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虔这回动了真格。
对宁絮的位分,他大手一挥,宣称要封她为贵妃。
消息一出,后宫如滴了冷水的油锅,又沸又炸。
邓筠做了皇后,就很少失态了,她治理后宫的手腕算不得高明,花架子总还能端得住。
这是她封后以来,第一次直白地否决石虔:“陛下,此事未有先例,怕是不能服众。这位郑氏女,一来身无所长,二来娘家无功勋,甚至都不知道她这个郑家究竟是个什么家庭。”
“您真的喜欢她,可以先赐一个低一些的位分,待遇跟上,然后慢慢找机会给她升上去。哪儿有一来就是贵妃的,这不是寒了大家的心吗?”
后宫等级虽不如前朝那么严,但不代表可以随便乱来。皇上由着自己的喜好,提拔一个身份背景不详的民女做贵妃,完全是乱了规矩,让恪守本分的嫔妃,以及她们背后的家族作何感想?
石虔听到所谓的郑氏女就烦,呛了她一句:“皇后,朕怎么不知道你患了眼疾?你看看清楚,这不是宁絮又是谁?朕年少时,少不得她的支持,让她当贵妃有何不可?”
邓筠一双手几乎把手绢绞碎:“好,陛下,这是宁絮。既然她没死,那她就是私自逃出宫了,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您要封她为贵妃,保准有人跳出来追究她的罪责,到时您要如何圆过去?”
石虔还真没想得这么远。
他上辈子对其他事没有太多的遗憾,就算偶有波折,没影响大局。臣子忠心,儿子废物,又没有其他兄弟觊觎皇位,在旁人眼里就是舒舒服服过完了一生,是最好命的那一类皇帝。
别的地方太完满,只缺了宁絮那一角,这个空缺就变得尤为碍眼,怎么着也要想办法填补上,补不上就难受得抓心挠肝。
经邓筠这么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轴得有些过分了。总不能把另一处完好无缺的地方敲碎了,去弥补这处的缺憾。
连邓筠这种意气用事的女人,都能反过来告知他利害关系。看来宁絮离开的那两年,真把他脑子搅成一团糊了。
等攻陷了她,他得叫她补偿自己。
他想着那场面,脸上泛起笑意,对邓筠也温和许多:“皇后说的是,朕武断了。”
邓筠长舒一口气,以为石虔准备从长计议了。
不料他又道:“朕再去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堵得住他们的嘴,让这事名正言顺。不会拖太久,你可以先把封妃相关事宜安排起来了。”
邓筠张了张嘴,欲哭无泪:“陛下,这——”
石虔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你只管操办就是了,朕也不会亏待了你。她封顶只是贵妃了,横竖越不过你。你都有皓儿了,别想七想八的。”
这是他派来的定心丸,但看他走火入魔的样子,她这颗心怎么也不能安定。
他现在是信誓旦旦,保证宁絮的位分在她之下。天长日久,万一他二人的感情并未变淡,而宁絮又诞下皇子,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
真是该死,她原以为从民间找来几个长得跟宁絮相似的姑娘,让他玩一阵,他就满足了,不再想这事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谁能想到,找来一个跟本尊几乎毫无二致的,彻底迷了他心窍。
新入宫的这位,究竟是不是宁絮本人,在邓筠看来已经不重要了。她的意见从来无关紧要,陛下说是,那就是。
陛下要捧她,想把她踩下去,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发动朝臣,团结起来,软硬兼施。石虔再独断,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得罪这么多臣子。
二就是抹杀宁絮这个人,让此人永远消失。
她刚冒出第二个念头,就打了个寒噤。
她不是没有用过特殊手段,在她还是邓贵妃的时候,就处理过违逆了石虔心意的妃子。
人总是会得病的,病来如山倒,御医也来不及救。
或者一时粗心,跌落深井。
她做这一切,无不是悄无声息又名正言顺。
但,这建立在石虔默许的基础上。
她是娇纵甚至狂妄了些,可没忘了父亲的教诲。
父亲在她进宫前千叮万嘱,平常撒娇耍赖无伤大雅,在大事上一定要揣摩圣意。但凡嗅到陛下的一丝不情愿,就不可出手。
她要处置宁絮,且不说宁絮有没有本事反击,若是让石虔看到了,以他眼下这股狂热劲儿,必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而且宁絮要是真没了,焉知他会不会再疯一次?前两年已经把她折腾得够呛,再来一遭她可挺不住了。
能用的只有第一招,但她掌管后宫,手伸不到前朝。
思前想后,只得坐下修了一封家书,交给内监,拜托他们送往丞相府。
她的家书写得含蓄而隐晦,全篇只聊生活上的趣事,仅有一处闲笔,提及新来的妹妹深受喜爱。
每一封要送出宫的书信都需要经过审核,她的也不例外。早年她写的信被打回来好几次,碰壁多了,慢慢就知道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
她有把握,这封信能过关。
到了父亲手里,他读完了,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然而一个月过去,没听到朝臣有消息,倒是石虔,又吩咐她做事了。
他要她与陵寝工部协调时间,尽快赶制一批金银器出来。
她应下,又问他,为何平白急着要新的供品。
石虔也不瞒她:“这些金银器是要给宁絮父兄的,他们含冤而死,如今查明真相,合该得到补偿。”
邓筠呆呆地看着他:“啊?”
他见了她这个傻愣愣的表情,当即笑了。
宁絮听到这件事情时,脸上的表情跟她的一模一样。她俩的头脑性情天壤之别,能同时露出这种痴傻的神色,也算难得。
不过宁絮的反应要比她快得多了,立刻反问他,真相是何时查明的,能拿出什么证据。
问完后她自知失态,又找补道:“陛下休要误会,民女只是对这位三娘,及其家族往事,有些好奇罢了。”
石虔对她这副强行嘴硬的样子已经不再生气了,她现在翻不出他手掌心,故而他看她就跟看小猫小狗似的,连警惕和呲牙都可爱。
“好,你只是好奇。”他顺着她的话说,语气宠溺,“能翻案,还是你的功劳呢。”
“陛下可别拿民女寻开心了,民女又不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这么了不得的事情,民女可做不来。”
“怎么做不来?你瞒着所有人,偷偷出宫调查此事,在民间蛰伏两年,终于找到蛛丝马迹,上报朝廷。”
“为父兄鸣冤,还忠臣清白,忠孝两全,当重赏。即便嫔妃出宫,有违宫规,也是情有可原,功大于过。”
说罢,石虔冲她眨眨眼。
宁絮回过味来了:“重赏?赏什么?”
“赐贵妃之位,不为过。”
他在这儿等着她呢!
宁絮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最后只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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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陛下,您不要太荒唐了!”
父亲当年是着了小人的道,被指控贪污受贿,数额之大,到了有谋逆之嫌的地步,抄家问斩一个不落。
彼时她年纪尚小,对其中细节一无所知。年岁渐长,再去回忆当年的一切,就意识到里面有鬼。
她当然明白,父兄待她好,不代表他们就是清白的。但整个过程太快了,快到根本没有详尽调查的时间。
从抄家到入狱再到斩首,不足五日就大功告成。而在此之前,并无任何预兆,府上开销未有变化,父兄也照常行事。
就算是手上有几条命的流寇被逮着了,要审讯,要画押,要收监,最后才是处决,依照正常流程,需一月打底。
这么复杂的罪名,倒是五日就请算了,实在不合常理。
此事她后来与石虔商量过,他亦认为宁家是遭人陷害。
奈何时机已过,有可能对宁家下黑手的几位,全都跟错了主子。大局已定,石虔即位,那时他们早就不在人世,家族也随之凋敝,因而难以追究。
历朝历代的冤假错案都不少,背后缘由各异,想真相大白何其困难。石虔轻飘飘几句话,就在功劳簿上写满她的名字,当那么多臣子是瞎的?
他早料到她的质疑,漫不经心地甩出应对之法:“三娘用不着思虑这许多,证据朕自会备好,令他们无从反驳。你只需要在旁配合,给些反应就足够了。”
“朕给你铺一条路,你闭着眼睛往前走都摔不了,再不会让你吃苦受累受委屈。”
翠微阁没有拉帘子,午后的阳光透进来,打在石虔的龙袍上,亮烈的明黄光斑蹦来跳去,游走在龙纹之间,刺得宁絮眼睛生疼。
他没有夸口,他真能把康庄大道接到她脚边,她要是不乐意自己走,他还能喊人抬着她走。
做皇帝的,爱怎么任性都成。
当初先皇只动动耳朵,听了底下人的禀报,就给她一家定了罪,让她自此沉沦苦海,万劫不复。
如今新帝再动动手指,她全家又从罪人变贤臣,她更成了功臣,咸鱼翻身,扶摇直上。
先皇的决定尚不能用草率二字盖棺论定。要么是国库空虚,急需银两填充,要么是杀鸡儆猴,平衡各方势力。
而石虔甚至给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不图实际利益,只为一己私欲,在她看来更为骇人。
他拉着她,拉着所有朝臣和后妃,圆自己上辈子临死前的夙愿。可圆了之后呢?
焉知他哪天又回忆往事,再打捞出一桩遗憾,拉着天下人陪他耍儿戏。
画像寻人的两年里,多少心怀不轨的官差,打着皇命的幌子残害姑娘。他一无所知,每天端坐御书房,画他那些没用的破画,对着笔墨自哀自怜,俨然是天底下最痴情的男人。
宁絮喉咙一阵阵发紧,盯着跃动在龙袍上的光斑,盼望日头再猛烈些,最好能让它烧起来,火焰顺着龙纹席卷石虔周身,他的权柄他的欲念连带他这个人,统统灰飞烟灭。
天公不作美,太阳移了位,屋内一下暗淡下来。石虔见她身子无端颤抖,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也不管什么权威和礼法,解开龙袍就披在她身上。
他去握她手,摸到一手的冷汗,关切道:“可是身上突然冷得厉害?不舒服了?朕叫人宣御医!”
宁絮咬着牙根,勉强笑道:“不用麻烦他们,民女一会儿就好了。”
她定了定神,不忘回应他:“民女愿意配合,听凭陛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