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寒风卷起树枝上松散落着的雪粒子,一下下打在雕花窗格上,簌簌作响。
宫中最好的银纹炭,贤妃阮清澜的定安殿里向来要多少有多少。但此刻,殿中央的兽首铜炉里却只剩下几根将熄未熄的炭火,没人敢进来添新的。
微弱而勉强的红光,填补了兽首黑洞洞的眼睛,像是突然涌起的血液,平添几分鬼气。
阮清澜斜倚在贵妃椅上,狐裘雍容华美,却始终难掩眉宇间的实质寒霜。
她睨望阶下跪着的孔映欢,良久才平静开口,“药是你换的?”
不容往日的清冷声线在寂静夜里显得更加诡异,如同死侍的镰刀,早已锁定了目标,只等利落一刀。
孔映欢深埋着头,发丝凌乱,肩膀正因恐惧而止不住地颤抖。层层冷汗浸透衣裳,贴在脊背上,又湿又腻。包裹住她瘦弱的身躯,她仿佛能听到自己急促而猛烈的心跳声,在这样一片死寂中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暴露无遗。
她不敢抬头,更不敢言语。
只拼命地想将那日鬼鬼祟祟溜进文禧宫后房、往三皇子药罐里加料的瞬间从记忆里抹去,可是那画面却如同红红的烙印一样,清晰得刺眼。
孔映欢知道,自己完了。
“回答本宫,是,还是不是!”阮清澜阴恻恻追问。
吓得孔映欢心脏猛地似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强烈剧痛,只好紧随其声,慌忙为自己辩解。
“不是的娘娘!嫔妾只按照您的吩咐把东西下到三皇子的药罐中,其余您未交代的,嫔妾真的不敢擅作主张,绝对没有私自调换三皇子和姚氏的药罐!”
孔映欢举着发誓的手势,下意识抬头,想让阮清澜看清自己没有撒谎的模样。
却在与阮清澜视线交汇时,被其眼中晃映的两簇随时会燃起将她吞噬的火焰慑住,旋即撇下脸,才敢继续补充道。
“嫔妾也绝不会下错!三皇子年幼,所用之药需要谨慎控量,是以给他煎药的罐子一直都比寻常的小上一圈。这是迎春亲口说的!”
迎春跟她的主子姚梦芹一样,都是宫中少见实心眼的,不少人嫌她们主仆俩木讷无趣,但也因此都知道她们说的话,没有假的。
而且,迎春与孔映欢身边的一个宫女连翘是同乡,二人早就相识。
当初约着一起进宫,就是想在宫中有个伴能相互帮衬。是以即便她们一进宫就被分到了不同的宫室,当值时偶然碰上了,依旧会想方设法说两句话,年少情谊便也算一直没有断掉。
这次孔映欢能成功溜进去,往三皇子的药中下毒,便是趁着连翘故意拉走迎春叙旧说小话的间隙。
只是未料,那碗本该进三皇子肚的汤药,不知怎地,偏就灌到了姚氏口中。
孔映欢下毒时虽然紧张到手抖难控,但也十分确信自己没有下错药罐子。
是以隔日听闻死的是姚氏,她虽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也是宫中最最惊讶的那一个。
难道真是迎春粗心?倒药的时候装错了碗?
同样的疑惑,阮清澜也有。
她觉得,处心积虑凑到自己身边的孔映欢,是绝对不敢违逆自己意思的。至少对待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必定不遗余力做好,这样才能向自己证明她有利用价值、经得起考验。
即便是可能下药致死皇子这种灭顶大罪,她也不得不干。
阮清澜习惯性轻点着扶手,镶着宝石的护甲在漆面上擦出声响,不大,却很是刺耳。
回想孔映欢初初找到自己表忠心的那晚,信誓旦旦说,她一定比江绮玉更听话、做得更好,只求一个机会。
她不是第一个凑上来的,但却是第一个让阮清澜松口的。
其实自打江绮玉有孕后,阮清澜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太后要继续做大兴王朝真正的掌权人,必须有一个像闻寻一样、能控在手中的皇太孙,所以将希望寄托在她能掌控得到的女人生下的皇子身上。
然阮清澜也想做下一代阮氏家族的话事人,也想延续阮氏荣光。
她和太后有这一样的理想,却比太后多一个筹码,那便是她有自己的亲骨肉,已经四岁的长公主,闻毓。
想做皇太女,确实很难。
但若是一个皇子都没有呢?
还难吗?
……
是以彼时,阮清澜就急需一个小丑在前面跳梁。恰好孔映欢主动找上门,那便看看她有多少诚意、又有多少手段。
江绮玉的胎有太后盯着还不好动,但三皇子常年体弱,最宜开刀。
而关于三皇子“体弱”一事,阮清澜也早已从沈承明口中得知真相,并非哮症,而是敏症。
沈承明这个人很怪。
对太后俯首帖耳,从不说假话。但太后忽略了忘问的,他也从来不会补充。
就像三皇子第一次发病多喘时,确实是胎里带的。何文济向上禀告的全部属实,只独独隐瞒了三皇子对棉絮过敏一事。沈承明也诊脉了,自是知道,但太后没问“可还有别的?”
他便一句没有多说。
这个秘密,还是年初阮清澜想要重金收买沈承明时,搭话意外问出来的。而且一直到现在,太后都不知道。
阮清澜如获至宝,要求沈承明从此闭嘴,让这个秘密成为他们二人之间永远在一根绳上的羁绊。
她则承诺沈承明,不出三年,一定让他告老还乡!
这才是真的说到了沈承明心坎里。
因此这次三皇子再“犯病”,沈承明便从何文济给姚梦芹开的治疗郁证的方子里,找到了一味与三皇子一直服用的伏青相冲的干支草。
并且一五一十,告与了阮清澜……
“迎春死了,你那个婢女也不能留。”阮清澜冷冰冰说道。
孔映欢行动之前,自然是将全盘计划与阮清澜报备过的,包括她身边那个能搭上线的宫女,也是待琼英调查稳妥后,才准许了的。
!!!
孔映欢心头一紧。
虽然恐惧阮清澜在用连翘的命敲打自己,但也庆幸阮清澜最终还是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是。嫔妾会处理干净。”孔映欢连声应下,期待她的问责就止于此。
“娘娘……,贺婕妤那边……”
孔映欢想,阮清澜容不下三皇子,自然也不该容下流萤的孩子。
于是壮着胆子,试探性问出心中所想。也是想借此转移阮清澜的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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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好尽快交给她下一个任务。
因为下一个任务,她势在必得。
“嗯……”阮清澜微微抿唇,似乎也在认可孔映欢的提议。
作为太史令的女儿,她确实懂得宫中其他任何一个都不具备的杀招,这也是自己为什么肯留下她的最重要原因。
“你有何想法?”阮清澜直截了当问,她的耐心也不是很多。这算是给孔映欢的最后一次机会。
闻言,孔映欢终于松了一口气,吞了吞口水,将来之前就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倾泻而出。
“嫔妾可以画一道断脐引魂符,流了她的胎。”
“皇上重视贺婕妤,时时刻刻都盯着不放,想要在她的吃食或是用物上做任何手脚,都十分艰难。”
说起自己所长,孔映欢仿佛又找回了主场。语气渐渐加快。再加之提到流萤时,不自觉涌上的妒意,使得她言语中的杀气更是汹汹。
“此符取阴晦污血混合朱砂写下,阴煞极重,断人生机。只需悄悄贴在她的床榻底下,或是缝进她常坐的椅垫里,便会如无形利刃,神不知鬼不觉斩断胎儿与母体间那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命脉联系。”
“久而久之,母体便会神思恍惚,腰腹酸软。气色日衰,却不知病根何起。而至多不出三月,胎儿将彻底于母腹中失去滋养,气息散乱。届时只需外力稍稍一催,必定见红崩胎、生机绝断!”
孔映欢嘴角挑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从袖中缓缓抽出那张泛黄、边缘焦黑的符纸。
越过跳动的火光,想递给阮清澜看。符纸上的朱砂符文便仿佛活过来一般,不停扭曲蠕动着,仿佛还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和湿冷。
阮清澜只瞟了一眼就连忙厌弃摆手,示意赶紧拿走。她还有女儿呢,万不可沾上此等毒物。
“搁那儿吧。”
孔映欢说的没错,看闻寻如今对流萤的偏爱,已经完完全全超过了宫中的任何一个,即使拿最宠极一时的卢访烟相比,也丝毫不在话下。
是以绝不能让流萤诞下皇嗣,无论公主还是皇子,都不能。
宫中永远都只有她的长公主,才是最好。
阮清澜随手一指,继而问道,“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比如不能碰土碰水等说法?”
朝中上下皆知太史令孔令如,最是能掐会算、画符灵验,找他占卜问道的从不在少数,甚至一些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也会通过自己老爷,去寻他求一道保佑家宅兴旺的画符。
所谓虎父无犬女。
阮清澜想,孔映欢既然敢主动包揽,就得有些本事才是。
而且,退一万步讲,哪怕孔映欢真搞砸了,也不怕。反倒是给了她拿捏孔令如的机会。
不在乎女儿可以,但他不能不害怕株连九族。谋害皇嗣那样的重罪,没人能承担得起。
到时,一张口便能搅动风云的孔令如,就将只为自己一人所用了。
阮清澜踩着野心,一步步为自己打算。
她是太后一手调教出来的。她对权力的渴望,自然也来自太后。
于是,在同一座皇城宫下,同样的紧锣密鼓,同样的雷厉风行。
十一月才将将过完,太后便已然把三皇子接到了慈安宫,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