‘没准’。” 到达预计地点的甚尔观察起左右的地形,在心里初步盘算起该怎么动手,“再说,既然我都亲自找上门来了,当然要干干净净地薅完羊毛再离开。” 真屑啊! 孔时雨:“……” 他都要倒戈并帮着“受害者”骂人了。 孔时雨:“你丫的是强盗吧。” “多谢夸奖,还有事?” “……帮我跟你家家主搭线的事记得考虑。” 透过中古店的橱窗锁定住了目标人物,甚尔上一秒还在晃来晃去的绿眸蓦然牢牢地抓在了对方的身上,在中古店内前后打转儿的诅咒师还在埋头甄选着商品,神态和举止都很放松,并没有察觉危险已经再向他悄然逼近。 很好,看来今天的运气还不错,甚尔舔着嘴唇心想道。 倒霉鬼的生得术式具有隐匿自身的效果,一个不注意就容易被他跑路。因此才致使费心费力的孔时雨耗时长达三个月才终于逮到了一次机会。 甚尔眼见诅咒师似乎终于挑选好了一件商品,正准备结账。 他扫了眼手里的手机,接下了孔时雨的话,只不过说出口的内容却是不由分说的拒绝。 “别想了,没门。” “喂——” “不过提醒你个事,年底时会有一个专门为诅咒师群体和你这样的情报贩子准备的匿名网站出现,能不能吃上这第一口羹就看你的本事了。” “……什么?唉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挂了。” 嘟——! 没等孔时雨的话全部说完,已然做出通知的甚尔便应声挂断了通话。 好了,接下来要料理的就是—— …… “yue。” 尽管是破坏到了眼下紧张又格外焦灼的气氛, 可事实就是如此—— ……让人出戏。 聚精会神盯着猎物的甚尔先是紧绷住瞳孔,随即张开大嘴,弯下脖颈发出阵不雅的干呕声,最后丝滑地朝已经准备接住某东西的掌心上一吐。 是被他团成了一个小球的丑宝。 而且紫色的咒灵身上还沾有甚尔的口水和胃液。 如果他家的大小姐在场肯定又要忍不住嫌弃再数落,掐住鼻子嫌弃他天天把不干净的东西吞进肠胃里随身携带(但如果芽生没看到现场的呕吐操作,平日里实则会下意识地选择性失忆,自然而然地忘记了还有过这回事),同时数落他——“既然都跟我一起行动了,那就老老实实由我帮你装这些咒具不就好了”然后小声嘟囔“我现在又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总嫌累,而且诅咒长时间待在身体里肯定有危害”。 大差不差就是这些话吧,甚尔听来听去也都能背下来了。说到底都是在担心他嘛,甚尔还巴不得犯贱然后再多听几次呢。 沉迷上新游戏《宝可梦系列》的芽生,在如何驯服丑宝这只只会说“妈妈”的咒灵问题上,有了全新的见解与心得。 她总结,只要把丑宝当作游戏里的宝可梦,时常携带在身边提升好感度就好了——只要训练家和宝可梦之间心意相通,你们就是战无不胜的存在。 甚尔:…… 过程忽略不计。 总而言之,丑宝现在已经被他驯服了。 他搜刮到的咒具也基本都装在了丑宝的异次元空间里。 其中的优点在于。 在对方察觉到丑宝的气息前,零咒力的他能一直作为透明人行动,尤其是在和芽生分开后,也比如此时此刻。 不过麻烦也有两个,其一是为了给目标以致命一击,或尽可 能不被发现,他不能将丑宝太早地yue出来,这极大程度上缩减了他的攻击范围;其二是……从丑宝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都逃不开被沾上口水的命运,得提防手滑现象。 而这次之所以这么执着于这位倒霉鬼的咒具,则是因为对方的那条“万里锁”可以帮他开拓出更广泛的攻击范围,锁链的一头只要不被对方看到,就可以无限地延长。 这样一头拴把武器,一头塞进丑宝的肚子里就相当的完美。 所以。 这万里锁,甚尔势在必得- “这点事都处理不来就赶紧卸职滚蛋!” “烦啊你们,什么事都让我拿主意,那安排你们干活还有必要吗?给我自己看着办。还有别再因为这点小事就来找我了,我现在可是备考生!” 一路从秋叶原赶回来的甚尔还未来得及踏进院子,就透过面前的围墙,以及堆簇在围墙上的金黄色银杏叶,听到了屋内芽生抓狂的喊声。 甚尔颠了颠原本夹在手臂间的塑料盒子,飘逸地原地跃起,下一刻就无声地翻进了芽生住所的庭院中。 正巧赶上看最后一眼—— 被训斥到落荒而逃的两、三个人夹着尾巴匆匆离开。 甚尔瞥过去,发现其中没有眼熟的,便顺势估摸着都是些心猿意马的家伙——身兼闲职,却又耐不住想在芽生这里混个脸熟,或表现一二,于是就用那纸糊的脑袋出此下策,时不时随便制造点小问题再跑来打扰芽生。 等走进屋内后,甚尔拍开墙壁上的灯座。 啪—— 吊在头顶的白灯立即照亮了昏昏沉沉的和室内。 然后就见萎靡的芽生脱力地趴在小木桌上,从她微张的口中,还飞出来了一道摇摇欲坠的具象化魂魄。 在意识到是甚尔回来了以后,芽生保持着软绵绵的状态,继续像是根软化了的面条般倒在桌面上,而从她口中冒出来的声音听起来也是蔫蔫巴巴的样子。 芽生说:“啊——老爷子以前究竟是怎么忍受住这群人的——” “那就按你说的,撤职处理。” “我也想啊,但剜掉禅院让治那批人后没想到会腾出来这么多的空位,现在实在缺人手缺的紧。嘛~不过反正他们的职位也都捅不出太大的篓子,先这样将就着过完今年吧。” 芽生撑起脑袋,紧巴巴地抬头看向背光的甚尔,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被问到的甚尔这才走到她的面前坐下,同时将藏在身后的塑料盒拿了出来。 想着方才的对话,甚尔一改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道:“知道大小姐工作辛苦,所以这是……送给你的奖励。” 芽生:“?” 她一听,立刻从趴坐换成了视野更清楚的半跪姿势,精神地挺起上半身,再定睛一看。 竟然是月初发售的最新款游戏机!! 芽生高兴地露出笑容后,连忙又问道:“你今天去哪了?” “秋叶原那附近。” “哇!下次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都听你的,那……今天要玩这个吗?” “要——” 芽生刚兴奋地吐出半个字音,结果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她就突然想到了什么,紧急地将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中断了,并且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和犀利。 芽生义正言辞道:“不行,今天要学习!” 然后她认真地拧头面向甚尔,说:“甚尔,你再不学习咱们就考不上同所高中了。” 甚尔:“……?” “……行。” 第57章 第57章北海道之旅:咒术连(一…… 1999年5月2日。 正值黄金周期间的关西机场内人满为患。 此时温度适宜,又正好能避开即将来袭的梅雨季,选择在这长达近一周的小长假中出门再好不过,是以人们都不肯放过这个出行游玩的绝佳机会。 其中当然也包括—— 气质介于成年男性与青少年间的黑发少年正鹤立鸡群在人群中,魁梧的身型直逼一米九,清俊的样貌下却生着双秀长的三白眼,凛凛绿眸向上吊起,由此无端地使其多了几分天然的冷漠感,而且少年的脸上还有道让人无法忽视的狭长瘢痕。 他形单影只,身边也没有任何的行李。 尽管对方只是沉默地背靠在角落,并无任何引人瞩目的行为。 可当种种的细节交织在一起后,实在是令身处在他附近的人们难以过滤掉他的存在。 禅院甚尔无聊地打了个哈气。 忽然,他的耳朵微动。 敏锐的听觉使他在人声嘈杂的候机室中听到了独属于师走芽生的脚步声,哒哒哒——而那道鞋底踏在地板的清脆响声正富有节奏地朝他走来。 抱臂靠在墙边的甚尔闻声抬起了头,神情也一改方才的无精打采。 下一刻,双方间似是有默契般。 当芽生走出拐角的那瞬间,他们下意识寻找彼此的目光便正正好好地在空中交汇了。 少女梳着高马尾,一点碎发缠在耳根与鬓角间。穿着件纯黑色的高领修身打底,然后外搭一套浅色的牛仔吊带与短裙,匀称的双腿就此衬托则越发的笔直和修长。 十七岁的芽生俨然变得更加成熟。 黑压压的眉眼完全长开了,进而露出了藏在眼底的早稻田,如泥金般的稻穗随同忽闪忽闪的眼睫毛而动,越发明亮。 在看到甚尔时,芽生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甚尔则是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也没差。” 反正无论他现在在哪里,就结果而言都是要等她的。 两人碰头后,开始并肩往候机室内正处于空置中的座位处同行,而芽生也迫不及待地开始将拎在手中的购物袋打开给甚尔看,展现起自己方才的购物成果。 “唔,我买了白色恋人的抹茶味饼干、东京香蕉、牛奶布丁和伊藤久右卫门的京都茶莓,还有麦茶!”一一展示过后,她又补充道,“不够吃的话就到飞机上再买好了。” ……这个甜食狂魔。 甚尔被其馋嘴的模样逗得哭笑不得。 他看着才坐到座位上就匆匆开始拆包装的芽生,翘起腿,随后用搭在膝头的手撑起脑袋,侧过头,忍不住轻笑道:“我说啊,这趟行程用不了一个半钟头就会落地吧。” 又扫了眼堆放在芽生白皙大腿上的零食堆,接着说:“让你发挥的时间可不多。” 已然开吃的芽生振振有词道:“想吃就吃嘛,这又不碍于时间长短和地点。” “喏,给你吃。” 甚尔垂眸,注视被芽生送到自己唇边的这块甜食,眨了下眼睛,思绪无暇顾及太多,身体养成的习惯就带着他附身并张开嘴,随后自然地咬住了被芽生捏在指尖的食物。 他就着咬住的那部分,将整块点心毫无保留地吞入了口腔。 “好吃吗?” 甚尔囫囵地吃完,随即用舌头舔走挂在唇边的碎屑。 十分不走心地评价道:“太甜了。” ……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北海道,先坐飞机落地新千岁机场,然后乘坐JR线到就近的札幌市与禅院知叶和禅院鹤彩碰面,而再后面的行程就是全权交由对方安排的了,这次芽生和甚尔主打一个躺平式的公费旅行。 嗯,没错。 这其实是一趟以工作为由的旅程。 在细说本次行程的工作内容前,先潦草地说一说——在芽生成为禅院家家主的这两年来,禅院家、咒术界以及他们这些人的身上都发生了哪些值得一提的事情。 首先是芽生创办的“贺冬”——全称为“贺冬株式会社”。 总部的大楼是在去年竣工的,而内部的精装修有急有缓,要紧的办公区域早就井然有序地进入工作状态了,而还有大面积的闲置区域正等着他们吸纳更 多的职员、涉猎更多的领域。 这些都急不来。 且说禅院正弦原定的计划——十五年内将其所在的地理版图发展为东山区新的商业街,这个期限的时间都还没走过三分之一呢,所以都一点一点地慢慢来吧。 公司那边的社长暂时由禅院正弦代理,雷厉风行的“职场精英”将公司内部打理的井井有条,因此也用不着芽生抽出太多的心思步步紧逼在对方的身后。 芽生:终于也是懂禅院虻矢当甩手掌柜的快乐了XD 不过和企业这边有条不紊的向上发展不同。 与西宫贵生合作开办的一贯制学校的进展并不顺利,主要的压力还是来源于总监部,墨守成规的老东西们并不同意他们的作为,且无比抗拒——除两所咒术高专外的学校中出现与咒术有关的授课内容。简而言之,就是坚决不认可他们学校的成立。 好不容易说服了我校方的咒术老师们创办对应的国中部,结果卡在“官方”的认证许可上卡了这么久,还硬是见不着个能成功的影儿。负责和总监部扯鼻子的禅院正雪,也来来回回地打了好几十次的太极,可这事若是开了先河,就约等于是谁都可以开办咒术学校了,甚至久而久之还可能发展成不需要官方认证,而这便也意味着有一部分的权力从总监部的手中被他们亲手放走了。所以——没有用!也不批准!! 如果是其他方面的事情吧,芽生就还能装傻充愣把事情糊弄过去,或干脆和魔窟的老头子们死磕到底。 但学校这边不太行。 没有得到总监部认可的学校,也就意味着无法吸纳来自其他咒术世家的术师学生。 毕竟不是谁都那么头铁,也不是谁家都有禅院家如此深厚的家底,就敢轻易跟在眼瞅着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芽生屁股后,和总监部那边摆明了的对着干——当然了,芽生也就顶多装个傻,然后找借口说自己才当上家主,方方面面的业务都不熟,可不是存心跟总监部闹不愉快的哦。 生源是一方面。 但并不绝对,因为还有出生于普通人的家庭的野生术师嘛。难找是难找了点,但办法总比问题多,真到了该去做的时候就肯定会有办法的。 至于真正的主要原因吧,其实还是协助学生们外出任务的“窗”和“辅助监督”基本都被总监部霸占着,而且“发现并判定咒灵的危险等级再将合适的任务委托给学生们”的这一整套还算是成熟的系统,都是在总监部与咒高这双方间的内部进行的。芽生现在另起炉灶的话,一是人手不足,二也是经验还不够,因此分给学生们的任务也会变得不清不楚,同时还缺少与咒高合作的职业术师们,这两年她这边有招募到一些人手——有,但不多。 种种因素堆积在一起,就是一句话—— 风险太大。 芽生的野心也不仅仅就局限于得到总监部的许可认证。重中之重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将两所基础设备完善、师资足够、还有一定生源的咒术高专吞并。 而这就又又又和总监部扯上关系了。 所以只得继续这么不愠不火地温水煮青蛙。 那这次来北海道,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帮助学校脱离困境的。 事情起因发生在半年前。 芽生那天被喊去禅院直毘人家一起吃饭,禅院美佑和直哉也都在。吃着吃着禅院美佑就倏然和芽生聊起了活跃在北海道这边的“阿伊努咒术连”。 禅院美佑先是说起自己在四年前的一趟北海道之旅中,结交到了一位自由术师,然后在与对方的闲聊中得知了这个咒术师联盟,而又因为她隔三岔五就喜欢出门游玩的关系,后来也没少再去过北海道玩,反正机缘巧合下吧,禅院美佑至今都与那位术师保持着联络。 贼着眼前烤肉的芽生,“我知道,那边没有被‘天元’的结界覆盖嘛,所以……嗯?” 禅院美佑看着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便继续顺着往下说:“阿伊努咒术连独立于总监部,您或许可以试着与那边联络,然后在学校这边展开合作呢?我大抵可以为您牵个线。” 未被“天元”的结界保护起来的北海道,在各方各面都多少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他们在应对诅咒一事上不尽然有本州的术师们这般得心应手,所施展的结界术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由此可知,他们其实同样也需要帮助。 茅塞顿开的芽生一拍桌,激动坏了,“美佑!真是多亏了你能想到这个!” 生源的问题再说吧。 现在得先把能将学校运转起来的基础需求都满足才行! 禅院美佑柔婉地对芽生笑了笑,也是为能帮到她而感到开心。 而禅院知叶和禅院鹤彩就是芽生派来交涉的代表。 ……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xx-xxx即将开始登机。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您的登机……” 当通知登机的广播声响起时,芽生也将零食给吃的七七八八了。 此时端在掌心中的京都茶莓还剩下最后一块。 芽生打算将之解决掉以后,再拉着甚尔动身去排队登机。 而正当她快要把这块甜点送入口中时,倏然就在抬眼间和坐在自己对面的一位小朋友对上了视线。 六、七岁大小的孩子直勾勾地盯着芽生掐在指尖的京都茶莓,仿佛再多等半分钟,连口水都要稀里哗啦地淌出来了。 芽生的动作一顿,随即眨了眨眼睛。 然后侧头瞥向早就饶有兴致准备好看热闹的甚尔,在对上芽生的目光后,他还咧嘴笑着挑了挑眉尾,示意“看你要怎么做”。 芽生:“……” 芽生:“啊呜!” 少女当机立断地抬起手,将美味的零食一整个吞入腹中。 第58章 第58章北海道之旅:札幌猫(二…… 于湛蓝清透的高空中,机翼拨开淳朴的云海。 打进舷窗的金光如水波般,涓涓流动在芽生的脸颊与上半身,她眯了眯眼睛,能俯瞰到环绕在新千岁机场外侧的黛青色群山。 然后在暖洋洋的阳光的垂怜下,耐心地等待本次航班的降落。 同是五月初,北海道的温度明显要比京都府的低。 芽生和甚尔前后脚走过新干线的安检区,正朝着既定的站台方向前行。而两人除了各自随身携带的零钱与手机外,就仅仅还带了两瓶由甚尔拎在手中的麦茶,此外就再没有任何行李的踪迹,看似轻松的很。 得益于十种影法术的术式特性,哪怕携带危险违禁物品如咒具,或碍手碍脚的行李箱,只要通通放进芽生附着了术式能力的影子里,那么她想隐藏起什么就都不在话下,也完全不用顾忌存在被探测器发现的风险。 这才是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咒术师最不可或缺的能力。 极大提升了出行在外的舒适和自由度。 儿时被无良甚尔当作移动武器库的抗拒心理,在逐渐累月中迎来了瓦解。 芽 生自己在使用术式的路数上则更加得心应手。 丑宝倒是也能做到这点。 不过芽生嫌弃从这只“宝可梦”肚子里一轮游的东西都会沾上口水,所以多数塞进丑宝肚子里的行李物件她都会用收纳袋装起来,事先做个小小的隔绝工作。但衣服和食物这类会吃穿用在自己身上的除外,芽生还是选择放进自己的影子里,反正行动起来也不重。 就这样。 拥有着两个异次元空间口袋的我们很嚣张- 赶来迎接他们的禅院鹤彩和禅院知叶早早地等待在札幌站的门口,与二人同行而来的还有禅院美佑的朋友,姓松前,是一位隶属于阿伊努咒术连的当地咒术师。 她笑称自己是本次行程的松前导游,临了在打开面包车驾驶位的车门时,还不忘补充说希望芽生和甚尔能够满意她的安排,最好能在此行结束时给她一个大大的五星好评。 芽生眯起眼睛,笑道:“光是好评那怎么够呢,得再让知叶送松前桑一面锦旗才行。” 这话才说完,松前就应声地捧腹而笑起来。 被委派任务的禅院知叶也立刻接话,“这事放心交给我去办吧!” 禅院鹤彩在旁支招,“被授予方就写成‘北海道的十杰导游之首’好了。” “怎么人数还突然间增加到了十个人,其他九个都是谁啊?” “管他的呢,总之榜首必须是松前就行,这才更加能衬托出这个好评的重量级。” “哦~那干脆让芽生提笔吧,含金量是不是一下子就又抬高了个档次。” “芽生小姐擅长书道?” “一般大赏水平。” “……听上去这可不一般呀,那届时请务必为我提笔,嗯……如果我的安排可以让您和禅院先生都感觉还不错?” “好好好,我来写哈哈哈哈哈。” 等短暂的热场结束后。 松前倏然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们应该到机场外接你们,这边的路途反而用不了太久。” 芽生正翻看着一本从铁路站离开时顺手带走的小册子,其中的内容无非是大同小异的当地旅游打卡景区指南或特色美食索引,但她依旧看的津津有味,闻言,抬起头说:“坐新干线过来也很快嘛,没必要麻烦你们再花时间赶过去一趟的。” 她的目光重新扫荡起旅行册,看着依次出现在轻型纸张上的本土特产,北海道的拉面、海鲜、温泉与雪景…… 芽生的话锋倏然一转,抬起头问道:“松前桑,今天我们就会去联盟的总部吗?” “啊不,”松前连忙否认,她通过车内的后视镜与芽生对视,然后用上了商量的语气解释道,“是这样……毕竟这次芽生小姐您过来是赶在黄金周,这段时间不仅客流多,同时也是诅咒的高度频发期,所以不止联盟内的术师们会左支右绌,连理事先生也忙的抽不开身,所以我们的计划是先带领您游玩两天,当然如果您——” “没关系,能先放松两天再好不过了。”芽生出声打断了松前的犹豫。 而后芽生语气轻松地揶揄道:“如果还能吃到好吃的那就是不辜负此行了。” 松前松了口气,笑了笑,“这些自然都不会少的。”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现在要去的地方是位于札幌南端的一间稻荷神社,阿伊努咒术连和当地的神社与政府间都有合作,便于我们的工作更高效的展开是一回事,同时我们在面对诅咒或封印诅咒时也需要神社神官的结界术和防护力量,所以在北海道地区内有近八成的神社都是阿伊努咒术连的小据点。” “这样啊……” 芽生手肘靠在车门上,而借力架起的手指轻轻点在下颌处,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方便和我说一说你们和政府是怎么合作的吗?” 松前:“当然可以,不过一时半会儿我也没办法讲得太清楚,简单地说就是——北海道下设有十四个支厅,也就是相当于被这些支厅划分为了十四个区域,并负责处理地区事务,算是北海道厅的的派出机构。” 芽生抢答猜测道:“你们的人员在这些机构中?” “不止。您可以将这十四个支厅看作是阿伊努咒术连的十四个分部门,历代的知事们都是知晓咒术师的存在的,也对我们的行动表示支持,所以在初代上任时,就干脆应允了和阿伊努咒术连的合作,并为我们提供了支持。有支厅作为分部,其实也是方便人员的调动和任务的分配。” 松前缓缓地停下车在人行道前,等待起面前的红灯变绿,然后说:“哦对了,明天我们去的地方是北海道最南边的函馆市,那里的支厅就是阿伊努咒术连的总部所在地。” 芽生惊讶道:“最南边吗?” “我还以为会将总部的位置尽可能地设立在中央地区。” “没办法,因为函馆市是最靠近本州的沿海城市,比起札幌这些地区就还算是能受到些许天元结界的影响吧,我们的先辈们就是借着那么一丁点的力量,慢慢强化我们自己的结界术,然后向北扩张、庇护起这片地域的。” “嘛,不过久而久之就习以成俗了吧。” …… “嘘——小点声,芽生睡着了。” 坐在芽生正前方的禅院鹤彩,悄声对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禅院知叶提醒道。 和松前聊得正上头的禅院知叶一惊,连忙压下几分嗓门,悄悄地转过身打量起歪头倒在甚尔身上且睡得正熟的芽生。 禅院知叶捂嘴偷偷笑道:“哎呀,我们家的大漂亮睡美人欸~连睡相都这么好看。” 禅院鹤彩也跟着看了过来,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完全没有受到她们说话的声音所干扰的芽生,她估计是在睡前觉得梳在头上的高马尾碍事,便选择调整坐姿的角度,再顺势将额头压在甚尔的身上,从而避开了头发与座位靠背打架的情况。 再看甚尔,尽管有因感到无所事事而耷拉着眼皮,但看着绝对没有一星半点的疲倦可言。 ……不过这人的体能本就是非同寻常的“赛亚人”。 根本就没有参考意义的吧。 禅院鹤彩问向甚尔,关心道:“芽生在过来的路上没休息好吗?” 这才刚说几句话,等再转身看过来,发现人倒头就睡着了。 甚尔碍于芽生抱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也没办法大幅度地转动身子,这时只好侧过脸,用下巴尖朝斜下方的芽生的发旋位置撇了撇嘴,并开始细数对方的屡屡罪行。 甚尔:“一路上不是在吃就是在睡,怎么可能会没有休息好。” “好了好了,我们都清楚你也就是这么一说,心里指不定有多开心芽生能吃得开心,也睡得开心呢。” 禅院知叶也跟着蛐蛐道:“当家主可是很忙的吧,而且四月的时候你们就开学了,还要上课念书……所以平时是不是特别心疼芽生~” “她在得知能出来玩之前也肯定很激动吧~” “还可能跟你说了有哪些地方想去玩,又想吃什么美食,呐呐——甚尔少爷,别藏着掖着的啊,也跟我们说一说芽生在出发前都跟你聊了些什么,我们和松前好对症下药呀。” “嘁。” 被戳破心思的甚尔觉得没意思,在一声微不可察的咋舌后他就移目看向了车窗外。 而将这一幕完全映入眼帘的禅院知叶和禅院鹤彩二人,立刻一切尽在不言中地看向彼此,然后无声地相视一笑- 别看甚尔虎背蜂腰且浑身都是肌肉,又仿佛因为体脂率很低身体就硬邦邦的。 实则不然,枕着他的手臂休憩时,会感觉自己正塌陷在新鲜出炉的吐司面包上,松松软软的,然后还有些微妙的弹性。 享有专属抱枕的芽生睡了个饱。 边走下面包车,边在微凉湿润的空气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呼。” 芽生徐徐地呼出一口气。 伫立在她面前的是座硕大的漆红色鸟居,其上挂着缀有白色御币的注连绳,而三三两两的“之”字型御币正随风摇曳着悬在空中的尾端。 左右皆是翠绿欲滴的树林,而神社便是被保护在其中。 “喵~” 倏然间,从小山坡上传来了一声娇娇滴滴的猫叫。 与此同时,芽生隐匿在脑袋里的寻猫雷达也紧随其后地开始哔嘟作响。 她左右望了一圈,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不远处一棵杉树的树干后。 并喜出望外地低呼道: “是猫!” 第59章 第59章北海道之旅:芽生从身后…… 黑猫,烟绿色的眼睛。 是与甚尔的出厂配置一模一样的田园猫! 芽生:双倍喜欢。 大喜过望的芽生开始专心撸猫。 至于被类比成同种生物的禅院甚尔本人,正忙着应付前来讨教和切磋的本土咒术师们,其中也包括颇久没有和甚尔较量过的禅院知叶和禅院鹤彩。 尽管在重大灾难前,立于本州的总监部和阿伊努咒术连会相互救援。 但根植于历史与土地上的文化差异,仍然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这两个地区的咒术师,尤其是出身自京都府世家——如御三家的咒术师们(曾经的禅院直毘人就是典型例子),而这个群体已经无差别攻击除自身外的其他术师群体几百年了,正如早期的本州人会将隔海相望的北海道贬低为“虾夷”,骨子里的高傲促使他们打心眼里就看不起野蛮未开化的“虾夷人”。同时还会将大肆宣扬不需要“天元”结界帮助的北海道联盟术师,称作“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家伙们”。而这些观点,时至今日也存在着。 而解开误会的最有效方式,大概就是—— 靠拳头“沟通”? 于是当休息在神社中的阿伊努咒术连的术师们闻风赶来,并扬言希望能会一会来自赫赫有名的御三家术师时,甚尔也就被芽生赶鸭子上架地被推了出去。 甚尔很擅长打架,且在“以武服人”这方面也是相当的遂心应手,正如他轻而易举就揍遍东山区的所有小混混集团那般。 松前在与神社的神官和咒术师交接完部分事项后,便来找芽生诉说自己在稍后还会有工作,并说会赶在明天中午前来接他们。 札幌市的市区面积并不大,如果有兴趣想逛一逛的话,甚至能在今天的晚饭前赶回神社,不过嘛……说到这里的松前笑了笑,视线落在了芽生轻松托起的神社喵君身上。 模棱两可道:“不过也可能不需要了。” 她看着眼前的芽生,少女怀揣着足足能占据大半个怀抱的黑猫。然后转头,去看才刚从地上爬起来摆出招架的姿势,随即就又被甚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撂倒的年轻人。 松前略显遗憾地说道:“难得的机会,我也好想留下来和禅院先生过过招啊——” 芽生:“唔,我看神社里还有几位蛮清闲的术师吧,让他们去不行吗?” 松前耸了耸肩,与她解释道:“哪怕都是阿伊努咒术连的术师,也是有差别的。新人需要和有经验且实力足够的前辈同行,我们这边……人口少,和京都、东京那些大城市相比,咒术师就更是不可或缺的稀有资源了,所以轻易是不会让缺乏经验的新人单独行动的,甚至除非必要情况,就算是两个或以上的新人一起组队行动,也是不会被联盟许可的。否则在面对实力悬殊的诅咒时,和‘送一赔一’的最糟糕结果没差。” “不过我现在不是去祓除诅咒的,一般这种节假日的前几天是不会泛滥过多新生诅咒的,它们的潜伏期大概在三到五天,等游客减少后才会原形毕露,所以最初的几天都是以巡逻排查境内的诅咒高发地为主。哦,忘了和您说了——”松前倏然一拍脑袋,“受知事和政府的扶持,隶属于阿伊努咒术连的咒术师们是可以任职为各地支厅的公务员的。” 芽生:? 芽生眨了眨眼睛,“……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在阿伊努咒术连的术师们是可以有编制的,不过要承担一部分的文职工作,这点看个人选择,但入编后也会因此而享有补贴、法定节假日和年假。” 结果我这个禅院家家主还在给总监部打工当狗,甚至全年无休!——当意识到这点无法被忽视的现实后,芽生默默地在心里泪目了。 此时的她唯有嫉妒。 甚至已经嫉妒到双眼冒青光了!! “……好,我了解了。” “非常感谢你能告诉我这些,松前桑。” 松前双手伸进职业装的上衣口袋中,不甚在意地笑道:“这没什么,理事早前就通知我尽可能让您先了解清楚我们这边的状况。” “阿伊努咒术连一直都非常的缺乏人手,所以别说是开办教书育人的咒术学校了,等冬天的旅游旺季到来时,就连祓除诅咒的工作都无法顺利妥善地完成。因此当听说您有意和阿伊努咒术连达成合作时,我们不少人都由衷地感到开心。” 松前的神色一转温柔,轻轻地说:“我也希望出生在北海道的下一代术师们可以拥有更好的成长环境……” “当这个想法突然萌生在脑海中时,我想我大概是理解先辈们是以什么的念头作为支撑,然后在那个无依无靠的时代中,为我们开辟出如今的阿伊努咒术连了。”- 松前的想法确实没有错。 若是没有在神社外遇到任由芽生摆布的黑猫的话,那她或许会选择到市中心溜一圈,顺便让味蕾见识下札幌的招牌——味增拉面。 这都是芽生从小册上看到的内容,其上介绍北海道是“拉面之国”,别有特色的当属札幌市的味增拉面、旭川市的酱油拉面和函馆市的盐味拉面……等下,那岂不是这次来一趟北海道就能在已定的行程中,把沿路的札幌和函馆拉面都吃一遍? 制定行程计划的松前是天才吧! “一共就在这边待三天,你确定要吃两顿拉面?” 活动完筋骨的甚尔才冲完凉,此时换上了件干净的半袖,盘腿坐在振振有词的芽生对面,用毛巾随手擦拭着湿漉漉还滴答落下水珠的头发。 如庭院外的一众阿伊努咒术连术师们般——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或依靠着建筑物休息,同样被折腾疲倦而倒头就是睡的黑猫也正窝在芽生的腿边,毫无警惕性地对芽生坦露出了它的肚皮,连绵的呼噜声不绝如缕。 芽生:“可是两个地方的口味不同欸,真让人纠结。” 不过现在,拉面的问题需要往后移移了。 因为芽生发现了新情况出现。 她盯着甚尔看,倏然没有征兆地站起了身,目标明确地走到甚尔的背后,然后也没打招呼做出通知就直接夺过了被对方握在手里的毛巾。 用手一摸,毛巾上果然没有吸到多少的水分。 “仗着不会感冒就敷衍了事?”芽生展开毛巾摊平在掌心,从已经搭在甚尔肩头的发梢处开始揉搓,又说,“你是不管如何也坚持不在冬天穿保暖裤的女中学生么?” 甚尔任由芽生对着自己的脑袋动粗,甚至还主动朝对方的位置后仰了几分身体,以便其的行动,而当听到芽生奇奇怪怪的比喻后,他跟着笑了起来。 “还笑。” 芽生说着话,同时也不耽误她手上的动作,双手裹挟着已经浸染上水的毛巾,绕过甚尔的后脑勺而直接将这人的上半张脸给严丝合缝地盖住了,尤其是眼睛的地方。 等她带有一点点惩罚或警告口吻的话才说出口,那边原本正倒卧酣睡的小猫却突然醒了。 “喵~” 黑猫摆了摆尾巴,绿眸一闪而过,随即不带有一丝眷恋地双腿一蹬就跳了出去。 被遮住眼睛的甚尔虽看不见,但这根本不影响他通过听觉而得知方才都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里夹着笑,问身后纹丝不动的芽生:“不去追吗?” 芽生闷闷地说:“不了。” 当无法再通过眼睛进行 观察与判断时,他在其他方面的感知则会得到无尽地放大,比如此时的甚尔就能从芽生的语气中听到细微的变化。 ……是因为猫的离开,所以感到失落了吗? 可能吧,明明方才还那么黏着她。 甚尔殊不知的是,现在的他可无暇去顾及猫。 因为—— 芽生从身后抱住他的动作,来袭的更加的迅速与霸道。不是……仿佛就像是被对方看透了全身上下的所有破绽,而此时此刻,他后背最敏感的地方正被其柔软的身体触碰,和几分钟前的操作简直一模一样,是同样的突然,和同样的严丝合缝。 并且芽生还不满足于此,很快就又将她紧实的双臂搂住甚尔的脖颈,还像小狗一样的贴近他们彼此间的头,又蹭了蹭。 遮住了视线的毛巾早已被水分浸湿,在脱离了芽生的操纵后,立即从甚尔的眼前迅速地跌落。 而后,他恢复了光明。 同时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芽生将嘴唇凑近在甚尔的耳边,让他们彼此间都能感受到一股热气从她的口中随话语一同呼出,她说:“不需要的,毕竟我已经有甚尔了。” 甚尔紧紧绷住了后背的所有肌肉,耳尖传来的热流则让他倍感头皮发麻,整个人都要疯了,他在急切地求胜欲中,连忙用手握住芽生的手腕。 但他又不想表现的像是自己在抵触芽生的靠近—— ……不,这到底算不算是“抵触”啊! 我是想和芽生…… 草,等下,这也不太对。 草了! 陷入两难中的甚尔却也只敢在抓狂的内心里破口大骂,他翕动着嘴唇——想用蛮力就这么动手扯开芽生也不是,可继续放任芽生就这样零缝隙地贴上来也不是。 甚尔自暴自弃了,用另一只手粗暴地揉乱了自己还潮乎乎的头发。 师走芽生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扯开抽搐的嘴角,捂住不愿面对现实的脸,在无力地长叹了一口气后,疲惫的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我可做不到像它那样。” 哪样? 随他妈的爱哪去就哪样吧。甚尔表示无所谓了。 芽生可不同意,又紧了紧从甚尔身后抱过来的姿势,“不论如何,必须要是甚尔才行!其他的猫、嗯……我和他们就都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罢了。” 甚尔:“?……咳咳咳!” 这什么渣女言论。 几秒钟后,芽生见他不说话,松开了些,向前探出头来看甚尔的表情。 立刻映入眼帘的是甚尔已然看破红尘,且毫无波澜的一双死鱼眼。 芽生问:“你刚才是不是又吃醋了?” “……又?” “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和其他的猫咪真的都只是泛泛之交。” “所以你搞突袭是为的什么?” “嗯?安慰你啊。” 甚尔:“……” 第60章 第60章(加更)北海道之旅:在…… 到头来,晚饭的选择还是听取了神社神官的建议。 是牛杂火锅。 汤底用了芽生前不久才纠结过的味增做调味,好说这也算是吃到了札幌味增,且还不用再为是否要吃两顿拉面而发愁,于芽生而言就是再好不过的方案。 豆腐块、包菜和被切成薄片的牛肚满当当地铺垫在锅底,浓稠的汤汁在咕嘟咕嘟由上而下地翻滚着沸腾的气泡,而雪白油润的牛肠则若隐若现在鲜美的汤汁与袅袅升起的白汽之间,沉浮在锅子中的细腻白肉渐渐如虾球般蜷缩成一团团雪块。 这时,盖在最上方的韭菜叶也缩了形,吸附着满满的牛杂油水与味增汤。 宛如春日时分,忽然从前夜降下的白雪间所冒出的绿芽新叶。 不过彼时确实是晚春不假。 北海道以北的樱花前线还正值赏樱的最佳时节。 他们就着热腾腾的白汽,想到了什么便就此聊了起来。 “我觉得阿伊努咒术连的术师能有编制这点……可以试着复刻一下。”芽生吹了吹夹在筷子上饱含了滚烫汤汁的牛肠,随即贴在唇边,慢慢地吃下。 “欸?那会不会很难搞啊?” “但这至少能让术师们觉得自己的工作是有兜底的,能被纳入社会体系当中也是对术师职业的一种认可,最重要的是——他们能有假期!” 芽生一拍桌,两眼泛光,“还是有一套正儿八经的体系作为基地撑着要靠谱些,再一对比总监部简直是把咒术师们当牛马。二十四小时随机加班还没有加班费,就算咒术师的身体比普通人抗压,意志和精力也遭不住这么折腾。” “嗯,果然把总监部扒到底裤都不剩才是上上策。” 她突然沉下嗓音,跃跃欲试地说道。 “……芽生,你刚才好像说了句很不得了的话?” “是嘛?” 面对禅院知叶错愕的神情,芽生只是单纯地笑了笑,她眯起被熏染上水雾的眼睛,似是而非地说道:“也不急,就像当初决定整改禅院家一样,都慢慢来吧。” “先把学校顺利开办起来才是当务之急,如何与阿伊努咒术连进行合作我也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她说到这里时,移头看向甚尔,“剩下的两天时间应该都能放轻松地玩玩了。” 甚尔还在为白天所发生的事开小差,这时只能凭身体的本能认出钻进耳朵里的声音来自芽生,至于说了什么…… “……嗯。” 甚尔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在想一些事。” 芽生放下手中的筷子,将手肘架到桌面的边缘,侧过身体问:“和我有关?” 倒不如说是…… 除了你的事情外,我也根本不会在意其他人。 甚尔讳莫如深地在心里叹口气,无端地想起芽生曾经说他这人“口是心非”也确实不是空穴来风,真不知道他这是在纠结和掩饰给谁看。 芽生……她比他本人都还要更加地了解他。 就且说芽生总是能将一切的事情和人都看得很简单,又仿佛所有的困难险阻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被她迎刃而解。她想拥有的,就会不顾任何都要得到。 真是让人羡慕的“坚定”啊。 太耀眼了。 甚尔松了松肩膀,很有自知之明地清楚着自己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他望着眼前汤锅中咕嘟咕嘟冒泡的味增浓汤,以及被挑挑拣拣已然所剩无几的牛杂,思绪正要往下蔓延、蔓入滚烫的汤底当中时,倏然就又被坐在身旁等的不耐烦的芽生怼了一下。 “又在发呆了!” 被晾在一边的芽生气鼓鼓地说道。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把人看得更复杂些。” “啊,什么意思?” “你知道隔壁班一个总是不经意路过咱们班门口的男的,其实是喜欢你的吗?” “突然说这个……嘛,不过本小姐有魅力是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有追求者而已这有什么好意外的。” 芽生的嘴唇上沾满了亮闪闪的油光,在夜间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饱满,而她如此晶莹圆润的上下唇正在此刻一张一合着,随后含笑说道:“明明是甚尔时常将事情想的太麻烦了才是,不会累吗?” “……偶尔会吧。” “所以你也该趁着这趟行程,好好地放松一下啦~” 芽生继续说:“刚才鹤彩可是说明天会去泡温泉呢,你有听到吗?没听到也不要紧,反正你现在也知道了,那从现在起——我命令甚尔你丢掉脑袋里所有的烦心事,然后做好准备期待明天的到来吧!” “好。”- 一夜无梦。 在神社所见的札幌曙色中,他们等来了松前。 以及兢兢业业坐在副驾驶位的联盟理事。 对方态度诚恳又真切,芽生曾设想过“对御三家咒术师的厌恶”可谓是半点都没有理事的眼睛里看见,当然,交谈中所使用的语气也是一样。 在正式打交道前就能顺利确定对方的态度倒也是件好事,至少这个时候芽生不用派出甚尔,然后照葫芦画瓢像昨日扳倒几位年轻术师那般,再在此时让眼前的这位理事先生吃拳头 。 芽生摇了摇头。 赶紧把这种危险的想法摇出脑袋外。 ……什么事都靠着拳头“沟通”,也不是很好啦。 从札幌市到函馆市的路程大抵有一个多小时左右,芽生与理事交换着彼此间就合作一事所产生的基本构想,时间在聊天当中过的很快,快如飞梭,当芽生被告知已经进入函馆市时,她自然地扭头看向窗外想要一睹景色,随即这才意识到——太阳竟早已高高挂在半空中。 理事停下了说到半截的话,与芽生介绍。 “这里很久以前还是个渔村,名为‘乌斯克斯’,在阿伊努语中这个名字的含义是‘湾岸之尽头’,我们现在的所在地叫八幡坂。” 他们正在向高耸盘踞的函馆山上行驶,面包车的两旁有序林立着整齐的红房子,缓缓攀升的道路直达前方不远处的山顶,墨绿色的松树与悄然冒出嫩绿色新芽的阔叶林遍布在山坡上,期间还有零星尚未融化的积雪覆盖在上面。 芽生回眸,向后看到来时的路。 那里是湾岸的尽头。 有蔚蓝且波光粼粼的海面,以及隔岸相视的陆上建筑。 …… 日子过久了,总有意外发生。 松前面露尴尬地将视线梭巡在不动声色的芽生与甚尔两人之间,又求救似的连忙对另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禅院知叶和禅院鹤彩做出夸张的表情。 松前悔不当初地降低音量,又断断续续地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 “……我拜托帮忙订酒店的同事搞错了,他看两位证件的姓氏都是禅院,所以就……呃、就只订了间双人房,刚才问过前台,因为黄金周的关系,已经……没有额外的空房间了。” “非常抱歉,都是我的疏忽大意造成的!” “如果芽生小姐不建议的话,可以到我就近的住所里休息——” 那边才与熟人碰完面的理事走了回来,状态外地笑着道:“禅院小姐和禅院先生还满意这里吗?别看现在似乎很是名不见经传,等到了夜里往山下看夜景时,那可是别有洞天的美丽,是我们函馆市最具有特色的地方啊。” 松前不忍直视地捂住脸,小声说:“理事先生,请不要再说了。” 再多说半个字她就要哭出来了。 理事:“怎么了松前,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 可能哪里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甚尔抱肘看向芽生,没说话却又是一副在等她拿主意的架势。 芽生回以耸肩,表示自己也没问题。 那既然如此—— 芽生上前半步从掩面的松前手中拿走了那张房卡,然后在对方“咦”的惊讶声音下,晃了晃已经来到她指尖的房卡,并说:“理事形容的景色可真让人心动,我已经在期待夜晚的到来了。” “是吧,甚尔哥哥~” 甚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第61章(二合一)北海道之旅:…… 这还真是…… 出人预料的发展走势。 甚尔站在八畳榻榻米大小的温泉酒店里,人正在将芽生用术式寄存在影子里的行李箱安置到角落,而后面不改色地用眼神追着大小姐本人在屋内到处观摩、踩点。 他也仅仅是看上去面色平静罢了,实则光是走进玄关的小半天功夫中,就已经在心里做完了八百次的自我疏导。 最后催眠地想着—— 自己也不是没有和芽生在同一间房间里休息过,毕竟两人的院子就仅有一墙之隔,还是一同长大且至今已经快认识十年的青梅竹马。他时常会担任“闹钟”的工作在吃早饭前来到芽生的卧室外负责喊人起床,连对方房子当中的茶室内,还留有一块特意划分给他的个人空间,通过这几年的积累其中的柜子里也摆满了属于禅院甚尔的衣服……而他更是会在陪芽生玩游戏熬夜后干脆直接在茶室内铺床睡觉,四舍五入就是芽生卧室的隔壁,甚至这个距离差比“一墙之隔”还要近。 芽生则是个神经大条又说一不二的家伙,尽管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彼此间因男女性别而产生的差异在被不断地放大。就像是从某天起,甚尔倏然察觉到芽生穿在身上的睡衣前都出现了一层薄薄的胸垫…… 但是! 但是他们的相处模式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就仿佛他依旧是那个能杀遍孩子界无敌手的“弹珠恶魔”,而芽生也依旧是那位笑着说“谢谢甚尔哥哥”,然后自然从他手中收下一大把蓝色玻璃珠的天真家伙。 ……所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甚尔耗费了无尽的脑神经,终于妥善地将自己乱飞的思绪整顿安抚好了以后。 此时的芽生也已经赤脚跑到了连通着这间日式房间的浴室内。 并惊喜地扬声喊道:“甚尔,快来看!浴室外面竟然还有个露天的温泉池!而且是连着庭院的欸——” 甚尔:“……” “…………” 露天的温泉池? 他僵硬地转动脑袋,看向房间内的那扇落地窗,外面的阳光正穿过其而斑斑驳驳地洒落在屋内的榻榻米上,而他现在所站的位置,就几乎是能将外面的庭院景色给一览无余。 下一秒,甚尔的视野里就立刻出现了芽生的背影。 少女似乎是从落地窗右侧的某个出口走出来的,那个方位在房间内正是浴室的位置,然后只见还处于探索状态的芽生左右巡视着在庭院外到处看了看,最终转身与屋中仅“一窗之隔”的甚尔对上了目光。 她高兴又满意地露出了一抹笑容,还不忘跟甚尔挥了挥手。 完了。 全完了。 甚尔看着眼前的一切。 当即就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心猿意马的脑袋上,先前做好的心理暗示全都化作了虚无,这下更是“大难当头”了。 而脚边近在咫尺的榻榻米,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处下脚- 与阿伊努咒术连的合作在芽生看来,就算是已经有了基本的规划思路,尤其是在与联盟理事浅尝辄止的初步会谈过后,双方都当前的商议成果也都还蛮满意的,如此看来——想要就此继续深化各方面的细节并成为互利互惠的合作伙伴,都不是问题。 以本州,即受到天元结界保护的地域为例。 诅咒的高度活跃期,是有规律地分布在每年的5月到9月之间的。 一切都有迹可循。 基本可以下定结论地说——诅咒就是与人类社会的活动所紧密相切合的产物。 冬去春来时,工作党的年假结束了,同时还要面临经济下滑的大背景下被公司裁员的危机,而无法迈过寒冬的老人们就此停在那里,此外,学生们也同样要面临上学、考试,以及与同学和老师们往来的烦恼。 伴随着暴力与自毁,在由凉转热的炎炎盛夏中,这一年当中最是折磨人的时间段便被迫地展开了。 而北海道这边诅咒的活动频率的高峰期,恰恰与本州相反。 受地理位置、气候环境和旅游经济等等的因素影响,北海道每年的10月到来年的3月间,才是阿伊努咒术连咒术师们最繁忙的时节。 诅咒喜欢窝在出生地待着,但术师们却是具有流动性的,在两地的此消彼长间,这不正好就能达成一定程度的人员调动与互帮互助了么,也省得各自在忙碌期因人手不足而被折腾得半死不活。 至于学校的事情就更好说了。 原本芽生就是打算借着“贺冬”的名义在全国各地开办一贯制学校的,北海道这边当然也不会被落下,计划的落实只是时间问题。而这次和阿伊努咒术连的合作不过就是将这个计划给提前了,顺便也是在除京都府已经建好的校区外,又多了个新的试验点。 她负责提供学校,然后通过两边的咒术师调动,帮助阿伊努咒术连腾出人手来当学校的咒术老师,而阿伊努咒术连则负责为芽生提供一些有经验的辅助监督和窗,还有他们祓除诅咒时所运转的内部工作体系。 芽生就此事还顺便诞生出了个新想法。 打算回去以后就去找禅院正弦说个清楚,她希望“贺冬”的内部能开发个程序软件,可以植入进电脑里,当然能将手机也当作运行载体最好。然后通过GPS的定位,帮助辅助监督与术师们更直观、有效地在 上面发布和确定诅咒的位置,同时也能方便彼此间的联系交流。 就像“贺冬”内部正在使用的交流网站小房间似的。 芽生:不愧是我,太天才了! 区区总监部的刁难而已,根本难不倒我! 芽生在酒店里花了小半天的功夫,就顺利地敲定了如上的这些事情。 然后开开心心地将工作了一上午的笔记本电脑关机,便拽住甚尔跑到了酒店最高楼层的餐厅中准备吃午饭。 …… 难得因为心情不错而换上了件长裙,米色的鱼尾裙被纽扣式腰带束缚在腰线的两边,上身则是斗篷样的纺纱半袖,胸前别了个同色调的珍珠配饰。 从袖口下方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且富有力量,在她将菜单举到眼前的半空中时,还能看到因发力而绷起的有致肌肉,倒也不夸张,但看起来既健康又漂亮。 甚尔用手背载住下巴,坐在小有打扮的芽生对面。 他伸展开桌面下的双腿,像猫伸懒腰似的就这么一路滑溜到了芽生交叠在一起的脚边,然后双脚各执一边,不易察觉但又正大光明地如此将对面的芽生在桌下划入进了他的领地。 耳边传来的则是芽生掺杂着笑意的声音,对方正在认真挑选着菜单上的食物,她在吃东西的方面永远马虎不来,甚尔时不时在被询问到意见时跟着嗯嗯啊啊地附和两声。 虽然并没有交谈什么有趣的话题,但甚尔得承认的是,此时他的心情不错。 甚尔噙着微不可见的笑,扭头看向餐厅外的景色。 仿佛能闻到来自海面的味道,也仿佛能听到海水拍打岸边的浪潮声,明媚的阳光跌进他的眼睛里,而紧随其后出现在耳边的声音是—— “你们两个就是禅院芽生和禅院甚尔?” “我记得是……十种影法术和天予咒缚的持有者没错吧,那对儿被誉为现下咒术界的最强组合?” 突然出现的女声引得两人齐齐转头看向来者。 是位身材高挑的女性,棱角分明的五官有着些西欧人的味道,一头金发散在身后。 芽生眨了眨眼睛,能感知到眼前这位陌生人也是位咒术师,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还很强。 芽生:“你猜的没错,所以请问你是哪位?” 阿伊努咒术连的咒术师吗? 不知道这么有实力的角色能不能骗来学校里当老师哦。 芽生:蠢蠢欲动.jpg 对方怔了怔神,大跌眼镜地伸出手指向自己。 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没有听说过我吗?我是和你齐名的特级术师候选人欸,而且我们还都是式神使!” 她见芽生还是面露困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立刻自报家门道:“我的名字是九十九由基,连这个名字也不知道吗?!” 芽生摇了摇头,看向对面的甚尔。 “甚尔你认识吗?” 甚尔打出了个好大的哈气,漫不经心地说:“没听说过,是骗子吧。” 九十九由基:“……?” 九十九由基跺了跺右脚,佯装愤然道:“喂!你们两个对前辈多少也要有个差不多的态度啊!” “嗯好的,九十九前辈。” 打小就在装乖的领域自学成才的芽生很是擅长应付这种胡搅蛮缠的行为,于是她很快就服帖地喊起了对方。 然后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问道:“所以是有什么事情吗?” “咳,”九十九由基正经地站好,很有架势地抱臂说,“没什么,我刚好从阿伊努咒术连的总部离开,也借此听说了有关你的事,嗯嗯——就是这样,我对你的一些想法很感兴趣,所以就来碰碰运气咯!” 她自来熟地一屁股坐到芽生的身边,同时拉开修长的手臂置于身后的长椅靠背上,相当于是把芽生给框进了怀里。由大张大合的骨架所隆起的健硕身材相当有型,连平日里在人群中独树一帜的芽生,此时都被她衬托得袖珍可爱了几分。 九十九由基看芽生依旧冷静,倒是坐在她们对面的甚尔似是感到领地被侵犯的狮子般,下意识地朝这边倾斜了不少身子,平放在桌面上的手臂也随之绷出一道道的青筋。 女人摊开手,笑道:“别紧张啊,少年。和你们打架我又讨不到任何的好处,放轻松~放轻松~” 甚尔:…… 嘁。 跟禅院正雪一样讨人厌的家伙。 他翻起个硕大的白眼,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 正当甚尔打算不再理会九十九由基时,却没想到对方会超级没眼力见地揪住他不放。 九十九由基问:“呐,禅院甚尔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甚尔:“?” 他没出声,单单挑了下眉。 势必要看看这位自称是和芽生旗鼓相当的准特级术师是打算干什么。 见此,九十九由基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 然后突然语出惊人道:“请问——”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甚尔:“……?” 他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下白眼中透出了莫名其妙的情绪,随即说:“我没听错吧?” 九十九由基:“所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没想到是这种问题的甚尔看向芽生,没想到这家伙也笑地蔫坏的眨着眼睛,像是在等待听到他的回答。 芽生:“我也很好奇呢,甚尔君~” 甚尔:“……” ……又来。 这两个女的该不会其实早就认识吧? 故意装做陌生人来戏弄我的? 甚尔抿了抿嘴,抗拒道:“你特地来打招呼就为了这事?” “啊,当然不是。但我希望在正式交谈前,首先能更好地了解你们,比如从你的喜好出发——通过一个人的性[fpb]癖可是能得知很多信息的哦。” 脑子病得不轻的女人。 甚尔这般想着,倏然用绿色的眼珠瞥到了芽生,他蓦地一愣—— ……也是。 芽生的脑子也和正常人的构造不一样。 这是她们成为准特级的共同点? 都像是疯子? 那反正面对的也是两个没心没肺的女疯子,不如就…… 甚尔:“……” 他紧了紧藏在手臂后方的拳头,等咽下一口唾液后,企图让脱口而出的语气听起来并不走心,同时拼命地抑制住正疯狂跃动的心脏。 波澜不惊地说道:“那就,坐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好了。” …… 说出来了! 应该没有咬到舌头吧。 甚尔看向芽生,默默地等待后者的反应。 于是就在九十九由基调侃的口哨声中,他听到芽生这样说:“嘛,甚尔会喜欢我肯定是当然的啦~” “就像我也喜欢甚尔嘛。” 甚尔:“……”呵。 会对师走芽生抱有期待的我就像个大傻逼。 失律的心脏逐渐回归于冷静,放弃思考的甚尔也摆烂地将身体陷进背后的长椅中,等待着九十九由基的后话。 九十九由基也没说自己从这个喜好中得出了什么所以然,跟单纯聊了个聊胜于无的八卦似的,很快就将话题翻页了。 甚尔:? 所以问我这个问题到底是闹怎样? 这俩人果然就是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 在场的三个人里,只有甚尔受伤的结局达成了。 另一边。 九十九由基说:“我对你想要建立咒高以外的学校一事很有兴趣,当然也多少有听到一些概要,所以你真的打算有教无类,将普通人和咒术师放在同一所学校里?” 面对疑问,芽生坦然道:“有什么问题?这两者都是学生不是吗?学生在学校里完成学业、交朋友、参与校内活动和享受青春,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真有意思。” 九十九由基说道:“听上去是个相当单纯的出发点,不过我很喜欢。” 芽生:“哦,多谢九十九前辈的肯定。” 她眨了眨眼睛,将话语权夺回到了手中,不紧不慢地说道:“也就是说——您对这件事是有兴趣的咯?” “还不错。” 得 到肯定回答以后的芽生笑地更开心了,她索性直接拉住了九十九由基的手,很是雀跃地说:“那么,要不要在学校的咒术科正式开办后,来我的学校里做做客、参观一下呢?” “哎呀,要不要呢,我可是很忙的。” “有准特级为我做提点,对学校初期的建设想必非常有帮助。我会亲自招待前辈的。”然后亲手把你捆在学校里当老师,哈哈! “盛情难却,我会考虑的!” 甚尔:“……” 行吧,至少芽生看起来技高一筹。 对面还没发现自己中招了。 也是个笨的。 再后面九十九由基和芽生都聊了哪些,已经被芽生折腾到精疲力尽的甚尔就没再往心里去了,他走神地看着山脚下不远处的海岸线,与一群群被建立在大陆架上的沿海建筑,时不时还有成群结队的海鸥横飞而过,彼时,耳边便能听到它们呼朋唤友的高亢鸣叫。 呼啦—— 对面的座位处传来了一阵起起伏伏的响动,同时伴有布料摩擦的声音。 甚尔回过神,才发现是九十九由基正起身准备离开了。 初次会面的女人如来时般,站在他们的餐桌前,用着愉快的声调作为道别前的符号。 她低头将目光在甚尔与芽生间扫了个遍,含笑道:“和我想的如出一辙,你们两个果然都是非常特别的存在,哦对,还有这次没能有时间再深入聊一聊的禅院君,我对你的天予咒缚也很感兴趣,希望下次再见时我们还能坐下来好好地聊一下。” 不等甚尔的反应,九十九由基就又重新看回了芽生。 “毕竟除了那位被格外抱有期待的五条君外,现在的咒术界也就只有你和我的实力是足以够到‘特级’及格线的。所以不论如何,我还是非常期待能有人和我一起登上那个领域的。” 临走前,九十九由基对芽生飞吻道:“让我拭目以待你的成长吧!” “……” “她走了呢。”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嘛,谁知道。不过咒术界真的有这号人物?该不会是骗子吧。” “……该说真不愧是你么。” 芽生重拾起放在一边的菜单,无所谓地笑了笑,“但我还是蛮喜欢九十九小姐这样的性格的,总觉得很好骗啊~” “甚尔觉得她会愿意来学校里当老师吗?” “……果然是没安好心。”- 等熟练系着腰带的甚尔走出来时,早就迫不及待先一步守在晚饭前的芽生立即喊起他,并高举手中清澈的淡橙色液体,招呼道:“甚尔,这个好好喝!” 甚尔还没来得及将视线投到芽生的手上看仔细,灵敏的嗅觉就抢先一步告诉了他正确答案——是酒精的味道。 甚尔:“……” 这下坏了。 从侑子那里所经历过的醉酒经验可没有给他留下过什么好印象,此时再当他凝视起眼前面色已经变得绯红的芽生以后,甚尔无言地站在了原地,半晌都没有动。 芽生不解道:“你不饿吗?” 我是怕你发疯。 甚尔浅浅地叹了口气,颈间挂着条被水打湿的毛巾,亦步亦趋地朝芽生走了过去。 等来到摆满了温泉套餐的桌子边后,甚尔先是附身拿起已经被打开瓶盖的山柚子酒闻了闻,似乎没有特别浓的酒精味道……更多是属于柚子的清甜,他又转动瓶身,扫了眼标注在食品商标后的酒精度数。 ……光看数字倒是不高。 甚尔没收掉还剩下很多液体的山柚子酒,放到离芽生颇远的另一边。 当忙活完这一系列的动作时。 他才看向双眼已经有些迷离的芽生,问道:“你喝醉了?” “没有……吧?” 接收到问题的芽生跟着蹙眉思考了一下,她说的也不笃定,然后慢慢地又补上一句,“只是稍微有点晕乎乎的,但我觉得自己很清醒!” 哼,喝醉了的人都觉得自己是清醒的。 甚尔冷哼,同时下定决心以后要杜绝芽生再碰一滴酒水。 后来芽生突然缠着甚尔要打还没有通关的游戏。 “等等,我们现在是在外面,没有游戏机。” “你看这是什么,当当当——!” 哆啦口梦芽生给自己配音的下一秒,就利落地从影子里掏出了可以连接到电脑上的游戏内存卡。 甚尔:“……” 甚尔咬住牙关,头疼地挤出声音,“……行。” 可结果游戏才开一局,还没等过五分钟,芽生操作的角色就突然停在了原地,随即甚尔则是感到肩头一沉,他再一看。 芽生已经枕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轻轻鼾声,这似乎是在为这漫长的一天划上的句号。 甚尔长舒一口气,松开了手中的游戏手柄,然后将沉眠的芽生揽在怀中再轻轻地抱了起来,他轻车熟路地把已然入睡的芽生平放到早已铺好的被褥中,再给她盖上被子。 蹲在对方的睡颜前,头顶的灯光打在他的背后,只留下一道深深的暗影如棉被般盖在芽生的脸颊与肩上,甚尔帮她撩开挡在眼睛上的一缕头发。 可就是这个轻飘飘的一个动作,突然牵连上了芽生的梦境。 甚尔也不清楚这个半杯就倒的酒鬼是梦到了什么,可当他反应过来时,芽生早已呢喃着呓语,轻轻将脸蛋蹭进了他温热的掌心。 甚尔一顿,下意识收敛起手掌的力度,顺势将芽生泛着红润的脸捧进了手中。 在一片不露声色的阴影中,芽生轻颤的眼睫毛如蝉的羽翼般抖了抖,仿佛连本人也处于在一种似醒似睡的状态。 “芽生?” 甚尔低声唤道。 可回应的他的却依旧只有芽生平稳的一呼一吸。 “……” 在逐渐与他相贴近的舒缓呼吸声中,对方刚泡完澡的洗发水香气也蛮不讲理地萦绕在他的鼻尖,有什么在暗暗地推波助澜着,与此同时,一切又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沉寂。 直到甚尔小心翼翼地附身,用嘴唇在眼前的额头上一碰。 并说道: “晚安。” …… 第二天早上。 穿着浴衣的芽生刷拉地拉开窗帘,整个人都沐浴在熹微的晨光中,回首与听到动静就自然苏醒的甚尔对上了视线。 她赤脚站在被掀开的被褥旁,与睡眼惺忪的甚尔笑道: “早啊!” 第62章 第62章“你不是用这里——吻了…… “甚尔,来帮我系下腰带。” ……那不是随手在胯间绕两圈再一系就好了吗,需要我做什么? 温泉酒店提供的浴衣不过是基础款,为配合当前逐渐回温的季节与因久泡温泉而升高的体温,所以选择的布料是很薄很轻透的类型,白色的底与藏蓝色的花纹,男式搭配绿腰带,女款则是红的,以便区分。 至于腰带怎么系…… 说实话,这可比那些硬讲究的和服要无所谓的多了。 而且再怎么说芽生也是从当年遵从纲常名教的禅院家里长大的,就算再不喜欢穿厚重华贵的礼服式和服——确实相比于其他贵女,芽生穿礼服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连系浴衣腰带的工作都要找上他吧。 甚尔怀疑这是来自对方的整蛊。 但当芽生再次不依不饶地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后,甚尔只好暂且放弃无谓的纠结与挣扎,从屋中站起身,走向几分钟前还传出过涓涓流水声的浴室方向。 高大的少年将左手随性地揣进襟前的浴衣布料当中,然后用右手按在面前正紧闭着的浴室门门把手上方。 但来到这一步后,他还是不免犹疑了片刻,站在门前迟迟未动直至芽生含糊地再度开口,而这也是对方打从方才起第三次喊到他,并示意需要帮助。 隔着眼前的这扇门。 甚尔谨慎地问:“……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浴室内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再出声说 过话,但就在甚尔以为芽生闹够了的时候,里面又立即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并且还离门亦是甚尔的位置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我哪有甚尔你说的这么坏心眼?” 芽生指责甚尔,语气很是真挚,但又……掺杂着些撒娇的味道。同时她似是要证明自己说的是正确的一般,便选择直截了当地从内拉开房门,与外面的人坦诚相待。 浴室的门被打开的一瞬间。 封闭在其中的浓白色水蒸汽就被气压一股脑地挤了出来,水雾翻涌在芽生与甚尔之间,并短暂地阻碍模糊了两人的视野。 甚尔闻到了迎面扑来的香气,这味道有些熟悉,是芽生惯用的洗发水味道。可大概是因为有受到室内掀风鼓浪的股股热流的肆意推动,在此时,进入他鼻腔的这阵气味变得陌生了很多,而其中的粘稠度与刺激性都比往常更甚。 他站在热潮中,忽然觉得有种头重脚轻的飘忽感袭来。 甚尔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低头揉了揉正在紧绷跳动的太阳穴,他无心再和芽生拌嘴,现在只想赶紧完事走人,毕竟有很多自然反应可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便说道:“所以呢,要我做什么?” “你都不看着我还怎么帮我呢?我不是说过的吗——‘甚尔你要永远注视着我’,所以哪怕是一分一毫的时间,都不能被遗落的哦~” 芽生将说出口的尾音拉长,口吻不容拒绝且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仿佛是在以此告知——这是她对甚尔的不配合所表达出的不满。 甚尔:“……” ……说是一句蛮不讲理都不为过吧。 无奈中甚尔只好抬起头。可当视线扫到芽生的身上时,他被热气牵动而起的心跳竟骤然空了半拍,随即落荒而逃地移开了目光。 但光是匆匆一瞥,芽生此时的模样就已全部被刻进了他缺氧了的脑海中。 潮湿的黑发黏糊糊地贴在脸颊、脖子与胸前,留在发梢上的温泉水洇湿了她胸口处的浴衣,原本清凉通透的布料早已变得泥泞不堪,由此露出了一段在起伏山间蜿蜒而下的小路。 甚尔只觉得有一片亮眼的花白一闪而过,刺得他后退了半步。 “瞧,又不看我了。” 芽生跟进半步,自顾自地将手掌黏在甚尔的下巴上,用指尖轻轻地拂过他嘴角的伤疤,而后来自她的呼吸也徐徐地往那处贴近了三分,近到甚尔能感知到一簇一簇的气流。 芽生的手指肚还在不紧不慢地滑动,从疤痕移到甚尔情不自禁张开的嘴唇上,一路都是那么的畅通无阻,最终停在了一点上。 她微微用力,用指腹下压出了个凹陷。 甚尔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耳边在这时则传来了芽生的轻笑,对方的声音在此时也变成了被取悦到的兴奋与餍足。 芽生难掩喜悦地轻哼道:“你不是用这里——” “吻了我吗?” …… “——!” 甚尔从梦境中徒然惊醒,受刺激过后而产生的大量肾上腺素使他的心率加快,在无法被控制的急促呼吸下,他望到了眼前正被掩盖在昏暗环境中的天花板。 是他在禅院家的住所。 如擂般的心跳声在寂静房间中越发明显。感受着从梦中牵扯出来的失落和怅然,以及被挑明心迹时险些就蹦出嗓子眼的紧张,他索性逃避现实地闭上了双眼。 可在黑暗中仍然有一抹白到反光的肤色亮在眼前。 是来自梦里的场景,并且就这样以强烈到没办法被无视的存在感出现了。 甚尔:“……” 当意识到久久无法平息下来的生理反应,竟然还因此有越演越烈的架势时,甚尔卡在喉间的脏话亦是无可奈何地破口而出。 哈。 真是糟糕透了的新一天的开端。 甚尔一手扶额,一手拿起放在枕旁的新手机——昨天被芽生强制替换的最新款型,对方还说如果是因为舍不得背后的大头贴合照,那在新的后面也贴上一张不就好了!于是他们初次合照的照片与旧手机被一同换下,现在所用的新手机背后则是前两日在北海道时的合影。 还被调侃原来是念旧的性格。 ……等下。 我现在不太能去想和芽生有关的事。 他慢慢地放松呼吸的力度,并有意识地让自己不再去思索梦里都发生了什么,同时找到能够转移注意力的其他事情。 手机屏幕中显示的时间是在5月6日,黄金周小长假正式结束后的第一天。 也是要回到学校上课的日子。 此外还有两条新邮件的未读提示。有禅院正雪发来的,甚尔眯上眼睛对着隐隐发光的手机屏幕匆匆扫了两下,通篇都是毫无营养可言的发牢骚——不是在骂总监部的人都是傻逼;就是吐槽发现有“窗口”拿着工资却在浑水摸鱼,甚至还误判了诅咒情报,要不是他刚好蹭上了负责那起诅咒的辅助监督的车,还刚好老师瘾上来了决定观摩咒高学生祓除诅咒的现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最后吹嘘了一波自己的英明神武,以及那两位被搭救的学生有多仰慕他。 甚尔懒得做出评价,直接删除邮件处理。 另一条是来自孔时雨的。 孔时雨:【说个事,你和大小姐所在学校的校园论坛爆了】 甚尔:【?】 孔时雨:【呦,睡醒了】 孔时雨:【拥有健康作息的高中生】 甚尔:【你发过来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那边的孔时雨立马拨来了通话,甚尔坐起身,很快按下了接听键。 甚尔:“赶紧说是怎么回事。” 孔时雨一听,忽然打岔笑了起来,“怎么声音听起来是哑着的,是不是干什么亏心事了,臭小子?” 甚尔:“少废话。” 孔时雨:“行行行,先聊正事——昨晚有条帖子空降在了诅咒师的匿名论坛。是你家家主小姐的在校信息,姓名、年级班级和本人的学生证件照,事无巨细都被爆出来了。” 孔时雨:“我猜原因是她在学校里太高调,似乎还有不少的崇拜者?被身边的同学拍下了不少的校内照片吧,还发在论坛上面,这下不就被人看到还给认出来了。出现在匿名论坛里的时间应该没超过一分钟,然后就被强制删帖了,但知道的人应该也不少,已经有不少诅咒师顺藤摸瓜摸到你们学校的校园论坛确认信息了。你和大小姐多注意。” 甚尔蹙起的眉毛随着孔时雨的话,而逐渐加深。 “就为这事?” “……这难道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呵,你不知道那些蠢货想拿芽生悬赏的年头有多久了吗?从她觉醒生得术式那年起到现在,至少也有九年了,甚至有段时 间——但凡芽生离开禅院家,不出一个小时,她的行踪就会铺天盖地地出现在暗网。” 甚尔翻身走下床,嗓音早已变得清晰如常,他信誓旦旦地举着手机说:“就算他们知道芽生在哪又怎样?还不是送上门来自讨苦吃……所以,你找我就光是为了这一件事?”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七点了。 孔时雨:“不然呢?我得时刻关注重要客户的——” 甚尔则是进行了个已读乱回,出声打断道:“那就这样吧。” “我该去给芽生做早饭了。挂了。” 第63章 第63章甚尔:害怕.jpg…… 自从伦子被赶走后,芽生这边就少了个能够统领大局的管事。 当负责人事的禅院骏胜问还需不需要再派点人手来填补空位时,芽生浅做思考,想了下便发现——其实伦子在她这里也没有什么工作啊。 准备好每天的早晚饭,而其中偶尔晚饭还会跟甚尔或禅院正弦等人在外面吃。 ……然后就没了。 什么打扫房间内外的卫生、清洗脏衣服这些,有洗衣机和吸尘器还不就都轻松搞定,毕竟都快步入二十一世纪了,总不至于在方方面面还要全手动吧。 何况她还有式神啊。 随便召唤出几只长着翅膀的脱兔——将会飞的“鵺”与数量多且不费咒力的“脱兔”进行合体的扩张术式。在小家伙们的身上放好洗干净的抹布,让它们到处飞就行了,这不就轻而易举地将整间屋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擦干净了。 芽生现在也是将“十种影法术”使用的过于得心应手了。这并不仅限于她作为一位咒术师时,会思考如何将其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就算是在日常生活中,她也少不了琢磨怎么靠生得术式使自己过得更滋润。反正就是主打一个怎么方便怎么来。 这么一想,家务基本都靠她自己就能解决,那还有什么“缺人手”的一说啊。 所以, 其实只是少了位做饭的…… “我来。” 芽生:? 她看向突然出声,而且还是自告奋勇给自己揽活儿的甚尔。 忙不迭地问道:“刚才是甚尔说话了?” 甚尔:“……” 甚尔黑线,“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闹不好我可是会被送进医院的,这时候甚尔当然就没有压力了,天予咒缚至少不会让你中毒呕吐腹泻得急性肠胃炎!而且反转术式是没办法缓解病情的。” “……真把你送进了医院我才更有压力吧。” 芽生眨眨眼睛,倏然咧嘴轻快地笑道:“那试试看?” 甚尔跟着耸了耸肩,“试试看咯。” 说完,甚尔便将他的视线轻飘飘地歪到斜上方,不再与芽生对视,然后似是轻松又不拘小节地说:“嘛,感觉应该不会太难。” 事实证明,做饭这门手艺活对他而言确实是手到擒来的。 而且还因为与芽生有近十年的相处时光,在如此的日积月累中,使甚尔对芽生的口味相当熟悉,几乎是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芽生试吃员的顶顶褒奖。 在正式成为家主的两年间,芽生亦迟迟没有更换住处,一直都住在当年初入禅院家时被分配的偏僻小院子里,隔壁住着老邻居甚尔,院中则立着几棵银杏树。 有关住所和给她身边分配人手的这两件事。 禅院骏胜起先还提过两嘴,理由是一家之主多少该享有配得上一家之主的“高档住宅”与“生活舒适度”。 芽生充耳不闻,做出的回复也相当不容分说。 大意是,“住在哪里和吃什么,重点不都在我本人怎么看?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而且甚尔做的饭也很好吃,唔……我们自己做饭然后吃掉的话感觉更有‘家’的味道吧。” 此外,想必经常到她住处蹭吃蹭喝蹭游戏机的一些人,也早已习惯翻墙入室的一系列操作了。若真搬到历代家主金碧辉煌的大院子里去,届时会感到无所适从的肯定不止她一人。 翻墙专业户甚尔:…… …… “看来互联网发展的太快也会有坏处。” 甚尔手中的筷子一顿,看向发出如此感慨的芽生。 芽生摆弄着手机继续说:“不过用了这么久才发现我的非术师身份啊,那看来我之前的保密工作干的还不赖。” 说到后面语气中还多了几分得意。 看样子也是知晓了他从孔时雨那得知的事情,而以芽生背后的信息网而言,会事无巨细地了解到暗网中的最新情报也不奇怪。 甚尔继续起刚才终止的动作,将夹到筷子上的玉子烧放进嘴里,边吃边拆穿对方道:“不是很早以前就有传言——某届中学生书道比赛大赏的得主疑似是禅院芽生。” “唔,是这样吗?” 芽生露出既无辜又困惑的表情。 “说是伪装,结果连名字都没有换过。”他很早以前就想吐槽这点了。 “哎呀,‘师走芽生’本来就是人家的名字嘛——这可不是伪装哦甚尔君,是我正大光明做自己的表现。” 甚尔:“……” “算了,你是怎么想的?” 停下插科打诨的状态,芽生眼底的神情转变为认真与从容,她用指尖摸了摸下巴尖,沉思了几秒,而后慢慢地开口说道:“也许……到了该收网的时间了呢。” 今年她和甚尔也都顺利升上了高中二年级,眼看着离毕业的时点越来越近,在正式毕业并“继承家业”前,先趁机整顿下蠢蠢欲动的诅咒师圈子倒也是有必要的。 国内经济下行的情况始终不见好转,每况愈下。因此比起固守着自己遥遥无期的一亩三分地,很多摒弃了良知的人都会选择更有利可图且游离在非术师社会外的挣钱渠道——成为诅咒师,加入由诅咒师组成的“集团”、“党徒”。 但成为诅咒师也是风险与利益并存的“职业”。 他们认为是“六眼”的诞生,煽动并造成了这个时代的悲剧,可同时又因为气焰高涨的禅院芽生的存在与压制,而束手束脚且无法将可见的利益最大化。 对此,芽生深表遗憾—— “难道不正是因为有这些人渣败类的存在,社会才会变得更加糟糕吗?我早就说过的吧,诅咒是与人类活动息息相关的产物,时代的落败啊,归结于根本还不都是人类一手造成的,那为什么被指责的对象不是生活在上个年代只顾得享乐沉沦的大人们,倒反而变成了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孩子呢……这是缺乏责任的表现啊,一群垃圾们。” “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伤害他人,理所当然是要付出相同的代价呀——” 芽生:“嘛,不过这里也多亏有才人老爹,想来是这几年小悟悬赏金的增长速度也让他有些吃不消了。嗯……这么说才人老爹也是上了年纪了,又或是因为小时候我对他的滤镜太重?当时没觉得他是这么耐不住性子的人啊。” “他要真是多沉着冷静的角色,当初就不会拉下脸面拜托你帮忙调伏胀相,以此获得他想要的情报。” 甚尔对那场经历至今仍耿耿于怀着。 借着芽生提及到旧事的话题,他立刻止不住话匣子般,又连连数落起这两家臭味相投的老头子,“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 “嗯?什么事?” “五条才人在送给你的特级咒具上动过手脚。等下,你先别激动。”甚尔连忙出声制止坐在对面的芽生,他看着脸色骤变的少女,叹了口气,“……所以才一直没有和你说。” 天予咒缚所给予他的身体机能,也仅仅是让他擅长杀人罢了(咳…… 但芽生与他相比,定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这位能发动出大规模杀伤性招式的术师才是真正的超高级危险人物啊。 当初表面说是赠予芽生的特级咒具游云,实际则是看人下菜碟被借此转交给禅院甚尔的武器。五条才人这老狐狸既看出了两个小孩的关系匪浅,又察觉到了甚尔的实力与未来成长空间都相当不凡……在讨好芽生的同时,还能顺便讨个禅院家嫡流的人情——甚尔在禅院家的遭遇与处境在那时究竟是怎样个情况,其实都无所谓,反正以后的 家主是禅院芽生,整个禅院家还不是她想重用谁就重用谁的。 仅仅是赔进去一个特级咒具(关键也是游云不适配五条悟的术式,他家最牛逼的人物用不上),值得。 但如果因此而害的甚尔背负上诅咒…… 芽生紧了紧握在手里的餐具,指尖因用力而隐隐发白。 “……” 芽生沉着阴郁的双眼,一板一眼地说道:“好,我先听你说完。” 将她的心烦意乱和不爽收进眼底,甚尔反倒轻松地仿佛是个置身事外的无关人士,他用手托住下巴,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无意间发现了游云没办法作用在那个六眼小鬼的身上,想来是在交付于你前就被五条才人下过束缚。” 芽生:“……?” ……就这? 你丫的铺垫了半天,结果就是告诉我来自五条家的东西无法伤害到下任五条家家主。 芽生一呆,无法确信地看向他。尤其是郁结在胸口处的愤懑还没来得及被消化,就突然得知其实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大事。 “……生气了?”甚尔问。 摇摇头,芽生用手指绕了两下脸颊一侧的头发,平静地说道:“我好奇的是……你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尽管芽生的神情很快就恢复如初了,但甚尔通过自己敏锐的本能与直觉,依旧感知到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气息,于是他立刻坦白从宽,老老实实地说道:“咳,那小鬼在受到直哉的挑拨后,就说要和我比划比划,顺便看看这两年里他有进步多少,所以……” “所以是发生在最近几天的事?” “……差不多。” “哦——原来是这样~” “你别……”发出这么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啊。 如坐针毡的甚尔似逃似怕地往背后的椅子靠背上贴了贴。 甚尔:害怕.jpg 芽生面露微笑,从餐桌前站起身,随后扭头笔直地朝挂着制服外套的门边走去。当摘下提前熨烫好的外套后,她站在玄关处,边踩上鞋子边回头笑道:“今天可能会下雨,要记得带雨伞出门哦~” 说完,就斩钉截铁地推开幛子门并率先离开了和室,只给甚尔留下了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甚尔:“……” 这下坏了。 不小心玩笑开过头了。 第64章 第64章诅咒和禅院芽生不得入内…… 芽生正在前往学校的路上。 走出JR线的站台后,身边穿着同款制服的高中生们便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 她和甚尔就读的高中是所公立学校。以东城秀树为首的那群和他俩混得很熟的不良们,早先都是在这个学校里读书的。 虽然这些暴走族在上学期间一直都在变着法地爆改校服,不伦不类的灯笼裤和加长外套比比皆是,不过芽生还是蛮相中男式正常款的立领学兰(诘襟),女生的黑色百褶裙在京都府内的高中里也很有标识性。于是在挑选学校的最后时刻,还是采用了东城秀树的建议,选择在这所公立高中读书。 而实际上,学校的位置其实离禅院家住址的距离稍微有些远,但好在如今的禅院家也与西日本JR线的铁路接轨了,芽生上下学乘坐地铁时倒也没觉得两地间有多远。 西宫贵生创立的那所私立学校只有国中部,尽管在和芽生合作中也扩建起了高中部的校区,并成为“贺冬”名下的第一所一贯制学校,但正式招生且本校学生可以直升高中部的时间是在明年四月……到那时,芽生可都快高中毕业了。 毕业啊。 就像即将完成高中学业的禅院雀。 禅院雀作为国际学校的交换生,并出国留学已经快两年了。那所国际学校位于东京,所以在其入学的第一年,也就是读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基本都是住在大原美代子的家里,偶尔周六日的时候会赶回京都府和芽生见上一面,但又因为要挤压一切的时间上补习班的关系,她能轻轻松松回来的次数并不多。 芽生始终还记得那天, 也不会忘却自己说过的话—— 【“别忘了你是生有羽翼的鸟,雀。”】 【“这个禅院家是无法困住你的……不要被这个姓氏所束缚。”】 或许…… 你已经做到了。 …… 自从决定开设能够让咒术师和普通人共同就学的学校以后,芽生也不忘兼顾四处撒网聘请自由术师入职,同时还鬼鬼祟祟地跑去两所咒术高专内部挖墙脚。 京都府咒高的校长叫乐岩寺嘉伸,是个和总监部那群烂橘子们穿同一条裤子的保守派老头子,奔六十的岁数,却玩流行音乐玩的正起劲。 芽生和对方曾合作执行过祓除诅咒的任务,倒算是有过几面之缘,但他俩总是鸡同鸭讲。乐岩寺校长喜欢说教,芽生就装傻,当听说老头子还组建乐队后,芽生又拍拍手像是哄小孩似的给人家加油鼓劲。 “乐岩寺校长您就该闭上嘴,然后踏踏实实、快快乐乐地去搞音乐,咒术界缺了您不要紧,但音乐界可少不得您这块百年难遇的瑰宝!这样吧,您今天任务结束就回家写封辞职信交到总监部,明天就带上乐队成员们去报名参加选秀节目吧,我到时一定给你的乐队投票~” ——你不投我不投老头儿何时能退休,你一票我一票老头儿明日就出道! 乐岩寺嘉伸也不怎么待见满嘴跑火车还目无尊长的芽生,在得知后者时不时就跑到京都府咒高的附近蹲点挖墙脚时,更是恨不得亲自高举扫把跑出来揍她。 京都府这边对她严防死守。 且就差把“诅咒和禅院芽生不得入内”给贴在校外的结界上了。 与之相反的是,东京都咒高的校长还是过去那副软泥扶不上墙的没出息模样,如果不是御三家的部分咒具都存放在那边的忌库中,而且还有中枢“天元”坐镇在校内地下的某处,芽生早就里里外外把东京咒高搜刮干净了。 这实在没办法,东京咒高不止有校方与总监部的分庭抗礼,并且还掺杂着御三家和神龙不见尾的“天元”,局势比较复杂,单说那位活了至少有几百年的神秘“天元”,芽生就至今都没搞明白。 但一切都不妨碍芽生有条不紊地实施着自己的计划。 咒术师(内含教师组)、辅助监督,还有负责调查诅咒残秽的“窗口”,早就一样不落地一应俱全了。再加上现在还成功地和阿伊努咒术连达成了合作。 芽生:欸嘿。 等明年或者后年吧, 学校里国中部和高中部的咒术师特别班就都能按部就班地开设了- “师走同学,黄金周有出门玩吗?” “我们去了上野动物园,里面的熊猫和小浣熊都好可爱!师走同学对小动物感兴趣吗,要不要下次也和我们一起去参观?” 芽生放下肩上的书包,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边喜笑颜开道:“好呀。” “咦,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禅院同学呢?” “不会又被篮球社或排球社的运动笨蛋们给缠住了吧。” “那些人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可是禅院君的运动神经真的好强欸,我觉得如果是他的话,什么国中生杀人网球、彩虹篮球战队、监狱男足……赢过这些对手肯定都不在话下。” “……等等,怎么听起来像是跳到别的片场了!” “啊,对了,有人看到班长了吗?我还想拜托她抄一下她的假期物理作业呢。” “刚才说去广播室拿落下的资料了。” 有人提议:“师走同学不是来了么。” “哦对,芽生桑的物理成绩也很好的来着——能借我看看吗?!” 芽生拉开书包的链条,从里面翻出一本薄薄的习题本,毫不犹豫地就递了过去,然后说:“那麻烦一会儿班长收作业时,一起帮我交下吧。” “当然没问题!ThankU~” 当从芽生的手中接下假期作业后,对方就迫不及待地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座位上奋笔疾书,教室内布满了笔头摩擦纸张的细细簌簌轻响,以及学生们的笑与闲谈。 芽生的双手平铺在面前的课桌桌面上,心不在焉地随手打开了一本教材课本翻看。可没过两分钟,眼神却又不打自招地瞥向了左侧空无一人的座位。而本应坐在那里的甚尔,现在估计刚乘坐上JR线往学校赶吧…… 今早完全把打扫屋子和收拾厨房的工作都丢给他了。 ……哼。 活该。 …… 当甚尔的身影姗姗来迟地出现在班级门口时,教室内上方照明灯全都已经被打开了,与窗外乌云密布且越发阴沉的天气相比,眼前的景色被衬托得格外明亮与清晰。 尤其芽生的那头黑发,乌油油地反射着头顶上的白光,宛如沐浴在聚光灯下,使得甚尔一眼就能在人群中发现她的存在。 刺啦—— 芽生面前的空座位倏然被人拖动,随即发出了一声椅子腿与地面瓷砖摩擦而起的响动。下一刻,在她垂下的眼帘中,有道黑影一晃而过。 “还在生气吗?” 双腿横跨在座椅的左右两侧,倒坐着的甚尔面朝不动声色的芽生,出声询问的同时,慢慢向前倾倒起椅子的角度,与芽生的位置逐渐拉近再拉近。 芽生:“……” 芽生置若罔闻,假装还在认真看书,继续维持着原有的姿势没有动作。 她非常反感甚尔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不论是大是小,哪怕被想法设法以此来讨好的对象是她本人也不行,而且是没有分毫退让可言的“不行”。 但这家伙偏偏就是在潜意识中生着一股子“自暴自弃”的脾气在,所有事情都本能地先以“自虐”或“逃避”作为初动的反馈。 摒弃了尊严,又蔑视了生命。 这何尝不是加于自身的潜在诅咒? 不可以! 我不允许甚尔这样! 既然身为我的猫,那我这位“主人”就有义务和责任为你做出合适、妥当的引导。 这次非要让你长教训才行。 正当芽生在心里进行着愤愤的思想活动时,一只手忽然蹑手蹑脚地出现在了她的课桌上,骨骼分明的食指与中指一前一后地相互交替,模拟着人在走路时迈开双腿的模样。 直到这只手如此左一步、右一步地来到芽生的正面前。 扑通—— 甚尔不假思索地屈指往前一跪,而后将早已前倾到芽生桌面上的上半身一同耍无赖地贴上来,他示弱地塌陷了肩膀的高度,伏下宽厚的身子。 在芽生的眼底,甚尔侧脸趴在了椅背与课桌之间,他的边脸颊也随之枕在下方隆起的手臂上面,而后歪头朝上,漂亮的眼珠也因此移到了眼眶的斜上方,来寻找她的视线。 只听甚尔说: “我错了。” 他说完,手指很快地就从跪倒的姿势中爬起来,然后又是一路忙得不可开交的小跑,最终停在了芽生的手边,小心翼翼地弯起食指,刮了刮、又勾了勾芽生的指肚。 芽生顺着蹭到她课本中央的这只大手的手背,一路向上看,她的视线翻越过甚尔的长臂、肩膀、颈窝和耳朵,就这样与被细碎的短发遮掩的双眼相对。 清莹的绿色瞳孔中,一半是他们头顶如豆大的白灯,一半则装着芽生的身影。 芽生:“……” 芽生:“…………?” ……等下。 等下等下等下! 不带这样的。 规则里没有说可以用这种方法蒙混过关! 但真诚永远是必杀技,不论芽生再怎么挣扎,最终还是难以抵抗此招所带来的冲击力。 几秒后,芽生轻轻地“咳”了一小声,双手抱臂移开视线,目光看向窗外仿佛雨水即将倾盆而泄的黑压压天空。 她嘴唇微动,义正言辞地警告道:“……不许有下次。” 甚尔马上附和地发出了阵轻笑。 “遵命~” 第65章 第65章(修)“是年龄造假还到…… 窗外的雨势汹汹。 如豆子般大小的水珠一个接一个地打在玻璃窗上,发出阵阵闷响,除此之外,还能清楚地听到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声,听起来就像是有湍急的瀑布流淌在耳边。 已经坐回自己靠窗座位的甚尔看了会儿窗外,随后将脑袋趴到叠放在桌面的手臂上,就此枕着手臂慢悠悠地移头去看芽生。 芽生正专心致志地忙着与禅院正弦互发短息。 芽生:【我想了想,趁还没有进入今年诅咒的活跃高峰期,人手也足够,不如就势把这些诅咒师给一锅端了吧,网站OK吗?】 禅院正弦:【随时就位。】 芽生:【就是有些可惜我煞费苦心建立的网站了。】 禅院正弦:【没关系。】 禅院正弦:【等内部整改后,能直接用以咒术师使用,底层代码是一样的。】 芽生:【真是可靠啊正弦!】 禅院正弦:【……】 禅院正弦:【不过您大概是第一个,单纯只是为了惩治诅咒师团体就大费周章做出这么多工作的咒术师。总监部那边也仅仅是下达文书判定某位诅咒师的死刑,可具体的实施……总之,结果都不是很尽如人意。】 芽生:【我很久以前和老爷子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别人没有做过或无法办成的事,并不代表我办不到^_^】 …… 诅咒师的袭击对芽生而言,是司空见惯的。 试想从小就被不计其数的刽子手紧盯着,连出门在外都要格外的谨慎。何况芽生也没少遭遇暗杀,其过程就像身为术师还要偷偷在怀里藏把匕首——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不择手段,还让人防不胜防。 她不是没有记忆的金鱼,怎么可能会对前来夺取自己性命的家伙们心软。而相对的,诅咒师集团那边也不甘心被她压着起不来头。 芽生一直看不惯诅咒师的所作所为,也反感对诅咒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总监部高层,于是近些年来,都有借助自己的势力抵制着诅咒师的行动。就近说,更是在一年半前发怒过,起因是与她一起出街的五条悟被跟踪了,虽然五条悟有靠自己的眼睛事先“看到”对方一行人的存在,但芽生依旧很不快。 昨天可以是禅院芽生,今天可以是五条悟,那明天呢? 所以可想而知, 芽生和诅咒师集团的矛盾,就这么被激化起来了。 但这次…… 芽生愕然地抬头看向突然发出声音的教室喇叭,刺耳尖锐的一阵嘶鸣声才过,教室与走廊中皆因从广播中传出的这道刺啦刺啦的声音而陷入沉寂。 而紧随其后出现在从其中的,却是个陌生的男人的嗓音。 不是广播社的学生,也不是学校里的老师或教导主任,而是…… 伴随着话筒滋滋的杂音,那个声音再次愤恨地喊道:“禅院芽生你以为躲在普通人的学校里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吗,现在该轮到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紧接着,教室内的众人便听到有个闷闷的女声从喇叭中慌张地溢了出来,“救、救唔——!” “?!” 有人立刻惊呼,“这个声音……是班长!?” “这是什么情况,还有那个人提到的禅院芽生指的是……?” 一经提醒,彼时慌作一团的学生们倏然纷纷停下了各自的动作,在稍作诧异后,所有人都接连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教室后方的某个位置。 本该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师走芽生却早已不见人影,并且与她一同消失在教室里的还有靠窗那列的禅院甚尔。 这时,夹杂着淅淅沥沥雨水的风忽然而至。 清冷的温度袭来,吹得室内的众人皆是一个激灵,大家看着空荡荡的两个位置,再看向不知是在何时完全敞开的窗户。 …… 挟持了班长的诅咒师站在风雨交加的天台上,此时的天色晦暗不明,反而是显得对方的面目表情异常的狰狞。 芽生几乎是和对方同时来到天台上的,她站在了怒不可遏的男人对面,与被后者禁锢在臂肘内侧的无辜女生两两相视,分辨不清是雨还是泪的水迹不断地从女生的脸上 流淌而下。 当她看到芽生后,急忙用哭腔喊道:“师、师走同学!” 芽生没有躲开对方承载着恐惧与求助的视线,就这样直愣愣地看过去,然后低头说道:“抱歉。” 被无视的诅咒师没有耐心地骂骂咧咧道:“喂,你是在小看我吗?” “小看?” 芽生抬起头,目光如炬,穿过铺天盖地正砸在地面上的雨水,最终笔直无误地落在了男人的脸上,出口的声音似是在咬牙切齿,顿挫有力极了。 她向前迈出了两步,逼得诅咒师赶紧节节后退。 男人高高抬起架在班长脖颈前的刀具,并出声提醒她道:“别轻举妄动,难道你打算不顾这个女人的性命?!” “……” 芽生停下动作站在原地,沉默无言地看着他,神情亦如他们上方乌云密布的天空般,是无法被抹开的阴沉和森冷。 这算是触底反弹吗? 因为我正在将他们逼进绝境? 呵。 踩在无辜者性命上的人渣还想要生存空间?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能跑出来这么个愚不可及的蠢货,以为只要——揭穿她生活在普通社会中的身份,或劫持其他人作为人质,就能威胁到她以至于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 “很好,你成功惹恼我了。” 这个诅咒师做出这件事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芽生的眼睛看向瑟缩发抖在雨中的女生,雨水没有模糊她的视线,当看到这位在校园中已经与她朝夕相处一年多的女生时,她的目光软了软,示意“不要怕”。随后,芽生朝举步不前的诅咒师冷笑道:“你刚才好像有谈及付出代价这回事?” 芽生慢慢地咬字问道: “那……你想好自己能付出怎样的代价了吗?” 诅咒师一愣。 呆呆地动了动嘴唇,“……什么?” 但瓢泼的雨声彻底吞没了他的呢喃。 顷刻间,只见一道亮出紫色光芒的闪电乍然划过了天际,与此同时还有道雷霆破裂的声音响起,如柄巨斧般将连绵不断的雨声也给一并劈开了,最终则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作为结点。 世界的声音再度回归于倾盆大雨中。 猫头鹰外形的式神“鵺”乖顺地煽动双翼,身体的四周还隐隐有电光一闪而过,在昏暗的环境下分外明显。 扑通—— 当稳健落地的一瞬间,顺利完工的它便回到了芽生的体内。 不明所以的班长:……? 身为普通人的班长在此时是看不到式神的存在的,她不解地低头看向突然就瘫倒在自己脚旁的陌生男人,对方还在无意识地抽搐,而五官已经变成了漆黑无比的焦炭,看不清样貌。 冒雨走到她身边的芽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这家伙是晕过去了。” 班长怯怯地说:“……师走……同学?” 芽生伸手将黏在脸上的头发撩开,弯腰从影子中找出一把雨伞,边打开伞边揽住女生轻轻颤抖的身子。 抚慰似的笑了笑,而后轻声道:“对不起,因为我的关系而将你牵连进来,班长。” 她将伞举到对方的头顶,放缓了语速说道:“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带你先从这里离开吧。” 班长:“那个人……?” “甚尔会把他交给警察的,这些杂碎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相信我。” …… 校内发生绑架事件,还这么高调。 不论结果会如何处理,就当下而言,少说也是要上个社会新闻的。 芽生是受害者,而且本人的信息也被歹徒恶性曝光了。短期内继续在校活动可能多有不便,于是校方与她商量暂时不用上学、在家休息几天,等校内有关此事的议论渐渐沉淀且案子有进展以后,择日再让她返校。 闻讯后,禅院家过来负责接人的是禅院直毘人,亦是芽生当前户籍上的伯父。 禅院直毘人比起禅院虻矢,在普通人的社会中简直就是个油滑的老油条,他对部分潜规则很是得心应手——指二话不说先掏出一沓钱。 掏完一沓给无辜被牵连进来的班长监护人,紧随其后地又掏出一沓给校方代表。 不管怎么说,先赔偿。 “那个……请问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后,师走同学的父母不过来一趟吗?”校方出面与禅院直毘人会谈的老师问道,看向芽生的目光中闪出谴责与关心。 芽生眨了眨眼睛,语气坦然道:“我没有爸爸和妈妈。” 老师一哽:“……这。” 老师看着头发半干不干还一绺一绺黏在脸上的芽生,瘦瘠的肩膀似乎是薄薄的一张纸片,正倔强地将身上的运动服撑起来。才十七岁的年纪,竟然会对自己的遭遇如此波澜不惊。 再打量三番坐在芽生的身边的某位伯父和兄长(禅院直毘人和甚尔),各个虎背熊腰、面目凶煞……连姓氏都不同的亲戚可户籍却在一起?虽然不排除其父亲是入赘方的可能性,但怎么看都不对劲啊! 难道是因为形单影只而被强势的亲戚们苛责虐待了吗?! 那这个兄长…… 也难说不是借“陪读”的名义,而负责监视师走同学行踪的! 老师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她警惕又自认凶狠地瞪了好几眼禅院直毘人和甚尔,而后怜爱地拍了拍芽生的后背,轻声细语却无比坚定地说:“师走同学,生活方面有需要老师帮助的地方吗?” 芽生一愣,摇摇头,“……嗯?没有啊。” 她早就实现财富自由,在禅院家的家中她更是说一不二的一言堂家主,而且重要的人也都在认真地活着。仅剩不多的烦恼全是来自咒术界的——诅咒、诅咒师和总监部高层,身为普通人的老师可没办法帮助她。 老师压低了些声音,将脑袋凑近,追问道:“真的没有吗?不用害怕,老师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芽生:“……” 总感觉是被误会什么了。 “真的没有,谢谢老师的关心。”- 隔天。 当事人芽生被请到警视厅,前来接待她的年轻人穿着身警服,眼下隐隐发青,边打哈气边给芽生从饮水机中接了杯温水。 等他睁开疲倦的双眼看到芽生的正脸后,整个人立刻精神抖擞地颤了几下,还举着一次性纸杯的手都跟着抖个不停,涣散的眼睛就这样继续直勾勾地看向芽生。 芽生:“?” 年轻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最终磕磕绊绊地说:“家、家主……?” 那杯温水眼看抖得只剩下半杯了,芽生没眼再看下去,干脆直接从对方手中夺出。 “您怎么在这?”年轻人瞬间回神醒了过来,紧张地扫了圈四周,竖起手掌挡在嘴前,悄声问道,“……是年龄造假还到处飙车被抓进来的?” “……” 芽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这句话。 芽生索性边喝水,边岔开话题问道:“禅院家现在连警视厅也安插人手了?” 这话一听,年轻人赶紧呸呸呸,万一被同事听到岂不就变成走后门的关系户或者是卧底了。他给自己澄清道:“您误会了,我是正儿八经从警校毕业又被录取进来的。” 说完就不好意思地抓了两把后脑勺,憨笑道:“这还是多亏了您。” 芽生:“我?” “哦对,我的名字是禅院正义,您大概对我没印象吧。”禅院正义继续说,“我没有术式,假使继续留在家里的话,等着我的就只有加入躯俱留队这一条道路,然后开始没日没夜的修炼。但正是因为有您,我才能走出禅院家并靠着自己的能力成为一名警察。” 他说到最后时,还不忘着重强调了下“靠自己”,以表明没有走后门也不是禅院家安插进来的人手。 不过禅院正义很快又埋头扣扣索索地小声说:“当然了,家主您如果需要一点来自我微乎其微的帮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肯定会帮您的!” “行了行了,听着像什么 投名状,我当然不会让你们做亏心事。“芽生笑着连连摆手,然后翘起二郎腿问他,“你不知道我来警局是为什么?” 禅院正义坦率地摇头。 “……我这两天一直都在通宵帮同事看录像带,连手机都顾得不上看,刚才领导说是让我先招待一下……受害者?” 禅院正义在说出“受害者”后,神色变得诡异起来,他说:“您还能被欺负呢?” 他想了下,尽管在过去没有机会如此时般与这位家主面对面说话,但有关对方的消息可是件件都没落下过的,尤其是这位大小姐在年仅十三岁时与老家主的那精彩一战,他也是有在现场的——连眼都不敢眨、紧张到屏住呼吸看完的全程。 像这种战斗力堪比超级赛亚人的大杀器,也会成为案件的弱势一方? 芽生弯弯眼睛,毫无负担地说道:“是啊,我是受害者。” 第66章 第66章(二合一)@SHIWA…… 全国每年都有不计其数的人失踪或死于离奇事件,其中不乏有诅咒师的仇杀或诅咒作祟。此外,还有因为少数笨蛋术师忘记降下“帐”,导致在除咒过程中,因建筑物被肆意破坏后所酿出的巨大声响与强烈震感,而引起的路人或周边住民们的惊慌。 而相关处理的结果,不是匿影藏形——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公之于众;就是对外敷衍塞责,随便套用些话术公式,诸如“本次案件的后续调查相关部门会持续跟进”、“某地发生了爆炸事故,原因是某某设施老化造成的”…… 所以可见,其实很多涉及到咒术界的案件,都会被搪塞而过。 如果芽生不准备扩大舆论范围的话,这起绑架事件也是会在官方潦草地报道后,就此销声匿迹。但偏偏这次关系到了场外普通人的生命安危,芽生因为这点很恼火,而且不巧的是,本来近期芽生也是决定要铲除诅咒师集团的,新仇旧恨算在一起,哪能轻易放跑这群人。 于是她选择了其他异乎寻常的处理手段。 比如将自己伪装、捏造成被觊觎家族财产的受害者……其实这个说辞也不算谎言,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我在暗网中的悬赏金额怎么就不是我的个人财产呢。 而芽生不仅仅在警察们的面前是这么说的,甚至还特意用“贺冬”的人脉,联系了几家靠谱、不会胡乱取标题并模糊案情的新闻媒体,报纸刊登和上传到互联网的采访视频应有尽有。她使用着被曝光的“假名”——师走芽生到处哭诉,说很抱歉将学校与同学们卷进这场事件中,同时宣称自己因此事遭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和心理阴影,因此决定终止以“师走芽生”身份行动的书道活动,以此保护自己和身边人们的安全。 总监部找她,说这是在闹什么呢! 潜台词其实是在说:你从小到大经历过的袭击也不少吧,这次偏偏在非术师社会咋咋呼呼地是要干什么?! 芽生充楞装傻,食指戳在唇前,非常无辜地说:“……欸,可是啊,万一我的这具身体被诅咒师拐走可就不好办了,等我失去意识后,会不会被人控制在总监部大楼上顶召唤出魔虚罗……这些可都说不准呢。” 总监部的高层们:…… 都几年了,还是这套说辞!! “……你、你不是说对自己立下过束缚吗,没有禅院甚尔在就召唤不出来那个式神!” “但是他们会用我的性命去威胁甚尔。” 而她的潜台词则是:你们算哪根葱?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吧——在我们禅院家族人的面前,怎么看都是我这个身负十种影法术的家主更重要啊! 芽生眨着真挚的眼神,看向目之所及的所有烂橘子。 高层们:…… 他们除了在心里狂掐人中续命外,就只能憋屈地干瞪眼,硬是拿芽生这位禅院家家主没办法。 “再继续让禅院芽生这样胡搞下去还得了!” “她现在变得比五条家的六眼还棘手。看看那副嘴脸,你们这群老东西怎么没人敢站出来说她的演技很差啊。” “……六眼也没好到哪去,听上报的内容说是前几天到京都府咒术高中的后山试手,结果自称第一次用术式顺转准头没把控到位,偏偏就把乐岩寺嘉伸的办公室给炸没了。” “准头没把控好?这话说出来你信吗?” “……咳,是谁允许他进入咒高校内的?” “禅院芽生……直接用禅院家家主的特权批准的。” “怎么又是她?!!” 而芽生本人呢,早就已经离开了高层们的魔窟老穴,现在正乘坐在通往大楼出口的电梯中。 芽生:欸嘿XD …… 与师走芽生相关的新闻一经传播,联系并关心她近况与身心健康的就远远不止高中的同学们与老师了,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要接受来自大原美代子的远程耳提面命。 听了几句后,芽生就很是娴熟地把手机丢给坐在身旁的甚尔,自己则假装在闷头吃东西,但实际上,她的注意力依旧附着在通话中没有移开。 甚尔在接过的同时,还看了她一眼,而后就老实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将正在工作的手机贴到耳边。 嘴里嚼着才送进口中的烤串,边吃边与对面打招呼,“……姥姥,是我。” “嗯,她把手机给我了。” 一听两人开始对话了,这边芽生的耳朵就都巴不得再竖高三分,好听的更仔细些。 紧接着甚尔又是发出一声轻笑,“呵……没有,我也在场。您还不清楚芽生么……是,都是装的,我们都没受伤。” 芽生:? 什么叫我都是装的! 芽生在桌子下方,伸脚踹了甚尔的小腿一下。 甚尔的眼珠又瞥向了芽生,但没有说什么,随后他慢慢看向从烤盘中慢慢腾起的白烟,似乎是在认真聆听对面都说了些什么内容,期间他嗯嗯啊啊地应着话,等过去漫长的三分钟后,他才开口说话道:“暂时还在休学,我陪着她一起……什么时候回学校上学?嘛,她也没跟我说,不然您现在帮我问问她吧……好啊,谢谢姥姥。” 说完,他噙着还未散去的笑容,把这个烫手山芋似的手机重新归还到芽生的掌心上。 递交的同时,还要说道:“师走芽生小朋友,不要对姥姥说谎话哦~” 芽生:? 在这个距离和音量下的话语,分明是能被手机话筒接收到的!啊啊啊啊禅院甚尔你这个混蛋小子,指着背后有人撑腰就这么为非作歹,肯定是故意的!! 芽生瞪圆了眼睛,气急地一手接过手机,一手对还在坏笑的甚尔比划出中指。 可等开始与大原美代子对话后,她高涨的气焰又瞬间骤降至几乎消失殆尽的程度,蔫头耷拉脑袋地与长辈道:“美代子……” 芽生站起身,决定到甚尔听不到交谈内容的角落再继续。 嗯哼哼。 想指望靠美代子从我这里挖消息,偏不如你的意! 她潇洒地对甚尔一挥手,身影就扬长地穿过了几张人满为患的餐桌,缓步走远。 而坐在两人对面,目睹了全过程的孔时雨悄悄对甚尔竖起大拇指。 孔时雨谨慎地伸手遮住嘴唇,阻拦了可能会倏然袭击而来的芽生的视野方向,语气中满是调侃地说道:“牛啊,没看出来你丫的在装乖这方面竟然这么有一套。” 甚尔对此处的揶揄都懒得出声浪费口水。 直接做出口型道:傻逼。 然后 低头猛炫了一大口紫苏包肉。 孔时雨:? ……这屑人! 难道刚才趁机告状的家伙就不是你了?! 孔时雨给自己的酒杯满上清酒,嘴上发牢骚道:“喂喂,怎么说也该对负责买单的人客气些吧。” 甚尔舔走黏在指尖的酱料,抬眼确定了下芽生的位置,发现后者正站在一道隔断的背后,只露出一截肩膀与手臂。 他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而后气定神闲地说:“你才是,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啊~” 孔时雨一哽,“……从你的嘴里还真是讨不着好。” 甚尔接下了这句话,厚着脸道:“嗯,确实。能讨到好的只有食物和那位。” 说着,他又是塞进了几块肉将一侧的腮帮鼓满,然后用大拇指指了指隔断后的芽生。 孔时雨:“……” “行行行,整个咒术界都知道你是你家大小姐最忠诚的保镖。” 闷了口酒的孔时雨说完后,神色一变。 ……等等,我请这俩活祖宗吃饭又不是来看他们秀的。 “不是,这事你清楚多少啊?”孔时雨用蓄着胡须的下巴戳了戳芽生的方向,又与眼前一副要把他的钱包吃空的甚尔说道,“看家主小姐这通电话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了,不然你现在提前跟我透个准信——这网站就这么完蛋了?” 孔时雨头大地回想着最近地动山摇的诅咒师圈子。 事情起因于禅院芽生在校遭遇袭击的当天。 那天的诅咒师匿名网站,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在线活跃人数,大多数的人都是得知芽生被曝光信息后而上网吃瓜看热闹的。所有人正对禅院家主“师走芽生”这一身份而议论纷纷呢,倏然蹦出个新帖子,大致意思是有个不要命的傻瓜去冲锋挑衅禅院芽生了,然后附上那人被烧焦到面目全非的照片一张。 在论坛里蹦跶的诅咒师先是对这人开启冷嘲热讽的模式,然后有人眼尖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草啊,这个发帖人的ID怎么是“SHIWASUMEIKU”,这不禅院芽生在非术师社会里的假名吗?!!!兄弟,别吓大伙儿!你最好只是在整活而不是本人亲自上线!! 诚惶诚恐的几分钟过后。 那个注册ID名为“SHIWASUMEIKU”的用户,又发出了第二个帖子。 内容是—— @SHIWASUMEIKU: 就是我本人哦,要不要猜猜看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_^ 至于为什么我会出现,是因为我要来邀请大家跟我一起来玩个有趣的游戏,这个游戏就是喜闻乐见的“躲猫猫”,又名“猜猜这个匿名论坛是谁建立的?”。规则嘛也很简单易懂,我相信大家都不是彻头彻尾的笨蛋,所以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的,对吧。 规则只有一条,即:三天过后必须停止一切有关诅咒师身份的活动,并保证不会再另起炉灶。惩罚也只有一条,那就是:破坏规则的输家,都要对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不用耍小聪明想着能逃过一劫,在你们注册到网站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能准确地定位到你们的位置所在了,所以,最好都遵守规则,乖乖回家种地哦~ 那,我宣布游戏就此开始。 你以为这是专门为方便诅咒师和中介们活动和交流的匿名网站? 现实则是人家用来瓮中捉鳖的圈套。 又过了几分钟,禅院芽生(@SHIWASUMEIKU)又上线补充道:“忘记说,另一个为诅咒师做中介业务的暗网也是我建立的,可千万别抱有侥幸心理。” 在当天同样也刷到了这三条帖子的孔时雨:…… 坏了,我也是鳖! 他赶紧联系上当年提前告知他会有这么个网站即将开始运营的禅院甚尔,问这小子是在助纣为虐、钓鱼执法啊。当时甚尔则在电话的一头说“你的日语水平真差,成语别乱用”,然后又说“得了,我们现在在警视厅呢,你也想过来喝口茶?”,孔时雨立刻挂断电话。 诅咒师的圈子乱成一团。 而孔时雨想了想自己这几年干的勾当,怎么说呢……他好像因为运气不错,在机缘巧合认识到禅院甚尔后,就时不时有借着对方狭隘但胜在有足够硬的人脉中到处捞油水。 现在回头再看,怎么自己似乎是那个一直在间接给大小姐传递各种诅咒师情报的碟中谍“卧底”啊!! ……我去,我不是鳖,我是通风报信哪里有鳖的“奸细”。 真是好一个奸细竟是我自己。 他想明白以后就赶紧联系甚尔,问大小姐哪天有空他请客吃顿饭。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孔时雨看着状态外的甚尔,又重复了遍自己的问题,“这个匿名网站真的完蛋了?” 甚尔:“就那样,关停一段时间,等你下次再见到它时就是服务于术师的论坛网站了。” “做中介业务的那个网站也是?” “嘛,那个就要看你还有多少客户能留下来了。” “……大小姐出手这么凶残,我想一经此事,在短时间内还敢冒泡的九成都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蠢货……还真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回家种地去不就好了。” 孔时雨点燃烟的动作一顿,悻悻道:“我这话又不是包庇诅咒师的意思。”所以别无差别攻击了,混蛋。 甚尔撑头说:“嗯哼,所以你该考虑的是……怎么发展新客户。” 孔时雨:“……?” 孔时雨当即咬着烟屁股,开始苍蝇搓手,“家主小姐终于要给我瓜分内部的业务了?” 甚尔对此耸耸肩,“等大小姐的吩咐。” 没听到我也不清楚芽生接下来都准备干什么嘛,反正准保是正装着一肚子坏水,够所有人受的。 …… 芽生这边,她刚刚结束与大原美代子的周旋,前脚才挂断通话长舒了一口气,后脚就又听到了自己手机的来电铃声。 她还没从大原美代子的拷打中彻底回过神,所以先是应急地被吓到一瞬,再一看来电备注,原来是半田清。 半田清就读的高中和她的不同,似乎是所升学率还不错的私立高中,至于名字的话……芽生隐约记得是叫做“浪漫学园”。 芽生短短地走了下神后,就按下了手机的接通键。 芽生:“喂?清,你找我有事?” 半田清:“不是,我看到了有关你的新闻,上面的报道真的假的?你要退出书道界?!” “是真的哦。” “……就像报道中的那样吗?因为这件事留下了心里创伤?等、等等,你不是那什么咒术大师吗,明明连妖怪都不怕!” 芽生被逗笑地侧过身,抱臂道:“先不说你那个像极了‘宝可梦训练家’的奇怪称呼——‘咒术大师’,原来在你心里妖怪的存在比绑架犯还要危险啊。” “这是重点吗?!”半田清恼羞成怒地抓狂道。 芽生:“安心啦,其实是我觉得也快到时候将重心转移到……嗯,家业上面了,所以很多普通人这边的活动要终止,否则我哪边的工作都完成不好,而我只是选择了相对来说对我更重要的那部分。” 书道啊,本来就是为了“陶冶情操”的嘛。 半田清一愣,傻兮兮地问:“……呃,家业?” 芽生呵呵笑道:“是呀,说到底就是那种会出现在文学作品里的套路啊,被发现真实身份后,就要无奈回家继承家产的剧情走向~” 半田清:“……” 忘了这家伙现在是世家的掌权人 。 “……那你也不打算上学了?我看报道有说你还在休学。” “清你还真是单纯啊,媒体怎么说的你全信了。” “等、我这是作为朋友在关心你吧!不论如何我们都认识十多年了,而且你决定退出书道界这么大的事情,我就只能通过报道知道。” “哎呀呀,我懂了,”芽生背靠在隔断上,用手指绕了两圈头发,一副了然的语气道,“原来是在新学校里缺朋友感到寂寞了,嗯?我怎么记得你国中时很受欢迎来着。” “……那些都是你的错觉。” “是吗,随便吧。不过毕竟你都特意打来电话了……那这样好啦,就决定转学到你的高中念书吧!而且继续留在我现在读书的学校也确实有些不方便。” 半田清错愕道:“喂,你是想让甚尔他杀了我吗?!” “怎么会啊,甚尔肯定跟我一起转校过去的。” “这不是更方便他得手了啊喂!” 芽生一锤定音道:“好了好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麻烦你帮我跟伯父伯母问声好,因为身份的关系,如果近期清明伯父有举办书道展的活动,我就没办法参加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啊——不对!!” 半田清喊道:“你要转校的话我拦不住你,但总之记住一点,在学校里碰到我的话绝对要装作和我不认识知道吗!还有记得一并告诉甚尔!” “不是吧,他真的不会偷偷杀掉你的。” “现在说的已经是两回事了!但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忘记!” “……” 芽生看着挂断的电话陷入沉思。 半田清上高中后,这是解锁了什么新的人设吗? 第67章 第67章“——赌上我的全部。”…… 时值六月上旬的东京都。 碧空如洗,惠风和畅,而此时还没有步入湿漉漉的梅雨季。 “四月一日你知道吗,在日本的旧历中人们会将多雨的六月唤作为‘水无月’的哦~” “嗨嗨——” “东京的梅雨对不需要它的存在而言,可是个大麻烦。” “嗨嗨——” “所以我们必须在梅雨季到来前,将仓库里的宝物们都拿出来晒太阳和整理,否则稍有不慎就很容易受潮发霉呢。” 四月一日君寻:“……” 这位正戴着头巾和围裙的少年跳脚道:“从刚才起就一直说个没完!而且明明是侑子小姐你在旁观我整理这些东西吧!悠哉看热闹的家伙不要打扰正在专心工作的人,还有既然是那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要胡乱地随手丢在仓库里!现在清理起来也很麻烦欸——” “呜哇——竟然还有武器!” 当余光瞥见一道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的锋利长刀后,四月一日君寻连忙闪到一旁,随后惊魂未定地边拍胸脯,边朝壹原侑子喊道,“这也太危险了啊!” 壹原侑子走到那把长刀的面前,单手撑在腰侧,饶有兴趣地附身说道:“哎呀呀,原来这东西被我放在这里了。” 四月一日君寻:“……?” 少年先是嫌弃地耷拉下眼皮,用一种“为什么连你这个愿望屋的主人都记不住东西被自己放在了哪里”的眼神看向壹原侑子,然后小心地凑到后者的身旁,跟着对方一起低头打量起看上去相当平平无奇的长刀。 四月一日君寻嘀咕道:“我是不太了解刀的种类啦,这把刀……算是太刀吗?” 壹原侑子:“猜对咯四月一日!不过很可惜没有奖励呦。” “……我又不是为了奖励才拼命努力的小孩子!啊还有啊,你刚才的话……是有寻找它的意思吗?”四月一日君寻伸出手指,指了指被斜放在纸箱中的太刀,若有所思道,“因为你用的词汇是‘原来’,听起来像是正打算把它翻出来呢。” 壹原侑子笑道:“又答对了,但还是没有奖励呦!” “够了!!” 壹原侑子面对眼前横眉竖目的少年,行若无事地继续保持着微笑道:“被保存在仓库里的东西,都是为了要交给应该得到的人而准备的。”* “……”四月一日君寻推了下鼻骨上的眼镜,看向危险系数拉满的管制刀具,“……也包括这个吗?” “当然。而且与它有缘的人,也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哦~” “……有缘?” “就像人和人之间的结识与交往,东西和人之间也同样存在缘分,而有缘分的人会自然而然地相处得很要好,是这样子的道理啦。”壹原侑子笑盈盈地眨了眨眼睛,补充道,“就像四月一日你和百目鬼同学一样,你们两个就很有缘分~” “!?” 语气才恢复平静的四月一日君寻当即又蹦了起来,反驳道:“我和那家伙根本就是孽缘!哪里要好啦!!” 吱呀—— 就在两人聊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愿望屋的大门被从外推开了,并伴有一道无法被无视的推门声。 与魔女达成交易,而被赶鸭子上架成为工读生的四月一日君寻在听到声响后,下意识地转身朝门口打招呼道:“欢迎光临!” “哦,这里今天还真是热闹。” 登门造访的甚尔面不改色地站在门口,平淡地扫了眼院中的满地狼藉——指的是被摆出来晒太阳、扫灰的宝物们。 甚尔的视线从一堆“破烂”中移开,最终落在生面孔四月一日君寻的脸上,他用闲置的手随意地搔了两下前额的碎发,了然于胸地说:“这就是你和芽生提起过的……工读生?” 壹原侑子提醒道:“他的名字是四月一日君寻哦,出生在四月一日的四月一日君寻~” 甚尔:“嘛,我不擅长记下别人的名字。” “话说你手里拎着的是什么好东西,甚尔君?” “从禅院家给你带来的酒,看日子应该是有些年头的好酒吧,反正会被保存在禅院家的东西都差不了。” “小芽生成为家主后的好处还真不少呵呵。” 乐呵呵地说着,壹原侑子也是言行一致地捧住欣慰的笑脸跑来,一把接过甚尔拎在手里的风吕敷。 迫不及待地拆开风吕敷的包袱后,壹原侑子将名贵奢华的清酒举在手掌中里外转了两圈,然后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说道:“确实是难得的好酒,上次喝到这种酒还是在五条家呢,哎呀呀,也不知道小神子最近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突然好想到五条家敲竹杆。” 甚尔:“……” 他昨日才被其口中的“小神子”和芽生拉着打游戏来着,他和芽生直到现在都还处在居家休学的状态。不巧的是,“禅院芽生决意掀翻诅咒师圈子”的话题,直至今日都在咒术界里传的沸沸扬扬,而这当然就也意味着——这件事有钻进小神子的耳朵里。于是同样不需要上学(因为五条悟会在五条家的学堂里读书)的臭小子就开始隔三岔五地跑来禅院家找芽生……今天两人能勇闯咒术高中的校内,明天就能溜进总监部大楼的食堂去鉴赏他们的员工餐,后天又不知道会骑机车跑去哪里兜风—— 而且光是一个五条悟还没够,连禅院直哉都跟块狗皮膏药似的一起黏了上来。甚至芽生对他俩的容忍度和耐心还都很高,在一声声自夸与他夸的“我/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芽生姐姐”中彻底迷失了自我。 不提了。 一直在哄孩子的道路上的甚尔不想继续回忆下去了。 甚尔:“你不是有联系芽生说需要她的帮忙?可别说是喊我们来帮你打扫卫生的。” 心满意足的壹原侑子挥挥手,将怀里的清酒交给四月一日君寻,解释道:“这些工作四月一日就完全可以胜任了,你们要帮我的事另有其他。” 四月一日君寻:“不要把别人的劳作成果说的那么轻松啊!” 高挑的壹原侑子用手臂揽住四月一日君寻的肩膀,与甚尔平视说道:“在此之前呢,甚尔君。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吗?” 甚尔:“……哪句?” 壹原侑子的笑意随之加深,她猩红色的眼眸垂向被摆在他们脚旁 的那把太刀,没有被刀鞘所保护的刀身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与空气中,刀刃在日光的照射下宛如一轮皎洁的弯月,而刀镡则被潦草纤长的软毛包裹。 壹原侑子:“比如说‘当你认为自己有必要被实现的愿望时,记得来店里做客’,你不觉得现在正是这个时刻么。” 甚尔:“……” 甚尔锁住眉心,不认同地说道:“我没有那种愿望。” “哦,真的吗?” 甚尔抿嘴,笃定地说:“除了会遵守我和芽生之间的约定外,我并没有其他‘必须’要去做的事。” “那这不正是埋在你心中的那个愿望吗!” 在直截了当地挑明一切后,邪恶的魔女坏笑地凑近了与甚尔间的距离,站定在因她的话而神色动摇的对方面前,用手指恶作剧似的戳了戳甚尔的心口处,然后像是在说秘密般,神秘地说,“你所想的、所期盼的、所坚持的,不就是可以守在小芽生的身边么?” 甚尔:“……” 点到为止,壹原侑子向后退了两步,指尖点在太刀缠有线饰的刀柄顶端,示意甚尔拿起这把刀,同时说:“决心和诚意,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必备的东西哦~”* 甚尔:“是指我要付出的代价?” 壹原侑子点头,“诚意的话就算是那瓶酒吧,我已经收到了,那甚尔君你现在该决定该如何向我展示你的决心了~” 甚尔深吸一口气,他哪里有料想过事情的走向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在稍作沉思的片刻过后,甚尔直视起侑子的那双足以看穿所有的眼睛,确认道:“在此之前,我想问——假若我的愿望被实现,今后还能踏进这里吗?” 因为只有需要愿望屋的人才能看到并进来这里,他要提前确定这个问题。 壹原侑子:“……嘛。” “为什么会想要确认这件事?” 甚尔不假思索道:“这个地方,还有你……都对芽生很重要不是么。” 甚尔冷静地陈述着自己的心中所想,继续说道:“我答应过会陪她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失言……在你们的认知里是很差劲的行为吧。” “另外,你口中的决心根本不用特地说明我也会办到的——赌上我的全部。这是在最初就决定好的事情。” 认真地倾听完这串说辞后,壹原侑子莞尔地勾起唇角。 不置可否道:“合格。” …… 从壹原侑子这里得到的太刀,是把咒具,依常年与刀刀枪枪打交道的甚尔揣度,大抵还是个不同凡响的特级咒具。 壹原侑子应声道:“那是肯定的啊,释魂刀可是能够无视一切物体的硬度并斩断魂魄的武器好嘛,从我仓库里翻出来的东西自然是稀罕的宝物。尤其是在你对自身立下束缚后,已经完全能够发挥其十二分的效果了!” 说到此处,壹原侑子忽然怒然地拍桌,其动静甚至激起了装在酒盏中的酒水,“结果你竟然直接就把释魂刀塞进了咒灵的肚子里,使它沾满咒灵的口水!!” 甚尔若无其事,“放在你这里不也是落灰的下场吗。” “啊!还敢顶嘴!真是该让小芽生狠狠地教训你这臭小子!”壹原侑子回过神来,握成拳头的手锤到掌心上,“哦,小芽生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在美代子那里挨训呢,我是被提前放行来给你送酒的,美代子她说你的‘下午茶’缺不了这东西。” “哈呀——嗝。” 壹原侑子打了个酒嗝,欣然道:“还是美代子了解我~” 甚尔不想附和这位酒鬼的话,转而道:“你说我现在能发挥那把刀的十二分效果,指什么?” 豪爽地仰头一口饮尽酒盏中的酒水,壹原侑子放下手中的物品,随后双手交叠在支起的膝盖上,秀雅的下巴则向手背依靠过去,侧头看着甚尔说:“你得到了一双眼睛,一双能够观测到魂魄的眼睛。” 甚尔:“?” 甚尔抚摸着自己的眼睛,但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变化可言。 他狐疑地看向魔女,“……”你在开玩笑? “四月一日——!快过来快过来!” 壹原侑子招呼来还在庭院中忙前忙后的四月一日君寻,而后者气呼呼地走来,口中还喃喃自语道:“没看到我正在为收拾你的东西而忙的连轴转,你最好是有要事找我!” 壹原侑子只当没听到,继续催促地招招手,等少年走近后她这才指向身旁的甚尔道:“呐,四月一日你有从甚尔君的身上看到什么吗?” “哈,就为这件事?!要说看到什么还不就是——”人的样子啊! 话说到一半的四月一日突然一顿。 他站在甚尔和侑子的面前愣了下神,因为他错愕地对上了一双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但却发出了异常光亮的绿眸,就仿佛装满了被碾碎的晨光与悄然萌发的勃勃春意…… 以及—— 等目不转睛地盯着甚尔打量了三番后,四月一日才终于发出了迟疑的声音,“……我看到禅院君的眼睛正散发着不一般的亮度,而且……还有蛛丝。” 甚尔:“……?” “蛛丝?” 壹原侑子卖关子道:“哼哼,还是先等小芽生过来吧。” 甚尔:“……喂,为什么不直接说清楚。” “今天的主人公可还都没有到齐,我现在没那个心情啦。”壹原侑子泄气地摊手道。 甚尔:嘁。 芽生的恶劣性格绝对也是受这位所影响的。 “……芽生。” 四月一日君寻怔了怔,追问道:“是那位常被侑子小姐提及的师走……芽生吗?” 壹原侑子重新续上清酒,翘起小拇指而轻晃酒盏,然后她将手举到妩媚如彼岸花般的美眸前,自得地说道:“嗯哼,小芽生跟四月一日你一样。她可以察觉到妖怪的存在,而且姓氏也是她出生的月份,‘师走’在旧历中是十二月的意思,这可是当年我陪着美代子一起决定的姓氏,很不错吧~” 魔女乌黑的长发尽数都铺散在身后的侧缘上,如华丽的绸缎。 而她在微醺中,正对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而怡然自得着。 第68章 第68章现世为梦,夜梦为真。…… 我的名字是四月一日君寻。 亦如姓氏所说,是诞生于四月一日的一位高中生。 从记事起,就拥有着双可以看到妖怪的眼睛,可尽管我努力不去与路边所见的妖怪对上视线,却仍然无法摆脱被它们追逐的命运,我因此而深受困扰。 与侑子小姐的相遇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发生的。 当然。 这位日复一日都在经营着这家愿望屋的女主人并不认可我的想法,她常常将一句话挂在嘴边,而那句话正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侑子小姐说我们的相遇,和我来到这家店,以及我将要经历的种种故事、将要结识的种种朋友,都是早就被命中注定的。 就比如她可以帮我实现我的愿望——使我不再会因为吸引妖怪的体质而感到烦恼。而我要付出相应的等价代价,来偿还她对我的帮助。 我们一拍即合—— 个鬼啦! 是我被邪恶的魔女哄骗了!!分明就是她的店里缺了个打杂的佣人好吗?!做饭、打扫卫生、跑腿给她和她的朋友们递交物品、再或是去买解酒药、招待客人,甚至还要负责解决大大小小、稀奇古怪的各种“生意”!岂可修,我只是个想要变成普通人的普通男高中生吧!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事情啊!! “四月一日你还是这么大惊小怪啊,小芽生当年可是很享受为我跑腿的呢,呵呵呵呵还会跟只幼犬似的跑来朝我要零花钱买金平糖,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壹原侑子陶醉地捂住脸颊,沉沦于自己的回忆中。 四月一日君寻:“……” 他吐槽道:“无耻的大人,雇佣童工就算了,竟然还在心里暗戳戳地把别人当作小狗一样玩弄!对方绝对是被你抓到什么把柄了吧!” 闻言,壹原侑子立刻用手遮住嘴,装作是在抱怨道:“噫——四月一日的想法好阴险啊。” “……真正阴险的人是你吧!分明已经露出了狡诈的表情而且都被我看到了!!” 虽然是这么发牢骚的。 但侑子小姐也说过师走芽生和我一样,是可以看到妖怪的人类。但我从侑子小姐的话中得以窥见,或说是听起来——对方似乎很少对此事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为什么呢?” 不会困扰吗? 喝到大醉的侑子小姐不走心地说道:“因为她是快乐的小狗啊。” “……反复说别人是小狗也太没有礼貌了侑子小姐。” “呵呵那要怎么说,说她很坚强?很懂事?很能吃苦吗?记住四月一日——不要从别人的遭遇中总结出那些听起来过分美好的品质,这些语言会在潜移默化 中成为拴住一个人的枷锁,变成束缚人类活动的囚笼。” 呃,被说成是“快乐的小狗”就没问题了吗? ……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 蹙眉沉思了几秒后,四月一日君寻毫不留情面地戳穿道:“所以你就能肆无忌惮地将师走君比作是小狗了?” 壹原侑子:“欸嘿。” 不要试图用卖萌就随意地糊弄过去! …… 可当真的见到师走芽生后,四月一日君寻反而默默在心里认可了壹原侑子的形容,而且似乎也理解到了些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呃,怎么说呢…… 来访的少女是由店内的全露和多露迎进门的,两个侍童一唱一和地喊着“芽生”、“芽生来了”,从屋内喊到门口,再从店门口喊进里屋。 悬挂在愿望屋玄关位置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我来咯,侑子小姐。” “嗷呜——” 才刚刚靠甚尔的帮助,提前清扫完仓库的四月一日君寻在和前者往仓库里搬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件,他此时正抱着个塞满了宝物的纸箱,而箱子中快要溢出来的宝物们阻碍了他的视野,于是走的相当艰难。 就是在这样的前情提要下,四月一日君寻听到了从玄关处传来脚步声,以及这道懒洋洋的女声,而除此之外,还有……嗯?怎么还有狗的叫声? 四月一日君寻在这原地一晃神,大腿就忽然被什么活物拱了下,凭空出现的触感与生物使得他有些惊慌失措。“哇——?!”少年因此而吓了一大跳,但又碍于手中的纸箱而无法做出太肆意妄为的举措。 可事与愿违,被如同积木般被搭建而起的“金字塔”开始摇摇欲坠了。四月一日君寻视线穿过还勉强挂在脸上的眼镜镜片,发现眼前宝物们的状态可不太妙,仿佛下一刻就会跌落到地上——啊!不好!! “你俩别突然见到人就扑上去啊……抱歉,它们吓到你了吧。” 芽生近在咫尺的话音才起,四月一日的眼前便倏然一空。 四月一日下意识地说:“没、没事的!” 随后,四月一日君寻愣愣地、毫无征兆地与现身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展开对视,对方的身高好像比他还稍微高了些?印象里的同龄女生们似乎很少有能够和自己平视的。 芽生笑着咧开嘴,轻松地将纸箱抱在怀里,“你就是四月一日?初次见面,我是芽生。” “……啊、嗯初次见面,师走君,久闻大名。” “久闻大名?哈哈哈这个用词听起来真有意思。” “呜——” 两人的对话蓦地被打断。 因为在四月一日的视野下方又传来了两声疑似是狗狗撒娇的呜咽,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正有两团停靠在自己裤腿边的软乎乎活物。 “?” 他猛地一低头,映入眼帘的即是一黑一白正眼巴巴看着他的两只大狗……对,不是什么小狗、幼犬,是光蹲坐就能达到他腿根的大型犬,而且立耳垂尾,像是狼狗。 芽生:“这是我的式神‘玉犬’,在表示很喜欢你哦~” ……是、是这样么?我的体质连式神也会被吸引?!——四月一日君寻沮丧地感慨道。 “啊对了把箱子交给我吧,这是我的工作。” “没关系,”芽生灵敏地躲开四月一日伸出的双手,笑道,“来给侑子小姐当牛马我心甘情愿。” “……?” 醒醒啊师走君!如果是被侑子小姐那个魔女威胁了你就眨眨眼睛!千万不要笑着说出这么可怕又违心的话啊!! 四月一日君寻还没来得及回话,已经从庭院中走进来并搬完了一趟杂物的甚尔已然抢先开口道:“玉犬怎么出来了?” 闻言,双臂稳当抱住纸箱的芽生立即扬起笑脸,她没有动,而是单纯等甚尔徐徐走到自己的身边,两人间也没有额外的交流就自然地同行到了一块,并朝向仓库的方向走去。 这时芽生才说:“我在外面看到了两只低级咒灵,就顺手给祓除了。” “看来大小姐的精力还很旺盛啊。” “嘁,半途跑路的叛徒。你再幸灾乐祸我就让你今天留宿东京,我自己回京都。” “……别啊,我错了。” 四月一日君寻凝视着两人的背影发呆。 从他的瞳孔世界中,看到了…… 正如他先前所言那般。 有根如线绳般的蜘蛛丝隐约地围绕在甚尔的身边,四月一日也不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但是,当芽生现身于愿望屋当中、或说是出现在甚尔的左近后,那根存在感薄弱的透明蛛丝会忽然宛若沉浸在风中般开始摇曳起来,又仿佛成为了顺流而动的水纹,缓慢且无声地流淌到了芽生的肩头。 此时此刻,蛛丝俨然化为一条薄纱,轻盈地飘拂在两人并肩而行的身上。 【“有缘分的人会自然而然地相处得很要好。”】 四月一日君寻在心中揣度:……这就是侑子小姐所说的“缘分”么?看起来似乎是被紧紧缠绕在一起的两个人呢- 壹原侑子委托的工作很容易。 大致内容是,最近有款流行在学生们当中的游戏,是类似于经常会出现在恐怖故事里的“狐仙”游戏,名叫“天使”,这点并不重要。总之是说,经由四月一日君寻的同学的观察和猜测——这个游戏广泛传播在学生们之间后,校内就接连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所以两者间应该是有关联的吧。 “哦,是诅咒啊。” 吃着焦糖布丁的芽生盖棺定论道。 四月一日君寻:“咦?诅咒?那是什么?” 芽生:“像学校这种地方本身就很容易聚集怨气吧,因为躲不开、逃不掉的学业和人际关系这些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妥善处理好的,所以啊……四月一日觉得心存困惑的学生会通过这个游戏问出怎样的问题呢?” “……啊就是不擅长学习的会问和学习有关的,讨厌某个人的则会——”诅咒、怨恨那个人?! 芽生打了个响指,“没错,这些消极的情绪会积少成多,等积攒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变成具象化的诅咒,嘛,更准确的说其实是咒灵。” “这就是在校内引发出各种事故的根因?” “是吧,如果没有其他情况出现。”芽生抬头望了眼天花板,翘起脚尖笑道,“放心,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大问题,越弱的诅咒越喜欢藏起来,所以其实是很好处理的级别。” “唔!” 话刚说完,芽生倏然好奇地看向壹原侑子,“这么轻松的工作也需要特意联系我吗?我现在严重怀疑侑子小姐您是在偷偷算计着我什么。” 壹原侑子:“哎呀,被发现了吗。” “果然!” 被揭穿的壹原侑子仍不为所动,她合掌笑道:“等你们顺利完成委托后我就告诉你,这也是找你来帮忙解 决委托的报酬哦~” …… 待诅咒被顺利解决后,芽生就迫不及待地赶回了愿望屋。 被顺路捎带回来的四月一日君寻则惊魂未定地跟在芽生和甚尔的身后,脚下的步伐飘忽不定,当终于踏进愿望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确认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还健在,摸了摸脑袋,又摸了摸还在怦怦跳动的心脏。 “呼——” 他这才安心地长舒一口气。 换好鞋子的芽生从身后越过他,并说:“都是小场面,习惯就好~” 四月一日君寻:“真的吗?!!!” “刚才的也是小场面?我可是坐在什么大鸟的背上从高空被载着飞回来的!从上面往下看——地面上的楼房简直比蚂蚁还小。” 甚尔紧跟着也拍了拍他,沉声道:“习惯就好。” “……呃,禅院君也是这么过来的吗?你在天上的时候似乎非常沉着冷静来着。” “啊,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甚尔抬脚走进里屋,头也不回地与四月一日君寻背身挥手,然后散漫地说,“我是说——你最好尽快习惯这俩人其实是一丘之貉的现实。” 四月一日君寻:“……?” 我真傻。 我之前竟然还担心师走君会被侑子小姐玩弄。 绮丽屏风背后的屋内。 壹原侑子手持白烟不断的烟斗,面前是如临大敌的芽生,以及在这股莫名其妙的氛围中,同样感到很紧张所以下意识也开始正襟危坐的四月一日君寻。最后一位主人公——甚尔则打了个哈气,盘腿坐在芽生的身侧走神。 壹原侑子:“作为你从小就一直来店里帮忙的交换,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 芽生:“……?” 芽生露出了一脸见鬼的表情。 “等等,什么事情啊竟然需要抵押上我十几年来的辛劳付出!?”她连忙耍无赖地堵住耳朵,抗拒地说,“我不要听!” 四月一日:…… 啊,开始变得孩子气了呢。 话说这个性格和侑子小姐太像了吧!!!!!! 才见识完芽生可靠又帅气地解决诅咒,结果那个形象还没在他心里维持超过一小时,现在就已经被眼前的景象给彻底颠覆了。 难怪禅院君会劝我趁早习惯,多年来和这二位相处下来一定很不容易吧,禅院君真是辛苦你了。——四月一日君寻对甚尔露出了既同情又敬佩的眼神。 敏锐察觉到这股视线的甚尔:? 这边。 侑子正以劈波斩浪的气势,对芽生的头顶就是挥出一击手刀。 侑子用右手的纤长五指将芽生的脸蛋把控在掌心,让后者乖乖地扬起脑袋来与她对视,随后侑子微微垂下头,红唇与芽生被迫嘟起的金鱼嘴拉近了距离,含着笑说道:“这可不行哦,小芽生你不听下去的话,还怎么降伏魔虚罗。” 芽生:“?!!” 望着近在眉睫如红宝石般深邃的双眼,芽生痴痴地“啊”了一声,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含糊不清地说:“您是知道如何降伏魔虚罗的办法吗?!” “当然。” 壹原侑子卸下手中的力道,重新抱臂将烟杆夹在指尖,轻轻吸食后又缓缓地呼出了一股白烟,她不慌不忙,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中。“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难,是小芽生你的话,就只要把那个式神召唤出来就行了。” 芽生:“……?” 她求证地转头看向甚尔,结果这家伙和她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方才还无精打采的五官已经被呆滞的神情填充。 在和甚尔对视的片刻功夫里,芽生看着那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绿眸,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有几秒钟是处在停止运行的状态的,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的思绪出现在里面,就仿佛是上一秒都还在运转的程序,下一刻就骤然宕机罢工了。 快振作起来啊我的脑袋! 芽生翕动嘴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看着壹原侑子,“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无功不受禄,还是抓狂您怎么等到现在才告诉我。” 壹原侑子狡黠一笑,“现在就变成‘无功不受禄’了?” “这可是历代持有十种影法术的术师都没有调伏成功的最强式神欸!能一样吗!”芽生不满道,她附身趴到壹原侑子的膝头,仰头乖乖地问,“现在的我当真能调伏它了?” 侑子抚摸她的头,指尖划过一缕一缕的黑发,肯定地笑了笑:“只管把它召唤出来就好,它本就是你的一部分。” “?” “什么意思?” “你会得到你想知道的。”说罢,壹原侑子又将烟斗怼向了甚尔的脸,“还有你。” “现世为梦,夜梦为真。”* “一切的答案都是早早就已注定好的。” 第69章 第69章梦中:这听起来怎么有些…… 从东京回到禅院家时,夜色正浓。 连成一片的武家屋敷融于皎洁的月光和黑暗中,路灯下,芽生一步一步往前走,脚边歪斜的影子时而变短时而变长,她垂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看得出神。 甚尔跟在她身后,牢牢地关注着对方的动作。 甚尔现在也说不清楚心里对这件事的看法,毕竟从历代有关十种影的记载中,召唤出魔虚罗的结局无非是一个固定不变的答案——死亡。 难道只因为壹原侑子能洞悉过去与未来,就要听信她的话以身涉险吗? 说到底,“能顺利降伏魔虚罗”这种话,听起来依旧像是天方夜谭。 但对方偏偏是师走芽生。 以甚尔对她的了解,她不仅仅会对此深信不疑,而且还有很大的概率会按捺不住地想要立刻进行调伏仪式…… 那么问题来了,多人在场的调伏仪式是不成立的,但芽生对自身立下过束缚——没有禅院甚尔在身边就无法召唤出魔虚罗。 甚尔:头大。 甚尔暗自在心中扶额,心想不然趁这个机会让芽生解除束缚好了,原本这条束缚就和霸王条款没区别,对芽生本身是完全不利好的存在。 假若单纯是为了防患那些图谋十种影力量的诅咒师,那……有我在她的身边就足够了。 “……我想试试看。”走在前面的芽生倏然开口。 看吧,果然。 这句话还是在甚尔的预料中出现了。 甚尔:“……你身上的那个束缚会对调伏结果产生影响吗?” 甚尔抿唇,说出的话却并非是立刻让芽生解除束缚,他抿抿唇,无奈地承认其实这才是自己的肺腑之言。假若可以的话——他绝对更想跟随芽生并留守在调伏仪式的现场,那样的话…… 沉思几秒后,芽生回眸道:“不清楚欸,但我任性地希望甚尔也能在。” 甚尔咂舌,“这不废话吗。” 答应过会注视你的。 得到心满意足的回答后,芽生倏然咧嘴一笑,同时她刚好走过一节路灯的下方,鲜亮的脸庞和双眼被来自头顶的白光照得熠熠生辉。 芽生语调轻飘飘地说:“如果调伏失败,死了也没关系吗?” 正说着芽生的脚步一顿,等站稳身子后,她又继续说:“啊,我突然想换个说法——甚尔愿意陪我一起去死吗?” 甚尔一怔。 连忙低头伸手抚摸起下巴,神情陷入沉思。 等等…… 这听起来怎么有些像是在求婚? 跳脱的想法才蹦出来,紧接着甚尔也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愕然。 ……不是,是今天听到太多四月一日的吐槽了吗?我的脑回路也变奇怪了。 芽生:“喂,傻小子偷乐什么呢!” 甚尔捂住压下去的嘴角,与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芽生对视,还没等看再两眼他就又耐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他打出商量似的语气,掺杂着笑声说道:“商量一下呗,大小姐。以后类似的话能不能只对我一个人说?嗯……我是指那句‘愿不愿意’。” 芽生:“……?” 你脑子出问题了吗?突然在说什么? 芽生挑眉,也不深究对方是在闹哪出,而她话中笃定地说道:“当然啦,我怎么会随随便便地拉上其他人死掉啊,同归于尽这种选项在我身上是不存在的好么!” 芽生眨着睫毛,说:“虽然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但我相信侑子小姐,所以我不仅会降伏魔虚罗,而且我还要让甚尔留在身旁,见证这件事的人,想来想去就只有甚尔了吧。” 她 的睫毛仿佛被灯光的余亮点缀上了满天星,在抬起落下间一闪一闪的。 仿佛是在说—— 我能完全信任的人选,非你莫属。 “好,我愿意。”- 有关魔虚罗的调伏仪式没有通知其他的任何人。 场地索性就选在了芽生的庭院,在场的人也唯有芽生和甚尔。 既然侑子小姐都确定地说没问题,那直性子的芽生也不想再夜长梦多地纠结下去,当她回到住所后,就立刻直奔场地宽敞的庭院来了。 芽生伸出双臂在身前,架起召唤式神魔虚罗时所需的手势,目光瞥向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的甚尔,说:“要开始了呦。” 甚尔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芽生目视前方,开始调动体内的咒力,口中默念着咒词,“——布留部由良由良止。” 砰—— 在砖瓦墙围接连破碎的阵阵声响下,老旧的武家屋敷亦迎来了崩塌瓦解。 瞬息间,一股锐不可挡的咒力骤然出现,以芽生为中心如浪般强势地向四周冲击。在浓浓的夜色中,青蓝色的咒力如火焰般汹涌燃烧着,它照亮了天空,也在不断席卷、挤压着所到之处所有的空气,并迅猛地朝四面八方奔涌开来。 出现在瞳孔中的式神是超乎寻常的高大,芽生抬起头,去看将空中的圆月完全遮挡住的式神头部——没有眼睛,而占据眼睛位置的是仿佛能冲破天际的羽翼,呆愣的脑袋上方还盘旋着一轮舵盘。 式神站在被它撑破的庭院中,脚边是支离破碎的建筑残骸。 甚尔瞪着绿眸,绷紧起全身上下的肌肉,目不转睛地昂首看向那个令人汗毛乍寒的式神,蓦地,他似有所感,立即转动眼球去关注芽生。 只听芽生呢喃道:“……坏了,我的房子。” 然后,就似乎是失去了意识般,整个人都毫无征兆地朝身后倒去。 “芽生!” 反应迅速地甚尔边喊边闪身过去,可当他伸出双臂将要接住昏迷的芽生时,却没想到——竟然被面前的庞然大物给捷足先登了。 甚尔:?! 救人心切的甚尔还以为是魔虚罗对芽生发起了进攻,下一秒就示意提前准备出来的丑宝吐出咒具。 可当他的五指触及到咒具的刀柄时,眼中的式神却戛然而止地保持着捧住芽生的动作,后面再无其他的动静,最关键的是——从其身上流露而出的气息毫无攻击的意味。 甚尔:……? 甚尔的动作微滞,蹙起眉头。 这式神是什么意思? …… 芽生一晃神。 有意识地感知到——她前脚正懊恼着在庭院里召唤魔虚罗的行为,后脚眼前就是一片的花白,而紧随其后,自己的意识便出现在了当下的场景中。 啧,没想到魔虚罗的体型会有这么大,庭院的围墙和屋子竟然全被它的出场搞坏了。 芽生发愁地揉了揉额头,但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等她处理完式神的事后,就先到隔壁甚尔的屋子里打地铺睡觉嘛。 想着,芽生就也不再纠结屋子的事情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隐隐发胀掌心,方才体内咒力快速流通时所带来的压迫感仿佛还在,张开五指、再用力地收拢,体内与式神们之间的感应都还在,这表明她此刻的意识其实还在身体里没有变化……?嗯?! 排除早年被禅院虻矢不留情而毁掉的两个式神——虾蟆和贯牛,胀相、玉犬、鵺、大蛇、满象、脱兔、圆鹿和虎葬,以及……芽生回拢手指的动作一停,诧异地发现被自己感应到的式神竟然已经包括了魔虚罗。 真的就这么成功? 简单到仿佛是在做梦。 说到做梦。 芽生缓缓地抬起头,头疼地打量起当下自己所在地的环境。 和留存着诸多武家传统的禅院家颇为相似,有不少令芽生看着眼熟的内部构造与装饰物,再低头上下看了圈她自己,小袖、深色长袴和短单……似乎是平安时代前后所适用的款型,芽生冥思苦想地回忆着从历史课本上学到的东西,顺便庆幸下这穿的不是繁冗拖沓的晴装束(十二单)。 “大人,请问您准备好了吗?” 芽生:“?” 卧槽,怎么还有NPC?!这是要让我走RPG游戏的剧情了吗? 芽生轻轻清了下发紧的嗓子,出声道:“再等等。” 心想则连轴转地开始思考起来。先搞清楚我突然被“传送”到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吧,反正留在现世的魔虚罗也已经是调伏成功的状态了……那还守在我身边的甚尔,就肯定是处于安全当中的吧。 ……等等。 现世? 【“现世为梦,夜梦为真。”】 【“一切的答案都是早早就已注定好的。”】 待触发关键词之后,芽生的脑海中倏然回荡起了一小时前壹原侑子所说过的话。 夜梦为真…… 梦……? 芽生:“……!”是我想的那样吗?! 陷入沉思中的芽生突然一个警醒,她开始仔仔细细地扫视起屋内的摆件,直到目光在一瞬间准确无误地锁定到了平放在桌面的镜子上。 她快步走过去,一把拿起镜子照向自己。 果不其然! 洁净的镜面当中,所出现的面孔并不是属于师走芽生的脸,可又与她的长相十分贴近,眉眼比她本身的更狭长凌厉,模样和气质也更年长,但她绝不陌生,因为…… 我竟然猜对了,就是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个“自己”! 又给我干哪来了?! 第70章 第70章(补)梦中:就从来没玩…… 这里是盛世,奈良时代。 亦是日本史上的第四位女帝(元明天皇)让位于其女元正天皇的时期,却并非芽生起初所猜测的平安或镰仓时代。 不过奈良时代的维系时间很短暂,晃晃地七、八十年一过,就匆匆结束了。紧随其后会到来的便是平安,也是咒术界中所记载的全盛时代——那才是传说中“天元”和天元的结界最初出现在日本境内的时期,以及各种穷凶极恶的诅咒师和诅咒在大肆活动的时期。 芽生还真没想到自己会与那个时代完全地错开。 说好的咒术师呢? 说好的诅咒呢? 通通都没看到个影儿好吧! 照芽生第一时间所联想到的剧情来说,还以为自己是个活跃在咒术界全盛时期的“十种影”持有者呢,又或者是个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结果到头来,这所谓的善与恶的两头她都没占到半点。 因为属于她的身份是…… “大国主大人,您真的打算就穿着这身便装去参加大尝祭吗?” 芽生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立刻说:“那你说说看吧,我平日是怎么个穿法?” 对方:“……” 对方立刻露出了心虚又无奈的神情,显然其身平时就是个无视章程的角色。 轻而易举就糊弄过去的芽生满意地笑了笑,然后也不再说话了。 芽生对自己的演技很有自知之明,她爱演爱装,但演戏的痕迹太重还次次都会被发现——尽管在被察觉后,别人依旧拿她睁眼说瞎话的行为没辙的样子很有趣。可眼下……分明不是往常的她去捉弄他人时的形势啊。 于是索性连演都不演了。 管她原身什么性格做派呢,就当是沉浸式RPG游戏然后爽爽探险、解密就完事了! 何况以她现在身份的重量级别而言,在这整个人间世界(即苇原中国)里,根本没有人敢来冒犯她,只因为其身是统治着和高天原、黄泉国所比肩的苇原中国的主神——大国主神。 芽生:哇呜! 这简直就是在后台帮她开挂的结果吧,而且还是个可以加速通关进程的最高玩家身份。 感恩侑子小姐。——虽然芽生并不清楚这之间与那位魔女有没有关系,但相信侑子小姐准没错。 而根据壹原侑子的提示,她会从这场“梦”中得到应该被自己知晓的过往。 那大概在顺利通关后,意识就会回到现世了吧。 所以,芽生在了解到当下的大致信息后,就继续跟着“剧情”往下走,顺其自然。 就在她从房间里出来时,大国神的侍从NPC便马上说出了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被触发——芽生需要去参加皇室的“践祚大尝祭”。有关这个典仪更浅显易懂的说法呢,便是“元正天皇”即位式的组成部分之一,相当重要。 而芽生的原身作为人间的主神,理所当然是会受 邀参与到这个大尝祭当中的。 好一个人神共存的时代啊。——现代人芽生暗自在心中吐槽。 那接下来, 开始走剧情咯!- 进入平城京正殿的前夕,侍从NPC倏然将背在她身后的一把太刀交给了芽生。 太刀是芽生在梦里就见过的那把,似乎是属于这位大国主的佩刀,曾多次与这位大国主和土蜘蛛出现过她的梦中。 话说土蜘蛛现在在哪里? 思绪翻飞时,芽生便下意识地从NPC侍从的手中将太刀接了过来,可等指尖握住微凉的刀柄后,她的动作一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把对方当成了甚尔,同时也是将这个递交武器的过程误认成了甚尔把咒具交由她保存的行为。 芽生:…… 人的习惯真是可怕。 芽生看向NPC,问道:“这是什么?” NPC侍从:“这是大人您的释魂刀啊。” 随即,她露出了“您是在考验我的记性吗?”的诡异表情。 ……能第一时间冒出这种想法,看来这位深受原身的迫害不浅啊,恐怕平日里没少被对方“欺负”。 芽生一边腹诽,一边回忆NPC侍从是怎么背着这把释魂刀的样子,随后见样学样地将太刀佩戴在自己身上,然后说:“……我的意思是——你把它交给我干什么?” NPC侍从恍然大悟地“哦”道:“……因为天皇在此之前有特意嘱咐过我,在大尝祭的仪式上不得见利器。” 芽生:…… 那给我不是让我背上,而是让我用十种影藏起来吗? 嗯……我现在似乎确实是可以使用术式,但我不清楚原身这位大国神能不能用这种力量,这个时代不是并没有兴盛起咒术么…… 也许是幕后黑手为了能让剧情顺利进行下去,当芽生陷入沉思后,眼前的NPC侍从突然又开口说道:“天皇说能在大殿中自由佩戴宝器的只有您,所以当然要交给您啊,我继续背着的话会被赶出去绞首的。” 芽生:“……你不是我的随从吗?” NPC侍从一愣,想了想,“哦……那也许我也可以成为特例?” 这神态倒是和小时突然接收到新知识的禅院雀有些像了,芽生见状不免笑起来,然后挥挥手,“得了,我来吧。” 她感受着那把名为释魂刀的太刀的重量,恍惚间,心有所感道—— 原来它的名字是这样的啊。 …… 元正天皇只三十岁出头,眉眼温和,正端坐在正殿之上。 见到芽生后,她连忙起身迎来,“国神大人。” 在与其的面面相觑中,芽生顿了下,想着小时候自己跟着大原美代子和壹原侑子看的那些大河剧,快速地筛选一遍脑海中所剩不多的相关信息后,她也没想出来该怎么称呼对方,只好胡乱想个称呼,然后说:“……陛下,许久不见。” “大人何必与吾生疏,您照旧称呼吾的本名‘冰高’就是了。” “……” 芽生眨眨眼,抿唇笑起来,算是接下了对方的建议。 就从来没玩过如此简单的RPG游戏! 开局等级拉满不说,而且全员满好感还得了。 …… 芽生落座宴会后,NPC侍从站在她身后便开始讲解这个大尝祭是怎么个回事,还有待会儿需要她干什么——正如早先芽生刚打开房门,对方就立即介绍起她现下的身份那般。算是游戏里常见的陪伴系NPC,并负责时不时给她解释下游戏的相关设定。 践祚大尝祭是天皇生死和复活的镇魂仪礼,他们认为通过这种仪式能够令死去的天皇灵魂再现,并依附在新天皇的身体上,以此获得更大的灵威。 NPC侍从:“您是统领苇原中国的主神,大尝祭的出现当然也是受到了您的影响。” 芽生:“……我?” “人类是在效仿您的‘布留之言’,我说的正是那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布留部由良由良止布留部’,当您挥舞十种神宝并吟唱咒语时,在冬日衰弱的灵魂将会迎来复苏,一切苦难、伤痛都会迎刃而解。而正因为您是掌管这世间的复活与祝祷压制(镇魂)的主神,所以人类才会仰仗并崇拜您啊。” 芽生:“……?” 等下,信息太多了,我有点缓不过来。 芽生用右手的虎口卡住下巴,沉着地朝NPC侍从问道:“你刚才提到的十种神宝……我没理解错的话,是指八握剑、生玉、死返玉、足玉……那几个?” “嗯呐!”NPC点点头。 那这不就是“十种影法术”式神身上的那些符文吗?! 看看,代表着魔虚罗的“八握剑”都是被指名道姓出现在里面的!而且在召唤魔虚罗时所用的咒词,显然也是从这个“布留之言”中截取出去的。 复苏与祝祷压制…… 难道是要借我体内的“十种影”过来复活或镇压谁的? 但还没等芽生再往下胡思乱想,NPC突然开口帮她触发了新的剧情。 “国栖者来了。” ……哦,不就是土蜘蛛吗。——芽生神闲气定地在心中应话道。 她单手撑住下颚,歪头去找那位穿的就毛毛躁躁的野蛮人,等看到如梦境中的那副扮相后,芽生随即就发出了一声扑哧闷笑。 哈哈哈除了我以外,不也有人会无视章程么~ 或许是对方的听觉过于灵敏,在芽生轻轻地笑出声时,才刚入场的土蜘蛛在顷刻间便扭头直勾勾地看了过来。一双绿眸就这样如箭矢般,笔直且无阻地穿过了他们之间的人山人海。 当真的与对方遥遥相望的瞬息,那张与成年后的甚尔毫无两样的面孔,倒还是让芽生情不自禁地感到思绪的一窒。 “……”芽生用臂肘怼了怼NPC,小声地问,“他为什么一直在盯着我看?” “肯定是被您的美貌吸引了,您看他连眼睛都不愿意多眨一下,哼,乡野里来的土包子。” “……别闹。” 这话里话外的私人恩怨有些多呀。 NPC不再耍宝,恢复了正经的语气,稍有怨念地说:“……还不是您听说哪里哪里有伤害附近百姓的‘野之佐伯’妖怪,二话不说就跑了过去除妖,然后妖没除干净反倒还把那家伙给逮回来了。”NPC努努嘴,继续说,“连国栖者的身份都是您赐予的,现在能来参与天皇的大尝祭不也多亏了您么——” 芽生眨眨眼,继续与已经落座的土蜘蛛对视。 嘴上附和着NPC的话,“嗯嗯,所以?” “……所以待会儿您要在宴会上主持祭祀啊!您还记得在十年前元明女帝上位时随便编的那场傩舞怎么跳的吗?” 芽生的双目所见,是红幡绿彩中的觥筹交错,是穿着华服的人们在载歌 载舞。 “我当然记得。” 边自言自语,芽生边信誓旦旦地勾起嘴角,最终将目光落在被称为野蛮人的土蜘蛛身上。 “甚至连每个步伐、每句腔调都早就熟烂于心了,毕竟我已经在梦境里反反复复地观看了近十年了啊。” …… 带上傩面的芽生站在土蜘蛛的面前。 举起酒杯,笑吟吟地说:“土蜘蛛啊,国栖者,请接酒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第71章梦中:“我要谢谢甚尔。…… 游戏中的时间指针缓缓拨动。 此时是芽生来到梦中世界的第四十一年,即女太子阿倍即位的第八年。而历史中,属于奈良时代的尾声已悄然将至。 当然, 在感知上,芽生并没有彻底体验到真实的时间流动,往往是当她经历过一段剧情发展后意识就会自然陷入沉睡,而等再从梦里醒来时,时间总会或多或少地跨越大段进程。 这期间,存在感曾如点点星火般的诅咒开始泛滥与猖獗。 起初,芽生收到的消息还只是“蛊惑人心的鬼怪”出没在民间的次数变多了,但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除妖师们发现近来的诡谲之事并非都是妖怪所行,在机关算尽却仍然于事无补后,当时在位的天皇只好转而来求于神明的庇佑,并通过飞鸟时代(一百年前)从隔海而望的中国学习而来的“阴阳道”,着重推行起阴阳师的发展。 阴阳师们也渐渐意识到了这股不知名力量的不简单,于是向天皇请愿,开始在全国各地开展祓楔仪式。 奈良时代中的皇室会亲近、崇仰盛唐,会不断派出遣唐使跨海入唐,以此达成两国间的交流。当国内的诅咒横行后,天皇也有派人到中国求学,但得到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除日本外,其他国家并没有遭遇到如此不得了的未知势力的侵袭。 简而言之,就是日本境内的情形其实是极个别状况。 而这次,芽生的意识便是从此时苏醒的。 她看着眼前被阿倍陛下派遣而来的“国栖”土蜘蛛。 心道妖怪还真是奇特的存在,几十年过去了这家伙也还是没什么变化。哦……不过这位大国主神也是。 芽生抬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细腻且白皙,摸上去如玉般顺滑。 话说这是我第几次走进新剧情了? 第九次、还是第十次? 既然已经出现了诅咒的大规模活动,那应该也快结束了吧。等进入平安时代后,阴阳师的派系应该就会顺其自然地出现分支,到时候“咒术师”便会自成一派并且去对抗诅咒,然后慢慢地进入咒术的全盛时代。 不过这么说的话,现在这个时代下也还是没有“十种影”的存在啊,那十种影和大国主神到底有什么关系?单纯就说十种影的式神是来自后者的宝器“十种神宝”的衍生力量,这种说法有些勉强,无缘无故地又怎么会产生“缘分”呢? 等回过神来后,芽生低头看向俯身在自己下方的妖怪,问道:“阿倍让你来干什么?” 祓除诅咒吗? 就算是神也救不了全人类的,不要万事都想着来指望别人(神)啊! 与其来找我求援,不如想想怎么让她的阴阳师团队们赶紧开发出“术式”。不过天皇推行阴阳师更大的出发点,其实是想借阴阳师加强她们的权力、统治人民,否则现在就毅然决然地去扩充阴阳师的在编人数,上千个、上万个阴阳师里面总会出现一个灵机一动、或天赋异禀能成为咒术师的。 至于什么“天资不足的人太多”、“不是谁都能成为阴阳师”啊的这种套话,都是子虚乌有的,没有让所有人都去尝试一遍就空口拟定的结论,都是假的。 就像在现代推行的义务教育,假若你都不曾给过所有人进入学校、打开课本的机会,那谁又能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欢学习、讨厌学习或适合学习、不适学习的哪种类型的人呢。 ——哦~ 我决定了!等回去以后干脆推行个入学体检和学前过渡班吧! 这样至少能抛开天赋和门槛,先让学生们都拥有平等的一个入学择班的机会,至于到底要不要成为咒术师……就看再之后的个人选择吧! 虽然还需要一个契机,去让普通人们能隐晦地认知到诅咒和咒术师的存在,但……哈哈管他呢,真正的时机到来时就都会迎刃而解的。——已经将侑子的“必然论”印刻在自我认知中的芽生用拳敲掌,爽快地就把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她对自己临时迸发出来的决策很满意,脸上也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正欲回答的土蜘蛛正微微仰头,看到她的神情后一愣,然后才慢慢地说:“是我主动向陛下提出的请求,我想留在您的身边效力。” “哦?”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这会儿来? 芽生发出一声好奇地腔调,随后将右腿翘到左腿的膝头上,用手背撑在头侧,笑着追问道:“那……我该知道你做出如此决定的目的才行啊。” 土蜘蛛:“……” 他闷声许久后,才说:“……陛下说您亦没有办法解决那些‘恶灵(诅咒)’,所以……我希望能留在您的身侧,以尽绵薄之力……” 芽生在心底给对方拍了拍手,此时她与土蜘蛛的碰面大概是距离上次“走剧情”又过去了五年的时间线,没想到后者竟然还真地有好好学习文化课啊,连成语都用上了。 这事的起因,还要归结于某次芽生醒来时,无意间问身在平城京内的对方有没有出入过书房,她只是想问个路而已,却没想到被这个呆瓜脑袋误以为是在嫌弃他不识字没知识,并立刻就表态说自己会去请求天皇学习人类文化的。——当时的芽生:我没有在聊这个啊?为什么对话突然间变成劝学了? 芽生从回忆中醒来,随口说道,“行吧,你想留下就留下。”随后斜眼向后,示意站在身后的NPC侍从给土蜘蛛安排住处去吧。 NPC侍从不爽地“嘁”了一声。 好家伙,几十年了这私人恩怨不减反增啊。 芽生看热闹地目送他俩徐徐离开。 直到两道身影快走出她的视线尽头时,高大魁梧的那位倏然没由来地转过头,无章的黑发遮住了土蜘蛛的半张脸,隐隐间,芽生只能从他如藻般的发丝中窥见一抹翠绿,其中正欣欣向荣着。 芽生歪头,有些困惑。 只是能留在这里,就这么高兴? 嘛,不过这就是土蜘蛛和大国主神之间的事情了,我只是偶尔跳出来负责了解和推动剧情的幕后玩家而已。 那么…… 在一片寂静中,芽生开始梳理自己得到的已知线索—— 一、十种影法术无疑是和大国主神有关的,至于到什么地步,就还要再等等看了。 二、大国主神应该是有办法祓除诅咒……但她的选择和我一样,是在等身处现世中的人类靠自我觉醒(觉醒生得术式)从而实现自救。 三、并非有诅咒即有“天元”,它们之间不是共生共存的关系。这也意味着假若没有天元的结界,咒术师同样可以对抗诅咒(阿伊努咒术连的存在能够证明这点),而且结界术应该是阴阳术的一种衍生,只是随着时间的变迁而经历了不断地演变(古代术师与现代术师对生得领域的差别定义同理),所以其实就是平安时代及其之后的咒术师们,都被天元这位“母亲”过于“溺爱”了,导致他们失去了对结界术的钻研,完全在依赖着后者而已。 四、日本外的其他国家,诅咒的现象并不盛行……关于这点,留学中的禅院雀也和我聊过,在国外不仅仅是诅咒的活动频率低,而且连咒术师的数量都很少。——哈,这里难道有什么王道漫画的主人公存在吗?这么特别!!总不能因为《JUMP!》漫画上正流行的主人公救世/冒险的热血王道剧情,所以就来给 我们三次元上压力吧! 抛开吐槽不谈。 林林总总大概就是这些新情报吧,我…… 芽生正想着,忽然脑海中的意识就变成了模糊的一团。这个感觉是—— …… 奈良时代末年。 诅咒与新生的咒术师群体,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势。 但这次芽生醒来时,她却并没有出现在大国主神的体内,而是像初次来到梦中世界时的形态——现在,谁也看不到她、谁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啊不对,这其中还有个例外。 芽生抱臂看向身侧的侍从NPC,对方现在正处在和自己一个维度的异空间中,而眼前走过的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她俩其实正站在一旁。 芽生:“好了,说说这次发生什么了?” 侍从NPC:“……大国主神以自身为代价,成就了咒术师。” 芽生:“……?” 侍从NPC自顾自地说道:“没有比她更偏爱自己子民的主神,没有比她更偏执的主神,也没有比她更奋不顾身的主神。” “我还以为,她早就知道结局,所以……”所以在等待着咒术师们自己出现。 “您是想说光靠那些自私的人类?哼,再给他们上百年、上千年的时间都办不到的——皇室明面上令阴阳师走访民间,实则不过是为了统治百姓。而您所在的时代也不例外吧,难道经历了上千年的洗礼,你们人类就有更好地办法解决那些诅咒了吗?” 芽生:“……” 并没有呢,只有一群发霉发臭的烂橘子。 芽生捂住额头,无奈地说:“所以……大国主明知会如此,也还是做出了她的选择吗?” NPC侍从沉默不语。 “好吧,能感觉出来你不怎么赞同这个决定呢。那就先不继续聊这个了,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NPC侍从:“……看他。” 她伸手,指向正背负着释魂刀、满脸落魄的土蜘蛛。 “等看完这段故事的尾声后,您就会离开了。” 解释的期间,NPC侍从抬头看了眼芽生,仿佛还想继续在说什么,可等说完这句话后她却并没有再说任何,反而是彻底安静了下来,目光也转而投在了土蜘蛛的身上。 大国主神在消失前,将自己的佩刀释魂刀交由给了土蜘蛛,而宝器十种神宝则成为了人类咒术师的生得术式“十种影法术”。 芽生旁观着土蜘蛛漫无目的地走在诅咒与咒术师横生的世间——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 久到那个妖怪满脸浑身都生出了杂乱的毛发,将他俊俏又死气沉沉的脸庞完全遮住。 直到…… 他忽然间仿佛有触及到什么,眼前生出了漩涡样的一点,然后由那中心的一点慢慢地四周旋转扩散,直至形成为一面如门般的通道。 芽生站在土蜘蛛的身后,恰好能清晰地看到这条通道对面的景象,那里是…… “是客人吗?过来吧,向我诉说你的愿望。” ……是侑子小姐。 芽生大感错愕地聆听着这道猝不及防出现在耳边的声音,然后望着如抓到救命稻草般走进通道的土蜘蛛,再等几秒后,她的眼前便是自己所熟悉的愿望屋的模样。 土蜘蛛:“……我的愿望……我希望那位大人得以复活,你也可以实现吗?” 壹原侑子:“当然可以。” “不过能够真正实现你心愿的人并不是我,你要等。” “真的吗?!!” “我从不说谎的哦~但你需要为你的愿望而付出相应的代价。” 土蜘蛛急切又激动地说道:“哪怕是我的性命!” 壹原侑子笑着摇摇头,“不,夺取客人性命的事情我不会做的,我需要的是……你身后的那把刀,以及你的灵魂。” “灵魂?” “就是此时此刻,于你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好!” 土蜘蛛掷地有声道:“我答应你!”- 沉睡中的芽生缓缓地睁开眼。 “你终于醒了!” 当听到意料之中的声音后,她转过头,定睛看了甚尔良久,弯起双眼。 “我要谢谢甚尔。” “……嗯?” “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第72章 第72章谁降伏了魔虚罗?!!…… “谁降伏了魔虚罗?!!” “……悟大人,还请不要拿我们开玩笑。” 五条家。 被质疑的白发男孩正盯着手机屏幕,待听到身后沸沸扬扬且高低起伏的声音后,他眉开眼笑地把自己得到的一手消息扔给氏族的咒术师们看。 手机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而后准确无误地跌进一位年事已高的咒术师怀中,人头涌动,所有人都纷纷朝狭小的手机屏幕处抻长脖子—— 只见证据是一条信息,而来信方的备注名赫然写着“禅院直哉”几个大字。 禅院直哉:【悟君,芽生姐降伏魔虚罗成功了……】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大段让人直呼没眼看的吹嘘和炫耀式小作文。 “……啊,还好。” 忽然,人群中有人长舒了一口气。 闻声后,众人立刻跟着出声附和了起来。是啊,还好……还好来信方是禅院直哉。 一级咒术师禅院直毘人的嫡子是近畿地区、尤其是御三家中小有名气的天才,虽然头顶一直压着座名为“五条悟”的小山,但近几年流传出的和他相关的各种消息,可都表明了那孩子的不凡天赋。而与禅院直哉身为咒术师的天赋同样出名的,还有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现任禅院家家主跟屁虫的言论…… 所以这个消息多半也只是夸大其词的……吧? 没错,最近禅院芽生把她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整个禅院家都被牵连地遭受到了诅咒师集团和总监部上层的双重压力,没准是因为压力太大又无计可施,所以只能靠伪造这种假消息虚张声势! 如果单纯是禅院直哉发信息过来,那五条家的咒术师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安慰自己对方是在说大话,但—— “悟大人,给您。” 五条悟没有立即接过被归还的手机,而是提醒道:“再往下看,全都看完。” ……呃,看禅院家的人写吹捧自家家主的小作文有什么价值可言吗? 难道是悟大人也希望我们参考参考内容,然后也写一篇夸他的? 众人饱含着不解与忐忑,重新围在手机四周,开始“解读”禅院直哉的短信小作文,直到—— 一时间,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屋中响起。 “这、这是……?!” “喂,这个白色的庞然大物就是传言里的最强式神吧!” “禅院家主真的成功了?” “等下啊我说,式神是怎么被他拍下来的??!” 没错,最让人目瞪口呆的是—— 禅院直哉为确保自己说的话更有信服力,直接拍了张照片作证。 但有关为什么明明无法被拍摄记录的诅咒/式神,却可以在此时此刻将硕大的身躯毫无保留地保存下来…… 五条家的咒术师们纷纷转头看向或许知情的五条悟。 五条悟摊摊手,语气无辜道: “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你分明就是知道什么! “……咳,悟大人啊。” “唔,也许和芽生这几年开展的研发项目有关吧,你们知道的,她成立了家公司。” “那您应该多少……” “她之前邀请我这周日过去参观了。” “!” “但你们总是说我出门太费精力那种话啊,唠唠叨叨的让人头大,搞得我都不想去了,所以已经打算在那天和芽生玩点线上的联机游戏。” “……?” “不!请您务必出门玩!!”- 甚尔给芽生冲了杯蜂蜜水。 甚尔:“你晕过去了十个小时。” 他不动声色地守在床边,眼睛闲不下来地一直在上下观察芽生的情况。 芽生坐在床上,抿了口甜津津的温水,然后恍然说道:“十个小时?啊,倒是和我在梦里的经历一样呢。” 在梦里,她也经历了十次剧情来着。 也许和十种神宝有联系吧。 甚尔:“……梦?” 芽生看向眼前的青年,笑了笑,“只是做了场梦而已,没什么。” 她得到的记忆——或许那些经历可以被当作是过往的记忆吧——并不多,而且大多都是由NPC侍从用只言片语所总结出来的概要。若真把大国主神定义成自己的前世……算了,神明的世界肯定也 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规则,对方的记忆恐怕也不是身为人类的她能大肆获取的。 就当作是一场梦,或一个沉浸式RPG游戏,蛮不错的。 也是给困扰了她近十年来的梦,画上个句号吧。 啊。 ……十年? 芽生:……? 正想着,芽生倏然一滞。 随后她用手掩住沾了蜂蜜水后的湿润嘴唇,并轻轻地笑出了声。 ……竟然又是个“十”呢。 哈哈这难道会是我的幸运数字吗? 完全无法理解这家伙是在抽什么风的甚尔在旁无奈地挠头,他叹了口气,心道后者完全不知道自己“做梦”的这些功夫里,整个禅院家的人都已经上上下下地乱成了一锅粥。 甚尔打岔道:“所以魔虚罗就这样解决了?” 芽生:“嗯?” “对了,说到这个……” 芽生抬头看他,细细地打量起甚尔的样貌与气质。 【“他简直就像是一只被雨淋湿又无家可归的小狗!”】 国中同学对甚尔的评价蓦然出现在脑海中,同时立刻在心里否定掉这个观点的芽生也对甚尔开启了更细致入微的观察。 怎么说呢。 就像她曾在国中时期所顿悟的那样,尽管禅院甚尔与活跃在奈良时期的土蜘蛛长得一模一样,但与杀伐气息早已渗入骨髓的古代妖怪相比,甚尔倒显得平易近人了很多,当然啦,这也只是相对而言的。 不过…… 从芽生的角度观察,甚尔比起那位土蜘蛛,其实更像是只已经学会收起锋利爪子的猫,他知道自己的危险性在哪里,可同时他也清楚、也懂得如何掌控和调度。 明明早就变成会蹬鼻子上脸的猫了啊! 是在我的娇纵下长大的好吗。 自我满意的芽生继续往下想着—— 梦境的最后一幕,停在了土蜘蛛和侑子达成交易。 面对魔女的狮子大开口。 土蜘蛛则说:“——我的灵魂、我最重要的东西?……是、是……是我对大国主大人……的记忆吧,我靠着那些美好的记忆而苟延残喘地活着,遇到大国主大人后的时光美好到我时常会产生幻觉,我……” 侑子:“那——你愿意失去一切有关她的记忆?作为我帮你实现愿望的代价。” “……是的,我愿意。” 滴答—— 一颗泪珠忽然从芽生的下巴尖滑落,而后跌进她身前的水杯当中,在轻轻地激起一点零星的水花后,便彻底融于已经开始沉淀的蜂蜜水。 芽生下意识去抚摸自己湿润的眼眶,在看到指尖上的水痕后,她怔了怔。 甚尔见状,连忙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紧张地俯下身子,急匆匆地对芽生低声唤道:“喂!” 该不会是调伏式神后产生了什么内在的影响,把芽生的脑子搞坏了吧?!怎么从醒过来以后就情绪大起大落的,一会儿在笑、一会儿又在哭! 等芽生回过神来以后。 她注视着快贴到自己眼前的那双绿眸,随后用沾上眼泪的手指去触摸甚尔棱角分明的下巴,和耳根……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芽生突然用力一拽,直接把满眼都写着关切的甚尔在床边拉个踉跄。 千千万万的“关切”在顷刻间就变成了无数的问号。 甚尔:? 猝不及防的他侧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正揪住他耳朵的师走芽生本人。 芽生肆无忌惮地又捏了捏这人柔软的耳垂,心想大概就和猫的肉垫一样的软。她咧嘴笑道:“昨晚你和我之间是不是有个约定来着。” 几秒后,甚尔沉沉地“啊”了一声,算是在表达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的他说,希望在今后芽生只来征询他一个人“是否愿意”。 而他的每个回答都将会是毋庸置疑的“我愿意”…… 但这和现在这个情况有什么关系啊?! 甚尔:“……所以?” 芽生轻笑出声,低头凑近被扯住耳朵、并且还是被扯到自己怀里的人的耳旁,她的呼吸渐渐因心中跃然升起的喜悦感而加快,一呼一吸的吐息就这样扑在甚尔的头发和脸庞上。 她说:“我答应你了。” …… 芽生现在是待在甚尔的房间里。 后者将她从式神的掌心里挖出来后,就立即为昏倒过去的她安排好了临时的休息地点——指甚尔在禅院家的住所,也就是芽生的隔壁。 甚尔说:“……虽然没有你那里烂的那么彻底,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呵、呵呵——” 芽生抠抠头,心虚地笑了起来。 毕竟决定在庭院里就地开始调伏仪式的人是她,而且现在魔虚罗也是她的式神了,是属于她的一部分。 破坏大王芽生低头抠手指,然后又眨着眼睛并抬头悄咪咪地看向甚尔——但其实是明目张胆地在看罢了。 甚尔:“……” 生不起半点气。 甚尔哼笑:“就听骏胜和新的建议直接搬家就好了,我无所谓。” 哎呀,毕竟你连旧手机和旧照片都那么不舍得停用嘛,把搬家放在前者的面前,那就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咯。——得了便宜的芽生腹诽着,但面上却赶紧附和地点头,表示甚尔说得对! 甚尔话锋一转道:“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芽生:“?” “就是在我问你,魔虚罗是不是解决了这之后。” “啊!”芽生回想起来了,她说,“我要去侑子小姐那里找一把刀。” 释魂刀……应该还留在侑子小姐愿望屋的仓库里吧? 她想着时,又瞥了眼甚尔。 或许是因为土蜘蛛选择将有关大国主的记忆作为代价的关系,当她梦醒且回想起过往记忆的只言片语后,留在现世的甚尔却完全不清楚土蜘蛛和大国主神的存在。 不过本来芽生也是决定将这份经历都当作是场梦的,所以无论甚尔知不知道他们在过往所结下的缘分……都完全不会影响到现在的他们。 那就选择尊重土蜘蛛的决心吧。 小作思考后,芽生也定下了心神。 但这时,她意外发现眼前的甚尔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 甚尔摸了下鼻梁,“……咳,那把释魂刀?” 芽生:“?” 芽生好奇道:“你知道?” 这下心虚的人就变成了甚尔,他移开视线,与芽生聊起了自己提前见到壹原侑子后都发生了什么——但隐瞒了自己所付出的代价。 将事情前前后后都交代的差不多时,甚尔生怕被芽生察觉到漏洞或追问,所以在话音落下时,他立刻转过身,同时将手附在自己房间的幛子门上。 甚尔说:“比起这件事,有个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处理。” 说完,他便一把拉开了幛子门。 露出了晒在阳光下的某式神——魔虚罗。 芽生张了张嘴:“……” 因为一直处在召唤出式神的状态下,还在梦里待了那么久!导致她都快适应把魔虚罗召唤在外面的情况了!啊,还好这个大家伙基本没怎么动过,不然我的咒力岂不是都被榨干了…… 芽生扯扯嘴角,捂住脸。 “……它就这样立在那里待了好几个小时?” “不止。” 甚尔调侃道:“都快变成禅院家的打卡点了。” 第73章 第73章“悟君你也想试穿水手服…… 特级咒术师出现了。 而与“特级”一称正式划上等号的禅院芽生,已然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现代最强术师。 在这点上,几家 欢喜几家愁。 其中最容易被拎出来和地位、声望都跟着水涨船高的禅院家做对比的,毋庸置疑就是同为御三家的另两家——五条和加茂。 先说芽生的好邻居,五条家。 五条家的下任家主之位,必然会由五条悟收入囊中。 而随着五条悟任性程度的与日俱增,当筋疲力竭的长老们望着屁颠屁颠跑去禅院家串门的神子时……他们又能怎样呢?家里有个正逐渐步入青春期的神子在,本身就有够折腾他们这帮老骨头了,外面的家伙们爱咋地咋地吧,真那么闲建议养个孩子哈,体验下什么叫真正的地狱式生活。 几经交流……?后。 存在感微薄的加茂家,显然是用心听取了五条家的句句箴言。 比如…… 他们决定生孩子。 在历史的大舞台上,劣迹斑斑的加茂家本就在其他的两家面前没底气,再加上禅院芽生甚至掌握了他们家的相传术式——要知道,连当代的加茂内部都无人继承“赤血操术”。面对这样的情况,怎么能不愤慨!不羡慕!不嫉妒的啊!而且加茂家又不像五条家还有个“六眼”神之子兜底,对方家的五条悟哪怕再不济,在未来肯定也是个一级咒术师起步。 那……我们加茂家呢? 就位不久的加茂家新家主思来想去,发现事情不对劲——坏了,我们家连个正儿八经的继承人都还没有啊! 于是,他决心必须赶紧拥有自家的正统继承人。 总之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吧。 在这年的初夏,加茂家的嫡子诞生了- 芽生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给搬家的工作做收尾。 她原本的住所、且包括其中的家具等等,全都被魔虚罗给震得稀碎,同时惨遭这场无妄之灾波及的还有住在她隔壁的甚尔。 到最后众人一合计,发现从头到脚都需要重新打理,等于是要给专属于家主居住的大房子翻了个新。甚尔作为……当代家主的随行保镖,住所也顺势搬到了家主房子的隔壁。没错,反正就还是老配方老味道,都没有变。 而刚好禅院美佑这阵子也回来了,准备留在禅院家休息几天。 在这些年来,禅院美佑基本算是把日本境内和她感兴趣的几个国家通通逛了个遍,她现在对旅行的热情已然逐年下降,而正当她还在犹豫自己接下来要转战哪个领域的时候,刚好便听说了芽生准备和阿伊努咒术连开展合作的消息。 于是,她便站出来提议——由她来帮芽生和阿伊努咒术连那边对接。 首先隶属于阿伊努咒术连的松前是她的朋友,再来她也跟活动在北海道并负责与当地交接的禅院知叶和禅院鹤彩很熟悉…… 本来这个跟阿伊努咒术连合作的主意,都是禅院美佑提醒芽生的。何况论对北海道和阿伊努咒术连的了解,前者比芽生更甚,也比芽生原本既定的所有人选都更合适。 芽生想着那倒也好,就同意了。 这次禅院美佑回来,既开心芽生成为首屈一指的特级术师,又……高兴芽生的住所被毁于一旦了。 因为这样的话…… 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找借口,过来找芽生出门采购衣服了。 禅院美佑:“这件好看!去试穿吧!这套浅色的西装也适合您,一起拿上!……还有那条裙子、这个帽子、那双鞋……试穿!买!好看!买!买!买!” 芽生:“……” 而此时,禅院直哉和甚尔这对堂兄弟,作为禅院美佑和芽生各自的“出行保镖”,会一左一右地守在更衣室的两侧,并随时准备发表他们的意见。 换好一套衣服的芽生拉开门帘,从更衣室里走出来。 芽生:气若悬丝.jpg 禅院美佑双眼放光:“好看!” 禅院直哉:“好看!” 甚尔:“嗯,好看。” 芽生:“……” 意见在哪? 所以你们是负责来说“好看”的气氛组吧! 更可怕的是—— 在某天,照例跑来串门玩的五条悟也没有被禅院美佑放过。他在猫脸懵逼中就被拐进了禅院家购物团,并不遑多让地成为了这其中的一份子。 女装店内,几人在外面等芽生试穿衣服。 五条悟站在禅院直哉的身边,忽然屈肘怼了怼对方。 禅院直哉没好气地问:“干嘛啊你?” 五条悟侧过脑袋,朝他们俩的斜后方努努嘴,用笑腔说道:“你看身后。” 禅院直哉:“?” 好讨厌的“六眼”啊,能看到背后的东西了不起嘛! 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口是心非地冲那个方向扭去了头。 只见他们斜后方店铺的更衣室门帘被刷地一声从里面拉开,然后从中走出来了一位……呃,尽管因身型的关系而穿不上女装店里的水手服,但还是要不服输地死命把衣服套在身上的……高大少年。 ……连百褶裙的拉链都拉不上,而且领口也卡在那个少年的脑袋上。 站在他正对面的同伴是个一头橘发的女生,着一对蝴蝶结发饰。因为是背对着禅院直哉的方向,所以长相是完全看不见的。 但光是看女生已经完全石化的背影,不难猜到对方面对少年时的呆滞神态。 片刻的沉默后。 禅院直哉听到那个少年不甘心地喊道:“我要是苗条的美少年就好了!”* 禅院直哉:“……?” 好奇怪的执着点。 怎么能做到这么抽象的?! 收回视线后,禅院直哉转头看向身侧的五条悟,贼坏的狐狸眼没安好心地一转,下一刻,他就伸手以方才五条悟怼自己的力道回怼了过去。当然禅院直哉并没有如愿得逞,因为五条悟的“六眼”完全能洞察到他的这点小动作。 禅院直哉也不在意,反而轻佻地说:“怎么,悟君你也想试穿水手服?” 对此,五条悟也不落下风。 “你的意思是承认了我是美少年对吧,多谢夸奖~” 禅院直哉:“……”- 这场可怕的购物战,直到芽生眼看着崭新的大衣柜都将要被购买力爆棚的禅院美佑给塞爆时,才总算迎来了阶段性的暂停。但哪怕是不买新衣服了,也还是会购入其他必需品的吧……这么一想,为得到片刻喘息的芽生赶紧招呼直哉上阵——负责陪美佑出门逛街的任务,就决定交给你了! 还要美其名曰:“直哉,这是每个男人成长道上的必经之路,你也不能懈怠啊。” 禅院直哉:“……昂?” 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论有理可依,芽生一脸坦荡和认真地指向甚尔,并说:“你看,我出门的时候甚尔肯定会陪在身边的,那最近美佑难得在家这么多天,你是不是要多陪陪她。” 禅院直哉:“……啊、嗯,我知道了,芽生姐。” 嘴上虽是下意识地答应了,但男孩精致的脸上依旧面露狐疑——我每天都能在家见到老妈不说,而且这几天老妈来喊芽生姐出门时我也都有陪同……结果芽生姐现在交代的内容还是让我去陪老妈逛街,有差别? 哦,有差别。 这里少了两个人。 禅院直哉看看义正言辞的芽生,又看了两眼旁边默不作声的甚尔其人,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他选择还是不戳穿对方了。 临走时,才刚一脚踩在和室外的禅院直哉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目视芽生的身影,等组织好语言后,说道:“我和悟君合伙做了件事。” 正在整理书柜的芽生没回头,单单应话道:“嗯,然后呢?你们闯祸了?” 禅院直哉也不好定义这件事有没有闯祸,但在芽生成为特级术师的言论下,他和五条悟做的事就显然很不值一提了。于是他选择让芽生来评判他们的行为是否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一言以蔽之地说:“悟君觉得他家里的人太能唠叨,所以我联系上正弦PS了张魔虚罗的照片作假,还谎称那是贺冬研发出来的新技术。” “哦,是 这事啊~” 芽生用玩味的语调笑道:“我知道的。” “……你知道?” 禅院直哉愕然地睁大狐狸眼。 “再怎么说正弦也是我的心腹吧,他做了哪些事当然会来告诉我。”芽生转过身来看他,浅浅亮亮的眸子中流露出光的颜色,“而且小悟也和我说过了,还说借这个法子把五条家的术师们糊弄够呛。” 一听五条悟的名字,禅院直哉立刻翻出个白眼,并撇嘴说道:“切,他倒是会显摆。” “是吗?小悟可是说这次多亏有你出主意呢。” 禅院直哉:……? 什么鬼? 我的耳朵脏了! …… 禅院直哉前脚刚离开和室,后脚就有人来找芽生并告知五条悟过来了。 穿着短裤和帽衫的白发男孩双手插兜,跟在帮他领路的人身后徐徐走进和室,然后举手揭开挂在双目前的黑眼罩,随即便扑闪着洁白的眼睫毛,毫不见外地就开始肆意地打量起室内的布局。 五条悟睁着滴溜圆儿的猫眼,看向芽生并问道:“你以后就都会搬到这里住了吗?总算是换了个像模像样点的大房子。” 芽生:“更准确地说是住在隔壁,这里只算是会客室,你早前也跟着才人老爹来这里见过老爷子的吧。” 五条悟头枕双手,又扫了眼室内的环境,然后不甚在意地评价道:“……不怎么记得了。” 这个话题不是很吸引五条悟。 毕竟对他而言不管芽生住在哪里其实都无所谓,反正关心的只是能不能和对方玩,于是男孩岔开话题,说:“才人让我过来以后告诉你——加茂家的嫡子出生了。” 芽生不解地歪了下头,“……通知我准备贺礼?” 但她和现任的加茂家主也不是很熟吧,而且禅院家跟行事束手束脚的加茂家之间也没什么往来……嘛,或者更该说——原先那屁样,指奉行“非禅院者非术师”言论的禅院家,平等地瞧不起着除自己外的所有咒术师和咒术世家。 人小鬼大的五条悟眨了眨眼睛,紧跟着芽生的话而开了个玩笑,“他们正在打赌——这个加茂家的嫡子在几年后会不会比你和我还要叛逆。” 对此,芽生则展现了她神奇的侧重点。等五条悟的话音落下,就立刻说。 “谁叛逆了?” “说是我和你欸。” “拉倒吧,难道非要变得像他们那么无聊?” “就是说嘛XD!” 旁观的甚尔:“……” 这小鬼现在的性格,怎么…… 难怪刚才直哉会露出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第74章 第74章别给你先上车后补票的行…… 成为特级术师后的这些日子,在芽生看来倒也和先前没什么区别。 收拾诅咒师所留下来的各种烂摊子、清剿要和她硬磕到底的诅咒师集团的窝点;时不时再到贺冬的大楼里转一圈儿,同时跟进跟进情况;或是被喊到总监部,去见一见那群试图给她上压力的烂橘子们。 面对总监部的提防和胡搅蛮缠,芽生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说完了吗?我现在好忙的好嘛,新定下来的学校那边很快就要开学了,最近要补课赶进度,可没时间能随叫随到每天都过来听你们训话……话说你们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认为能左右我的选择啊?真是奇怪~” 总监部高层:“你可是唯一的特级!” 芽生:“哦——原来是怕我会孤单啊,别担心禅院家还是很热闹的。要不……这样好了,我再给你们介绍个人吧,你们也把她调到特级的位置上,这样就不用再担心特级术师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高层的老登们:? 谁是在怕你孤单了啊?!我们的出发点都只是为了维护总监部的利益好么! 吃瘪的总监部登们被恶心的一时间都不想接她的话茬。 等等……她似乎说能推荐一个实力足以达到特级水准的咒术师? 喂!不能听信禅院芽生的话啊!她推荐的术师肯定十有八九都是和她站在一条船上的人,想想那个被她派来的禅院正雪——但凡明枪暗箭他一句,那小子就能回你十句诸如“你们这是在搞职场霸。凌,我要找我家家主来给我做主!”这类的话……谁碰到了不脑袋阵痛啊! ……但现在确实是需要特级咒术师的时候,如果禅院芽生不听调令、指望不上的话,就只能另辟蹊径了啊。 老登们面面相觑,互相给对方使眼色。 “哦对了,” 芽生清了清嗓,用这道清脆的声响引来高层的注意,然后耸肩说,“我和她就只是见过一面而已,并不熟啦。那个人应该是个自由咒术师,我翻看保留在总监部的术师档案时也没有在里面找到她的信息。” “……你什么时候进的档案室?” 芽生面露出意外的神情,看向没忍住出声逼问的烂橘子,说道:“咦?这不是会对特级和御三家家主开放的权限吗?我两个身份都占了啊。” 老登们:“……” “……总监部根本没有下达过这条规定。” 芽生选择性屏蔽了这句话当中的部分信息,继续面不改色地往下说:“哎呀,规定都是要与时俱进的,毕竟原来没有特级术师,总监部在有关特级的方方面面都明显存在欠缺……” 老登们:“……咳。” 只是近半个世纪没有出现特级而已,怎么说的像是整个咒术史上都没有出现过! 但芽生仍然置若罔闻,她边用手抵住下巴,边煞有其事地点头说:“我会特别注意这些地方的,以后也会记得及时向你们做出反馈——欸,看在我在百忙中都要抽出精力让总监部更加尽善尽美的付出上,你们也不能偷懒啊,在收到我的整改申请后就要赶紧进行修改哦~” 别给你先上车后补票的行为开脱! 而且就算你提交了修改意见,我们也不会通过的! “……你……你还是继续往下说要推荐的那个咒术师是谁吧。”在经历宛如过山车般的情绪变动后,惜命的老登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并立刻开口选择了一个对他们的心肺功能都相较友好的话题。 “名字叫九十九由基,不过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你们自己派人去找吧。” 高层们:“……” 几个秃顶的老头沉默了几秒,便立马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地议论起来这个消息保不保真。 稍作片刻后。 某位高层的脸色骤然一变,“你该不会是在利用我们的资源帮你找人吧?” 芽生眨了眨眼,装蒜道:“……嗯?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给我作证。” ……还真的被说中了。 所以她其实就是算计好了的,这分明是在拿我们当寻人助手!——大脑缺氧的总监部高层们开始疯狂深呼吸。 “没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芽生拍拍衣摆,从座位上站起身朝大门口的方向走去,等到她的手握住门把手时,忽然转头笑道:“对了,还有件事。” “下个月起我就要到学校里上学了,属于学生的青春时光中还是少出现些腐烂的脏东西比较好,所以千万记住——不要再以特级的工作为借口打扰我了。我的魔虚罗才刚调伏成功不久,会不会突然变得不听话、到处搞破坏可说不好呢~” 老登们:“……?!”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九月。 而历史总是或多或少地有几分相似,比如—— 芽生看着面前全身镜中的少女,穿着身深蓝色的百褶裙和白色短衬,红丝缎带被随手系在胸口前的衣领下面……是新学校的制服。 就像上国中时那样,这次也是在学校新学期的开学日,她转学了。 而这次稍有不同于上次的是,在择校时并没有耗费芽生的精力,因为她接纳了来自半田清的“邀请”,直接就把学籍档案和转校申请递交到了后者就读的浪漫学园。 关于浪漫学园。 校如其名,是一所以学生们自身发展为重心的私立高中,校规宽松,并且还支持学生在校期间对校内社团的充分利用,这个的意思是……不会限制学生的爱好。 芽生从半田清那里得知,校内甚至还存在着与灵异事件有关的小众社团。 芽生:“该不会是因为你怕鬼所以……” 虽然在通话时看不到半田清的模样,但通过他咬紧牙关的语气,倒不难想象出他彼时一脸沉痛并握紧拳头的样子,他说:“当然就是为了绕开那个社团的活动教室才特意去了解的!还有我知道我的胆小鬼行为很让人看不起,不要戳穿我啊——” “我可没看不起你,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优点。” 半田清:“!” 半田清感动地一哽,“芽生——” “何况假若清你真的被妖怪或诅咒缠上,也是完全察觉不到嘛~能认清这个现实也挺好的。” 听到芽生的话后,手机的对面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情绪,然后半田清就发自内心 般的诚恳发问道:“……你这么恶劣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做到不被人讨厌的?” “才没有,讨厌我的人可多了。” “不!我说的是在学校里,国中的时候你超受欢迎来着。” 芽生恍然地“哦”了一声,也是想起了两人更早前的对话内容,当时半田清就表现得很奇怪来着。于是她开门见山道:“你还在苦恼在高中没有朋友的事?” 半田清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几秒后,半田清选择故作镇定的口吻并嘴硬道:“……其、其实川藤他跟我同校,所以我还没有沦落到一个朋友都没有的处境!对没错,我在高中还是有朋友的!” 芽生扶额:“……” 不要再强装坚强了清!我会忍不住怜悯你的。 至于半田清口中的那位“川藤”。 对方和芽生跟半田清他们都是同一届的,全名是川藤鹰生,与后者是打国中时起就关系十分要好的死党。而托半田清这位双方共同好友的存在,在上国中时,芽生和川藤鹰生也算得上是会特意打招呼的校园朋友。 不过半田清原来也不是会在意有没有朋友的性格啊,而且还有藤川鹰生和他同校…… 毫无头绪的芽生陷入思考,拉长了话音,“……原来川藤也在。” 半田清心直口快道,“本来就因为川藤也在这所学校里,所以我要在课间时刻注意着不要碰到他——可恶,结果现在你和甚尔还都要转学过来!啊……好想变成不被大家发现的透明人……” 芽生:“……?” 怎么听起来还跟我和甚尔有关系? 对方跳跃式的发言让芽生摸不着头脑地看了眼手机屏幕,可惜停留在通话界面的电子产品并不能让她看到半田清的脸。在缺失各种前因后果和细节的前提下,芽生只好尝试往正确答案上使劲地靠近和猜测,于是她立刻选择出了一个最有可能性的选项—— 并问道:“你们吵架了?” “……比这更严重。” “呃,你们在吵架的同时还互殴了?” “都不是……” 心之壁快被芽生的猜想给锤碎的半田清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这才难以启齿地说:“其实……是我被全校的同学讨厌了。” 芽生:“……啊?” 芽生的表情短暂了空白了一瞬,然后飞快地回过神并说:“你……现在是这样的人设吗?” “什么啊?” “高冷孤僻的校园男神。” 对于芽生犀利的点评,半田清表示他并不认可,立马从对面否决道:“喂,我是超级认真地在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为此我可是郁闷了很久的!” 已经看清问题所在的芽生敷衍道:“嗨嗨——你别急,等我去上学以后就想办法帮你解决这事。” “……你有办法?”半田清先是惊喜地提高了嗓门,但很快又沉住气拒绝道,“不行,跟我靠得太近你也会被讨厌的!” 这个人设还设计的挺有厚度。 看穿一切的芽生半睁眼看向窗外的景色,平静地勾起嘴角。 哄小朋友似地说道:“放心,交给我吧。”- “我是转校生,师走芽生。” 高挑漂亮的少女双手拎着单肩包并将其置于腿前,此时正笔挺地站在讲台上做着自我介绍,她大方地笑着说:“请多指教~” 班主任站在讲桌后面,用抓着一根粉笔头的手挠了挠头,等视线在班里环视了一圈后说:“那师走你就先坐到野崎的旁边好了。野崎,举个手!” 话音落下后, 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位少年无精打采地举起手,同时还睁着双死鱼眼。 班主任伸手指向野崎身旁的空座位,与芽生说道:“就在那……哦对了,听说你的哥哥过几天也会转到这个班是吗?” 芽生点头,“是的,不过他最近生病了需要再休息几天。” “到时候就让他坐你旁边好了。” 芽生走下讲台,有条不紊地走到班级的最后一排的空位置上落座,她拉开卡在课桌下的椅子,一边放好书包,一边笑吟吟地与邻桌打招呼。 “请多指教啦,野崎君。” 野崎则面无表情地点头:“……嗯,请多指教。” 第75章 第75章“少女恋爱什么……?”…… 新邻桌的全名叫做野崎梅太郎。 起初芽生并没有对他留有额外的关注,直到第一节课开始后,转笔走神的芽生忽然在耳边听到了一阵奋笔疾书的唰唰摩擦声……她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黑板上的“听力练习”几个大字,正巧一串英语对话也在教室中响起。 几经对证后,芽生确信了这节课的内容依旧是英语的听力没有错。 同样的事情在第二节课也有发生。 在上课期间,野崎梅太郎会突然在神情涣散中发出一声似有感悟的惊呼,然后兴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并开始聚精会神地在上面写起东西。 以芽生的视力而言,想坐在座位上就看清楚对方写了什么倒也不难,但她秉持着尊重个人隐私的原则,并没有去看。但可以确信的是,野崎梅太郎在小本子上写的东西肯定和课堂中老师所讲的内容无关。 因为—— “野崎君!” 在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后,芽生所在的班门口就出现了道活泼的女声,对方还雀跃地喊着野崎梅太郎的姓氏。 “……啊,野崎君的身边,怎么、怎么坐着位——!?”声音的主人稍作迟疑后,立即发出了惊慌的信号。 芽生转过头,与站在门口陷入石化状态的橙发少女对上视线。 ……红底白点的蝴蝶结发饰,被戴在头上的左右两侧。芽生在看清女生的样貌后,又移目去看坐在自己左侧的野崎梅太郎……行事颇为诡异,而且个头非常高大。 这些特征,我记得是…… 有天直哉过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好在试穿浪漫学园的制服……当直哉看到我身上的制服款式时,他忽然露出了不堪回首的表情,还说:“……这是芽生姐你新学校的校服?” 在得到我确认的答复与提问“有哪里不合适?”后,直哉告诉了我一件事,他说那还是在美佑拉着我去买新衣服时发生的事情,当天五条悟也在现场,然后他俩就亲眼目睹了隔壁女装店内——有个足足高达一米九的少年试穿女款水手服的惊悚场面,而且那个少年和同行女生所穿的浅灰色校服,和彼时被我穿在身上的恰好就是同款。 那个场面似乎给年少的直哉带去了不小的冲击,他甚至夸下海口说——哪怕以后看到体型身材更夸张的甚尔去穿女装,他都无所谓了! 芽生:……这是可以说的吗? 好吧,虽然从直哉口里得 到的信息并不多。 但仅仅通过已经结束的两节课时间,芽生足以断定——那位在女装店内大胆试穿水手服的同校生就是野崎梅太郎本人。 说回当下。 野崎梅太郎正在和已经开始同手同脚走进高二B班班内的女生打招呼,并为她介绍道:“哦,佐仓。这位是今天刚转学过来的师走同学。” “……转校生?” 佐仓呆呆地跟着重复起来,然后忽然手扶胸口并长舒了一口气,轻松地笑道,“什么嘛,原来是转校生啊。” 可惜她淡定的表情只维持了短短的几秒钟,很快就抓狂道:“可是……师走同学这么漂亮,还、还坐在野崎君的旁边……日……生……什么的,啊——怎么想都好危险!” 芽生:“……” 芽生感觉自己秒懂了。 原来二位是正在交往的情侣啊,然后女朋友因为突现的危机感而吃醋了? 她转头,很好奇野崎梅太郎会怎么回答。 只听野崎梅太郎说道:“师走坐在我旁边确实太危险了!” 芽生:“……啊?” 佐仓:“?!” ……他好像说了些非常不要命,而且还会引人浮想联翩的发言? 喂野崎,你的女朋友佐仓她都失去颜色了,你这个渣男怎么还反而越说越兴奋了啊。 完全状态外的野崎梅太郎正喜出望外地掏出他的小本子,然后一脸喜悦地打开并递给佐仓看,同时滔滔不绝地说道:“看——我发现师走她很适合成为漫画里的新角色原型,连载了这么多话以后,铃木终于迎来了他的转校生好兄弟!这个设定怎么样?才过去两节课,我的大脑中就已经迸发出这么多的灵感了……啊,真的好险,上课都集中不了精力认真听课了。” 说到最后,野崎梅太郎还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佐仓愣在原地,低头看向小本子。 沉默片刻后,她无语凝噎,“……这就是野崎君你口中‘危险’的含义吗?” 而一脸直男样的野崎梅太郎,则耿直无比地举起拳头,铿锵有力地振奋道:“没错!” 芽生/佐仓:…… …… 总而言之都是误会。 芽生险些被卷入扭曲的三角关系是误会,而另外的两位当事人的情侣关系也是误会。佐仓千代涨红了脸,慌张地捂脸否定了自己和野崎梅太郎是情侣的这回事。 但在芽生看破不说破地注视下,她还是激动难捺地凑到芽生的耳边,小声问:“那个师走同学……我和野崎君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在交往吗?” 单相思的少女啊,暗恋——或者该说是“明恋”的对象还是个究极迟钝体…… 芽生宽慰地拍拍佐仓千代,说道:“佐仓,真是辛苦你了。” 身形小巧的佐仓千代仰头和芽生对视,她看着眼前的这张美人脸蛋,不禁在心里感叹……哇,是和被称作“校园王子”的鹿岛同学有得一拼的身高和相貌啊。 佐仓千代害羞又幸福但还有些难过地擤了下鼻子,泫然欲泣道:“师走同学——!” 芽生背靠在走廊上的窗户旁,抱住埋到自己胸前的佐仓千代笑了笑,她侧头看向还在奋笔疾书的野崎梅太郎,问道:“不过刚才野崎口中的‘漫画’是指?” 野崎梅太郎云淡风轻地回道:“是少女恋爱漫画。” 芽生:“少女恋爱什么……?” 她低头与突然紧张起来的小仓鼠佐仓对视,好奇地问:“佐仓有在画漫画吗?” 冷汗直流的佐仓千代急忙看向野崎梅太郎求救,美少女们相互贴贴的温馨氛围突然急转直下,瞬间就变成了可怜弱小又无助的仓鼠宝宝被巨蛇劫持的紧张场面。 野崎梅太郎:“不,画漫画的人是我,佐仓是我的助手之一。” 佐仓千代:“噫,野崎君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不要紧吗?!” 野崎梅太郎非常自信地说:“反正也不会被相信的。” 佐仓千代干笑:“……哈哈哈好像也是。” 芽生松开揽住佐仓千代的手臂,转而将双手抱住在胸前,同时将目光落在正若无旁人地进行“秘密对话”的两个人身上,她失笑道:“是连载在《月刊少女罗曼史》上面的那部《恋爱吧》吗?我知道的哦~” 野崎梅太郎/佐仓千代:“?” 野崎梅太郎和佐仓千代同步扭过头,哑然地齐齐看向芽生,不约而同地:“欸——?!!” “为什么师走同学会知道?难道是野崎君早就暴露了?!” “……算是?因为刚才野崎他有提到‘铃木’,我记得那个是《恋爱吧》里面男主角的名字,那个杂志我每期都有买的,所以有印象~”说着,芽生兀地一脸深沉,“但我没想到的是……” 她转动目光,看向已经头顶“直男”标签的野崎梅太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深有所感的佐仓千代落泪附和道:“……那可是出了名的以细腻的感情描写为特点的梦野咲子老师!”她好恨现实中的梦野咲子老师是块木头! 梦野咲子是《恋爱吧》这个作品的创作者的笔名,即……野崎梅太郎的笔名。 想至此,芽生又再度看向了野崎梅太郎。 恍然道:“……难怪野崎会想在漫画里把我变成铃木的好兄弟,原来你打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身上搞性转了啊。” 佐仓千代眨了眨眼睛,双手交握在身前,问道:“师走同学被野崎君当作……素材和灵感来源的话,会不会觉得不舒服?”她挥了挥手,“野崎君他也是为了创作出更有意思的作品,而且呃……嗯、总之他……啊不对,是我们都没有恶意,如果让你感到反感的话我们会努力克制的!” 芽生耸耸肩:“怎么会,能在他人的作品里看到自己本身也是件与众不同的经历嘛,我觉得都OK啦。” 佐仓千代:“话说师走同学……你的接受能力好强。” “哦。我也这么觉得呢!” “说到特点……” 野崎梅太郎立刻掏出小本子,一脸期待地看向芽生,“能不能再说些你身上的其他特点?请麻烦自我介绍一下吧,师走!说得越详细越好——!”- 【新学校如何?】 午休时,在校的芽生收到了来自甚尔的信息。 芽生低头,手指灵活地编辑起回信,【感觉还不错,邻桌和他的朋友都很有趣。】 【那就行。】 甚尔的两条消息接连发来,【我会赶在放学的时间过去接你。】 芽生:【好哦。】 在芽生向前方倾斜时,有一缕别在耳后的发梢跟随着她的动作,荡到了脸侧。等她结束和甚尔之间的对话后,才勾起指尖将柔顺的黑发回原位。 忽然间,她感受到有两道明晃晃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于是下意识地歪过头,用双眼去寻找这两道视线的来源。 芽生:? 已经和她混熟的佐仓千代立马揶揄道:“是男朋友吗?” 野崎梅太郎则在背景音当中喃喃自语道:“……要给好兄弟再设计出一位正在热恋期的女朋友了啊。” “啊……怎么猜到的?” “因为你回消息很积极啊,收到的瞬间就回复了,而且脸上还一直挂着微笑,看上去就很喜欢那位来信的人。”佐仓千代井井有条地举证着。 芽生把还握在手里的手机举起,将手机壳抵在下巴上,明朗地笑道:“可惜猜错啦,对方不是我的男朋友,而是和我很要好的青梅竹马。” 佐仓千代:…… 佐仓千代无奈地捂住脸,声音参差不齐地从指缝中被挤出。 她说:“师走同学,原来你也是块笨蛋木头!” 第76章 第76章“你们不是那种关系的对…… 笨蛋木头? 在听到佐仓千代脱口而出的评价后,芽生立刻露出不赞成的目光和前者展开了眼神交流——我可是一眼就察觉出你喜欢野崎的,怎么可 能会是感情笨蛋! 佐仓强烈地反驳着:几乎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我喜欢的人是野崎君,所以这件事根本不能成为评判标准! 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实…… 芽生:……佐仓啊,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啊师走同学你不要突然露出超级同情我的眼神!明明现在该被心疼的人是和你一起长大并一直默默陪伴你还不求回报的那位竹马吧!” “……佐仓,你竟然可以通过我的一两句话,就脑补出这么多信息。” “能收放自如,一秒转换情绪把同情变成钦佩的师走同学才更厉害吧!好了——快把这些情绪收回去!” “好的,我收回去了。” “嗯……咳咳,那我们现在来聊一聊你的青梅竹马吧!” 为了方便他们三个人在吃饭时也不耽误闲聊——特指野崎梅太郎挖空心思也要获取更多有关芽生的情报。所以芽生和野崎就干脆把他俩的桌子拼在了一起,而此时三个人正围坐在由两张桌子拼接而成方桌三侧。 芽生看着各坐在自己左右的野崎和佐仓,两人也是皆然露出了兴致勃勃、洗耳恭听的表情。 聊甚尔? 芽生边掀开饭盒的包装盖,边凝神思考道:“啊……就,黑头发绿眼睛,是个男的,还有……很像假面骑士?我从小时起就特别馋他的体能。” “……” 真是个出人意料又独具匠心的形容。 野崎和佐仓对视一眼。 佐仓先开口道:“……体能?他是体育生?” “唔,不是。但以他的本事放在运动社团里肯定会很出彩。” “哦哦哦那确实是个加分项!还有吗还有吗师走同学,比如更具体的长相类型,或者擅长哪些事?还有唔……给你的感觉?” 芽生用筷子夹起一颗西兰花放到口中,等咽下后,就开始跟随佐仓给出的线索依次回答道:“长相啊……因为从小看到大的关系,所以突然要我说的话也没办法表达的很清楚,不过我们邻居家的弟弟总会喊他‘大猩猩’来着……哦对了,在街上他很容易被搭讪呢。” 大猩猩?……很容易被搭讪? 野崎和佐仓在脑袋里,不由自主地将猩猩和帅哥这二者的形象展开了糅合再造。 ……呃,意思是身材很魁梧的帅哥咯?话说为什么要被喊成是大猩猩啊!难道能像猩猩一样上蹿下跳地爬树吗?!还是说对方是个体毛很浓很重的帅哥?!!——佐仓的脑袋里骤然出现了一个由帅哥的脑袋和大猩猩的身体拼装而成的人物。 再看看样貌在一动一静中都毫无瑕疵的芽生,白皙的皮肤和深邃立体的五官。 这样的美女和体毛堪比大猩猩的……帅哥站在一起?什么现实版美女与野兽啊!等等,我们为什么突然在纠结这个!还有我们没有歧视体毛很重的人的意思! 野崎和佐仓使劲地摇了摇头,摇散了漂浮在两人头顶上的气泡。 “就、就是说长得还不错,对吧!总之这也是加分项呢。”佐仓镇定的语气稍有勉强。 芽生继续思考并说:“然后有关他擅长的事啊……”打架杀人?祓除诅咒?……好像都不适合说出来。 芽生瞥了眼身前的便当盒,蓦地哦了一声,恍然道:“我每天吃的东西基本全是他做的,擅长做饭和陪我打游戏都是优点。” “……什么?他的生活已经完全是在围着师走你转的了吧。” “是吗?”芽生放下筷子,将手指戳到唇角,歪头道,“但我经常会给他打钱、买礼物当作是回报和奖赏欸,甚尔全身上下的衣服和手机这些都是我花钱买的……”因为我不掏钱消费的话,他就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而且论发放工资的表面关系来说,这都是我这个当家主的应该做到的!我真是个称职又不苛责下属的好家主! “……嗯?你们怎么突然这副表情。” 从自我肯定中回过神的芽生,深感诧异地看向面前的两个人。 大受震撼,以至于瞠目结舌到停止思考的野崎和佐仓突然神情大变,然后两人惊恐地把手搭到芽生的肩膀上,疯狂晃动她,“你们不是那种关系的对吧!拜托快亲口告诉我们这是段和金钱利益无关的纯洁关系!师走,你大好的青春还没有结束,千万不要走上歧路去犯罪啊!” 芽生:“……什么?” 她轻而易举地就卸掉了野崎和佐仓的手,澄清道:“别误会,他已经成年了。” “喂,这岂不是更糟了!犯罪的家伙变成对方了啊!” …… 在越演越烈的讨论中,这个过于漫长的午休终于迎来了结束。 同时,在经历了层层叠叠的误会、与解开误会之后,还没有露过面的甚尔彻底被塑造成了温柔贤惠且巧手能干的幼驯染形象。 芽生的身形一定:……请问这说的是哪位? 她扶额,该说不说这两位脑洞大开的新朋友真不愧是画漫画的,想象力和总结能力(误解能力)都不容小觑啊。 “嘛,反正他过几天也会转校过来,等你们看到他就知道了。”芽生摊手。 上了高中以后就也挺好的,因为这个阶段学生的年龄都在十八岁的上下浮动,所以哪怕开诚布公地说甚尔已经成年,以及他那过分成熟的长相,放在高中校园里就都不会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了。 已经完全磕入脑的佐仓很激动,双手合十,开心地说:“太好了,真让人期待那个时候呢~” 野崎平淡地啊了一声,然后用他波澜不惊的死鱼眼和芽生对视,好奇地问:“不过对方为什么没有一起转校过来?” “这是受这样那样各种原因的影响啦……” 其实是因为突然有个诅咒师团伙闹着要和我玩猫和老鼠的“游戏”,所以甚尔主动请缨去帮我处理那个集团去了,本来是要交给正雪打理的,结果甚尔嫌弃正雪行事太招摇——原话其实是说正雪做事没脑子,而这可能会导致,还没等猫杀到集团的窝点呢,就先被察觉到风声的老鼠们溜走了…… 不过身为身手矫健、本事非凡的好猫,甚尔当之无愧是最适合去做这件事的。 芽生用指尖摩挲了两下脸侧,眼神闪躲道:“班导不是说了么,他生病了,所以会耽误几天。”实则现在怕不是正狂飙机车、挥舞着武器到处绞杀耗子。 “可我怎么记得……” 野崎大惊,“那不是你的哥哥吗?!” “什么?!” 一声惊呼后,佐仓千代放弃了思考。 “只是为了方便称呼的身份。”所以不要再用疑似是在打量囚徒的谴责眼神看我了。 佐仓和野崎纷纷长舒了一口气。 而后,两人又痛心疾首地嘱咐芽生道:“千万不要犯罪啊,师走/同学!” 已经干过无数在法律边缘游走的事情的芽生:“……” 她难得心虚地颔首,低声道:“……我尽量。” “不要出现可疑的停顿和犹豫啦!”- 一天的校园生活转瞬即逝。 在跟佐仓和野崎插科打诨的功夫里,芽生也没把老朋友半田清的事抛到脑后,她在转校前就有问过对方所在的班级——不过这还是从半田清的死党藤川鹰生口中得知的,没办法,半田清那家伙根本不肯透露自己在学校里的信息!像是生怕芽生去找他似的。 在联系藤川鹰生时,芽生还顺道问了对方:半田清怎么在升上高中后,突然就给自己更新人设版本了? 藤川鹰生:…… 然后在芽生的循循善诱(威胁恐吓)下,藤川鹰生这才难以启齿地告诉了她这其中的缘由——大体意思是,罪魁祸首就是他,因为他羡慕半田清被高年级的漂亮学姐告白,所以与其开玩笑……说个告白那其实是讨厌他的意思。 藤川鹰生在短信的那边连发了好几个忏悔和滑跪的表情。然后说,在他想和半 田清解释那只是个玩笑的时候,对方已经将自己遭人讨厌的印象贯穿整个大脑了。藤川鹰生在信件中写道:我跟清道歉的时候,他反而跟我说不用顾及他的心情去安慰他。 芽生不管这些,要不要原谅、又要如何原谅藤川鹰生那都是当事人半田清去做的,在这方面,她可没有越俎代庖的喜好。 半田清所在的是G班,藤川鹰生在E班。 当摸清楚这点后,在某个课间,芽生二话不说就搞了个突然袭击冲到了G班的门口。当时正好有个红头发的男生从班里走出来,在看到站在门口的芽生时,男生突然站住并朝芽生做了个孔雀开屏式的wink,语调荡漾地说道:“是特意在下课时间跑来见我的吗,真是个心急的孩子啊~” 芽生:“……”这个学校可真是人才辈出。 正当芽生准备开口说自己要找的人是半田清时,面前的红发男生反而疑似羞耻心爆炸地涨红了脸,冒着满头被蒸发出来的白烟就捂脸逃跑了。 芽生:……在搞什么? 她无奈地只好重新选定目标,喊住第二位从G班里走出来的学生——这回是个留着短发且长相十分帅气的女生,甚至身高也能和芽生旗鼓相当。 对方在得知芽生的需求后,立刻回身朝班内喊道:“半田在班里吗?”,而她的声音就宛如一颗石子,下一刻班里所呈现的就是这颗石子猛然砸进水中的情形,轰然掀起了无数水花——班内的女孩子们激动地回应她,“半田君不在班里,鹿岛同学——!” 帅哥……啊不是,是帅气的鹿岛同学潇洒地一撩刘海,撑起芽生的下巴,凑近道:“这位美丽的公主,你听到了吧,半田不在班里。真是可惜啊,不过也许你愿意放弃他来和我约会。” 芽生一挑眉,握住对方的手又上前一步,瞬间扭转局势。同时芽生还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杵到门框旁,直接借此圈住鹿岛,坏心眼地勾唇笑道:“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带上他一起来找我呢~哦对了,我是B班的师走芽生,期待能见到你和清同窗出现的场景呵呵。” 然后她挥挥手,一边恶毒地编辑短信给半田清:“敢躲着我。恶魔的微笑.jpg”,一边离开了已经陷入死寂的G班门口。 放学时,佐仓千代大惊失色地跑来B班,并告诉芽生她已经一战成名了。 收拾书包的芽生站在座位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管是在以往的学校里,还是在咒术界她都早已对来自他人的注视习以为常了,这不算什么。 星星眼的佐仓:“没想到师走同学在气场上能完全盖住鹿岛同学!” “很意外吗?” “啊……因为虽然师走同学的长相很靓丽,然后还有些攻击性的锋利感……但是在相处时给我的感觉一直很友善,就是、那个……” “哦~” 芽生一拳锤进掌心,突然一改成妩媚温柔的神情,又轻声道,“你觉得我是这种类型?” 心满意足的佐仓已经丧失语言功能了,只会疯狂地点头。——对对对没错,就是这个像是富家千金似的大和抚子! 芽生捻着绕在指尖的黑发,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 片刻后,抱臂等在浪漫学园门口的甚尔依靠着身后的机车,在来来往往的学生们中,突然听到了此起彼伏的一阵惊呼声。 闻声的他抬起头,朝声音的来源方看过去。 只见来人是正缓缓走向他的芽生,而对方也不知道是在抽什么风,一举一动间竟然和往日中的举止形成了天壤之别。 待走近后,芽生站在甚尔的面前一扫肩头的长发,轻轻掀动着卷翘的眼睫毛,等这一系列的操作结束后,她这才小幅度地仰起头和甚尔对视。 随即笑不露齿地莞尔问道:“如何?” 甚尔:“……” 甚尔:“……你谁?” 第77章 第77章……好微妙的三角关系。…… 芽生因为张扬的外貌和行事风格,在学校里出了名。 说巧不巧的是, 在浪漫学园里还有很多是跟她就读同所国中的昔日校友,并且上下三个年级里都有分布……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整个京都府就这么大、人口就这么些,在学校里会碰到曾经认识的人并不奇怪。以及,或许是因为——从私立国中毕业的学生在挑选高中时,继续选择私立的比重会偏多——的这层关系吧,再加上浪漫学园也是附近口碑相当不错的私立学校,所以认识“师走芽生”这个名字的同学确实不在少数。 而这也导致在第二天的课间,开始有部分学生顺藤摸瓜地过来和芽生打招呼。 从隔壁A班跑来串门的佐仓千代表示自己的班里也有人在讨论芽生,然后她对此的说法是,“你和野崎君的班里竟然能正巧没有认识你的同学……也是个小概率事件了。” 芽生慢悠悠地说:“……好像还真是欸。” B班内部对她的存在就挺平常心的。 “以往二年级的楼层里就只有G班门口会这么热闹。这次托师走同学的福,难得体验到和学园明星做邻居的感受了。” “感受如何?” “……还是希望这个情况不要持续的太久吧。”佐仓发出一阵干笑。 身强体健的野崎被上一节课的老师喊走打杂搬东西去了,所以现在站在A班和B班中间的走廊上碰头的就只有芽生和佐仓千代。 芽生回头用余光瞟了眼窗外的浮云,而当白色絮状物落在洁净的玻璃窗上时,还能透过姣好的日光,一并看到佐仓戴在头上的大号蝴蝶结。 “唔?”芽生的注意力便随之落到佐仓的发顶,打量半晌后忽然问道,“野崎漫画里的角色都是存在原型的吗?” 佐仓似乎没听清,仰头发出疑惑:“嗯?” “因为我发现女主角麻美子戴着的那条蝴蝶结发饰,和佐仓的很像是同款啊。” “不、不是那样的!” 佐仓连连摆手,她好像生怕自己因此而自作多情和想太多,于是赶忙和芽生解释道,“麻美子是有原型的没错,但那个人不是我!发饰是巧合!没错,是巧合!” 芽生发出不相信的语气,“欸——是这样吗?” “没骗你啦!”身高不及一米五的佐仓赶紧示意芽生弯下身子,然后就一小只地凑到她的耳边,窃窃私语起来,“麻美子的原型其实是G班的小御御。” “……小御御?” “是哒。”提及这个名字时,佐仓也随之露出了张被治愈到的笨蛋脸,同时眨着豆豆眼和芽生介绍道,“虽然外表和言行看起来很像是个轻浮的花花公子,但其实小御御他超级的单纯,在无法坦率表达自己内心的这方面也非常地像麻美子!” 不知为何,当听到她的形容后,芽生的脑海中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芽生:“……你说的该不会是一个红头发的男生吧?” 她去找半田清的时候恰巧碰到的那位。 “咦?师走同学你已经见过小御御了吗?” “昨天去G班时碰到的,你一说就忽然想到了。”不过她也没料到竟然能被自己一猜就中,这个“碰巧”让芽生有点意外。 同时,芽生似乎也get到了—— 为什么佐仓千代会说,在以往都要数G班的门口最热闹……这点其实很好解释,就目前为止芽生已知的人物信息来说,G班有已经走上“高岭之花”人设路线的孤僻高冷版半田清,和被称作是“校园王子”的鹿岛,然后再算上这位有些爱耍帅逞能但相貌俊俏的“小御御”。 小小的一个G班,竟也人才济济,直接囊括了三位“校园男神”在内。 “是吧是吧,但凡见到过小御御的人就都会将他和麻美子联想到一起的!哦对了,他的全名是御子柴实琴。”说着,佐仓又悄悄地捂嘴靠近芽生的耳畔,悄声说,“小御御也是野崎君的漫画助手,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是麻美子的原型,师走同学也记得保密啦。” 芽生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啊,不过师走同学昨天是去G班找人的吗?” 是啊是啊,而且那家伙正在到处躲着我……提及到半田清,芽生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刚张开嘴巴要跟佐仓发牢骚,结果还没发出声音呢,就先一步被打断了。 “少主殿下——!” 听到这个旧称出现的一瞬,芽生只好将已经来到嘴边的话暂且搁置到一旁,并移开视线和小跑赶来的几个女生挥挥手。 得到回应的女生们立即加快脚步,纷纷眉开眼笑地围了过来。 “哇,没想到能再见到芽生殿!” “您有选好社团吗?我们都是游泳社的,如果您对游泳感兴趣哪怕不加入社团也可以来玩呀!” “能近距离和芽生殿说话好激动啊——” 芽生观察到几个女生系在身前的绿色领结——这是一年级的代表色。见状,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并开玩笑道:“你们是一年级的学妹吧,邀请社团以外的人进社团参观不怕被前辈们责怪吗?” “不 不不我们的社长据说也是您的粉丝,他比较内向所以不好意思和我们一起过来,但心里巴不得邀请您过去呢!” “就是说,而且我们都知道您和半田前辈的关系很要好,所以还在猜您会不会加入书道社……啊,说到这个,芽生殿您真的已经退出书道界了吗?” 芽生点了点头,紧随其后地就收到了一阵期待落空的哀叹声。 但还没等她说什么,其中一个女生就立即自我安慰地重振旗鼓道:“不、不要紧,我们都读过有关您被歹徒劫持的报道,想必您会转学到浪漫学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所以……在我心里,芽生殿您的安危最重要!” “没错!” “对,都是坏人的错!” “……呵。” 意外得到安慰的芽生轻笑着眯起双眼,随后她张开怀抱,依次抱了抱几位女孩子。 芽生撩起耳边的黑发,含笑道:“谢谢你们,不过那件事并没有带给我太多的麻烦和不好的影响,我之所以决定退出书道界,其实是为了在今后能安心地打理家业而做的准备。” “但我依旧很高兴收到你们为我着想的这份心情。” 女孩子们:“……欸?” 被挤出人群外但一直都在旁听的佐仓:“……欸?家业?” 以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悄悄地混进来并开始跟着听故事的野崎:“……欸?家业?马萨卡——!?师走你是活在现实里的豪门大小姐吗?!” 这是在玩什么文字造句的接龙游戏么…… 芽生看向站在人群最后、但个头也是最明显的野崎。 佐仓被突然出声的大块头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 “哇——?野崎君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就在刚才,当听到有人喊师走是‘少主殿下’的时候就过来了。” “……那岂不是从一开始就在了吗!?” 野崎一脸感兴趣地掏出小本子,语调都抬高了,“哦!话说书道是师走你的特长吗?还有劫持……真不愧是大小姐啊,竟然还有过这么丰富的经历!” 佐仓千代:“啊啊啊啊啊野崎君你好歹看下气氛再说话啊——!” ……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 佐仓千代朝芽生问道:“……啊,原来师走同学在昨天是去G班找半田同学的。” 野崎用笔杆子抵住下巴,若有所思道:“是指G班的那位‘高岭之花’半田清么?我之前苦恼新角色的时候,也久闻大名观察过他一段时间,但意外的是——他的反侦察能力出人预料的很强,总是能在短时间内就立刻发现我,然后跑掉。” 野崎面露遗憾和不甘地说道:“……如果可以,真是不想错过他啊!” 佐仓千代:“呃……” 女生平淡地撑起眼睛,抬头和野崎对视,“野崎君啊,拜托不要把跟踪和窥视的行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半田同学恐怕会感到很困扰的。” 野崎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像是已经知错了,“好,下次我会光明正大地冲上去和他交流的!” 佐仓一脸木然:“……” 算了,不被当作是跟踪狂就好。 佐仓转身看向芽生,把先前被搁置而暂停的对话再度展开,她说:“那师走同学和半田同学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吗?” 芽生抱臂,实话实说地回答:“嗯,在七岁以前就认识了,期间因为断断续续一直都有参加书道比赛,所以没有跟他断开过联系,而且我和清在国中时也是同校的同学。” “等下!” 要素察觉的野崎亮起炯炯有神的双眼,举手打断,“所以两位的关系也是青梅竹马吗?” “啊……算是吧,毕竟认识很久了。” 野崎稍作沉思后,倏然握笔亢奋地说道:“两男争一女,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啊!是我的漫画里还没有出现过的剧情!” 两男争一女? 这是把甚尔也算进去了吗……? “……可是野崎君,还没有转学过来的禅院同学和半田同学,在角色设定上其实都是师走同学的青梅竹马吧,不会让读者觉得设定有重叠了吗?” “那这样,陪伴系竹马和天降系竹马的世纪大战!”野崎面露红晕,将匆匆写在本子上的笔记唰——地展示给身前的两个女生看。“佐仓、师走你们觉得如何?!” “……好微妙的三角关系。” 芽生也绷不住了,“……我涉及的感情线怎么还变得越来越多了。” 第78章 第78章(二合一)假如在两者间…… 面对芽生和佐仓千代的不认同,职业病上身的野崎梅太郎毫不退让,并义正言辞地解释——这并不是师走你的感情线,是属于铃木三郎的好兄弟矢岛的! 谁要让男主和身陷修罗场的花心男成为好兄弟啊! 还有…… 这么快就连名字都定下来了吗?! …… 总而言之,芽生的校园生活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开始了。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一周后的某天。 而时至今日,芽生依旧没有在学校里见到过孤僻版本的半田清,但这么说倒也不完全正确——其实偶尔眼尖的芽生是会在人群中发现半田清的,但每次她刚察觉到对方,下一秒半田清就会应激似的散发出“不要和我打招呼、不要靠近我”的谜之气场,然后半田清本人不是飞快地躲到附近遮挡物的背后,就是脚下涂油立刻开溜。 浪漫学园的学生们将其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称为“半田之壁”,而对他本人的形容,就是野崎口中的称呼“生长在高寒之地的香水百合”。 在旁人眼中,半田清就是高冷的校园男神。 芽生扶额感慨……不论是半田清还是这所学校里的同学,大家对彼此的误解都挺深的。而她也是因为在转校前有接收到来自半田清“求助信号”的缘故,所以三番两次地找机会尝试去帮后者破局,但结果是…… 别说什么解决问题和破局了,芽生在学校里根本连和半田清交谈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被对方躲着走的情况,芽生只能猜测那家伙大抵是还没迈过心里的那道坎。当事人不下定决心做出改变,单靠她在旁边使劲地上压力也是无济于事的啊。 于是在芽生接连跑到G班门口突袭了个三、四次后,她便正式决定——要坐等半田清自己做出“是否要改变”的选择。 顺道一提,由于她在转校初期就隔三岔五到G班串门的关系,以及芽生自身的超强社交能力,现在已经和G班的御子柴实琴和鹿岛游混熟了——后二者也都是佐仓和野崎的朋友。而现在,这两位也皆然成为了芽生安置在G班的“眼线”。 佐仓:“……芽生你不是都已经决定让半田同学主动来找你土下座认错的了吗?那这里还需要眼线做什么?” 芽生摇摇手指,“就算如此,主动权也始终都是要握在我手中的。” “……啊,”佐仓张了张嘴,正想说看不出来你这人对事情发展的掌控欲还真高啊,但话到嘴边时,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却突然插队并横冲直撞地闯进了脑海,她脸一变,连忙改口道,“对了啊!因为你前几天总是频繁地去蹲半田同学,现在同学们之间已经出现有关你和半田同学稀奇古怪的传言了!” 芽生:“……嗯?怎么个稀奇古怪?听听看。” 站在一旁的野崎突然插嘴道:“哦 ,这个我知道,大致是说你们在国中分手后,你对半田爱而不得,所以先是以退出书道界作为威胁相逼,然后又紧跟着转学过来并对其发出强烈的攻势……半田躲着你的情况就是证据之一。” ……我去,竟然逻辑合理,还说得通?! 芽生被这个奇葩脑洞给震撼得说不话来,好半晌后,她才叹息一声又无奈地说:“他不是在平等地孤立着学校里的每一个人么。” 佐仓伸手拍了拍芽生的后背,安慰道:“别生气啊芽生,等禅院君转校过来后,这些言论就都会不攻自破的。” 芽生:? 她抬起头和莫名激动起来的佐仓和野崎对视,心也跟着一沉,而后忽然点头附和道:“……你们说的倒也对,毕竟清时常会妄想甚尔想要对他大打出手,似乎比起我……他更怕甚尔呢。” “……芽生啊,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那其实是半田同学在面对你的正牌绯闻男友时,所迸发出的与生俱来的求生欲?” 芽生咂舌,“都绯闻男友了,还分什么正牌不正牌的啊。” 喂,你说出这句话时的良心不难受吗! 那可是十年如一日默默守在你身边,而且还温柔贤惠又巧手能干的幼驯染禅院君啊!再不察觉到你对他的感情,小心人家在哪天就突然心灰意冷并且决定要离开你!到那时可就不是什么微妙的三角关系片场了,而是追妻火葬场! 作为坚定的“陪伴系竹马(甚尔)”拥护者,佐仓千代当即拍案而起。 娇小的佐仓一把拉住芽生的手,不由分说地就开始使劲将这人拽进了班里,她一脸煞气,把芽生按在了座位上坐好,而后自己也搬来了一把空闲的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了芽生的对面。 大法官佐仓千代用卷起的课本敲了敲桌面,示意芽生专注! “咳,这样吧……对于在两位竹马之间你到底更偏袒谁的问题,我们现在来进行一个快问快答的小游戏。”不等芽生应话,佐仓大手一挥,继续宣读,“最后的赢家,则会顺利登上属于你‘正牌绯闻男友’的宝座。” 芽生:“……你是不是期待玩这个很久了?” 说出的话就和提前打过草稿没差。 “……欸嘿。” …… “那、快问快答开始咯——” “Ok~” “有家店正在进行情侣半价活动,你会选择和谁一起去!禅院君还是半田同学?” “甚尔。” ——因为我们经常在一起出门活动呀。 “如果你拥有两张游乐园的入场券,你会选择哪位?” “甚尔。” ——清的胆子太小了,很多项目都不敢玩,他是坐宝宝桌的……只适合旋转木马吧。 “和这两位中的谁共享过秘密?” “……好像都有过。” ——告诉过清咒术师的身份,至于甚尔……好像有点多的数不过来了。 “那、那和谁分享的事情数量更多?” “甚尔。” “!” 佐仓千代一脸悲痛地用拳头锤到身前的桌面上,再起不能。 这不是完全输了么,半田同学!!! 伏案沉思的佐仓扶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悄悄抬起眼睑去打量如沐春风的芽生,又反复琢磨起对方在作答时的直言不讳和不假思索……啊,所以你和禅院君到底为什么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啊!快给我交往啊!! 佐仓的脸色一沉,双手忽然交叠并置于下颚,用非常严肃的表情看向芽生。 “……最后一个问题,假如让你在两者间选择一位kiss,你会选谁?” 以芽生她自述的和禅院君的关系来看,如果选择用含蓄的“牵手”发问,那毋庸置疑肯定是难不到她的,所以……不要怪我啊,芽生!以你在感情方面的迟钝程度而言,不直截了当地点出关键所在的话,你是绝对察觉不到的! 瞪大眼睛等待答复的佐仓聚精会神地紧盯住眼前的少女,而此时此刻,佐仓意外地发现——先前还一直能做到仿佛不经过大脑就能迅速作答的芽生,她竟然……她竟然在犹豫!是、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吗?! 芽生:“唔……” 芽生拧紧眉头,片刻后,她忽然解除了凝神思索的无声状态,并重新与紧张焦虑的佐仓两两对视,沉声道:“千代……” “我在!” 我准备好来洗耳恭听了! 芽生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用手背托住脸庞,一副自己已经没救了的神态也随之从她的脸上流露出来,“我发现我的身体在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佐仓:“……嘎?” “因为你知道的,我经常会不自觉地将甚尔与心目中猫的形象重叠,但是在刚才,我想了一下如果要和我的猫kiss的话,我的后脊梁会突然开始发痒,鼻腔也会发热!” 佐仓的表情立刻呆滞:? ……抛开略有些奇怪的性。癖不谈。 你这是抗拒? 相反啊,这不是说明你正在蠢蠢欲动地期待着吗! 等下…… 芽生她好像是直接把另一个选项中的半田同学给自动忽略了。半田同学……你在他们的感情里到底算是什么,打从一开始就输的一败涂地了啊。 “哈哈……” 佐仓千代身心疲惫地笑了笑,语调毫无波澜地说道:“事已至此,我已经全部明白了芽生,快问快答游戏结束!” “你明白什么了?” “……你是个无可救药、该去和野崎君坐一桌的大笨蛋!” 无缘躺枪的野崎:……?- 佐仓千代合理地怀疑起——芽生到底是不是少女恋爱漫画的资深读者。否则怎么能做到对自己的感情这么迟钝的啊,真的已经没救了! 芽生凌然道:“我的漫画杂志和单行本可是多到需要单独整理出一间和室摆放的程度,上至《美少女战士》,下至最新期的《周刊少年JUMP》,应有尽有。”说完,她便对佐仓打了个响指。 “……大小姐的家,”野崎一呆,随后就坐立不安地追问道,“是什么样子的?” 芽生从座位上站起身,伸了个拦腰,然后畅快又随意地说:“野崎你对我家很感兴趣吗?啊……其实周六日随时都可以过来玩,因为住址距离学校这边有些远,所以放学以后再过去的话不怎么方便你坐班车回市区。” 野崎一脸正色地鞠了个躬,“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咦?”还没有跟上对话节奏的佐仓一惊,等反应过来后也马上举起手,原地蹦了两下,“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可以吗?!” “可以呀,欢迎欢迎。” 芽生莞尔道,“地址等我回头用邮件发给你们。哦……如果你们住处的附近没有方便乘坐的站点,记得要提前告诉我,我会让司机过去接你们过来的。” “哇——!” 两人纷纷露出心愿已了的满足表情,同时感恩戴德地将双手交会在身前,异口同声道:“……少主殿下,感谢您。” “呦,你们是在对师走做什么神秘的祷告仪式吗。” 三个人一起转头:“嗯?” 待佐仓看清来人后,惊讶地问道:“结月?你怎么也跑来B班了?” 突然出声的人正是和佐仓同班的濑尾结月,假若非要做个关于她的介绍的话……是个不擅长读懂气氛但又不自知的家伙,除此之外……运动细胞相当的好,也因此她时常会被喊到女子篮球队担任场外陪练。 不过听说,她最近在隔壁的男子篮球队内也称王称霸着呢…… 濑尾结月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在对上来自三个人的视线以后也依旧维持着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所谓神态,嚣张地哈哈大笑三声后又走近几步,随后一把揽住佐仓的肩膀,“走吧,佐仓,听说这节课可以打篮球!” 佐仓侧过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咦——大课间这么快就结束了啊!” “是啊,所以我特地过来喊你去更衣室,一猜你肯定就是在跟A班的恋。童大傻个儿和邪恶的黑暗势力混在一块,”濑尾结月一边推佐仓,一边回头和芽生招手,“下次再战啊,掌管黑暗势力的少主殿下,咻咻——” 说到最后,濑尾结月还探头朝班里吹了两声流氓哨。 “啊?等一下啊结月,我还没来得及跟野崎君和芽生说再见,啊……等午休时我再过来找你们——!” 芽生:“……” 野崎梅太郎:“……”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芽生移目看向野崎,眼神也在瞬间变成了难以言喻的谴责,晦暗不明着,“……恋童?” 也是难得 ,竟然还能看到面无表情的野崎会五官狰狞,而他开腔为自己辩解的声音也四分五裂、崩坏得不成形状,“是濑尾那家伙的信口雌黄!是误会!!” “啊~啊~是这样啊~” “……相信我啊!” 那一天,从高二B班的班级内部,传出了一道声嘶力竭的怒喊。 “濑尾——!!!” “阿嚏!” 已经来到女生更衣室的佐仓阖上身前的柜门,关心地看向身旁突然连打出好几个喷嚏的濑尾结月,问道:“不会是感冒了吧,结月?” 濑尾一抹鼻尖,潇洒笑道:“呵,最近有个篮球部的学弟总是会主动跑过来跟我打招呼,他肯定也很享受和我在篮球场上开心碰撞的时光吧,刚才的那几声喷嚏想必就是他对和我打篮球的期待。” 佐仓:“……呃。” 佐仓的脑海中随之浮现出了濑尾结月的打球方式……持球在场地中横冲直撞、无视团队协作,还偏爱把篮球狠狠地往人的身上砸(实则是传球),所以说是以暴碾压也不为过。 佐仓千代强颜欢笑地摆摆手,话锋一转,“啊,那个……对了,刚才结月你为什么喊芽生是‘邪恶的黑暗势力’?” “因为她是少数能被我承认的对手。” “……嗯嗯?” “师走打篮球蛮厉害的,能接下我的传球哦!”濑尾结月骄傲地竖起大拇指,亮出两排整整齐齐的白牙。 “……芽生的手应该没有碎掉吧。” 濑尾结月利落地关上衣柜的柜门,双臂交叠贴到后脑勺上,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边往外走边说:“希望若也要不辜负我对他的期待,赶快成长起来变成能和我比肩的存在啊,不用变得像师走大魔王那么强,但也得能轻松地接下我的传球嘛。” 不不……那种传球一般人都接不下来的。 而且明明结月在篮球部里的存在和种种行为,都更像是大魔王吧…… “……啊,若是?” 佐仓小跑着跟上她,头上的蝴蝶结在跑动中翩翩起舞。 “哦,就是刚才说会主动来和我打招呼的学弟啊。” “名字我记得是……若松……” …… “前辈您好,我是一年级的若松博隆!” 半田清:“……?啊、啊,有事?” 半田清匆匆扫了眼面前的低年级少年,边问和他搭话做什么、边神色慌张地往身后的另一个方向张望,他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坏了,竟然真的是师走芽生! 半田清在对方敏锐地朝他这里投来视线的同时,连忙后建筑物的背后藏了藏,而在这个过程期间,他还不忘顺手把身旁的若松博隆也拉扯了过来。 嘟—— 装在制服裤兜里的手机忽然传来一阵震感。 半田清咽了咽口水,大感不妙地将手机从裤兜里翻了出来,又用另一只手挡在眼前,不愿面对现实地从指缝间露出眼睛,并小心翼翼地阅读起新信件当中的内容。 【芽生】:嘻嘻,发现你啦! 半田清:“……” 到底是谁让这位魔头转校到浪漫学园的。 ……哦,原来是我啊。 那没事了。 心灰意冷的半田清往方才看到芽生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在侦察到对方已经走远后,悬挂在他头顶的警报器也随之解除了危险警报——并不存在的东西。 他长舒一口气,刚想离开这里,一转头却发现那位打着绿领带的若松博隆还在。 半田清:“……抱歉,突然拉着你躲了起来,啊,还有事吗?” 若松博隆:“难道说,前辈您也是在深深苦恼着自己的人际关系?其实我也正因为身边有着位性格恶劣的学姐而焦虑,可更关键的地方在于——她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前辈您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半田清:……好像可以,又好像不可以。 突然身负安抚学弟心情的重担的半田清站直身子,无措地挠了挠头发,“……啊,所以你需要我的帮助?” “是的,前辈。您有办法让我更好地向学姐表达我讨厌她的心情吗!” ……但我其实不讨厌芽生的啊。 只是不希望她因为我的存在而受到牵连;更不希望在她遭到同学们的排挤后,而因此讨厌上我。 半田清站在原地,倍感苦恼着。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今早从自己鞋柜中掉落出来的那一封“挑战书”,似乎也刚好有被他带在身上,在一阵摸索过后,半田清终于从口袋里找出了那封被他小心谨慎地叠起来的“挑战书”。并郑重地交给面前的若松博隆。 随即,半田清的眼中便闪现出了坚定不移的浓浓信念感,说道:“试着给对方写封挑战书吧!然后去面对面告诉她你的真实想法。” “前辈……好的!!”- 对于芽生重返校园的近况,甚尔的评价是放虎归山。 闻言后,坐在他对面的孔时雨立刻发出一声闷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社畜气息的情报贩子捂嘴掩住笑声,自然平放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的手指微颤。 两人碰头的地方是家光照充足的咖啡厅,但偏偏谁都没有下单和咖啡有关的饮品,一个点了杯乌龙茶,另一个则要了杯精酿啤酒。 孔时雨不置一词道:“你这词用的还真是够兴师动众的,听起来倒更像大小姐杀进了党徒们的据点……哈,不过让你出手也没差。” 穿着兜帽外套的甚尔打了个哈气,他懒散地靠在身后的松软座椅上,整个人的上半身都陷在其中,双手插在褂子的口袋里,眼底装着杯壁上挂满水珠的乌龙茶玻璃杯,漫不经心地歪头说道:“芽生……她是一头扎进学校里就势必要让自己玩得尽兴的那种人。” “我懂我懂,意思就是家主小姐放在你身上的注意力被久违的校园生活吸引走了大半,而你因此感到了心理不平衡……这就是术师杀手能高效率竣工的真实原因。” 甚尔:“……” 甚尔无言地看着莫名其妙就推理起来的孔时雨,沉默了一下,翻出个白眼,“怎么,你的客户们都是听你睁眼说瞎话,然后就被糊弄住的?” 孔时雨:“开玩笑也得分对象啊。还有我现在的客户至少有七成都是正弦先生交代下来的,你小子可别乌鸦嘴让你家家主小姐的生意黄了。” “嗯,还挺会拿鸡毛当令箭。” “……嘶……你突然点评起来搞得我有点慌。怎么,现在是年终考核时间?” “都说了芽生现在没心思兼顾有的没的,她在学校里玩躲猫猫游戏也玩得正上头呢。” 躲猫猫? 不是才刚处理完一众上门挑衅的诅咒师吗?又来? 孔时雨喝酒的动作一顿,怀疑自己是酒精上头听岔了,“……什么?又有诅咒师去 学校里找她的麻烦了?” 甚尔向前坐直身子,指正孔时雨的话,“是她在找别人的麻烦。” “还有这和诅咒师无关。” 甚尔抿着隐隐做笑的唇角心想,那姑且算是麻烦吧。 孔时雨:“……啊?” 就在这时,与孔时雨错愕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甚尔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是来信提示。至于来信方,甚尔都不用想也能猜到肯定是——在芽生的不断“施压”下而逐渐不堪重负的半田清。 甚尔翻开手机,来信备注果然是半田清,他眯眼快速把里面的内容扫了一遍。 半田清:【快来救我救我救我!!】 关闭信件界面后,甚尔顺势将手机装进口袋,同时从座位上站起身,真正是从外在的身型与气势上直逼猛虎的他居高临下地收敛起下颚,低头和一脸懵逼的孔时雨对视,随即咧开嘴笑道:“走了,要去救人。” 孔时雨:…… 喂喂,这表情分明是去看热闹的。 第79章 第79章偷、偷情现场? 这是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一天。 当下课铃声响起时,拥有“不会拖堂且下班比学生还着急”等美好品质的数学老师也应声宣布下课。见状,早就按捺不住的佐仓千代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并亦如往常般出门左转,洋溢着喜悦、期待的笑容准备到隔壁B班去见自己的暗恋对象和新晋友人——野崎梅太郎和师走芽生。 啊……希望今天也能发生有趣的事情吧……等下我直接跑进B班,再从背后给芽生一个惊喜好了!嘻嘻。 本来,在佐仓千代的计划里是这样的没错。 但…… “那个……请问……” 她撑着脑袋使劲地扬起脖子,抬头与正挡在B班门口的一堵高墙尝试交谈。 眼前是个正背对着她,且身穿白衬和长裤制服的男生,毛毛躁躁的黑发碎在耳边,而从其隆起的背部轮廓观察,对方的肌肉可不是一般的发达啊。此外,还有翻折的袖口附近所暴露出来的手臂线条!以及长裤下似乎格外健壮的这双大长腿…… 这位同学他、他…… 他肯定非常适合到美术社当人体模特!!!——佐仓千代:美术社的成员一只。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也不该用这么露骨的眼神去打量除野崎君以外的男生……就算是对人体模特也、也……啊,不过B班除了野崎君以外,还有这么高而且身材又这么好的同学来着吗? 佐仓千代小心谨慎又好奇地怼了怼手指,飞快地往右侧门框的方向平滑了两步过去,试图从旁边的角度看清这堵墙的真实面目。 就在这时,忽然从“高墙”的对面——也就是B班的教室内传出了一道让佐仓非常熟悉的声音,是芽生的,她说:“喂,甚尔……别挡在门口啊,都把千代堵到外面了,你故意的吧。” 随即,“墙”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气音,随后便不紧不慢地移动身子,给他身后的佐仓让出了一条“逃生路线”,同时还歪了下头,正好将他那不驯顺的五官曝光在佐仓的视野内。 “没有,刚才在想事。”样貌成熟的少年动了动薄唇,为自己解释着。 ……应该是逃生路线没错了。 佐仓无意识地吞咽起正卡在喉间的唾液,她认为自己的小动物本能并没有出现问题,因为——那双向下斜视的绿眸中有清楚地倒映出属于她的身影,而里面则充斥着些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很可怕。 佐仓眼神闪躲地避开来自男生的视线,直接不管不顾地埋头冲进了B班内芽生的怀里。 扑通—— 当她将脸埋进芽生柔软的怀中时,一股清香和少女身上携带的温度便瞬时袭来,佐仓心安理得地又蹭了蹭,随后头顶处便传来了芽生的轻笑,而后者也回以贴贴和抱抱。 果然啊……这个世界上不能没有美少女,呜呜……芽生身上的肌肉摸起来也好顺畅和有力量啊,请务必到美术社参观做客!!! 得到安全感的小动物这才放下心来,开始运转起在方才临时罢工的小脑袋瓜——刚才芽生似乎管那个超危险男生叫、叫……甚尔? 佐仓:“……???!!” 叫甚尔?!!! 佐仓千代猛然支棱起脑袋,不可置信地朝甚尔的方向看去。 她瞪圆了双眼,狠狠地把正抱臂站在门旁座位处的禅院甚尔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看到最后还是不信邪,于是急忙回头跟芽生求证,“是、是……难道这位就是芽生的陪伴系竹马正牌绯闻男友禅院君?!”说好的温柔贤惠和巧手能干呢?!!!巧手能干就算了毕竟那些便当是不争的事实,但温柔贤惠在哪里啊?!还有芽生你确定自己在心里把对方看成可爱的猫咪没有问题吗?这难道不是只大老虎啊喂,怎么可以把撸老虎说得像是在撸猫似的那么轻松呀——! ……原来“大猩猩”是这个意思么,芽生的邻家弟弟啊你形容得没有错。 芽生笑地不可开支,边抬手帮佐仓合上张开的嘴巴,边说道:“我早就说了让你们看到他本人以后再下结论。野崎才花了一节课的时间回过神,你这就又傻了。” 因为我和野崎君脑补出来的禅院君的形象,是八成少女漫里都会出现的深情男二啊! 没想到芽生你口中的那位体贴又有耐心的幼驯染,竟然会是这么凶残的类型……怪不得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和禅院君的心意,原来是因为打从一开始你的认知就出现了岔子! 幻想破灭的佐仓千代扶额,但还是努力强撑笑颜,回头礼貌地和初来乍到的甚尔打招呼。 “初次见面,禅院君……那个,我是隔壁A班的佐仓千代。” 对方不冷不热地收敛了些下颚,情绪不高道:“啊,叫甚尔就行。” ……咦? 佐仓千代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是听到了甚尔有回应自己的问候,而且……虽然态度有些冷——但这点很像平时就一直面无表情、看起来似乎很不好相处的野崎君啦。可除此之外,禅院君其实很有礼貌的唉……应该也只是看上去凶凶的这样子吧。 佐仓:“……啊,直接喊名字可以吗?” 甚尔拉开芽生身旁的空座位坐下,翘起二郎腿,而后又用掌根托起他的下巴,百无聊赖地回道:“芽生有跟我说你们想来家里做客,如果是要过去的话,还是喊名字比较好。” “?” 佐仓仰起头,困惑地去找芽生寻求解答,“……这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芽生哦了一声,竖起食指贴在脸边,一副自己也才想起有这回事的神情,“对哦,因为家里的人大部分都姓‘禅院’来着,彼此间也都是习惯喊名字,你们过去以后如果直接喊这个姓氏恐怕会引来一群‘禅院’的回应吧哈哈,”她说完一笑,后知后觉着,“一直都在互称名字,导致我已经快忘记还有姓氏这回事了。” ……这不是你的家和家人吗,少主殿下?! 佐仓面带震惊地看向她,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就在这时,侧坐在座位上的甚尔忽然又开口了,他面朝还抱在一起的芽生跟佐仓千代,一只手搭在座椅的靠背上。 “‘正牌绯闻男友’是什么意思?” 已经落后一个版本的情报的甚尔,边看向芽生边询问着。 芽生耸肩道:“字面意思啦,就是之前和千代玩了个小游戏。” “哦~” 甚尔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发出了道意味深长的声音,还拖长了尾音。 听得毛骨悚然的佐仓一惊,反而表现得比芽生本人还紧张三分,她连忙闪现到两人之间,左支右绌道:“那个、禅院……呃,甚尔同学?这个小游戏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不,” 甚尔很快就否定了佐仓的发言,他扑哧发出一声狭促的轻笑,且饱含玩味的视线还紧紧地落在芽生的身上,边笑边说,“有其他的意思才更好。” “……?” 佐仓呆住了。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与一边同样石化的野崎面面相觑,两人在无声的对视中展开了激烈又默契的眼神交流。 这不就是明摆着的那个意思吗,野崎君! 可恶啊,这么炙热且纯粹的感情都没有感觉到?师走她是笨蛋吗?! ……等等,唯独野崎君你没资格这么说芽生。 这不重要佐仓! 这对我很重要啊野崎君!! 一脸麻木的佐仓看看眼前的笨蛋,再拧头看向另一个已经在和甚尔有说有笑的笨蛋。 你们两个的少女漫画到底都看到哪里去了!- “……再后来,我还问了芽生对甚尔同学的那句话是怎么理解的,结果她竟然说——这都是因为对方太缺乏安全感,所以才时常会对她的人际关系表现出非常紧张的情绪。” 佐仓和野崎梅太郎走在校园中。 两人边左顾右盼地环顾四周的景色,以准备为新一话的漫画分镜采景,边聊起了上午课间时在教室里发生的事。 正说着,佐仓却倏的想到了什么似的,仰起头看向野崎问道:“不过我看野崎君你正在准备的原稿里……新角色似乎没有登场。” 野崎摸了摸因长期伏案而导致略有酸疼的后脖颈,正色道:“啊,果然还是不能让矢岛一上来就在铃木的身边招蜂引蝶,所以我只在最后一页安排了他转学过来的出场剧情。” 佐仓:“……” 你也清楚那种滥情的花心男很容易引人反感啊。 “才不是滥情,是矢岛他靠自己的人格魅力在不断吸引着女同学们的注意!性格满分、长相和身材也都满分、成绩优异,还擅长体育运动,师走她不就是靠着这些特点才深受大家的追捧么!”野崎说得一本正经。 迸发出强烈危机感的佐仓一顿,紧张道:“野、野崎君是这么看待芽生的吗?!” “哦,她最近已经变成男生们之间口口相传的偶像了,真庆幸啊,师走就坐在我身边随时都能给我提供创作的灵感……偶尔画一些新角色的故事应该也能提高读者的兴趣吧。” “哈哈……”我真傻,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会误以为野崎君会喜欢上谁。佐仓随便附和了两声,腔调毫无感情可言,“……啊,是这样么。” 几秒后,反应过来的她忽然抓狂道:“但这样岂不是都把铃木的风头比下去了吗?!他俩到底谁才是漫画的男主角啊!” 野崎自信一笑,叉腰骄傲地说:“佐仓,只有被女主角麻美子喜欢的人才会是男主角啊,而不是比较铃木和矢岛谁在漫画中更受欢迎、或人气更高。” 佐仓星星眼,“有道理!不愧是梦野咲子老师!说的没有错——关键还是看麻美子喜欢的人是谁!” 两人就这样继续有说有笑地往前走,然后绕着教学楼拐过了一个弯。 正当他们纷纷抬头往前看时,却突然不约而同地神色一凛。 因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他们眼帘的是—— 后背紧紧贴在墙根,还用手掌遮住半张脸的“高岭之花”半田清,以及身形高挑,直接果断地用手臂支撑在墙壁上,借此动作完成将前者禁锢在身前这一豪举的……师走芽生?! 这这这、这是什么绯闻情侣正在再续前缘的场景吗! 突然间就变得大气都不敢喘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反应过来后才惊觉他们似乎是撞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发现场,于是赶紧你推我搡地就近躲到墙体的背后,七上八下的心情也是忐忑又亢奋的。 难道说,被他们撞见的就是…… 偷、偷情现场? 啊啊啊不对,应该说是芽生她移情别恋了吗?! 第80章 第80章“……噫!好沉重的告白…… 视角转移到芽生这边—— 当看到她的一瞬间,半田清立刻面露惊恐并作势要捣鼓起双腿开溜。 但送上门来的家伙哪还有让他逃走的道理,芽生直接就一抻胳膊扯住了半田清的衣服后领,以身为咒术师的压倒性的力量优势(用上了咒力),强硬地把人控制在了原地。 芽生阴恻恻地开口威胁道:“你再跑个试试。” “噫!”这个魔鬼!! 半田清大声质问道,“我不是让甚尔他不要告诉你的吗,怎么最后过来和我见面的人却是你而不是他啊!” “既然有觉悟联系甚尔在学校里见面,那为什么要躲着我?” 芽生反问着,同时咚地一声将巴掌拍到了半田清身后的墙壁上,而她手的位置距离后者的脸仅仅相隔一公分…… ……墙面该不会裂开了吧? 猜测到这点后,半田清瞬间便暴汗直流,乖乖闭上嘴巴。 双方间战斗力的断崖式差距使得半田清空有想逃跑的心思,却根本没有实施的本事。自知在对方的面前,自己就是只毫无还手之力的疲软皮皮虾,于是面如死灰的半田清只好束手就擒,而心中则已经预感到自己将无法目睹明天的朝阳升起。 见他放弃了无谓的负隅顽抗后,芽生的神情也是一松,决定不再吓唬这人了,语气轻快道:“行了,说说吧——你会联系甚尔就表示也是想改变现况的,但偏偏要跳过我……老实说这个行为很伤我的心啊,清。” 半田清闪躲开视线:“……” “……你这么说会让我产生负罪感的。” 芽生轻轻地又拍了两次掌下的墙面,不予退让地说:“那就老实交代。” 半田清:“……” 芽生挑了挑眉,示意他赶紧说吧。 半田清:“…………” 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几秒过后。 “好……我说还不行吗,”半田清摆出不愿面对现实的架势,但终于还是做出了妥协,他捂住脸并放声交代了缘由,“我就是不希望你因为和我走得太近而出现误会啊,如果你因此也跟着被同学们讨厌该怎么办!” “不,没那回事。”芽生冷静地指出了他话中的漏洞,“而且照你的这个逻辑,甚尔和你见面后也是可能遭遇被孤立的处境吧。那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 半田清深吸了一口气,就这样半是窘迫半是抓狂地反驳道:“还不是你先前经常到G班找我!导致我和你国中同校的事情也被大家知道了,现在很多人都在说我们是在交往啊!” 就这? 芽生纳闷地看向他,匪夷所思地开口问道:“你就因为这点事,所以到处躲着我?” 芽生叹了口气,扶额道:“该说你是过于单纯了,还是脑袋不灵光啊……” 半田清:“……” 正视下我的付出啊你这人!为了不加剧谣言的扩散范围和可信程度,而一直在学校致力于避开你的我可是很辛苦的! 半田清翕动嘴唇,而正当他准备把心中所想的全部都倾诉出来的时候,面前的芽生却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随即便目标明确地扭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半田清:“……?” 背脊贴靠在墙壁上的他也跟着转动脑袋…… 在猝不及防之下, 四双眼睛就这么地对视了。 在看清正露头躲在转角墙后的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后,半田清俊俏的五官就已然被震惊覆盖,甚至连眼珠子也都快要夺眶而出了。 被发现的野崎和佐仓千代同样露出了撞破秘密的尴尬表情,但在一片寂静中,难掩吃瓜本性的两人又很快地开始苍蝇搓手,激动又迫不及待地出声道—— “需要我们帮你对甚尔同学保密吗!” “我们会严防死守住你移情别恋的这件事的!师走!” 芽生松开撑在半田清身后墙壁的手,笑着抚掌扫去了掌心的灰土,说:“看吧,有人不这么认为,而且他俩可是认定了我的正牌男友另有其人。” 半田清:……? 重点是这个吗! …… 而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还需要从头说起。 当野崎和佐仓二人组决定为漫画的背景取材而兴致冲冲地跑出教室以后,目送两人离开的芽生懒散地趴到课桌上,头枕着手臂,看向坐在身侧的甚尔,问道:“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对着手机乐什么?” 甚尔用大拇指按住他上挑的嘴角,随即不假思索道:“嘛,如果说我是个有求必应的好人……芽生,你觉得这个评价怎样?” “yue——” 芽生立刻做出个干呕状的表情,伸出手指顶在太阳穴的附近转了几圈,损道:“我可不认识你说的那个家伙。” “是吧,我想也是。” 深 以为然的甚尔坏笑地将一直摆弄在手中的手机丢给芽生,并示意她去看其中的内容,还直言不讳道:“我对去成为好人这种事……没有兴趣。” “什么啊,神秘兮兮的?” 还非得先做个自我点评才行……芽生利落地抬手接住,不疑有他地浏览起了亮着光的屏幕界面。 【半田清】:你转校过来了是吗,和我到音乐教室后面的花坛见一面吧,拜托!!!还有记得千万别告诉芽生,你一个人过来! “……呵,” 已经坐起身子的芽生掩笑地发出一声轻嗤,而后她晃了晃手机,转头与被求助的甚尔对视,眼底承载着耐人寻味的表情,又忽而一笑,“决定了,我要去给清一个惊喜。” …… 你确定这是惊喜?! 是惊吓好吗! 他感觉自己是被这对——从小就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青梅竹马给玩弄了,意识到这点后的半田清敢怒不敢言,干瞪着眼睛朝芽生“你、你你你们——”了半天,还没等他磕磕绊绊地从嘴里蹦出后半句话呢,余光中就忽然闪出了野崎梅太郎和佐仓千代的八卦脸。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从刚才起就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怕生的半田清瞬间就把自己要“唯芽生是问”的行为抛到了脑后,许久不曾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他匆匆闪身躲到芽生的背后,而身高足有一米七七的芽生刚好能严丝合缝地挡住他的脸,就这样,半田清顺理成章地将脑袋缩在其披散在肩头的黑发间,并弱势地露出谨慎的眼神去提防着野崎和佐仓。 然后他攀在芽生肩头的五指忽然一用力,像是发现了什么,很快就又狐假虎威似的用手指指向野崎的脸,强势喊道:“啊!我记得这家伙——他之前莫名其妙地跟踪过我来着!” 野崎:“是我没错!” “不要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啊野崎君!”- 在芽生耳提面命地警告不许再在学校里躲着她以后,碍于形势所迫,半田清不得不点头应下,而目的已然达成的芽生拍了拍手,就这么给他放行了。 此时,她正和野崎、佐仓千代一起走在回到教室的路上。 芽生笑个不停,“你们还真是会脑补啊,竟然能想出什么再续前缘的情节来……我刚才只是顺手对清做了个壁咚而已,这个姿势不是很常见嘛。” 有、有吗? 佐仓千代也不知道壁咚这种行为到底常不常见。可能以她的身高而言,是无法理解到“巨人”们对世界的认知吧…… “……那如果是芽生的话,会选择怎么对喜欢的人表达心意?” “是说告白么?” 芽生转动了圈眼球,浅做思考起来。 片刻后,她便在佐仓千代屏气凝神的注视下,轻描淡写地说道:“……唔,把你的命交给我——我想,大概会是类似这样的话吧。” “……噫!好沉重的告白!” “这种话是没办法写进校园恋爱漫画里面的吧!完全没有参考的意义!” 在佐仓和野崎纷纷宣告绷不住的感叹中,芽生依旧面含笑容且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她的指尖轻轻地拂过门框的边缘,率先走进了B班的教室内。 “发生什么好事了?” 滞留在班内的甚尔出声问道,他自打芽生离开后,便时刻留意着门口的动静,所以才能在芽生的笑颜才闯入眼帘的瞬间就立即做出反应。 甚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一瞬间,他的腰线仿佛得到了无尽的拉长,仿佛真的就像是猫咪一般,能将他柔韧度拉满的身体变成流动的液体。 “是千代和野崎他俩啦……” 正说笑着,芽生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直接怔在了原地,还没有说完的话也皆然卡在了唇齿间。 芽生看向静候在一旁的甚尔,当她转过视线与甚尔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相撞时,她望到了其眼中含蓄却又真挚的一团柔光,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又仿佛早已将他的全部都毫无保留地告予了她…… 紧随其后的野崎走到自己的座位旁,他拉开自己的座椅准备坐下时,却发现先一步走进教室的芽生还站在狭道间没有动,同时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 见状,野崎便随口问道:“怎么了,师走?” 被喊到名字的芽生回过神,她用指尖轻轻地触碰唇边,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 【“是说告白么?……唔,把你的命交给我——我想,大概会是类似这样的话吧。”】 芽生慢慢地从课桌下拖动出座椅坐好,可方才和佐仓开玩笑的对话却并没有就此离开她的脑海,与此同时,还有个正逐渐从她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的声音响起……那道声音亦是属于她的,只是相较于现在,那个声音更加的稚嫩和天真…… 而那个在变得越发清晰的声音,所说的内容是—— 【“都是为了能让甚尔更好地保护我啊。这可是要赌上一辈子的约定,接下就不能反悔了!”】 芽生将双臂撑在桌面上,用颀长的十指遮掩住自己的脸颊,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循环着那段狡黠的童声。 我想起来了, 其实在一切的伊始,我就已经和甚尔说过类似的话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第81章我对甚尔他…… 可相似归相似。 作为主动许下束缚(约定)的本人,芽生当然再清楚不过——那时候的自己对甚尔并没有任何复杂的情感。 我当时才只有八岁好吗! 而之所以会在济济万人的禅院家内偏就选择和甚尔绑定,也无非是想和对方做朋友来着啊……毕竟在当时,是甚尔敢无视所谓的“规矩”,带我偷偷跑到市区里玩;而在那之后,也是甚尔站出来并表态——和我一起去教训那些欺负我的家伙,他乐意至极。 我和甚尔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是同谋、更是无需多言的亲人。 尽管我们都已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于对方,但…… 但是…… 就是说,这件事他…… 【“由我来为甚尔实现愿望,也由我来引领你。”】 【“甚尔要永远注视着我。”】 【“如果调伏失败,死了也没关系吗?”】 【“啊,我突然想换个说法——甚尔愿意陪我一起去死吗?”】 ……啊啊啊啊好像没有“但是”可以给我找借口作为转折,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说,这些话就是我曾经说过的没错。 现在再结合我跟千代的说得那什么表达心意时会怎么说的话,该死的,原来我有对甚尔说过这么多“暧昧不清”的话么?可就事论事……我话中的意思又不是在和甚尔表白,我对甚尔的感情又不是那、种—— 等下啊…… ……我对甚尔他……嗯? 假若我不在意这件事的话,那我现在为什么非要理清这点呢? 因为什么? 是因为在潜意识中,我是想彻底、完全地将甚尔占据的吗……不仅仅是成为“我的猫”,还有、还有……我是真心希望甚尔他能成为…… 难道我真的像千代和野崎他们说得那样——对甚尔掺杂着别样的感情? 可关键点是我并不会心跳加速。 ……以前在被诅咒师追赶时,我又不是没有被甚尔( 变相的代步工具)抱起来过,不抗拒亲密的接触是一回事,但也从来都没有因此而感到害羞或激动过,这和恋爱漫画、电视剧和书里写的都不一样吧。 芽生一脸郁闷和费解地抓了抓早已蓬乱无章的头发,思绪就此陷入了死循环。 不管怎么想,芽生还是觉得自己表现出来的情况和他人创作、描写出来的有关情情爱爱的感受并不吻合。何况她现在可是当代最强的咒术师,自认是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自身情绪的波动和变化的——因为咒术师时刻都要压抑着自身,以便更好地控制由负面情绪产生的咒力输出,所以每当情绪稍有波动时,她自己就会是最先知情和发现的才对,但…… 但她也很确定, 自己在面对甚尔时,可从来没有产生过什么心动感的表现。 总之,情况非常的严峻。 她想理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可是又无从下手,而且还处处碰壁。 所以芽生决定了,她决定要从时下大火的少女恋爱漫画中寻求真相!不是说野崎梅太郎的马甲——梦野咲子是以细腻的内心活动而出名的漫画家么。好,那就先把《恋爱吧》从头到尾都重新看一遍好了! …… 而惊喜, 往往也都是会在猝不及防中悄悄到来的。 芽生盘膝坐在木地板上,神情凝重地紧盯着她手中的漫画期刊,这是才发售没个两天的最新期《月刊少女罗曼史》。而理所当然的是,野崎所连载的那部少女漫就更新在其中。 她对在上一话的末尾才匆匆登场的转校生矢岛有印象,毕竟是提前就有被剧透的——以她为原型的男主铃木的好兄弟,所以当芽生看到一个举手投足间都形似是只花孔雀在开屏的小少爷时,她的内心是毫无波澜的。 而在最新一话中,剧情也围绕着这位矢岛而发生的。 比如和矢岛一同转校过来的,还有他的青梅竹马,一位少言寡语、但每逢出镜她的视线就绝对不会从矢岛身上移开的冷面美少女,此外,其的身材则与内敛的性格正相反,那叫一个酷毙火辣。——看到这里时,芽生立刻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隐隐中觉得自己的良心有些难安,因为这个角色的原型显然就是甚尔呀。 坏了,我还有点喜欢这个性转甚尔版的女角色。 这算是爱屋及乌吗? 话说我是为了想明白自己对甚尔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吧,怎么突然就开始品鉴起漫画里的新角色了…… 芽生做了个深呼吸以平复内心,随即便继续往下看了起来。 后面的剧情是——在矢岛和铃木同行前往食堂的路上,忽然和一个行动略有些冒失的女生相撞了,而正当矢岛俯身要将摔倒在地的女生拉起来时,却意外地发现——对方竟然是国小前居住在自己家隔壁的邻居女孩……记忆中,他们两个人时常就会手牵着手跑到公园里搓泥巴和荡秋千玩。矢岛也怀念地回忆着说,在搬家时他因为不想和女孩分开,而哭了好久。 以后登场的这位——邻家少女下意识逃开和人对视的行为来推测,她的原型是半田清没错了。 ……这个世界其实就是个巨大的“野崎梅太郎素材库”吧,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能合情合理地运用上身边的所有资源的啊。 芽生无语地撑住脑袋,继续往后翻了一页。 可让她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是…… 随即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脸失魂落魄的冷面美少女,她面无表情的五官终于还是出现了微乎其微的波动,此刻的冷面美少女正夹缝站在开心叙旧的矢岛和邻家少女的身旁,并由此构成了史诗级的“明明是我先来的”……的诡异三角形构图。 而最后, 此页的右下角还贴心地注释着有关下一话剧情的预告简言——天降系VS陪伴系!而这究竟是误会一场,还是偷情的现场! 啪——! 漫画杂志在瞬间就化身成了烫手山芋,被芽生用力地扔了出去。 不要好像完全代入进了现实,又好像是在胡改现实里故事的发展啊,野崎! 第82章 第82章(二合一)“快让我退出…… ……不过也是,如果光是借助理论就能解决现实中的感情难题,那千代也就不至于整天都要对着块木头(野崎梅太郎)一惊一乍和发愁了。 毕竟野崎这家伙就是个活生生的铁证吧。 双手端着臂肘的芽生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果断地放弃从野崎的作品里寻求帮助的愚蠢做法……但没关系,看恋爱漫画这条路行不通的话,也还有其他的办法呢。她不就是从小时看过的电视剧《阿信的故事》里受到的启发,所以才会在几年前萌生出创办“贺冬”的想法么。 没错,肯定可以想明白的。 “芽生姐,难得你今天来道场看我训练,结果竟然从头到尾都一直捧着本书在看,这玩应儿不是在任何时候想看就能看的么!” 芽生从赤脚跑来的禅院直哉手中接下了方才丢出去的漫画月刊,听着这一声声的抱怨,她便多看了几眼身前正满头大汗的男孩。 快十岁的禅院直哉,个头已经比过芽生坐着时的高度了。 仍坐在道场中的木地板上的芽生微微仰头,看着短发被汗水浸湿的禅院直哉,突然说:“直哉,你有喜欢的恋爱故事吗?”说出来让我参考参考。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的表情倏然一空,等回过神来后,他狭长的眼角也因横生在心里的困惑而挑高了三分,随即不过脑子地说道:“这还用说,当然是你和……”甚尔哥啊。 都暧昧多少年了,怎么还不在一起啊!甚尔哥也是,时不时就会背着你放学回家,平日里三句话不离你、五步内跟紧你,可结果跟个哑巴似的就是不再往前迈一步。芽生姐现在可是禅院家的家主、是一马当先的特级术师,前仆后继抢着来和她结婚的大有人在,甚尔哥他怎么就不着急!——禅院直哉式指指点点。 正说着,禅院直哉强硬的口吻当即顿住,在意识到自己险些失言以后,男孩赶紧咽了口气,又改口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芽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随口道:“也是,你还没到十岁,大概更喜欢假面骑士吧。” 直哉:“……” 尽管他很不想戳穿,但是在十几岁时更喜欢假面骑士种种的人恐怕是芽生姐你吧,而且十有八九时至今日也依旧如此。 再者,他可是从显摆精正雪口中听说过的,原话是——“我家大小姐在总监部高层的面前扬言自己可以开高达(魔虚罗),以后谁再为难我,她就在总监部大楼上驾驶‘初号机(仍是指魔虚罗)’把总监部砸得稀巴烂。” 当时禅院正雪可是臭屁地都快把屁股撅天上去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背后有个会开高达的特级术师、兼家主大小姐撑腰。 而除此外,禅院直哉还意外地发现——他们禅院家的男人们啊,个顶个的擅长狐假虎威……不,或许是说和芽生关系不一般的男的都是如此。他见过几次对方的那位好友半田清,胆量不大吧,可性格却是一点就炸的暴躁,主打一个虚张声势的小型犬炸毛。 然后就更别说芽生姐在禅院家、乃至咒术界的左膀右臂——白痴正雪和甚尔哥了,这俩人如果可以的话,只怕都恨不得把“我是禅院芽生的狗”这种字条明晃晃地贴在额头正中间,更甚还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禅院直哉眼中,少数靠谱的禅院雀还在国外留学,而禅院正弦则常年忙于建立在非术师社会中的企业总部,所以并不怎么能在禅院家内见到他们的踪影…… ……唉。 我无坚不摧的族姐和她身边不争气的男人们。 芽生用掌心撑腿站起身,看着身旁时而面露无奈、时而郁结叹气的小鬼,这表情实在精彩,惹得她乐不可支地扑哧一笑,随即眼疾手快地屈指在男孩的脑门弹了一发响亮的脑瓜崩儿。 禅院直哉:“?!” 得逞的芽生咧开嘴,又用手中的纸质杂志在小孩的头顶上压了压,等看到禅院直哉扑棱棱的黑色短毛被压塌下去以后,她单手叉腰,笑着说:“差不多到我回去的时候了。” “你不是说今天没事需要忙么?” 禅院直哉这时才从旁侧的架子上抽出一条干净的毛巾,边擦拭脸颊和脖子上所剩无几的薄薄汗水,边跟在芽生身后,目视她站在道场的台阶外穿上室外鞋。 当禅院直哉站在道场的室内地板上时,借助着建筑物的海拔高度,他这才勉强和已经沐浴在阳光下的芽生平视,随即就看到了对方眼底灿烂的浅黄色,如流动的金砂。 芽生松开手,上一秒还被她抱在手中的漫画杂志立刻垂直落地,而正当此物即将砸到地面上时,芽生脚尖处的影子忽地开始变成可移动的粘稠状,飞快地铺开把漫画书吞噬,随后又在一瞬间就回到了原样。 把月刊杂志随手丢进影子里的芽生拍了拍手,这才和禅院直哉解释道:“是没有工作,但是今天有朋友来家里做客。” 禅院直哉的小脸一皱,不假思索地问道:“悟?” “是我学校里的朋友啦。”- “……喂,你们这些家伙,放我离开啊。”” 半田君,既然你都已经和大家一起坐上前往芽生家的电车了,就别再挣扎啦。” 半田清看着眼前正面带微笑的佐仓千代,随即,这位小个子女生的脸上还露出了“事已至此,还是不要再口是心非地傲娇了”的表情。 老实抱着怀里购物袋的野崎也说:“是啊半田,去你的幼驯染家里做客,难道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吗?快,赶紧笑一笑。” 以及,当听到野崎和佐仓说要到禅院家做客之后,就立刻反应飞快地抱住两人并用哭腔喊着什么“不要孤立我,也带上我一起去啊你们”的御子柴,他撩了下额前的刘海,很是潇洒地说道:“如果还是感到害怕的话,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的哦,我的挚友~” 半田清:“……”在高兴的只有你们罢了。 被赶鸭子上架的半田清捂住脸,悲痛地坐在电车上,并逐渐失去了颜色。 他想不明白—— 明明自己只是因为家里的墨汁不够用了而照常出门补货的,又哪能想到竟然会在途中碰到野崎梅太郎和佐仓千代,结果在匆匆对视上的一瞬间,这俩人就眼睛冒光、气势汹汹地奔向了他,还叽叽喳喳地围着他说:“半田肯定对师走的喜好很了解吧!”、“太巧了能在这里遇到半田君,请你来帮我和野崎君一个忙可以吗?!”。 野崎言简意赅地总结他们俩是约好一起到芽生家做客的,现在正在发愁送给芽生什么样的礼物比较好。 这时候就已经被两人架住胳膊窝以防他跑路的半田清还在奋力地挣扎,直到他们三个半推半就地来到某家出售各种游戏的店铺前,并……和其中正在认真挑选乙女游戏的御子柴实琴对上视线。 几分钟后,前往芽生家做客的队伍便得到了翻倍式的壮大。 而半个多小时后,也就是此时此刻——他们一行人正前行在换乘电车的路上。 已经丧失逃跑欲望的半田清依然被夹行在三个人的中间,他看着左近被他们糟糕的阵仗而不断吸引过来的好奇视线…… 捂脸抓狂道:“够了啊,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走路么!” 身处半田清左侧的佐仓千代拍了拍他的肩膀,于心不忍地说道:“这个时候不用体贴我们的,半田君。我们其实是想帮你阻挡来自陌生人的视线,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感到那么的社恐了?” 半田清:“……” 你确定这不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看过来?! 半田清侧头,凝视着佐仓千代完全挡不住自己视野分毫的身高缺口——挡了,但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挡住啊。 他默默地捂住了脸,几秒过后,低声碎碎念地说道:“……我觉得我已经被‘治’好了。” …… 尽管有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但当他们亲眼看到漫无边际的武家建筑物后,还是免不了呆若木鸡在原地。 芽生走在前面给初次到访的野崎、佐仓和御子柴三人带路,耳边是跌宕起伏的“哇——好多房子……啊,竟然还有神社!还有佛阁!”,而等走着走着,层出不穷的惊呼就慢慢变成了见惯不惊的棒读“啊啊——原来那也是属于师走你家的啊。” ……等等,那里也是你家的地盘?! 三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嘎吱嘎吱地扭动已然机械化的脖子,待倒吸一口凉气后,异口同声地指向远处的山丘问道:“后边的一整座山都是?!” 芽生点了点头。 “噫!” 真是过分豪横的财力啊! 嘛,毕竟咒术师的资金来源还是和普通人有区别的,更别说他们正在参观的还是家底殷实的百年世家。 芽生推了推被震撼到魂不守舍的三人,把人依次推进了名为她书房的和室内——实则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堆积成山的漫画书、录像带和游戏机。或许看起来是乱中有序的风格吧,但肯定比正式的家主会客室更让人觉得自在……毕竟到访的是她在学校里结识的朋友们,又不是需要虚与委蛇的某些咒术师。 不过…… 芽生奇怪地看了眼同样沉默不语的半田清,这人又不是头一次来禅院家了,怎么也在走神啊? 芽生伸手啪地拍了下落在最后的半田清的后背,突然间的动作,直接把深陷沉思中的黑发少年吓了激灵。 半田清粗声粗气道:“……吓我一跳!” 芽生:“你想什么呢,能想的这么入神?” “……啊。”半田清看着眼前的日式装横和挤满书柜的书,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从电车站来到了禅院家,他翕动嘴唇,面向芽生欲言又止起来—— 这是个很神奇的事情。 在半田清的认知里,自己本该是个被全校同学讨厌的、不讨喜的家伙,但此时此刻,他身边的这三个人竟然会自称是他的朋友……而且在班里的同学们发现自己和芽生、鹿岛,以及御子柴走得很近以后,他们也并没有受到他的牵连而被其他人讨厌,喜欢围在他们身边的同学依旧只多不少…… 为什么? “因为本来就没人讨厌你啊,呆子!” 芽生一巴掌就呼在了半田清的后脑勺上,而她身边的佐仓千代还兴奋地凑过来讲述着——她们是如何如何“帮助”半田清解除“自闭屏障墙”的。 “可是,藤川他明明说……” “那他应该也说过,是他嫉妒你被学姐表白,所以才这么说的。” “……啊那个,我以为他是为了安慰我……” “下次长点心眼,别听风就是雨……我记得你当时看到媒体报道我的那些消息时也是这样,一股脑地就全信了。” 半田清尴尬地垂下脑袋。 突然,半田清就似乎有想了什么,连忙出声说:“那、那我收到那些的战书都是什么?” 和他同班的御子柴哦了一声,“你是说女孩子们给你的情书?” 半田清:“……?” 半田清瞪大了眼睛,“什么?情书?!” 他哆哆嗦嗦地打起了磕巴,求助似的看向御子柴,问道:“……你确定那些写着让我在某一时间就到花坛或天台见面的内容,是、是表白用的情书吗?” “啊,那不然呢?” 校内超受欢迎的收情书大户御子柴和芽生齐齐开口道。 正巧,端着饮料和茶水走进屋内的甚尔也听到了半田清的上一句发言,在发出一道短促的嗤笑后,他边放下手中的东西,边嘴欠地蛐蛐道:“打赢你有什么好处?” 佐仓千代:“半田君,你还是认清自己的肌肉量都比不过芽生的现实吧,所以我想……一般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有人特意找你约战的吧。”言下之意是,战胜弱不禁风的你也没什么可值得满足的吧。 半田清下意识回嘴:“我会去和芽生比才是疯了!” 说完,半田清又呸了一声,改口道:“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前阵子我收到了一封……呃,情书?的时候,碰到了个一年级的学弟,他跟我说很苦恼自己和一位学姐之间的相处,所以问我有没有办法,我……”半田清不忍直视地捂住双眼,悲痛道,“我把那封情书交给他了,还说是战书,然后告诉他可以参考里面的内容也写一封交给他反感的人。他该不会以为我是白痴吧。” 野崎:“什么?!” 野崎突然瞪大眼睛,扬声问道:“你说的 那个学弟该不会是叫若松吧?” 半田清挠了挠头,蹙眉不确定地说:“……大概是这个名字。” “怎么了吗,野崎君?是你认识的人?”佐仓仰头问道,结果话音才刚落下,她的身体就瞬间僵住了,表情一凛,“是、是我听说过的若松吗?” 芽生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的坐垫上,一边麻利地撕开几人送给她的礼物——新出厂不久的一款女性向游戏——的外包装塑料膜,一边说:“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那个学弟口中让他反感的学姐其实就是结月呀,芽生!至于叫做若松的学弟,他是野崎君认识的人,也有算是野崎君画漫画时的助手之一。” “什么?!野崎你这家伙到底有多少个助手啊,有我和佐仓任你差遣还不够吗你这只偷腥猫!” “啊啊啊小御御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冒出来奇怪的胜负心了啊!” “……唔,好的。”——说完怪里怪气的话后,就变得格外害羞和内向的御子柴本人。 芽生面露好奇地问:“然后呢?” “就是,又因为这其中发生了各种各样的误会,”佐仓的表情一改沉闷,兀地开朗起来,“若松学弟现在和结月是好朋友,没错,是可以一起约出门看电影、吃饭的好朋友。” 半田清抓狂道:“这不就是在交往?!难道是战书、啊不对是情书嘶……算了,总之是那封信起作用了吗?!” “好啦好啦,” 芽生忍俊不禁地给游戏机连接上手柄,出声招呼他们说,“正好用你们送给我的这个游戏当作参考,让清在恋爱游戏里见识下情书长什么样,噗——下次别再错当成战书了哈哈哈哈。” 红透了一张脸的半田清:“别再笑话我了!” 而且…… 芽生跃跃欲试地启动了游戏,眼睛期待地泛出亮光。 我刚好也需要恋爱作品! …… 几个小时后。 “……不是啊我说,这几个选项怎么想都该是选A的吧,这个角色不就是吃硬不吃软的类型吗!” “支持。” “小御御和半田君都闭嘴!就算吃硬不吃软也不代表这个角色愿意听到‘我讨厌你’这种话吧!” “我觉得要选C,‘其实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伯爵’。” “芽生也赶紧闭嘴吧!你刚刚才触发过黑残BE线,现在又在一个攻略对象的面前向另一个NPC表白干什么!不要制造修罗场啊——!” “选B,这家伙刚才害得女主跳崖,现在该是我们反过来报复他的时候了。” “那已经是上一条线的事情了,快清醒一点野崎君,我们是要让女主和NPC们谈恋爱的,而不是复仇!” 亲眼目睹了眼前的这几人前仆后继地打出BE结局后,佐仓千代大感心力交瘁,在疯狂吐槽的时候,她忽然眼光一滑—— 眼睛直挺挺地落在了全程都没有参与到讨论当中的甚尔身上,此时后者正歪头倒在芽生的肩头,兴致淡淡地看着布满选项的屏幕,而芽生对此行为也没有做出抗拒,正忙着和身边的半田清厮打到底要选A还是选C。 两人的动作自然又娴熟,像是在说类似的互动已经发生在他们身上无数次了。 佐仓千代:“……” 她立刻想起了野崎连载的漫画里最新一话的内容。 少女心怒然雄起的佐仓千代一拍桌。 情绪饱满地出声道:“千万不要输给她啊,甚尔同学!” 甚尔:“……?”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个尽显奇葩脑回路的人还没把手头上的游戏玩明白呢,这边,野崎梅太郎在现实里拿甚尔和半田清当作原型创作的事就被暴露了。 野崎和知情助手——佐仓并排土下座于和室内的榻榻米上,两人忏悔地垂下脑袋,乖乖认错中,而后知后觉的御子柴实琴则露出了“原来是这样的吗,怪不得我对新登场的三个角色有种熟悉感”的震惊表情。 而对比半田清宛如听到恐怖故事后的呆若木鸡,甚尔就显得平静很多。 等甚尔匆匆阅览过其中的内容后,他散漫地把头从芽生的肩头挪开,面不改色地去看野崎和佐仓两人,出声问道:“我是芽生的挂名男友来着吧,那为什么这里还有清的戏份?” 轻轻吞吐出的气流吹到了芽生的耳根,似乎是因此而拨动生长在那里的碎发,使得芽生感到有些痒,她伸出指尖摩挲了两下后脖颈,重新理了理头发,同时用手推开了甚尔若即若离的脑袋。 还说道:“当时说的明明是绯闻男友。” “前面的‘正牌’呢?” 芽生瞥了眼据理力争的某人,随后无奈地咬字道:“好——是正牌绯闻男友。” 而另一边,半田清还在使劲地摇晃野崎梅太郎的身体以作抗拒。 他泫然大喊: “快让我退出这段恋情!” 第83章 第83章公主和王子都很有魅力,…… “鹿岛,你来邀请我参演节目这事,堀学长知道吗?” 芽生站在班级门口旁,注视着眼前突然跑来拜托她帮忙的鹿岛游,不怎么确信地问道。 “部长他当然知道!”鹿岛游正气凛然地回道,随后她又面露出不甘示弱的神情,“都说了是部长主动提议我来找你的,作为整个戏剧部最敬佩我们部长的部员,为他排忧解难都是我应该做的好吧!” “啊,是这样么。” 芽生低头翻看起被鹿岛游塞进手中的剧本复印件,同时敷衍地应付了一声,而脑中则回想起了有关这人的各种劣迹斑斑的骚操作——比如脑补了那位戏剧部部长堀政行喜欢穿女装,于是二话不说就送给对方一套由她搭配的裙子……类似的事情多得简直罄竹难书,而从不知情的旁观者视角看,这简直就是因“讨厌”对方而作为出发点的整蛊行为吧。 在随意地扫过几眼剧本中的内容后,芽生重新抬起头,用手中扎实的定装本敲了敲肩膀,然后说道:“主人公看起来就是寻常故事里都会有的王子和公主啊,而且我记得你经常会出演王子一类角色的男役来着,所以……是戏剧部没有能出演公主的人?” 她越想就越是觉得有蹊跷。 整个戏剧部有那么的部员在呢,怎么可能会陷入连个适合当公主的女生都找不到的绝境,再不济反串也行啊,毕竟部门的台柱、也就是芽生眼前的鹿岛游就是反串出演的典型案例。 “我觉得堀学长来当公主就很合适吧~” 芽生笑眯眯地弯起眉眼。 这位堀学长的全名是堀政行,戏剧部的部长,也是野崎梅太郎的漫画助手之一,算得上是芽生在浪漫学园的熟人圈子里少有的三年级生。 听说演技相当精湛,不过受限于身高,还有“望子成龙”——希望好大儿鹿岛游不要再给他添乱等因素,如今主要活跃在戏剧部的幕后,并负责……看住这只稍不留神就开始撒欢乱跑、到处招惹路人求rua的狗子(鹿岛游)。 “你真是天才啊师走!” 正说着,鹿岛游立刻双眼冒光,而赞不绝口的她很快又说道,“连部长这次会出演公主一角的事你都能猜到!” 芽生:“……?” 芽生扯起嘴角,扯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只是随口说的,没想 到你们来真的啊。 不过听起来像是确有此事,而不是鹿岛在为讨部长开心(生气)所开的玩笑了。 但……出演女角色吗?堀学长是不是太宠溺鹿岛了——毕竟猜也能猜到,肯定是鹿岛对其又是耍无赖又是撒娇,所以才会让对方松了口同意登台,但即使是答应出演这个节目,都还是要把男主角的位置留给自己的好大儿。 堀学长,你可真是…… 心中默默感慨的同时,芽生无奈地用指尖刮了刮脸侧,随后对着眼前样貌颇为帅气的女生询问道:“那我是要演……?” 王子和公主这两个角色都已经有了板上钉钉的人选,但她刚才草草地一看里面似乎也没有其他什么需要特别重要的角色了,尤其是听起来还非她莫属——甚至足以让堀政行勒令鹿岛游来找她这个门外汉帮忙。 难道是去当背景里的一棵树吗? 因为我的身高足够高…… 那逼近一米九的野崎和甚尔,岂不是能去当太阳公公和月亮婆婆了。 这么想着,随之浮现在芽生脑海中的画面,便是面无表情的两位壮汉头戴太阳和月亮头套的搞笑场景,被突脸袭击的芽生立刻失笑出声。 鹿岛游眼见有戏,连忙闪身凑近芽生,借着她手中的剧本又熟练地往后翻了几页,然后伸手一指,“喏,就是这个——!” 芽生定睛一看,被鹿岛游的手指所指到的简称是,“魔女?” “部长说你的长相和气质更符合这个角色……唉,原本为了我‘可爱后辈’的地位不受到动摇,我还和部长提议过——我可以一人分饰二角的来着,王子和魔女都让我来演不就好了。这样既可以让部长感受到我的可靠,又可以实现我和他同台的心愿!” “……鹿岛,你还真是喜欢堀学长喜欢的不得了啊~” “那当然了!我可是最受前辈宠爱的后辈!”闻言,鹿岛游立刻动力全开地握住双拳,“而且我等部长他能重登舞台的这天已经等很久了,这次的机会简直千载难逢,所以如果能一饰两角,独占部长在舞台上的所有戏份……怎么想这都是我的追求好么!” “欸——” 芽生手托下巴,打趣地发出声音,“那这个角色就留给鹿岛吧。” “这不行!” 鹿岛游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芽生的提议,她顿了顿,而后咬紧牙关且不舍地说道,“……比起和部长同台的机会,我果然还是更不想让部长他失望,所以……拜托你了师走!”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 芽生阖上手中被翻开的剧本,“好吧,我来演这个角色。” “不过……堀学长真的要出演女角色?” “哦,你说这个啊。其实这个公主本来就是男扮女装的设定,后期他会以自己的真实身份登场。”鹿岛游用最轻松的语气,和芽生讲起了剧本中最具有反差感的设计。 芽生:“……?” “那这么说,公主和王子这对情侣实则是同性恋人?” “不不不,”鹿岛游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是‘公主和王子都很有魅力,所以魔女决定两个都要’这样精彩的剧情。” ……应该说是炸裂还差不多。 而且,为什么这个剧情听起来有些似曾相识?- 此时正值十月下旬,浪漫学园也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学园祭。 佐仓千代说她的班级决定要搞鬼屋,女生托腮说道:“结月听说可以扮鬼吓人后就还蛮起劲的,不过我是觉得鬼屋有些大众化,应该会有很多班都决定搞这个吧……哦对了,B班有定下来开办什么活动吗?” “女仆咖啡店哦~” “唉——?这么说芽生会穿女仆装?然后野崎君会、会……”佐仓扑闪扑闪眼睫毛,已经被自己脑补出的画面刺激地小脸通红,害羞可却又忍不住地在频频侧目看向野崎梅太郎。 毫无察觉的野崎也很是兴奋,夸夸其谈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女仆咖啡店,佐仓!” 佐仓:“不一般?” “啊,因为这是由我亲手争取到的——性转版女仆咖啡店!” 芽生拆台道:“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们班匿名投票的结果是野崎他提议的性转咖啡店。” “不管怎么说,从结局上看我成功了。” 就在芽生和野崎对话的这期间,佐仓千代面红耳赤的神情一变,即刻就将不可置信的眼神来回扭转在膀阔腰圆的野崎和甚尔身上,她哆嗦了两下嘴唇,磕磕绊绊地启齿道:“……就是说,野崎君和甚尔同学要要要要要要穿女仆装?!” 甚尔:“没有。” 野崎梅太郎:“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尺码。” 佐仓千代:“……?” “野崎君你的语气怎么好像还有些期待的样子啊!”你忘记曾经在女装店试穿水手服的那场惨案了吗!衣服会被撑爆的! 几分钟过后,仍然没有调理好情绪的佐仓扭头看向芽生,她聚精会神地看了看面前少女精致的相貌,还有高挑有型的身材……啊,既然男生会因为性转的设定而换上女仆装,那么这就表示女生也会……如果是芽生穿上燕尾执事服的话,岂不是很赞! 神情麻木的佐仓千代倏然脸色一变。 芽生自然也把她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点头说:“是千代想的那样~” 佐仓双臂高举,欢呼起来。 “万岁!” “哦对了,我还有件事要说。” 芽生慢悠悠地从背包里翻出了鹿岛交给她的剧本,边说着边将手中的剧本打开,而且还不忘用上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野崎和佐仓。 …… “综上所述,我即将要出演人生当中的第一场话剧了。” 交代完前因后果的芽生面带严肃地抱住双臂,目光依次扫过她视野内的三个人。 其中有两个人的神情突然变得很不自然,察觉到这点后,芽生轻轻地抬了抬下颚,示意开始心虚的两人赶快坦白从宽。 佐仓千代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野崎,可岂料对方在她求助的目光投过去的瞬间,就已经放弃挣扎地低头认错了,“都是我的错,师走!你一定不要责怪佐仓。” 佐仓:“?” 慢半拍的佐仓似乎也反应过来了,她扭过头连忙着急地喊道:“等一下,其实出主意的人是我,和野崎君没关系的!” “不,要怪就怪我吧。” “野崎君,你不要背上不属于你的锅啊,明明犯错的人是我!” “佐仓——!” “野崎君——!” 芽生:“……” 神色自若的芽生拍了拍手,出声打断了这两个人过于浮夸的表演,“我似乎也没说我要生气。” “哎呀,是这样吗?” 松了口气后,立即露出笨蛋脸的佐仓眨了眨眼睛,然后天真地笑了起来,她说:“那个……其实是因为这个剧本是堀学长拜托野崎君写的,然后芽生你也知道——野崎君很多有关创作的灵感都是来自生活的。” 芽生挑了挑眉,目光扫过被摊开在桌上的剧本,此页中的戏份正是魔女和公主的一部分互动内容,“所以我其实就是魔女的原型?” 两人开始小鸡啄米地点头。 那眼光独到的堀政行会认为她是最佳人选也就解释清楚了。 “那……”芽生看向沉默不语的甚尔,因为这场火疑似没烧到他的身上,所以此时的他正一脸状态外的轻松,“王子和公主的参考对象是甚尔和清咯。” 打哈气打到一半的甚尔:“……?” 得知自己也被卷进来的大老虎也不再置身事外了,他将原本撑在嘴巴前打哈气的利爪放到桌面上,撑开伟岸的上半身。 野崎一脸凝重,语速飞快地说道:“我可以解释。” “假如我说,不以你们做原型就找不到灵感,甚至王子的性格还会慢慢偏离到鹿岛的身上,进而导致王子变成一个轻浮的搭讪男,你们……会原谅我吗?” “那就,惩罚野崎去穿女仆装吧。” “真的吗?!” “啊啊啊啊啊芽生你为什么要奖励野崎君!”- “……学园祭?” “怎么,没听说过?” 嘟—— 耳边突然响起手机收到信件的提示声音时,正漫不经心和禅院正雪扯皮的甚尔倏而停下了挂在嘴边的话。 他通过那点细微的动静而记下了声音的来源点,于是顺藤摸瓜地站起身,走到屋中的衣架前并伸手掏了掏挂在上面的灰色制服外套的口袋——果不其然,下一刻就从里面翻出来了一个银白色的翻盖手机。 禅院正雪还在嗑瓜子,边磕边说:“我之前也有参观过学园祭的好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似乎是……芽生国中快毕业的那年,热闹是热闹,但也就那样吧。” 甚尔把找到的手机握进掌心,无关紧要地耸了耸肩,开始撵人,“随你,没其他的事就别赖着不走,我要去找芽生了。” 找芽生? 没等禅院正雪多想,甚尔就马上把手里的手机亮给他看了。 禅院正雪:“?” 思绪被打断的禅院正雪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不明所以然地瞠目问道:“有消息来了你就赶紧看啊,给我瞅什么?” ……现在的高中生流行同时用两部手机了? 害,芽生肯定是不缺钱给他配置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不过有没有必要就是两回事了, 而且身边似乎只有老哥他是真的在用两部手机,为了方便区分咒术界和贺冬两边的事情。 在心中思索的同时,禅院正雪磕瓜子的速度也随着慢了些下来,他垂眸扫了眼被放在桌前的另一部黑色同款手机。没记错的话,这个黑色的他倒是经常有看到被甚尔这小子使用,至于银白色这款…… 甚尔微不可察地清了清嗓子,在和禅院正雪困惑的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他立刻露出狡黠的笑容,随即说:“这是芽生的手机,放在你面前的那个才是我的。” “在学校里丢给我以后就忘记要回去了。” 禅院正雪:…… 妈的,我就知道! 果然我的记忆没出错,还真是我印象里芽生最近用的款式! 禅院正雪装都不装地就立刻啧了一声,然后说:“就是去隔壁送个手机也要赶人啊你。” “芽生现在需要我帮忙。” “……嘎?” “她在学园祭上有场演出,我过去陪她背剧本。哦……不过你说了没兴趣来着。” “等等等等等等等你说什么——?!” 第84章 第84章——我好像明白了。 “停!师走你的表达有问题!” 一道严厉且洪亮的声音倏地响起。 被喊停后,声情并茂说着剧本台词的芽生立刻顿住,脚下走动的步伐也跟着戛然而止,随后她困惑地朝舞台下方望去,与一双犀利的眼睛对视,这位是戏剧部的部长——堀政行。 堀政行这位学长吧,在日常的相处中从不会摆出前辈的架子,属于是相当好说话的那种类型,但在有关演出的方面,他却是格外的精益求精和严阵以待。 尽管芽生是堀政行因气质而邀请过来的门外汉,但对方并没有因此而对她的表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放宽要求,甚至他在要求芽生的演出表现力的方面,也做到了如对待戏剧部部员般的一视同仁。 所以当正式开始排练后,一丝不苟的他没少站出来点明芽生的表演问题的所在。 今天也不例外。 芽生偏了下脑袋,用目光无声地询问对方——又是哪里没做到位了? 揽臂的堀政行仍在紧蹙着眉头,等对上芽生的视线后,他彻底放开嗓门,“师走,你饰演的魔女是喜欢对面那个白痴王子的啊!这里的喜欢是来自爱情的,爱情懂吗?!结果你看对方的眼神怎么都像是在看小动物!!鹿岛她在你眼里难道是只会卖萌卖蠢的小鹿宝宝吗?!!” 芽生:“……” 可这些都是喜欢吧,需要分得这么细? 芽生转过头去看身边的鹿岛游,刚才就是她们俩在排练对手戏,她仔细看了看后者俊俏的五官,以及其被打理得很有型的深蓝色短发,鹿岛游能成为深受女孩子们喜欢的校园王子总归是有理由的,何况就连不少男生都会情不自禁地赞叹她为“王子殿下”……这至少能说明鹿岛游的长相和气质确实具有贵族感的帅气。 而哪怕不偏好这类风格,但在和她对上视线时,望着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也还是会无法自控地心跳加速吧。 芽生扶额,可能堀前辈是想看到上述场景。 饰演王子的鹿岛游站在芽生的身侧,耿直地插嘴道:“为什么我会是小鹿宝宝?明明被我和师走在身高上俯视的人是部长你吧,怎么说我也该是长颈鹿才对——” “……” 啊,身高…… 鹿岛你是懂怎么精准踩雷的。 这时候还敢火上浇油的就只有鹿岛游这个笨蛋了。 芽生瞥了眼脸色逐渐阴沉下去的堀政行,开始无声地挪动位置,默默远离了还在喋喋不休的鹿岛游。 神经大条的鹿岛游根本没有察觉到台下气氛因为自己的发言而变得越发不妙,她甚至还耍帅般的撩了下额前的刘海,继续说:“但没关系的部长,我可以给你定制一双合适的高跟鞋,等演出当天你穿上我精心设计的鞋子就好了!” ……鹿岛她竟然还敢和部长提及女装和(为了增高的)高跟鞋!!!——台下面露惊恐表情的部员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纷纷去偷瞄已经因为气恼而疯狂抖动肩膀的堀政行本人。 “哎呀,部长你是喜欢水晶钻的装饰呢,还是蕾丝蝴蝶结的?” 啪——! 只听啪的一声过后,下一秒鹿岛游的脑门上就已经泛起了遭受到擦伤后的绯红,而正中靶心的道具则是从堀政行手中丢出的剧本。 与这声过分清亮的动静一同响起的,还有堀政行咬牙切齿的声音,“鹿——岛——!” “啊啊啊啊部长我知道错啦!” 不,你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你哪里做错了!——部员们异口同声地在心里吐槽。 …… 芽生对自己幼儿园水平的演技很有认知,用堀政行的话来说,那就是全都是表演的痕迹。 不抱有期望是一回事,但…… 既然答应要登台,就肯定是要做到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芽生摩挲着下巴并低头阅读手中的剧本文字,需要她演出的戏份其实并不多,而且这段日子以来,堀政行已经指导过她不少表演技巧和帮她扣细节了,既然如此,就没道理唯独在最后的情感表达上做得马马虎虎。 这么想着,熊熊燃起胜负欲的芽生便用力捻起指肚下的纸张,势必要把这里做到尽善尽美……至少也是要能符合堀政行标准的程度! 把鹿岛假想成我喜欢的猫猫狗狗不成,那还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呢? 芽生叹了口气,暗道堀前辈这人还真是心细,连这么一点微妙的差别都能立刻察觉到,她原本还以为能靠这个捷径来逃个课。 那边,把鹿岛游像扔链球般抡起来转圈甩动的玩闹(惩罚)结束后,堀政行揉着后脑勺走到仍在沉思的芽生面前,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那个……抱歉师走,刚才我又较起劲来了。” “停,学长!”芽生竖起手掌横在两人之间,开口打断的同时,也用这个动作示意对方可以停下发言了,她无所谓地挥挥手,“不用和我这么客气,比起道歉……不如和我讲讲怎么才能将你想达到的效果表现出来。” 芽生用微曲的手指抵住脸颊,歪了下头,很是求知地问:“光是表现出对你和鹿岛的喜欢还不够,对吗?” 堀政行:“……对我和鹿岛?喜欢?” 堀政行如临大敌地后退了半步,面红耳赤道:“等、等下,别说这么让人误解的话啊!” 芽生笑了笑,立刻改口,“好,是魔女对王子和公主的 喜欢。” “咳,这个啊……” 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退却的堀政行害羞地移开视线,他的手掌早已从头后落到了脖颈的位置,一边不自在地抚摸着那里,一边在稍作思考后回答芽生的问题,“那你觉得——在你所了解到的魔女的形象中,她对另两个人的感情是能轻松拿起再轻松放下的喜欢吗?” “首先她和王子是青梅竹马,从儿时起王子这家伙就知道了她身份的秘密,但对方不仅没有因此疏远她,甚至还帮她隐瞒这件事,没错吧。” 芽生附和地点点头,心里却笑着打趣——这是又把鹿岛的脸按在王子的身上了吗?还是用了“那家伙”在称呼王子呀。 堀政行:“而正是因为王子的所作所为,魔女始终都对其抱有好感,或者是说……占有欲。我对此的理解是,这不单单能用——王子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所定义的。” 听到这里,芽生又点了下脑袋,“嗯嗯,我明白的,她是希望在王子的心里也将她当作独一份的存在。” “……啊,”堀政行的眼神倏然一飘,顿了两秒后才接着芽生的话往下说,“你这么理解倒也没错。所以当你用看傻瓜女儿的眼神去看鹿岛时,我很容易就能察觉到这和魔女对王子的感情不一样。” “你们是在聊我吗?我好像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傻瓜女儿……不是,是原本还躺在地上的鹿岛游死而复生了,她顶着通红的脑门,边傻笑地指着自己,边凑到两人的中间。 在听到鹿岛游欢快的声音后,堀政行刻在骨子里的反应立刻发动,当即脸色一黑就是要对着面前的那张帅哥脸痛下杀手。 “鹿——岛——刚才我不是罚你去打扫卫生了么!” “可是之后就有很多人过来说愿意帮我唉,你快看啊部长,我说的都是真的!” 由于在聚精会神地讨论角色而没有在意到周围的堀政行停下了揪住鹿岛游衣领的动作,同时转头观察起四周,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狼藉和越演越烈的争吵—— “鹿岛大人刚才是把扫地的工作交给我的!” “你胡说,扫把明明是王子殿下亲手放在我手里的,快还给我!” “啊!不要和我抢——!” “你才是啊,别在这里碍事!” 看了几秒后,低气压已经具象化的堀政行露出了满含杀气的眼神,而这双眼睛也彻底锁定在冷汗直流的鹿岛游身上,堀政行一顿一锉地说道:“鹿——岛——!你说这是在帮忙?!” “啊哈哈……这、这是发生了一点意外嘛,对……意外。” 先一步料想到会发生什么的芽生,早已踏出了戏剧部并且现在正站在走廊上准备关门,她笑眯眯地在越来越狭窄的门缝中和鹿岛游对视,然后和拼命对她释放求救信号的惹祸精摆了摆手——回头见啦,鹿岛~ 热闹的戏剧部中还隐隐有传来堀政行的怒吼,以及鹿岛游的呼喊和女生们的搭腔,芽生慢步走在长廊中,心里琢磨着演出的事该怎么发挥,要不要再去问问感情小专家——佐仓千代。 与此同时,她的眼前也一一晃过了正忙前忙后在装点着各班教室的学生。 学园祭快到了呀。 “芽生。” 忽然有人喊起芽生的名字,而那声音和仿佛还响在她耳边的堀政行中气十足的大嗓门相比,倒显得有些若有若无,但芽生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她扭过头去看,如愿地和一双绿眸对上视线。 是拎上了他们两个人书包的甚尔,在等着接到结束排练的芽生,然后如往常般和她一起回家。 我希望…… 这双眼睛会永远注视着我,而他也永远不能离开我,所以—— 【“她是希望在王子的心里也将她当作独一份的存在。”】 ——我好像明白了。 芽生笑起来,大步流星地朝甚尔走过去。 第85章 第85章突然就变成命中注定了是…… 浪漫学园,高二B班的门口已经挂上了布满可爱装饰的条幅,“性转女仆咖啡店”几个大字洋洋洒洒地写在条幅上,顺带一提,这是班内的同学们拜托芽生写上去的。 同样也是由芽生执笔写好的“欢迎光临”和菜谱介绍等字样的展示牌,此刻正被放在教室后方储物柜的旁边,以及一摞小山似的被叠放在柜子上的女仆、执事服装。 明天就是万众瞩目的学园祭了,不过上午还是需要继续上课的,等午休过后,才是全校学生们或收尾或彩排的时间。尽管校方是这么安排的,可还需要上半天课的学生却早已收不住心了,各个如坐针毡,一旦下课铃声响起,走廊内就立刻乌泱泱地热闹了起来。 此时,与周边的高涨氛围所截然相反的,是佐仓千代严肃又正经的神情。 她的语气中还透露着几分不可置信,“所以你就意识到自己对甚尔同学………………?” 芽生的神情自然,没有避而不谈,而是大大方方地点头。 我磕的CP竟然成真了! 佐仓千代咳了一下,竭力压下因激动而要高高翘起的嘴角,可尽管她在强行维持着深沉的形象,脱口而出的声线也还是抖了又抖、颤了又颤,全是藏不住的亢奋和好奇。 “那之前你说没有心动的感觉也……有了?” 她摩拳擦掌地问道,然后小心地转过头,用眼神瞥了眼走廊的另一头,那里有正满脸黑线和身边几个嬉皮笑脸的男生搬东西的禅院甚尔本人。 只需一眼,佐仓就能在人群中看到宽肩窄腰的甚尔,他没有系领带,制服的袖口被挽到了小臂,由此露出因用力而微微鼓起的肌肉线条。以欣赏人体的美术生视角出发,这已经是相当完美的线条流畅度了,富有力量,而且还恰到好处。 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一隅,佐仓听不到那些男生聊的都是什么。她只能凭借自身还不错的眼睛度数,隐约看到甚尔撇着嘴伸脚绊了左侧的某人一脚,而遭殃的那人似乎还没讲完嘴里的话就不慎踉跄了一下,随后,佐仓立刻听到有阵越演越烈的笑声从对面爆发了。 “哦,那个‘少女恋爱心跳论’啊。” 芽生笑起来,手指缠着垂在胸前的发梢,目光落在甚尔的身上,而刚刚恶作剧成功的后者也似有所感地昂起脖颈看向她,并挑了下眉峰,无声地用眼神发出询问的信号。 芽生咬字,冲甚尔做了几个清晰可见的嘴型。 ——坏猫。 然后也不等甚尔给出反应,芽生就先一步朝另一个方向侧过了脑袋。反正她和千代现在算是站在楼梯处的角落,只要不让甚尔靠口型猜到她说了什么,就完全可以畅所欲言。 “因为我想明白了。” 佐仓仰起头,等待着芽生做出解释。 “这个啊~”芽生眯起眼眸,在故弄玄虚地拖长尾音时,语气中还夹杂着愉悦的笑声,“是我们从小就朝夕相处的缘故吧……话说,不是有个词叫‘习以为常’么,我觉得就是这个意思。” 芽生说的很轻松,实际上她的开窍也正如灵光乍现般的突然和……顺理成章。 这就好比是咒术师必须要去抓住的那一点契机。 自始自终,芽生缺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子虚乌有的正论和堂而皇之的借口,她不需要外在的推手,更不需要那些人云亦云的“本该如此”。 她只是十年如一日地大步向前、坚定不移地走在由自己所创造的那条平稳的道路上,在这恰到好处的时机到来时、在某一瞬间的回眸中,她看到了和自己走在一起的甚尔。 是甚尔。 而正因为看到走在自己身旁的人是甚尔,她的胸口间才会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兴奋。 心脏就这样倏然慢了半拍。 是啊,其实我早就喜欢着甚尔了。 其实我对甚尔的心动是每时每刻都存在的。 而正正好的是,芽生这位踌躇满志的猎手最是擅长伺机而动,当她将这份“契机”牢牢地压在掌心下面后,锋利的犬牙可早就蓄势待发了。 芽生煞有其事地说:“现在再想想,初见甚尔穿上制服时,我也是有愣住的啦……因为那种在印象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惊喜感。” “嗯哼,这就是心动吧。” 佐仓瞠目结舌,没想到还真让她想清楚了! 这还是那个和野崎君组成“笨蛋联盟”的师走芽生吗? “我一直都很聪明的,千代。” 佐仓千代:“……” 佐仓千代一噎,随即露出了“你在说谁?”的质疑表情。 “我呀。” 芽生的神色不改,甚至还厚颜无耻地用手指向自己精致的五官,涂有素颜霜的白皙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水润润的,透出无瑕的亮色。 无言以对的佐仓千代在片刻的沉默后,最终选择耷拉下眼皮,用一双毫无表情的死鱼眼,示意着面前的芽生:你是说——在和幼驯染朝夕相处的第十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喜欢对方的这份感情——如此行为……是聪明的? 不要开玩笑了啊喂! 佐仓很是为和自己同病相怜的甚尔抱不平,她把双手的食指交叉在胸前,怼到芽生的眼底,低声道∶“你们都 认识十年了!” 你这个木头脑袋可是直到临近第十年的时候才察觉到的啊! 说到这个。 芽生的眼睛一亮,呲牙开心地说道:“十是我的幸运数字哎。” 一边说,芽生一边用手背撑住线条分明的下颚,然后她微不可察地歪了下头,黑发顺势漫在肩头与后颈,而浅亮的眼眸荡出日光的明媚、与金黄璀璨的秋色,语气欢快又势在必得地说道:“千代,你不觉得——” “这就是必然么。” 佐仓千代:“……?” ……啊? 还能这样解释的吗?! 竟然有人会将“感情迟钝”,修饰地这么浪漫——突然就变成命中注定了是怎么回事! 反被喂了满嘴狗粮的佐仓不淡定地睁大了双眼。 几秒过后。 努力找回理智的佐仓∶ “……那你告诉甚尔同学了吗?” 芽生眨眨眼睛,目光忽然一晃,然后就落到了对自己发问的佐仓千代的身后,看向已经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且正缓缓朝她走来的甚尔。 “嘛~” 芽生用余光眼看着甚尔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随即发出了口吻飘忽的轻笑- 芽生这家伙又打算闹什么妖,甚尔还没想清楚。 只是单纯凭对某人的了解,以及对疑似正缓缓朝自己靠拢的危机而下意识地感觉不太妙,但每当他转头想细究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会不可避免地和睁着狗狗眼在瞅他的芽生对上视线,然后后者就会倏然莞尔一笑,再像往常一样——聊起在戏剧社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或者是她偶尔到总监部和京都咒高“串门”又碰到了谁谁谁。 这么一看,得出的结论就好像变成了是他在疑神疑鬼。 但甚尔还是觉得芽生最近两天的状态不怎么对劲,甚至有时来自对方的目光太过灼热,以至于让见多识广的天予暴君都有些发毛了。 他自认没惹过。 没有趁芽生这段日子没时间追番看剧就嘴欠地跟她剧透,也没有背着她和禅院正雪、禅院正弦偷摸出门吃好吃的,更没做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还瞒着她、没让她知道。 不对。 ……难道是和壹原侑子的交易被芽生知道了? 突然涌上脑海的猜测吓了甚尔一跳,他赶紧一个激灵蹦起身,惴惴不安地给远在东京的大原美代子打了个电话。 甚尔不想去联系壹原侑子,但他可以旁敲侧击地询问美代子有关芽生和壹原侑子的事。 电话接通后,那边先是传来大原美代子笑呵呵的声音,而还没等对方的问候声落下,紧接着就又响起了壹原侑子高昂的一声“碰!”、和四月一日君寻抓狂的“啊啊啊啊我刚刚拆开的雀头——!”,显然是又拉上了某未成年高中生在打麻雀(麻将)。 而那边的壹原侑子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就像是正因为提前知道会接到甚尔的这通电话,所以她才会趁着今天的天气好找来大原美代子一起搓麻、喝酒。 壹原侑子在兴高采烈地喊完“胡了!”后,便跟大原美代子伸了伸手,然后坏笑着和甚尔聊起来,“哎呀呀,甚尔君的性格还是这么别扭啊,又不是没有愿望屋的座机号码,有什么问题直接来问我不就好了~” 甚尔咂舌,这个魔女可真是不肯错过任何看热闹的机会。 他沉默了片刻,原本准备去询问大原美代子的紧张感也荡然无存了,现在只剩下满腔的郁闷,以及对壹原侑子的咬牙切齿,“喂,你没有把……给我释魂刀的经过告诉芽生吧?” “这当然是我和客人之间的秘密啦,不过如果你——” 嘟—— 甚尔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不用想也能猜到壹原侑子会为了捉弄他而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发言,甚尔这刚刚踩下了对方事先挖下的一个坑,才不会让这人得逞第二次。 “欸——禅院,走走走快来帮个忙,跟我们去搬趟明天要用的食材回来!班长说商家联系他已经把大部分的东西都送到校门口了!” 还没等甚尔再往下想,他就被蜂拥而来的几个同班的男生给打断了思路。 “——嘿咻,东西还真不少,班长说没说这几大箱里都有什么?” “好像大部分都是调味料和餐具、乌龙茶,然后还有半箱放的是蔬菜和水果吧,鸡蛋和牛奶啥的他说等当天再送。” “我去这箱是啥啊这么沉!禅院快来救我狗命——!!” 落在几人身后的甚尔跨步上前,利落又轻松地抱起了这一箱重物,他面不改色地把纸箱掖在右臂的臂弯里,然后在几人“还好有把禅院叫上”的庆幸表情下,又表态道:“不沉,还有抬不动的也给我。” “真是帮大忙了。” “就是说,而且多亏有禅院在,今年体育祭的篮球赛咱们班竟然还夺冠了,和野崎组成了‘铜墙铁壁’还成。” 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突然有个高个壮汉开口道:“原来我和禅院还有这种称号。” “?!” 众人一惊,“我去,野崎你是什么没有存在感的‘幻影第六人’吗?!怎么一直躲在禅院的身后还不发出声音啊!” “我以为你们有注意到我,毕竟在来校门的路上我一直在和禅院聊天。”——指绘声绘色地单方面输出漫画的后续剧情,而甚尔则重在参与的敷衍式点头。 “……那这箱乌龙茶交给你了。” “哦,好。” 等分配好各自要搬运的物资后,一行人就开始边闲聊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你一言我一语的胡诌中,有人忽然提了嘴——为野崎准备的那件超大码女仆装咋样了。 然后…… “禅院啊,你真不考虑穿女仆装营业吗?以你的姿色明后两天肯定能吸引不少女生来咱们班做客。” “不。” 甚尔眼都不眨,斩钉截铁地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话说姿色又是哪门子的词,眼瞎了吗。 “你没看到那天野崎试穿衣服的时候,全班的女生都愣神了吗!虽然只是套在校服外就那么松松垮垮地上个身,但以大家当时的反应来看,肯定都相当地在意吧!!!欸,我要是在这两天能趁着这个噱头吸引到女生的注意就好了。” “噗,禅院又不需要像你似的整天做梦都想交个女朋友。” “哦哦哦~” 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随即男生们就发出阵滑稽又一波三个弯的动静。 甚尔嗤了一声,迈出的左脚一拐,下一刻就伸到了身侧起哄声最大的人脚下,他控制着力道和角度,结果大致是把人绊得险些会摔倒的程度。 这人贼心不死,等站稳身子后就喊地更大声了,“都看到了吧他暗算我,这就是恼羞成怒了!被我们说中了!!” 说就说吧,反正他早就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他现在可是芽生亲口承认的“正牌绯闻男友”好么,尽管里面掺了不少的水分和玩笑。 在沸沸扬扬的笑声中,甚尔也在抿着嘴唇笑。 而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来自走廊的另一端有格外具有存在感的一道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 甚尔抬头看过去,在沐浴着金色光芒的长廊中,和芽生对视。 遥遥一看,芽生乌黑厚实的长发和浓睫都被染上了闪闪的光亮,脸颊也泛着酡红,轻启的薄唇也勾勒出了弯弯的弧度,她冲着他一笑。 还是那副被甚尔所熟知的、在盘算着坏主意的神情。 所以…… 她到底要干什么? 第86章 第86章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还没等甚尔真正找出什么有迹可循的端倪时,万众瞩目的学园祭就先一步到来了。 之所以说是万众瞩目,则是因为翘首以盼这场活动的除了浪漫学园的师生外,还有很多在校生的亲朋好友也想来校内参观,而这其中就包括禅院正雪。 他前脚和甚尔说曾经图新鲜参观过的那场学园祭没意思,后脚 就在真正没见过世面的禅院直哉面前洋洋洒洒地扯了个天花乱坠,最后,给后者说得眼睛都直了。 目的达到的禅院正雪抹了把鼻头,故作矜持地说:“小姐说会给我两张进场票,咳咳。” 禅院直哉毫不犹豫地扬声道:“我也要去!” 他还没参加过非术师学校里的活动呢,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次的机会,然后等回头就要让悟君羡慕地酸掉牙! 哈哈,谁让五条家还紧闭着大门、不允许族人到非术师学校上课呢。如今固步自封的程度让他连个白眼都懒得施舍过去,无趣至极。 禅院直哉冒着精光的双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就这么上了贼船。 但现在,他很后悔…… 至少同行的人打一开始不该是禅院正雪这家伙才对! 在混杂着青少年和老师们的学校里,很少能见到禅院正雪这型号的成年人,和需要端正自身以作为学生榜样的年轻老师还不一样。 就算平日里的禅院正雪再不正经,可不论怎么说他也是站在咒术界一级咒术师梯队的年轻代表,称得上是年少有为的家伙在举止投足间都是胸有成竹的气势——甚尔和芽生对这人的评价却是“臭屁”。昂藏七尺,干净利落的西装裤包裹着他醒目的翘臀,以及特意起了个大早到沙龙店里做的侧背头发型,尽显光鲜亮丽。 等芽生看到正站在班门口往里张望的禅院正雪时,都忍不住恶寒地向身后退了半步。 哪来的花孔雀开屏了! 和芽生做出如出一辙的嫌弃表情的,还有跟着禅院正雪一起过来的禅院直哉,眼尖的小孩定睛一看就找到了芽生,随即便忍无可忍地将同行而来的禅院正雪抛下,自己则先一步颠颠地快步蹿到芽生的面前。 禅院直哉看了看正穿着黑白执事服的芽生,眼前一亮。 抿嘴道:“正雪把自己捣鼓得那么花里胡哨,结果还不是班门弄斧、自讨苦吃。” 被蛐蛐的禅院正雪闻着味就来了,他站在禅院直哉的身后,先是大饱眼福地仔细看了圈芽生难得一见的装扮,然后才回嘴道:“你还小,在审美这方面有待提高着呢。” 禅院直哉:“切,谁要和大叔统一审美。” 禅院正雪立刻睁大眼睛:? 芽生看着斗嘴又互相埋汰的俩人,发出了道狭促的笑声,“你们来的可真早,是第一批客人呢。” “大叔非要趁早过来,然后提前到你表演节目的地方占位子。” “别说的好像你这小鬼就一点都不期待!” “……对了,芽生姐,甚尔哥呢?”被戳穿的禅院直哉眨了眨狐狸眼,沉默了一下后,就连忙扯开话题。 提到甚尔的名字后,双手抱臂的禅院正雪也撇着嘴开口道:“是啊是啊,怎么没见他也穿上女仆装款式的裙子出来迎接我们,我记得门口的条幅上写了‘性转’来着吧。” 边说着,禅院正雪的目光边落在教室内其他正穿着长裙的男生们身上,语气中夹带着明晃晃的揶揄,而且在说到“性转”时还额外加重了咬字。 “哦,甚尔他啊,在——” 芽生还没来得及解释,下一刻,整个班内尚且还闲着的人就一窝蜂地都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围绕样貌别致的禅院直哉稀罕着。 “哇,这是师走同学的弟弟吗?长得好可爱!” “是特意来找你姐姐的么,和姐姐的关系真好哦~” “弟弟喜欢吃什么?来看看我们的菜单。” “来来来坐这吧,这里靠近窗户通风而且光线也好。” 禅院直哉黑线地被来回推搡着,身边这些人简直热情的不像话,于是导致他一时间的神情还有些恍然,以及涌上心头的若有若无的既视感——好像更早前,他跟着芽生和甚尔偶遇到一群不良时,那些人对他说过的话和争先恐后要送他吃的的行为,和今天一对比都仿佛别无二致。 早就炸了毛,却依旧努力给自己洗脑以作冷静的禅院直哉:这说明芽生姐不论在哪里都特别受欢迎,或许我该表现得高兴些? 然后就见他抽搐似的扯了扯嘴角。 …… 但芽生是个行程排满的大忙人,她在班里的咖啡店待了一会儿后,就还要去为即将在十点开演的节目做准备。 而带着禅院直哉和禅院正雪到处闲逛的重任,到头来还是托付给了甚尔。 在甚尔完成交接后,等待着他的不是和芽生去抽时间玩一趟隔壁A班的鬼屋,而是和这两个黑发绿眸的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场面。 甚尔:“……” 见鬼的。 第三位黑发绿眸的禅院者也出现了。 “竟然是三兄弟吗!” 啧。被称作为三兄弟的三个人下意识地都撇了撇嘴,然后就像是被恶心到地错开了和彼此的视线。不过禅院直哉属于嘴角都快咧到一半时,才想起这“三兄弟”里除了自己和他的甚尔哥外,还有个不速之客的,于是还没彻底扬起的弧度立刻就抿做了条直线。 甚尔也不耐烦地抿着唇,嘴角处的那道疤痕被绷成沟壑。 他抬眉去看芽生,隐隐表达着自己的情绪。 原本在他的计划里,两个人这时候应该一起完成交接,然后在芽生被戏剧部的鹿岛游喊走前,见缝插针地小玩一会儿。为此,他甚至还提前问过隔壁班的佐仓千代,在得知对方一整个上午都要在鬼屋里扮鬼、根本没时间约芽生以后,还觉得这个安排是十拿九稳的。 暗自咂舌着的同时,甚尔也和还在笑的芽生对上了视线,随即含糊地问道:“……不是还有时间的吗?” 芽生笑的很真切,但说出话却飘忽不定,只是说:“我等下有点事,所以……嘿嘿。” 甚尔:…… 他现在合理怀疑这几天芽生一直在打的坏主意就在这其中。 “哎呀,等明天我再和甚尔你一起玩不就好了,学园祭可是有两天呢。到时候我会提前拜托野崎来帮我的,这个安排总可以的吧~”芽生竖起两根手指比个了耶,放在脸庞摇摇晃晃着。 “……说好了?” 甚尔卸下拧在肩膀上的力道,一副拿她没辙的语气脱口而出,就这么妥协了。 “嗯!” 芽生抬高了节音量,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 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摆摆手,把相当占据空间的三个人送出了高二B班。 三对绿眸短短地朝身侧的人相视一看。 又齐齐地哼了声- 学园祭的第二天,甚尔如愿地甩开了一群跟屁虫或电灯泡,和芽生待在一起把整个学校都走了一遍,然后看时间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把对方送到舞台后场。 芽生表演的节目他看得不认真,相较昨天禅院直哉和禅院正雪都看得入神的模样,甚尔简直就是一阵瞌睡再接着一阵瞌睡来的。毕竟他在正式出演前,都陪着芽生排练那么久了,怕不是在梦里都能把芽生的台词倒背如流,甚至连魔女对手戏的那部分台词他也都记得大差不差。 等耳边有如雷贯耳的掌声响起时,甚尔揉了揉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就打着懒洋洋的哈气并作势要起身去后台接人。 双手放在裤兜里,猫着腰的甚尔轻车熟路地摸 到后台,他无阻地挤过这之间来来往往的人群,一路顺畅地站定到正在卸妆的芽生身后,还没开口说话,两人就先一步在芽生面前的镜子上默契地对上了视线。 芽生在镜子里歪了下头,紧接着就扑哧一笑。 “怎么这么开心?” 甚尔用手掌按压着疑似睡僵的后脖颈,眯着眼睛问道。 “刚才收到了戏剧部一位学姐送的巧克力,说是犒劳大家的奖励,而且学姐还夸我的进步最大,哼哼,看来只要我努努力,就连一直被诟病的演技也是不在话下的。” “是啊——” 甚尔拉长尾音,打趣道,“从零,欸,该说是从负数开始往上努力的演技,要是进步幅度还比不过别人……哈,那可就不太妙了。” “你要这么说的话……”说着,芽生就瞥过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随即便故作玄虚地耸了耸肩,佯装轻松地说道,“原本还要和甚尔一起庆祝来着欸。” “别,我错了。” “真的吗?” “大小姐的演技值得肯定,我说真的。” 得到言之凿凿的答复后,芽生马上便对着身前的镜子咧开嘴,张扬又轻盈地笑了起来。 …… 芽生的演技是真的进步了。 而且已然是连对她知根知底的甚尔都能被诓骗了的程度。 “当当——!” 芽生高高地举起几乎和她身型相当的女仆装长裙,赤脚站在禅院家家主的和室的榻榻米上,兴高采烈地示意甚尔看过来。 她一直瞒着甚尔没有说,等的就是此时此刻! 现在,终于等到了! 甚尔就眼看着那张尚未抹去口红的红唇在一张一合,声调中满是难以抑制地兴奋,而说出口的话却格外让他难以置信极了—— “是我特意朝野崎借来的超大号女仆装,甚尔快穿上试试看吧!” 甚尔:“……?” 呵,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第87章 第87章亲上去就是了。 其实要看甚尔的这幅扮相是突然萌生出来的想法,打着捉弄对方的心态,然后在佐仓千代和野崎梅太郎的怂恿助威下就势开展了这个计划。 芽生在找野崎借女仆装时,还不忘和对方交换了两人在班内咖啡厅的轮班时间。 看着一拍即合的两人,在旁目睹了全过程的佐仓千代不免为毫不知情的甚尔沉默了三秒,但很快,佐仓就转化了神情,坐立不安地问道:“所以……就没有其他计划了?” 嗯? 芽生不明就里地看向她,随即就将佐仓已经红透了的整张脸映入眼帘,后者下意识地飞快瞟了两眼身侧的野崎,而后欲盖弥彰又羞赧地低下头,紧张地小声说:“就是、那个啊……芽生不想借此机会对甚尔同学表明心意吗?” 说完后,佐仓一鼓作气地握紧双拳,面露出一副“我会认真学习并以此为鉴”的表情。 哦,她一直想跟野崎表白,可不是错过时机、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来着。 芽生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佐仓千代曾提及过她之所以会成为野崎的漫画助手,实则还要源于一场乌龙——在表白时太过紧张,所以嘴瓢说自己是对方的粉丝,然后便被野崎梅太郎顺理成章地误认成是喜欢着他漫画的粉丝,甚至后来还送出了亲笔签名作为赠礼,而佐仓她……佐仓只好就这么含泪收下咯。 “放心吧,我会看着来的。” “……看着来是指?” 芽生耸了下肩,“比如看他还能继续憋多久,或者我能忍多久?话说,其实我很擅长藏器待时。”就像过往韬光养晦在禅院家那般。 “所以?” “所以赢的会是我。”她胜券在握地说道。 “………………” 无言的两人相视一眼过后,各自深深地吸了口气。 随后, “……这时候就赶紧把这份没必要的胜负欲收起来啊!” “喂!体谅下禅院的心情啊你这魔女!” 被齐声吐槽的芽生一顿,她愕然地打量了眼在蓦然间默契十足的两人,甚至还有些意外这个时候得来的竟然不是附和,而是声讨。 不过在下一刻,芽生的表情就恢复如初了,并冠冕堂皇地说道:“欸——我只是希望甚尔可以更坦率些啦。” 鬼才信! 芽生轻轻一笑,在野崎和佐仓满是怀疑的瞩目下,收起了无辜的口吻且不急不缓地说:“我啊,非常喜欢甚尔的哦~” ……什么? 这件事就算不说我们也都清楚的吧,而且明明芽生才是直到最后才明白自己心意的笨蛋。 佐仓千代边腹诽,边无言地眨眼并将视线投到主人公的身上。 可就在她准备开口点明这点时,却倏然怔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芽生。 秋天的阳光和煦又淡薄,笔直地穿透过渐黄微焦的树叶,将晃动的斑驳光点洒在芽生的身上,暖洋洋的。 芽生半眯起眼睛,侧头扬起下颚,毫不退让地去直视来自空中的明亮与温度,而她璀璨的瞳孔中也在此时一闪而过了道如星辰般耀眼的光点,她恍然地伸出左手,试图隔空握住什么。 “是必须把他牢牢抓在掌心的喜欢。” …… 夹在指尖的光晕变成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巧克力。 芽生抬起右手,前后打量着掐在两指中的这点甜食,在等待着甚尔从另一间和室换衣服的时间里,她已经陆陆续续把戏剧部学姐奖励众人的散装巧克力吃得差不多了。 甜丝丝的,好吃。 芽生盘腿坐在干净的榻榻米上,家主所享有的宅邸可比她曾经居住的、坐落于犄角旮旯的住所宽敞了至少三四倍,采光也好,而且还有连成片的、根本就派不上用处的空房间。不过居住的条件变得再好又怎样,距离起市区的位置也照样是分毫不差的偏远。 芽生放下手中还没有撕开包装锡纸的巧克力,将空闲下来的手掌撑住下巴,臂肘怼在身侧的矮桌上对着侧缘外红彤彤的晚霞发呆。 禅院家的银杏树又黄了,飒飒地随风而落,伴着夕阳。 在“贺冬”写字楼左近的位置,早就竣工了两栋相连的大平层。 为方便通勤——甚至可以说是就此将万恶的通勤直接剔除在生活中的禅院正弦已经搬进去住很久了,每天站在高层大楼的落地窗前,伴着日出日落欣赏着他近几年的工作成果的逐渐落实……别提这个工作狂魔的心里有多美了。 在禅院正弦和芽生开玩笑似的提及心理活动时,还捎带着提了嘴:这个主意是甚尔最先开口的。他指的是在写字楼旁边建立起供人居住的现代化高楼。 “甚尔?” “嗯,他和我说的是——为了方便您今后在贺冬工作,所以要提前准备的。” “……欸,我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他不一直都这样的么,喜欢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好的坏的,都要照单全收地藏起来。”禅院正弦见怪不怪地说着,语气很平静,而后喝了口放在面前的茶水。 “这可不行!” 回忆中的芽生当机立断地说道。 “?” “好的事情就该跟我分享,至于糟糕的事啊……也要跟我说,然后就该来对我撒娇的,依仗我去解决问题才对嘛!你说呢,正弦!” 禅院正弦放下茶杯,抬手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略带新鲜地说:“……在您的眼里,甚尔原来是那么可爱的人么。”恐怕也只有这位大小姐,才会用上满是自豪的口吻如此形容“天予暴君”了。 嗯哼。 对啊对啊,怎么除了我以外谁都没有察觉到禅院甚尔这家伙究竟有多——可爱啊! 哦,不过也是。 毕竟有些事情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是这样没错吧。 就像、像—— 像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甚尔一样。 在听到障子门唰——的一声便被拉开的动静后,芽生撑着渐渐在变得沉重 的脑袋,晕晕乎乎地转过身,就着此刻落满榻榻米的暖橙色余晖,与令人忍俊不禁的甚尔……四目相对。 芽生呲牙笑了笑,“果然,超适合甚尔欸。” 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禁锢在这身怪异装扮下的甚尔蹙了下眉,束手束脚地支棱起手臂,不怎么踏实地摩挲起与掌下衣领相贴的后脖颈。 甚尔看着芽生的笑容,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边整理着让他尤为不自在的裙摆,边朝芽生的位置走来,并说道:“……你对我的滤镜到底是有多厚。” “就是好看嘛——” 芽生剥开了最后的一块巧克力的包装,耍赖似的反驳着,落在甚尔身上的眼神越发迷离。 甚尔:“……你?” 察觉到不对劲的甚尔皱了皱鼻子,有股……若有若无的酒味正弥散在空气中。 他定睛一看,匆匆梭巡的目光随即便落到了芽生平放在桌子上的手掌旁,那里正堆着几张已经被拆开的锡纸包装。甚尔的脑袋转得飞快,立刻就猜到起因十有八九就是包装袋里原本装着的食物。 ……不是吧。 倍感头疼的甚尔迈开双腿,快步走到芽生的面前。 等站稳脚跟后,高大的黑发青年猛地蹲了下来,直到视线的位置与芽生达成平行,然后,一股淡淡的酒精气味就混杂在芽生的呼吸中,直冲冲地扑面而来了。 甚尔捡起包装袋,看了眼落在皱皱巴巴的锡纸上面的图标—— 原来是酒心巧克力。 该死,这次连正二八经的酒都不是了! 甚尔将手中的锡纸揉搓成一团,在簌簌的声响里,他继续保持着和芽生平视的姿势,另一只手捂住额头,在散落在眉眼前的刘海下仔细地观察起芽生此时此刻明显慢了半拍的神情。 甚尔啼笑皆非地轻嗤道:“大小姐,一次两次的总是不吸取教训,还偏偏是让我碰到这种突发情况……唉,多少体谅一下我啊。” “……体谅?” 芽生眨眨眼睛,向前探了探。 “算了,”甚尔单手撑膝,也学着芽生的坐姿而盘腿坐下,含糊其辞地闷声说道,“想喝酒的话也没关系,但是记得在我能照顾到你的时间段和地点里再碰酒精。” 他隐约记得听禅院正雪埋汰过总监部那边的酒桌文化……虽然,时下应该也没有哪个蠢货敢站出来劝芽生喝酒,但哪怕别人没那个心思,可不代表他家这个没有自知自明还偏是一杯倒的半吊子不会主动自己灌倒自己,嗯,就像现在。 甚尔伸出张开的五指,在芽生脸前晃了晃,他的大手甚至可以将芽生的整张脸盖住。 “醉了吗?” “别动,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微微眯着双眼的芽生一把按住了这只过分嚣张的手掌,低下头用脑门抵住被她握在双手中的猎物,嘴里则嘟嘟囔囔地说着,“我没醉啊,就是吃了几颗学姐送的巧克力……而已,怎么会醉呢?啊……不对,刚才说的是……让我体谅?” 自知和醉鬼进行逻辑通顺的交流是行不通的,所以甚尔选择暂时先按兵不动,仅仅是被芽生箍住的手指缓缓地回拢了一瞬,由此触碰到了芽生的手指和掌心,热乎乎的,而且指节间的骨骼分明。 意识渐沉的芽生突然哦了一声,“是野崎,让我体谅甚尔来着!” “你不碰酒就是对我最大的体谅。” 甚尔被逗笑了,尽管不指望芽生在清醒后还能记住多少,但该打趣的也不会因此而落下。 “不是哦~” “嗯?” 在听到甚尔轻飘飘的鼻音后,芽生蓦然并起双腿换了个姿势,松开抓在掌心里的手,然后重新拾到新的目标——指用双手迅速地托住甚尔的下颚的同时,还用指腹徐徐地在上面展开抚摸。 跪坐在榻榻米上的芽生前倾上半身,不知不觉间,她的重心就已然落到了距离她越来越近的甚尔身上,而为了支撑两人、以防不慎摔倒,甚尔只好用手揽住芽生的腰肢……感知着悉数皆然落在自己睫毛上方的呼吸。 其实酒精的味道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甚尔所闻到的更多的味道,是甜腻的巧克力,和独属于芽生身上的气味,是对方常用的洗发水和樟脑丸。 甚尔吞咽了口莫名紧绷起来的喉咙。 可哪想在下一秒,芽生不安分的手指就戳了下正在她眼前滚动的喉结。 “……你。” 甚尔一惊,骤然紧缩的绿眸中倒映出了芽生的身影,呼吸也变得越发粗重。 始作俑者开怀地笑了笑,宛如恶作剧成功了一般,而且还变本加厉地将落在甚尔喉结处的手掌一路下滑,顺着掌心所触碰到的着装布料,然后在能感受到正在奋力跃动的心跳处,稍微用了点力道地捏了一下。 等如愿地听到一声隐晦地轻哼后,芽生恶劣的笑声也紧随在后地溢出了唇齿,她哑声说:“对,野崎说的没错,我应该体谅我的猫。” 毕竟甚尔是独属于我的猫。 还是最好、最可爱的那只猫。 我得奖励他才对。 搂住甚尔阔厚且僵硬的后背,芽生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薄唇,为她而留下的那道疤痕仍然横亘在这里。 哈……是为了我而划开的伤口呢。 芽生摸着甚尔的唇角,然后把自己凑过去、凑得更过去。 她悄悄地说:“别人都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甚尔你到底有多好。” “喂,芽生……” 甚尔急切地喊着她的名字,口不择言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迟钝的思绪盘旋在脑海中,而所剩无几的理智则孜孜不倦地在重复着同一句话,那就是—— 这个人是属于我的。 总之, 亲上去就是了。 第88章 第88章……难道不能亲?…… “……甚尔。” 如羽毛般的唇瓣压在甚尔的嘴角,他的脸被芽生高高捧起,此时正仰头接受这个不容拒绝的吻,感知着彼此间的喘息急切地交织成一团。 以及,属于巧克力的甜腻和微不可察的苦味。 甚尔本想克制住这份冲动的。 可每当他决心停下回应时,早已跪坐在他腿上的芽生就会立刻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奔逐猎物是狗狗的天性,这时的芽生会本能地咬一口甚尔的嘴唇,就像是在借此表达对甚尔没有全力以赴的不满。 疯了…… 全都疯了。 酒精分明不会对他起任何的作用。 但在此时此刻,甚尔怀疑自己也醉了,而且还醉得不轻。 紧扣在芽生腰间的手掌开始不自觉地展开探索,掖在短裙里的制服下摆被翻拽了出来,又被揉搓出一道道的褶皱,指腹逐渐拨走布料,在终于碰到那片肌肤时,光滑的触感刺激地甚尔忽然一顿,同时也使得被他勒住后腰的芽生颤了颤。 甚尔昂起头,凝重的目光越过眼前稍微有些红肿的嘴唇,再向上,直至和一双沉甸甸的眼睛对视,其主人还在不留余力地喘息着,和他死死贴靠在一起的胸膛亦此起彼伏。 谁都没有说话,回荡在两人之间的只有越发清晰的心跳与重重的呼吸声。 忽然,芽生将手搭在了甚尔的肩头,使了点力气。 伴着从喉间溢出的轻笑,把他们两个人的重量彻底地砸在甚尔身后的榻榻米上- 被阳光照醒的芽生微眯睡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 不是她的卧室。 对了,是昨天从学校回来后就直接到隔壁甚尔的住所等着看对方试衣服,再后面发生的是……把甚尔推倒的同时,她突然酒劲上头,然后就直接倒头睡过去了,甚至一觉天亮。 是被[fpb]干脆安排在这边的房间住下了么。 “……啧。” 芽生从被褥里坐起身,懊恼地抓了下脑后的长发。 她可没说过自己沾酒后会断片,恰恰相反,记忆中的画面可以说是相当清楚,头脑会变得迟钝这事另说,但所有行为肯定都是出于自我意志的没错。 所以芽生现在不是后悔主动亲了甚尔,而是……哪有把已经牢牢咬在嘴里的猎物放跑的道理啊,这还是因为醉酒导致的! 尽管在此之前,甚尔也劝过几次让她少沾酒精,但芽生没想到区区几个酒心巧克力竟然还能把她扳倒,这么来看,酒精对她的影响程度也在逐年变得日甚一日了。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芽生喃喃自语地从被褥里翻身出来,然后熟络地弯腰整理起被自己睡过一宿的薄被和褥子,等全都叠好后再把枕头放到最上面,用手掌拍了拍。 “呵,这回是终于想明白自己碰不了酒了?” 突然出声的甚尔抱臂站在没有完全阖上的障子门后,显然他是听到了芽生的自言自语。 刚好把被褥收进橱柜的芽生侧过头,随即便对上了甚尔无奈的眼神,后者屈指敲了敲障子的木框,若无其事地垂眸说道:“侑子说过,你对咒力的把控越精细,这些会妨碍你输出咒力的东西就越是有影响力,所以……” 芽生走到他的对面,站好,然后跟着重复道:“所以?” 古怪的气氛在两人片刻的沉默中开始弥漫,但这仅仅是对甚尔而言,昨晚那场意外的始作俑者——芽生依旧抬着脑袋,在面朝他等待后话。 她似乎同样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唇破了个小口子,几小时前曾洇过鲜血的痕迹无比乍眼。 那是在昨晚被我留下的…… 草! 愕然止住思绪的甚尔抿嘴不做声了。 “怎么不继续说了?” 芽生边撩走耳前的碎发,边好奇地追问。 甚尔:“……” 等捕捉到甚尔脸上一闪而过的晦涩神情后,芽生眨了眨眼睛,随即换了个问题,“在闹别扭?” ……难道不能亲? 堂堂天予暴君连亲都不让亲?这么保守……的吗? 这么想着,芽生瞠目结舌地瞪大眼睛。 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并且否定了自己的质疑。应该不是因为这个,毕竟甚尔在当时也没表现出抗拒的样子,或者……可以说成是很喜欢?——那个使劲箍着我的腰不撒手的人是这家伙没错吧。 哼哼。 瞬间看清本质的芽生露出了然的微笑,她凑近甚尔,这回语气中掺杂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和腔调,又问道:“发生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还是说,这是在向我示弱和撒娇? “……都没有。” “欸——” 芽生发出了不相信的声音。 甚尔不动声色地移开交错的视线,先一步转身离开,同时他的话锋一转,“今天不是还要出门吗?吃饭了。” “对哦,原本说好今天去找野崎的。” 扶住门框的芽生痛快地应着话,而等她低头准备踩上放在走廊里的拖鞋并抬脚跟上甚尔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穿的衣服还是昨天没有来得及换下的制服,而且上衣早就全都从裙子下面跑了出来,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甚尔,” 芽生才要踏出和室的动作一顿,卡在半空中的右脚也跟着缩了回去,“等我换件衣服再过去。” 被喊住名字的甚尔怔住,脚下的步伐倏然慢了半拍。 他没有回头,而是在一声生硬地咂舌后,才沉闷地开口回道:“……嗯。” …… 尚未凉透的秋风钻过长廊,涌进算不上有多宽敞的厨房。 两人平日里在这边吃饭的机会相当少,毕竟甚尔总是会为了照顾赖床惯犯而跑到芽生那边的厨房准备饭菜,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某种不成文的约定。对他来说,可能对方那幢家主住所里的厨房也比自己这的更让他熟悉。 许久不见明火的空间里,挤着一方桌的日式早餐,以及两个身型高挑的人。 甚尔不着痕迹地打量坐在对面的芽生,嘴唇上前不久还看到的咬痕已经消失不见了,应该是芽生用反转术式将伤口修复了。 这让甚尔不禁联想到在这个短短的早晨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他昨晚根本没心情躺下睡觉,把倒头就呼呼大睡而且还睡得很香、全然把他抛在脑后的芽生安置到空房间以后,就前后辗转在浴室和庭院里好几个来回。 上一个这么让他坐立难安的夜晚,还是芽生在召唤出魔虚罗后就忽然晕过去的时候。 不过这其中的心情确是截然不同的。 他驻足在庭院里,就着散落满地的月光,目不转睛地将芽生的睡态收入眼中——融于浓浓黑夜的长发将她的容颜隐隐遮住,等这人又打了两个盹后,原本还抱在怀里的薄被就已经彻底盖在了她的头顶,然后便剩下双交叠在一块的脚露在外面。 悄然间,甚尔感觉仿佛是回到了他们小时候,那时的自己就格外喜欢趁着天黑而摸到芽生的房间看其睡觉,或是跟在对方的身后,寸步不离。 哪怕芽生就这么一直不开窍也无所谓。——这是甚尔曾经的想法。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内心深处的那个念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毕竟她说了,我是她的。 被当作是猫也好,是一跃而至的绯闻男友也好,又或是…… 甚尔的思绪一停,瞥了眼泰然的芽生后,很快就又拧起眉头,继续沉思自己一整夜都没有想明白的那个答案——芽生到底是在耍酒疯,还是潜意识中的兴趣使然? 他当然希望是后者。 但今早去找芽生时,对方振振有词念叨着“喝酒误事”的模样又让他迟疑了,因为那俨然是在对她自己耍酒疯时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见状,他只好放弃一切的准备,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然后等几分钟后,又发现对方已经把嘴唇上的那处伤口给不留痕迹地治好了。 而除此之外,还有件让甚尔感到头疼的事情—— 着急吃饭的芽生随手掏了件橱柜里的男式浴衣就套上了。 应该是几年前她和甚尔初次去逛烟花大会时对方穿的那件,而且这肯定是被如今已经成年的甚尔所淘汰掉的尺码,和一堆穿不了的旧衣服被一起塞在橱柜里。 不过甚尔虽然穿着不合适了,也并不代表身高接近一米八的芽生穿着就没问题,两人间的骨架差距仍然有着天壤之别。不过毕竟是天予咒缚嘛,比不过甚尔也不可厚非——芽生这么安慰着自己,而后又在暗地里脑补了一下如果是她拥有了天予咒缚…… 嘴里咀嚼食物的动作不停,但一个健硕且富有力量的魁梧形象已赫然出现在了脑海里。 嗯,肯定是个“超级大猩猩”才对,不愧是我! 芽生心满意足地发出了愉悦的轻哼,而后对着自己喂下一大口米饭。 惬意地吃完早饭后,芽生又赶回住所换衣服、做出门的准备。 到野崎梅太郎的公寓做客是在学园祭开办前就约好的,说是礼尚往来,因为先前芽生也有邀请他到禅院家做客。 芽生本来就很期待这次的行程,现在更甚——在往返的途中只有她和甚尔两个人,所以这也能算作是他们交往后的初次约会吧! 整装待发的芽生噙着笑,快步走到正站在门口等她的甚尔身侧,等并肩走出两步时,芽生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凝神回忆起自己看过的少女漫画里的情节。 几秒过后,她自然地朝甚尔的方向伸出右手。 ……嗯? 芽生低头看了看自己摸空的手,然后重新看向身侧低头不语的甚尔,面露诧异。 他是在害羞吗? 第89章 第89章“你们是在玩什么奇怪的…… 试问—— 在确认关系后的初次约会中,新晋男友就若无其事地避开了我的牵手行为是什么情况? 芽生暂且将这定义为是在害羞。 ……不过,以我和甚尔的关系,或许就算交往了也会和以往的相处方式没差吧。 咬着冰棍吃的芽生侧头,对站在自己旁边的甚尔进行了一个来回的上下巡视,对方也一手拿着根冰棍在吃,另一只手则抄在连帽衫的口袋中,手臂上还挂 着个袋子,绿眸望向不远处新干线的站台入口。 从野崎梅太郎那借来的超大号女仆装被收在袋子里,昨晚在她睡倒后,甚尔竟然还能想起来在换下这套衣服后拿去洗好烘干,等两人要出门时,甚尔则理所当然地把挂在衣架上的袋子拎到手里。 两人间的十厘米身高差其实并不大,尤其是在视觉体现上,芽生稍微扬起点下巴就能把甚尔的脸完完整整地映入眼帘。 不过这家伙打早上起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呢,眉毛时不时就会跟着拧成一股绳,还有意无意地将视线落到她的脸上,就像现在—— 绿眸的主人也察觉到了她存在感过于强烈的注视,走神时的凝重表情一改,还装作无事发生地开口笑道:“没有第二根冰棍了大小姐,点到为止。” “我又没说还要吃。” “是嘛,”甚尔发出声闷闷的气音,在眨眼间就将含在嘴中的冰棍一股脑啃下,他边嚼着碎冰边摊开手,“可有些人看过来的眼神却和嘴上说的不是一回事。” 芽生倏然停下动作,像是在思考似的频繁眨了两下眼睛。 “……要是我说,确实没吃够呢?” 甚尔一怔,“嗯?” 他垂眸看着芽生忽然认真起来的眉眼,忽明忽暗的浅色虹膜上闪过一丝不知足。 还没等甚尔从这冷不丁生出的贪婪中琢磨到什么头绪,芽生就已抿起沾上了冰水的嘴唇,在舌尖舔过今早洗漱时才用反转术式修复过的咬痕的位置时,她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兴致勃勃的笑容。 也是啊…… 说到底就算在害羞也没关系,既然如此,那多来几次赶紧脱敏不就好了。 没错,我们不该继续去维持一成不变的相处方式了,而是…… 应该像这样才对嘛。 芽生毫无预兆地抬起手,一把揽住甚尔的后脖颈,全然不顾对方的僵硬和犹豫,就这么将自己湿润且微凉的唇吻了过去。 短短的几秒后,芽生后退了两步。 看着近在咫尺的甚尔彻底懵在原地的表情,她满足地笑道:“多谢款待。” …… ……所以被盯上的不是冰棍,而是我? 难以消化的信息让甚尔以懵逼的状态抵达了野崎梅太郎的公寓。 他甚至由于太过惊讶和……激动,而忘记及时追问芽生做出如上行为的目的是什么。 试探的目光一步不落地跟随着芽生而动,看着她和佐仓千代一同到公寓的柜台后倒水和闲聊,然后倏地将脸转过来和甚尔对视,又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笑。 浅尝辄止的笑容一晃即过,芽生抿了口纯净水,就继续投入到和佐仓千代的对话中。 “甚尔穿倒是穿了啦,就是可惜我当时没来及给他拍照片。”说着,芽生遗憾地看了眼被放在角落装着女仆装的袋子。 佐仓千代:“……欸?” 佐仓千代震惊的目光扫向甚尔,看后者也没有对此话的内容做出反驳,像是将芽生的话给坐实了。 意识到这点后,佐仓千代马上就提高了嗓门,夸张地出声道:“真、真的同意了啊!” 还以为只有野崎君喜欢涉猎到乱七八糟的领域呢,没想到就连甚尔同学都这么好说话……啊不对,应该说是因为提出这个请求的人是芽生才对。 想通的佐仓千代点了点头,在对自己心里的想法表示认同。 而另一边,正把招待客人的零食放在桌子上的野崎梅太郎则握住拳头,并沉痛地咬牙道:“可恶,错过了一个难得的素材!” 佐仓千代捂住脸,“野崎君,你在学园祭已经拍了不少穿着女仆装的照片了吧……” 所以这个时候就不要露出这么失落的表情了!满脑袋都是工作和取材的麻烦漫画家!!——在一年一度的学园祭上完全没有和暗恋对象共度快乐的游玩时光,而是全程拿照相机陪着对方到处打卡式拍照,就……宛如在周六日还要到公司加班的人生体验。 想到前两天的种种,怨气满满的佐仓千代瞪起了死鱼眼。 见状,芽生撑起侧脸,玩味地说道:“欸~看来千代对此不太满意呢~” 不明所以的野崎梅太郎歪了下头:“?” 他仰起头,去看还站在柜台这边的佐仓千代,然后自言自语起来,“是我安排不周了吗。” “……也、也没有啦!” 佐仓千代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慌乱地在衣服的口袋里找出她的手机,一股气地怼到芽生的眼前,郑重其事地说:“还有这个!” 芽生:“嗯哼?” 佐仓千代举起手机,展示着钓在上面的水晶挂饰。 矮个子女生立刻摸了摸头,又傻笑道,“这是昨天野崎君在套圈小游戏里套中并送给我的,嗯……所以……”所以没有不满意! “野崎君,我会继续努力做好你的漫画助手!” 佐仓千代没有说出后半句话,而是话锋一转,气势十足地喊道。 而此时,佐仓千代的眼神坚定地不得了。 原本还想推她一把的芽生扶额,“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千代。” “芽生不也是吗!” 昨天仅仅是自己独享到了甚尔同学穿上女仆装的一面,今天就表现出了别开生面的浓浓恶趣味。——佐仓千代无声地用眼神诉说着。 芽生撕开手中的包装袋,往嘴里丢零食的同时,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而后,她就坏心眼地拖长声音,说:“可是我和甚尔已经交往了,不一样的啦。” “……?” 狭窄的公寓里瞬间安静了三秒钟,只剩芽生咔嚓咔嚓吃零食的声音在,而且尤其震耳。嗡——窗外忽地响起一阵巴士驶过的声响,这使得屋中诡异的气氛被及时打破。 野崎梅太郎揉了揉太阳穴,“…………佐仓,我刚才是出现了幻听吗?” “……啊,怎么办野崎君,我好像也听到了。” 芽生:“是真的哦。” “——?!!!!!!!!” 佐仓千代和野崎梅太郎齐齐地看向甚尔,结果发现另一位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当事人竟然比他们表现得更震惊,下三白的瞳孔都在眼眶里打颤了,啊!他又把脸给捂住了,而且这下变成浑身都在战栗地发抖。 笨蛋芽生!你对甚尔同学干了什么?!——佐仓千代在心中发出尖叫。 在观察到甚尔的不自然反应后,感觉自己怕不是发现了什么的佐仓千代崩溃地抱头喊道:“芽生你真的和甚尔同学交往了吗?!!” 对方怎么像是也才刚刚得知这个消息一样啊! …… 等混乱的局面稍作稳定时。 甚尔清了清嗓,眼底划过一丝的踌躇,于是他仍有些不确信地对芽生询问道:“……咳,不是正牌绯闻男友了?” 才刚刚闹了个大乌龙的芽生看向他,撇了撇嘴,也是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她还能无缘无故地去跟他接吻不成?又不是在单纯地拿他找开心……这是把他自己当成什么了啊! 芽生不悦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看向公寓的一角,但嘴上却又不禁软了软语气,“是啊是啊,现在能把‘绯闻’摘掉了。” 等芽生的话音落下时的瞬间,她左侧的肩头倏然一重,随即腰身也被一条结实有 力的手臂从后揽住,是甚尔,他的黑色碎发蹭到了芽生的脖颈和唇前,弄得芽生感觉有点痒痒的。 芽生抬手推搡起这只大猫的脑袋,不满道:“别靠过来,我还在生气呢。” “不要。”甚尔斩钉截铁地说道。 “真讨厌啊你。” “……呵,你喜欢不就好了。” 旁若无人的对话惹得被当作空气的佐仓千代和野崎梅太郎的眼皮直跳,两人不约而同地抽搐嘴角,又……面面相觑。 佐仓千代小声地提议道:“野崎君,我们到外面去买点饮料呢?” 野崎才刚点了点头,可他的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格外严肃,高大的少年重新端正地坐好,并从旁边的书桌上拿过笔记本和钱包,一边掏出零钱递给佐仓千代,一边严正以待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就不陪你出去了佐仓,我决定留下来近距离地观察这俩人,这可是我身边少见的真情侣案例,不能错过。” 进入状态后的漫画家还是喃喃自语:“不过……我该让漫画里的矢岛也像师走一样在恋爱的修罗场里做出选择吗?最近几话里有关矢岛三角恋的情节似乎反响还不错,嗯……党争也是能在另一种方面带动作品的话题度的嘛。” 本来只是找借口,没想到突然收到了一笔钱和出门购物任务的佐仓千代:…… 她来过野崎梅太郎的公寓很多次,是常客,所以对公寓附近的环境很熟悉,进而对哪个自动贩卖机或零售店里有想买的饮料也都很了解。 佐仓千代干笑:“……那我先出门了。” 已经开始埋头记笔记的野崎梅太郎应了声,“嗯,注意安全。” 而就在佐仓千代刚刚站起身时,那边本应在撸猫的芽生却忽然出声,惊讶地用手指向野崎的书桌,双眼发光,“野崎,那个可以借我用用吗?” 什么? 屋内的另外三人好奇地一起看过去,顺着芽生指尖的方向,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副毛茸茸的白色兔耳朵上面。 野崎梅太郎淡淡地说:“啊,那个啊,你想用就用好了。” 这是前不久和佐仓、御子柴为了方便角色扮演时拿出来的道具,后来就一直摆在书桌上没有收起来。 得到允许的芽生即刻推开黏在身上的甚尔,喜不胜收地捡起高高竖起来的兔耳朵,然后还在廉价的白色短毛上面来回摸了摸。 她横空比划了一下头箍的大小,发现没问题后,就跃跃欲试地将其举到甚尔的眼前。 又说:“我想看你戴上这副兔耳朵。” 野崎梅太郎挑了挑眉,企图让自己的大脑不要产生不必要的幻觉。 但捧着兔耳朵并兴致勃勃和甚尔说着话的芽生依旧站在那里,而又等了三秒后,野崎梅太郎就看到甚尔接过了来自芽生的兔耳……面无表情地戴上了。 ……等等,不对! 据他身为职业漫画家的洞察力的观察——对方的嘴角其实已经挂上了疑似暗爽的弧度,禅院甚尔这家伙是在笑! 野崎梅太郎没眼看下去了,“……你们是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吗?” 还没有离开的佐仓千代也同样不幸地目睹了全部,而此时,她的语气已然变得波澜不惊,一语中的道:“甚尔同学已经彻底迷失自我了。” 野崎梅太郎:“……” 算了,世界趁早毁灭吧。 第90章 第90章“他脑袋上有条缝合线,…… 1999年12月5日。 昨天,他们围观了一场具有箱根驿传参赛资格的选手队伍的练习赛。 箱根驿传毕竟是日本一年一度的知名赛事,整个关东地区报名参赛的学校队伍多如牛毛,最终确定的名额却仅有十个,由此说明——这个家喻户晓的赛事本身就具备一定的高难度;此外,更别说在大晦日过后的连续两天里还会有电视台的实况转播。 总而言之,这就是年前这段日子里格外备受瞩目的活动之一,况且有些媒体已经借“新世纪”的名号,给即将发生在来年年初的箱根驿传包装上了“起跑于新时代的首场追逐”、“引领21世纪的接力赛”等等的大标题。 所以在得知消息后,赶来观看这场练习的人数也可谓是空前绝后的多。 芽生本想趁着这两天是周六日来东京玩的,尤其还是在学校、禅院家、贺冬企业和咒术界总监部等等都马上要进行年底收尾的前夕,越是想自己后面的日子会有多忙,这次的休息日就越是弥足珍贵。 所以她才决定离开京都,到东京找大原美代子待两天。 结果是人刚抵达东京,后脚就被换上了运动服和保暖手套的老太太本人告知——她要去当隔壁大学练习赛的志愿者,再然后,连进屋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芽生和甚尔两人就都被大原美代子拉了过来。 不过让芽生没想到是——这么个无意的举动,竟然还会带来意外之喜。 他们在练习赛的场外碰到了金井。 这家伙是曾混迹在“甚尔集团”中的不良之一,经常和东城秀树那一行人结伴行动,跟着芽生打过几次架……棒球。当下,对方说自己正在东京的某家报社里实习,这次是跟着前辈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刊登的新闻报道的。 于是,带着志愿者袖带的芽生和甚尔,就被迎面朝他们跑来的金井喊住了,他一边举起挂在自己胸前的身份证件,一边开心地和两人打招呼。 “好久不见!芽生姐、甚尔大哥!” 芽生的记性好,被金井喊到名字时就立刻想起了他,倒是甚尔,蹙眉盯着金井看了好半天,最后无所谓地来了句“我不擅长记人名”。 芽生:“因为金井之前染了黄头发嘛,还说什么名字里有‘金’就要染黄色,等新头发长出来以后就变成了渐变的布丁头。不过你现在的变化可真大啊。” 这么一听,甚尔恍然地哦了一声,重新看向金井,懒洋洋地说:“那个布丁头啊。” 黑发寸头还穿着西装、完全看不出来曾经当过暴走族的金井使劲点了点头,“没错,甚尔大哥!我就是那个布丁头金井!” 后来还没来得及再叙旧几句,金井就被远处的报社前辈喊走了,临走前他只好匆匆和芽生说自己的联系方式还没变,之后再联系。 在当夜,金井说自己刚好有假可休,正好家里的长辈念叨他好一阵子了,就趁这个机会回去捎带两盒想吃的腌菜,然后在夜里再返程就好了。 于是就约定好在第二天即周日,跟芽生和甚尔一起回京都。 也就是在今天。 见到面后,三人一起坐上新干线。 途中,金井说他虽然是暂时离开京都生活了小两年,但和东城秀树几个朋友的联系都没断开,偶尔也会在假期回到京都,只不过……不见得他回京都的日子恰好能碰到芽生。 因为自从国三那年禅院虻矢去世后,我就开始变得超级忙啊,禅院家内有蛀虫到处捣乱不说,总监部还喜欢时不时地施压给我……啧,不就是觉得我年轻又是个女的,个个就都先入为主地以为我好欺负。——芽生默不作声地腹诽着。 不过现在嘛…… 就都没问题了呢呵呵,成功降伏魔虚罗后,再也不会有不长眼的蠢货跑来恶心我了。 芽生一想,不由得微笑起来,笑容压弯了光彩照人的眉眼。 她用放在大腿上的指尖点了两下交叠的膝盖,立刻说既然难得见上面了,那就趁机联系联系人,看看谁有空就一起玩玩呗,反正她原本的计划就是在这两天里狠狠地给自己放个假的。 得到指令后,金井边负责联系通讯录里的朋友们,边心情不错地说:“没想到在京都一直碰不到的芽生姐,反而让我在东京见到了。” 闻言,芽生勾起的唇角倏然一僵,她这才想起自己之所以会在东京碰到金井,还是因为这次正巧赶上了大原美代子心血来潮地要去当志愿者……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侑子小姐的手笔。 芽生无奈地扶额,后知后觉地将目光落到身边的甚尔身上,和他进行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而甚尔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但他只是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说要痛快地玩两天?” 甚尔用掌心摩挲着她的手背,言下之意是别想太多。 “现在只剩下一天了。”芽生蹙眉,她总有股说不清楚的不妙感,转而去看金井,“金井,就准备去看竞马或打棒球……” 正说着,芽生的话却不得不戛然而止。 因为金井正一脸震撼到合不上嘴的吃惊模样,死死地凝视她和甚尔牵在一起的双手,连眼珠子都仿佛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啊,对了。 这群人受到东城秀树那个先入为主的笨蛋影响,一直以为我们是异姓兄妹来着。 当初觉得没关系就没做解释,结果…… 察觉到芽生投来的目光后,金井瞬间打了个激灵,后背直直地挺起来,以一副正值实习期所以很懂人情世故的表情,然后掩耳盗铃般的说道:“如果这是一段不方便告诉我的关系……那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芽生:“……” 她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而被握住的五指却在这时忽然感到一紧,是甚尔不老实地又用了些力道和她继续十指相扣,像是借此表达他不肯松手的想法。 芽生看过去,这人就又挑衅似的坏笑了一下。 “……总觉得我该留在家里打游戏才对。”芽生翻了个白眼,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 见面的地点被定在五条大桥附近的一家M记。 本来就在周边社区工作的东城秀树是最先赶到的,甚至比芽生还快。 而说是社区工作,实际上则是贺冬株式会社在京都府区内出资建立的驿站点,在里面投入了由贺冬研发的实时轨迹定位的初步成果,平时以上门销售和派送贺冬品牌的商品为主,同时收集有关灵异地点等等的民间情报。 事后,会整合信息和学校那边的辅助监督、咒术师们取得联系,然后靠内部网站的定位系统,定期到可疑地点进行寻访。 算是由曾经“甚尔集团”所演变出来的工作变形,和正规化。 当初芽生在告诉东城秀树自己是阴阳师世家的后代后,对方也井然有序且认真地有在帮她排查京都府内可能会存在诅咒的地点,关键是他做得还真的很不错,至少确实有将某些存在隐患的诅咒栖息地提前照到了,一定程度上掐断了部分诅咒事件的发生。 芽生后来觉得还不错。 尤其是在今年黄金周去了趟北海道、和阿伊努咒术连打过交道后,于是这个以社区驿站为点、再连线成面的想法就此应运而生。 里面有不少昔日混在“甚尔集团”里的前暴走族们,各个都胆子够大,而且近畿地区遍布有很多有着交情的朋友,想知道点小道消息也不难。不需要他们去接触诅咒,甚至九成的员工都还以为这是领导对灵异事件的恶趣味,所以只需要做好各自的本职工作即可。 至于在无意间帮助了哪些因诅咒而痛苦的人,或为野生的小咒术师们引领上一条崭新的人生道路……那就是属于“延续”的故事了。 东城秀树找好的位置在二楼,靠窗的两排桌子。 “哦呦,你竟然能在周日里抢到两张挨在一起的空桌子!”才刚见面,金井就笑着把背包放到空座位,同时贱兮兮地给了东城秀树一拳。 落座后,芽生用肩膀怼了下甚尔,“这家不就是当初带直哉来过的店么。” 结果在当晚就导致禅院直哉拉肚子拉到虚脱不说,而且还让孩子染上了垃圾食品。 甚尔手撑在头侧,碧绿的眼珠转了一圈,“是嘛~” 芽生轻笑着和他咬耳朵,“别一副和你没关系还置身事外的语气,当时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我记着呢。” 原本抵在太阳穴位置的手掌渐渐下滑,直到掌根托住下巴、回拢的手指随性地挡在唇前,甚尔漫无目的地将视线穿过身旁的落地窗,去看窗外的楼房和被夹在这之间的柏油马路,他记得几年前……至少是那次带着禅院直哉出门祓除诅咒时,那里还不是楼房,而是一长排空无一物的河堤,还有人会在那里垂钓和闲逛,变化可真大……带来的感觉,像是突然和他们在东京再遇的金井。 甚尔腾出了点思绪去无思乱想,同时也没有落下和芽生的对话。 当听到耳边来自芽生的变相威胁时,他轻轻笑了笑,遮掩在指尖下的嘴唇微翘。 “行,功劳,全算我的都行。” 甚尔以为芽生会继续说些类似“好啊,那到时就让直毘人去找你计较”的话,可没想到对方迟迟没有再回话过来,反倒是在他意识到这点后,附在胳膊上的衣袖就被坐在旁边的芽生拽了拽。 而紧随其后的,就是芽生突然警惕又压低了声线的声音,她的呼吸倏然凑到他的耳边,神情肃然地说:“那个……对面红绿灯从左数第三个人,背黑色双肩包,男的……你看他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话落后,芽生又悄声自语一句,“是我看错了吗?” “诅咒师?” 甚尔发出疑问的同时,也顺着芽生给来的线索指引看了过去。 但他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个青年的身上没有携带诅咒,甚至连被诅咒的气息也没有……至于到底是不是诅咒师,以他的眼力和观察力来看,对方怕是连咒术师都算不上,那就更别提叛变的诅咒师了,而且……看起来压根就只是个普通人。 被他俩之间突然发生的变故所影响,坐在对面的东城秀树和金井也肉眼可见地变得不自在了起来,开始一前一后地转动视线,隐晦地往芽生说的那个青年的身上看去,就像是在做机密任务的特工一样。 东城秀树:“……话说,金井你看得到马路对面人的脸吗?我什么都看不到。” 金井叹了口气,“算了,我也看不清。” 一般人还真没有那个视力,能看清楚站在马路对面的行人的脸。 甚尔蹙眉,又看了两眼后,还是没有额外的发现。 甚尔:“还是说这是你认识的人?” “……你看不到?” “什么?” 甚尔转过身,和攀在他肩膀上的芽生对视,其浅浅的眼眸中出现了不明觉厉的提防和紧张,甚至连落到他肌肤上的呼吸都在变得缓慢。 只见芽生不可置信地开口道: “他脑袋上有条缝合线,你看不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100 第91章 第91章甚尔(黑化版):草。…… “结果就是,不止甚尔看不见,当时和我们在一块的两个普通人也看不见。” 芽生捧着手中的茶杯,朝直冒热气的水面吹了两下后,才轻轻地喝了一小口。 然后借喝茶的这个动作,芽生就开始闭口不言了,算是留给五条才人去思考琢磨的空白时间。 坐在她对面的是五条才人,五条家屹立不倒的家主……姑且算是。 五条才人满头的白发宛如正飘零在屋外的雪,一丝不苟地被梳齐,十年前曾被芽生评价为款式落伍的眼镜,再度由于时尚圈的轮回更迭,已经重新被打上了“潮流”的标签。 不过这些嘛,五条才人都不清楚就是了。 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五条家和咒术界,甚至是说,连咒术界这个代词都有些过于宏观了,很多本应该被划分在咒术界内的组成,在这位年迈的老家主眼中都算不上什么。 就像五条才人 光顾着提防近在咫尺的加茂家和禅院家,却完全不顾逍遥在非术师社会里的那个……会威胁着“六眼”,即五条悟的“加茂宪伦”。 难道他是觉得五条悟已经健康长大,所以担心过的威胁就不复存在了吗? 芽生不动声色地眨了眨被热气熏湿的眼睫毛,瞥了眼神色凝重的五条才人,没说话。 只是心里依旧有些不满,她还在惦记着被这只老狐狸加持了束缚——无法伤害到五条悟——的特级咒具游云,尽管她没有和五条悟成为敌人的念想吧,但不代表能开开心心地收下象征着“不被信任”的感谢礼。 总之,事后想想很气,亏她当时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去降伏特级咒物成为式神的。 ……这些老东西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说到特级咒物,芽生若有所思地放下茶杯,开口道:“之所以我能看到那条缝合线,我猜或许是因为我有受到胀相的影响。” 她耸了耸肩,“毕竟他是我的式神来着。” 五条才人的反应像是恍如隔世,愣住几秒后,才附和着说:“倒也有可能,九相图之首是怎么说的?” 九相图之首? 芽生轻轻蹙眉,不满道:“才人老爹,他叫胀相。” “我记得,在胀相成为我的式神的那天,我就有告诉过你们他的名字吧。” “……终究是咒物。” 又在说这些堂而皇之的死话。 芽生嘁了一声,懒得再看五条才人,于是转过了头,去看屋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相比之下,刀子嘴豆腐心的禅院虻矢倒是让她觉得更顺眼些……不过这也可能仅仅是对已死之人的美化滤镜,芽生还记得禅院家的老爷子也没少给她留下烂摊子,论生前做过的坏事,这两个老头子不过是不遑多让、半斤八两的程度罢了。 不过想到禅院虻矢后,芽生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气愤了。 谁家的宝贝疙瘩到底该怎么呵护、怎么鞭挞、怎么为其树立榜样和指明道标,都只有去做这些事的大人们心里清楚。 而究竟在如何看待五条悟,又希望五条悟在咒术界、在这个世界中成为怎样的存在,那些七零八落的心思也就只有五条才人本人才知晓了。 芽生放平情绪,语气淡淡地说:“我现在没心情和才人老爹你搞弯弯绕绕,还有别再因为魔虚罗的存在就光顾着怎么忌惮我了,你们整个五条家、不……就是再算上加茂家的所有人也打不过我,所以别把多余的心思用在这里了。” 说着,芽生的眼眸一瞥,看向障子门后,稍稍停顿两秒后,继续说:“而且啊,你想过河拆桥也不见得其他人会同意。” 五条才人:“……” 他叹了口气,如释重负道:“有什么条件?说吧。” 芽生立刻双手合十贴在脸侧,笑眯眯地说:“把游云上面的束缚解除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后的五条才人有些错愕,但很快又面露出纠结和犹豫,像是无法对面前的芽生做出完全的信任。 芽生毫不在意,保持着笑容的同时,还用抚在脸颊上的手指绕了绕鬓角处的一缕黑发,她说:“我只是不希望收到的礼物上面还存在瑕疵而已,尤其是这个礼物本该相当贵重的才是,至少……也要配得上当年的那个我的性命吧。” “……好,这个我答应你,还有吗?” “没有了,毕竟我和小悟是关系很要好的姐弟嘛~” 五条才人:“……” 五条才人洁白胜雪的眉毛颤了颤,他终于意识到前面的对话都是芽生在给他挖的坑了,而对方的目的打从一开始,就是要让他解除游云上面的束缚……至于有关那位突然现身的“加茂宪伦”,十有八九则是会毫无隐瞒、事无巨细地告诉他,或说是五条悟。 想清楚这点后,五条才人倏然感觉喉间发痒,闷声咳了两下。 他抚着起起伏伏的胸口,无奈地说道:“……是我在当年做得不厚道。” “你知道就好~” 芽生甜甜地搭腔道,然后就地准备将这个话题翻篇,再聊两句,她担心对面的五条才人想起来问她是怎么发现这道束缚的存在的,难不成她还真的告诉对方——哦,是我们家甚尔拿你家的神子试手来着的,结果却发现游云完全碰不到小家伙呢……总不能这样说吧!! 芽生清了清才刚发出夹子音的嗓子,往后说:“那我们说回那位‘加茂宪伦’?” 五条才人点点头。 “我发现三点。首先,他肯定认识我,在看到我的脸以后很显然愣住了,这说明他和咒术界是有接触的,当然暂时还不清楚是和诅咒师,还是咒术师,又或是两者皆有?……毕竟我在这两边都很出名;其次,大致已经能确认这家伙确实不是加茂宪伦本人,也可以说——几百年前的加茂宪伦就是他装的、是他在角色扮演。” 五条才人:“你是怎么确定的?” 芽生用指尖点了点下颚,眨着眼睛说道:“唔,告诉你也没关系,大概就是甚尔可以看到人的魂魄,他在动用了这份力量后,就发现这个人的体内有两股魂魄存在,假设其中一个是原身的,那另外一个当然就是缝合线的咯。” “好吧,那剩下的一点是……?” “他可以使用的术式,不下于三种。哦,不过这是我猜的,”芽生一边回忆着,一边慢慢地说道,“在追赶他的时候,他使用出来的术式似乎有很多种。呵~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跑掉嘛,看来他不仅认识我,而且也相当怕我呢~难怪一直不敢露面。” 五条才人看着面前盛气凌人的少女,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道:“这样啊。” “别太悲观,才人老爹。” 在刚刚才狠狠地挫了对方气焰的芽生,现在又换上另一副面孔开始好心地安慰,她竖起手指,故弄玄虚地说,“虽然这次是让这个缝合线溜走了,但也不是毫无收获啦。” 她努努嘴,示意五条才人去看障子门的方向。 芽生:“我把那个人的身体带过来了,你看着处理吧。哦对了,这具身上有很明显的咒力残秽的痕迹,脑袋被开瓢了,就是从那道缝合线的位置裂开的。我让胀相看过了,有属于那位‘加茂宪伦’的咒力残秽,看来他的术式都可以随着身体的更换继承啊。” “说到这个,我怀疑他能活几千年……就是靠这种方式不停地更换新的身体呢。这次会不慎被他逃掉,也是我没有事先想到这点。” 在芽生的话音落下的同时,只听在障子门的那边立刻响起了一道“yue”的呕吐声响,而紧随在后的还有声疑似重物落地的动静。 难道说…… 五条才人连忙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沾满了口水和粘液的青年尸体,还有站在旁边的禅院甚尔和……疑似是他式神的一条紫色毛毛虫样的咒灵,捏住鼻子、面露出恶心表情的五条悟也站在旁边。 白毛蓝眼的漂亮小猫发出嫌弃十足的声音,“你好邋遢啊甚尔!” 甚尔保持着叉腰的动作,不为所动道:“那你要怎样?” 五条悟:“不怎么样!” “那就闭上嘴,老实待着。” 五条悟对其的威胁和勒令通通置若罔闻,猫眼一瞪,就如此不落下风地扬声道:“反正和你亲亲的人是芽生,又不是我!” 甚尔:“……?” 甚尔睥睨朝下,看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五条悟对他吐了吐舌头,势必要摆正“不向黑暗势力屈服”的不挠精神,于是他就……颠颠地快步跑到了另一边的芽生的身后,然后又对甚尔做了第二个鬼脸。 五条悟从芽生的背后探出飞扬的一撮白毛,掷地有声地说:“略——!” 不仅如此,他还要以牙还牙,又说道:“难道你不要和芽生亲亲?那你要怎样!” “……” “…………” “………………???!” 因为五条悟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神之一手”,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地陷入了无端的沉默中,而且仿佛是以这间和室为圆心,整个世界的时间都被迫暂停了数秒钟。 芽生:“……啊。” 被当作小鬼头保护伞的芽生:等等,刚才受到波及的好像还有我? 这就是独属于小孩子的口无遮拦的“魅力”所在吗,看啊,连见多识广的五条才人都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已经没有任何的反应了。 而另一边的甚尔,他那张酷似极道首长的脸……也彻底变成漆黑状了。 甚尔(黑化版):草。 第92章 第92章惹毛天予暴君的下场是—…… 惹毛天予暴君的下场是—— “就这点本事吗,小子?你的动作还没有直哉利落。” “他的术式投射咒法需要近战能力,我又不用……哇啊,你竟然用雪球偷袭!!” “是你反应不过来,怪我咯~” “……哼。看招——盖亚能量炮!” 轰——! 轰隆的一声巨响结束时, 屋外激烈且有来有回的拌嘴暂且消弭了几秒钟,但很快便又卷土重来了。 “释放招式前还不忘喊出声,哈……你已经到中二的年纪了?” “啰嗦啊大猩猩,你躲什么躲。” “你才是,嘴硬小鬼。既然都累得流汗了就赶紧趁早认 输吧。” “……谁说……我累了,才刚刚热身结束好吗!” “口气不小,输了以后可别哭鼻子哦~” “呼……那最后掉眼泪的肯定是你!” 而和室内。 五条才人仍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看上去神情自然稳健,仿佛并没有很在意外面的“战况”,但座位离他很近的芽生可看得一清二楚——五条才人苍白的鬓角处,已经缓缓渗出了汗水,微表情也大有魂不守舍的趋势。 在一道轻咳后,五条才人不着痕迹地推了推从他鼻梁上滑下的眼镜,念念有词道:“盖亚能量炮?……无下限术式里有这个称呼的术式扩张吗?” 噗…… 出现了吗!昭和与平成之间的代沟! 给自已续上了一杯热茶,芽生:“那个啊,是今年春天在电视台播出的动画片《数码宝贝大冒险》里一个角色的招式名称,我记得小悟说过他很喜欢战斗暴龙兽来着。” “……原来如此。” 五条才人老神在在地点了下头。 芽生笑着感慨道:“小悟也是越来越可爱了呢~” 不…… 倒不如说是在逐渐向你那顽劣的性格倾斜了。 不论是会涉及到兴趣的玩闹也好,还是偶尔趾高气昂却不忘装腔作势的姿态,真是和隔壁、不,是正大大咧咧坐在他面前的这位年轻的禅院家家主越来越像了。 五条才人长长地叹口气。 岂料当年不过是出自禅院虻矢的随口一句恶言,却还真的就说中了——他家的神子近年来确实是在朝着“败家子”的方向而使劲……虽然很不想承认这点吧。 眼看这场会谈即将没了边际,同时也考虑着他家神子的体力和咒力的消耗速度估计也快撑不了多久了,尽管此时,将其单手拎出去的那位“天予咒缚”更像是在招猫逗狗似的耍五条悟。 五条才人用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与芽生说道:“有关那位逃掉的‘加茂宪伦’,你还有什么发现吗?”……没有的话就准备准备让会谈结束吧,然后赶紧回你们禅院家。 “还有什么?” 芽生垂眸想了想。 沉思时,她浓密的睫毛铺盖而下,将如月般的双眼藏起了一大半。 和室外的打斗声也渐渐式微,在难得的静谧中,五条才人打量了三番眼前的芽生。 少女的样貌和两、三年前相比几乎别无二致,是啊,毕竟她才将要十八岁……在老气横秋的咒术界当中,她是更鲜活、更有生命力的年轻存在;还有这越发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气质,皆然来自于她内心深处的、坚不可摧的底气,亦是其实力的展现。 当初的那个能将禅院虻矢噎得哑口无言的孩子竟然会变得这么强,甚至能成功降伏在这数百年历史中都未曾从主过的最强式神魔虚罗,还有那个能够让她掌握到加茂家相传术式的特级咒灵。 ……而为虎添翼的正是他本人。 造成如今这般一家独大的局面的,也离不开他的自大和目中无人。 还没等五条才人在心里再多慨叹什么,这边的芽生就倏然在他的注视下打了个清亮的响指,就此中断了五条才人的内心活动。 芽生:“我想到了。” “是什么?” “咳,假设他真的是以抹除六眼的存在为目标,那才人老爹认为……他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出手?我们也知道了,他具有附身到人类身上的手段,那么他大可以用这招直接抢个五条家族人的身体和身份,毕竟看样子一般人也察觉不到他的缝合线,然后浑水摸鱼地来到小悟的身边,再——”说着,芽生用手刀在自己的脖颈上直直地划过。 五条才人:“……你说的没错,而且他还具有脱身的能力。” “嗯哼,所以我有两点猜想。” 芽生比出了个剪刀手,竖起的食指和中指也在模拟剪刀的一张一合,“第一种,他放弃抹除六眼了,原因……可能是想要的东西在上一次动手以后就得手了?又或是发现这个行为没有意义。话说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六眼啊,是哪一代的六眼持有者欺骗他的感情了吗?” 五条才人:“咳咳咳——” “哦好吧,看起来好像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了。” 芽生淡淡地收起一根手指,剩下的食指点在身前盛有和果子的托盘上,轻点两下后,她拾起一个抹茶绿且形状似花的和果子开始品尝,吃下一口后,双眼一亮,“哎呀,这个还挺好吃的。” 五条才人:“……”看来好吃的性格也没变。 五条才人代替她往下推测道:“六眼的特性无法共存,所以……你想说的第二个猜想是认为——他打算改变限制六眼的手段?”毕竟只要封锁住五条悟以后,当下就不会再出现第二位持有六眼的咒术师。 芽生:“唔,我算算,能解除小悟术式的方式有——展开的领域、天逆鉾和魔虚罗,或者是把他的咒力消耗干净进而使他无法维持无下限……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吗?” “……或许天元的结界术也可以。” “天元?你见过那位吗?”芽生吃和果子的动作一顿,好奇地看向五条才人。 五条才人摇摇头,“不曾见过,天元一直都守在东京都咒术高专最下层的特殊结界里,没有得到其允许的人是见不到的。” “好吧,那先把这位神龙不见尾的全知术师放置在一旁。” 芽生用双手捧起空气,再转身丢开,等完成这一串行如流水的动作时,她却突然一愣,紧接着就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猛地扭头惊呼道,“等下!那家伙既然可以使用别人的身体,那被使用的程度……肯定也包括原主的生得术式啊!” “……?” 瞬间明白过来的五条才人怔住,愕然道:“你是说?” “在小悟受到威胁前,我岂不是更要注意的那个!”若是要压制住六眼的存在,怎么想都是直取现任十种影的能力更一劳永逸。 芽生扶额,感觉内心的思绪因此而变得更晴朗了,她歪头道,“所以才迟迟没有动手啊,因为在此之前我不仅对自己立下过束缚——在我失去意识且身边没有甚尔同行的前提下,魔虚罗无法被召唤……而且,现在我也将魔虚罗降伏成功了,不论如何,他已经拿我没辙了,那么他的计划也因为这些变故而被迫打断和进行调整了吗?” “夺取十种影这条路走不通的话,看来他是准备找办法将我和小悟封印咯。” 得此结论的芽生眼神 一暗,但这个晦涩阴沉的神情只是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在下一刻就芽生便已经重新露出了笑容,然后立刻与五条才人说道:“虽然还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很明显啦——我和小悟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哦~” 言下之意是,记得别再把多余的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五条才人假装没听出这层意思,视线落在屋内徐徐烧出白烟的线香上,“有关封印的情报,我会试着去找的。” 芽生也不甚在意,笑容加剧,“好哦,辛苦才人老爹了~” …… 离开五条家时,前来送行的五条忍送给芽生一盒应季的和果子,再次达成从五条家连吃带拿成就的芽生开心地哼着曲子,坐在送他们回禅院家的汽车里。 眼见即将抵达熟悉的禅院家大门,漫天的雪花飘散在天色愈发黯淡的黄昏中,偶尔有一抹微弱的余晖划过眼底,晶莹的白雪便被照射得闪闪发亮。 芽生侧头看着窗外,心底生出了种万事皆以尘埃落定的懈弛感,她用掌心摩挲着手中的用于包装和果子的风吕敷,懒怠地说道:“就说我该躺在家里打游戏的。” 甚尔搭腔道:“回去再玩也不迟。” “玩之前我要先痛痛快快地泡个热水澡,哦,还要吃牛杂火锅。” 甚尔的眼中带笑,散漫地拉长声音,“收到——” “嗯?” 在发出携带困惑情绪的鼻音时,上一秒还像滩泥巴瘫在座椅上的芽生倏然坐直了身体,她用双手把住身前的驾驶座,认真地看向窗外,眯眼道,“那个人……” 那个人? ……怎么又来这一出? 腹诽的甚尔挑了挑眉,随即将下巴垫在芽生的肩头,也一同看向前方—— 金发女子身上的冲风衣正在随风鼓动,大部分的五官被头盔和防风护目镜遮挡,而且深色的头盔上已经明显落了片薄薄的雪花。当发现迎面驶来的汽车后,她立刻笑着招了招手,同时打开了身旁摩托车的照明灯,以此吸引坐在车内的人们的瞩目。 芽生轻启唇齿,念出了对方的名字,“九十九……由基?” 是在北海道碰到的那个疯女人……甚尔皱眉,侧眸看向芽生,问道:“她来干什么?” 芽生揉了揉眉心,一副没办法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说道:“看来还不能立刻就泡上澡休息啊。” 等汽车停到九十九由基的正前方时,芽生摇下车窗,在冷风扑面而来的瞬间,昂首和这位新上任不久的特级咒术师对视道:“如今你在咒术界的风评再差,也不至于自报家门后被我们家的人拒之门外吧。” 虽然总监部听取了芽生的意见,让九十九由基成为第二位特级术师,但这位不仅喜欢在全国境内到处溜达导致时常找不到人影,而且对总监部下发的工作也常常选择视而不见。在高层眼中,其名声之臭、作风之差和芽生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现在,还是她们在五月的北海道分开后的首次见面。 九十九由基掀开护目镜,呲牙笑道:“我要赶飞机,所以打算和你见上一面后就离开。那位少年说你还没有回来,索性在这里等你咯。” 她说着用手指向一旁负责站岗的自卫团成员,那边的禅院少年在被点名后,即刻一改绷紧的严肃神态,腼腆地对芽生点了点头。 ……这样啊。 芽生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坐在左手边的甚尔,而后只好无奈地打开车门走下车,阖上车门的瞬间,她与甚尔说道:“放热水和准备牛杂火锅的事就拜托你了哦。” 甚尔用排斥的目光看向嬉皮笑脸的九十九由基,但也还是听话地点头表示自己会做好,在摇上车窗前,他抿了抿嘴唇,敏锐的余光在雪和两位特级术师间梭巡。 甚尔:“早些结束,等你。” “好哦。” 汽车再度启动,徐徐穿过门道,行入肃穆庄严的禅院家。 芽生单手掐在腰侧,一甩乌亮的长发,和面前的九十九由基说道:“是被总监部的老头子们烦到决心躲到国外了?” 九十九由基哈哈大笑道:“嘛,或许也存在这个原因,不过……我其实是想到国外看一看日本境外的咒术环境,嗯哼,或许在那些咒术师的组成群体中,会有除了本州和阿伊努咒术连以外的第三种存在形式呢。” “然而实际的情况和你的想法却恰恰相反,由基,”芽生开门见山道,“在日本境外,不论是诅咒还是咒术师,在数量上都仅仅只有本州的千分之一。” “咦?你已经调查过了吗?” 芽生移开视线,含糊道:“差不多吧。总之,将视线聚焦到国外这点不怎么能行得通。” 至少在千年前,为了对抗新生的诅咒,当时的阴阳师们就曾寻求过海外的帮助,但都无功而返。后来芽生也询问过常驻在国外的禅院雀,得到的情报则和梦中基本无差。 “不过假若你还是想亲自出国调查情况的话,也可以联系我的朋友,她叫禅院雀,现在正在英国留学,偶尔会在那边帮我完成一些接应,我把她在国外的号码发给你……唔,如果有需要,她会给你我们这边已经搜集到的信息。” “那当然再好不过啦!” 九十九由基心满意足地开始调整护目镜,架势就像是她真的要赶时间去搭飞机了,自说自话着,“本来只是想在出国前顺路来找你随便聊聊天的,真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能帮到你就好,上次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日后还要指望由基到我的学校里参观和提建议呢~” “……啊啦?” 闻言,在抬腿跨坐上摩托车的瞬息,大美女九十九由基的表情突然出现了一片空白,上面清清楚楚写了几个字——“还有这回事?”。 芽生笑不露齿,就这么看着她,“期待和由基你的下次见面~” “啊哈哈哈哈好吧,我会记下的。” 九十九由基理亏地干笑起来,而在摩托车即将发动前,她兀的停下所有的动作,拧头过来和站在旁边的芽生笑了笑,“对了对了,我这里也有个情报来着。” “嗯?” “你知道天元吧。” “当然。” “那……芽生你知道星浆体吗?” 芽生怔了怔,跟着重复道:“……星浆体?” “简单地说呢,就是为了重置天元自身的某种机制而诞生的存在,我啊——”她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被遮挡在护目镜下的脸,“我曾经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嗡—— 是引擎启动的声音。 来不及再思考太多了,眼看九十九由基即将离去,芽生连忙高声问道: “由基,你见过天元吗?” “我倒是想去会会她,但她却不想见我呢——”落音还未完全落下,九十九由基就已经奔向了远方,“掰掰,回头见啦——!” 留下芽生在禅院家的家门口独自叹气。 这已经是今天她第二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天元”的名字了,其中到底……? 算了。 芽生摇了摇头,自语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没错。 该躲起来偷偷着急的,应是那个见到我以后就仓皇而逃的家伙,至于我……哼,我对此有什么可心急的,我现在要做的是—— “回家泡澡!吃饭!” 第93章 第93章12月31日,大晦日。…… ——为了重置天元自身的某种机制而诞生的存在。 虽说在主观上确实没有着急的必要,但如此的说辞还是多少让芽生有些在意。 不过她在有关咒术概念的方面一直都算是个差生,且几乎都是靠天赋和本能弥补了基础性理论的那部分,所以别说是初次听闻的“星浆体”了,就连被本州术师们所敬仰的“天元大人”,她都不甚了解。 而想要获得咒术界中的情报,又没有类似——在电脑的搜索栏里敲敲字就能跳出相关页面的快捷方式。 芽生试着到术师们的交流论坛里查了查有关天元的信息,结果里面的这些帖子,不是在各执一词地争论——拥有最强结界术的天元和千年前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哪个更厉害;就是在制造各种有关天元身份的“假药”,其中甚至有个帖子中出现了“天元是诅咒鼻祖”的猜测。 ……网友不靠谱啊。——芽生平静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事已至此,她只好求助我方的“咒术百科全书”了。 …… 天元,拥有“不死术式”,是维系着本州地区结界术的中枢。 “但‘不死’不等于‘不老’,当身 体所承受的老化程度达到临界值时,生得术式会触发被动效果——对身体进行重组,使其脱离‘人类’的范畴……而‘星浆体’就是帮助天元重启这个老化进度条的‘刷新道具’,理论上是每隔五百年就会更换一次。” “都这样了还纠结什么做不做人类的啊。”正在补妆的芽生收起了口红和随身镜,无语地用手指抵住额头,同时轻轻地咋了下舌。 稍作思考后,芽生把得到的信息进行了一个简单地总结,“所以说简单点,根结其实还是在于高层不愿意放弃天元的结界术所带来的好处么,哪怕在此过程中牺牲几个无所谓且挂不上名号的小角色。”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难道不是因为忌惮天元被重组后会带来的威胁? 负责给芽生讲解的禅院正雪躺在牛皮沙发上,内心中有几分不解,但那点疑惑在瞬间就被抛到脑后了,他垫了垫身下屁股的位置,连头带脚整个人都塌陷了下去,然后惬意地问道:“小姐您怎么突然对天元感兴趣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还有这号人物。” 芽生摇了摇头,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身侧的沙发扶手上,当看到禅院正雪对她面露出熟悉的可达鸭式抱头问号的表情时,她扑哧一笑,这才说道,“你们就没有好奇过——在天元出现前,那个不曾受到她结界术保护的时代是怎样的?” 禅院正雪:“……?”脑子突然有点痒。 芽生:“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天元的存在就是理所当然的,下意识地选择依靠她的结界术,但在平安时代以前天元可还没有出现呢。” 有关天元最早的记载是在诅咒鼎盛时期的平安时代,而在此之前,也就是在大国神的记忆结束前,那个时期可还没有天元。 言之凿凿的芽生忽地一停,随即便在禅院正雪反应不及的注视下站起身,等拎起放在身后的大衣外套后,她俯视着还有些迷茫的禅院正雪,勾起红唇道:“正雪,别忘了北海道的阿伊努咒术连,事实证明,天元是可以不被需要、不被依赖的。” 说完后,芽生便噙着笑容并麻利地将手中的大衣穿好,然后在整理头发的空隙间,她转身问道:“正弦,有让我见到天元的办法吗?” 正全心整理资料的禅院正弦抽空抬了下头,有问必答地做出回复:“很麻烦,若是要走规定的流程,在取得高层和东京咒高校方的同意后,还要天元本人允许您进入结界才行。” “不正规呢?” “同样会在最后一步被拒绝,除非能打破天元的结界术。” “行,我知道了。” 禅院正弦抬了下眼镜,提议道:“小姐,需要让正雪先替您去试个水吗?他的术式之前有被东京咒高记录过,可以直接进去……至于能否找到天元的所在地,就让他自己去碰运气吧。” 禅院正雪:“……啊?我?” 芽生:“不着急,这事等由基从国外回来再说吧,她似乎也想和天元聊一聊。在此之前,我先想想这之后该怎么处理天元,一直放任不管的话,总有些不放心。” 就在这时,芽生放在衣兜里的手机突然传来了一声振鸣。 掏出手机并看到是条来信提示后,她顺势低下视线,潦草地扫了眼屏幕上的信息内容,然后笑着说道:“行了,就聊到这吧,我今天还有其他事。” 禅院正雪:“这就走了啊!” “呵呵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嘁,还不就是甚尔那臭小子的生日。” 是啊,今天可是一年的尾声,更是甚尔的生日呢。 ——12月31日,大晦日。 芽生伸手抚了两下衣领,莞尔道:“嗯哼,那你们兄弟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东京跨年?” “算了算了,我可不想掺和某人难得确定关系后的首次庆生。”禅院正雪嫌弃地挥挥手。 “正弦呢?” “我还有些工作,”禅院正弦顿了顿,斜眼蹙眉道,“正雪,把鞋穿上。” “嘁,小气。” 禅院正雪飞快地坐起身,碎碎念的同时还是听话地猫腰把沙发边的皮鞋穿好了,他恋恋不舍地又摸了摸漆黑锃亮的牛皮沙发,问:“哥,你这沙发什么牌子的啊?回头我也去买个。” 已经打开了办公室的玻璃门正准备走出去的芽生,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止住了脚步,她单手扶住门把手,回眸道:“对了,正雪。” “在?” 芽生笑了笑,“买新沙发时就别填家里的地址了,我已经让学校那边给你收拾出了一间办公室,等明年高中部开学以后你直接过去就行。” 禅院正雪:? 禅院正雪欣喜若狂地直接蹦了起来,激动到隔空挥舞了好几下拳头,“这么说,我不用再去负责总监部那边了吗?!” 芽生颔首:“嗯,那边不用再去理会了,不过……我还以为能去当老师的消息会让你更开心呢~” “啊啊啊啊啊!都开心!谢谢小姐!!” “那我就先走了,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等身高近一米八的少女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以后,室内忽然间就空旷了不少,仿佛是失去了一道极其惹人注目的光线。 禅院正雪意犹未尽地啧啧啧起来,出声道:“老哥,刚才看到没?” “什么?” 禅院正弦头也不抬,言简意赅地回了句。 “芽生就往这一站,我去,也太帅了!”禅院正雪捂住脸,佯装娇羞地扭了扭他的虎背熊腰,“把我迷得一愣一愣的。” “嗯,确实让人移不开视线,还有……不送。” “……喂!急着赶我走干嘛?!” “想留下来和我加班?欢迎。” “鬼才要大晦日还留在公司里工作啊,芽生倒是会给你各种补贴,可我又没有!我这就滚蛋还不行!……哦对了,晚上要吃什么大餐吗?我给你捎一份过来。” “选你喜欢的就行,算我账上,庆祝你……脱离苦海。” “哼哼算你识相!走了!”- 芽生和甚尔是分开抵达东京的。 对方在天际才刚亮起晨光时就先一步乘坐新干线赶往东京了,本来在发生这之前的通话中,大原美代子还反复说了不用他着急过去,但甚尔只是假装听话地答应着,结果等到了这天,最先赶过去要帮忙大扫除的也是他。 而芽生这边,则是约好了要先到贺冬和禅院兄弟俩见一面,顺便看看公司的年终财务报告和工作各项的总结——不过这些也都是提前被禅院正弦整理和审查过一次的了,她暂时先记下个大概就行。 现在嘛。 已经抵达东京的芽生正坐在出租车里,而在前往壹原侑子的愿望屋前——大原美代子特意交代今年跨年要到愿望屋和侑子一起吃年夜饭,她现在还需要去这边的蛋糕店取早就订下的生日蛋糕。 甚尔倒是每年都有亲自换着花样地给她做蛋糕庆生啦,但论在做饭方面的动手能力而言,芽生很有自知之明地觉得自己不太行,哪怕在“天予咒缚”的加持下,甚尔具有一定程度的耐毒性吧,但……倒也不至于非做到那种地步。 芽生:面对难以跨越的困难,我选择使用钞能力。 “请慢走,祝您生活愉快,欢迎下次光临——” 在店员的目送下,芽生离开了蛋糕店,开始朝着愿望屋的方向前进。 这里距离愿望屋并不算远,再说现在的愿望屋中肯定也在全员大扫除吧,那些工作还是交给“家务专家”甚尔和四月一日君寻去吧,所以也不需要她现在就立刻赶过去。 嗯,理由相当充分! 芽生在心里暗暗为自己点了点头,于是心安理得地决定就这样慢慢地散步到愿望屋。 …… 黑发女子漫步在东京的街道上,身型高挑且五官还是时下大受欢迎的浓颜系,单手拎着精致的圆形蛋糕盒——在透明的塑料保护层外,包围着半圈猫咪款式的乳白色挡板,然后再由丝带捆扎固定,从透明的部分朝里 看,还能看到被放置在其中的草莓奶油蛋糕,红色的蝴蝶结依次装饰在边缘,各自对应着蛋糕平面上的一张张可爱猫猫脸。 她好像对此很满意,在冷空气中呼出白雾的唇角轻扬。 等待红灯的期间,站在人群最前面的芽生用双手将尺寸有些大的蛋糕盒抱到怀中,以防其被身旁的行人误碰。 而就在她抬眼看向马路对面时,忽地一愣。 嗯? 在人口密度较大的首都圈的街道上,碰到诅咒的概率肯定会比乡下要高很多,尤其是会附着到非术师的身上而随之行动的低级咒灵,更是随处可见。 不过…… 仔细看向对面的芽生惊喜地眨了眨眼睛,兀然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比起不值得一提的低级咒灵,野生的咒术师倒是更少见,并且后者面对诅咒时的那份生疏感更是让她感到欣喜若狂呢。 绿灯亮起。 芽生率先迈开步伐,箭步如飞地往对面走去。 这边,正当年仅十岁的夏油杰决心动手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夹带轻笑的女声,“注意不要和它对上视线哦。” 夏油杰:“?” 他立刻停下动作,微张开狭长的眼睛,警惕地朝这道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去。 是位……年轻且漂亮的女性,而且正在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眼神俯视他。 “你是谁?你也……能看到那个吗?” “嗯哼,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我们先找一家咖啡店、顺便点两道还不错的点心如何?”她边撩开散在颈项间的黑发,边向四周的店铺投去目光。 点心? 夏油杰不解地歪了头,思绪却不禁开始跟随对方的提议发生变动。 “等下,那个……怎么办?” 心里还记着对方在几秒前出言对他的告诫,夏油杰保持着姿势没有动,把手放到身前隐晦地指向另一个方向。 “呵,那个诅咒啊。” 正巧在这时也锁定好了一家店铺,芽生满意地眯起了浅褐色的眼眸。 而后,芽生直直地抬起食指并对准那只低级咒灵,控制和调动着体内的咒力,以恰到好处不会破坏到周边建筑物的最小范围。 在察觉到危险的咒灵猛然看过来的瞬间。 ——皓。 一道在此时此刻仅有她和夏油杰能看到的白光射线,在眨眼都来不及的顷刻间,便已然将咒灵的身躯贯穿了。 寓意着不祥的黑色能量弥散在了冷冽的半空中。 夏油杰呆呆地昂首去看芽生。 芽生笑起来,眨了一下左眼做wink。 “现在没问题了吧,咱们先去那家书店好了,我突然想起来朋友的漫画新刊在发售,得过去买一本。” “……行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夏油杰。” 第94章 第94章此刻,她要拥抱她的欲望…… ——“我、我不想继续夹在你们之间了,拜托,请让我退出吧。” ——“清水!”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矢岛。” 下一页。 ——“如果清水你退出的话,我要去哪里再找和我们参加‘三人四足’这个比赛的人啊!” ——“……可是,你们把我架在中间我的脚完全够不到地面不是吗!!” 芽生:“……” 啪—— 芽生面无表情地合上了摊在面前的月刊漫画,在沉默中,她的眉尾隐隐有些快要绷不住的颤抖。 我为什么会擅自对这个“写作恋爱读作沙雕”的东西产生期待…… 深吸口气,芽生拾起右手旁的杯子,借喝水的动作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在微微扬起下颚的空隙间,顺道重新打量了两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夏油杰。 ……他刚才说自己还在上国小四年级,来年开学后会升上五年级,那也就只有九、十岁左右咯?和直哉差不多大。 芽生在观察的同时,默默在心里展开盘算。 放下玻璃杯,芽生的脸上随即浮现出营业式笑容——她从壹原侑子那里学到的东西似乎能继续用很久呢。 不动声色地挪开那本月刊漫画,然后将十指交叉平放到身前。 她小幅度地前倾上半身,笑眯眯地问道:“在今天遇到我之前,还有人告诉过你怎么跟诅咒打交道吗,小杰?” ……小杰? 险些被口水呛到的夏油杰瞪大眼睛,震惊地看向芽生,瞠目结舌着……这也太自来熟了。 咒术师这个群体都是这样的吗? 不论地点所在,只要双方对视上的瞬间,就能无任何障碍、任何顾及地开始沟通……?等一下,这又不是宝可梦训练家啊! 在几分钟前,这位师走芽生小姐已经给他简单且笼统地介绍了部分有关术式、诅咒和咒术界的信息,他也终于因此而明白了自己能使用的能力究竟是何物。 不论对方与自己搭话是出于什么目的,可至少在知晓这些信息后,总算不用在不安的自我怀疑中继续纠结下去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也能看到奇怪的东西,而且他们也能使用这股超自然的力量。 夏油杰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有点如释重负。 他的脸色轻松了不少,连交流时也变得流畅和积极了起来。 面对芽生的提问,夏油杰摇了摇头,说:“师走小姐是第一位告诉我这些事情的人,所以,嗯……很感谢您。” 果然和我先前的猜测一模一样! 不过……哎呀呀,这个意思不就是意味着——在此之间完全没有接受过任何有关咒术的教育啊!所以夏油杰不仅是出生在非术师家庭的野生术师,而且还是个可塑之才! 芽生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一边回想着方才夏油杰准备祓除诅咒时所摆起的架势,一边激动地握紧双手。 其毫不掩饰又炽热的视线,惹得对情绪变动很是敏锐的夏油杰有些发怵,男孩往后方逃了逃,直至后背触到椅子的靠背,这下无路可退了,他只好勉强地主动开口问道:“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完全没问题。”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满意。 芽生弯起眉眼,“有想过两年后到哪所国中念书了吗?” 夏油杰:“……啊?” 话题跳跃得这么快的吗? 男孩在短暂的怔住后,再次摇头,“还没有。” 芽生转手翻出口袋里的钱包夹,从中找出了禅院正弦给她准备的名片,并将这个做工精细的卡片递给夏油杰,“可以通过上面的联系方式和地址找到我。” “嗯,多谢。” 夏油杰一本正经地接过名片,从第一个字起开始往后看。 ——师走芽生(ShiwasuMeiku),贺冬株式会社社长,联系地址…… 夏油杰:“……咦?!” 他捏着名片,不可置信地又抬头看了看芽生,等两个来回过后,男孩才终于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然后小声嘀咕道:“这么年轻就已经是社长了么。” “嗯哼,倒不如说是家里的长辈们都比较好心,在我决定成立公司的时候都主动站出来要帮我分担资金上的压力呢呵呵。” 虽然她笑得很自然和愉快,但夏油杰隐约觉得其口中的“比较好心”和“主动站出来”词组,听起来很是模棱两可。 “欸,都这个时间了,再聊下去蛋糕的奶油可要变得不妙了。” 得赶紧去愿望屋把蛋糕放进冰箱里才行啊。芽生遗憾又惋惜地看向被放在身侧空座位上的生日蛋糕……可惜还想再和小杰多聊一聊的。 说着芽生就作势要站起身离开,而在此之前,她的目光落到了先前被自己移出视线范围的月刊漫画的封面上。 “这本漫画就送给小杰吧。” 这么说,也就立刻这么做了。 甚至夏油杰还没来得及拒绝这份礼物,芽生就已经把厚实的漫画本推到了他的面前,而且还贴心地将其翻到目录的位置所在,纤细的指尖在纸张上移动,最终停在一点。 芽生:“这个,就是我朋友创作 的作品。可以试着看一看哦~” 已经放弃挣扎和思考的夏油杰:“……好的,我会看的。” 至于“小杰”这个奇怪的称呼…… 算了,他也无所谓了,师走小姐她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那就先这样吧,我来结账。” 心情畅快的芽生从座位上站起来,而在临走前,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再次垂下目光,去看同样还在注视她的夏油杰,笑容变得格外灿烂。 “对了,小杰你要不要考虑到京都上学呀?” 夏油杰:“……?”- “我回来咯——” 芽生站在愿望屋的玄关处,一脚踩进事先给她准备好的拖鞋,同时将携带着寒气的大衣脱下并交予跑过来的侍童全露,而手中的蛋糕则递给了另一位侍童多露。 她边往屋里走,边问跟在身后的全露和多露,“今天没有客人上门吧。” 全露和多露异口同声道:“没有!” “那就是已经大扫除结束了呗,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她隐约听到从里面传来的笑声和脆物碰撞的动静,啊,这应该是…… 刷—— 在芽生拉开连通里屋的障子门的瞬间,屋内的场景即刻映入眼帘,与此同时,全露和多露的声音也一同响起,“在打麻雀!麻雀!四月一日是输家!四月一日是输家!” 四月一日君寻:“喂!我只是今天的运气不好而已!干什么只提到我!!” 四月一日君寻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暴躁,而且还要迁怒姗姗来迟的芽生,在反驳完全露和多露的话后,他怒然转头看向门口。 神态像是恶鬼上身了,凶巴巴地喊道:“怎么才回来!我们家可没有这么不着家的孩子!” 壹原侑子:“这么爱生气,可是会很容易生出皱纹的呀,四月一日。” 戴着老花镜的大原美代子朝芽生抬了下眼睑,像是招呼小狗似的对她挥了挥手,“是京都那边的事情才忙完吗?” “没有。是路上碰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朋友,和他聊了几句。” 芽生搬着凳子坐到甚尔旁边,懒洋洋地把脑袋往对方的那边一靠,等躺到富有弹性的肌肉上时,她随性地扫了眼甚尔的牌面——好啊,是个什么胡面都没有的十三烂,哪来的倒霉蛋。 芽生扑哧笑出声,抬头对上甚尔脉脉的视线,意外地问:“你赢的次数比君寻还高?” 这话听起来都不知道是在损他俩之间的哪位了。 甚尔无奈地点点头,顺手帮窝在他怀里的人整理了下翘起的头发。 芽生揽住他一边的胳膊,在享受的同时,也不忘对四月一日君寻阴阳怪气道:“……不是吧,你的胜率都比过甚尔的吗?” 这话一听,四月一日君寻着急地直跺脚,“马上就轮到我赢了!” 然而他的上家壹原侑子可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了。 魔女坏笑着亮出牌面,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好啦好啦,是庄家自摸。输得最多的两位现在就去准备做年夜饭吧~” 输得最多的两位——四月一日君寻和甚尔相视一眼,依次站了起来,逃似的奔向厨房。 …… 跟芽生和甚尔的少时经历相似。 在四月一日君寻的记忆中,他已经失去双亲并独自生活很多年了。 当他认为自己已经对那段孤独又漫长的岁月习以为常时,这位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愿望屋之主——壹原侑子和他展开了一场交易。 于是,在这年的大晦日,四月一日君寻实现了和他人一起吃年夜饭的……梦想,还有陪朋友们一起庆祝诞生日。 在昏暗的房间中,四月一日君寻透过双眼前的镜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大原美代子手持打火机依次给立在蛋糕上的蜡烛点燃,温暖的火焰仿佛将在座每个人的瞳孔都染上光的颜色,一脸别扭的甚尔则头顶皇冠,这个小玩具还会一闪一闪地亮起淡淡的灯光。 而等四月一日君寻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也跟着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是梦吗? 如果从误入愿望屋,再到结识侑子小姐,还有这后面发生的、认识的所有事和人……四月一日君寻轻轻地抚摸自已的异色眼睛——这里是我在被蜘蛛女郎夺走右眼后,百目鬼静那家伙拜托侑子小姐分予给我的右眼,此后,我们……开始共享一颗眼睛。 万一,这一切真的都是梦境呢? 啪—— 四月一日君寻:“……?!!!!” 他的思绪被迎头而来的一块奶油蛋糕打断了,少年呆愣在座位上几秒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要抹去脸上的奶油,随后勃然大怒道:“喂——!!你们这些浪费粮食的家伙!给我好好善待这个昂贵又精致的生日蛋糕啊!!!!!!” 芽生:“略略略略略——!” …… 苦战过后。 四月一日君寻被壹原侑子勒令留在愿望屋陪她看红白歌会,而且还要负责准备明天的新年早饭。 “连这种事都要我来做,我是你的奴隶吗?!” 话是这么说的,但在场的每个人也都清楚地看到了四月一日君寻脸上的笑容。 大原美代子也要留下来,说还要和壹原侑子继续喝酒、看节目。 “我把禅院家的好酒带过来,可不是让你们宿醉的。”芽生眨眨眼睛,又看了眼甚尔,“那我俩还回去做什么?我也要待在——”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壹原侑子用手掌一把盖住了整张脸。 后者把她往门口的方向推了推,嫌弃地说道:“当这里是旅馆吗,知不知道再翻出两套额外的被褥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壹原侑子挑起指尖的烟杆,凑到红唇边吸了口,“已经不是还能收到长辈压岁钱的年纪了,可别因此赖在这里不走。” 芽生:“……” 好讨厌的魔女哦- 回到大原家的时候,挂在墙上的钟表的指针还夹在数字“10”和“11”之间。 芽生嘟囔道:“竟然都不让咱们留下一起跨年。” 甚尔:“再晚些就没有出租车了。” 甚尔跟在她身后,挤了进来。 一时间,只能前胸贴后背的他们就维持着如此亲密的距离,一起站在玄关换鞋。 “那回头咱们一起去学怎么开汽车吧,这样也不用每次过来都要去挤新干线了。”芽生边翘起后脚跟拉开鞋子上的拉链,边提议道。 甚尔无所谓地点了下头。 “听你的。” “话说君寻打麻将摸牌的运气真的比你还差?” “怎么还在纠结这个,”甚尔抚了下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脖颈,一副没辙了似的摇头笑道,“他不是运气差,是不会打,一直在那点炮……嗯,怎么?” 甚尔垂眸,与突然捂嘴偷笑的芽生对视,诧异地问道。 芽生的肩头狂抖,眼睛弯成了弧形,“所以就是……不是运气的问题咯哈哈哈,而你呢甚尔,你是会玩但架不住运气太差了是吗哈哈哈哈哈。” 她这一笑就完全没了会停下来的准备,因笑得肚子疼而微微佝偻着的腰身,也逐渐在和甚尔变得亲密无间,到最后干脆转了个身,开始和甚尔面对面地站着。 颀长的双臂所寻找到的支撑点,是甚尔宽厚有力的肩膀和手臂,而笑到前仰后 合导致有些缺氧的额头,则索性抵在这人正在深深起伏着的胸膛。 “芽生。” 甚尔用手小心翼翼地滑过胸前的脸颊,试探地喊起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克制。 “嗯?我在这里呢呀。” 倏然间,她仿佛收起了自己与生俱来的进攻性,并且一下子就变成了被驯化过的犬,锋利的獠牙不再是她撕咬猎物的武器,而是……像在玩闹般轻轻地啃磨唇前这只手指。 甚尔保持着被她含住手指的姿势没动,呼吸变得急促,另一只手则在芽生的脊背上逐渐收拢,深邃的绿眸闪动,仿佛是在压制着一股来自本我深处的情绪。 芽生不进反退,在重重地对齿间的指腹咬下一口后,她马上又安抚似的在那处的齿印上轻轻舔了舔。 ……被驯化成功的到底是谁? 在腹诽的同时,一声轻嗤也随之从甚尔滚动的喉间溢出,但他已经考虑不到那么多了。 得到信号的黑发青年低下头,充满是眷恋和追逐的亲吻就此落下。 芽生抱紧他。 喘息间,她将湿润的唇瓣蹭到甚尔的耳根,悄声道: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此刻,她要拥抱她的欲。望。 …… ………… 芽生用手背贴住涨红发烫的脸,小声喘着气,催促道∶“然、然后呢……?” 甚尔顿了下,声音沙哑,“……还要继续?” 芽生理所当然地说:“为什么不?” “……好。” “……” 芽生低下头。 缓缓将颤抖的手指,陷进那片无章的黑发中。 ………… …… 甚尔在处理好一切后。 在夜色中倒在床上,眼前是芽生陷在枕头中的睡颜,他看了又看,许久后,才终于安心又踏实地阖上双眼。 大猫卷起他的长尾,将自己最柔软、脆弱的腹部就此袒露给他的小狗,珍惜地怀抱对方。 咚—— 是来自崭新的新世纪, 属于2000年的钟声响起了。 第95章 第95章悟: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2002年3月21日,京都府。 这年天气升温的时间比往年提前了些,是以,从静穆古老的咒术世家前往新兴市区的途中,皆是漫过山坡、缀满枝头的樱花。 身穿黑袴,茶绿色羽织的禅院直哉抱臂坐在汽车内,上挑的狐狸眼望向窗外连绵不断的樱花树,与三年前相比,他逐渐长开的个头和样貌中都多了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 不过, 这个的前提是他没有张嘴说话。 等汽车的车速倏然放慢直至停靠在路边时,禅院直哉也随之将视线扭向了另一边。 下一刻,一个纤瘦的身影就跃然出现在这边的车窗外,是嬉皮笑脸的五条悟。 五条悟站在车外,在他猫腰观察车内状况的同时,还用双手遮挡在洁白的睫毛上方,装模做样地眯起蓝宝石似的双眼,一开一合的嘴型是——Hello~ 翘着二郎腿的禅院直哉对他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 紧接着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就接连响起,身高同样开始抽条的五条悟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了禅院直哉身旁的空位置上,嘴上还笑着:“来得有些慢啊,直哉。” 禅院直哉嘁了一声,怼道:“我又不是游手好闲的神子,而且,看到你消息的时候正在道场好么。” 五条悟摊手:“这样啊,禅院家的小孩还真是辛苦。” 禅院直哉:“……” 你当我在看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从道场出来找人是为了接谁? “……怎么不直接打车?五条家克扣你的零花钱了?” “那倒没有,是因为……” 五条悟停了停,没有继续往下说,非要等禅院直哉开口追问他是为什么。 幼稚。 禅院直哉心里嘀咕着,但还是勉为其难地问了,“为什么?” “这是因为——” 五条悟哇地一下张开双手,理直气壮地大笑着说,“我忘记带钱包出门啦!” “……你怎么不把脑子也落在家里。” “那岂不是更好,这样也就感受不到‘六眼’对脑袋造成的负荷了,欸——不过这么说直哉你也不明白,伤脑筋哦~” “哼,当然。毕竟需要被白痴家族推出来逞强称能的人又不是我,你倒不如听那些老家伙们的话,乖乖待在五条家琢磨反转术式。” 受六眼的影响。 五条悟会被迫看到很多、被迫知道很多,而且这些庞大的信息还是一刻不停、争先恐后地挤进他的脑子,对持有这个特殊性状的本人而言,他需要做的不仅是“接受”,还有“处理”,他需要被迫不停地思考…… 常年如此,五条悟还能顺利、健康地长到十三岁,而且也没变成傻子,光凭这点五条家的人就偷着乐去吧。 禅院直哉挪开视线,望向窗外渐渐开始分布稀疏的樱花树,这意味着他们将要进入市区了。 禅院直哉瞥眼突然不出声的五条悟,抿了抿唇,随后装腔作势地咳了一声,继续往下说:“反转术式虽然不能让‘六眼’就此终止对你的损耗,但至少能起到修复的作用。” 闻此,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无辜地说:“我当然有在努力钻研反转术式。” “……你指隔三岔五溜到市区闲逛?还是指三更半夜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查某个游戏的后续攻略?又或是……”开始细数他过往罪行的禅院直哉停下,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问道,“你今天出门是要做什么?” “钻研反转术式啊!” 五条悟煞有其事地竖起手指,在禅院直哉绿眸的注视下,轻轻地晃了晃。 禅院直哉:“……?” 到新兴区钻研反转术式?- 十几分钟后。 五条悟变成了一坨猫饼,舒服又懒怠地瘫在大平层的沙发上,满头白发和同色眼睫毛尽数晒在阳光下,遥遥一看,仿佛有被淡淡的金光附着。 禅院直哉无语地从连通客厅的开放式厨房倒了两杯水,然后徐徐走到这人旁边,把杯壁已经因温差而生出一层薄薄水珠的杯子,直截了当地往这人的脸上一怼。 猫饼……不是,是五条悟被冰的打了个寒颤,立刻把上半身支楞了起来。 不过一口清凉的白水下肚后,他还是喟叹地伸了个拦腰,又重新窝了回去,嘴上感慨:“芽生这里可太舒服了~” “……你真的是为了反转术式才过来的?” 禅院直哉不相信,因为这家伙若有心跟芽生探讨反转术式,肯定不会表现得行迹如此可疑,尤其是——看摸样又像没跟五条家的人打过招呼就直接跑出来了,不然怎么会在第一时间和他取得联系,而不是五条家的司机。 “想也不是啊。” 五条悟大大咧咧地把双脚往前一蹭,整个后背就都倒在了身后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五条家给他特制的墨镜——帮他减少六眼带来的垃圾信息。 他说:“芽生说过,她学会反转术式的途径是来自式神的术式,属于开了作弊器,对我不适用~可真羡慕拥有十种影的芽生,又不会体验到六眼这玩应儿的负面影响,还有好几种式神能变着花样地使用术式,而且不管是家族、还是总监部高层里的那些烂橘子都不敢给她脸色看,成为最强可真好啊——” 五条悟嘟起嘴,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气鼓鼓的Q版小人,开始对着面前的空气拳打脚踢。 禅院直哉:“她可是芽生姐!” “嗨嗨——” 五条悟敷衍地对这位芽生毒唯挥了挥手。 禅院直哉坐到五条悟旁边,在明媚晃眼的日光中微微阖上了些眼睑,同时感受暖洋洋的温度照在身上。 这里是芽生和甚尔在新兴区的家,位处一栋高层公寓当中。 采光非常好,以简约的现代化装修风格为主,连家具也充满了新时代的科技感。与禅院家——尽然是庭院连廊、障子门、木质地板和榻榻米的经典日式武家构造——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的两种类型。 透过洁净旷阔的落地窗,禅院直哉朝建筑物的外面俯视。 耸立在对面的是贺冬株式会社的公司本部,而宽敞的道路两侧也都栽种着樱花树,附近有新干线、24小时便利店、商场、医院和学校等等……再往远一些,还有像清水寺那样的著名寺院。 说到清水寺…… 禅院直哉忽然想起,禅院美佑最近有在清水寺内教授茶道课。 听说是禅院家与北海道的阿伊努咒术连的合作,在近几年中已经趋于稳定,彼此间相互派遣的咒术师们也已熟悉了工作的流程,而禅院家……或说是隶属于师走芽生的术师和辅助监督等,正慢慢地脱离出了日渐式微的咒术界。 而因为双方间合作的顺利,禅院美佑在眼看形式差不多时,就直接将她的工作交给了禅院知叶和禅院鹤彩。 是以,现在主要负责处理和阿伊努咒术连间各项合作的,是这两位年轻咒术师。 禅院美佑便又回到了轻松自在的享乐生活,当下正沉迷在清水寺授课教学。 咔—— 在他们的身后传来了入户门被从外打开的声音,禅院直哉和五条悟齐齐地回头看去—— 是闻讯后就立刻从公司赶回家的芽生,她刚换下鞋子,正一边撸起外套的袖口,一边往里看,于是,恰好和两位样貌分外养眼的美少年对上视线。 她笑着扬起唇角,打趣地说道:“哎呦,你 们俩在上周不是还因为没配合好吵架了吗,这么快就和好啦?” 指的是上周两人合伙对甚尔发起了挑战,至于结果……可想而知,邪恶的大反派甚尔还以“认赌服输”为由,命令两人去给他买菜回家,可真是难为这俩五谷不分的世家少爷了。 一听这话,俩人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禅院直哉:“是悟太胡来了!” 五条悟:“都怪他总是打断我的动作!” 默契出声的两人对视,等沉默了数秒后,又看着对方齐声道—— 禅院直哉:“你老是不打招呼就突然闯进战局,我的投射咒法就因为这样才会频繁出现絮乱,害得我的行动也不得不受到影响!” 五条悟:“什么啊,我分明是在声东击西、扰乱甚尔节奏!难道要指望你和他比格斗术?那我岂不是要等到下辈子才能在演练里战胜那个大猩猩了。” “呵,真是够呛啊神子,你的意识里到底有没有‘战略’这两个字,难道在你捏造的‘战略’里,声东击西是指如何限制队友?” “哈~只有看不全局势和敌人情报的小鬼才会说出这种话。” 眼看战火一触即发,芽生当即走到两人之间,脸上浮现出了和善的笑容。 “所以,你们过来仅仅是为了吵架的?” “当然不是。”又是异口同声。 禅院直哉屈肘撞了下身边的五条悟,然后看向芽生,老实道:“是悟说要过来的。” “嗯哼?” 芽生侧头去看五条悟。 十三岁的五条悟乖乖地坐好,两条手臂垂在曲起的腿间,湛蓝澄明的眼睛似是因即将开口的话语而期待、兴奋地亮了亮,然后就见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说:“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芽生:“……?” 禅院直哉:“……”他就知道。 …… 简而言之,是五条悟离家出走了。 芽生坐在沙发上扶额,心里感慨道——这说来就来的青春期啊。 而五条悟摆出了一脸我没有错都怪那些人的表情,他可怜巴巴地捂住耳朵,跟芽生撒娇,“才人真的越来越烦人了,唠唠叨叨来回地重复那几句话,让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芽生表示自己在听,连连点头。 五条悟:“而且你看现在都什么日子了,国中是不是马上就要开学了!” “……所以?” “所以我决定暂时搬出来,专心为下个月的开学典礼做准备。” “等下,”禅院直哉插话道,“开学典礼跟你有什么关系?” 五条悟露出“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立刻说:“我作为除芽生以外的最强术师,当然要事先准备好在开学典礼上的演讲稿啊。” 禅院直哉:“……先不说别的,就说假若我没记错的话,现在的特级术师是有两位来着吧,但另外一位的名字可不是‘五条悟’。” “哦,你说的是那个跑到国外的街溜子?我又没有见过她,谁知道是不是都市传说呢。” 禅院直哉:“……” 他被某人的厚脸皮一噎,哑口无言地瞪起绿眸看向芽生告状,而眼里写满了“你都看到了吧芽生姐,这家伙就是有这么的讨人厌”。 芽生却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嗯?难道我没有说过?” “什么呀?”五条悟问。 芽生摆弄着戴在指尖的戒指,这是在去年她过生日时甚尔送的礼物,算是婚戒吧,尽管他们、或说是她没准备去区役所办理婚姻届,也已经跟甚尔达成共识——履行事实婚姻。 而为了方便在日常里也能戴着戒指,甚尔在通过孔时雨联系设计师定制时,特意嘱咐过要款式简单的,只有刻印在正中间的一颗小钻,内壁中则雕刻着彼此的名字(Meiku/Touji)。 芽生眨眨眼睛,有些忍俊不禁道:“学校看重得可不只是你们身为术师的实力,嗯,不过这毕竟是新生代表的发言讲话,为了服众,当然还是要以较为权威的方式选出学生代表。” “难道还有人比我厉害?”五条悟不信邪地问道。 芽生遮掩住亮出了明显笑意的唇角,在阳光的照射下,银白色的戒指上一闪而过的光亮晃到了两位少年的眼睛。 她说:“……嗯,在某些方面是比小悟还厉害。” “怎么可能?!”猫猫质疑。 “所以啊,你是不是忘了学校里不止有术师这点,新生代表看得不是身为咒术师的能力,而是你们作为学生的学习水平,也就是……入学成绩的意思呀,小悟,”芽生念起他的名字,呵呵笑道,“你在那场考试的最终得分是多少来着?” 知情的禅院直哉:“哈。” 五条悟:“……” 五条悟:“……这么说,新生代表不是我,而是某个一直都在认真学习的非术师咯?” 芽生:“倒也不是,他是咒术师。” 五条悟立刻说:“那这家伙身为咒术师的实力肯定很差!” “等开学时你不就知道了吗。哦对,直哉貌似知道那孩子,他的名字是夏油杰,你在帮我整理咒术班的学生档案时应该见过,还记得吗?” “……夏油杰?” 被点名的禅院直哉重复着这个名字,蹙起眉凝神回忆,没等时间过去太久,他就恍然啊了一声,“是那个怪刘海!” “你说怪刘海?长这样的吗?” 五条悟在自己脑门的位置比划了一下,随即便得到了禅院直哉的认可。 五条悟又说:“就他啊,我有次出门正好看到学校里的老师,就是喜欢捏丑娃娃的那个,当时他带着一个发型很奇怪、眼睛还很小的人在祓除诅咒。” 禅院直哉:“你说的这个捏丑娃娃的术式是……夜蛾正道?话说,悟你既然打算去学校读书,至少要记得对老师礼貌,遵守部分非术师社会的潜规则。” 五条悟:“?” 五条悟意外道:“什么?礼貌?这话竟然是出自那位直哉君之口的吗?” “喂,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那位直哉君’!” 行吧,看起来已经把事情都了解和交代的差不多了,芽生也懒得再出门到马路对面的公司坐办公室,索性站起身,往位于二楼的起居室移动,顺便掏出手机开始给正在学校咒术班当老师的甚尔发消息。 芽生:【今晚有俩小鬼来蹭饭,干脆出去吃吧。】 很快对面就发来了新消息,甚尔:【又来?我记得他们是十几岁 ,而不是要追在姐姐身后的两三岁。】 芽生转身迈向楼梯,手指灵活地打字:【你什么时候回来?】 甚尔:【快了,把最后一个撂倒后就赶回去。】 说起甚尔的教学方式…… 他真的是把“实战出真知”刻进骨子里了,就像当年揪着她去体验什么才是式神使的战斗方式一样。芽生还记得……他们初次交手时的场面——泛滥成灾的脱兔挤满了整个和室,而且她还顺利地摸到了甚尔的头发。 眼看要走上二楼了,芽生收起手机,扶住楼梯弯腰看向下方,朝还在吵架也不嫌累的俩小孩喊道:“小悟在开学前就住这里吧,我一会儿联系才人老爹告诉他你在我这。” 禅院直哉:“那我也要住在这!反正老爸老妈也都不在家!” “随你们。哦对了,晚上想吃什么?” 五条悟:“巧克力火锅!” 禅院直哉:“寿司!” 第96章 第96章“请问……谁是孩子的爸…… 说起来,这俩一转眼就长大的小鬼所就读的学校还是芽生的母校呢。 不过,和芽生读国中时稍有不同。 在她毕业后的几年中,校内不止扩建了高中部,还新增有供咒术师就读的特别班——国中部和高中部都有,崭新奢华的教堂式建筑楼,以及在西宫校长将学校正式改为“国中高中一贯制学校”后,所翻新的制服款式和校徽。 芽生在教五条悟怎么打领带时,似是在缅怀地说:“我那时划分每个年级的方式是看领结的颜色,你们现在是室内鞋的鞋底颜色不一样了,还有这个——” 她指了指少年胸前的金铜色校徽,正中间是个代表着国中部的“中”字,四周由月桂冠包裹,而为了区分咒术班的学生,他们所佩戴的校徽中的汉字是银色的。 国中部的特别班并不是指要给咒术师们额外分出一个班级念书,他们依然会被安排到不同的班级跟非术师们一起上课和参加社团。 只是在一切照常的校园活动全部结束后,每天都会有额外的一小时时间,是术师们了解有关咒术和诅咒的理论课,期间偶尔也会穿插一节实践课,是由老师亲自带领几个国中生外出祓除诅咒,任务的等级不会很高,至少都被要求必须是任课老师能力范围的诅咒等级,所以基本都在二级及以下。此外,每周的周六日也会时不时地给他们安排体术、体能课。 以上就是国中部咒术班的大致情况。 等升入高中部以后,就会有专门提供给咒高生们活动的教室和场地了。 这里会视学生的个人情况而定,因为届时有的人会选择继续成为咒术师,也有的人会因为心理和自身能力的问题而决定去当辅助监督,同时,也意味着有人会选择重回非术师的人生轨迹。 “有关成年人最好的东西是什么?”[1] ——是责任。 而学校、大人们所要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成年人应该对下一代背负起怎样的责任,又应该如何让他们去面对这个世界? 至少,芽生希望在国中的三年间,身为咒术师的学生们可以认识、看到世界的样貌,而未来的高中三年,去尽可能地学会如何在这样的世界中生存…… 制服的款式变成了灰色的短袖,和炭黑色的西式外套与长裤,面料富有磨砂感,领带是哑光的酒红色条纹款。 穿在身上既有型帅气,还优雅有气质。 五条悟臭屁地在全身镜前扽了扽穿在身上的外套,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长相是英俊精致的小王子类型,白发蓝瞳的样貌在日本本土也很少见,是以,每逢走在外面,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五条悟边凹出各种各样自认为很潇洒的造型,边和身后的芽生对话:“我还是第一次穿上普通学校的制服欸,之前只在你和甚尔的身上见到过,哦对……还有动画和漫画里,哈哈,是不是很合适?” 若不是学校背后还有特级术师——禅院芽生撑着,五条家是绝不会松口让自家神之子跑到非术师学校里读书的,当然,这里面五条悟日益增长的任性程度也占据了不小的作用。 芽生哄着小朋友,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夸奖他的帅气逼人。 这时,紧随其后也试穿好了制服的禅院直哉走了出来,他之前也穿过正装跟着芽生出席一些咒术界的活动,所以倒是没有像五条悟那般表现出有多稀罕这身制服。 但禅院直哉的脸上同样洋溢着喜不胜收的笑容,因为这是他跟随在芽生的身后步入校园生活的象征,这意味着他正逐渐离自己儿时决定的目标越来越近。 禅院直哉把新鲜出炉的制服穿得板正,包括被五条悟苦手的领带,此刻也由他亲手且认真地系在身前。 而与校园王子那挂的五条悟相比,直哉的气质倒是更像在学园祭上出演魔女时的芽生,被五条悟评价为是禅院家独有的天生反派感(除了表情常常跟个二愣子似的禅院正雪)。 芽生走上前,揽住禅院直哉的肩膀,宽慰地拍了拍少年结实的肌肉,直观地感受着他们之间正在慢慢缩小的身高差距。 在直哉轻扬起下巴去看她的注视中,芽生笑着说: “直哉,你有在好好地长大哦。” 然后,春天就来了- 三人成虎。 是负责国一咒术班的老师(夜蛾正道)对五条悟、禅院直哉和夏油杰的评价。 芽生从未预料过—— 自己竟然也会有要体验被老师请到学校接受思想教育的这么一天。 这才刚开学不到两个月! 已经坐在校长室内的芽生沉默了片刻,头疼地蹙了下眉,不确定地问:“说小悟和直哉能折腾捣蛋我倒是相信的,小杰……是什么情况?” 夏油杰不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吗? 随即,夜蛾正道就黑着脸说自己用咒术制造的“咒骸”全都被这三个臭小子破坏了,还说原本的授课内容该是教学生们如何控制咒力的,这本该是术师入门级的要领, 但偏偏这里混进来了两位来自世家且从小就在和诅咒打交道的天才,而夏油杰也是个少见的一点就透的类型,于是……臭气相投的三人为了加速学习的进程,索性就把夜蛾正道的咒骸的机能全部干歇菜了。 夜蛾正道有条不紊地讲述这件事的同时,还用了一种“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眼神看着芽生。 感到一丢丢心虚的芽生:“……咳。” 西宫校长还是那副谈笑自若的神情,在旁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的孩子越来越有个性了,我家的小桃也是这样。” 夜蛾正道:“……” 您孙女西宫桃才多大啊,这哪挨着哪呢。 芽生一听这话,立刻反应迅速地转移走话题,接话道:“你的孙女都快三岁了吧。” 西宫校长点点头,笑眯眯地说:“长得越来越像她妈妈了,而且能看得到诅咒,至于会不会成为术师就等以后看她自己的选择吧,西宫家已经融入普通社会很久了,倒也不再那么执着地追求这些了。” “话说赶在这两年出生的孩子还真多。” 芽生瞥了眼窗外,是正值五月时分的葱绿色树叶和晴朗的天空,随即她将抬起的指尖抵在有棱有角的下颚上,若有所思道,“我那位叔父……禅院扇的孩子在去年也出生了,是对同卵双胞胎。” 夜蛾正道还是那副严肃的面孔,但已经被两人带偏思绪了,他说道:“咒术界对双胞胎的态度可不怎么样。” 夜蛾正道说的没错。 这是因为从咒术界当中的“规则”来讲,同 卵双胞胎在咒术中被判定为同一个人。* 原本应属于一个人的咒术和体能会被“规则”平等地划分给了两个人,也意味着这对双胞胎姐妹注定不会成为禅院扇所祈愿的“未来”。 以“强者为尊”这套陈旧又腐朽的理念而生的咒术界,当然不会欢迎弱者了。 而禅院扇那魔怔了的老东西念念叨叨这么些年的血统论、子女附属论,在得到源自自己血脉的亲生女儿们后,这下总算是彻底被现实给击垮了。 芽生:“我听美佑……就是直哉的妈妈说,那两个孩子是‘单绒单羊’双胞胎,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是什么?” “是出现概率为1%的极少数存在。双胞胎只能共用同一胎盘,所以在妊娠期胎儿的脐带有可能会因为相互纠缠而形成压迫,进而造成供养不足,有很高的发病率和死亡率。” “这样啊。” 芽生睨了眼突然沉默住的夜蛾正道,摊开手,“现在明白女性的伟大了吗?当然了,能平安诞生的真希和真依也都很棒,她们在降临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最幸运、最厉害的两姐妹了。”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是两姐妹的名字。 禅院扇那个混蛋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芽生使劲地砸了下位于身旁的桌子。 不敢插话的夜蛾正道望望天。 …… “咕噜噜噜噜——” 芽生低头,用吸管在碳酸饮料里吹出一连串滋滋作响的气泡。 坐在她面前的半田清……不对,应该说是已经改名了的半田清舟,在今年刚过完20岁的成年礼后,他就将名字改为了在书道界的雅号——“清舟”。 半田清舟在听完芽生漫长的吐槽后,才愣愣地开口道:“……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小孩子这种可怕的生物,但为什么会有人真的能狠下心去讨厌自己的孩子?” “果然还是作为普通人的清对这事更能产生同理心。” 芽生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半田清舟一脸黑线:“别把这说得那么像是入职考试好吗?我也只是说出了自己的个人看法而已,又不是多了不起的事。” 说完,他便往身后一靠,并愁眉苦脸地打量起坐在对面的芽生。 这人自打来到咖啡厅和他见上面时起,所展露出来的精神气就一直有些隐约的萎靡不振和多愁善感,师走芽生曾经有表现出过这样的一面吗? 芽生喝下一口冰可乐,又郁闷地说:“但在满是封建残余的咒术界就很常见,我记得……加茂家家主的大儿子今年才四岁左右,结果他养在加茂家外面的侧室子也已经两岁了,就那么急着生下能觉醒相传术式的孩子吗。” “噗——” 没想到突然会知晓一堆世家秘辛的半田清舟被口水呛了下。 原本还在思考着该怎么开解芽生的半田清舟擦着嘴角边的水渍,忽然愣了下,随即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扶住身前的桌面,探头对芽生问道:“……你是想到你的妈妈了?” 他知道芽生的亲生妈妈将她抛弃的事,也是因为这个的原因,以前芽生还活跃在书道界的时候,每次到他家做客,他的父母都会尽可能地招待她。 芽生皱眉,脸上露出几分低落,“……可能是吧。她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离开了我和美代子,但其实我对她没有任何的印象。” “哦,不过我原本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个的啊,”芽生忽然一改愁色,眨了眨眼睛,“川藤跟我说你很快就要举办个人书展了?里面有什么好的作品吗?我要买下来。” 半田清舟:“?” 半田清舟震惊地张了张嘴,把这个消息在脑袋里消化了几秒后,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不是说过对我的书法没兴趣吗?还说过类似‘照范本写的字很无聊’那种话!芽生你这家伙今天果然不对劲!” “这又不代表别人就不喜欢你的作品。” “……那、那是谁要?” “是我要送人。” “嗯?” “我的下属勤勤恳恳给我打理了好几年的公司了,他过生日时我当然要尽可能地满足他的喜好咯,总是说涨薪水也没意思,何况他都已经不缺钱花了。” “……” 可恶的有钱人的世界! 虽然我也不缺钱。 就在半田清舟表情狰狞地走了个神的功夫里,芽生的神情突然一凛,口中立刻喊起了她还没习惯改口的名字,“清。” “嗯,什么?我卖!” 我要在这个可恶的有钱人手里狠捞一笔! 半田清舟下意识地张口回道。 “……不是这件事,”芽生扶住额头,声音沉沉的,“我肚子有点疼。” “生病了?” 半田清舟怀疑地扫了眼她面前已经喝下大半杯的冰可乐。 单手捂住肚子的芽生摇了摇头,眉头一拧,“好像……不是,感觉不太妙。话说……除了小时候透支咒力发了几次烧,我就还从没有生过病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主观意识在作祟。 等半田清舟再次看向芽生时,他突然就觉得对方此时此刻的脸色仿佛像是失去了血色一般的苍白。 “?!!!!!” 见状后,半田清舟大惊失色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火急火燎地拎起东西走到芽生的身侧,掺住她,着急地吼道:“那还说什么!去医院啊!!!” …… 等甚尔着急忙慌地赶到医院时,芽生和半田清舟正一脸沉重地等在妇科室外,芽生是表情空白呆坐着的那个,半田清舟是焦虑地来回踱步在芽生面前打转的那个。 甚尔一顿,脚步都放轻了。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关切地声音一下子变得颤抖个不停,“身体怎么样?” 陪芽生在医院里逛了一圈的半田清舟像是找了主心骨,立刻说:“检查了好几项都说正常,然后医生突然提醒我们……是不是还没来过妇科。” 说完他的表情就突然变得有些尴尬,抓狂地拽了两下还在神游的芽生。 你们两口子的事,为什么我一个外人会在这里?!!!!!——半田清舟无声地发出尖叫。 这边被打断思绪的芽生倏地一惊,等抬起头来以后,才发现甚尔到了。 她立刻问:“你没戴安全套?!” 甚尔:“?” 身高体大的甚尔也慌了神,说出话像是没过过脑子似的,于是心急口快道∶“每次亲手戴下去的人都是你。” “……” 芽生在思考半拍过后,眨了眨眼睛,语气重归于平淡地说:“对哦。”好像是这么回事来着。 下一秒, 她又不可置信地看向甚尔,问:“这也能中奖?” 是啊,这什么头等奖被他们撞上了。 甚尔苦笑,嘴唇翕动似是要说什么话。 但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呢。 一旁已经忍无可忍到堵住了耳朵的半田清舟,已经开始崩溃地大喊道∶“等等你们这两个混蛋先让我把耳朵堵住!不对,你们干脆直接把我打晕吧!!!!!” 路过的某位医生∶“……请保持安静。” 半田清舟:“……” 半田清舟:“……好的。” 这时,一位护士拿着体检报告出来了,在看到芽生一左一右两个男的时,怔了怔。 犹豫地问道∶“请问……谁是孩子的爸爸?” : 第97章 第97章恩惠的诞生。 这个突如其来的头等奖,此刻甚至还不足芽生的拇指甲床大,说是正在慢慢汲取着营养、努力成长中,但实际上却远远不及咽进肚子里的一口水更有存在感。 而就是这么个从天而降的小家伙,竟然能在顷刻间就将整个咒术界搅得天翻地覆。 孔时雨敲了两下面前的电脑,调侃道:“因为这个消息,咒术师论坛网站都被刷瘫痪了,哈哈可比当初传出你俩在一起时还要轰动。” 毫不在意外界言论的甚尔继续默不作声,淡淡地喝了口水。 当过多年情报贩子的孔时雨当然很擅长审时度势,但在这位“老朋友”面前,尤其是对方此时还光明正大地暴露出领口附近的暧昧痕迹……说实在的,当亲眼看到这些后,哪怕是孔时雨也难捺不住想多说几句。 他轻笑了声,继续说:“在你足不出户的这段日子里,外面可都聊嗨了。” 甚尔瞥向店面外淅淅沥沥的雨,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可聊的。” 然而在他的脑袋里,还飘荡着方才所看到的孔时雨的神情,他不理会不代表没有察觉,而不管是语气还是眼神,这个韩国人都摆出了一副不打算做任何隐藏的架势,像是卯足了劲想从他这里撬开什么。 甚尔回想着孔时雨眼神所拂过的地方,手也跟随意识开始移动,直到手指触碰到锁骨和颈侧间,他仿佛还能感受到从肌肤上传来的被啮合感。 ——都是芽生咬出来的痕迹。 对,而且还是在各种赌气的情况下留下的。 比如想吃冰淇凌时,被最近疯狂围着她旋转的大原美代子和四月一日君寻勒令禁止,这时候嘴馋又什么想吃的都吃不到的芽生,就会憋屈地直磨后槽牙,然后恰好路过的甚尔就会自 然地被小狗一跃骑上后背,双腿和手臂分别死死地缠在他的腰间与脖颈上,并在一秒,将悉数暴露在视线中的这片后颈当作泄愤的磨牙棒。 ——什么?冰淇凌不能吃?那就啃啃天予咒缚吧!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被医生奉劝过一系列需要在妊娠期绕开的事,最终都会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在甚尔的身上,比如这一排整齐的牙印。 孔时雨没发现甚尔正在走神,他摩挲着下颚蓄起的胡须,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后,似是随意且轻松地道:“聊些什么啊,比如……十种影的孩子会不会是个十种影二代?” 甚尔:“?” 甚尔错愕地睁大双眸,抚在脖子上的手随之滑到下巴的位置,像是在思考这种匪夷所思的猜想是哪个白痴想出来的。 哪怕是名马(无败三冠的鲁道夫象征)的后代,也不见得各个都能成为东海帝王吧。 甚尔轻嗤:“你当十种影法术是什么能被轻而易举就批发买到的边角料吗。” 孔时雨耸了耸肩,表示他也只是道听途说,毕竟谁也没有听说过历史上有同时存在过两个持有十种影法术的禅院者不是么。 说到这里时,孔时雨又随即打趣道:“嘛,不过在此之前,历史上同样没有出现过成功降伏那个最强式神的术师,而这也能说明师走小姐是特别的不是吗?所以有些人才会壮起胆子异想天开。” “说到底,”甚尔揽臂正色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 “哈哈,我还以为你会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和师走小姐的孩子肯定会是个天才。” “这还用得着额外说明?” 他神情坦然地说道,“只要是芽生和我的孩子,就会是天才。和是不是十种影二代,又或是……是不是咒术师都无所谓,哪怕在未来只做个普通人,那也是普通人里的天才。” 孔时雨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得愣了愣,但很快又扑哧一下轻笑出声,然后也扭头去看正被春雨所洗礼的街道,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清澈且潮湿的蓝色。 两人都没有再继续谈论下去,只是静坐在位置上听着从窗外传来的雨声。 就在这时,甚尔的声音徐徐地在孔时雨的耳边响起。 他说:“芽生说,比起咒术界所看重的天赋,她更希望那孩子能得到父母的……爱和陪伴,她和我都足够强了,我们会成为守护这个家的……雨伞,所以并不需要这个孩子去为了证明自己是‘禅院芽生的孩子’而努力什么,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就好。” “……话说,这也是一种天才吧。” 瞬间的温情转瞬即逝,甚尔立刻又嚣张恶劣地咧开嘴角,同时朝孔时雨挑了下眉。 孔时雨都不清楚自己这算不算是被气笑的了。 孔时雨:“你这是在炫耀吗?” “随便你怎么说,” 甚尔轻哼了一声后便干净利落地站起身,“我要去买菜了。” 临走前,甚尔忽然又转头笑了下。 “对了,孩子的名字是我取的。” “……?”谁问你了。 甚尔不管不顾地继续说:“叫做惠,恩惠的惠。” 孔时雨:……? 喂,果然是在炫耀吧!- 四月一日君寻在高中毕业后,就下定了决心要留在愿望屋做壹原侑子的助手,听他本人的说辞是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和会来到愿望屋的原因,而且曾经长眠在体内的力量也渐渐觉醒了,以及他要回报侑子小姐的恩情……之类的。 总之,最终就是如此这般地开始和侑子学习如何掌握自身的力量了。 他习惯性炸毛跳脚的性格依旧,也还是那个絮絮叨叨又口是心非的四月一日君寻,另外值得一说的是,打麻雀的水平仍然差得不行。 四月一日君寻偶尔会以关心的名义跑来京都看望芽生,以及即将在年底出生的孩子。 青年将煲好的汤锅端到芽生的面前,忽然想起了什么,异色的双眸中也立刻装进了喜悦的情绪,语气欢快道:“对了,预产期如果是在12月22日前后的话,那岂不是有可能和你的生日在同一天了?” “同一天的生日吗?” 芽生微怔,转而欣慰地微笑,垂眸道:“那就希望这孩子能在那天下定决心来找我吧,啊,不过我先看一下今年的那天是……” 她嘴里含着汤勺,一边翻开手机里的日历,麻利地将日期拨拉到了未来的12月22日。 片刻后,喜笑颜开道:“巧了,这天就是冬至日。” 四月一日君寻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到临走前,四月一日君寻又突然搞了个突击检查,就像是在模仿刑侦剧办案似的,谨慎且疑心重重地把芽生的家翻了个底朝天。 在确认某人没有私藏垃圾食品后,圆满完成任务的他便在芽生谴责的目光中挥手离开了。 而于此同时的是, 其恰好和跑过来的三个臭小子赶了个前后脚。 特别班的学生多半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而其中被职业咒术师在执行任务时救下或发现其能力的居多,还有小部分是在入学测试时由咒术教师组发现端倪的。 毕竟野生术师都会习以为常地伪装自己,他们有的并不知道这所学校会教授有关咒术的知识,所以也仅仅是如常地将自己尽可能地融进普通人的群体中。即便如此,在发现教室里有低级诅咒(蝇头)的存在时,还是会下意识地露出警惕的神情——这就是找出他们的最有效的办法。 话回正题,这部分学生因老家离京都较远的关系,以及有些人的父母(普通人)还不清楚他们身为咒术师的这件事。 所以在诸多因素的较量下,为了方便特别班的学生们学习和生活,学校里有额外为他们准备的学生宿舍。 夏油杰就是住在里面的其中之一。 再后来,见样学样的五条悟就也不满地说五条家和学校离得好远啊,每天都要在坐车上花费十几分钟的时间,这简直是浪费生命!所以他也要住宿!而且要带上自己从小认识到大的好哥们禅院直哉一起。 被迫入住的禅院直哉:? 至于这三个性格各异的损友是怎么顺理成章地玩到一块去的。 四月一日君寻的说辞便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是会存在某种缘分的,而刚刚好地是,他们三个之间有着会成为朋友的缘分。” 芽生又没有和他一样能看到更多非自然存在的眼睛,根本无从考证到底有没有这回事,索性听完就把这话丢到脑后去了。 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三人组痞痞地往玄关一站,表情也是各有各的不同。 直哉在紧张巴巴地打量芽生的状态,五条悟则在好奇地试图找出芽生的身上有哪些变化,而这俩人还待在原地时,夏油杰已经开始贴心地着手照顾人了。 一小簇被扎起的黑发小啾啾垂在夏油杰的后颈,他脱下制服的外套,然后穿着灰色的内衬短袖走近芽生,优雅地端起了还放在女子面前的那碗汤,摸了摸碗壁的温度后,便有条不紊地走到厨房点开灶台,给微凉的汤重新加热。 完全没有照顾人的经验的禅院直哉和五条悟这才反应过神来,一前一后走进了客厅。 从夏油杰的手中接过温热的汤,芽生就开始好奇地问他们最近在学校过得咋样。 “还是老样子咯,学习、社团和咒术课。”五条悟头枕双臂,倒在阳台的摇椅上开始晃荡,懒洋洋地总结着自己的校园生活。 五条悟的性格稀奇古怪的,主打一个他怎么高兴怎么来,而这点在选择社团一事上也有所展现,他一开始进的社团是新成立的“脑感电波部”,后来还没挺过一周就因为部员的人数不足等原因被解除了,于是他又兴致冲冲地跑去天文部开始观察星星。 最近或许小有所成,偶尔会在 大家凑到一起聊天时,突然兴致勃勃地说出类似于“星星是会眨眼睛的哦!”这种话,然后露出“快来问问我啊”的表情,又在大家并不积极但也都有做出回应的提问中,一本正经地解释“只是因为上面在进行核聚变而不断地燃烧,这样的星星就是恒星”。 夏油杰就选择了一个不太会占据课外时间的电影部,每周观看两部电影、再写出相应的观后感就行,他会选在周六日找来五条悟和禅院直哉一起窝在宿舍里看,然后三人又要因为理念不合争论起来,吵架的尽头是隔壁高中部咒术班的实战课操场。 输了的那个人负责给另两人买一周的午饭。 禅院直哉就比较一条路走到黑,参加的是剑道部,还已经被指导教师报名参加今年的全日本中学剑道比赛。 他的剑道是禅院正雪教的,不过路子里丝毫没有后者那股不正经的混不吝风格,而且毕竟直哉从小到大本就都有认真地修行,现在去参加正式的比赛的话……好像是有点欺负人了。 芽生听完后,笑了笑,“那在祓除诅咒方面有遇到问题吗?” 禅院直哉立刻心直口快道:“嘁,怎么可能会有问题,目前为止碰到的诅咒等级最高的也就只有准二级,简直是在拿我们当小孩子耍。” 五条悟坏笑道:“直哉你的年纪最小,可不就是小孩子。” “你只比我大半年吧!” 夏油杰:“噗。” “杰也别好意思笑!你也就比我早出生了四个月而已。” 芽生振振有词地点头说:“你们确实算是前后脚出生的呢,哦对了,我也见到过小时候的小悟,我还记得……” “啊,我的旧手机里貌似还有小悟光屁股时的照片,等下次回禅院家的时候找找看吧。”芽生惊喜地打了个响指。 五条悟:“……???!!” 原本以为是要夸他小时候有多可爱的五条悟一秒变脸,整个人在突然间就变成了炸毛成球的猫团,瞪圆的猫眼则不可置信地看向芽生。 随之而来的,还有从禅院直哉和夏油杰口中所迸发出来的爆笑。 五条悟:“芽生!那种事情不可以!” 在越演越烈的阵阵笑声下,买菜而归甚尔也终于回到了家中,在他看清此时已扭打成一团、还涨红了脸的五条悟后,也是深感诧异地一愣。——那个脸皮超厚的神子小鬼也有今天? 牵住走过来迎接他的芽生的手,问发生什么了。 芽生眨了眨狭促的双眸,凑近他的耳朵说:“怎么办,我现在超——想吃冰淇凌。” 甚尔:“……” 他认清现实地将手腕举到其的唇前。 “你咬吧。”- 2002年12月22日,冬至日。 这天夜里,昏沉沉的天空中飘起了盐粒似的雪花。 在家人与朋友们的守候下,终于迎来了—— 恩惠的诞生。 第98章 第98章“惠的到来,让我更坚信…… 被认定是天生无咒力的天予咒缚时,下着雨。 也可能是母亲的泪水。 连成串的水珠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落,顷刻间就将视野所及的所有都填满了。 那时的他才三岁,被用力地推倒在了身后的地上,死气沉沉眼睛里唯有一片空白,等呆滞地仰头时,身前的一堆孩子则嬉笑打闹地骂着“废物”、“零咒力”、“禅院家的耻辱”等等的字眼,以此来羞辱他。 就在那一片混乱中,他还瞥见了已经觉醒生得术式的兄长,也就是禅院甚一正站在这群人的身后,对方冷眼旁观着一切,然后便无言地转身离开了。 然后在第二日的清晨。 也可能不是,只隐约记得发现母亲已自尽身亡时的天空里没有一丝的光,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样子……或许地狱就这样子吧。 不,这个世界其实就是地狱,连没有咒力的他……竟然都能凭借被天予咒缚所强化的眼睛看到诅咒。 所以,这一定是个被诅咒的地狱,包括那些垃圾,也包括我。 后来住处就被强制地挪到了偏僻的一角,只剩下了吵闹的乌鸦和杂乱无章的银杏树。 这是梦。 看着眼前那一片金黄之景的甚尔似有所感地想着。 隔壁属于芽生的那间院子还空荡荡着,所以,是梦到了在认识芽生之前的过往了吗? 他八岁以前的禅院家啊…… 没印象了,甚至连出现在梦中的母亲的脸都是模糊的。 至于甚一那家伙,在彻底放弃对禅院家家主这个位置的执着后,也便日复一日地在完成他身为咒术师的本职工作,用芽生的话去形容,像是个每天都按时打卡上下班的公务员,当然,咒术师的工作时间非常具有弹性,可做不到真的和公务员一样。 惠出生不久后,和芽生一起回了趟禅院家,恰好也碰到了任务结束的甚一,他没多看,应该是顾及身上的咒力残秽会伤害到这个幼小脆弱的新生儿。 所以也就只匆匆瞥了眼还在酣睡的惠,然后就说——倒是和你长得不怎么像。 因为唯一长得相似的地方是眼睛,碧绿色的。 但那时候这臭小子还在睡觉,甚至在甚一的话音落下时,还不安分地蹬腿踢了正抱着他的老爸一脚,他低头去看,惠流着口水嘬嘬手指,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对了,他也还在做梦。 回想起这事的甚尔才发现眼前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视角也随之从第三方的旁观者改为了第一视角。 所目及到的是一片陌生的环境,荒凉、没有尽头。 而他、梦里的这个他仿佛正在寻找着什么。 在杳无人烟、唯有诅咒丛生的废土中,一步一步地向四方探查着是否有谁曾留过的痕迹,而心中有道声音在反反复复地告诉他—— 那个人很重要, 并且是这个世上于他而言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是谁? 是…… …… “……芽生。” 呢喃着来自梦境中的低语,甚尔睁开了睡眼。 他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朝有亮光的方向侧过头,床头柜上的钟表时针才过6点,半掩的窗帘外已是晨光熹 微。 甚尔用手背遮挡在双眼的上方,隔断那道偷溜进来的光亮,而后重新躺正看向头顶的天花板,若有所思。 梦里梦到了什么,已经忘了。 但在清醒后,心里空了的那一角就已被瞬间填补上了,而且填得满当当、沉甸甸的。 除此之外, 还有种满足感,和一点意义不明的庆幸。 甚尔眨了两下眼睛,感觉眼角有些酸涩,大概是这场胡乱颠倒的梦所导致的睡眠不足吧。 “做噩梦了?” 躺在他旁边的芽生也醒了,边问边轻抚他深深起伏的胸膛,然后用指尖蹭走了挂在他眼角的一颗小小的生理泪珠。 甚尔缓了口气,“……似乎是。” “难道是有育儿焦虑了?梦到了什么?”芽生感兴趣地撑起脑袋,低头看他。 怎么听着像是在幸灾乐祸呢? 如此想的甚尔笑着倾斜了些下颚的角度,和垂眸把玩起他耳垂的芽生对上视线,语气轻松地随口胡诌道:“嘛,梦到……刚买的冰激凌还没来得及吃就掉到地上了。” “真可怕啊,那为了弥补你在梦中的遗憾,等天亮以后我们一起去买冰激凌吃吧。” 闻言,甚尔立刻笑道:“好。” “那我要吃焦糖海盐和青苹果甘菊这两个口味。” “……是那家店又上新了?” “嗯哼,如你所闻。” “但一次只能吃一个,趁还没有营业的这期间你再想想。” “纠结什么啊,你买另一种口味和我交换着吃不就好了,嗯?” 说到最后时,提议的芽生发出声沉沉的鼻音,而她还在揉搓甚尔耳垂的手掌开始顺着其的下颚线滑动,直至轻点在对方的嘴唇,随后又在唇角的那道疤痕上拂过。 甚尔动了动清早时分还略有些干涩的喉结,目光下沉,抬手勾住这人的腰,随即便稍微用力地往下压了压,使其的身体与自己契合地相贴。 眼见两人的呼吸已越发逼近。 下一刻。 “哇——!!!!” 这是从隔壁的房间突袭而来的哭号。 并且声势浩大,穿透力十足。 “……” 芽生和甚尔两两对视,嘴角挤出的笑容中倏然多了些不可明说的苦涩。 “……嘁。” 暗自咂舌的甚尔一脸不爽,但还是拧着眉头将身上的芽生推倒在了另一边的床头,抿紧的双唇猛地向下探去,连带着将鼻尖一同压到其的肩窝深吸了口气。 两秒过后, 甚尔起身拍了拍开始憋笑的芽生,“你继续睡吧,我去照顾小鬼。” 笑抖身子的芽生也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她打着哈气,说:“好像睡不着了,哈——嗯,等下?” 正说着,两人又在默契地相视一眼过后,齐齐地竖起耳朵去听隔壁的动静,貌似…… 芽生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来,“是直哉吧。” 因为是昨晚才跑过来说要住下的,所以在今早醒来以后,两人显然都忘了还有个刚升上国二的堂弟寄宿在家里。 芽生看向甚尔,有点始料未及地呆愣道:“孩子他舅来得可真及时。” 甚尔的绿眸一暗,用指尖缠绕住芽生的一绺黑发。 他凑上前,问:“……继续?” “你确定?” 芽生揽住他的脖颈,余光似有似兀地瞥了眼卧室房门的方向,像是在暗示什么。 不过更值得关注东西的不在那里。 打起坏主意的她随即便笑着将上半身探过去,在甚尔的唇上落下一吻,但很快就又在转瞬间抽身离开了。 芽生含笑道:“看你今天的表现再说咯~” …… 又是一年春来。 道路两旁尽是惹人眼花缭乱的樱花,吹进室内的轻风已然变得温柔和煦,明净清澈的阳光洒落满地。 等芽生和甚尔下楼来到客厅时,已穿戴整齐的禅院直哉正熟练地抱着惠,两个同款黑发绿眸的男孩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芽生看他轻车熟路的模样,笑了笑,“越来越厉害了啊,直哉。” 禅院直哉臭屁地托住怀里小惠的屁股,站起身,同时嘴上还挂着自鸣得意的笑容,并煞有其事地蛐蛐道:“毕竟在照顾小惠这方面,指望不上你们两个——” “哇——!” 话还没说完,小团子惠就哭了起来。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的自信瞬间灰飞烟灭,慌张道:“哎哎哎哎哎哎——” 但这次哄不住了,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出去。 芽生走上前,从他的手里接过惠,仅仅是亲了亲惠被泪水浸湿的睫毛和眼睛,然后安抚似的拍了又拍小家伙,像是变了个神奇的魔术,不过禅院直哉眨了下眼睛的功夫,眼前的这个已然将小肉手贴到芽生下巴的孩子就立刻停止了抽噎,而且还开心地笑了。 “呀!” 小惠亲近地和芽生打招呼,在暖光下变得格外明亮的绿眸宛如两颗水灵灵的葡萄,此刻都直勾勾地盯着后者在看。 “哎呦,妈妈的宝贝~” 心都要化了的芽生用鼻尖蹭了蹭惠软糯的小脸蛋,然后就张开嘴一口咬在了惠的脸上,不过她不敢像去咬甚尔时那样用上牙齿,只能轻轻地含着。 等芽生玩够后,攀在她肩上的惠滴溜溜地转了两下眼睛,像是在思考刚才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互动,等过了几秒后,他又高兴地呀了一下,然后就用沾满口水的嘴巴也啃了口芽生。 四个月大的小胖墩才刚萌发出一点乳牙,还没学会怎么发力呢,除了在芽生的脸上留下一片湿漉漉的口水外,便是连一丢丢能被肉眼察觉到的痕迹都没有。 “真聪明啊宝贝,都学会啃人了!” 禅院直哉:“……” 听着某人发自内心的喜悦和称赞,那边才刚刚被惠嫌弃的禅院直哉无语地抽搐了两下嘴角,他没眼看地拧头走向餐桌,拉开椅子后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甚尔正在忙着做早饭,而芽生也在这时召唤出了两只玉犬,跟在她身后行动。 这还是因为他们在无意间发现惠不仅能看到式神和咒灵,而且还对芽生的式神们表现出了格外热情的喜欢,更是巴不得每时每刻都跟这两只一黑一白的毛绒绒们进行贴贴。不过他不怎么喜欢甚尔的丑宝,可能咒灵的长相确实有碍观瞻吧,而小孩子也是具有一定与生俱来的审美的。 两只快把尾巴摇成螺旋桨的玉犬跟着芽生来到餐桌旁,一左一右地坐好在芽生的腿边,仰起狗头一起在守着芽生和其怀里的惠。 聪明的惠懂得要给予回应,所以在他发现狗狗们也在看着他时,马上又“呀”了一声。 芽生看着怀里笑起来的孩子,再打量着眼前略有不快的直哉,少年用掌托腮,看似是在闹别扭,但实际上却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用余光观察小惠。 禅院直哉的眉眼间带有股盛气凌人的气质,而西式的制服穿在身上时,这气质中就又多了一点点的矜持和端正。 芽生满意地看着一切,低头和怀里的惠对视,她用指尖轻轻地划过小家伙的脸蛋。 笑道:“惠的到来,让我更坚信——我的决定没有错。直哉,你们都会成为生活在另一种新时代中的咒术师。” 禅院直哉一愣:“……什么意思?” 芽生对他的困惑没有做出任何的答复,而是接过了甚尔递来的奶瓶,然后哄着惠说道:“小飞棍来咯,啊——” 禅院直哉撇了下嘴,嘟囔道:“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啊。” 说完,少年便用手撑起身,弯腰拎起被放在沙发旁的背包和竹刀袋,笔直地走向入户门。 芽生看着 他低头换鞋的背影,疑惑道:“不吃早饭吗?” 禅院直哉回眸,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一家三口。 随后利落地一把提起了剑道部所需的竹刀袋放到肩头,胸有成竹地哼笑道:“和悟还有杰约好了,要赶在开学典礼开始前先到操场决定一下这周由谁买午饭,” 他推开眼前的入户门,轻快地扬声说道:“我走了!” “路上小心~” 第99章 第99章“真棒呢,我们甚尔老师…… 一转眼,时间已滚到了2005年的初秋。 这时的暑热和蝉鸣还未完全消散,头顶上方那团如火焰般灼热的骄阳,也仍带有将人烤化成一滩水的杀伤力。 京都府立高台中学的高中部校区内,来往在户外的学生寥寥无几,此刻不是团聚到各自的社团参加活动,就是躲到了角落处乘凉,像是都怕极了空中正发出耀眼光晕的晴日。 是以,难得连一向受欢迎的校园王子的身边都重归于了宁静。 此时此刻,只有几位同届的年轻咒术师正聚在一块。 “你们三个昨天不是因为任务途中没有放下‘帐’,然后在禅院老师问话是谁率先行动时……还因为吵架而动起手了吗?听说今天被找家长了?五条,你家是哪个大人过来的?” “邻居家的姐姐。” “禅院呢?” “我姐。” “……呃,夏油?” “一位对我多有照顾的女士,从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而言,称其为姐姐倒也没错。” “?” “等等啊,你们三个口中的姐姐莫非……是同一个人?” 躲在走廊荫凉中的五条悟打了个哈气,一颗篮球被无精打采的他抱在怀中,白发少年透过架在鼻梁上的特质墨镜的圆形镜片,将蓝眸直直地看向影子与光的交界线。 五条悟回道:“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答案吗。” 禅院直哉哼了一声,“事先说明,这是我的堂姐,什么姐姐……对他俩不过是个为了方便称呼的代称而已。” “话说,你们也没有这么喊过芽生姐吧!”禅院直哉瞪着眼睛,立刻将矛头指向笑而不答的黑毛和白毛。 夏油杰双手插兜站在台阶上,笑眯眯着说:“如果直哉希望我们这么喊也可以啊。” 禅院直哉蹙眉:“关我什么事,要怎么做是你们自己决定的。” 五条悟:“真的吗真的吗,重度姐控的直哉君~” 禅院直哉匪夷所思地垂眸看向他,凝神片刻后,少年忽然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但很快就又反应飞速地使坏说: “……你是在羡慕?” “哈?” 眼见两个猫科动物呲牙咧嘴地在互相哈气,另外唯恐被殃及的同期生们连忙起身纷纷躲到夏油杰的身后。 曾及耳擦肩的黑发已然随着岁月的变迁而蓄长,甚至其的长度如今已经能梳成小丸子头并牢牢地扎在后脑勺,不过常被吐槽为“怪刘海”的那一小撮刘海依旧飘逸地垂在一侧的额前,如此的夏油杰稳稳地站在台阶上没有动,面不改色地成为了同期们的挡箭牌。 那边的世家幼驯染在掐架,气氛非常之紧张。 而在夏油杰的身后,则又是另一种轻松享乐的场景了。 同期说:“这么热的天还能有精力吵架啊,看着都感觉跟着热起来了。” “……上次吵架是怎么结束的来着?” “貌似是禅院老师恰巧路过,靠暴力……和血脉压制的。” “哦,那我们就没办法了。不过真没想到禅院和那位老师会是堂兄弟,那他刚才说的堂姐也是禅院家的人咯,世家啊……是不是在咒术界随便拎个人出来就有碰到是同族的概率。” 夏油杰听着身后也逐渐聊得火热的对话,额角终于流下了一抹汗珠,他无奈地叹气打断后面的对话,说道:“……你们啊,没了解过现在咒术界的最强术师是谁吗?” “……嗯?听说是位特级术师?” “名字是……ZeninMeiku(禅院芽生)?” 一直没插话的家入硝子抱着短裙下的双腿,坐在台阶的上一层,她倒了倒手中已经空无一物的巧克力棒的包装盒,轻轻地啊了一声,有点遗憾。 在意识到零食已经都被吃光后,家入硝子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是禅院家的家主,你们口中的那位姐姐。” 一位同期哑然:“……也就是说,禅院家主来给你们三个惹事的家伙担任家长,然后过来听禅院老师的批评教育?可我怎么记得……” “喂那边,那个在往校门口走的是不是禅院暴君?!他在送人?” “呜哇——还真是!!旁边那个大美女是谁啊?” “还用想啊,肯定就是禅院家主咯!看上去好年轻啊似乎也没比我们大太多吧,竟然已经是特级了吗,对了,我记得西宫校长说这所学校的背后掌舵人也是她,那她岂不是禅院老师的双重leader?” 知晓一切的夏油杰默默地听着没有说什么,但还是在心里偷偷补充道——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算是三重leader吧。 已经停止掐架,并闻风赶来的禅院直哉和五条悟也跟着在走廊里探头巴眼。 五条悟:“甚尔那家伙该不会是在公事私办吧,不过是忘记降下帐而已,根本就用不着把芽生喊过——” 五条悟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同期生们就以另一种更加大受震撼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 “靠?!!!!他俩是不是抱在一起还接吻了?!!” “……怪不得禅院暴君那个臭脾气还能在学校里当老师,而且一直都没有被投诉辞职,原来是色[fpb]诱了幕后boss么!!!!!” …… 这一边。 芽生推开仍想乘胜追击的甚尔,偏头缓了口气,而后将余光短暂地划过甚尔的身后,轻笑道:“那几个就是你现在带的学生们?” 甚尔不用看也能猜到此时后面是什么样的一幅场景,他垂下绿眸,抚在芽生脸颊上的手掌微微合拢,有几分难舍的意味。 甚尔一笔带过道:“都没你小时候聪明。” “哈哈哈哈哈我懂我懂,学校里的老师们不都喜欢这么说吗——你们是我带过的所有学生里最差的一届。直哉他们升到高中后,原来总是嫌弃他们喜欢恶作剧的夜蛾也念叨起现在的学生都不如这三个小鬼了。”芽生眯起眼睛,夸奖似地说,“越来越有老师的样子了呢,嗯?我说的对吧,禅——院——老——师——” 甚尔:“……” 稍作无言后,甚尔便恬不知耻地接下了芽生对他的这个称呼,甚至还俯身又与芽生凑近了几分距离,意犹未尽地打着商量道:“呵,再喊一次?” 芽生抬起右手的指尖抵在这人跃跃欲试的唇上,神色正经地把其往后推了推。 等拉开些距离时,芽生笑道:“老师可不能这么给孩子们做表率呀。” “……又不是普通的学生。” 甚尔嘁了下,嘴里也碎碎念了一句。 但说完,他也还是听话地直起身子站好,边无所事事地用手捻着搭在芽生肩头的发丝,边跟随着芽生的视线,一同扭过头去看身后正大呼“刺激”的高中生们。 从国中部升学上来并决定继续走在咒术师道路上的学生并不多。 且毕竟除了西宫校长的这所国中高中一贯制的学校外,京都府内还有着与他们同为竞争关系的“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简称京都咒高,而在东侧的东京地区,也还有所东京咒高。 三所学校互相争抢着本州地区的生源。 至于在青森县以北的北海道地区,那里的年轻术师则会在阿伊努咒术连的帮助下,进入那边的本地咒术学校读书。 芽生的全国学校梦还有待推进,在没有足够的建校时间和充足的教师资源前,一切都还需脚踏实地地慢慢规划和发展。 而当下正就读在高一特别班的学生们,也不 全是从国中部升学上来的。 其中有两个来自非术师家庭的野生咒术师;一个是家族比较特别,是世代单传的世家术师;此外还有一位比较特别的女生叫家入硝子,是百年难见的能够对他人释放反转术式进行伤口修复的咒术师。 后两者便是在高中才入学,并因其个人意愿而被分配到特别班的学生。 再然后就是…… 假装捂住了眼睛装作自己没在看他们的五条悟,但叉开的手指缝别谁的都大,这位五条家的下一代家主倒还是那副老样子,整天都在肆意妄为地做着他自己,至于身边的人有没有为此行径而倒了霉,已经迈进青春期且身高也已越过一八零门槛的五条悟表示自己不care。 夏油杰的生得术式叫做“咒灵操术”,虽然是和芽生同源的式神使,但两人所走的战斗路子却有着大相径庭的差别,丸子头少年选择成为了身体力行的格斗派式神使,而受常年修习体术的影响,他的体型要比旁边的四肢修长型美少年五条悟要壮实了一圈。 不过……其似乎最近有被什么新潮时尚影响了个人风格?不止蓄起了文艺风的长发,还在两耳的耳垂位置打上了耳扩。 最后是禅院直哉,之所以现在才说他是因为他的变化最大。 和损友夏油杰相约一起去打了好几处的耳洞,而且头发也染成了金发……转眼就成了甚尔印象里所认识的那些暴走族。 芽生初见时吓了一跳,问难道是在他小时候经常带着他出去找东城秀树——彼时还是小混混的造型——那帮人玩,所以给他留下了固有印象?于是让这孩子也想在这个年龄段尝试一遍染发和打耳洞的感觉? 不过禅院直哉说是为了—— 和禅院家经典的黑发绿眼的“出厂设置”做出区分。而且他也不想每次夜深人静走在宿舍楼里的时候被误认成是同黑发的夏油杰,另外,听后者说决定养长发的原因也和这个误会有一点点的关系。 芽生:青春期的少年们啊,都期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那个存在吧~ 芽生笑吟吟地和对面的一群高中生们招了招手,随后便移回了观察的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的甚尔,这位老师也不爱穿学校发给他们教师的正装,非必要场合下,穿在身上的就永远都是以舒服和便于活动为主的休闲、运动装。 不过也很帅~ 是校园日常风的假面骑士。 还算满意的芽生总结着,随后用手轻轻地拍了下甚尔的脸。 芽生眨了下眼睛,随即莞尔道:“好,那甚尔老师继续去努力教学吧,我也先回贺冬找小惠了,虽然有胀相在照顾他,但不知道有没有乖乖地待在我的办公室里。” 甚尔点头。 “对了,别忘了今晚有同学聚会哈哈应该算是吧,千代已经给我发过信息确认时间了,到时记得到贺冬接我和小惠哦。” “嗯,记下了。” “真棒呢,我们甚尔老师。” 穿着高跟鞋的芽生无需踮脚,只是在微笑说出夸奖的话的同时,将自己的红唇凑近了甚尔的额头。 随后…… 用力地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响亮的吻。 第100章 第100章“救我啊芽生——!”…… 名字是最短的咒。 因为坚信着这一点,所以要给孩子起一个充满爱和祝福的名字。 再者,由于她和甚尔之间是并不存在法律夫妻关系的事实婚姻,所以孩子会挂在她的名下,并冠以她的姓氏。 恰好预产期就在十二月的下旬,用“师走”这个姓氏再适合不过了。当然了,将来在咒术界那边则会和芽生一样,以“禅院”的身份活跃。 而为了让身为“奶爸”的甚尔能有更多有关养育孩子的参与感,同时,也是为了即将诞生的孩子能得到来自父母双方的祝福…… 是以,芽生将甚尔推了出来,去肩负给孩子起名字的任务。 甚尔一开始犯了老大难,还大有一种时光回溯感——仿佛回到了曾经两人捡到丑宝的时候,当时他给丑宝起的名字……似乎是丑八怪之类的称呼,后来还是芽生一锤定音决定叫做“丑宝”这个名字。 给孩子所起的名字需要具有“意义”,这个意义是指——语言具有力量,而当这份力量凝缩成汉字所表现的名字后,他便就此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于父母是如此,于这个孩子来说更是如此…… 名字将会是陪伴他最长久的“咒”。 ……那,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 “惠。” 在芽生还没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时,就已眼尖地发现了有个黑发绿眼的小家伙正趴在玻璃门上看她,一张一合的口型是在说“妈妈”。 三岁的惠还是肉乎乎的一小团。 婴儿肥的小圆脸上点缀着一双富有生机的眼睛,不过眼眶的形状已经有了些上吊眼的雏形,下三白的眼珠位置亦是如此……孩子的长相唯独在这点上和甚尔格外地像。 胀相就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护着。在陪惠玩耍的方面,胀相非常地具有耐心,不怕哭也不怕闹,哪怕偶尔小惠委屈地窝在他怀里,而且还把哭出来的眼泪和鼻涕都通通蹭到他的身上,这位坚定地确信自己是孩子舅舅的特级式神也能慈眉善目地保持微笑。 就仿佛是在借由照顾小惠的种种,初次体验着并且这或许也是种弥补……曾经的他没能照顾自己的其余几位弟弟们健康长大的遗憾。 毕竟是以“血液”和“咒力”为联系的前咒灵,当他成为芽生式神的那刻起,就意味着他开始以芽生的咒力和影子为活动存在的锚点,所以才会笃定地说芽生亦是他的家人…… 好吧,都随他。 芽生的家人有很多,其中不乏有着和她根本没有血缘的家人,所以……她觉得胀相的逻辑没问题,毕竟式神们本就也是她的家人之一。 分布在这片区域内的办公室只有芽生和禅院正弦的,对方在芽生的隔壁,还是过去就一直在工作的那个位置没有换,芽生正式到贺冬株式会社工作后,则是在事先就已准备好的空办公室中就职,而大部分的工作还是交由禅院正弦管理,所以需要直接来芽生这边汇报工作的其他员工也不多。 把听话的小惠带到办公室里也不会妨碍到工作。 至少,三岁的惠所变现出来的行为举止,都表明他已经很懂事了。 芽生弯腰一把将孩子抱起来,放在臂弯里垫了两下,等关上身后的玻璃门走进办公室后,又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揉了两下这小胖墩圆滚滚的肚子。 芽生亲了一口近在咫尺的脸蛋,问他:“妈妈离开的时间里,宝贝都干什么了?” 惠也用双手抱住芽生的脸,照葫芦画瓢地把自己的嘴巴贴上来,吧唧了口,然后认真地汇报自己的行程。 他掰着手指头,慢慢地数道:“睡觉、喝水、玩……和胀相,还有小帽跟罗曼。” 说完,他伸手指向位于办公室一角的泡沫板那里,五颜六色的泡沫板上还围着名为“贺冬赛马场”的立牌和泡沫栅栏,以及两个形似玉犬的黑白狗狗玩偶,这是禅院雀从国外寄回来并送给小惠的礼物。 白色小狗叫“小栗帽”,黑色小狗叫“小栗罗曼”。 等示意芽生看过去以后,惠又重新把头扭回来并对芽生眨了眨眼睛,满头张牙舞爪的黑发也随着他摆来摆去的小脑袋而再度膨胀了一圈,活像只小海胆。 惠用着专属于小孩子的奶音,贴着芽生的脸和耳朵撒娇地说:“我表现的好,还想玩。” “嗯嗯,妈妈的宝贝最乖了!” 芽生没忍住,又狠狠地亲了惠一口,还好三岁孩子的脸蛋已经能承受得住她偶尔啃一口再嘬一下的力道了,所以现在只是留了两道口红印在上面。 芽生给惠擦了擦脸,等又夸奖地说了句“宝贝真乖”以后,就把孩子给放下去了,目送着小孩颠颠地跑回“赛马场”找他的朋友狗狗们。 这边目光和蔼的胀相跟芽生打了个招呼,随后就回到了影子里。 如今芽生的咒力肯定在是足够支撑他长期在外活动的,不过以防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打的措手不及,尤其还是甚尔不在芽生身边——受束缚影响无法召唤魔虚罗的情况下,双方经沟通决定还是要在保存足够的咒力。 那位‘加茂宪伦’的行踪自打上次被芽生发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的蛛丝马迹,毕竟已经对其的所作所为有了初步的判断和猜测,在彻底解决这个已然销声匿迹的家伙前,需要时刻警惕这只臭老鼠的事,芽生同样嘱咐过五条悟和甚尔。 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沉迷玩具的惠忽然抬头,看了一圈没找到式神。 眨着眼睛喊芽生:“妈妈……胀相?” 芽生笑着召唤出对气息最敏锐的玉犬们,在走近后,又用手掌rua了两下小惠炸毛的黑发,说道:“先和玉犬们玩吧,等晚上回家再找胀相一起搭积木。” “嗯。” 郑重地点了点头,惠便开始和玉犬们玩起了追逐游戏,每当他脚软要跌倒时,反应迅速的玉犬又会事先一步以身挡在小孩的面前,或干脆用嘴叼起后者的后衣领,等惠靠自己站好后再松开。 ……反正式神们在照顾小孩这方面,都比她和甚尔更加的得心应手。 芽生:“……” 她似是欣慰似是 觉得好笑地看着眼前的这副场景。 还没等芽生再多做感慨,手机倏然来电了,再一看备注信息,是半田清舟。 黑发女子走到办公桌后的靠椅前坐下,心里有些不解这人怎么会突然给她打电话,而且……再过几个小时不是就到了由佐仓千代组织的聚会时间了吗? 什么事这么着急呀? 芽生边好奇着,边接听了电话,而彼时她的目光仍落在小惠的身上,并开口轻笑道:“喂,怎么了吗,清?” 下一秒,只听对面着急喊道: “救我啊芽生——!” 芽生:“……?” 几分钟后。 “……什么?你因为一时冲动揍了馆长一拳,所以清明伯父要让你到乡下劳改喂猪?” “喂,等等啊,只是说让我暂时去乡下静静心而已,里面应该不会包括让我去……喂猪吧?!再、再说了,那个老头竟然大放厥词说我写的字无聊!这种评价无论如何也不该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出来吧!!” “所以你就给了对方一拳?” “……那个,听川藤说,我貌似还朝馆长的屁股上甩了一只皮鞋。” 芽生一怔,立刻就脑补出了——在书道展上穿着身正装的半田清舟,其身份还是“书道界掌门人的后代”,与此同时,此人还有入赏作品在这次的展览会上被展出,而就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就已名声在外的青年才俊,竟然会经历被川藤鹰生或是身旁的谁拉架又疯狂发怒丢鞋的“变故”,且受害方还是举办展览会的馆长…… 芽生:“你……” 她当即毫不掩饰地发出了一阵大笑。 而其中看热闹的情绪疑似占据了大半,于是通话对面的半田清舟便受不了地赶紧发出声音,欲要借此打断她过于放纵的笑声。 半田清舟:“是我当时太生气了,所以才会导致做的事完全没有过脑子,唉,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让你帮我跟老爸他再商量商量,这乡下又不是非去不可,对吧。” “我觉得清明伯父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芽生。” “哎呀,这个季节不是很适合到乡下吗,而且乡下也是少有诅咒出没的地方唉,相比于东京或京都这些地方,会安全很多呢。” “这是重点吗!去了以后我的书道生涯八成就完蛋了啊!不、不对,是百分百没希望了,在乡下我根本没办法创作出足以让那个馆长心服口服的作品!!” 芽生一阵见血地说:“你在京都二十年了,创作的作品不是也被说是无趣了么,唔……看来清明伯父是希望你能借此做出些改变嘛,我看你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对面的半田清舟一时哑然,片刻后才犹豫地问道:“……真的吗?” “反正揍馆长的事已经是事实了,你就算留在京都一时半会儿内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还不如去乡下看看风景,就当散心咯。” “……” 芽生听这人的反应似乎是已经听进心里去了,所以没再纠结对方即将下乡“劳改”的事,而是一改话题,问道:“一会儿的聚会你还参加吗?” 半田清舟:“还去什么去啊!马上我就要被装箱打包送去机场候机了!” 闻言,芽生立刻屑屑地说道: “这样啊,那一路顺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第101章惠:……? 挂断与半田清舟的电话时,芽生抿在嘴角处的笑意也还在。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 说是不擅长与人交往,所以表现出来的样子总还是和中学时的“高岭之花”模式无差,还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但同样因为这一点,他的本性也格外的单纯和……好骗,在书道方面又很是一板一眼,过分地追求着遵照范本去书写。 不过偶尔又会因此而暴露本性中的暴脾气。 “要去的地方是……五岛列岛吗。” 芽生转动起身下座椅的朝向,将自己面向于电脑屏幕的正前方,边小声呢喃着几分钟前刚从半田清舟口中听到的地名——下乡目的地,边打开电脑娴熟地在搜索栏中输入了“五岛列岛”这几个字。 “原来是在九州的长崎县呀,难怪需要赶飞机,嘛,就祝你在那边玩的开心吧。” 芽生笑吟吟地阖上电脑亮起的屏幕盖,对半田清舟的悲剧遭遇毫无任何同情可言,甚至如果不是今天事先有约,她可能还会直接坐车赶到机场,亲眼去见证愁眉苦脸的半田清舟离开京都、奔向被海水环绕的五岛列岛。 不不不,或许喊上千代他们一起去机场给清拉横幅欢送他也可以。不过那样的话,事先定好的晚饭可就赶不上了…… 在特意跑过去对着半田清舟幸灾乐祸和享受大餐之间,芽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没关系,我会记得拍下美食的照片,然后再发给清看的,希望他在下飞机时可以第一时间就收到我的高清图!——芽生立刻在心里做好了最优选。 就在芽生噙着笑而徐徐展开心理活动时,倏然耳边传来了一声扑通的闷响,紧随其后的还有玉犬们在朝她低声“嗷呜”的提醒,以及人类幼崽骤然发出的“呜呜呜”,音量不大,但颤颤巍巍的。 听着从惠口中哽咽而出的声响,芽生一个激灵就连忙站起身,眼都不眨地跑向了孩子。 眼前所见的是正揉着脑门哼哼唧唧的小惠,两只玉犬蹲守在他左右两侧,一只低下狗头正在舔小孩流着眼泪的花猫脸,另一只则耷拉着尾巴和脑袋,尴尬地看向芽生。 同一时间下,玉犬们也将方才的“事故”经过告诉了芽生。 原来是小惠跑得太急,一个急刹车没稳住脚,而黑玉犬习以为常地本能闪身到他的面前去接人,结果没想到恰好把狗脑袋和小惠栽下来的额头撞了个正着……而它们到底是由特级术师召唤出来的式神,脑袋会比三岁小朋友的脑门结实倒也…… 芽生:“……咳。” 她抿了抿嘴,努力压下险些笑出声的欲望。 蹲下身,用手臂揽住惠的屁股和后背,以此成为其能够站稳的支撑点,随后芽生哄着小惠挪开挡在脑门上的手,轻声道:“好宝,给妈妈看看有没有撞红。” 当感受到来自母亲的体温和声音后,小惠含着泪花的眼睛眨了眨,立刻遵循本心地把自己扑进了面前芽生的怀里,搂着芽生的脖子啜泣道:“呜呜呜妈妈不怪玉犬,但是……好疼。” 他连哭的时候都像是只小猫似的只会吭吭唧唧的哭,大概是还记得芽生把他领到办公室前告诉过他不可以在外面大声喊叫妨碍别人……嗯,不过小惠本身就是比较安静的孩子,比起一些同龄小朋友擅长的胡搅蛮缠和耍脾气,他更多的时候都仅仅是沉迷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玩着玩具、看着芽生在干什么、或是认真地去观察家里的式神们和出现在电视里的动物有什么不同…… 不过更小点的时候。 惠在家里也会哇哇的扯着嗓门哭号,芽生抱着哄也有偶尔不灵的时候,头疼的新手老妈急中生智——伸出手掌对准小孩张开的嘴巴一把罩了下去,罩下抬起、抬起罩下,原本刺痛脑神经的哭声瞬间就变成了“呜哇呜哇呜哇”的古怪动静,最后就连哭着的小惠本人都听到了,还会变得不好意思地住口。 似乎是从那之后,他就不喜欢咧开嘴巴大声地扯嗓子哭了。也许他也懂了,那样做只会让自己变本加厉地成为无良父母们寻找乐子的一种方式。 为自己天才般的机智鼓掌。——来自事后的芽生。 而当下。 芽生:“没事,妈妈呼呼就不疼了~” 被逗笑的芽生抱住小惠,掀掌撩开其脑门前的毛绒绒小短毛,边施展起反转术式,边用嘴轻轻地朝泛着微红的地方呼气。 几秒 过后,她松开怀里的小胖墩,又前后把孩子重新打量了一圈,揉着海胆头,问:“是不是不疼了?” “嗯!” 玩累也哭累了的惠索性就这样继续赖在芽生的怀里不出去,他靠着芽生,把肉嘟嘟的小脸埋进后者的肩窝和脖子间,蹭了两下后就默不作声地趴着不动了。 芽生笑着拍拍他的屁股,“累了的话就睡觉,等睡醒后就能跟着妈妈下班去吃大餐了。” “……妈妈。” 昏昏欲睡的小惠忽地喊道。 “嗯?” “‘大餐’是什么?” ……对哦,好像小惠还没学过这个词。 一直蹲在地上的芽生就势把怀里的小孩抱起来,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顺便解释道:“嗯,就是指能吃到很多喜欢的好吃的。” “那妈妈喜欢吃什么?你上次……对爸爸说的馋馋天予咒、咒……是什么?好吃吗?” 芽生:“……?” 在小孩子面前说胡话是我的不对,我反省。 芽生咳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尴尬说道:“不是啦,那是妈妈在和爸爸开玩笑。妈妈喜欢吃的是……冰淇凌,对就是开在咱家楼下那家店里的冰淇凌,宝宝你不是也陪妈妈去过吗?” 惠:“冰淇凌?可是爸爸说你不可以多吃。” 他幼稚的小脸上倏的闪出担忧的神情,扑闪扑闪的眼睛看向芽生,“去吃大、餐可以吗?” “……” 芽生手下的动作突然一停,但很快又重新动了起来并作势要把小惠抛起来。 她面不改色,而嘴上却语速飞快地说道:“妈妈看你好像也不怎么困,不然妈妈陪你玩扔高高游戏吧。” “不了,我睡觉,妈妈你去工作吧。” 说完这小鬼头就一撅屁股扭头睡在了芽生的臂弯中。 留下清醒的芽生独自揉额头, 陷入漫长的纠结和沉默中。 ……家里的孩子太聪明、记性又特别好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啊。 …… 等惠睡醒时, 他就发现钻进耳朵中的对话声中不仅有来自妈妈芽生的,还有个正压着音量的低沉男声,似乎自己老爸的。 揉了揉睡成一团的双眼,小小的惠熟练地从玉犬堆成的两座小山中翻身爬了出来,男孩坐在垫子上给自己穿好鞋子,朝着沐浴在阳光下的那两道高大的身影一路小跑了过去,并牢牢地一把抱住了芽生的小腿。 芽生的身体屹然不动,不过嘴上却开着玩笑道:“哎呦惠宝,怎么觉得你撞人的力道越来越有劲了,怪不得今天能跟玉犬把脑袋碰疼呢。” 在妈妈的口中他既是宝贝、又是宝宝、而且还能是小鬼、惠宝、小惠、惠惠或惠……虽然被喊到的名称很多变,但惠知道这些都是在喊他的,毕竟会被妈妈喊成“宝贝”的只有他。 惠眨了眨眼睛,对芽生展开双手求抱抱。 不过…… 事与愿违,在下一秒惠就保持着伸出小手的姿势,而被人从身后架住胳肢窝抱了起来。 是我的野兽老爸。——小惠这么想着。 尽管他不清楚为什么要喊爸爸是“野兽老爸”,但常来他家做客的悟叔叔总是说他的父母是美女与野兽,而其中的那位野兽就是只粗鲁又蛮不讲理的大猩猩。笑着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悟叔叔还要把双手的食指竖在脑门前,往天上怼怼,把自己伪装成动画片里的恶魔形象。 被身高更高些的老爸抱起来后,惠便毫不留情地用手攒住手掌下的脖颈和一撮黑发,以求保持平衡。 甚尔:“……嘶。” 他熟练地把手绕到脑后,将自己岌岌可危的头发从儿子的手里解救下来。 甚尔耷拉着眼睛去看怀里黑发绿眼的小鬼头。 惠…… 嗯,是他给起的名字,是恩惠的意思。 用手呼噜又呼噜了几下被惠睡得四仰八叉的爆炸头,甚尔捏了下小孩还红扑扑的脸蛋,嫌弃似的说道:“怎么芽生抱你就没事,每次我抱你的时候就要揪我头发?” 惠:“……” 你比妈妈高,抱我时还总是唰——的一下,被吓到了能怎么办啊。 稍作蹙眉沉思后,惠嘟起嘴,作势要安慰安慰这位怨气颇大的老父亲,但还没等对准甚尔脸颊的嘴巴撅过去呢,就被甚尔在半途中直接给拦了下来。 甚尔娴熟地给他擦起嘴,同时还说道:“行了行了,这嘴的口水都留给芽生去吧。” 被利落收拾干净的小惠就被甚尔端放到了芽生旁边的桌子上,小孩眨着眼睛去找更愿意接受自己亲亲的妈妈。 然后,惠这才发现,在自己和野兽老爸胡闹的时候,美女妈妈已经坐回办公桌这边照镜子、化妆了。 正好这时芽生在挑要涂什么颜色的口红好,见甚尔带着惠过来找自己后,立刻握住一把口红唇釉的展示给小惠看。 芽生笑着问道:“惠你觉得哪个颜色的好看?” 惠:“……” ……不都差不多吗? 冥思苦想却不求甚解的小孩在沉默数秒后,摇了摇头。 而站在他身后的甚尔,忽然用大手搓了两下小海胆的脑袋,同时递给后者一个“看好了”的眼神,随即摸着下巴与芽生有模有样地聊了起来:“这个吧,偏橘调和紫调的都不适合你,这个红色很好看,显白。” 芽生:“和我想的差不多呢甚尔,那就涂这个吧。” 惠:……? 小惠不可置信地看向游刃有余的甚尔。 第102章 第102章(加更)少年,漫画是…… 惠被甚尔抱着走在路上,芽生跟在两人身后,举着手机换着各种角度对儿子录像拍照。 一开始的惠比较配合,还会学着芽生比划个剪刀手或单眨眼的wink,后来玩累了就把脑袋往甚尔的肩上一瘫,撅个嘴凑近甚尔的耳朵跟他说悄悄话,至于说了什么…… 甚尔:叽里呱啦的听不出来什么东西。 无非就是看到了什么就跟老爸分享一下自己看到了什么,但很多名词不是他不会说、就是根本不知道叫什么,嗯,是人类幼崽特有的加密语言。 突然,惠的绿眸一亮,“啊”的一声提高了嗓音,探出脑袋和一只胳膊指向他们的身后。 惠:“Sugulu!” 芽生:“?” 在和甚尔相视一眼过后,两人同步地转头朝惠手指的方向看去。 而那里,正站着位明显是刚从书店走出来的怪刘海高中生,对方也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扬起笑脸和空闲着的手掌,和小惠挥了挥手。 夏油杰也显然是听到了惠喊他的声音,尽管那声音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两侧并不明显,但谁让在场的几位都是听力极佳的咒术师呢。 等夏油杰插着裤兜迈开大长腿走近他们以后,黑发丸子头的少年眯眼笑着说:“不是哦小惠,是Suguru(杰)。” 惠蹙眉,像是在思考有哪里不对,随即重振旗鼓地说道:“Sugu lu。” “啊……” 高中生苦恼似的挠了挠头,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到底掌握了多少学习技能、又能发挥其多少的程度,他也不是很清楚,“看来我的名字对你来说不是很好读啊。” “就你一个人?” 芽生问他,然后好奇地看了眼身旁的学生班主任本人,意思是“你是不是多少清楚些学生们的活动安排?”。 甚尔随即回了个“非上课时间,我不清楚”的耸肩。 “这次有任务执行的是硝子和直哉,悟正窝在宿舍里打游戏,至于我……”夏油杰做出回复,同时举起打碰面起就一直被他拎在手中的包装袋,上面还有书店的图标,他说,“我想出来逛一逛,顺便买本新上架的漫画杂志。” 高中生,尤其是已经成为准一级咒术师的禅院直哉,在执行祓除诅咒的任务时并不需要老师左右指导。 芽生摩挲下巴,眨了眨眼睛去看漫画杂志的名称,想了下便说:“我记得这里有部作品最近在神展开嘛,还蛮有意思的,哦对了……” 她倏然反应过来似的看向夏油杰,而笑而不语的神情使得后者有些发毛。 夏油杰忽地产生了曾被面前的这位漂亮女士“拐骗”时的既视感,他无措地用手指抠了下脸颊,语气中夹带几分退怯和强装镇定的意味,“呃……芽生小姐?” 芽生咧开嘴笑道:“看样子还没吃晚饭?” 夏油杰:“……是还没有,不、我是说悟还在宿舍等我,直哉在任务结束时会给我们买好晚饭的,现在时间还早!”……假若听不出来对方的潜台词,那他就该重学国中的国语课本了。 夏油杰求助般的看向甚尔,瞳孔都放大了:老师!您倒是说句话啊!!这时候就不要由着对方胡来了! 不良教师选择彻底地无视掉来自学生的信号,甚尔颠了颠怀里的白皮小胖子,慢悠悠地说:“反正给那家伙订下的位置还在。” 说的是已经被推上飞机就此远行去观海的半田清舟。 夏油杰:那家伙?合着这不是你们一家三口去吃饭吗?啊等等不对,如果还有别人的话那我过去就更不合适了啊! 对于少年隐隐抗拒的眼神,芽生选择置若罔闻,她将大拇指往身后一戳,与夏油杰笑道:“就这样,我们带你去吃好吃的,少年。Letsgo!” 惠举起拳头,奶声奶气地附和: “Go!” 夏油杰:“……” 我其实是很想拒绝的,但我觉得如果现在立刻逃跑,面前的这两位谁都能在下一秒就把我揪回来,所以…… 面对强大且绝对的实力,高中生低下了头。 “……好吧。”- 这次说好会来参加聚会的朋友们。 除芽生和甚尔外,还有野崎梅太郎、佐仓千代、御子柴实琴和鹿岛游。 本来还会有个半田清舟来着的,毕竟这家伙虽然不大喜欢交际,但高中时可一直被同班的御子柴实琴和鹿岛游强拉着组成G班的帅哥组合,所以这时候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因为太生气而给了馆长一拳所以被送去下乡修行是什么鬼啊,太搞笑了清那家伙!”仍然梳着头帅气短发的鹿岛游拍桌大笑,在惨无人道的笑声中连眼泪都从眼角流了出来。 闻言,芽生脸上的笑容也加深了不少,边看着千代随身带过来准备送给小惠穿的新衣服,边抽空说道:“本来还想要不要大家一起去机场送他来着,但他那边的时间貌似安排得有些赶,恐怕会来不及。” 御子柴实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确实有些太突然了,连做条横幅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这位小帅哥打刚才起就很沉默呢,怎么,是被年长者们的成熟吓到了吗,我想也是呢,不过少年人可不要因此而怯场哦~”御子柴实琴脑袋一转,立刻开始对一旁安静不说话的夏油杰展开攻势。 夏油杰:礼貌微笑.jpg 佐仓千代淡淡地吐槽:“现在明显是小御御你更怯场吧,还有……拜托不要边说出这种话边往我身后躲。” 御子柴实琴惊恐状:“可是他长得好高好壮啊!高中时候的甚尔和野崎他俩有这么恐怖吗?!” 他在短时间内展开了头脑风暴,回忆着记忆中的那两位身高超出一米八的壮汉到底都是什么样的……反正怎么想都没有对面那个高中生的眼神吓人! 看清真相的佐仓千代拍拍他,“不要找茬啊小御御,你只是对野崎君和甚尔同学脱敏了而已,他俩当时并排一起走在学校里也是有不少学弟学妹们因此而受到惊吓的。” 御子柴实琴的表情闪过一丝空白,以及并不存在的记忆。 御子柴实琴:“咦?” 听到自己老爸名字的小惠突然探头,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环顾四周,最后仰头去看自己老爸的下巴,伸手戳了戳,“……爸爸?” 甚尔抓住某人捣乱的小手,继续喝着茶,同时将视线落在芽生的身上,挑了下眉,“我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此话一出,立刻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出声响应。 芽生:“啊?和现在没差啊。” “很不错的素材来源!现在也是!” “没我帅的帅哥。” “……心灵手巧又温柔贤惠的芽生的幼驯染?” “等下佐仓,那个人设在后来不是被推翻了吗?” “咦?可是我一直都觉得还蛮符合甚尔同学的哎。小惠惠在出生后不也是由甚尔同学照顾的吗,还有笨蛋芽生……哎呀,幼驯染真美好呢~” 被成年人们包围的夏油杰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芽生会选择带他出席高中朋友们的聚会,倒不如说……在选择他之前,还有直哉和悟这两个更优选吧。 就算其的堂弟直哉正在完成任务,无法抽身过来陪同,那也还有同样无所事事的悟在,反正被带过来的人不该是他才对…… 而且,这些人竟然都是非术师,似乎还都不清楚芽生小姐他们的身份,也不知晓世界上有咒术师和诅咒的存在。 他还以为…… 陷入沉思中的夏油杰没控制好自己探究的视线,或者就算他有意隐藏也还是会被芽生发现的,而察觉到这道目光的芽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并没有刻意地解释什么。 在芽生的观察中,夏油杰的性格并没有他所刻意表现出的那么和善,在学校里亦是如此,关系最要好的两位狐朋狗友无非就是实力相当、能够齐头并进的禅院直哉和五条悟,与其他人来往时则始终保持着份浅尝辄止的疏离感。 哦这倒没什么,人对自身的保护程度当然会存在个体间的差异,尤其夏油杰还是生长在普通家庭的野生术师,对遇到的人或事抱有警惕心和提防是出于对他过往经历的一种总结。 但是—— 芽生倏然露出一抹坏笑。 但这种性格的人也是最容易被以野崎梅太郎为首的这帮人给击垮的,详见过去的高岭之花——高中限定版本半田清。 而事情的发展亦如芽生所料,那边给自己洗脑成果的御子柴实琴果然已经开始拉着鹿岛游对夏油杰“发病”了。 御子柴实琴飒爽地一扫额前的红发,一顿输出猛如虎:“原来是甚尔的学生啊,那你的高中生活想必过得很快了吧,可爱的小猫咪~” 可爱的……小猫咪???——夏油杰的眯眯眼开始出现抽搐的现象。 鹿岛游紧随其后,身后则铺满了花团锦簇、金光闪闪的个人特效,“面对我们无需害羞,我的公主咳……我的小王子。” “……” 夏油杰裂开了。 解救他的是漫画脑袋野崎梅太郎,后者发现了被少年带在身边的漫画杂志,瞬间眼睛发光地插入话题,把两位前任校园王子给硬生生地挤走了。 野崎梅太郎:“哦!这不是最近很受欢迎的那个漫画杂志么!我也有追更, 夏油你喜欢这里的哪部作品?” 夏油杰随口说了一部作品的名字。 “嗯嗯嗯很有眼光嘛!” 对面的成年人肯定的同时,两眼中也迸发出了感兴趣的光彩,并单方面地宣布自己和非常有审美的夏油杰一见如故了,开始疯狂输出。 夏油杰:“……?” 请问这群人到底是什么社交悍匪吗??!一个个的怎么比五条悟还夸张和随心所欲!呃,说到这个……初见芽生小姐时,是不是也经历过类似的自来熟情况? 夏油杰黑线地看向还在拿食物逗小惠开心的芽生,而眼神中逐渐出现了几分看淡一切的醒悟和通透。 结果,说是高中老朋友们久违地吃顿饭,可整张桌子上的人却都默契地聊起了有关漫画的东西,眼看着地变成了夏油杰很有既视感的校园漫画部中的研讨会。 但关键点是, 每个人说出的观点又好像……很有那么一回事? 夏油杰听到野崎梅太郎边指指点点,边认真地讨论道:“这部分的分镜很厉害呢,能看出作者很擅长使用鱼眼镜头,看起来人物的比例很夸张,但表现出来的动作却都非常具有张力……哦哦哦原来还能以这样的视角出发,值得学习呢~” 佐仓千代:“是啊,线条流畅,而且涂黑和留白的部分都处理得很灵活和自然,看起来整个画面既干净又清晰。” 鹿岛游探了下头,“我记得这个是王道热血漫画吧,剧情最近刚好写到小高[fpb]潮了,听前辈说一口气追下来会感觉身体啊——酥酥麻麻的。” “咦,话说野崎怎么想起来要参考少年漫了?”御子柴问道。 “编辑说我正在连载的作品要准备完结的收尾工作了,最近在考虑下一部作品要写什么好,虽然还是以少女漫为核心,但也想尝试下新的风格呢。” “什么?梦野咲子老师要准备新作品了吗?!!!我要当第一个读者!!”佐仓千代举手。 等下…… 嗯?梦野咲子老师? ……这不是? 夏油杰歪了下头,震惊的视线扫向芽生,仿佛是在向其寻求肯定。 看出这道眼神中所表现的含义后,芽生点了点头,笑着给他介绍起野崎梅太郎,“没错啊,这位就是我当初跟小杰提到过的漫画家朋友——梦野咲子老师,创作少女恋爱漫画的专家哦~” 身高一米九、肩宽长腿、面无表情甚至丹凤眼还颇有些犀利感的少女恋爱漫画专家,即野崎梅太郎肯定地点头,并朝已经愣住的夏油杰竖起大拇指。 他铿锵有力地发声道: “少年,漫画是可以改变世界的!” 第103章 第103章“杰……别犯蠢去当那…… 久违地回了趟禅院家。 兀然从新兴区的高楼大厦过渡到了缄默压抑的武家屋敷,而远处还隐隐传出了来自寺社佛阁当中的钟鸣,其声回荡在山麓群林之下的宅邸间。 禅院直哉穿过松石林立的连廊小路,流水潺潺,盛满清水的鹿威倏然敲击在石头上,在碰撞间,竹筒发出了道清脆的响动。 铛—— 僻静深幽的环境有利于咒术师沉淀心神。 即使感觉到传进耳中的声音忽然变得空旷了不少,但毕竟是从小就生活的地方,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让禅院直哉很快地就适应了这份变化。 不过……或许是在小时候没什么感觉,如今再从生活久了的学校里回来,倒是才发现原来禅院家有这么的死气沉沉。 难怪在小时候的记忆里,芽生姐常常会拉着甚尔哥跑出去,那两人有时就连大晦日当晚的年夜饭也会选择到外面吃。 禅院直哉背着身后的纯黑竹刀袋,唯一的一抹亮眼绯色是系在上面的绑带,是由禅院美佑亲手制作的,在升上高中且成为准一级咒术师后,曾经放在里面的社团专用竹刀就变成了一柄长太刀咒具,是芽生赠送给他的升学礼物。 【“起初的姿势其实并不好看,但这些都不要紧,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一步一步地纠正姿势,再一天比一天变得更自信。我认为小姐的‘强’强在这里。”】 曾经被年幼的他所费解的这句话,如今似乎也多少明白些了。 而告与他这番话的禅院雀本人,倒是仍还在国外读着书,明明眼看着他都快高中毕业了——其实才刚过去半年多点——这人却也还在上学。 不过他和对方偶尔有通过邮件联系,其中多数是在英语作业上遇到困难的时候。而且禅院雀似乎还一直将他当作当年那个期望得到伴手礼的孩子,在时不时跨洋送到禅院家的邮件中,总是会有一份单独送给他的礼物。 我又不是收到什么都会高兴到咿呀叫的小惠。——禅院直哉边收下来自禅院雀的礼物,边口是心非地说着。 这次回家是因为要帮夏油杰那家伙找几本漫画书,从芽生姐的书房里。 前者最近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痴迷上去看在上个世纪就早已完结的老漫画,去书店里又不好买。而当某天他无意地吐槽给芽生后,后者当机立断地就给夏油杰开放了自己位于禅院家的家主书房,还说青少年的零花钱都留着去买衣服和吃的就好,这些东西既然她有就用不着再浪费钱了。 反正正好回来看趟老妈,我倒也无所谓帮杰的这个忙。 而且,希望是他想太多了吧…… 自打升上高中后,禅院直哉就敏锐地察觉到夏油杰的状态有些不对劲,这人不像他和五条悟一样是出身世家的咒术师,从小就看惯了咒术界里面的门门道道,所以他那个爱较真的脑袋会感到深受冲击也……不让人意外。 又或者,也可能是五条悟最近突飞猛进的势头让其受挫了? 禅院直哉发出了声似有似无的嗤笑,摇了摇头,随即跨过了脚下长廊的最后一块木板,并抬手推开了身前的门扉,等赤脚走进后,他又一把拉开了连通主屋的障子门。 “老妈,我回来……嗯?” 金发少年正往和室内扬声喊道,结果让他深感意外的画面却出现在了视野内。 禅院直哉眯起明锐的狐狸眼,牢牢地打量起屋中端坐在自己母亲身前的两个女孩,在禅院家并不常见的墨绿色头发,个头都和他印象里的小惠不相上下,梳着短发,不安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而在她们的身旁,还有他的那位许久不曾见过的叔父……禅院扇。 原来是我的那两个双胞胎堂妹啊,不过,这位带着自己的女儿们到我家登门拜访又是什么意思?——这么想着,禅院直哉啼笑皆非地勾起嘴角,似是在嘲讽似是在轻蔑。 少年犀利地发问道: “可以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然后呢?” 一高一矮的两位少年依次掀开了挡在面前的黄色警戒线,然后猫腰从被手臂抬高的警戒线下方穿了过去。 金发少年耳朵上的黑色耳钉闪过一道亮光,同一时间中,他边将握在手上的太刀咒具收起来并系好绯色绑带,边不屑地回道:“还能有什么,这事无外乎就是 ——没有术师资质的两姐妹被亲生父亲丢给亲戚了呗。” 正说着,禅院直哉又哦了一下,坦言道:“与其说是丢到我们家,不如说他原本的意图是想把孩子送到芽生姐的身边,不过这事在芽生姐的授意下被我老妈给拦下了。” 祓除诅咒成功后,为此而降下的“帐”也会随之消失,当两位少年先后走出发现有诅咒活动的废弃工厂时,位于他们头顶的黑色帐幕也消散地差不多了。 赶来和他们交接后续工作的是辅助监督和警察。 夏油杰率先在执行此次任务的人员名单上签好了名字,而等轮到禅院直哉时,前者才发现这人竟然已经和警察那边派来的人聊上了。 夏油杰递笔,禅院直哉在接下后则心无旁骛地继续着和身边的警察先生,即禅院正义对话。 禅院直哉:“你最近跑到这边工作了?” 禅院正义点点头,也很是熟络地说道:“上面指派了不少熟悉诅咒和咒术师的人负责现场的情况,听说是有不清楚事件状况的职员误入到帐中了,给同行的咒术师增添了额外的救援工作。” “人没事?” “就是受了点小挫伤,因为立刻就被反应过来的咒术师给敲晕了,所以本人其实是处在什么都不清楚的状态。” “哦,话说这种废弃工厂还是赶紧拆除吧,不然还需要我们定期派人手过来巡查,而且等忙起来的时候可顾不上那么多的事情。” “嗯,我清楚的直哉少爷,这事会立刻反馈的。” 禅院直哉停下签字的动作,无奈地揉了下眉心,“等下……这个狗屁称呼就用不着了啊。” 禅院正义怔了怔,随即开了个玩笑,“那,直哉先生?” “咳,你看着来吧。” 再后面,两人谢绝了辅助监督要开车送他们回学校的提议。 今天原本就是休息日,而且又不是考试周,是以也不需要抽空学习,所以由此可得——学校里没什么可忙的事,倒不如多在外面留一会儿。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夏油杰这时才想起了他和禅院直哉方才未尽的对话。 “……刚才说的那件事,我好奇的是你叔父为什么要把女儿们送到芽生小姐的身边?就算没有天赋,以咒术师的财力养在自己家中也不妨碍什么吧。” 禅院直哉不以为意地回道:“因为对那老东西而言是没有利用价值的存在,所以哪怕是丢掉也无所谓吧,而在丢弃前,试着在家主的面前混个眼熟倒也未尝不可不是吗?反正在他的眼里,我就是靠这样不知廉耻的作为才能有如今的成就。” “哦对了,听我老爸说,当年扇叔父还想认芽生姐做女儿来着的,结果现在却反过来要把女儿们送给芽生姐了,真是没脸没皮又龌龊的败类!” 夏油杰一怔,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内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身旁的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可不说谎话,既然说了就是发生过的事实。” “你的堂妹们怎么办?” “反正我妈她待在家里没事做,这不帮她打发时间的对象也出现了,于是就开始领着她们到处玩咯,昨天发给我的消息说她们正在青森县摘苹果。” “……啊,这样。” “‘子女是父母的所有物’、‘天赋大于一切’,这是我的那位叔父最爱挂在嘴上的两句话。”禅院直哉旁若无人地自说自话起来,“但这些废话都早已被我们家的人给打破了。” 夏油杰:“……?” 丸子头少年看过去,安静地倾听着禅院直哉的话。 “芽生姐说扇叔父这个老狭隘鬼的存在,就是——在家不积德,出门大雨濯。而为了京都府内的排水压力着想,她决定让叔父彻底禁足在禅院家内,老老实实地给自己和禅院家积些功德。” 夏油杰扑哧一笑,无奈地弯起眉眼,说:“……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禅院直哉清了下嗓,面不改色地正视着前方的道路。 他说:“我是想说,很多人看似没办法选择命运,但其实你到底要不要继续去做咒术师,下定决心的只会是你本人……现在,真正能左右你的人也只有你。” “至于悟?人天生跑不过豹子是注定的,”戳了戳脑袋,少年发出了道不屑的哼声,“可前提是真的有人会蠢到去和四条腿的猎者比谁跑得快,杰……别犯蠢去当那种白痴。” 闻言后,怔愣的夏油杰立刻顿住脚步,他站在原地,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宕机的脑部程序无法对这突如其来的发言及时做出相应的处理。 夏油杰:“我还以为……”没有人发现这些。 禅院直哉:“别把我当成悟那种反应迟钝的家伙,他的人生一切都太想当然了,什么都要按照他的想法去运行,所以当然也就察觉不到身边人发生了哪些细微的变化。话说,你也不要觉得咒术师都是悟和芽生姐那样的奇葩,什么都钻牛角尖只会让你觉得越来越没意思。” “你不会感到压力吗,直哉?……我是说大家都和悟是同期,但他最近进步得太快了,而且很快就会迈向更高一个维度的台阶。” “他是他,我是我。” 禅院直哉嘁了一下,很是不爽地说,“我只要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就可以了。” 夏油杰:“……” 就在两人都陷入沉默的时刻,禅院直哉的手机倏然响了起来,神情嚣张的少年在看到来电备注是“甚尔哥”后,立刻换了个表情并把来电接通。 “是我,甚尔哥……什么?特级咒灵?!……不,我和杰现在在一起,悟没在……好,我马上去找他!那芽生姐那边?……嗯,知道了……你也小心。” 满脸严肃的禅院直哉在挂断通话的瞬间,就用力地拍了下夏油杰的后背,试图要借着这个力道将其拍醒。 而后他说:“甚尔哥遇到了一个特级咒灵,情况不太对,他现在怀疑那家伙还有同伙,咱们现在赶紧去找悟!” 第104章 第104章(加更)“你是在小看…… 挂断电话后,甚尔再次灵活地闪身躲开了来自未知咒灵的袭击。 “这样真的好吗?明明都已经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 青年样貌的咒灵如此说着。 他的脸上和裸露出的手臂上都布满了被缝合过的线条,所使用的语言是属于人类的、或说是日本语,能交流,说出的话还算有一定的逻辑性,至少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很懂怎么嘲讽站在他对面的人。 是没有被记录在案的特级咒灵。 还有……缝合线啊。 甚尔舔舐了下干涩的嘴唇,毫不闪躲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咒灵,若有所思着—— 虽然脸上分布了缝合线,但这个突然冒出来偷袭他的咒灵应该不是芽生口中的那位“加茂宪伦”,虽说能感受到其有很强的战斗意志,但……十有八九是诅咒与生俱来的好斗的天性和摧毁欲吧。 要说这种还不懂如何隐蔽自身欲望的咒灵,会是苦心经营某场谋划长达数百年的“实干家”,那对方的水平就未免太小儿科了。 所以,不是那家伙重新更换的壳子么。 思绪转得飞快,而且也很顺利地想通了面前的这位并非是曾被他和芽生所追击过的那个“千年遗老”。 “喂,我说啊——” 咒灵再次出拳袭来,语气轻浮,口吻则挑衅似的说道,“你来我往的聊天才算是聊天不是吗?难道是感受到害怕了吗?而且从刚才起就像说了啊……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当甚尔侧身闪开以后,咒灵攥紧数次和空气摩擦到不可开交的拳头,荡漾地笑道:“唔,不过并没有在你的身上感受到恐惧的气息呢,所以——” 倏然,他咧开嘴,表情狰狞,“你是在小看我吗?” 啊…… 原来还是个一点就着的差脾气啊。——见状,甚尔不禁起了些坏心思。 甚尔嗤笑:“嘛,这全要看你的本事了。” 说着的同时,甚尔将丑宝盘踞到自己的肩头与肋骨间,从饲养多年的低级咒灵口中抽出连接着万里锁链的天逆鉾,可以在丑宝肚子中无限延长的万里锁暂时被调节到了一定的长度,而后便开始被魁梧的男子以手腕发出的巧力而抡转在手中。 鼓鼓的风声由此响起,在高速旋转下的万里锁链在甚尔的身侧划出了道道虚影,并渐渐形成了以肉眼可观的圆形轨迹。 咒灵见他终于有了几分准备战斗的架子,这下开心地收敛起了些许的气场和欲要进攻的攻势,双手摆在身前,气息平稳又灿烂地说:“在此之前呢,要不要来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 他不等甚尔做出回答,便马不停蹄地继续往下说道:“我啊,是从人类对彼此间的憎恨和恐惧中所诞生的咒灵,所以我能清楚地看到你们灵魂的形状……就像捏泥巴一样,人类,”他悬空着的双手开始隔空描绘起甚尔的身体轮廓,然后说,“灵魂的形状影响着肉[fpb]体的形状,进而将你塑造成了此时此刻的样子。” “那,你认为是先有的灵魂还是肉[fpb]体呢?” 甚尔的动作不停,挑了挑眉。 他饶有兴致地欸了一声后,慢条斯理地反问道:“这算是……术式公开?” “术式公开?”咒灵不解地歪了歪脑袋,身后的蓝色长发随之晃动,“在咒术师里,这个聊天的过程被叫做‘术式公开’吗?啊对了对了,我的名字是真人,术式名为‘无为转变’,这些是不是也要公开一下呢?” 甚尔:“……” 比预想中的还要一根筋,而且看样子对术式的知识也并不熟悉,反而像是个刚从蛋壳中出生的雏鸟,真的就是全凭本能在找茬啊。 甚尔觉得不用试探了,索性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和那个缝合线认识?” “你是说羂索?” 很好,瞬间就知道对方的名字了。 甚尔哑然失笑,随即再问:“是他让你来找我的?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杀戮也需要目的的吗?” “那我换个说法,对你口中的羂索你了解多少?” “哈……” 真人眨了下眼睛,随即便露出了阴森森的微笑,他说,“他只告诉我要想尽办法拦住你咯,你猜猜是为了什么呢?是五条悟?还是……那位马上就会遭遇生死一线的十种影?” 甚尔:“……” 在察觉到流露在空气中的情绪变动后,真人立刻大笑着拍了拍手,他似乎很享受甚尔会因为听到他的话而动怒的场面。 “表情突然变得好凶啊,是生气了呢~” 下一刻,有两股青蓝色的咒力团聚到了真人的双手上,宛如森然的火焰一般。 真人说道:“被我触及到的灵魂会改变形状,从而让你的肉[fpb]体发生改造,这就是我的术式,放心吧,我会尽快将你改造成功的,然后带‘你’去找十种影~” 呼—— 甚尔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沉闷的气,以此来平复情绪。 他抡起手心中的链条,牵动着一节节在碰撞中发出叮当响声的锁链而运动,然后以离心力加剧着锁链顶端的天逆鉾的行动。 还好,从这家伙的口中得到的情报足以说明——那个被叫做羂索的存在,所收集到的有关我和芽生的信息并不全面……看来他并没有寄生在我们的左近活动,这倒不算是个坏消息。 而让这个咒灵来对付我,除了想牵住我以外,大抵也是想进一步地试探我吧,那么—— 铮——! 甚尔灵活地以锁链抵御住了来自真人的出击,同时一转另一只手对万里锁的控制,将天逆鉾从空中给扽了过来,用绝对的蛮力使天逆鉾直愣愣地朝眼前的咒灵方向贯穿而去。 “什么?” 感受到术式在瞬间被消除的真人一惊,他立刻往后撤了一步与甚尔的万里锁拉开距离,并不可置信地打量起甚尔手中的那把胁差形状的咒具(天逆鉾)。 真人蹙眉道:“你的这把武器可以强制解除我的术式?” 但很快,真人又再次笑了起来,他伸长舌尖舔了舔方才被天逆鉾击中的手背,兴奋地说道:“虽然难搞了些,可我只要想办法避开这把刀就好了,是这样的吧,你是人类,只要是人类的灵魂就没有办法能抵抗的了我的术式……而且你也没办法对我产生伤害,所以,先一步被击垮的会是你!” 想要速战速决的甚尔在飞快地思考,当听到真人半是自我介绍、半是泄露情报的发言后,他立刻就顺藤摸瓜地将其的术式构成和概念给猜了个差不多。 那,这个的意思是…… 只要能伤到他的灵魂就可以将其一击毙命,没错吧。 心中已有大概思路的甚尔笑了笑,然后便做出了一个让真人倍感意外的举动。 他将万里锁和天逆鉾通通收进了丑宝的口中。 真人:“?” 真人始料不及道:“你连自己唯一的保命手段也要放弃?如果是想跟我鱼死网破,那你的这个想法可真是太天真了。” “不。” 甚尔否定道。 随即他从附在自己肩头的丑宝口中抽出了释魂刀,朴实无华的长刀在一闪而过中宛若一抹划过天际的皎白月牙。然后,甚尔便将这把能够斩断魂魄的武器扛到一侧的肩膀上,并牢牢地架好。 男子的绿眸忽然闪出盈盈的光芒,笑道:“他没有告诉你我是天予咒缚吗?” “……什么意思?”真人一愣。 “我是指,说不定我的肉[fpb]身比你的术式还要强,而且……谁说我没有祓除你的办法了?”在邪恶的咒灵面前,反而更像是个反派的甚尔继续说道。 “嘛,尽快吧,我赶时间。”- 另一边。 芽生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女子,以及,她额头上的那道缝合线。 双手抱臂的芽生轻哼了声,不假思索道:“果然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更换壳子么,这个女人被你杀了?” 对方摊开手,一副于己无关的样子,“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原主是在我使用术式附身前就已经死了的人……你干什么?” 她忽然怔在原地,困惑地看向正在用手机给她拍照的,日本手机是无法关闭在拍照时所发出的提示音,所以常年混迹在现代社会中的羂索在听到连续的好几声咔咔——的声响后,自然也明白自己的脸已经被对方拍下来了。 拍到心满意足的照片后,芽生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随后就在其的亲眼见证下,直接将手中的手机丢尽了脚边正不断蠕动的一团影子里。 芽生笑着,回答她:“拍照啊。” 对方拧紧眉头,语气不善道:“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有后路吧?现在没有天予咒缚在你的身边,你要怎么召唤出魔虚罗和我对抗?” “说到这里,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 “不,我想要的是你的术式,禅院芽生。” “历史上……说的是你曾袭击五条家六眼的那几次记录中,在那部分的时间节点中,我翻过家里的手札,可以肯定的是——你可从来没有对禅院家的十种影动过手。啊,对了,其实我们一开始都认为小悟才是你的目标,那又是什么因素致使你在途中改变了主意,开始想对我出手的?” 闻言,羂索则露出了一道诡异的微笑,随后她兴致盎然道:“看来你已经把我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果然啊……是因为有胀相在身边,所以才会更加警惕我的存在么?” “原来你知道胀相啊。”芽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是啊,他毕竟也是‘我’的孩子。” 她们被漆黑无比的帐所包围,虽然还没有尝试过,但芽生猜测——这个帐肯定是针对她个人所立下的。而不出所料的话,肯定是眼前的这位缝合线事先准备好的。 环视过一圈身边的环境后, 芽生重新回到两人的对话中。 “这次选择主动现身,想来也是因为找到对付我的办法了?我想想……先牵制住甚尔,让我无法召唤出魔虚罗,然后呢?你还有其他同伙可以帮你拦下小悟?” “嘛。差不多吧。” 羂索双手合十,很满意地说道,“你真的很聪明,禅院芽生。聪明到能够想出从未出现在历史中的、其他形式的十种影法术的扩张术式。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对你产生兴趣吗,我可以告诉你。” “你认为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芽生:“……” “你们古人会思考这么深奥的东西吗?不过你如果真的很好奇的话,我可以帮你用电脑查一查。” 羂索一顿,但下一秒就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下说道:“将‘咒力最优化’才是这个世界本应成为的最终形态,是我等所翘首以盼的新世界,但是……在新世界即将到来的前夕,那个时代下的六眼毁坏了我的计划,不、还不止,是每个时代的六眼都会受到命运的指引来绊住我的脚步!” “所以你决定先下手为强,在六眼成长起来前就扼杀掉他们的存在?”芽生接话道,“我再猜猜看——然后你又发现当一个六眼消失后,世上很快又会出现新的六眼持有者,而且还是在你完成‘大业’之前,也就是说光是杀的话,你根本杀不完……然后你要出此下策,即寻找办法封印住这代的六眼小悟。” “没错。” “然后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实现新世界的前提是什么吗?” “呃,优胜劣汰?” “姑且算你答对了,所谓的‘咒力最优化’便是将全人类的存在消灭,这意味着世界将再次迎来诅咒的全盛时代,而会被世界所再次选择的——就唯有咒术师和诅咒。而要祝我完成这场‘大业’的关键节点,就在你的身上,禅院芽生。” “……” “我需要你的十种影法术,用它去将我的一位老朋友降伏成为我的式神,来为我所用。” 芽生:“……?” 原来她的目标不是我的魔虚罗,人还怪好的呢。 还说要用十种影法术降伏什么变成式神,是因为我曾用这个办法将胀相降伏成功?欸……看来她还不清楚除我以外,现在还有个拥有“咒灵操术”的小杰其实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消息有点滞后啊,这位千年遗老……女士? 芽生:“好吧,我差不多已经明白了。尽管不是很想打击你,但是你的‘大业’确实该就此结束了。” 芽生双手握拳,交叠在身前,同时调动起体内的咒力。 “胀相。” “收到。” 简单明了的对话随即响起。 眨眼间,两个朝天揪的式神瞠目欲裂,气急败坏地咬紧牙关,那个名字几近是从他的压缝间被迫挤出来的一般。 胀相:“加茂宪伦——!” 第105章 第105章“这里是虎杖香织的家…… 短发的人类女性游刃有余地和特级式神周旋着。 她一边躲开来自胀相和式神鵺的双重夹击,一边俯瞰仍站在下方地面上的禅院芽生。 羂索朝下喊道:“你要继续和我这样耗下去?选择拖延时间只会对你不利,也不用妄自期待天予咒缚能赶过来。” 嗡——! 一道从禅院芽生掌心间射出的水线刺穿了云霄而来,是其将式神满象的术式特性再结合胀相的赤血操术的产物——将水流压缩到极致,当凝聚为一点时,再以音速喷射而出。 在羂索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这道超音速水线就已划破了她的脸颊,当羂索意识到这点时,鲜红的血液也已从脸上的伤口处流了出来。 羂索的表情倏然狰狞,手抚在正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的伤口上,瞠目咬牙道:“禅院芽生,你竟然还有余力使用出‘百敛穿血’!” 这是她曾经给予咒胎九相图的血液和力量,她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算了,” 羂索忽地发出了道轻笑,然后只见她在闪避两个式神攻击的同时,快速地落脚在平地上,与禅院芽生对视,并将双手的十指交叉,说,“领域展开,胎藏遍野。” “芽生!” 紧随其后落地的胀相担忧地喊道。 而站在她对面的特级术师却只是有点惊讶,口中喃喃道:“……领域?” “……唔,和控制重力的能力有关系吗?”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已经被彻底拉进领域中的禅院芽生马上就开始凝神思考。 但她脸上的神情仿佛只严肃了一瞬,当羂索不过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里,此人看向她的眼神中就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被称为术师最强的女子失笑道: “好啊,那就来比比看是谁先吞噬谁好了。” 领域展开, ——魍魉来飨。 …… 如同黑洞一般,可以将万物无尽地吸引和吞没到其中。 是仿佛连光也无法从中逃脱的第二世界。 这就是,禅院芽生的领域? 虎杖香织的领域在顷刻间就陷入了瓦解和崩塌的状态,哪怕是处于失去魔虚罗的情况下,我……依旧对那个女人束手无措? “……!!!!!!?” 羂索猛地唤醒了自身沉睡的意识。 而眼前所看到的景色却已然不再是禅院芽生那个疯女人的领域,而是片宁静又安全的海域,无垠的蔚蓝色海面一眼望不到尽头,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拍打在松软的沙滩上,上空还有光彩夺目的骄阳。 ……是咒胎陀艮的领域内部。 禅院芽生! 她又一次、又一次打乱了我的计划! 和曾发生在过去的那些事情简直一模一样,不论是突然得知身为十种影法术的她可以降伏身为咒灵的九相图,还是这家伙成功降伏最强式神魔虚罗……就是她禅院芽生,这个该死的十种影法术持有者竟然一次又一次地打乱了我原本既定的筹谋! 正当铩羽涸鳞的羂索还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时。 “你失败了,羂索。” 此刻正用手托举着羂索本体的咒灵花御,徐徐说道。 羂索:“……” “……你救下的我?” 花御抬手指向另一边的海域,那里还有个仅剩下一个火山头的特级咒灵漂浮在海面上休养生息,以及这个领域的主人——陀艮。 花御给他解释道:“漏瑚袭击六眼的计划也失败了,不……漏瑚曾一度将要成功来着,但就在那关键时刻的降临之际,五条悟不仅掌握了反转术式,还成功领悟了领域,漏瑚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在屏蔽气息带走漏瑚后,就赶了过来找你。” “看来真人没能打败天予咒缚啊,真是可惜了他的生得术式……”羂索苦笑道。 在漫长岁月的侵蚀下, 羂索的本体就仅仅剩下了他的原生大脑,而此时此刻,这个已经抛却了被寄生的临时身体而苟延残喘的大脑正被花御体贴地端在手中。 花御问道:“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羂索:“……” “是准备放弃了吗?” “无需质疑我计划的周全。”……不过是区区咒灵。 “那后面?” “想办法去会一会我的老朋友。”- 这天,是芽生这边被特级咒灵组团袭击的一周后。 “小悟的伤怎么样了?” 脸上正贴着块绷带条的禅院直哉回道:“好得很,你看吧芽生姐,我脸上的这块擦伤就是那小子在昨天留下来的。” 五条悟那个混蛋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才刚恢复身体的基本机能就马上跑过来说是要拿他练手!也不知道是谁去独自逞能对抗特级咒灵,在即将被对方的生得领域把体内的咒力消耗殆尽时,还险些就被对方得手了!! 万幸的是就此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还好终于是领悟了能保住他狗……猫命的反转术式。 金发少年眼神凶狠又煞有其事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随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气的事情,倏然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他竟然敢打我的脸!” 芽生眨眨眼睛,用右手支撑着下颚。 等换好新的姿势后,她莞尔道:“看来你们都没怎么受到影响呀,不用我额外再担心什么也不错。” 禅院直哉:“……咳。” 被变相夸奖的禅院直哉面露羞意,侧过头欲盖弥彰地咳了一下清嗓。 几秒后,整顿好情绪的禅院直哉再次正色道:“我听说……高层决定让悟成为特级?” 芽生点了点头,“成为特级对小悟来说是迟早的事,不过其实呢,我本来是决定要把小杰和小悟他俩一起打包向烂橘子们申请特批这事的,但……羂索那家伙都已经挑明了是在搜罗式神使,而且这个式神使的术式要足以降伏特级咒灵级别的式神,所以我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还不想让小杰由于成为特级的缘故而就此将他的存在暴露给羂索,现在,能拖就先拖着吧。” 说完,芽生看向跟着开始沉思的禅院直哉,倏然一笑,问道:“怎么?从中学一起长大的朋友们都可以升为特级的事让你不开心了?” 禅院直哉摇摇头,直白地表态道:“这算什么啊,我当术师又不是为了去成为特级。” 再说,成为特级术师的依据又不仅仅是看实力的强大与否,其生得术式的相性和破坏范围也都在被考虑的范畴内。——禅院直哉很早以前就知道的,拥有投射咒法的自己是无法 成为特级术师的,但他跟来也不屑于去在意那种事。 “欸——” 芽生饶有兴致地拉了个长音,眼中带笑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能跟在你和甚尔哥的身边啊。 但这句话禅院直哉才不会说呢。 少年将双手坠于身体两侧,目不斜视地岔开了话题,“那个女人的身份查到了吗?” “正弦帮我查到了,名字叫做虎杖香织,家住宫城县,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不过她的个人信息上显示——此人在三天前就已经因车祸去世了。” 禅院直哉:“啧,被他逃了。” “但是呢,” 说着,芽生便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姣好的容颜被尽然倚在手背上,指尖的那枚钻戒亦在她红唇的衬托下出现了闪闪可见的光亮,她说,“我们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禅院直哉:“……是什么?”- 步入深秋时节的天气逐渐转凉。 急转直下的气温差距在清晨时分格外的明显,而这则使得正推开家中房门的虎杖倭助不禁打了个颤,头发苍白的老人家不悦地抬起头,怒气汹汹地看向这位一大早就开始扰人清静的来者。 虎杖倭助皱着眉,家中还正因为儿子和儿媳妇相继去世的事情而在准备着葬礼,他没心情理会这位不请自来的陌生人。 登门拜访的人是位金发少年,生着狡诈又妩媚的狐狸眼,皮肤白皙,穿了一身虎杖倭助从未在宫城县内出现过的校园制服,而此人左右两侧的耳垂和耳廓上分别戴有几个耳钉,样式虽然不夸张,但…… 虎杖倭助还是忍不住开口训斥了一声,“宽松世代真不像话!”* 少年笑了笑,没当作一回事。 他抬肩提了下挂在肩头的竹刀袋,并还算是礼貌地问道: “这里是……” “虎杖香织的家吗?” 第106章 第106章惠:妈妈,我能睁开眼…… 数月后。 2006年7月30日,京都新兴区。 这天是休息日,谁都不用工作,也没有紧急的加班通知——特指正在担任高二咒术班班主任的甚尔,因此,家里的两位大人难得一起赖了个床。 夏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早,受此影响,已经能独立照顾自己的小惠就也跟着他喜欢的太阳公公而早早地起了床,并开始洗漱。 隔壁屋的房门一开一合,以及四岁的小孩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过地板的脚步声,就算房子的隔音做得再好,可这边的两个大人毕竟都有很敏锐的听觉,想不注意都难。 昨天才听总监部高层们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屁话的芽生翻了个身,眼睛都还紧闭着,手上却丝毫不落地凭借着这两三年所养成的习惯,而将两只玉犬通通都给召唤了出来。 两只大型犬抖了抖身上的毛,然后也习以为常地扭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它俩很会配合,一个撑起上半身用前爪扒拉了一下门把手,将门打开,另一个尾随其后,等又长又毛绒绒的两条尾巴都离开卧室的房间时,一扭身用敦实的屁股把门阖上。 然后就能听到从屋外传来的对话。 “早啊,小黑、小白。” “嗷呜。” “呜。” “妈妈和爸爸现在不起来吗?” “呜——” “嗯嗯走吧,我们一起去吃早饭,有红豆包和牛奶。” 芽生听着儿子一本正经的声音,心里则觉得又可爱又好玩。 而且她还好奇过,惠到底是怎么做到能和她的式神们无障碍交流的,有些时候他说一句、再等式神们回一嗓子,两边鸡同鸭讲,但表现出来的结果倒还真挺像是那么回事似的。 随即,芽生便发出了道抑制不住的轻笑,并一边把自己的脑袋往被子里卷了卷,一边伸腿踢了旁边跟着赖床的大个头一脚。 芽生:“大懒虫,赶紧给惠宝做饭去。” 光吃红豆包怎么行!多少也要再煎点肉片和鸡蛋之类的吧。 甚尔:“……” 他装模做样地发出了声闷哼,然后就开始往芽生这边挪了半个身位,长臂一揽将人拥进热乎乎的怀里,低下头,隔着芽生盖在脑袋上的夏凉被使劲地用脸侧蹭了两下。 “好热!你别靠过来,去去去。” 嫌弃地推搡了这只正在撒娇的大型猫几下,被其箍住腰身的芽生立刻翻了个身,由此将单薄的背脊和纤长的后脖颈露给了身后的甚尔。 在惠的成长过程中,逐渐失去家庭地位和宠爱的甚尔见状,绿眸对准眼前被凌乱的黑发给衬托得分外白净的皮肤,磨了磨后槽牙,直直地张口咬了下去。 芽生:“?!” 芽生瞬间就清醒了大半。 ……这是要开始一大清早的热身运动了? 黑发女子拉开身上的被子,小小地犹豫了两秒,但马上就抗拒道:“不行不行,先去做饭,惠要好好吃饭长身体的!” 闻言,甚尔又咬了一口。 此时此刻,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已伏在了芽生的身上,而结实的右臂则顺其自然地撑在了另一边,全然将芽生圈禁在了由他所架构的区域内。 甚尔垂眸向下和芽生对视。 眼神中虽然正坦然地暴露着他的所有欲望,但所用的口吻却软绵绵的,依旧是在胡搅蛮缠地耍无赖。 声音略显低沉,“偶尔在我和小鬼之间,也偏心一下我啊。” 芽生眨了眨眼睛,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脑袋里打架。 她稍作纠结了片刻,理智勉强地占据了上风一瞬。 芽生伸出手,盖住了甚尔正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的左手。嘛,两者之间的差距倒还是有的,她无法像卷心菜的外层般将内芯——甚尔的大手严严实实地包裹,但这不妨碍芽生用食指牢牢地钩住掌心下的手指。 “唔,我现在也饿了。” 她露出很是无辜的表情,商量道,“先给我和惠宝做个饭呢,哥哥?” 甚尔:“……” 嘶。 他感到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打了一拳。 都过去多少年了, 可芽生每次一旦放出这个杀手锏,从其口中说出的称呼就仍具有毁天灭地的杀伤力。 芽生狡黠地笑了笑,继续发力。 将手轻轻地抚到甚尔的胸口,暗示道:“今天一整天都休息的。” “……你说的。” “我说的。” “到时候怎么处理惠?” “送到……等过会儿看看谁今天有空吧。不信的话我们拉钩?” 甚尔用力地呼出一口气,拽住芽生正勾起小拇指的手腕再递到自己的嘴边,在其微弯的小拇指上留下了道被咬合过后的齿印。随后,他并不怎么轻松地揉着肩膀从另一边坐起身,又随手捡起了放在床头的衣服穿好。 伟岸、强健的背肌架起了倒三角身型的肩膀线条,腰板则因此而被衬托得精瘦无比,仅有的半袖被夸张地撑开并贴合在他的身上。 甚尔回首,看了眼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芽生,发现这人正趴在枕头上偷笑看他。 等对视上以后,芽生笑眯着双眼,又迫不及待地冲他挥了挥手。 芽生说:“快去吧快去吧。” …… 屋外正在播放着《数码宝贝大冒险》的主题曲。 这是近几年来,电视台每逢夏天就要重播一次的动画片,惠也喜欢看,是会提前守候在电视机前准备观看的程度,还会听这方面的“大前辈”五条悟给他讲解某处看不懂的剧情,每当那时,惠就会聚精会神地睁着双眸,认真地看五条悟比比划划。 ——不过,狗派的小惠更喜欢石田大和跟其的搭档加鲁鲁兽,和主角派的悟在这方面不太对付,而后者坚定不移地表示自己只喜欢战斗暴龙兽,所以战斗暴龙兽就是最强的。 “等等啊悟,在讨论个人喜好的时候就不要谈战斗力了啊。”——来自夏油杰地无奈吐槽。 “喂,现在怎么看都是‘究极体’在欺负‘成熟期’吧,垃圾神子,你可真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说出这些话。过来惠,来找舅舅玩,别理那个幼稚鬼。”——禅院直哉毒舌道,用双关内涵着五条悟的同时,还变脸似的露出了笑脸拉起惠的小手。 “人渣,小惠都要哭了。”——家入硝子把手里的巧克力棒分给小朋友。 五条悟:“……?” 被孤立的现任五条家家主不满地嘟起嘴,道:“搞什么,大家都在偏心小惠。” “当然是因为小惠比你更懂事啊。”——同期们异口同声道。 听说后来的几天里,五条悟还特意表现出了闷闷不乐的作态,摆明了要大家去哄他,然后所有人只能边嫌弃地说“好麻烦的家伙啊”、“这种人真的能当好家主吗”、“幼稚死了”,边口不对心地一起哄着这位高中生。 屋外的主题曲播放完了,而且听声音也已进入到了正片的环节。 芽生坐在电脑前,在粗略地阅览咒术师的论坛网站,一边笑一边接过甚尔递过来的切块水果。 甚尔问:“在乐什么呢?” “唔,想到前阵子成为众矢之的的小悟了。” 记性好的甚尔马上也想起了这回事,跟着笑了下,然后诋毁似的蛐蛐道:“五条才人倒是放心就这么把家主的位置让给他。” “才人老爹也没理由继续当下去了。他在小悟升上高中时,原本也说过在小悟成年前自己只算是代理家主,现在不过提前了两年左右而已。” “对这个消息,恐怕只有他本人和你是高兴的。” 闻言,芽生立刻弯起眉眼,轻笑道:“哈哈哈毕竟小悟成为家主后,想做很多事情的话也都变得更方便了呀。” “还没问你昨天被喊去总监部都说了什么?”甚尔抬手给她打理起了铺在身后的长发。 “是乐岩寺校长又过去告状啦。说我不尊重他,不止一次又一次地偷偷溜进京都咒高,还总是劝他去组建老头儿乐队……真是怪了,我这不是在肯定他在音乐方面的能力吗!怎么就变成不尊老爱幼了。” “就这?” “还说了小悟最近强行罩下的几个年轻术师有问题,不仅在流程上不符合规章的,而且这些人还存在一定的危险性,然后……就是那些翻来覆去的陈年套话了,无外乎是说我建立的术师学校不可行,或是不该和阿伊努咒术连合作那些。”芽生无所谓地说道,同时拿起勺子,准备剜一口碗里的猕猴桃吃。 在晶莹剔透的绿色水果摆在嘴前时,芽生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着甚尔又说了句,“还有……他们说我该赶紧找个合适的人选结婚,像是害怕极了我和哪个‘有天赋’的御三家术师看对眼,说不定各个都在偷乐着我现在选定的人是你。” 甚尔一怔,有点无语道:“……不是,这算是职场性骚扰吧。” 这词还是他从禅院正雪那里学来的,因为前者总是发牢骚同事们都被甚尔带坏了,一个个的不是喊他唐老鸭,就是雪见大尻。于是禅院正雪义正言辞地说谁再这样喊他就是在职场性骚扰,他要举报!举报! 甚尔:这帮已经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管得可真多。 ……不过他们喜闻乐见我和芽生一直绑死这事,我没意见。 芽生笑了笑,很得意。 “所以我昨天回家晚了呀,因为费了些时间在他们的面前把魔虚罗放出来了,然后把每个人都不轻不重地揍了一顿,高层近期应该会集体请假吧……刚才我在论坛上逛了一圈,没看到有人说昨晚总监部发生的轰动,哈哈原来那些烂橘子们还知道害臊啊。” “还要等多久?”甚尔问。 “唔……应该很快了吧,由基也要回国了。别着急啦,要从当时刚当上禅院家家主的经历里吸取教训——在没有足够的人手前,我还不想立刻就取而代之,到时候一堆麻烦事不就又全都压在自己身上了么。而且……我反而还觉得偶尔去看看烂橘子们也很有趣,一想以后都听不到他们千奇百怪的言论,还有点可惜呢~” 芽生边说,边笑逐颜开地和甚尔眨了眨眼睛。 随即,她又剜了勺果肉放进嘴中。 可就在下一秒, 芽生倏然眉头紧皱,愕然地啊了声,并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她吐舌头道:“怎么里面还有不好吃的猕猴桃?是涩的!” 甚尔:“……” 黑发男子紧盯着芽生沉默不表。 在浅浅的一呼一吸结束时,他还是遵从本心地将手撑在芽生背后的座椅靠背上,并低头俯身亲了上去。 片刻后。 芽生气喘吁吁地推开他,“你是要把我的舌头吞下去吗?” 甚尔一抹嘴唇上晶莹的银光,得寸进尺地说:“现在还有没有涩感了?” “……” 芽生出神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而后跃然朝这人扑去。 吱呀—— 就在两个大人正亲得难舍难分时,屋内的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 两人齐齐地转头看过去。 是正用小胖手捂住双眼的小惠,海胆头的黑发小孩穿着身背带裤站在被全然打开的门口,而两条玉犬则一左一右地跟在他的身后。 小惠问:“妈妈,我能睁开眼睛了吗?” “……咳。” 芽生赶紧清了清嗓,一并将某人已经探入衣服里的手给拽了出来,在迅速地整理好凌乱衣服后,她起身问道,“怎么啦,乖宝?” 得到询问的小惠了然地放下双手,小跑进屋中,并在甚尔犀利且无声的注视下,扑到芽生的怀里,然后亲昵地说道:“悠仁说要来找我玩。” “来家里吗?” 在提出问题后,芽生紧跟着就想到了什么,马上若有所思地看向脸又黑了一个度的甚尔。 惠摇摇头,揽住芽生的手臂说:“我们去楼下的公园里玩。” 芽生又瞥了眼甚尔,发现这人跟变脸似的已经在笑了。 噗…… 芽生含笑亲了亲面前惠的脸,跟软乎乎的小孩头抵着头,然后说:“那妈妈让玉犬陪着你们玩好不好,玩累了的话就先跟悠仁一起去他家吃饭,晚上让爸爸去接你回家。” “嗯!” 惠乖乖地点头,眼睛也开心地亮了起来。 “那记得到了悠仁家以后,和悠仁一起盯好倭助爷爷,让他少抽烟。”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惠举起手掌,认真地比划在脑门前。 第107章 第107章妈妈爱你。 ——虎杖香织,家住宫城县,普通的家庭主妇,与丈夫虎杖仁和其父亲虎杖倭助一同生活,且家中还有一个小儿子,叫虎杖悠仁,年仅三岁。 这是在半年多前,禅院正弦通过芽生所拍下的虎杖香织的正脸照片,而查到的个人信息,并且其芯子中的羂索对芽生出手未果后的第二天,虎杖夫妻就确认已因车祸身亡。 一夜间,虎杖家便仅剩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原本芽生这边仅仅是将虎杖一家当作了无辜的受害者,说得更准确些,即羂索为了伪装身份而无差别选择的普通家庭,是同样不知情且遭受欺瞒的对象。 所以一开始,芽生也没打算再去惊扰虎杖爷孙二人。 只是为了仔细搜查虎杖家及其附近是否还有羂索所残留下的线索,而拜托了胀相过去再查看一圈,毕竟至今为止,能看到羂索脑袋上的缝合线并亲自和他打过照面的只有胀相和芽生本人,而芽生身为人类,若是鬼鬼祟祟地一直徘徊在居民区怕不是要被警察请去喝茶问话。再者,如果她想摸进虎杖家勘察详细情况也并不容易,于是这件事就顺理成章地交到了胀相的身上。 而意外也就发生在了这里。 谁都不清楚胀相脑袋里的哪根筋又搭错了。 到虎杖家蹲点了半个白天后,他就倏然神智恍惚地跑了回来,双手用力地扣住芽生的肩膀,情难自已地大声吼道:“那是我的弟弟!!” 芽生:……? ……谁是你的弟弟? 其他几位九相图不都原封不动地被保存在禅院家里吗? 再然后,胀相就仿佛情绪崩溃般,边痛哭流涕边抱住自己,有点委屈的情绪,但更多的是憎恨,他哽咽地说道:“他伤害了我们的母亲还不够,如今竟然还在变本加厉地继续着他的恶行,害得我的弟弟……悠仁家破人忙。” 悠仁……? 懵逼中的芽生连忙火速地转动大脑,她借着这个被胀相喊在口中的名字,才终于明白到底谁是他口中的那个“弟弟”。 这不就是“虎杖香织”的儿子,虎杖悠仁么! 他才三岁!! 让我们选择性地无视双方间的年龄差距和辈分关系,重新思考—— 芽生踌躇地问道:“我似乎明白了,胀相你的意思是说——虎杖悠仁这孩子,是羂索在套用虎杖香织的身体后而生下来的,所以他的身体里也留有着羂索的血液,和你一样?” 胀相点点头,笃定地说: “我们手足之间的羁绊是坚不可摧的,所以我绝对不会误认自己的兄弟。” “不过,” 胀相的声音一停,紧接着便有些失落地补充道,“悠仁大概是看不到诅咒的普通人,当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并不能看见我……还有,他的爷爷似乎是能隐约察觉到我的存在,但比起亲眼看到,倒不如说是他在凭借自身的某种直觉和感知。” “欸,这样啊。” “你要怎么做芽生?”胀相紧张地问道。 稍作沉思后,芽生微笑着看他,“尽管还不清楚羂索为什么要亲自上阵妊娠,但我觉得他不是会做徒劳无功这类事的家伙,那以防虎杖悠仁被羂索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而盯上,同时我们也可以试着从小家伙的身上寻找线索……” 闻言,胀相的眼中瞬间便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他用力地点点头。 脸色苍白的式神道:“嗯嗯!” 芽生被他传递出来的喜悦所感染,笑容加深,继续说:“我会为虎杖家提供帮助,同时试着劝说虎杖倭助带着虎杖悠仁搬到京都居住,到时你想看望那孩子的话也会方便不少吧。呐,这个决定怎么样?大哥~” 胀相感动地热泪盈眶,“小妹!” “啊当然了,” 芽生立刻支楞起双手阻挡在他们之间,正色地说道,“我和虎杖悠仁的辈分得各论各的,你喊谁弟弟妹妹都行,但他要喊我的肯定是‘漂亮的芽生阿姨’,这点不能无所谓。” 现在禅院家那边的辈分已经有足够乱套的了,她可不希望这边也是如此- 将时间的指针摆正, 此刻已是2006年8月初的某天上午。 “早上好!悠仁前来报道!哇,芽生阿姨,你又变漂亮了。” 樱发小男孩毫不吝啬地说着美言,与帮他打开房门的芽生问过好后,转头又格外憧憬地仰头去看站在屋中浇花的甚尔,目光闪闪亮亮的。 虎杖悠仁又说:“还有甚尔叔叔,超帅——!” 无法被他看到的胀相弯下腰,指了指自己绘有黑色咒印的脸,期许地问道:“这里这里,悠仁,快来喊句欧尼酱!” 芽生:“……” 似曾相识的画面呢。 脸上露出无奈神情的小惠拽了下虎杖悠仁的衣角,手指直直地指向上方的某一处,然后跟后者说道:“这里,胀相在和你打招呼。” 差点就要窜进屋内的虎杖悠仁赶紧一个急刹车,等站稳后,他扬起笑脸,对准惠所指的位置点了下头,又朝气蓬勃地说道:“好久不见,神秘的胀相大哥!” 胀相泪奔:“悠仁!” 芽生站在一旁憋笑扶额。 该说不说,这三、四岁的小朋友还真是有些神经大条,而且对所有事都有非常高的接受能力和适应性,偶尔被习惯跟在惠身边活动的玉犬们蹭到了身体,也会高兴地喊两句“看不见的狗狗!”。 让其较早的得知诅咒和咒术师的存在也是为了未雨绸缪,所以在得到其监护人虎杖倭助的认可后,芽生就将一些相对容易理解和常识性的东西告诉了虎杖悠仁。 比较出乎预料的是,虎杖倭助早先就已经察觉到了虎杖香织的不对劲,只是没能拦下恋爱脑的儿子做出与其结婚生子的一系列决定。 而当下,他老人家对诅咒什么的接受度也挺良好的……嗯,爷孙俩在这方面有点像。 此外,关于虎杖悠仁还有一点很值得一提。 他虽然在方方面面表现出来的样子,都和平常的普通人没差——看不到诅咒,也没有觉醒生得术式的迹象。但这孩子的体能和运动神经却都已经有了卓然不群的显露。 也不是天予咒缚,就是单纯的……很健康、很有活力。 虎杖悠仁和惠是一见如故的好朋友。 这里要额外点出的是,前者是个超级爽朗且友善的自来熟,再加上性格中带有一点点超乎这个年龄段孩子的细心和善解人意,带给人们的感受便活像是个具有百分百能量的小太阳。 由此可见,虎杖悠仁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因此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了同龄人中难得能和聪慧的小惠达成正向沟通的好朋友。 当然了,惠也很开心。 但他比起性格外放的虎杖悠仁,要内敛和温吞的更多更多,所以他只会在和好朋友玩了一整天后,并困倦地躺在床上时,躲在芽生的耳边说今天玩得特别高兴。 ……在这点上就和那个不善于表达的少年甚尔比较像了。 嘛,芽生表示无论性格更像父母中的谁,惠也都是她最好的宝宝。而身为妈妈的她可以做到的,便是亲亲怀中孩子的额头,再说上一句“妈妈爱你”。 “好了宝宝,你和悠仁今天乖乖在家里玩吧,有事就去使唤爸爸,他今天是你们的奴隶。” 中断了回忆的芽生站在玄关处,蹲下身给眼前这两个热得一脑门都是汗的男孩擦汗,她轻轻地捏了下小惠柔软的耳垂,然后含笑开起了玩笑。 被丢在家里照顾小鬼头们的甚尔:“……” 谁来替他发声。 惠昂首看向穿戴整齐的芽生,好奇地问道:“妈妈今天也有工作吗?” 他怎么记得听妈妈说过,经常喜欢对她说三道 四、指指点点的老爷爷们都身体不太好呢,然后还说最近会有更多的时间留在家里陪他,公司里的事情也都扔给正弦叔叔了。 彼时身穿单色半袖和牛仔短裤的芽生,仿佛看起来和在校大学生没什么两样,青春靓丽还富有朝气,她把黑发梳起,仅有些碎发散在鬓角和耳根,然后对着面前的全身镜戴正了一顶遮阳的鸭舌帽。 她单手叉腰,莞尔道:“今天妈妈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了,妈妈现在要去机场接她。” 惠稚嫩的小脸上划过了一丝思考的痕迹,然后问:“是雀阿姨吗?” “不是呦~” …… 数小时后,关西国际空港。 位于接机口的人流中,站着一位漂亮又高挑的年轻女子,她默不作声地将自己混在人群中,只是在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机屏幕,可尽管如此,她带给他人的存在感也依旧很高。 “芽生!” 在一道没有征兆的呼唤响起时,黑发女子几乎是随声同步地抬起了头,并笑着和正单手拎行李箱前进的来者挥了挥手。 九十九由基在走到她面前后,布满了紧实肌肉的长臂一揽,就轻而易举地把相对她而言身型小了一两圈的芽生给招呼进了怀中,同时她开始低头,到反挂在自己胸前的背包里翻找了起来。 “嗯?我一直没找到的随身听原来被放在这里了?”翻找的途中,九十九由基也不忘自言自语,说完,她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本装帧精致的书本,并不厚,看起来很新。 九十九由基咧开嘴,笑着就把书直接塞进了芽生的怀里。 芽生:“?” 芽生前前后后把书的封皮看了一圈,然后侧头去瞅笑得神秘又夸张的九十九由基,问:“这是什么?” “小雀女士托我带给你的礼物,一本全权由她翻译成日文的外国文学。” 她在喊起禅院雀的名字时,又是尊敬又是不正经,听起来就像是在表达对一位关系很不错的朋友的尊重。 九十九由基眨眨眼睛,对芽生怀里的书努了努嘴巴。 芽生怔了下,然后慢慢地抚摩起书的压纹封面。手指所划过的材质起起伏伏,而来自记忆深处的对话也跟着起起伏伏地浮现了出来。 【“我想我大概想成为一名译者,这是我在这些年里深入了解和学习后才发现的。小姐,您可能未曾注意过……不,或者该说大部分的读者都无法察觉到这点。其实呢,我们所阅读过的部分外国书籍,里面的内容、所要表达的情感和用词,并未和当下译者所翻译呈现出的内容相吻合。”】 【“在由男性主导的宏观社会背景下,连文学翻译也难逃一劫。很多的译者在此影响下,都会无意识地做出社会化性别的翻译,进而加重了出现在段落中女性个体的存在感,同时满足了男凝视角的需求……”】 【“文学和译文不该被性别所束缚。至少,我希望能靠我的力量,做出一点点地改变,哪怕这个改变是微乎其微的。”】 芽生欣慰地笑了笑,“她也迈出自己梦想的一大步了。” “咳咳,我这次回国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帮你们捎带礼物的。” 九十九由基装腔作势地清清嗓,等到芽生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她的身上时,她才竖起手指仿佛是在说一个秘密似的比划道:“很快,天元就要利用星浆体再度转生了。” 芽生手下的动作戛然而止,蹙眉问道:“……她已经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了你吗?” 她还记得九十九由基曾说过——自己是为了天元而存在的星浆体。 “不,这次需要和她实现同化的星浆体另有其人,”九十九由基摇头,但紧随其后地又对芽生露出了她自信十足的笑容,“而我呢,则是想在此之前,先去找天元本人聊一聊。” 第108章 第108章无尽夏:我要成为爆漫…… 嗡、嗡—— 紧随梅雨季到来的,是声势浩大、倾盖而来的暴雨。 耳边皆是沉甸甸的雨水声,又重重地砸在宿舍的玻璃窗上,流下了道道湍急坠落的水痕,并发出如击鼓一般的咚咚动静,接连不断。 五条悟翻了个身,懵懵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向窗外朦胧的光亮。 他边懒洋洋地打着哈气,边拿起从方才起就一直响个不停甚至扰人美梦的手机,翻盖壳的屏幕因来信提示而亮着醒目的白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尤为明显。 “搞什么啊。” 五条悟架起一条腿支撑住手臂和脑袋,同时打开了被备注为【黄毛狐狸】短信轰炸过的收件箱,下一刻,一连串的未读信件便铺天盖地地出现在了屏幕中,其中偶尔还夹杂着一两条来自【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以及【Megumi】的未读邮件。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都是东京咒高那边的新生。 由于东京咒高的校长没有像京都这边对无孔不入的芽生严防死守,进而导致校内情报、生源和后勤人员等基本都已经被芽生给彻底拿捏了,甚至还强硬地安插了性格至大至刚的夜蛾正道过去坐镇——说得更直白些,其实该叫架空校方的实权。 听说明年夜蛾正道就要当上东京咒高的新校长了。——五条悟吹了个口哨,心里想着跟着芽生混就是待遇好啊,直接能让某人跟坐上火箭似的超速升职加薪。 不过这其中也有身为学生的他所不知道的事。 比如夜蛾正道常常会在京都教师组的讨论群里吐槽,说咒高的选址太偏僻,而且校内的伙食也一般,宿舍周围全是山和树林在蚊虫繁育的夏天简直就是噩梦……另外,妻子说如果再这样天天不着家地住在学校里,那可就要跟他离婚了。——夜蛾正道本人表示宁愿不升这个职、不加这个薪。 总之,现在托宛如蛀虫般肆意侵蚀了东京咒高的芽生的功劳,他们这边时常会和东京的咒高生们开展合作,在两边得以加强了点到线的对接后,祓除诅咒等方面的工作也方便和轻松了不少。 快速地一拉到底后,五条悟任性地选择了对其他人的来信彻底无视,而单独打开了属于小惠的短信。 这小鬼能联系上自己还要得益于贺冬那边最近研发出的新产品,五条悟给那东西起了个方便自己记忆的外号,就叫“小天才蛙蛙手表”,能打电话,还能帮大字不识几个的小朋友们语音输入文字。 对了,鬼知道为什么戴在惠手上的手表款式会是绿青蛙啊,他最喜欢的小动物朋友不是那两只黑白双煞狗吗?倒是住在芽生她家楼下的那个能一蹦特别高的粉头发小鬼,戴着小老虎样式的同款好兄弟手表。 五条悟发散着由于刚睡醒,所以还有些百废待兴的脑回路,然后打开了惠的来信。 【Megumi】:觉叔叔,你好久没来找我玩了……学习很累吗? 这不是“小天才蛙蛙手表”, 是“地表最笨且没有之一的大废品”! 为什么我的名字——悟(Satoru),每次都会被这个电子设备默认成“觉(Satoru)”这个字啊,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蠢、最坏、最糟糕的发明,再说一遍,没有之一! 【悟】:夏天可是诅咒现象的多发期,嘛,毕竟叔叔我现在可是最强,会很忙的~ 屁大点的小孩却毫无赖床的观念,哪怕是阴雨天都要勤勤恳恳地起床叠被子再帮父母擦擦家具上的灰尘,并确保自己有听妈妈的话在按时吃饭……所以那边收到回复的惠很快就又发来了新的消息,丝毫不马虎。 【Megumi】:可是爸爸跟我说最强的人是妈妈。 【Megumi】:你比妈妈还要忙吗?会不会没办法好好睡觉和好好吃饭啊,觉叔叔? 五条悟:“……” 五条悟:我要立刻把“觉”这个字从现代日语中剔除! 在耿直又单纯的小朋友面前,再随心所欲、口无遮拦的神子也会自觉变成更靠得住的正经大人……虽然也常常一秒破功,比如现在。 【悟】:好好睡觉和吃饭是正在长身体的小屁孩该做的,悟大人不需要做这些就完全可以长到一米九,看清楚惠,这是比你老妈老爸都要高的身高!快去好好认数字吧!好了,叔叔要去忙了,改天去找你。 ……嘛,虽然这个短信十有八九会是惠去找甚尔给他读内容的,所以中间这段孩子气的攀比发言大概也会被大猩猩甚尔给无视。 算了,下次去找惠时我要当着他的面说。 五条悟丢开手机,随即从床上一跃而起,悠哉游哉地走进宿舍内的洗漱间。 少年揉了揉自己湛蓝色的眼睛,看着眼前出现在镜子里的人,掬起一捧清水,就此开始了每天都要老实进行的大工程,即洗脸刷牙。 ……其实他也不忙啦。 否则这个时候也不会还能慢条斯理地赖在宿舍里睡懒觉。 尽管在成为唯三之一的特级术师后,总监部那边恨不得即刻开始把他当作牛马一般的到处使唤,但说一不二的芽生站在他的面前,并说“我让小悟成为特级不是为了来给你们打杂的,听不懂这句话的就出门左走,立刻离开这个位置”。 ……就像小时候的那样,每逢才人开始对着他讲大道理和所谓的正论时,刚好待在旁边的芽生就也会把他拽到身后,挡住部分来自五条家长老们的视线。 那时的小小五条悟还没有现在这么恨比天高,只及芽生肩胛骨下边一点的位置,还能被前者当作玩具似的抛到天上,然后再被对方rua毛,笑着说炸了毛以后的他像是团可以随风飞走的蒲公英。 所以,其实他一直被站在身前的芽生保护得 很好。 在成为特级后,他的生活和原来也没有两样——上学在课堂里走神或丢纸团、被老师罚去打扫偏僻的校园卫生、休息时间找直哉和杰到篮球场或足球场运动运动,然后去参加社团,再回到专门为高中部咒术班所准备的、相对隐蔽的活动区域和宿舍,时不时再联合同期们对邪恶大boss禅院甚尔发起挑战。 他们之间应是“不是姐弟却胜似姐弟”那样的关系。 但最近的五条悟却在心里抵触着见到这位邻居家的姐姐大人,其中也没有发生什么复杂的事情,若是归其根因的话—— 大概也只是他自己在闹别扭吧。 …… 因为杰说,他或许不想继续去当咒术师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天两人就一言不合地在学校里大打出手了一番,嗯,而且是五条悟率先动的手。然后闻讯赶来的直哉和一个一年级的咒言师新生负责拉架,头疼的家入硝子一边给老师们打电话,一边使用反转术式给鼻青脸肿的两人治疗。 事后,五条悟就被芽生喊走谈话了。 芽生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说话,所以在看到他时就选择了开门见山。 很肯定、很直接地跟他说:“小杰只是不当咒术师了而已,今后你们还是同学和朋友。” 那不一样。 心里有个声音这么说。 意志不坚定的人是无法在咒术师这条路上走长远的。——这是国中时,担任过他们班主任的夜蛾正道常常喜欢挂在嘴边的话。 当时的五条悟不以为然,还没心没肺地在和直哉做鬼脸,说“你这家伙可不要临阵跑路”,对方则回以了一个超大的白眼,还哼了声说“要你啰嗦”。 因为这是世家术师从小时起就深信不疑的一条路,五条悟从未怀疑过在自己或禅院直哉当中,有谁会放弃。 但……杰和他们不一样。 芽生托腮,指尖把玩着一根签字笔,忽然话锋一转地问道:“每个人所看到的世界都不同,那……在小悟的眼里,看到的惠是什么样的?” 五条悟撅嘴,随口道:“屁大点的小豆丁,和你有些像,但有时候又完全不一样。” 芽生笑了起来,轻声说道:“他在我的眼里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宝物。而在某些人的视角下,又会变成我的弱点和他们的眼中钉……哪怕惠没有做什么,但当我们以自我的视角出发去审视他时,惠就已经变成了由我们所定义的人。” “这就是我们所见到的世界的差别,带有一定的偏见、一定的个人情感、一定的狭隘。哪怕是六眼也看不到别人的心吧,就算是小悟你也没办法看清每个人和每件事……存在争执和己见是在所难免的。” “……那杰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芽生:“欸——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小杰本人的吧。” “……” 五条悟低下头,默默把架在鼻梁上的那副墨镜戴板正,阻挡住来自芽生的目光,他觉得这个性格恶劣的大人能看穿他的很多小心思……和小时一样的讨厌,哼。 “还在不开心?” “一般般吧,你都这么说了。” “和我怎么说的其实也没关系啦,毕竟我也只是讲了些堂而皇之的东西,重点在于小悟你是怎么想的。” “……” …… 我怎么想的? 五条悟看着面前镜子中,这个脸上挂满了水珠的少年人面孔,随即扯过放在一旁的毛巾擦脸。 谁知道杰那家伙到底要做什么啊! 试问在某天,一直和自己相处得并不和谐但又关系不错的挚友,突然跑过来并且超中二地对你说“我要成为爆漫王!”是什么感受? 五条悟表示自己的猫脑袋是嗡嗡作响的,连才吃到一半的雪糕都顾不得了,就想看明白这家伙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之前杰一直独自跑到芽生的朋友那边当漫画助手,大家聚在一起时也只是调侃既然想挣零花钱的话就认真完成咒术师的工作啦,至少有芽生在,不会有人在祓除诅咒的报酬上面苛责他们这群学生党的,结果杰总是避而不谈地笑一笑,然后用开玩笑似的口吻说“如果能创造出假面骑士那样的故事,想想也还蛮有趣的”。 【“喂,杰,你为什么想要去画漫画?当咒术师有什么不好的吗?”——他想不明白。】 【“……我很抱歉,悟。”】 【“等下,这事直哉那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 【“你们两个——”】 【“但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正确的道路。”】 【“哈?我来找你聊天可不是为了听你说什么正论的!”】 【“嗯我知道,所以我也希望借此和你解释清楚。那、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相信——漫画是可以改变世界的。”】 【“……?”】 【“我想哪怕如今的咒术界有芽生小姐在,但也并不能代表今后与未来都会照旧如此……芽生小姐说,光凭业内人士的努力是无法拯救所有人的。所以我想换种方式——靠漫画这个载体,去……创造一个跟‘诅咒’和‘咒术师’有关的故事,当某一天,在普通人的认知中诅咒会变成如同蟑螂一般的存在时,应该能改变很多的不幸吧。”】 【“所以你要去当那个英雄?”】 【“不,是漫画家啦。”】 咚——! 宿舍的房门被从外面暴力地打开了,伴随着声轰鸣。 五条悟从洗漱间往外探头,游荡在走廊中的水汽和溽热都被卷进了屋中,以及一并闯进来的惯犯本人——禅院直哉。 金发少年鄙弃地看了眼五条悟,又吊着那双十分会拉仇恨的狐狸眼瞥了下被随手丢在床铺上的手机,禅院直哉一边咂舌一边说道:“喂,烦人精神子,有任务来了!” 五条悟歪了下头,“什么啊?” 随即,他又垂眸用衣角擦拭沾上了水渍的墨镜,往眼前一遮,懒洋洋地说:“啊~啊~你们不是在执行已经失联两天的咒术师前辈们的援助任务吗?现在来找我干什么啦,难道是因为没有全知全能的悟大人在场,所以导致任务失败了?” 禅院直哉:“……” 这个臭小子。 禅院直哉咬牙切齿地一把扯住他的后脖领,然后用蛮力把这个超大只竹节虫往外面拽,同时言简意赅道:“现在是新任务,去保护星浆体。” 五条悟眨了眨墨镜背后的那双眼睛。 “……唔?星浆体?” 第109章 第109章无尽夏:京都幼驯染(…… “所以星浆体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和天元合体?” “啧。” ……真麻烦啊, 为什么要给堂堂御三家之一的当代家主讲这么基础性的咒术界常识。 禅院直哉瞪了眼五条悟,而后开始边诋毁这人身为术师的正当性,边用三言两语简单地讲解起其中的概要和关系。 几分钟后, 五条悟恍然大悟地做出了自己的总结:“所以星浆体的存在就是为了阻止天元像孙悟空一样巨猿化咯,因为天元的本体只是普通人类而不是‘上级战士赛亚人’,所以在巨猿化以后 会失去理智,将事态变得不可控。” 这是连载于上世纪的瑰宝级漫画《龙珠》中的人物和设定,孙悟空便是本作的主人公……其中一小部分的内容,已经和五条悟说得八九不离十了。 行吧,倒也是这么个意思。 禅院直哉:“……呵。” 不过在听完后,禅院直哉还是被气笑了。 而五条悟则还在为自己超在线的理解能力沾沾自喜着。 然后他问向禅院直哉,“那直接带上星浆体去东京咒高找天元不就好了?” 两人一左一右并排走在阵雨中,区别在于——此刻正谨慎打着雨伞的只有禅院直哉。 因为掌握反转术式后的五条悟已经等于拥有无限蓝条了,他几乎可以无视时间宽度地任意开启“无下限术式”,即现在的五条悟就在使用生得术式,所有雨滴在将要落到他身上的瞬间,就会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断。 禅院直哉隔着雨帘,扭头盯着出现在灰蒙蒙视野中的这一抹皎白,从五条悟斜侧方的视角看,还能穿过侧面的墨镜腿看到他无垠澄明的蓝眸。 禅院直哉说道:“因为这次任务的目的并不是保护星浆体和天元顺利同化。” “嗯?” 隐约听出这句话中深层含义的五条悟立刻侧眸,神情中也随之多了几分对此事的意兴。 禅院直哉用眼神告诉他确实和他猜的差不多。 但在双方神识简单地交流后,打伞的少年认为还是有必要将任务的详尽内容都表达清楚,毕竟谁都无法预料到——这位神子会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怎么异想天开和随心所欲地大施拳脚。 为了避免对方在闯祸后,再把锅甩到他的头上以此抵赖。禅院直哉多年以来的经验告诉自己——在沟通的方面,绝对不能全靠五条悟此人去肆意地“意会”。 所以,禅院直哉在收回眼神后,马上便让自己的声音混入进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他说道:“这次任务的目标,除了保护星浆体不被天元所同化,同时还要确保其不会遭受到其他组织或党徒们的伤害,她的身份在昨夜被曝光了。” 说到这里时,禅院直哉的臭脾气又立刻冒了出来,语气变得十分不善,“结果今早联系某人时却一直得不到回复。” 五条悟只当过耳旁风,问了另一个问题,“还有诅咒师?” “从孔时雨那边得到的情报而论,确实会有个别的诅咒师集团从中插手,以此阻碍同化的可能性。” “欸,我还以为这种存在早就被芽生给收拾干净了。” “总有一两只老鼠是更擅长打洞躲藏的,他们将组织的原身伪装成了某种宗教教派的信徒。以防你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我再提醒一句,这种手段在普通社会中也很常见,某些暴力组织为了规避被政府所取缔,就会选择向房地产、股票等领域投资,进而将自身打造成白面的企业集团。但说到底,这两者不过都是换汤不换药,被发现各种猫腻也是迟早的事。” “懂得真多呢,禅院家的小孩~” 五条悟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到底有听进去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嘴欠这事……该有的话,那就必然是不会落下的。 禅院直哉沉默了两秒,然后还是没忍住,嘴了回去,“是你不了解的常识太多了。” “所以干嘛要特地来找我?”五条悟充耳不闻道。 “你是因为特级的缘故而被天元单独指名的,我会被喊来,则是为了监督你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夸张。” “天元知道这个计划吗?我们现在不会是在搞什么灯下黑吧。”他的语气倏然变得有些兴奋和激动。 禅院直哉无语道:“在本州结界中发生的事都会被天元知道,瞒不过她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咒术界将其称为‘全知’?这个任务打从一开始就是在正大光明地进行。” “……欸,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告诉我星浆体的身份啊。” “名字叫做天内理子,目前正在东京的……廉直女子学院中等部里上课。” 少年们在雨中同行,直至走到已经停靠在校门口处的汽车前。 五条悟不满道:“什么啊,还只是个在上国中的小丫头,她能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吗?话说都这个时候了,她为什么还在学校里上课?一点被诅咒师盯上的紧张感都没有。” ……他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问题比小惠还要多。 麻烦死了…… 禅院直哉黑着脸打开车门,声音清楚地透过雨声传进了五条悟的耳朵中。 他说:“诅咒师那边无需担心,芽生姐在得到消息后,就已事先做好了牵制对方行动的准备,至于让天内理子继续照常上课……这是因为我们应允她本人提出的诉求,七海和灰原现在都蹲点在学校附近。” 一边与五条悟交谈着,禅院直哉一边坐进了车厢内。 站在另一边的五条悟重复着他的动作,也匆匆矮身钻进了汽车后座的左侧空间,同时还拖着长音吐槽,“还真是任性啊~” “难得从悟口中听到‘任性’这个词哈,尤其还是在点评其他人。” 当两位少年都纷纷阖上车门后,驾驶位立刻响起了一道调侃。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侧眸去看正把控着方向盘的司机本人。 随即撇了撇嘴,还说道:“为什么送我们去东京的不是辅助监督,而是本该在给一年级上课的正雪大叔啊。” 禅院正雪穿着身昂贵的西装,又臭屁地对准车内的后视镜内抛了个媚眼,在熟练地打开汽车雨刷和照明灯的同时,他还笑着回答了五条悟的问题,“一年级这周只会跟着普通班继续上课,咒术班这边的课程和任务都暂停了。” 五条悟:“哇哦,大手笔。” 禅院正雪利落地发动汽车。 车窗正前方的视野里,在漫无边际的远方上空则是另一番晴朗明媚的光景。 车内唯一的成年人吹嘘地说道:“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当然是因为这次的任务不是简单的祓除诅咒啊。尽管里面的各个环节都已被芽生安排好了,但也没有让你们几个高中生去肩负这个重担的道理。” 禅院正雪气势十足道:“这个时候就要仰仗可靠的大人们了啊!” 五条悟/禅院直哉:“……” 车内的未成年们立刻发出了鄙夷的嘘声:“噫——” 后排的两少年相视一眼, 然后便开始你一嘴我一句地蛐蛐起来,幼驯染之间的默契也只有在这种同仇敌忾的时候才能得到彰显—— “这话要是芽生说出来,倒还能有点信服力。” “大叔,你学芽生姐说话可一点都不像。” “还有啊,上次带惠去游乐场玩,是谁在进鬼屋前就已经躲到大部队的最后面去了?” “呵,对‘可靠的大人’这点我必须持怀疑的态度。” “不然各退一步,让甚尔来也行啊。” “赞成。” 禅院正雪:“……???” 禅院正雪咬牙道:“两个无法无天、目中无人的臭小鬼!你们要考虑清楚现在是坐在谁开的车上——!”- 四小时后,东京。 已经变得犹如面条般软绵绵的白发神子出溜下汽车,等站稳后,他立刻展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拥抱东京上空灿烂的太阳。 五条悟揉了揉有些麻木的后腰和僵硬的肩膀,回首和禅院直哉说道:“咱们回去时,果然还是选择去坐新干线吧。” 禅院直哉应道:“至少能节省一半的时间。” 停好汽车的禅院正雪用手指灵活地转着车钥匙扣,然后戴上了一副墨镜,单手抵住车顶,在装酷的同时又高声招呼道:“好了好了少爷们,跟我一起去接人吧。” 禅院直哉:“……” 五条悟:“……啊。” 这人谁啊? 真的不熟好么,想逃。 五条悟错开一步的身位,悄声和禅院直哉耳语:“跑?” 心领神会的禅院直哉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做出回复,而是沉默地抓紧随身携带的竹刀袋的肩带,深吸了口气。 下一秒, 禅院直哉便推搡了五条悟一下,然后两人立刻同步转身,并迅速地翻进了就位于身后围墙内的校园,还不忘朝禅院正雪喊道:“大叔,我们渴了,去买水喝!” 禅院正雪:“……?” 这两个臭小子是当他傻吗? 冒充司机的禅院正雪原地怔住了几秒钟,等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已经看不到两位叛逆少年的身影时,他才气不打一处来地摇摇头,同时找出口袋里的手机并拨打了个号码出去。 禅院正雪:“芽生啊,是,我已经把他俩送到廉直女子学院的门口了……这你也猜到了?什么叫我的行为举止太浮夸和时下的青少年们有代沟啊!我现在可是正值壮年的年纪好吗!” “……那我现在就这么原路开车回去?……嗯 ?放假?!我也有份?” “好的好的!感谢您我美丽大方聪明可爱强大无敌又善解人意、体恤下属,而且还是天下第一好的小姐。那我们下周再见!我这就去度假了!!” 挂断电话后,禅院正雪脸上的阴霾一扫而过,马上高兴地哼起流行在上个世纪的曲调,幸福地重新坐进车内,并驾车扬长离开。 …… 此时还要等天内理子下课。 因为一开始和她说好的,就是在今天上午来校正常上课并且和同学、朋友们做个道别,所用的理由是她要转学了。 这些都是芽生从九十九由基的口中得知她的身份后,就立刻着手准备的必要沟通和对应处理的结果。在这方面,芽生也考虑到了自身和九十九由基都相较于才十四岁的天内理子有些年长,小朋友的部分心事不容易向陌生的年长者打开。 再加上她们俩的气场又太强,难免会有可能将交谈的场面迫害成单方面的审讯。 ……想想也蛮恐怖的。 所以芽生只好喊来了家入硝子,由同为女孩子且年龄相差不大的高中生学姐去负责与天内理子交谈,然后也顺利地敲定了就此终止与天元同化的保护计划。 芽生这边会为她安排好后续所需的一切,比如新的身份、新的生活环境、不会再受到任何有关天元的影响和困扰,亦不会再有莫名其妙的组织(如诅咒师等)盯上她。 而天内理子提出了两个要求。 一、她想再上半天的课,并和朋友们告别。 二、她希望这个计划中能有一直以来都在照顾她的黑井美里的存在。 七海建人:“……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和灰原的任务将会终止于前辈你们亲手接到天内本人为止。” 灰原雄点点头,笑道:“目前为止状况一切良好!” 在灰原雄的话音落下时,穿着咒高制服的七海建人看了眼正局促站在他们这堆少年中的黑井美里,后者是位中年女性,能看到诅咒却没有咒力和生得术式,姑且算是普通人。 黑井美里低下头,小声道:“那个……小姐的安全就拜托各位了。” 五条悟:“嘛嘛,既然都是被芽生安排好的,那就没问题。” 潦草地安抚完黑井美里以后,白发少年又侧头看向站在骄阳下的禅院直哉,打了个哈气,“那我们现在就在这里等小丫头下课就行了是吗?真是轻松的任务啊——” 与东京咒高派来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的碰面还算顺利。 两人虽然皆是非术师世家的一年级新生,但也都对活跃在关西地区的特级术师五条悟略有耳闻,同样,由于一级术师禅院直哉是时常跟随芽生跑来东京咒高串门的常客,所以校内的师生和后勤工作者们对这位来自禅院家的嫡流也不陌生。 将情况交代清楚后,两位后辈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了。 不过两者间亦有差别, 表情并不丰富的七海建人是非常明显的寡言实干派,而笑起来很开朗——用禅院直哉的形容就还有点傻气——的灰原雄则更加乐天和自来熟。 五条悟双手枕在白花花的脑后,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似是羡慕地说了句,“真好哦~能有性格做事这么互补的同期,不像我,身边只有一群性格差劲的坏家伙。” 禅院直哉语气平静道:“你在做自我介绍?” 五条悟摊手,“毕竟像直哉这样——已经坏到骨子里的人,是看不清自己本性的。” “垃圾神子。” “狡诈黄毛狐狸。” “狭促鬼。” “究极无敌姐控精。” “人渣。” “万年老二。” “……我英语成绩一直比你高。” 五条悟单手叉腰,无事发生般将视线扫向校园内,“怎么还没到午休的时间啊~” 今日在吵架上略胜一筹的禅院直哉:“呵。” 状态外的灰原雄:“前辈们的关系可真要好啊!” 耳朵一动,面露恶寒的京都幼驯染立刻齐声道—— 五条悟:“……谁和谁?我要yue了。” 禅院直哉:“恶心得想吐。” 七海建人:“………………” 旁观的七海建人紧蹙眉头,虽然并没有发言,但此时此刻他却仿佛在用皱起的五官在无声地说话:这两个幼稚到互相诋毁的人真的是来自御三家的天才术师? 至此,还未和咒术界有过深层交集的七海建人默默地认清了两个观念。 ——传闻不可信。 ——面前这两位术师前辈都非常的不靠谱。 第110章 第110章(二合一)无尽夏:教…… 这边。 筵山山麓,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校内的最下层。 ——薨星宫。 即为天元的居所。 芽生挂断了禅院正雪的电话后,浅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的诧异,随即又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般,笑着说道:“没想到在这里手机还能有信号啊,是比想象中更通情达理的结界呢~” 她开过玩笑后,用指尖拨开别在肩窝的一缕长发,继续与面前的人说:“抱歉,因为下属的电话而耽误了一会儿时间,现在继续我们的对话吧。” 施展结界术的本人天元:“……” 足以影响整个日本咒术界的全知术师难得产生了些心力交瘁的倦感,和曾经身为星浆体的九十九由基不同,这位现任的十种影法术持有者太……让她难以捉摸了。 芽生笑了笑,露出了然地神色,揶揄道:“你的脸上也出现了这种表情哎,天元。” 身穿红白叠色和服的浅发女子愣了愣,曾流行于平安时代的“袭色目”的穿衣搭配方式,仍保留在与世隔绝的她的身上。 天元问:“……什么意思?” “你该知道我已经和羂索打过两次照面的事情吧,”芽生的话语一顿,而后倏的加重了后半句话的咬字重音,说,“作为分布在本州各地的结界的施术者。” “当然。” “她在说自己原本的计划中并不存在我的时候,也露出了和你一样的表情,所以——其实你就是她口中的那位‘老朋友’没错吧。” 芽生慢条斯理地说道,当察觉到天元在听到“羂索”的名字时眉眼中所一晃而过的无奈和郁结时,她唇角上的笑意则果断地加深了几分。 不等天元回答什么,芽生继续说:“你作为‘全知术师’的天花板,但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并不了解,羂索可是正在以吞噬你的力量为阶段性目标努力着呢,难道你不知道吗?还是说天元你……已经和对方勾结在一起了?打算帮助她成就那份荒诞的大业?” 天元:“……” 此时此刻,已经活了近一千多年的她站在芽生眼前,直面对方毫不掩饰又夹枪带棒的逼迫式发问,竟忽然感到有些无所适从的无力和无措……多少年都没有和外人正常对话的生疏也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以及,其实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对一点 特别地在意。 ……为什么在称呼羂索时,要用“她”? 好在意。 面对天元的沉默,芽生也没有立刻做出紧追不舍地逼问,而是和从刚才起就没有出声过的九十九由基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现在是对方发言的时机了。 九十九由基很默契地咳了下嗓。 秉持着自身曾也和天元有层关系的立场,充当起这场会谈中的红脸角色,她站出来帮天元反驳道:“如果天元选择帮助羂索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同意我们进入到她的结界中了,芽生。” 芽生一听,无言地眨了两下眼仿佛是在思考,而后就表现出了她薛定谔的演技,很棒读似的恍然开口道:“还真是这样呢。” 天元:“…………” 天元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但又只好借着这两人浮夸的互动而下了台阶。 她正色地说:“羂索他的结界术并不逊于我,但咒力却并无法支撑他像我一样铺盖出区域如此广泛的结界,但也足够了,所以有些时候我也无法察觉他在做什么……而且,他身边的那几位诅咒中,有一位能展开生得领域,发生在领域内部的对话和事情,我同样无从可知。” “那这次呢?” 芽生抱臂问道,犀利的目光落在天元穿着的如红叶般的和服上,“暴露天内理子身份的人不正是你吗?” “是我。” 天元如实地回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九十九由基上前一步,隐忍着怒火而发问。 “因为我只能用这个方法,‘邀请’到你们来与我见面。”天元冷静地诉说着,毫无杂质的视线与两位特级术师交会在半空中,她说,“为了不被羂索察觉到我的计划,我只能这样做。” 九十九由基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天元:“在……禅院家主——禅院芽生你与羂索的第二次交手前,我确实并不知晓他的计划,同样,也没有察觉到我体内正在慢慢发生的一些变化。” “一直以来,六眼、星浆体和天元,这三者都是在依照因果定理而惜惜相生的,这些你们也已经从羂索的口中有所了解,也知晓了他当下的目的就是要封印六眼,以此达到——阻止我和星浆体实现同化的目的。” 芽生:“是这样,那家伙想利用你的‘病变’改造世界,而横插一脚在其中的我就是此前从未出现过的特例,因为羂索得知了我的扩张术式可以将特级级别的诅咒降伏为式神,为己所用。” 天元点点头,“所以,在得知九十九由基回国并和你取得联系后,我便想到了这个办法,我需要用‘天元和星浆体同化失败’的这个消息,误导羂索今后的决策。但我并不能直白地联系咒高人员、主动找到你们……这么做会让疑心颇重的羂索多虑。” 九十九由基:“但如果是我们因为星浆体的问题,而亲自找你的话,那就是两回事了……而且还能将此事虚构成是和你在交谈间发生了意见不合和冲突,进而达成‘抵制你和星浆体完成同化’的结果,而这个走势则显然正中了羂索的下怀。” 天元满意地笑了起来,语气逐渐变得温和。 她看向芽生,徐徐说道:“你们的计划我已知晓,如果你有自信可以做到在今后都不再依靠‘天元的结界’,那我会配合你们,毕竟……我也不希望被羂索得手。” 芽生看着面前的人类样女子——但此时的天元究竟还能不能被定义为人类,又还有谁能说清楚。她轻轻皱了下眉头,有点困惑道:“其实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做?” 天元微怔,但很快就又重新露出了笑颜,她摇了摇头。 似是在缅怀地说:“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禅院……不,师走芽生。最开始决定这样做的诱因,或许也只是想尽早终结那个百鬼众魅的时代吧,而作为人类的我在那时选择了站在人类的这一方,仅此而已。” “再后来……我大概是在无尽的岁月中渐渐迷失和遗忘了很多东西,所以才会变成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并越发地执着起了‘不死’。” 芽生:“就算你这样想,其实也还是可以答应羂索的提议的,不论是由我在未来的哪一天将你祓除,还是由羂索把你彻底改造成另一维度的存在,你自身的意识都会消失。所以仅仅以你的终点而言,你选谁都无所谓。” 天元摇了摇头,否认了芽生的观点。 “不,如你所说,师走芽生,你的出现对我和羂索来说都是始料未及的岔路、分支,在过往的命运中,从未有过十种影法术的持有者出现过的迹象,而我相信……有些事情也该由意外或说是奇迹出现在这条道路上的你进行终结。而且,你似乎知晓着部分连我也无从可知的事情……” “所以你在我和羂索之间选择了我吗?” 天元:“……” 在沉思了片刻后,天元倏然展露出了携有善意和淡然的笑容,她说:“与其这么说,不如该说是我选择了——让我回忆起自己曾做出立场选择时的那个‘自我’——的你。” 闻言后,芽生也笑了笑,“很感谢你在这场旅途的尽头,仍坚信着自己的立场。虽说是抱着‘无法达成共识就会动用暴力手段’的念头来的,但我当然还是更希望能尽可能地不对你动粗。” 说完,芽生又确信地说道:“我会尽快处理好境内人手的布局和调配等问题,至少确保在失去天元的结界庇佑后,整个境内的术师活动不至于陷入瘫痪。这些年来,通过和阿伊努咒术连的通力合作,双方都已经在有关术师等资源分配的方面相当熟络了,我想……这其中的很多人也已经做好迎接那一天的准备了。” “……” 天元的脸上划过一丝愕然的神情,随后说:“原来你从那时起,就已经在未雨绸缪了吗。” “哈哈我也只是做了些我能想到的事情。” 芽生揽住一旁的九十九由基,和站在这片空白世界中的天元挥挥手,告别道:“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哦对了,” 才走出几步后,芽生突然又转过了头,和身着和服的女子莞尔道,“由基在此之前就已经决定最近都会留在咒高这边了,如果感到寂寞的话就喊她来陪你聊天吧。” 九十九由基:“……?” 金发美女倏然拔高了一节音量,高呼道:“等下,为什么突然帮我做决定?!我之所以说要留在咒高也只是为了监督天元的行动而已,不要搞得我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好吗?!” 芽生:“欸——可是你不过来的话,又怎么留意天元的动向啊。” “可恶,芽生你这个坏女人!给我下套让我去学校里当老师还不够,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给我挖坑!禅院甚尔那家伙真能接下你的这些恶趣味吗?他那副没几两心眼的傻白甜 样,看起来也太容易被你拿捏了!” “哈哈哈哈谁知道呢~” 目送着两人走出结界的天元独自摇了摇头。 ……所以她们到底有没有听出我话中的潜台词呢? 还是有些在意她们对羂索选用的称呼啊。 …… 穿过山麓下的巨大御神木,乘坐返回地上的升降梯,在走出由天元的结界所虚构出的佛寺假象时,一抹来自万里高空中的阳光,透亮而炙热地洒在了芽生的脸上。 心感大功毕成的芽生伸了个懒腰,在盛夏阳光的烤灼下尽情地舒展起筋骨。 她的口中发出了道心旷神怡的轻哼,然后就在九十九由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之际,突然戴上了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太阳镜。 在利落戴好的同时,又嚣张地大手一挥道: “好,那就决定去海边玩吧!” 九十九由基:“……?”- 另一边。 已经被五条悟等人带到东京咒高内的天内理子正满头大汗着,穿着身还来不及换下的制服水手裙,小姑娘气喘吁吁地站定在眼前一望无际的参道台阶上。 天内理子用所剩不多的力气喊道:“怎么还没有到啊?!” “……” 分布在她前后左右,面不改色、气息平稳的一众少年们无奈又无辜地侧目看向她。 天内理子被看得脸一红,气急地羞赧道:“这、这么看着妾身做什么?难道妾身说的有错吗?普通人根本没力气走上去!为什么要把学校建在这么高的山麓上,而且还没有汽车可以通行的车道!” 禅院直哉:“看来还有体力。” 五条悟捂嘴坏笑,看向一旁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蔫坏地打趣道:“是啊是啊,快来问问这两个咒高生,为什么要在这么奇葩又荒僻的地方上学啊~” 突然被cue的两位后辈:“……” 灰原雄:“抱歉,我也不清楚呢,五条前辈!” 七海建人:“前辈,请不要问这种我们也没办法解答的问题。” “NoNoNo——是有答案的哦~” 五条悟比划起双手的食指,开始故弄玄虚。 只不过他的后半截话还没来得及说,位于上方的参道处就以出现了两道逆光的高挑身影。 其中,身形更健壮些的那位金发女性,穿着件无袖背心和牛仔裤,并不浮夸却尽显力量感的肌肉包裹着她颀长的手臂;另一位黑发及腰,纯色半袖被掖在短裤的裤腰下,而架在其高挺鼻梁上的烟灰色太阳镜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芽生率先开口道:“你们来得很快嘛。” “芽生!” “芽生姐!” 喊完后,五条悟和禅院直哉干脆丢下身后的众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开各自的步伐,朝芽生的位置跑去。 两人三两下就来到了芽生的身前,开始嘀嘀咕咕地告状。 五条悟先噘嘴说的,“芽生你干嘛给我们安排这种照顾小丫头的任务啦,一口一个‘妾身’之乎者也的,好麻烦啊——” 禅院直哉:“下次我绝对不要和悟一起执行任务了。” “……?搞什么啊直哉,有老子出手就根本没有你出力的份好么,老老实实被老子带着躺赢的你有什么理由可先嫌弃老子的!” “老子……?喂,在芽生姐的面前不许出言不逊!” “哼,要你管,总是喜欢吃醋的幼稚小鬼,老子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说完,五条悟突然往芽生的肩头一窝,故作姿态地朝视野上方的芽生眨了眨眼睛,将洁白的眼睫毛眨成了两只扑闪扑闪的小蝴蝶,然后又茶里茶气地说—— “芽生,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好弟弟了吗!” 禅院直哉:“——??!!!” 芽生:“……”哇呜。 她饶有兴致地吹了个口哨,就这样看着五条悟表演,然后将被挡在镜片后的视线投到禅院直哉的身上,摆明了是一副在等着看他要作何行动的姿态。 另一边的禅院直哉简直不要气红了脸,眼看着五条悟还厚着脸皮倒在芽生的身上对他做鬼脸,怒形于色的少年索性眼睛一闭,飞速地闪身来到芽生身侧空荡荡的另一边。 同时,他一边视死如归地学着印象中小惠的动作而弯腰抱住芽生,一边咬牙切齿地朝五条悟喊道:“混蛋神子,这是我的姐姐!!” 突然就享受到了左拥右抱的人生赢家体验,芽生笑着揽住两人的肩头。 端水道:“好好好,都是我的好弟弟。” “只能选一个!” “我才不要和他平起平坐!” 芽生:“……” 芽生脸上的笑容立刻恢复了平静。 ……真麻烦。 下一秒就感到厌倦的前人生赢家芽生叹了口气,不留痕迹地把这两只黏在自己身上的狐狸和猫崽依次摘下去,她拍了拍手,索然无味地说:“……你们两个到一边掐架去吧。” 怎么会有这么屑的人!——目睹了事情全貌的其他人都不禁在心中吐槽道。 随后赶上来的众人纷纷与芽生问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耳闻和见到过芽生的面孔,而其中的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则表现得尤为紧张。 天内理子拽住裙摆,忐忑地看向面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芽生,怯怯地出声问道:“……那个,师走小姐,我们之后是要——?” 芽生身后的幼驯染哥俩突然开始耳语。 “不用‘妾身’这个自称了呢~” “原来她可以好好说话,我在禅院家都没怎么听过有人用这个口癖。” 天内理子:“……” 天内理子红着脸喊道:“我听得到!还有这不是口癖!!” 芽生保持着和善的笑容,并反手对躲在自己身后的两人依次揪了下耳朵,然后又当作无事发生般继续说:“不用在意他俩,刚才你是想问后续要怎么办是吧。放心,天元那边已经处理好了,而在你们出国后索需要的新身份彻底办妥前——” 她莫测高深地将话停顿住了。 天内理子立刻追问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我、我会和黑井尽全力配合的!” 哈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芽生咧嘴笑起来,指尖托住太阳镜的低端,在天内理子逐渐开始屏住呼吸的气氛下,忽然扬声笑道:“有哦,那就是——去海边玩!” “海边?!” “……玩?就这样吗?!” “哎呀,”芽生抱臂侧过身,面对着在突然间都变得目瞪口呆的青少年们,煞有其事地说道,“在离开日本前,痛痛快快地玩几天难道不好么?而且是去九州那边的小岛上玩哦~哼哼,在场的人里肯定没有谁去过。” 说完,她又侧目去看同样已经呆住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两个身穿咒高校服的少年的面容还很稚嫩,面对她时还有几分的拘谨。 芽生问道:“你们两个要一起过去玩吗?我可以让夜蛾给你们批假哦~” 灰原雄:“请——!” 他的话才刚发出一段音节,在下一秒就立刻被身旁的七海建人给一把捂住了张开的嘴巴,反应迅速的后者说道:“感谢您的邀请,前辈。但我们还有额外的功课没有完成,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七海建人在心里默默吐槽:这种听上去和陪校长踢球根本没两样的活动,我是绝对不可能参加的! 看对方确实是没这个意思,那芽生也只好尊重其的意愿,于是跟两位咒高生挥挥手,随后就把两人通通都交代给了站在一旁、如被霜打了茄子般的九十九由基——她还在因为踩中了芽生所下的圈套而郁郁寡欢着。 “这位是最近会留在咒高校内的特级术师,九十九由基,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就去和可靠又强大的前辈讨教吧~” 九十九由基:“!” 下一秒,金发女子便如被充满了气的气球般,瞬间就支楞了起来。 她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说道:“没错!有什么问题就来询问前辈我吧!啊对了对了,你们两个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七海建人:“……”不靠谱的样子。 灰原雄:“哦,我喜欢胃口大的女孩子!九十九前辈!” 等九十九由基带着两位任务结束的咒高生离开后,芽生便立即气势高昂地抬手指向山下。 说:“好,我们也要开始属于我们的假期活动了!!” “哦——假期!!” 五条悟兴高采烈地举手附和。 “芽生姐,只有我们几个人吗?”禅院直哉小跑了两步跟上。 “还有甚尔和惠宝啦,不过他俩已经事先坐飞机过去帮咱 们踩点了。” “是现在就过去吗?我还没有收拾行李啊芽生!” “带什么行李啊,你人过去就行了,其他的事我会安排好的。” 一个白色的身影唰地一下就冲下了山去。 “万岁——!海边——!” 双腿还在打颤的天内理子:“……等、等下,该不会现在又要下山了吧!!”- 离开东京咒高时,芽生还从校区的车库那边顺走了一辆面包车。 此刻,随行的众人都坐在车厢内。 芽生在开车,副驾驶上坐着禅院直哉。霸占在中间一排的是直接懒洋洋躺倒的五条悟,他手里把玩着芽生从影子里找出来的游戏机——某种意义上的逗猫棒;而坐在最后排的是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国中生女孩正在揉搓自己酸胀的小腿,五官狰狞。 五条悟边玩边问:“话说,我们这一路上根本连一个诅咒师的影都没碰到啊,是不是直哉你又传播虚假情报了。” 禅院直哉用力地一扯胸前的安全带,侧身往身后探头道:“什么叫‘又’啊!” “……不过这事确实有点奇怪,芽生姐也只是跟我提了嘴有关诅咒师的事情不用担心。”禅院直哉好奇地看向右侧的芽生,问,“是甚尔哥出手解决的吗?” 芽生掌控着方向盘,轻声笑道:“怎么会,那里面也有很多不知情的普通人在的,而且甚尔的任务是照顾好惠宝,还有帮咱们提前收拾好住所。” 她又笑了笑,“别急,现在不就是要载你们去再见一个人吗。” 五条悟:“?” 禅院直哉:“……?” 以及从最后排,闻声而好奇露头的天内理子:“还有其他人吗?” …… 带着各种各样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时间来到了半个多小时后。 东京,盘星教。 亦是前身为某诅咒师集团大本营,现已改头换面成名为“盘星教”的宗教教徒们的据点所在地。 芽生停好面包车,并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待短信成功发送出去的五分钟过后,从里面匆匆走出来了几个神色凝重又严肃的人。 以及被他们拥护在身后、一位正穿着身件五条袈裟的…… 五条悟:“……?” 禅院直哉:“谁?” 不可置信的白发少年甚至摘掉了眼前的墨镜,又揉了揉眼睛,他哑然地呼唤了对方的名字,然后立刻绷不住的笑喷了,“……杰,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和尚造型是什么鬼啊!!” 禅院直哉也捧腹在笑,“原来你的任务是负责出家吗。” 夏油杰皮笑肉不笑地抽搐了两下嘴角,求助中又隐隐带有谴责的眼神看向芽生。 夏油杰:“芽生小姐,您可算是过来了。” “噗……” 芽生单手捂住嘴,但笑声还是不可控地从指缝间溜了出来。 等哈哈哈她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只是通知夏油杰和一位与他同行的辅助监督试着潜行到盘星教中当卧底,然后想些办法看能不能牵制住盘星教内个别诅咒师们的行动而已,但现在这个扮相是哪里来的?入教的前提是需要出家当和尚是吗? 但貌似又不是这样吧。——芽生转着眼珠,打量着跟随在夏油杰身后的几位普通人,其他的人扮相都很普通,这么一对比,倒是又显得夏油杰更加突出和奇怪了。 夏油杰在和她保持着联系的同时,并没有详细说自己在干什么,只是隔三岔五跟她汇报一句“一切良好,都控制住了”,而话起话落间,又偶尔透露着点催促和着急的情绪。可每当芽生一问他怎么了,这孩子就又马上说“没有任何异常”。 夏油杰:…… 被围观嘲笑的夏油杰心如死灰。 芽生憋笑问:“……嗯,所以是发生什么了吗?” 她噙着满满的笑,瞥了眼同样被委派了卧底任务的辅助监督,而后者也很有眼力见,立刻迈步上前帮众人答疑解惑。 辅助监督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看了下袈裟在身的夏油杰,阐述道:“夏油同学由于自身在咒术师方面的能力太过优越,所以在进入盘星教不久后,诅咒师那边就……心甘情愿地诚服于夏油同学的实力了。” 五条悟用力地拍腿,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群人是傻瓜吗,都不会怀疑来者不安好心!” 芽生眨眨眼睛,又问:“嗯,那……那之后呢?” 辅助监督的声音瞬间小了不少,低头说:“然后夏油同学在和我交谈后,决定干脆就这样一劳永逸、一步到位,所以就……就直接成为了盘星教的现任教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这三个屑人过分又无耻的笑声,夏油杰挽尊道:“至少在位期间,我不仅拖住了诅咒师们的行动,还在教会中的普通人里找到了几位助手。” “啊?什么助手?” “噗哈哈,他说了‘在位’这个词欸。” 夏油杰面带微笑,“当然是漫画助手咯。” “托大家的福,我准备参赛的短篇漫画已经完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一下子就感觉更好笑了啊,这就是教主大人平时对教徒们常用的糊弄人语气吗哈哈哈哈——!” 夏油杰:努力保持微笑.jpg …… 全员到齐,目标—— 九州,五岛列岛! 上车前,笑到肚子疼的五条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有在和某人闹别扭,倏地——他扭头看向正站在面包车门前,先让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上车的夏油杰。 已经打开副驾驶车门并抬腿要坐上去的禅院直哉,立刻就注意到了五条悟微妙的变化,在轻嗤了一声后,金发少年便勾起笑唇、麻利地坐进了副驾驶。 夏油杰:“……?” 夏油杰在察觉到身上的这股目光后,不解地移头去看五条悟,并用眼神发出无声的询问。 五条悟故作矜持地咳了一声, 然后指指点点道:“那就先对我一句‘少爷请上车’吧。” 夏油杰微怔,但随即就轻笑了起来,和顺地说道:“……嗯,少爷请上车。” 等两人前后脚坐上车。 目视前方的芽生出声揶揄道:“哇,你们两个这是和好了?” 五条悟打岔道:“向大海出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0-120 第111章 第111章无尽夏:老子是无人可…… 长崎县,五岛列岛。 扑面而来的是清凉的海风与澄澈的阳光,郁郁葱葱的群山环绕着众多岛屿,一望无际的青蓝色海水在远方连成了一条海平线,和蔚蓝的晴空不分你我地交融在一起。 “欢迎来岛上做客,师走小姐。” 一行人才走出福江空港的出口大门,提前等候在外面站台处的乡长便笑着迎了上来。 木户裕次郎乡长是管理该地区的主要负责人,戴着副近视镜,笑容和煦,而且还是半田清舟的父亲——半田清明的旧友。 芽生便是通过认识多年的伯父,即半田清明联系上的木户乡长。 所以,这也就是说—— 她会过来这里玩的事情,对同样正在岛上修行的半田清舟本人而言,其实是不知情的。 不过半田清舟此时也还是出现在了接机的队列中,尽管这个所谓的接机队伍中的成员就只有他和木户乡长。 被迫营业的半田清舟耷拉着张帅哥脸站在乡长的身边,一副吐槽无力的样子看着芽生,以及站在她身后的一片乌泱泱的人群。 半田清舟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当初来岛上时,可没有人特地来接过我。” 依旧笑眯眯的木户乡长竖起耳朵,往半田清舟的方向挪了挪,嘘寒问暖地问道:“老师,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半田清舟:“……不要装作没听清的样子啊。” 黑发青年在下意识地吐槽完乡长的可疑行为后,随即扭过头,脸色很憔悴地对面前的芽生说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芽生看向他,很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是来度假的啊。” “不,我的意思是说——” 日本有那——么——多——的旅游胜地,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里?! “放心,我提前有联系乡长为我们准备住处,是花钱租用的哦~”芽生立刻露出很懂他要说什么表情,然后用指尖一推鼻梁上的太阳镜,同时心安理得地安慰着他。 木户乡长笑着搭话道:“没错,师走小姐出手相当阔气呢~” 半田清舟:“……” 问题在这里吗? 等下…… 既然有事先准备你们的住处,那为什么甚尔还要带着小惠一起赖在我家啊? 半田清舟木楞地站在原地,短暂地怀疑了几秒人生。 这是他来到 五岛列岛的第二年,当然,也并非是自始至终都生活在这里的意思,期间倒也有回到过大都市一两次,但……或许他老爸和芽生当初劝他来岛上的决定是对的,而他也在最初的抵触心理全都消散后,逐渐开始喜欢上了在乡下的慢生活,以及这里的人们。 并且,在今年年初,他已经对外公开过决定暂时退出书道界的声明,同时成为了岛上这片地区的书道老师。 那次离开京都时,芽生还张罗着野崎等人给他办了场欢送会。 事后又伙同众人在私下搞了个超级浮夸的条幅,然后伴随着御子柴和佐仓的哭号声——这俩人的举止也很浮夸啊!昔日的高中同学兼朋友们就这样边举着引人瞩目的条幅、边目送着他通过安检前往候机室。 ……半田清舟麻木又羞耻地回忆着过往的种种。 直到站在路边公车前的芽生回首跟他招手。 “别发呆了,清!乡长可是说了每天就只有这一班公车,你要是错过了就等着走路回家吧!” 半田清舟:“……?” 闻言,半田清舟猛地一抬头,耳边伴随着海浪、风和公车排气的嗡鸣,看到的场景果真如芽生所言,只见那辆公车眼看着将要阖上车门并准备发车。 他连忙将脑海中的回忆按下暂停键,着急又紧张地朝公车的位置跑了起来。 “等等我啊!”- 率先抵达的地点便是半田清舟的住所,一处有些年代的独栋住宅,木制的围墙下面还生长着一排向日葵,金灿灿的在迎风轻晃。 在半田清舟有些疲惫的注目下,一行人也不跟他生分地就开始往玄关内的和室里走。 等木户乡长将招待来客们的工作全权交由他并安心地离开以后,半田清舟忍不住地开始和芽生抱怨道:“……所以既然有额外的住处,现在又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啊?” 芽生:“因为公车刚好会在这附近停靠呀。” 半田清舟:…… 虽然但是……呃,倒也没错。 从逻辑上出发确实没问题,所以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端倪的半田清舟只好先暂且无视这个迎难就卡壳的问题,他单手扶住门框,边脱鞋边换了个话题说道:“那为什么甚尔和小惠没有提前住过去。” 芽生跟着走进屋,在扫视了一圈和室内的环境后,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吃甚尔做的饭。” 相较于半田清舟这位料理差得可怕的都市青年,甚尔做出来的饭菜简直就是掌厨级别的“特级厨师”好么,而且惠在用他的小天才手表联系她的时候,可是也有提起过类似于“清叔叔的胃口好好”的话题。 半田清舟:“……”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甚尔的到访确实也让他得到了些好处,比如久违地吃到了京都的特色菜……而且甚尔这家伙为了照顾小惠摄入的伙食足够营养均衡,每天都在换着花样做菜。 半田清舟身上的气焰瞬间就被彻底浇灭了,黑发青年悻悻地看向笑而不语的芽生,突然一愣,心想道:她该不会就是有预料到现在的情况,所以才会派甚尔提前过来两天的吧?!——半田清舟看向芽生的眼神倏然变得警惕了几分。 这时,五条悟等人已经脚下抹油似的溜进了屋内参观(探险),屋内则传来了他们此起彼伏的惊呼。 “哇,好古早的茅坑!” “这个款式的浴缸你们有见过吗?” “……好像是需要转动这里点火烧水的。” “这个屋子里有好多的书法欸——” 半田清舟的身体一颤,立刻神色慌张地跑进了屋中,喊道:“等等等你们这群小鬼,不要动我的作品啊——!” 唰—— 另一侧的和室门被拉开了,一小撮翘起的黑发率先闯进了芽生的视野,随后揉着睡眼探出整个脑袋的孩子便是小惠,脸上还挂着一道由枕头留下的红印。 他看着面前的芽生,愣了下,眼神里还有点不确信,等睁大了绿眸看仔细后,这才反应过来地立刻跑了出来,一路无阻地跌撞进了芽生的怀里。 口中喊道:“妈妈!” 芽生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弯腰把他抱了起来,低头一看,就见这孩子的下巴肉上还沾了块墨汁的痕迹,不由得扑哧一乐。 这是跟清拿着毛笔画了什么啊。 芽生掂了掂惠,感觉好像有点沉了,同时用手掌擦拭起他的小脸蛋。 问道:“宝贝这两天玩得开心吗?” 惠犹豫地点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最后索性把脑袋彻底往芽生的怀里一钻,嘴巴贴近芽生的耳朵说:“讨厌爸爸,想妈妈。” “哈哈哈哈妈妈也想你!爸爸做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跟妈妈说,妈妈过会儿就帮你去揍他。”芽生开怀地笑了笑,觉得儿子偷偷告状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可爱,包子脸气鼓鼓的,而且就连本就蓬松的海胆头都跟着变本加厉地炸成了一团。 芽生用力地嘬了一口小孩的脸蛋,然后也学着惠说悄悄话的样子,将嘴唇凑近小家伙的耳旁,小声说:“爸爸人呢?我们去收拾他。” 小惠:“他说妈妈今天要过来,就出去买菜了。” “有准备惠宝你喜欢吃的吗?” “……唔,有吧。” “那看在他要给咱们做好吃的的份上,先延期一下对他的惩罚?” “嗯。” 惠点了点头,同时转过身搂紧芽生的脖子,又补充了一句,“主要还是想妈妈,你的工作忙完了吗?” “全都已经搞定了,你看直哉舅舅他们不是也跟着妈妈一块过来了吗,大家都来陪你玩好不好?”芽生跟他贴了又贴,“前几天不还问我怎么小悟和小杰不来家里陪你玩么。” 这时,已经被半田清舟从里屋赶出来的五条悟马上就蹦到了小惠的面前,在做出了一个滑稽的鬼脸同时,白发少年笑道:“惠,看看我是谁啊——” 惠:“没有妈妈厉害的悟。” 五条悟:“……” 五条悟推了下墨镜,沉着表情,郁闷道:“甚尔到底偷偷给你洗脑了什么?” “你的关注点不对,惠。”少年哇的一下张开双臂和十指,张牙舞爪地比划起来,“老子是无人可及的悟大人!” “那也是妈妈更厉害。” 惠倔强地说道。 “……算了,毕竟你还是个没有觉醒生得术式的小屁孩,说了你也不明白。” 五条悟一甩额前的碎发,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台阶下。 另一边的天内理子不敢贸然地上前,她躲在高大的夏油杰身后,仔细地看着被芽生抱在臂弯里的黑发绿眸小男孩,不可置信道:“……那是师走小姐的孩子吗?” “千真万确呢,理子妹妹。” 夏油杰双手插兜,微笑着和小惠打了个招呼。 天内理子更震撼了,“完全看不出来!”明明师走小姐看上去还那么年轻! 夏油杰笑着说道:“那等理子妹妹你见到甚尔老师后,大概会感到更震惊和意外吧。” “咦,什么意思?” 天内理子茫然地侧眸看向已经抬起步伐往芽生那边走去的夏油杰,他在赶飞机的途中就已经褪下了盘星教的那身和尚袈裟,然后换上了套色彩鲜艳又很贴合海边度假的半袖和短裤,而天内理子此刻的视野中,这人的后脑勺上还嚣张地固定着一小团的丸子头。 落后两步的禅院直哉解答道: “意思是他们两个人、不,是一家三口非常地般配。” 天内理子:“嗯?” ……这有什么可意外的? 第112章 第112章无尽夏:Truee…… 第二天一早,催促着芽生从睡梦中醒来的是阵阵蝉鸣。 映入眼帘的是有些陌生的室内环境,这让她愣了下,而后才想起来这里是远在九州西端的五岛列岛。 眯眼偏头去看光源的方向,而下一秒,视野中则不出意外地出现了甚尔的半截脸,黑发男子正恬静地倒在枕头上,唇角处的那道疤痕在微弱若丝的金色晨光中,变成了不易被发现的浅肉色。 盯着瞧了半晌后,芽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贴得很近。 她的睡姿打小时起就从未老实过,而此时此刻显然也贯彻了这点,一侧的大腿蛮横地架在甚尔身上的同时,怀里还揽着对方的一条胳膊,而后者则习以为常地用着唯一空闲下来的手臂搭至她的腰间,温热的掌心顺其自然地贴到后脊上。 此外,还有平稳匀称的呼吸正缓缓地扑在她的额前。 原本紧靠在一起的有两床被褥,但其中的一床在昨夜后半宿时就已被弃置到了一旁,而后就变成了两个成年人非要挤在一起睡的场面。 还好这片岛屿上的夜间温度是偏凉的,否则这样搂在一起肯定会被热化。 回到特别准备的住处休息的人只有他们俩。 原因是半田清舟在岛上认识的几个当地孩子闻讯有客人上岛后,就纷纷都跑到了他家凑热闹,而这一拨人也个个都是杂乱无章的狠角色,并且相当自来熟,没过一会儿就和五条悟一众玩到一块去了。 他们先是约好了要一起去浅滩区采贝壳和游泳,然后又说要去山上找蝉壳,最后玩心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的五条悟长臂一举,大声说“老师,让我们在这里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扔枕头大战吧!”,此话一出,除了被他喊作老师的半田清舟在竭力地抗拒外,所有人都兴致高昂地跟着起哄说要玩、要留宿、要奋战到天明。 而小惠就也被甚尔趁乱丢给了高中生们一起玩枕头大战,至于有没有被五条悟顺手抓来当作趁手的武器——指人形枕头…… 芽生相信这对已经被她丢来丢去丢习惯的小惠来说,是很容易接受的“人生体验”。 “在想惠?” 跟着苏醒的甚尔开嗓道。 随后,甚尔便像是只大型猫,喉间仿佛都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动静,懒散地伸展着扣在芽生身后的手臂,宽厚结实的手臂肌肉被放松地拉长,然后他换了个姿势,抬起下巴搭在了芽生的头顶,这一系列的举止简直和刚睡醒又还在不经意撒娇的豹豹没两样。 芽生笑了笑,并不惊讶他也会醒来,等仰头自然地亲了口眼前的那条疤痕后,她才说:“想想我的宝贝没什么问题吧。” “他已经长大了。” “欸?那是谁都这么大只了却还在吃醋啊。”她立刻打趣道。 甚尔:“……” 他将翠绿色的眼珠尽然地暴露在了芽生的视线里,有凑近了几分距离,幽幽地说:“这两天我们都没在你的身边,你……更想我还是惠?” 芽生张开嘴,就近咬了口眼前还在滚动的喉结。 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 “现在想的是爱吃醋的这个。” “……唔。” 甚尔轻哼了一声,手掌开始顺着芽生的腰线一路下滑。 芽生无声地看着他,在观察着这人已然定型和彻底长开的样貌,虽然还能从中依稀发现一些来自于少年时期的轮廓,但两者间又差别甚大。 忽然,芽生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嘴角也勾起了玩味的笑容。 她压低嗓音,慢慢地说: “哥哥……?” 甚尔一顿,没有说什么,但手上的力道却立刻重了三分。 顷刻间,轻笑便从芽生的喉咙里溢出来,她对这个即时的反馈很满意,双臂回拢,用臂弯揽住甚尔的脖子,借力起身,将嘴唇贴近这人脆弱的耳根。 “呵呵这个时候……就不抗拒这个称呼了呀。” 那当时是谁又是闹别扭、又是叫嚣地不让她喊来着。 “……原本就不讨厌。” “是嘛~” …… “我做了一个梦。” “是什么?” 正在给她吹头发的甚尔问道。 “是个有点奇怪的梦,”芽生盘腿坐在榻榻米上,耳边尽是来自吹风机口的呼啸声,她在笑过后,倏尔朝左后方倾斜了一点头,与时刻都在关注着自己的甚尔对上视线,缓声说道,“似乎是……梦到了惠宝长大以后的样子,变得有些像是那么一回事了,而且身上还穿着咒高的校服。” 咒高? 甚尔手上的动作一停,但很快就又用手指卷起了另一缕湿漉漉、往下滴水的长发,并娴熟地将其放到吹风机的下方。 同时,甚尔沉沉地唔了一声,就像是在想象那幅画面。 然后他匪夷所思道:“乐岩寺那个老头子会愿意让惠入学咒高?”有芽生这么个亲妈在,对方怕不是躲还来不及呢,又哪会同意把惠算进招生名单里。 “哈哈哈对吧,所以我说很奇怪啊。” 芽生没有压制自己的笑声,边乐到抖肩,边继续往下说道,“梦里还有甚尔,你站在惠宝的对面,手里握着断掉的游云。” 她眨了眨眼睛,眼底无法被甚尔所看到的地方则隐隐浮现出了梦中的场景——失去自我意识的甚尔,和已变成少年模样的小惠,将要发生在父子双方间的对峙一触即发、迫在眉睫。 是来自多重世界的梦。 芽生也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了,一时间也不晓得自己在昨天是又触发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启动键,或又是遇到了某个对她而言有足够特别的人。 但这次,她并没有再感到有多么的惊慌失措和彷徨。 因为…… 黑发女子温柔地感受着正存在于自己身后的另一股气息,以及自身胸口处有力跃动着的心跳。 ——已经改变了很多的事情了。 土蜘蛛失而复得地找到了他的大国神、甚尔和小悟没有大打出手到你死我活的境地、甚尔不会丧命于小悟的手中……未来的小惠亦不会进入咒术高专学习。 一切都已走向与发生在某个世界中的故事,所截然相反的另一条线路。 如果这是场RPG游戏的话,那此时此刻的她一定是正走在通往真正的结局(Trueend)的道路上。 甚尔对芽生心中的所思所想无处可知,只以为是她在开玩笑,所以也用着种异想天开的脑回路和轻松的语气,接应下了这句话。 甚尔哑然失笑道:“怎么,是梦到我俩都被你打包扔到京都咒高里面去了?” 芽生停下脑子里弯弯绕绕的思绪,也跟着笑起来道:“语气里怎么全是怨念啊,干嘛把我说得这么丧尽天良呀。” “把我和惠丢到这里待了两天的人是不是你。”甚尔趁机发表着不满。 “事出有因嘛~” “好——大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然后呢,你的梦里还出现了什么?” “还梦到了……” 芽生抱住弯曲在身前的双腿,右手勾住了左臂的臂肘,声音慢慢地被拖长,仿佛是在回忆和思考着梦中五光十色的场景,等了几秒后,她忽然一笑,“然后就忘记了~” 甚尔关掉吹风机,沉默着垂眸注视了她片刻。 而后略有些遗憾地说:“这样啊,看来是没有梦到我教育小鬼。” 芽生:“这么期待成为惠的老师吗?那我们甚尔老师恐怕还要再 耐心地等上一段时间呢。” “现实里总不会再把我们一起打包扔进京都咒高里去吧?” “不会不会,” 芽生忍俊不禁地转过身,声音里夹带着浓浓的笑意,“我怎么会舍得让你俩去离我那么远的深山老林里上学工作呢~再说咒高的校服黑漆漆的,又不好看,怎么想都是咱们高台中学的衣服穿在惠宝的身上更帅气吧。” “不过我以为你会问我惠宝在梦里有没有用过生得术式。” 说着,芽生又摆出了一副流氓样,伸出食指,用指尖微微向上挑起甚尔的下颚,令其抬头以仰视的姿态看过来。 “梦里的事会成真吗?” 甚尔亮出双目,很诚挚地发问。 芽生低头,看着其绿眸中所映出的属于自己的身影,若有所思着。 突然间,她又迅速地用手掐住甚尔的鼻子,在捏了又捏后,才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呢?”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甚尔语焉不详道。 “哦?” 甚尔:“……” 片刻后,青年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中学时,不是做过一场噩梦吗。”在她眼神的逼问下,甚尔还是说了出来。 “原来甚尔你还记得啊。” “当时也吓了我一跳好吗,还不由分说地就要逃课去东京找侑子。那个魔女当时所用的说辞是……多重世界?那,这次的梦也是?” “都说了只是场很奇怪的梦。” “嗯哼。” 甚尔发出了并不相信的声音。 芽生:“……” 芽生猛然站起身,拨弄了两下已经被吹干的头发,故作姿态地说:“再穷追不舍就有些讨厌了。” “喂喂,这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出来的?”甚尔起身追上。 “已经开始讨厌你了,我决定要不跟天予暴君说话十分钟。” 甚尔:……哪来的幼稚鬼。 已经走到和室门口的芽生转身做了个鬼脸给他。 特别孩子气地说道: “我现在要去找我的乖宝小惠了!” 第113章 第113章天元?她马上就会不存…… 他们一行人共在五岛列岛上待了五天。 各个头顶着一个硕大的遮阳帽,骑行在乡野间的小径中,穿过的土路两边是漫无边际的绿草和野花,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和明媚无云的蓝天; 在山巅看云雾缭绕的日出; 或是去看宛若被融化在了熔岩般余晖中的灯塔,等天色渐沉时,搭起帐篷看夜空中的群星,这时,曾有过参加国中天文部经验的五条悟就会假模假样地指着天上的星星夸夸其谈起来,惹得天真烂漫到可爱的天内理子和小惠齐齐发出惊叹声; 然后去参观了当地有名的美术馆,以及林立在海湾附近的教会堂; 期间,芽生租了艘游艇,带着他们行驶过岛与岛之间的内海海域,看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听着海鸥飞翔展翅在一碧万顷的高空,然后几个熊孩子翻出了芽生事先准备填肚子用的零食包——牛脆角和玉米甜筒,抻长胳膊去喂海鸥。 而或许是有芽生和同行的半田清舟这两位好运爆棚人士的双重buff加持,在这场奇幻又浪漫的海上旅途中,他们还遇到了海豚群。 艺高人胆大的几位见状后,立刻纷纷自告奋勇地争抢着要上阵,开上快艇就乘着浪花冲了出去; 离开的前一天还下了场雨。 高高翘起了一片白毛的五条悟睡眼惺忪地给小惠搬出他专用的小板凳,屋外是湿漉漉的水汽和雨声,屋内的镜子内则是一大一小老实刷牙洗脸的景象,然后就听到厨房餐桌那边的夏油杰喊了句“乌冬面煮好了!”,待话落后,便得到了所有人陆陆续续的响应。 裹挟着雨水的风吹过连廊下的风铃,传进耳中时就变成了叮叮当当的清亮声音。 惠被塞进了芽生的怀里,身前是一张矮矮的小书桌,上面放着墨汁、纸张和毛笔,有几张已经写满字迹的“大作”被胡乱堆叠在桌腿附近,而惠还在专心致志地画小兔子。 那边的三个高中生和天内理子,各居一方坐在榻榻米上打扑克牌。打牌的时候还要拌嘴,拌嘴的同时还要互相诋毁,最后说着说着又扯到了夏油杰的漫画创作上,本人很心平气和地说要等编辑的后续联系,反正原稿已经被好心的辅助监督帮他送到编辑部、并报名参加新人比赛了。 然后又笑着和脸上贴满惩罚条的五条悟说:“主人公的名字是觉(Satoru)哦。” 五条悟:“哈?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啊?我讨厌这个字!” 天内理子:“……是词义为‘覚める(觉醒)’和‘悟る(领悟)’的那个‘觉’吗?” “是啊,理子妹妹口中的之乎者也看来也不全是假把式,”笑眯眯的夏油杰无视了天内理子气急的反驳声,转头与五条悟说,“因为在我纠结到底要给主人公取一个怎样的名字时,小惠给我发来了信息,问我什么时候和你去找他玩。” 五条悟:“……啊,他的那个小笨蛋手表。” “当时就想着,不如就用这个字来当名字好了。” 禅院直哉:“那不是很好吗。芽生姐早就有说过——与其一味地隐瞒诅咒和咒术师的存在,不如将其装束成类似于假面骑士般的概念,潜移默化地改变人们的认知,而当那一天到来时,人们的反应将不是无尽的恐惧,而是惊讶原来咒术师真的存在。” 五条悟:“你相信光吗?——意思是要达到这样的社会环境咯。” “那是奥特曼,不是假面骑士。” “有什么关系啊,总之要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 …… 短暂的小长假转瞬即逝,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离开日本的日子。 远在英国为她们办理新身份证件的人是禅院雀和九十九由基的帮手,后者在国外的几年里也不是纯粹去玩的,确实也为了了解世界各地的情况而结识了不少朋友。 她们会乘坐跨国航班先飞往中国上海,等和已经等候在那边的人碰面后,再转乘飞往英国的航班,后面也会有人负责引领她们熟悉新的生活环境。 那里是全新的人生起点和开端。 芽生看着将要走进机场并离开故土的小姑娘,痛快爽玩了几天的天内理子被晒黑了一点,此时的眼圈有些泛红,里面还噙着水珠。 “以后再也不会因为星浆体的身份而受到拘束和困扰了,想吃多少汉堡就去吃,想交多少个朋友就去交,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从今往后,你就只是天内理子,记住哦。” “嗯!” 天内理子哭腔满满地用力点着头,“谢谢您芽生小姐,还有大家……” 芽生微笑道: “不论如何,做出决定的都是你本人,记得先感谢自己吧。”- 回到京都后, 一切重回生活的正轨。 该上学的高中生们纷纷销假、并滚回了学校继续上课,该上班工作的大人则也被迫接受了——无法再继续畅然赖床的现实。 家入硝子上下打量着完全晒黑了一个度的三位同期少年,其中白毛的五条悟简直是最明显的反差个例,不要太夸张。 对此,短发少女淡然地笑了笑,幸灾乐祸地说还好自己没有一起跟过去。 “欸——” 将墨镜撑到头顶的五条悟露出了蓝宝石的双眸,死乞白赖道,“硝子就是为了这种奇怪的原因选择留校上课的吗?” “奇怪吗?” 家入硝子歪了下头,仔细地观察下五条悟制服半袖下的皮肤,那里有一条由原生冷白皮和被晒过后变成黄皮的两部分所构成的明暗分界线,光是看这里,就可想而知这群人到底玩得有多疯。 家入硝子拍拍五条悟的后背,慢悠悠地说道:“嘛,就当是我紫外线过敏好了,如果被晒伤那可是很难受的。” “反转术式不能修复晒伤?” 家入硝子无奈道:“不要因为有能被治愈的底气,就变得肆无忌惮啊。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吧,人渣。” “……而且,”站在阴凉处的少女目视前方,继续说,“我没有跟去的主要原因是不想在难得的放假时间还要和三个问题儿童混在一起。” “这话听起来好伤人心,家入同学。” 被称作“问题儿童”之一的夏油杰插嘴道,同时将从校内贩卖机买到的冰饮料抛给还在闲聊的两人。 家入硝子在道谢后便打开了手中易拉罐的拉环,说:“让我意外的是,漫画家还在兼顾咒术师的任务,漫画创作的方面没有问题吗?” 五条悟抢先一步说道:“他在当卧底教主的时候勒令教会的成员给他当助手了哦,硝子。这家伙就是没有良心只会压榨普通人的万恶资本家。” “……我找助手也都是有报酬的啊。” “洗耳恭听。” “嗯……比 如我答应帮他们缓解焦虑和身上的不适感。” 家入硝子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直接说道:“是指祓除普通人身上的低级咒灵吧。” 五条悟大笑:“那在正常普通人的眼里岂不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可疑角色!怪不得能成为盘星教的教主呢哈哈哈!” “……” 夏油杰面不改色地扭过头,额前的那一撮刘海随风而动。 他果断地选择一转话题说道:“今天的甚尔老师在出手时还真是不留情啊。” 夏油杰这么一说,身旁的两人也紧随其后地改变了当下的关注点,一同转身去看不远处的操场中央区域—— 被拎出来和甚尔进行实战对练的禅院直哉已经滚地全身上下都是泥土了,现在刚好又在进行着一个闪躲甚尔攻势的动作,尽管没有多漂亮,但好歹是没让自己挨到那咄咄逼人的一腿鞭。 五条悟事不关己地耸肩道:“更年期到了吧。” “……甚尔老师还没到三十岁呢。” “唔,那是什么?迟迟发作的五月病?因为不想来学校上班吗?” 然后,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 家入硝子:“啊……飞出去了。” 夏油杰:“哈哈飞出去了呢~” 五条悟:“好逊啊直哉!这就被甩飞了吗!!” “对了,” 家入硝子恍然地哦了一声,在吸引到同期两位的目光后,她仍维持着在关注操场上的情况的姿势没有变,只是逆着光眯起眼睛,徐徐说道,“芽生小姐的事,你们是不是还不知道。” 五条悟/夏油杰:“……嗯?” “什么事啊?” …… “……你说什么?你要取缔两所咒高?” “禅院芽生,这不是能让你在此胡闹的事情!” “果然,当时就不该对你私办咒术师学校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芽生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各个都表现得这么着急做什么啊,是因为害怕……下一个被宣布作废的就是总监部高层吗?” “……” 方才还层出不穷地响起众多异议声音的房间,立刻因她的这一席话而陷入了死寂,原本还略显僵持不下的气氛,也在顷刻间就被打破至粉碎。 芽生对此还有点意外,惊讶地说道:“看来你们偶尔也会突然懂事一下的嘛。” 她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憋屈又愤懑的脸,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来真正地反驳她一句话,所有人都在畏惧着此时此刻的禅院芽生,他们已然无法再轻视她、无法忤逆她、更加无法撼动她。 而这幅场景与她在多年前刚接手禅院家时又是多么的相似,太可笑了。 这么想着,就也毫不掩饰地直接笑出了声。 芽生:“我很早以前就说的吧——你们那些劣质又无聊的手段对我没用,我想要的东西和要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我。” 她说一不二的脾气在场的老家伙们谁都再清楚不过了,一言不合的下一句肯定就是“魔虚罗警告”,有那种超规模的杀伤力在,没人会真的蠢到和她作对。 但是…… 有人倏然出声问道:“……京都咒高就算了,可东京咒高地下的忌库和天元你要怎么处理?这样吧禅院芽生,如果你只是想要土地的话——” 芽生笑着打断道:“忌库的位置选在哪里都无所谓吧,至于天元——” “她马上就会不存在了。” 第114章 第114章“乖宝,快来看妈妈和…… 半年前,咒术界发生了两件大事。 由公家创办的两所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均被取缔,而在校的教师、学生和其他工作人员等,则统一归纳进了设立在京都的京都府立高台中学。 以此为榜,全国内还有多所学校也渐渐实行起了设立“特别班”的教育对策,以及特殊的入学体检,其中发展较快的地区,连中小学和幼儿园在内的诸多学校都增加了对师生们的健康体检,尤其是视力和心理状况这两个方面。 当然也不仅限于此。 曾以高专作为活动基地、接取任务委托的职业咒术师亦有安排,或说是所有在总监部有过注册信息的职业术师都无一例外,可以到警视厅下属的“搜查五课”任职,这是在年初时特别设立的新部门,专门负责调查部分非自然死亡的案件,包括涉及失踪和自杀等情况,以及负责管制废弃长达三年及以上的建筑设施。 至此,咒术师将不再必须藏匿于普通社会,并得到了一份实打实的公职。 除此之外,更值得关注的重点在于——这个工作不止更正经,而且有明确的工资(包括但不限于退休金、抚恤金)、津贴(因工作的特殊性而产生的额外支出、劳动消耗)、补贴(住房、医疗等),以及年终奖金。 听说这是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家主、那位特级术师,即禅院芽生与政府一致达成的协商结果。 而这位在官方的报道中,亦是负责整个搜查五课的课长,辅佐其工作的理事官是一级术师禅院正雪,此外一些担任管理课内各系工作的管理官均由一级术师任职。 这对咒术师而言,无疑是喜闻乐见的重大决策,非常具有与时俱进的进步性。 但第二件事,就让人费解至极了。 ——天元,以及由天元所构造的结界全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官方对此的解释是: 天元的“老化”其实是不可逆的,即无法通过与星浆体同化的这个行为,去彻底实现对天元肉[fpb]体的更新。 而若如此往复下去,终将有一天天元自身所积累的“损耗”会让她失去自我的意志,在逐渐成为趋近于“咒灵”般的存在的同时,不仅会危害整个社会,而且还有被歹人觊觎其能力并妄图加以利用的风险。 而为了阻止这场恶性[fpb]事故在未来的某天发生,总监部决定在做好充足的准备后立刻及时止损,并动员本州境内的全体咒术师进行自救,实现——在失去“天元结界”保护的现况下,依旧能如常运转各项工作——这个目标。 在短暂的质疑与不解过后,术师们便纷纷投入到了紧锣密鼓的工作中。 事实证明,人类这种弱小却又强大的生物,对大环境的适应性和顽强程度远比他们所预想的还要高。 如今距离天元消失的日子不过才过去了半年,但身为术师的大家却显然都已逐渐熟悉了当下的生活和工作方式。 而在并不对外公开的信息中,其实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曾在历史上,制造和引发出过多起灾难事件的邪恶咒术师,即羂索被祓除了。 在天元及其结界彻底消失在这世上的当天。 被蒙骗的羂索终于察觉到——事情的发展并非如他所预期的那样顺利。 其实在此期间,他也被天元的结界拒绝过很多次,但接连碰壁的遭遇没有使他产生过多的怀疑,反而让他更确信“没有和星浆体顺利同化的天元在逐渐老化,所以天元才会抗拒和他见面”这一观念。 等众望所归的那一天到来时,后知后 觉到现实真相的羂索已然再无后路可退。 在抹除天元的存在之前,芽生拜托她帮了自己最后一个忙,那就是请君入瓮——在羂索再次试图闯进薨星宫时,以同化失败所带来的后遗症(力量趋于殆尽)作为假象,引诱羂索破坏掉被弱化后的结界并现身。 在他闯进结界的那一瞬间,天元的气息便也荡然无存了。 迎接羂索的,终究不是与他的意志背道而驰的旧友。 而是要就此终结他千年“大业”的芽生。 与羂索同行的多个诅咒,则完全交由实力达到特级水准的九十九由基、甚尔、五条悟和夏油杰进行祓除。 除此之外呢,其实还有个意外发现。 那就是,羂索在决心得到天元的力量前,其实还做了另一手的准备,而这也可以说是他为实现“咒力最优化”这个目标所做的最初计划。只不过是没想到在时间来到现代后,他意外察觉到了天元的变化,是以临时改变了方案,决定以优先掌握到天元为最优解。 羂索将自己的这份最初计划称为“死灭回游”。 大概就是通过他的术式改变了很多普通人的大脑构造(可以理解为诅咒了某人),并在日本境内建立了十处结界,等万事俱全时,他就会发动结界,正式启动死灭回游。 芽生:你这个活了上千年的老东西可真是能折腾啊:) 不过没关系,下一个轮到被拆除的就是你的这十处结界锚点。 总之,萦绕在芽生心头长达十几年的阴霾,终于在那一日都被她亲手解决了。 而与她一同完成这份夙愿的还有胀相。 在确认羂索真的不复存在后,胀相喜极而泣地拥住了芽生。 式神的样貌不会随着时间的滚动而变化,所以胀相还是他们初见时的那个样子,但芽生、由他亲眼见证了成长轨迹的芽生,却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曾经才刚刚到达他腰部高度的小孩子,亦是会追在他身后而且还需要仰头跟他说想学赤血操术的芽生,已然成长为被业内同行、乃至外界所拥护和崇拜的大人物。 如今,他们之间再无身高上的差距。 但…… 胀相同样明白,芽生的初心自始自终都没有发生过任何的偏移。 她始终都还是那个芽生,也只会是那个师走芽生。 而身为其兄长的他, 更该为如此使人骄傲的妹妹做好榜样。 心意已决的胀相抹去眼中的泪水,在再一次与芽生相拥后,坚定地说道:“我想替母亲报仇的心愿已经完成了,之后的话,想去和弟弟们重逢。” 芽生愣住,随即便在彼此间无言的对视中,看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芽生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地开口问道:“那悠仁呢?” 胀相:“……悠仁有他的家人和朋友,他是个善良又勇敢的孩子,和你一样,你们都无需我再担忧、照看什么,所以,我希望你能再次将我封印回咒物的状态,并且和其他的九相图安置在一起——他们很孤独,离不开我。” “悠仁就拜托你了,芽生。” “还有……谢谢你。” 最后,他笑得很灿烂、很幸福- 而随着式神胀相被再度封印。 时间亦来到了2008年。 这天,惠发现芽生打从起床起就一直非常地有精神,甚至该说是有些亢奋。 再看眼正在餐桌上给芽生抹面包果酱的甚尔,后者就显得很平静,还在时不时地跟芽生胡扯几句工作上的事情,或是在讨论午饭和晚饭想吃什么——和往常没什么差别。 惠一边默默地吃土司,一边在心里回忆最近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妈妈这么开心的。 比如—— 京都府的樱花开了有一阵子了,当下正是漫山遍野都是粉白色的时候,老爸说今年会收集到足够多的新鲜樱花给她做盐渍樱花,到时候不论是泡茶喝,还是搞成布丁、和果子都可以; 又或是夏油杰筹备已久的漫画作品《京都逢魔时》不仅入选手冢赏大顺利,而且还获奖了,并收到编辑的通知——可以以长篇的形式刊登在漫画杂志上,正式连载; 此外…… 已经从高中毕业的直哉舅舅担任了搜查五课三系的管理官(警视)一职,据说因为长相太瞩目的原因,近期已经被上级任命为京都府内警察署的形象代表; 同样完成学历的悟则是说,想成为他老爸甚尔那样——再怎么凭心情去“折磨”学生们,也可以将“任性”一词贯彻到底的GreatteacherGojo(实则是无良教师),于是决定留校当老师了,并时常恶趣味地跑过来对他说“真期待成为惠你的老师的那一天啊~”; 年幼的小惠同学在心里无声地反驳着: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 至于被排在最后的这件事,同样也是惠本人最期待的。 一周后,他将会成为一名国小生,并和住在他家楼下的好朋友虎杖悠仁一同就读于离家不远的一所公立小学。 而对于已经六岁的师走惠来说,其实在他的内心当中一直都有着一个烦恼。 “嗷呜——” 在听到坐立在腿旁的白玉犬所发出的声音时,惠熟练地掰下了一小块面包块并投喂到式神的嘴巴里。 玉犬们的模样虽然和现实中的捷克狼犬很相近,但个头却相比于后者而大了不少——其蹲坐时的体型高度,和时至今日的准国小生小惠站直身子时差不多高。 惠的烦恼就在于此。 他已经六岁了,却迟迟还没有觉醒生得术式。 尽管在这方面的佼佼者,即妈妈和悟等人都表示不用着急,所有人都说他体内是有咒力在流转的,同时也能看得到诅咒的存在,所以哪怕没有生得术式,也不妨碍他在未来成为一名咒术师。当然了,前提是那个时候的他仍然是想当咒术师的。 但惠依旧有些小小的郁闷。 “乖宝,发什么呆呢?” 芽生问道。 惠出走的心神就此被唤了回来,他摇了摇头,随即将手边的半杯牛奶一饮而尽。 惠:“我吃饱了。” 然后惠还没来得及再执行什么动作,一旁的芽生就已经娴熟地抽出一张卫生纸给他擦去嘴边的奶渍,然后又问:“今天有什么行程吗?” “没有。” “那过会儿你来帮妈妈一起收拾东西好不好?” 惠好奇地眨眨眼睛,“什么东西?” 芽生笑道:“是从禅院家翻找出来的相册和一些旧东西,顺便给你看看那些老照片。” “是你和老爸小时候的照片?” “差不多,应该是从我七岁到十七岁的那十年间里拍下来的。” “我要帮忙!” 惠纯粹的绿眸瞬间亮了。 原来这就是让妈妈感到开心的那件事。——惠这么想道。 于是在这天的上午,惠都沉浸在了帮芽生整理相册的特别任务中,整理的同时,也让他看到了不少不曾见到过的父母与其他长辈们的年轻模样。 有大家一起在外面过圣诞节的合照、过生日时涂了满脸奶油的丑照、入学和毕业时站在校门口的留影……出现在相册中的人有很多,所跨越的时间线也很长。 他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几乎与此时的自已同岁的芽生,后者冲着镜头在做鬼脸,而身边合影的就是满脸写着别扭的儿时甚尔,惠这才意识到父母所认识和相伴的时间,远比自已所知道的要更远。 最后,惠来回打量着装满了各色弹珠的玻璃瓶,芽生开玩笑说这是他老爸甚尔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而被造谣的另一位当事人则也就是笑笑不说话,变相地承认了这个说辞。 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惠疲惫又满足地开始了这一天的午睡。 …… “……惠!” 突然,睡梦中的惠被一道兴高采烈的喊声吵醒了,他懵懵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顶着头飘扬又张狂的海胆头,直愣愣地看向卧室门口。 以及正站在门外的父母 二人。 其中格外兴奋的芽生拎了拎她领口处的布料,边将身上的衣服展示给惠看,边扬声说道: “乖宝,快来看妈妈和爸爸的情侣装!” 惠:…… 好吧,这对过于奇葩和富有个性的父母,在有些时候无疑也是他的烦恼之一。 第115章 第115章爸爸也爱你。 禅院雀回国的时间定在了三月底。 但这天芽生刚好需要出席一场有关搜查五课的记者会,于是大名鼎鼎的女课长师走芽生此时便出现在了现场直播的画面中,而负责接机的人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顺位下的禅院正雪和甚尔。 不过就算没有这个临时活动的捣乱,禅院正雪和甚尔在没有要紧工作的前提下,肯定还是会乐意跟过来同行的。 惠也在。 小孩穿这身背带裤,里面的上衣则掏了件棕褐色的小熊长衫,自己斜挎着在家出门前就装满温水的保温杯,瓶身上贴满了HelloKitty的贴纸——是重拾童心的芽生在买了一沓的贴纸后,拉上他一起装饰的大作。 有次他被甚尔带去警视厅门口接芽生时,也背了这个小水杯。 国小生的个头略有逊色,而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就发现芽生的身影并给到对方一个大惊喜,惠需要一个良好的视野。 于是整个人便被甚尔二话不说地给架到了肩膀上。 小短腿荡在孔武有力的老爸身前,双手抱住甚尔的脑袋以稳定重心,其中一只手的手腕上还拴着一根长长的线绳,连接着漂浮在空中的熊猫样氢气球——是在过来时的路上甚尔买给他的。后者则用单手护着他,就轻轻松松地往那一站,毫无压力。 神态上颇有如出一辙那味道的父子俩很吸睛,很快就被疑似是对芽生有一定浅薄了解的人给认了出来。 对方所表露出来的态度不怎么友好。 都不用他说话,只是瞥了眼其脸上流露出的神情,甚尔就能想明白——毕竟他本就曾在禅院家中,见识过数不胜数的白眼和鄙夷。 这让甚尔下意识地想起,禅院正雪有跟他提过一嘴的有关芽生在警视厅这边工作的现况。 大致意思是说,年轻且突然空降到课长这么高职位的女性很少见,甚至可以说是稀少……五课内了解芽生身为咒术师实力和身份的术师们对此当然毫无怨言,而且还会全心支持和完成任务,但普通人(不论厅内还是外界)都芽生的来历都持有部分的猜忌,诸如是靠家庭背景或潜规则上位云云的质疑层出不穷。 当女性以上位者的身份活跃在社会当中时,普遍被扩大的声音总是怀疑、揣测大于赞美,哪怕她们所展现出来的工作能力和成果要比某些男性更拔尖。 芽生已经由内而外地将老古董禅院家改造成功了。 所以对于上述的情况,她当然也会迎难而上,甚至越发加深了她势在必得的决心。 除此之外呢,也还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彼时走到他们身前,试图和父子俩套话的这家伙就是归于后一种分类的了。 芽生是未婚状态的消息是透明的,所以…… 甚尔咋了下舌,老实讲他并不想让惠碰到这种场面……但就这样在警视厅大门前倏然动手揍人的话,显然也行不通。——甚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很多时候他反感的就是这些条条框框。 而偏偏这男的就是有些想不开,偏偏要从惠的身上寻找切入口,还用着副在开玩笑似的语气说:“男孩子喜欢HelloKitty可是会被笑话的,对了,听说师走课长孩子的名字是‘惠’来着,欸……是不是换个不这么像女生的名字会更好些。” 就在甚尔差点要挥手给他这个不尽如人意的脑袋开个瓢时,坐在他肩上的惠先开口了。 惠说:“叔叔,你是觉得女孩子有哪里不好吗?” 对方一愣,随即尴尬地笑了笑,问:“哈哈没有这回事,小朋友你怎么会这么想?” 惠:“那我的喜好和名字像不像女孩子又有什么问题?” “而且,我妈妈说只要做我喜欢的事情就好了,叔叔你说这些事和我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没有关系。” 对方被一个小孩子一本正经地反驳(指正)以后,很是下不来台,眼见有些人已经隐隐在注目和留意这里时,立刻就哑口无言地灰溜溜跑路了。 惠低头,问已经笑出声而且有被爽到的甚尔,“爸爸,我说错什么了吗?那个叔叔怎么突然脸色变得那么难看?” 甚尔没上儿子的当,因为熟悉这对母子的他当然能分辨出这俩人的无辜作态到底是不是演的。 甚尔:“你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心里就这么想的?” “……都有,我不太喜欢他看你时的表情。” 惠扒在甚尔的耳边,郑重其事地说出了这番话。 就当前而言,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几乎都来源于自己的父母。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所遇到的、看到的世界的样貌,有很多其实都是被父母在小作装点后才呈现在他面前的。 惠明白,自己每时每刻都在享受着来自父母的爱和保护。 就算老爸时常表现出喜欢和他拌嘴,或是见不得他在家粘着妈妈不撒手,但有时他在睡下后并且还隐约有着点意识的时候,也曾感受到过老爸给他抻被角,还小声对他说“爸爸也爱你”。 所以…… 他也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去保护自己所爱着的老爸和妈妈。 惠眨眨眼睛,安慰似的抱了抱身前老爸的脑袋。 甚尔无声地轻笑,颠了颠背上的小家伙,说:“周末带你去上野动物园看大熊猫。” “好!” 从脑后传来了激动的声音。 …… “既然已被确认为是自杀死亡,那么在类似的事件中增添人手、甚至额外划分出一个新的搜查五课,是否是种不必要的资源投入?” “哪怕是自杀,让死者做出这个决定的过程中也同样会存在各种诱因,而对自认为没必要的潜在因素选择视而不见,高高在上的冷漠和不重视无疑会成为另一种形式的推手。” “是否会导致人手不足呢?” “搜查五课内超过九成的工作人员,都不是从其他课调配过来的,而是以其他人员配备的方式选出合适的人选,其中的一条途径是从各地中学设立的特别班中提前录用预备队员,可以将这看作是警察学校的翻版。” 车内。 紧紧靠着甚尔的惠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被前者举在手中的手机屏幕,从里面传出的画面和声音,正是有关搜查五课的记者会的现场直播。 身穿制服、佩戴警徽的芽生便出现在其中,在回答来自记者们的提问。 负责开车的是禅院正雪。 甚尔和惠一起坐在后车座上看直播。 甚尔跟着看了会儿,然后就把手机丢给了看得全神贯注的儿子,同时还用手掌把小孩的脑门往后推了推,示意他注意用眼距离。 随后便转移了注意力,问向禅院正雪,“你怎么没跟着芽生去参加这个?” 以目前的职位而言,禅院正雪无疑是最适合和芽生同行的人员代表,但此时站立在芽生身后一同出镜的少年却是禅院直哉,现在被年长者们调侃穿上队服后就变得“人模狗样”的人也轮到了后者——之前还是禅院正雪吐槽穿上校服和教师正装后的甚尔。 禅院正雪手握方向盘并耸了耸鼻子。 在用气音哼了一声后,立刻自我吹嘘道:“总要给年轻人一些见识场面的机会啊,再说了,我现在又不需要这些东西来彰显自己。” 他洋洋自得地用余光扫向后视镜,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甚尔似笑非笑的表情。 禅院正雪:“喂!你丫的这个鄙视的表情怎么回事?!” 甚尔耸了耸肩头,咧嘴坏笑,“谁在听说形象代表不是自己后,立刻就去办了好几家美容院的全年会员。” “……我这是必要的护理。” 禅院正雪在嘴硬后,默声了两三秒,但很快他就又转了下头看过来,语气中夹带了些担忧感,说:“欸,不过你说我眼角的皱纹是不是——” 没等他说完,甚尔就抬脚踹了下身前的驾驶座。 在发出当啷一声响动的同时,甚尔乐不可支地说道:“好好开你的车吧。” “等你到这个年纪时看我怎么笑话你的。” 禅院正雪翻了个大白眼给甚尔,忿忿地目视回前方继续驾车- 芽生在结束发布会后,就已经是临近中午的时间了。 她干脆带着禅院直哉一起回家吃饭,同时还顺便去趟家对面的贺冬总部,到里面把总是忘记吃午饭的禅院正弦也揪了出来。 最后她宣布今天是场久违的禅院家大聚会。 录完密码打开入户门时,芽生立刻就发现玄关处多了两双室外鞋,再往屋内一看 ,三个行李箱被统一安置在角落,然后还有一个已经被打开的正左右摊开在客厅的地板上,而惠正坐在小板凳上,帮着身边的禅院雀一起收拾这一整行李箱的伴手礼。 禅院雀一抬头,看着一同走进屋的三个人便笑了起来。 “欢迎回来。” 芽生也笑着走上前,歪头道:“你这话是不是说反了,该是我对你说‘欢迎回来’才对嘛。” 禅院雀:“怎样都好,快让我仔细看看你穿警队制服的样子,从电视里看到的时候就觉得真帅呢,我们芽生。” “只是有发布会才穿上的。” 芽生为了展示,无奈却又乖乖地在禅院雀的面前转了两圈。 “咳咳。” 身后换好鞋的禅院直哉清了清嗓,示意该看看他了吧,现在穿着制服的人可不止芽生一个。 闻声后的芽生和禅院雀一起转过头去看他,然后默契地相识一笑。 这边叙旧也没叙多久,很快,忙在厨房的甚尔和禅院正雪就喊话宣布开饭。 一伙人浩浩汤汤地落座摆满菜肴的餐桌。 禅院雀和禅院正弦坐得比较近,在谈论着前者回国后的住处是否要跟着搬进这栋楼里,还说位置是事先安排好的,在聊妥后,便又谈论起了彼此的近况。 禅院正雪在问直哉今天发布会结束后还有没有发生什么小插曲, 而这边。 很满意看到这副大家都聚在一起的场景的芽生笑了笑,在她正要就此低头吃饭时,梭巡的余光却倏然发现身旁的惠在心不在焉地戳饭碗,似乎没什么胃口。 于是她问道:“爸爸做得咸肉焖饭不合胃口吗?” 而后,她拿过惠的小碗,商量道:“这样,妈妈一口宝贝一口,咱们一起吃好不好?” 惠点点头,不过又犹豫地说:“……我想吃小雀阿姨在刚才给我买的冰淇凌。”说完贼贼地看了眼对面的甚尔。 甚尔则只当作没注意到,继续埋头吃饭。 芽生:“……” 好啊,原来是在吃饭前就已经差不多被溺爱他的长辈给投喂饱了。 “你今天已经吃过了,如果想吃也要等明天。” “……嗯。” 芽生使劲亲了口小孩的额头,发出吧唧一声,握住惠柔软又肉乎乎的小手,悄声说:“明天妈妈带你去吃好不好,咱们一起把所有口味都买下来,每一种都尝一尝。” “嗯!” 第116章 第116章“我带你去吃狐狸关东…… 壹原侑子那边来了消息,说要芽生带着惠去东京愿望屋一趟。 而彼时,母子二人正在参加惠的开学典礼。 刚走出人满为患的大礼堂,芽生的手机就收到了讯息,她在读出来信中的文字后,立刻低头和正跟着自己手牵手的惠对视了一下。 男孩顶着双绿油油的眼睛向上望,与校服配套的帽子则压下了一部分咋咋呼呼的头发,只留了些边边角角落在两鬓和帽檐下。 芽生眨了眨眼睛,说:“那我们再顺路去看看美代子?” 惠点头,嘴巴轻启,不过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从他们的斜侧方向就传来了道朝气蓬勃的喊声,其声音率先穿过了人群,引得芽生和惠一起转过头。 “惠!芽生阿姨!” 只见是和惠一同入校的虎杖悠仁。 随即,粉发男孩就跑到了他们身前并站定,而他只穿了件校服的内衬白半袖,粉粉白白的,简直快要和时不时随风飘落的几瓣樱花融为一体了。 “是悠仁啊,”芽生笑着打招呼,“怎么没穿外套?小心着凉了。” “放心吧,我超——健康的!” 虎杖悠仁大大咧咧地摩挲了下鼻头,然后笑嘻嘻地说,“外套在爷爷那里。” 说着,他伸出手并侧身指向身后的某个位置,示意芽生和惠看过去,是身穿银灰色三件套的虎杖倭助,老爷子难得穿了身合适又笔挺的正装,再加上今天还是宝贝孙子入学式的重要日子,远远瞧着整个人都精神和开朗了不少。 那边的虎杖倭助在对上芽生的视线后,立刻笑着举了举戴在头顶的礼帽,算是打招呼了。 芽生也笑着点点头,看对方现在的状态比三年前还是个老烟杆时健康了好几倍。 她因为过去经历过美代子重病倒下的突然事故,所以会对身边老人家的身体情况格外地看重,甚至连禅院家出了名的酒鬼禅院直毘人在她的面前都难逃一劫。 不过两者间亦有差别。 其中跟前者打得是亲情牌,而后者嘛……问就是现在正是咒术界缺人手的关键时候,少说十年内都缺不了堂伯您啊! 至于烟酒皆沾的壹原侑子……嗯,好吧,这位是跨维度存在的特例,没法管。 这边,虎杖悠仁已经拉着惠聊起了天。 “我们两个在同班欸,是芽生阿姨做的吗?” “……是吧,不过也可能是运气好。” “那倒也是嘿嘿。对了,过会儿你有什么事情吗?刚才有个学长拦下我还问我对足球部有没有兴趣,我想去看一看。” 惠看了下芽生,犹豫地说:“我和妈妈说好了要去东京。” 没等虎杖悠仁发出遗憾且失落的声音,芽生就先一步地拍了拍身前小孩的肩膀,然后笑道:“在此之前,你也可以先跟悠仁去逛一逛学校,然后等甚尔来找咱们去东京。” “太好了!走吧,惠!” 虎杖悠仁比惠本人表现得还要高兴,待欢呼万岁结束后,立刻踌躇满志地拉上好朋友开始往校内操场的方向跑去。 而惠则表现得收敛了不少,不过稚嫩的脸上也腆露着笑容- 来到东京时,天上坠着小雨。 青灰色的空气中划过了如细线般的雨丝,粉白色的樱花则绽放在枝头,此外,还有部分已然萌发的绿植。 走进愿望屋的屋檐下时,芽生和甚尔分别合上了各自手中的雨伞,是他们在走下JR线发现有降雨时到便利店买的透明伞,甚尔会负责抱好惠,而小孩的身上还披了件一次性雨衣。 帮他们一家三口推开建筑物大门的是全露和多露,然后这两个侍童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侑子小姐和四月一日已经等了很久了,连备好的姜茶都重新加热第二遍了。 芽生立马拆穿道:“撒谎,他们怎么会不清楚我们什么时候到。” 全露和多露对视一眼,纷纷笑起来,“被发现啦!” 这时,已从厨房端着一盘茶具的四月一日君寻走了出来,有热气腾腾的水汽从壶口的顶端袅袅溜出,他穿着身黑色的中式长褂,上面缝缀着朱红盘扣。 四月一日君寻透过镜片看过来,异色的双眼中流露出了友善且亲和的笑容。 他说:“好久不见,小惠是不是又长个儿了?” “好久不见,君寻叔叔!” 惠点着头,一本正经地说,“我最近已经和玉犬们坐下时一样高了。” “小惠真厉害啊~” ……哈。 芽生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在心里嘀咕这人可真是个伪善的成年人,每次和惠见面时, 都要摆出这种活像是个幼儿园老师或医院里儿科医生们的作态,轻飘飘的语气让了解他内里性格的熟人们听了直起寒毛。 不过小惠当然没见过咯。 或者以他的性子而言,就算知道也不在意。 小孩子的世界……或说是惠的世界很单纯,他在面对这些被自己所在意的人时,不会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他就只希望大家都能开心健康就好。 欸,我儿子真是个可爱的小鬼啊。——芽生在心里感慨着,同时揉了两下儿子的海胆头。 小惠就这么跟个不倒翁似的被芽生盘了两圈,等芽生松开他的脑袋后,男孩立刻朝四月一日君寻小跑过去,然后自荐着要帮后者端盘子。 四月一日君寻感动地流下两条海带泪,不过还是微笑着拒绝了惠的好意。 四月一日君寻:“没关系,我来端就好了。啊,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就麻烦小惠走在前面帮我拉开里屋的障子门吧。” 他在不麻烦小朋友的同时,也不忘照顾一下对方的情绪。 “好的。” 惠扬起还软成一团的包子脸,额前的碎发晃了晃,信誓旦旦地接下了来自四月一日君寻的求助。 于是国小生便坚定地走在了他们这一行人的最前方,而还留在的原地没有立刻行动的四月一日君寻,却突然一改神情,扭头将快要溢出煞气的眼神投向了这边的屑人父母组合,眼里写着“看看你们懂事体贴的孩子!再看看你们两个!”。 而后二者则如出一辙地面露着无关痛痒的笑容,耸肩的耸肩,厚脸皮的继续厚脸皮。 四月一日君寻:…… 真是辛苦我们小惠了! …… 壹原侑子要找惠的理由很简单。 她说这么冷的天气让她突然有些想吃狐狸关东煮了,希望惠帮忙跑个腿。 惠闻言转动小脑瓜,好奇地去看芽生,不过等看到后者依旧在面不改色地喝姜茶后,他就放弃向壹原侑子提出问题了——因为他相信妈妈。 而且芽生也经常会带他去吃狐狸关东煮,他记得路和味道,想找的话倒是不难。 倒是四月一日君寻没忍住,问道:“让我或者芽生帮你去买不就好了?” 然后他又嘀咕道:“外面还下着雨呢。” 壹原侑子睨了他一眼,轻笑道:“还是这样啊四月一日。” “……什么啊?” 壹原侑子举起没有点燃的烟杆往他头上敲了敲,“把我教给你的东西通通都装进这里面,装好!” “欸——?” 四月一日君寻吃痛地捂住被敲住的地方,眯起眼睛揉了揉,然后下意识地说,“我还以为侑子小姐你是因为太久没见到惠,所以才找芽生他们过来的。”为此,他还事先准备好了制作烤南瓜和汉堡肉饼的食材。 结果到头来还是事出有因啊…… “你总是这么马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式继承这家店啊。” “咦?那侑子小姐你呢?” “笨蛋!我当然是要去找美代子和占卜婆婆玩啦!每天都待在店里也是很无聊的好吗!” “……平时你也没少出门吧。” “嗯?” 四月一日君寻默默地闭上嘴:“……” 壹原侑子清了清嗓,将话锋挪到起初托惠做事的上面。 “至于报酬嘛……” 她思考了片刻后,便伸出食指,朝芽生勾了勾。 芽生:“?” 壹原侑子托着一侧的脸颊,得意地笑道:“那个棒球棍模样的咒具,你还留着的,对吧。就把那个当作我拜托惠跑腿的报酬好了。” 芽生无语地看着这位料事如神的魔女,尽管心里知道对方这么做是有根据的,但…… 芽生边从影子里掏出陪伴自己长大的棒球棍,边吐槽道:“……这和我送给惠宝有区别吗?”哪有朝孩子的亲妈索要酬劳,然后再转手送给孩子的。 壹原侑子:“谁让你一直都没有交给惠呢~” 那就让她送出去好咯。 从芽生的手中接下咒具后,壹原侑子勾起红唇,又掂了掂手里还算趁手的“武器”,而后便递交给了懵懂的惠,她用涂有指甲油的手掌捏了下小孩手感极佳的脸蛋。 说:“我现在教给你一句‘无敌的咒语’。” “咒语?” “没错,这个咒语就是——” “都绝对不会有问题。”*- “没问题的,悠仁!就在那个位置!” “包在我的身上!” 男孩们的对话快而简洁,当无法看到咒灵存在的虎杖悠仁感到自己的脚下确实有踹到东西的实感时,他立刻扬声喊道:“惠——!” 铛—— 下一刻,惠用力地挥舞出手中的球棒咒具,对准才吃到一击狠踢的低级咒灵敲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沙哑的嘶鸣,眼前的庞然咒灵便消散在了橙红色的余晖中。 初次祓除诅咒成功的惠激动地攥紧了手里的棒球棍,而后就默契地和向自己跑过来的虎杖悠仁击掌庆祝。 虎杖悠仁咧嘴笑道:“嘛,没想到我也能帮上忙!” 惠:“抱歉,把你也扯了进来。虽然是低级咒灵,但……” 虎杖悠仁屈肘怼了怼黑发男孩。 不在意地说:“干嘛啦,跟我客气什么。” “哦对了。” 想到了什么的虎杖悠仁倏然转头,看向他们两人合力从咒灵手中救下的帮助对象,是个正缩在墙角处的辫子头女孩,怀里的书包有些残破,因为就在几分钟前,这个书包替她抵挡了一次来自咒灵的威胁。 虎杖悠仁连忙跑过去,弯腰跟对方伸出右手,同时问道:“你还好吗?” “……嗯。” 女孩抽噎道,但却依然惊魂未定地呆坐在地上,过了几秒后才颤颤巍巍地将手搭在了虎杖悠仁的右手上,然后被后者用了点力气给拽了起来。 “你和我们是同一所学校的欸,我叫虎杖悠仁,他叫惠,你呢?你叫什么?” “……津美纪,伏黑津美纪。” “你家在这边吗?我们两个送你回家吧,别害怕啦。” “……我、我,”津美纪顿了顿,眼眶里还湿漉漉地攒着一团水汽,她不好意思地抿着嘴,有几分抗拒地说,“家里没有人,我……我不想回去,很害怕。” 磕磕绊绊地倾诉着,眼泪便又有了要再次决堤的迹象。 家里没有人? 一直没有搭话的惠蹙起眉,和同样开始无措挠头的虎杖悠仁对上了视线。 惠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走上前。 “这样吧,你饿了吗?” “欸?” 津美纪被突如其来的话题搞得有点愣,呆呆地看向面前的黑发男孩。 惠又说:“我带你去吃狐狸关东煮。” 第117章 第117章“我妈妈是全世界最厉…… 这天是国小开学的第三周。 稍有变化的生活节奏逐渐成为了主旋律,一家三口也都已习惯了家里的小朋友需要上学、放学的这一事实。 若说都有什么发生了变化的话…… 比如之前偶尔需要甚尔在 中午回趟家给惠做午饭,但现在他完全可以在早上就给惠准备好当天的午餐便当;或是在儿子提出隔天要和同学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时,直接省下部分需要早起准备便当的时间,然后再陪着芽生赖会儿床。 又比如说,惠为了方便把壹原侑子交给他的球棒咒具名正言顺地随身携带——毕竟他又没有芽生的十种影法术那么方便把东西藏起来的术式,所以就加入了东山区的青少棒队伍,目前正在朝着第四棒的目标努力着。 ——但关于这点,队伍中的教练却不太看好,尤其是在小惠开始长个儿头、变瘦后(他随芽生怎么也吃不胖,而且还身板纤瘦的基因慢慢凸显了出来)。 不过芽生和甚尔倒是都表态支持态度,谁让惠是咒术师呢(至少他能凝练出咒力,以加强自身的体质),哪怕不擅长力量的较量,也还是会优于普通人的,至少在未来不用过于担心能否打出全垒打的问题。 而过于擅长体育运动的虎杖悠仁在惠的邀请下,也加入了青少棒,担任着游击手预备队员的位置,由于他自身非常好的反应能力和脚力,听惠说其对盗垒一事简直称得上是上手就会,而且做得很好。 于是两个孩子就有了额外的课后活动,而且在不依赖大人们接送的前提下,完全就能做到仅靠他们俩结伴上下学。 这里芽生不得不感慨一句—— 没有诅咒师威胁的童年可真是快乐又自由啊。 而甚尔则会在旁边插嘴,揭穿她说“你当时也没少偷偷溜出去玩”。 然后芽生要乐呵呵地回他一句,“那不是因为有甚尔你在保护我嘛~”。 看到面前的父母又开始肆无忌惮地秀恩爱后,原本还在写作业的惠则习以为常地收拾起书包和作业本,平淡地说“作业写完了,我去找悠仁玩”。 等他坐到玄关的小台阶上换鞋时,芽生会跟过来,从后面弯下腰并亲一口他,说“玩得开心,还有记得注意安全”。 以上,便是在惠入学国小后的家庭日常,而且重复过很多次。 今天亦是如此。 甚尔在结束了京都府立高台中学高中部特别班的工作后,和往常一样,是先去购买了晚饭所需要的食材。 咒术班老师的上下班时间不一定,尤其是甚尔这样的带班老师,偶尔遇到需要带学生外出祓除诅咒的临时任务时,他就会被迫加班一两个小时,而这段时长的长度基本会取决于任务地点距离家的位置有多远。 如果需要加班,那他就会事先通知芽生和惠(小天才手表),然后等他到家时再一家三口出门吃饭。 之前惠不用上学时,甚尔则会带着小孩一起出门。 甚至还为了此事而闹出过笑话——反正对芽生而言,算是个好玩的乐子。 简而言之, 是某天他带着五岁出头的惠去买菜时,不料才一个转身的功夫,屁股后的小孩就没影了,一瞬间什么他或芽生的仇家、没有解决的未知特级咒灵的袭击、或是从未在新兴区听闻过的人贩子偷小孩事件…… 天予暴君自诩从十岁起就在陪着家里的混世魔王(指芽生)溜出禅院家胡闹,而且当时可还是在躲避重重诅咒师视线的前提下进行的,难道他现在的警惕性能比那个时候还差? 险些把整个商场掘地三尺地找人。 然后去了商场内的广播站发布寻“师走惠小朋友”启事,结果等了五分钟还是杳无音信。 给芽生打电话的时候,甚尔才意识到自己正紧张地双手发颤,不、不仅仅是手心冒冷汗和发抖那么简单,他连说出口的话都在战栗。 而那边的芽生:“找不到惠了?” 对面有些心大和浑不在意。 还没等甚尔描述事情到底有多紧急时,芽生又笑着说:“你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没给惠发过信息或打过电话?” “……” 甚尔一愣,后知后觉自己确实没有联系过惠。 听到他的沉默后,芽生乐不可支道:“他现在正在家里呢,不止装在手表里的定位是这么显示的,而且本人也已经给我回了消息。” “……定位?” “咦?你不会以为那个手表就单纯只是为了能让他联系别人吧,我没有和你说过这事……哎呀,可能是那阵子太忙所以忘记了吧。好了好了,现在知道宝宝没事就好,你是不是被吓了一跳?” 甚尔抿了抿嘴,没说话。 他只是在心里想—— 原来人在慌乱无措时,真的会失去理智和思考的能力;还有……惠比他心里所设想过的那个分量,要重得多,多到需要乘算无数倍。 回家后,甚尔表现得很冷静,想唯惠是问,好好地问问这个偷偷跑回家的小鬼头是怎么想的,一般而言,遇到这种走散的情节,不该是站在原地等他去找的吗? 结果还没等甚尔开口,反倒是惠先说“爸爸,你刚才怎么走丢了?” 说着,黑发绿眼的小孩就露出了“还好我聪明知道你也会回家,所以就先回来”的眼神。 甚尔:“……” 这对母子可真是…… 操碎了心的甚尔重重地叹了口气。 但所幸这只是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乌龙事件。 …… 原本甚尔以为一切围绕着惠所发生的意外状况皆会随着他的上学,而有所减少。 可事实证明,还是他太天真了。 就像现在。 甚尔正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站在惠身旁的小姑娘。 惠帮她做的自我介绍是…… “……伏黑津美纪?” 甚尔跟着将对方的名字重复了一遍。 不常见的姓氏。 如果是生活在京都府内,那应该挺容易就能查到具体信息的。 惠点了点头,然后解释起了自己和虎杖悠仁在结束青少队的训练后,在回家的途中遇到被咒灵欺负的这位同校同学的经过。 说完救下伏黑津美纪的结果后,惠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面露胆怯和不安的女生,然后走到甚尔的旁边,示意身高超过了一米八的“巨人”老爸弯下腰。 等甚尔把耳朵凑近惠的嘴巴,就听见自家儿子小声地说:“津美纪说,她的妈妈已经不见踪影快一个月了,给她留下的钱很少,在付完这个月的水电费和房租后就快要见底了……而且她才刚刚被咒灵袭击过。” ……如果前面的理由不太可行的话。那至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非术师,是他们咒术师可以为其提供帮助的理由吧。——这是惠所想表达的意思。 甚尔狐疑地瞥了眼正义感十足的儿子,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挺贴心的,生怕对方难堪,所以选择了跟自己咬耳朵说这些细节。 同时,他也很快就明白了惠的意图。 毕竟这小子正在用一种“很让你为难吗?但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总不能放任不管吧”的眼神在看他。 甚尔轻笑了一声,站起身的同时用大手揉了揉惠蓬松的头发。 然后说:“这事得等你妈回来再商量。” 而且他还需要花点时间,去联系正弦查一下这女孩的家庭情况是不是真的如其所言。 如果真的是被生母所抛弃的话…… 思及此,甚尔的眼神暗了暗,无声地将犀利的绿眸投向一旁的伏黑津美纪。 只见褐发的小姑娘腼腆又乖巧地站在他们家的客厅中,身上的制服裙摆破了几个缺口,大抵是被咒灵掀倒在地上时弄坏的,脸上明显有哭过的痕迹,眼角周围的皮肤还都红红的,而且上面也还沾着些没有擦净的灰尘。 欸…… 反正芽生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的。——甚尔暗搓搓地在心里想着。 于是他又耐下心地说了句, “带着你的新朋友去洗个脸吧,等会儿吃饭。” 闻言,惠的表情倏然就明媚了很多,脸上随即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至少他知道老爸能说出这句话,就基本等于可以将津美纪留在家里了,而妈妈那关则就再简单不过了……或者,其实他们也并非完全必要让津美纪一直住在他们家,总之可以先试着找一找她妈妈的下落,说不定对方没有想要抛弃津美纪的意愿呢?说不定对方只是不慎被困在了某个诅咒所制造的空间中在等着被救助…… 总之…… 都绝对不会有问题。 一瞬间,聪慧的惠就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侑子小姐告知自己这句“无敌的咒语”到底是为什么了。 大概咒术师,不,是所有人,所有人都可以像这样抱有一定的期许和坚定的信念而努力地生活下去。 惠软了软笑容,转头去看同样也松了口气的津美纪。 而对方在对上他的视线后,先是一愣,而后又仿佛是忽地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于是神情因这份些许的不自在,开始变得紧张了起来。 “没关系的。” 惠安慰道,“我妈妈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她会有办法的。” “……嗯!” 像是被感染了般,津美纪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第118章 第118章有人觉醒十种影法术了…… 在父子俩决定暂时收留伏黑津美纪的当晚。 和芽生一同回家的还有已经定居在他家对门的禅院雀,她现在偶尔会负责一些照顾惠和虎杖悠仁的事情,比如陪这两个喜欢到处探险的泥小子玩一玩。 毕竟,相较于基本是等同于家里蹲(居家办公)的禅院雀而言,虎杖倭助的精力显然并不足以照看这两位正在日渐长大的男孩子,而芽生和甚尔又都是有职在身的社畜,有时还要面临突然的加班…… 所以她会在学校的休息日带上这俩小孩出门 逛逛,什么景区、游乐园、周边的商业街、图书馆、附近中学的体育项目的比赛,或是去电玩城等等地方。 哦对,还有电影院。 她喜欢在观看国外电影后,给男孩们讲一讲影片中有涉及到的诙谐搞笑梗,以及部分日本人所不了解的个中文化差异。 于是哪怕她仅仅才回国一个月,就已经跟惠和虎杖悠仁混得很熟了,当然和前者本身的关系就也不差。 在惠的口中,她就是那种——记忆里一直留学在海外、但又和他很聊得来的小姨。 禅院雀这天是刚好在芽生就职的警视厅附近和出版社编辑见面。 等谈话结束时,发现也是快芽生下班的时间了,就决定在等到对方下班后,再跟着来芽生家蹭顿饭,反正禅院雀一般的选择就是自己吃、去贺冬找禅院正弦一起(有必要关注这位工作狂有没有按时吃饭),或到芽生家。 是以,禅院雀便也知晓了—— 惠和虎杖悠仁捡到一个同校女孩子的事情。 “……单亲家庭?而且她的妈妈还已经快失联一个月了?其他亲戚呢?难道就放任这么个孩子自己生活吗?!” “正弦那边说没有查到父系亲属。” “意思是说压根就不知道这孩子的爸爸是谁?……啧,真够离谱的。” “伏黑有纪,国中辍学,半年前从埼玉县搬到的京都府这边,和一个老男人同居过一周左右,然后这两个人相继卷铺盖走人了……不过近期的失踪名单里没有她的名字。” “行吧,至少能排除意外受害和自杀的可能性了……这事,我们要告诉那孩子吗?” “你觉得她能没猜到?看看你儿子吧芽生,这么大的小鬼可聪明着呢。” 芽生瞬间哑声,忿忿地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缝。 她想,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都做不到对惠置之不理。 说理解当初妈妈的遗弃行为其实都是自我安慰,更是因为她的身边还有美代子和侑子小姐相伴。 ……可孤身一人的津美纪呢? 如果今天惠和悠仁没有发现这孩子可怎么办? 所有与伏黑有纪有关系的亲属,不是拒接电话、就是声称和此人不熟,在没有亲属愿意接任监护人这一职的情况下,等着津美纪的只有儿童养护设施。 也许儿童养护设施还是很不错的情况? 至少她远离了那些不负责任又冷漠的亲属,而且还能在福利院相对顺利的长大到成年。 那其他可能呢? 更坏的、更糟糕的…… “……小惠?我们勇敢的小骑士和漂亮的小公主都已经洗漱好了吗?” 禅院雀的倏然出声打断了芽生的思考,听着其含笑的打趣,还冷着脸的芽生不禁一愣,随即她连忙丢开脸上过于严肃的表情,转头去看两个小孩。 刚才虎杖悠仁也来过她家一次。 因为很关心有关伏黑津美纪的事情,他和惠都已经自动将才不过刚刚认识的小姑娘划进了自己的保护区——也许是因为心中的那份无法袖手旁观的正义,又也许是受到了某种相助他人所带来的成就感的影响。 在得知大人们会妥善(尽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着手伏黑津美纪的事后,虎杖悠仁就开心又满意地和屋中的两人说“明天见”了,因为他还得陪爷爷出门买点东西,不能久留。 现在是晚饭结束后,惠和伏黑津美纪相继写完了各自的作业,然后为了之后能更舒服的窝在客厅沙发上看动画片,芽生就推着惠领着津美纪先去洗漱了,顺便给小姑娘找了套惠的背心短裤——还好虽然相差了两岁,但个头间的差距不是很大(津美纪有些营养不良)。 芽生对两个小孩招招手。 她立刻笑着说:“来,让我看看你们有没有把脸洗干净。” 惠领着身后拘谨的伏黑津美纪走过来,犹豫地问:“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然后他抬起头朝抱臂在一旁的甚尔眨了眨眼睛,用眼神询问老爸现在的进展怎么样了。 甚尔不动声色地耸了下肩头。 芽生没有阻拦父子俩之间的举动,只当没发现眼前惠频繁眨眼的小动作,同时拉过惠和伏黑津美纪到自己面前依次检查了一圈,还煞有其事地点评道:“嗯——真不错,脸上都没有没洗干净的泡沫。” 在女孩子的面前被芽生这样的亲近,惠还有些小别扭和害羞。 他闹情绪似的说:“妈妈!” 这么可爱又好玩的孩子到底为什么要被遗弃呢?何况哪怕惠没有这些优点,他哪怕再普通又或者有什么缺陷,可他都是我的孩子啊……是我的宝贝。——芽生代入了自己,感同身受地想。 她用两指掐住惠的脸蛋,轻轻地拽了两下,然后看向津美纪说:“孩子,有关你妈妈的事——” 没等她说完,津美纪便着急地开口道:“我、我知道的阿姨。” 抢话的小姑娘看了看屋中的三位大人,有温暖的橙光打在她们的身上,不像她的家……总是黑漆漆的,仿佛是个能把她吞没的无底洞。 延迟的恐惧瞬间袭来。 伏黑津美纪不禁潸然泪下,哽咽着说:“我知道妈妈她不要我了,我、我……谢谢你们还有小惠和悠仁今天对我的帮助……我当时特别害怕,我看不到那些东西,还好小惠和悠仁救了我、呜……” “津美纪。” 禅院雀忽然喊住她,并一把将抽噎的女孩揽进怀里。 “……呜、我在?” “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生活?我可以想办法收养你,这不难。我的老家和芽生在一个地方,然后现在就住在他家的对门,你和小惠、悠仁已经成为好朋友了对吧,今后你们也可以一起上下学和……跟着我出门。” “我一个人生活,经常在家或去附近的咖啡厅、图书馆办公,对了,我是个译者,就是将那些外国文学翻译成日语汉字的人。你看,其实我是有些孤单的,也许你愿意来陪陪我?我们可以住在一起。” “——这个主意怎么样?” 伏黑津美纪怔住: “我……”- 在当事人愿意的前提下,想要收养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简直不要太轻松——对禅院家而言。 伏黑津美纪在入住禅院雀家的第二个月就正式入籍了,并跟随“养母”禅院雀改姓氏为“禅院”,由此成为了禅院津美纪。 大人们考虑了上学的孩子突然改姓会不会不太好——比如同学们总会八卦为什么会改姓的,没准其中还会出现一些与事实有所偏差的谣言。 不过津美纪自觉良好,她很感激禅院雀愿意收养她,而且也说学校里的朋友们都很友好——惠悄悄补充说,如果有人欺负了津美纪,他会想办法出手解决问题。 原本津美纪的概念里还没有儿童养护设施这些的存在,而独自生活在家里(或许那间公寓可以被称为“家”)时除了害怕就只剩下害怕了,当时的她每天都要被迫面临着——假若所剩不多的钱彻底被花光该怎么办?——这样的问题,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省钱,又或许有什么地方愿意接受童工。 禅院雀说她们两人可以做朋友,把她当作关系要好的姐姐、阿姨都可以,不一定称呼她为妈妈(母亲),就算喊她“小雀”也未尝不可。 这让津美纪有种……自己从未被放弃过的感觉。 除此之外,同样让芽生感到意外的还有那天出自禅院雀口中的话。 事后,她带有歉意地去和雀聊了聊—— “我都没有考虑过你一个人生活会……寂寞这件事,雀。” “……?噗,别胡思乱想了,当时说的话显然是为了照顾津美纪才说的。全职可比你想得要忙得多,何况我都一个人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了,其实早就习惯自己生活了。” “那你带着津美纪会不会不方便?” “她很乖,也很懂事,回来以后会安静地陪在我身边写作业或看书,然后我们可以在饭桌上聊一聊她今天在学校都经历了什么。哦对了,我有时候会带津美纪去找正弦哥吃饭,他也说很喜欢津美纪,看起来像是要准备和我抢女儿了呵呵。” “正弦?……他就算了吧,到时候还不一定他和津美纪谁照顾谁呢。” “就是说啊,然后我跟你说——” 就这样,这一点小插曲很快便被顺利地解决了。 平日里会和惠结伴上下学的国小生队伍,也顺势增加了一位正在就读三年级的禅院津美纪小朋友。她和虎杖悠仁一样,是没有术式、看不见诅咒,也凝聚不出咒力的普通人,但她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 她拥有了很多没有亲缘却可以尽情去依靠的家人,以及两位勇敢的“小骑士”弟弟。 …… 时间就这样波澜不惊地来到了盛夏。 原本平静的生活却兀地被一道仿佛被什么撕裂般的声音划破,而那个在空中猝然劈了叉的铜锣嗓音再一次错愕地喊道: “什么?!有人觉醒十种影法术了?!!!” 第119章 第119章“笨蛋直哉哥!最讨厌…… 禅院家与JR线接通是发生在十几年前的事情。 当然,那时的禅院真依还没有出生,所以她也无法想象得到——在出行时若是没有JR线可该怎么办。 这倒也不是说坐汽车或巴士就完全行不通。 只是……但凡你坐过一次平稳又迅速的快线列车后(里面甚至有空调,还禁烟),真的会再难割舍这种出行方式。 所以当她第一次从美佑堂伯母口中得知——再往前差不多十五年,禅院家都还没有与JR线接通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和身边的姐姐禅院真希一起发出了“这不可能”的质疑式诧异。 家里是有电脑和互联网的,只要到网上查查就知道列车在日本的发展历史可不会只有十五年。由此推断,硕大的禅院家又怎么会被落下呢? 真依说:“以禅院家的地位,怎么会?” 真希冷静了一下,又尝试着问:“难道是为了对外隐藏禅院家的地址?” 禅院美佑笑着摇摇头,仔细看着两姐妹相像却又不怎么像的容貌,不知怎么的,她忽然眼眶热了起来。 “这些变化,都是多亏了芽生。” 嗯? ……家主? 禅院真依和姐姐相视一看,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困惑,以及正倒映在对方瞳孔中的、那个满脸好奇的自己。 禅院芽生,这是咒术界对这位禅院家主的称呼。而这位强大且仿佛无所不能的特级术师女士,在普通人的社会中,还有着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师走芽生。 尽管从禅院家族谱上的辈分出发,她们可以喊对方一声“堂姐”。 但所有人都知道的,禅院芽生压根和本家的嫡流、哪怕是整个本家都没什么关系,而这个冠冕堂皇的本家身份不过是其初来乍到时所得到的虚名罢了。 屁用没有!——禅院真依这么在心里想着。 禅院芽生又不是靠本家的身份才成为家主的。 分明是禅院家需要她,所以才必须给她最好的身份才对! 如果可以的话, 真依也宁愿自己和真希没有这个本家嫡流的身份。 …… 真希那家伙已经完全变成家主的迷妹了! 禅院真依咬牙躲在侧缘外的角落,双手紧紧抱住蜷缩起来的双腿,郁闷又忿忿不平地想着。 虽然她也承认并认为家主很值得尊敬和憧憬,尤其是在听过了美佑给她们讲得那些故事以后…… 但是——! 但那都是咒术师的追求吧! 混蛋真希一个没有咒力又看不到诅咒的家伙去凑什么热闹啊! 她甚至不如我,不不不、不对……是明明我们都在成为咒术师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的前景,可真希却疯了似地修行、疯了似地说要成为芽生家主那样的“大人物”、“狠角色”。 ……嘁,谁还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啊,眼里的野心仿佛都快把她的笨蛋脑子填满了! 真希她想做下一任的禅院家家主! 她真的疯了!!! 禅院真依发狠地看着庭院里一片片的水洼。 今早才下了场雨。 而家主一家就是在那时乘着那场太阳雨回到禅院家的,然后大傻子真希就二话不说地把她留在了这里(其实是她嘴硬说不想过去),自己跑去见家主了。 哦对,真希还崇拜家主的爱人——那位没有一丁点咒力的天予咒缚,也是她们俩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堂哥,禅院甚尔。 混蛋真希!大混蛋!天底下最混蛋最白痴最差劲的姐姐! 视野里有翠绿色的蜻蜓压低了身子,轻轻点过澄澈无痕的水洼,而后在原本平静似镜的水面留下了一片涟漪。 禅院真依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心里不禁有些委屈。 说回JR线,其实在有便利的交通方式的前提下,美佑说现在的禅院家内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到外面读书上学了——毕竟学堂里教的那些东西,除了有关咒术的知识外,确实就都是些早该被时代淘汰的无用产物了。所以更多的禅院者为了生计着想——不是谁都适合依傍“咒术”为生的,到普通社会学习、工作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依禅院真依看, 她和真希也都该到外面的学校读书的,就算没有住在离学校更近些的居民区,但有JR线……也不要紧的吧。 可偏偏真希就咬死了说自己要成为咒术师,整天都泡在武场里修行。 她们现在才七岁!结果真希的合气道和剑道竟然都已经比划得有模有样了!连偶尔住在家里,然后会去道场逛一圈的直哉哥都夸过真希有足够的努力。 努力又有个屁用! 努力就能改变双生子的命运吗?努力就能改变先天的缺陷吗?努力就能让父亲和母亲改变主意、重新认她们做回女儿吗?努力就能成为一家之主吗? 她们是被“咒术”和亲生父母所抛弃的孩子。 ——真希看不见诅咒、又凝聚不出来咒力,祓除诅咒时都要带着咒具和一副笨兮兮的特殊眼镜(只有这样真希才能看到咒力和咒灵那些); 而她空有那么一点点可有可无的咒力,身体里供给去容纳咒力的“匣子”也就那么大点,再多的咒力根本装不下!于是导致能被她使用的咒力就这么些,所以她也是个废物,是个毫无价值可言的废物。 当她们还共生成长在母体中、被母亲的血液养育时,仿佛是被诅咒过的脐带就已然将她们紧紧地相连在一起,而这又宛如她们的人生。 因为是妹妹——至少真依是这么“开道”自己的,所以才更要紧跟在姐姐的身后,所以当真希决定暂时不入学国小、在家踏实修行时,真依也紧随其后地和姐姐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但是她现在后悔了。 很明显真希是过于异想天开了才会寄希望于她自身,而禅院家又怎么会允许一个没有咒力的废物成为家主呢? 禅院真依高高地挥起手臂,丢出 一直紧握在手里的一枚石子,用力又泄愤地砸向水洼。 ……如果是真希把这个石头丢出去的话,肯定能溅起更大的水花。 女孩撇嘴想着。 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心里承认着——至少真希的进步很快,比爱偷懒又不专心的她快十几倍,而且真希她的身上……多少有着些强化了肉[fpb]体的“天予咒缚”的影子在。 不像我, 连看到诅咒都害怕,也根本学不好合气道和剑道那些…… “就知道你又躲在这里了。” 倏然,禅院真依听到了一个熟悉且轻佻的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往声音来源的拐角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视线中立刻就出现了一个穿着休闲服的金发青年,戴在耳朵上的耳钉都快连成一片变成北斗七星了。 迈开腿走过来几步后,禅院直哉便单手撑在墙壁上,另一只手叉腰,就这么站在真依的旁边并低下头和她对视。 禅院真依赶紧埋下头擦了擦湿润的眼眶,然后口齿不清且鼻音很重地问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众所周知,禅院直哉是个喜欢黏在禅院家家主身边的“势利眼”。 哪怕真依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比起家里的其他人,这位堂兄确实更喜欢家主则又是个不争的事实,连住在隔壁的五条家家主都深知其姐控的程度已无药可救。 而且禅院直哉很忙,真依见到过对方偶尔会出现在电视或网络上的样子。 反正…… 她是以为这人也会跟真希一样,跑去见家主的。 禅院直哉笑了下,“怎么,我不能来?这里也是我家好吗。” “……家主和甚尔堂哥不是回来了吗,还带着他们的孩子,”真依抽了抽鼻子,小声说,“听说是因为学校放了暑假。” 真好,他们还有假期可以休息。 混蛋真希根本不知道给自己(包括要一直陪她修行的真依)放假。 就算她真的通过努力得到了进步的成果,但那些努力对我又没有用。——禅院真依想。 赌气的禅院真依继续说:“连姐姐都过去了。” 禅院直哉:“那你猜是谁告诉我你又不开心躲起来了?” 禅院真依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谁,于是立刻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前方的庭院,而此时,那只蜻蜓又飞回来了。 禅院真依:“她的事情自己来做啊!拜托你算什么。凭什么让她又见到家主、又仿佛能靠你得到我的原谅!” 最后,她义正词严地做出了总结: “狡猾又满嘴谎话的坏家伙,我最讨厌她了!” 她后悔了! 当初就该甩开讨厌鬼真希,然后自己去外面上学的! 禅院直哉沉默了几秒,然后平淡地说:“这样啊,看来你是决心要跟真希分家了。那好吧,我看等这个暑假结束后,你就跟着我搬到新兴区那边,然后去惠的学校上学。” “不要!” 真依眼都不眨,直接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真希那么招人烦,没有她在身边绝对会被别人孤立讨厌的,她不能离开真希。 禅院直哉双手抱在一起,沉声道:“真希是为了在你们那个混蛋老爹面前争口气才决定成为咒术师的,当然我知道其中的原因也不仅如此。那么你呢,真依?只是单纯不想被真希落下的话,可不成火候哦。” 含泪的真依瞪着他,“直哉哥懂什么!” 坐在地上的真依用咒力构造出一把细沙,用力地扔向直哉,而后便彻底将脑袋藏进了膝盖中,大喊道:“笨蛋直哉哥!最讨厌你了!!” 行吧,至少现在最讨厌的人是我了。——直哉耸耸肩。 “你不能总这样干撒气。” 禅院直哉叹了口气,盘腿坐在了小姑娘的身边。 比起眼中总是燃烧着一团火焰的真希,此刻在他身旁抹眼泪的真依则更像是一片会随风而动的云,或是一汪会随波逐流的水。 姐妹二人说长得相似——毕竟是同卵双胞胎,但性格与行为举止却大相径庭着。 真希那跟头小倔牛没什么差别的性子,连他老爹禅院直毘人见了都要笑哈哈地说两句“好!”;而真依就没那么多的心思和恨比天高的志向,比起“大杀四方”的真希,她则像是个安安静静并试图永远藏匿于暗处的……不,其实真依更像是柄负责保护那把——竭力大杀四方的——利刀的刀鞘。 刀和刀鞘啊…… 禅院直哉转头望向雨后的晴天,没有来得想起了一段往事,而他也不由得因此而笑了笑,随后抬手使劲搓了搓留着短发妹妹头的真依的脑袋。 真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点懵,刚要发脾气躲开这人的手,堂哥的声音就忽然传进了她的耳朵中。 是说:“小真依啊,你有没有想过换种方式陪着真希?” “……什么?” “比如她要去当家主,那你就努力去成为我或是正弦、正雪,又或是甚尔哥呢?想跟在她身边的话,能走的路远比你想的还要多。” 禅院真依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堂哥,青年将手拄在膝盖上,眼底的笑容中夹带着些许的轻浮,他就这样斜侧过有棱有角的下颚来与她对视,然后像是开玩笑似的说出了足以让人震惊不已的对白。 女孩抿抿唇,泪水已经干了,此时此刻她所感受到的情绪更多的是好奇。 她问:“……你不打算去当下一任家主的吗?” 家里很多人都说嫡流又有相传术式,实力足够,而且深得禅院芽生信赖的禅院直哉有极大的可能成为下一任家主。 “就算你没有这个想法,”禅院真依顿了下,眨了眨眼睛才说,“也还有惠啊……” 虽然惠仅仅和她跟真希相差一岁,但论辈分却是她们姐妹二人的堂侄。 禅院直哉嘁了声,“惠可不见得有多想去当家主,他最近的未来职业规划、或说是梦想是去上野动物园当能照顾大熊猫的饲养员。” 真依:“……?” “不过有个前提来着,是他没能成为咒术师。” “那……如果成为咒术师呢?” “他说要进搜查五课。” “……哦。” 这个信息有些意料之外和情理之中,不过还是让禅院真依有点转不过来脑子了。 女孩翕动唇瓣,似乎在苦恼和犹豫着要继续说什么。 就在这时,被骂了一大长篇的禅院真希突然从房子的侧面跑了过来,并气喘吁吁地站定在禅院直哉和禅院真依的面前,她呼呼地喘了一口大气,才刚直起腰看到真依,就愣了下,而后问向还红着眼睛的妹妹,“你哭了?” “……要你管!你不是去见家主去了吗!混蛋!”真依骂道。 “哦对,” 被提醒后,真希先是宠溺地笑了笑,并掏出口袋里的手帕递给像只红眼小兔子似的真依,然后她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们——” “就在几分钟前,惠觉醒生得术式了。” “而且还是十种影法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120章 正文完 第120章 正文完对我来说,他们就是我…… 十种影法术,禅院家的最强相传术式。 如果族中有禅院者所觉醒的生得术式是十种影法术,那么继禅院芽生之后的下一任禅院家主理所当然会是…… “……你说的是,又有人觉醒了这个术式?”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玩笑!” “没错,从未听闻过能同时出现两位十影法的持有者!” “喂,这又不是五条家被限制束缚的六眼,仅仅是因为历史上没有过类似的情况,怎么能以此来断定——绝对不会出现两个十种影法术?” “…………难道是真的?” “去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着,便有人率先站起了身,声色并厉地看向匆匆赶来报信的人。 “新的十影法在哪?” 他的语气中混杂了些迫不及待。 嗯,当然会心切和激动了,而且 他们怕不是要高兴坏了——如果真的是十种影法术,那么这可就是十拿九稳的下一任家主人选。 十多年前的本家氏族们无法掌控年少的禅院芽生,那么、那么现在……现在就是他们终将取代禅院芽生的最好时机! 以这位宛如奇迹般出现的新术师为开端,再现昔日的禅院家。 “……咳,在家主那。” “对,毕竟她还是家主,比我们得到的消息更快,人会被先一步带到她那里倒也不奇怪。”领头拿主意的老人这么说着,尽管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的声音里,反而让人感到了他心中的声嘶力竭。 过来传话的禅院少年低下头,生怕自己此刻正努力憋笑的狰狞表情被这些老家伙们察觉。 心里则偷偷嘀咕起来——还得是家主的坏心思够损啊。 看看这些被禅院芽生打压得起不来头的鼻涕虫,可就算是这样,他们龌龊又无耻的歹念依旧能又一次如野火般蠢蠢欲动。 当下活跃在禅院家的年轻一代虽不似彼时的禅院直哉那样能时常与家主相处共事,但与时俱进的思想理念和所接受到的新时代教育,让他们都与这些封建教条的老家伙们很不对付,有些时候还会正大光明地排挤他们。 显然,现在的禅院家也没有什么“长老”位了,而被禅院芽生授权管理家中各要的也都是以禅院游作和禅院悠佳为首的、有能力的年轻人,所以这些曾不断蚕食禅院家的前长老们,其实早已失去了安身立命的那个位置和权力。 家主笑着说过不止一次,让他们安分守己地安享晚年,哪怕被妻儿抛弃了,她作为当家主也会用心、负责地给这群指不定哪天就突然嗝屁的老头子们送终。 每次一听这话,都要气得头发花白的年迈老东西们纷纷卧床好几天。 嗯…… 家主在除诅咒师和诅咒以外,都不会下狠手,会很有原则——偶尔会为困惑的他们解答说“人一旦杀了人,就必须背负起与杀人等同份量的重量。而这些人啊,他们可没有我要为此承担代价的那么重要。” 听说这是从某位魔女的口中所得知的“世界规则”。 好吧,我们都不太懂。——年轻的禅院者心有所想着。 ……不过,能让这些老家伙们看到即将会发生的场面也还不赖,这下总该彻底断了念想,然后全员哑火了吧哈哈。 他期待地笑抖了两下肩膀。 …… 已经十几分钟过去了,连围在他脚边打转的四条玉犬都——闻闻你、闻闻我、再闻闻他——互相熟络了起来,然后就开始咬来咬去、咬尾巴,以及在庭院内你追我赶地撒欢。 但甚尔整个人仍处于一种“我没在做梦?”的大脑宕机状态。 要不是他亲眼目睹了惠将两只玉犬召唤出来的全过程,能确信自己的儿子也觉醒了十种影法术,否则他真的会给自己来一嘴巴子,通过扇醒自己的方式,以此来终止这场诡谲的梦境。 甚尔低头去看同款神情懵懵的惠。 黑色海胆头,和一双冬青似的绿眼睛,仿佛是只人畜无害的犬科动物的幼崽,有种没什么心眼的芽生幼小版的既视感——是他和芽生看着长大的亲儿子没错。 惠的术式是十种影法术? 他依旧像是个消化系统不健全的患者一般,缓慢地吸收着这个毋庸置疑的信息。 甚尔漂移视线去看用头拱来拱去的两只新玉犬。 可能是受到了式神使的能力的影响?——甚尔也不太确定。总之惠的玉犬们在个头上要比芽生的小一圈,但除此之外,模样和额前的符文都一模一样。 可没听说过除了十种影法术外,什么术式还能召唤出这样子的式神。 【“比如……十种影的孩子会不会是个十种影二代?”】 那是惠还没有降生时,孔时雨曾对甚尔开过的玩笑,他们都没有太当真,默契地对这个“不会成真”的遐想付之一笑。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来着? ——哪怕是名马鲁道夫象征的后代,也不见得各个都能成为东海帝王…… 结果惠竟然真的是东海帝王?!! 甚尔哑然地看向芽生,她正在跟茫然的惠肯定这就是十种影法术,同时,她也是在场的几人中(几分钟前,禅院真希也在这里来着)唯一一个对这个突变毫不意外、并瞬间接受了“自己的儿子会是个术师天才”如此现实的人。 待意识到甚尔的视线后,芽生歪头看了过来,笑而不语地朝自己的幼驯染兼爱人露出了一抹笑容,而这个笑容中,则明晃晃地浮现着“如她所料”的表情。 甚尔清咳一声,恍然道:“你早就知道了?” 芽生看他五官恍惚的傻样,决定不再继续卖关子了。 于是解释道:“在五岛列岛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梦到了未来的惠宝么,当时我就看见了他召唤十种影里的式神。” 闻言后,甚尔的脸色立刻变得古怪起来,因为他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关联是否合理。 甚尔:“……这到底是什么能力?你预见了未来?” ……或许该说是我受到了一点大国神的影响? 芽生似在思考的频繁眨了两下眼睛,但还是没有说得太透彻和具体,只是模棱两可地说:“唔……侑子小姐说我偶尔看到的这些都只是多重世界的一角,预知未来的本领我可没有。” 说完,她转移了话题。 “当时你还表现得并不好奇小惠的术式是什么呢~” 结果现在大吃一惊了吧哈哈。——芽生窃喜着,仿佛是恶作剧成功了。 “……不是,那个时候是……” 甚尔看了眼他家的“东海帝王”,兴致勃勃的小孩在得到妈妈确定的答案后,就迅速接受了自己觉醒了和亲妈一样的生得术式的事实,而且现在已经跑去跟自己的式神们玩去了。 芽生屈肘怼怼他的胸膛,打趣道:“纠结那么多干嘛,我在觉醒术式前也没想过自己未来会成为‘迪士尼公主’啊,哦,我现在应该是‘女王’了,而惠也只是继承了我的‘王位’,变成了能召唤出小动物的‘迪士尼小王子’。” ……这能一样? 尽管没有对芽生随口道来的说辞产生多少信服,但甚尔还是忍不住地笑了笑,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吸引力,仿佛胸腔里架着一个能弹奏出美妙乐曲的大提琴。 他笑逐颜开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你把自己想象成公主过。” 不过美少女战士倒是有可能。 “那至少也有过成为抢走公主和王子的魔女的经验,”说起高中时的舞台剧经历,芽生挺胸,自我满意地双手叉腰,“不过……惠宝到底想当小王子、小骑士还是其他,都还要看他怎么选。” “真的吗?” 已经来到父母身边的惠插话问道,他抱住黑玉犬的脖子,仰起头,眼睛亮亮的。 真神奇,惠的半张脸都埋进了玉犬毛绒绒的身体里,这和妈妈的式神不同,他能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与自己的式神间所拥有的那股纽带感,什么都不用说,他就能和玉犬们心意相通。 ……这就是我的术式吗? 我真的觉醒术式了! 惠高兴地说道:“那我在暑假里也想跟着真希和真依去武场,可以吗?” “……?” ……武场? 芽生和甚尔都愣了下,有些意外惠提出的请求会是这个。 芽生蹲下身子,与因为兴奋和夏天的高温而涨红了脸颊的惠平视,她牵起惠的手,“宝贝,你真的就只想当咒术师吗?” “当然。” “听我说,‘为了当禅院芽生的儿子所以要成为咒术师’这样的想法不需要,记住,宝贝——你的名字叫师走惠。”芽生亲了亲惠,随后转而将他抱了起来。 惠并不陌生地在下意识中揽住芽生的后脖颈,看在近在咫尺的浅色眼眸,发出不确定的声音,“妈妈?” “想去武场当然可以啊,但你得保证想成为术师是 你发自内心的想法。” 现在不同于往日,在惠的面前其实有更多的选择。 所以…… 她不希望自己成为惠人生的那道枷锁。 惠抱紧她,向往又坚定地说: “我想像妈妈一样,我想成为妈妈这样的术师,然后在未来的哪一天,进入搜查五课工作……帮助其他人。” 芽生:“……” 没有哪位母亲不会因孩子的这番话感到动容。 他亲口说,他在向往我、在希望成为我、在肯定我…… 我是惠的榜样。 得到这个认知后,芽生的眼眶倏然热了起来,她情不自禁地用双臂回抱惠——她的孩子、她的宝贝、她得到的恩惠。 “你可真是我的宝贝!” 温情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 就在惠才得到“可以去武场”的答复后—— “芽生,新的十种影法术真的出现了吗?!” 几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就“涌”了过来。 他们一窝蜂地站在家主地庭院中,齐刷刷地看向还没有被收起来的四只玉犬,一、二、三、四……当、当真有第二位十种影法术的式神使了!! 所有赶过来且妄图以此闹妖的人在见状后,都不禁露出了几分悦色。 可下一秒, 眯眼看清芽生所抱着的孩子的脸时,他们喜上眉梢的脸色瞬间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又青又紫,最后变得刷白。 “这、这、这——!?” 为首的人颤颤巍巍地抬手指向惠,他是唯一符合在适龄范围内觉醒生得术式的人选。 而之所以要给他们报个信,也就是为了现在。 芽生将坐在自己臂肘上的惠的正脸全然地露出,笑得很大声、很嚣张。 她说:“怎么,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的儿子了?” “……” 禅院芽生!怎么又是你?!!! “别害羞啊,多皆大欢喜的一件好事,惠觉醒的术式可是你们最喜欢的十种影法术。感到开心吗,快入土的老爷爷们?” 随即,甚尔也配合地发出了一声嘲讽力极强的嗤笑,“呵。” 啪—— 一位老爷爷“开心”到倒地晕厥了- 我喜欢冬至日。 每当这一天到来时,家里就会变得很热闹,要比大晦日和新年时还要热闹。 因为它意义非凡。爸爸的名字与“冬至”的读音一样,而我和妈妈的生日也都在这天,所以每逢此时,家里就会来访很多很多的人。 我的妈妈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刑事警察,爸爸则是位教导有方的高中老师…… …… 我以他们是我的父母为骄傲。 对我来说,他们就是我的全世界。 ——摘自获奖作文《冬至》,一年级2班,师走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