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官府短短两月,面见了近千位姑娘,每个地方都筛出五到十人送去京城。
但是这些姑娘都入不了石虔的法眼。有的人眉形相似,有的人鼻子相似,一看整体,就总是不太对劲。
万两赏金不是那么好拿的。各地官差愁得挠头。
最初带姑娘过来的,不分出身,什么家庭都有。后来慢慢变成乡绅和各路小官小吏,以及与其沾亲带故之人。人人皆想要赏金,倘若姑娘被选中了,钱到了手,便与负责此事的官差分了。
奈何陛下眼光刁钻,在他们眼里差之毫厘,在陛下眼里就是失之千里,送来的人不合眼缘,便绝无将就之可能。
他们只好从头来过。这回不能当儿戏了,牟利归牟利,真的找不到合适的,恐怕陛下会迁怒甚至降罪。
并非每户人家都急着送闺女姊妹出去,也有舍不得姑娘的家庭。而且还有一些偏远乡下的村子,消息不灵通,对此事不甚了解。
为免疏漏,思量再三,官府决定派出人手,挨家挨户地搜。每一家的女子都要让他们看一眼,从年逾不惑的妇人,到十岁左右的黄口小儿,概莫能外。
个别心怀不轨的官差,相中了谁家的漂亮姑娘,开始借机行事。
姑娘长相明明与画像相去甚远,还是打着陛下要人的名义,把人带走了,私藏在自己家。什么流程也没走,连个妾都算不上,一段时间后玩腻了,就让正妻找个由头打死掩埋了事。
这些行径自然不可能广而告之,但百姓心里或多或少有所猜测,风言风语私下传开了,家家户户都不准闺女打扮,越素越好。
官差有两次搜到归园客栈,连梅诗诗也差点被盯上。
她生孩子之后身材走样,前些年又一直过度操劳,整个人胖成柱形。现在生活滋润,又有好友在侧,人逐渐地纤细起来,皮肤也开始有了光泽。
虽然容色比不得十几岁,但旁人见了,都要真心实意赞一句美人。
她巧舌如簧,劝走了官差,惊出一身冷汗,当晚就开始胡吃海塞,争取再胖回去。隔天连面脂也不用了,巴不得脸色蜡黄,再长几条褶子。
宁絮作为这家名义上的男人,不好一直不露面。这阵风头看来是没那么快过去,她只好将以往的手艺捡起来,朝自己脸上描画了几道长而扭曲的疤。
她眉毛本就与眼睛挨得近,再把眉形画得粗犷些,配上这几道疤,很有点凶神恶煞的味道,一般人根本无法把她和女子联系在一起。
对外则宣称,前些天外出采买,遭了歹人,好险才保住一条命。
归园客栈的名声和口碑起来了,她顶着一张刀疤脸,倒也不赶客,多笑一笑,拉家常的时候说起这段故事,还能引得不少客人的惋惜。
秋霞在旁配合,攀着她肩膀:“夫妻相啦,咱俩夫妻相。”
每晚客栈闭门,一楼熄灯,客人都各自回房,有惊无险的一天才算结束。
宁絮就着阁楼的小油灯擦脸,将刀疤拭去。这些东西在脸上糊得久了,闷着皮肤,她老觉得痒,白天要费很大力气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挠。
秋霞把盛满黑水的盆子端走,又上来给她送了敷脸的草药。宁絮道了谢,边涂脸边发出吃痛的嘶嘶声,秋霞蜷着身子蹲在旁边,劝道:“明日你要不别下楼了,不然还得画这些刀疤,多遭罪。”
“这个月我还是得每天亮相,诗诗倒是该尽量少跟他们照面。等她胖一些了,再装扮得灰头土脸,我再撤回来。”
她口吻带着厌倦:“那姓石的真该死。”
秋霞默然,过了一会儿摇头叹道:“小石头不是这样的。”
“小石头?”宁絮嗤笑道,“小石头早死了,现在这个说不清是个什么东西。”
时间到了,她把草药放到一边,又洗了一遍脸。水珠挂在睫毛上,颤悠悠的,须臾又滴落到衣服上,消失不见了。
“秋霞,我有时候想不明白了,当年说服他上京认亲,究竟是对是错。”
秋霞在她身后,拿着木梳给她打理发尾。她头发又剪了,毛毛糙糙的。
“这时候计较对错,没有意义了。但我很庆幸你带他北上。”
秋霞把她发丝理顺了,满意地笑笑:“若不是你扶持他坐上那个位子,他也没能力收留我们那一帮人,我们呆在明月楼,恐怕挺不过饥荒。”
她们在明月楼的生活,有很多微妙的凶险之处,陆续有人死于非命。要么是不慎怀孕流产大出血,要么卷进达官贵人的是是非非,最后连个全尸都找不见。
耳濡目染之下,她们很早就明白,活着才是第一要务。
也因此,秋霞对石虔不太能怨恨得起来,危难之际,他是真的对她们施以援手。尽管后来她们为他出生入死,几度遇险,早就还清了这笔债,她心里依旧很承石虔这份恩情。
不过她也能理解宁絮的想法。光是活下来,远远不够,人还需要有个奔头。如果呆在石虔身边,活得又不痛快,又没奔头,那确实不如另寻出路。
宁絮是很有心气的人,她与她相处几年,对此看得分明。早些时候她还不服气,都沦落成脏污烂泥了,还成天傲个什么劲儿,能喘气能混日子就烧高香吧。
往后又过了很多年,她才领略到这份心气的可贵之处。宁絮什么好东西都敢想,虽然大部分都要不来,可努努力碰碰运气,也能捞到一些碎渣。
倘若想都不敢想,日子只能越过越坏。
“你不要后悔,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你的每一步都走得无可指摘了。剩下的事情你干涉不了,就不要往心里去。”
她催着宁絮去睡觉,挑了灯芯,阁楼隐入黑夜。
宁絮辗转反侧,心中隐隐不安。
秋霞所言极是,但她没法不多想。她们客栈经营得蒸蒸日上,能自食其力,不受屈辱,不用每天胆战心惊地看人脸色,完全是昔日梦寐以求的生活。
但这种生活的根基太不牢靠了,跑得再远,架不住石虔突发奇想,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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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头,就能搅扰得举国上下不得安宁。
好日子被倾覆,也许就在一夕之间。
这种悬吊吊的感觉,就像摸黑下楼梯,不知道哪次会一脚踩空。
她焦躁之余,内心不免愤懑。
太子早就降生了,按说应该有得他忙的。实在不行,他大可以去找其他嫔妃,多要几个公主皇子,反正后妃人人都巴不得给他生孩子。
到底是为什么非得抓着她不放,满天下找一张相似的脸。他日子贫瘠到这种程度了吗?
有病就找御医治,治不好就早点死,这样祸害人,简直不给子孙后代积德。
冥冥之中,石虔或许是感知到她的唾骂,逆反情绪一下子上来了。过了半月,悬赏布告上的数字从一万两提高到了一万五千两。
画像前人头攒动,几乎把画中美人的脸盯穿。
宁絮刚从官府回来,她与几位小吏相处不错,每月走动,维系交情,此乃归园立足之本。走上这条街,就被汹涌的人群往画像跟前挤,避无可避。
看到一万五千两赏金,她情不自禁抬起手想摸一摸自己的脸。
这张脸果真这么值钱吗?
旁边成衣铺子的罗掌柜也在看热闹,被挤得踉踉跄跄,转头看到她,吓得骂娘,紧跟着又道歉:“对不住啊兄弟,你这两道疤我还没看习惯。”
宁絮抬起的手又放下,是她自作多情了,带疤的脸贴钱也没人要,她多余操这心。
“嗐,破相了,没办法,我家里人有时候都看不惯。”
她现在模仿男子音调,已是信手拈来。就算声音没那么粗,也不会引人怀疑,她身形纤细瘦弱,说话温和些,在外人眼中实属正常。
“一万五千两啊!这找的是什么天仙?祖宗十八代都没出过这种姑娘,我倒要看看谁家姑娘能被选上。”
罗掌柜拉着她滔滔不绝,她躲不开,只好微笑聆听。
周围男人多半眼冒绿光,犹如饿狼,这时候往他们手里塞把刀,他们能把家中女眷拉过来,比照着画像削骨。她被这氛围冲得心慌,后背冷汗涔涔,怕呆久了脸上也出汗,把刀疤润开了,就推着罗掌柜一起往外挤。
照此势头,大概不久之后又要有一轮新的搜查,她喊他小心自家那口子。闺女倒是不担心,才七岁。
罗掌柜眼角笑出褶子:“我家那个,怕也只有我看得上了。你才要当心,我看你那小妾风韵犹存——”
不知情的外人一概默认梅诗诗是她小妾,她一开始还辩解说自己是诗诗娘家的哥哥,后面被误会的次数多了,懒得费口舌,就担了左拥右抱的虚名。
他话说一半刹住,宁絮还纳闷,肩上就搭了一只手,回头一看,是秋霞。
再一偏眼神,罗掌柜已经溜走了。在毁容的正妻面前夸美貌小妾,还被正妻撞上,他害臊。
宁絮顺势搂过秋霞,问道:“怎么还特意出来寻我?”
秋霞皱眉道:“店里来了个有点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