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0-40

作者:查特酒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千年谋划与唯一变量


    特级咒术师是什麽水准?


    每一个都有单人覆灭一个国家的能力。


    夏油杰的恐怖之处,在于有众多可以操纵的咒灵,和恐怖的近战能力。


    但特级也不是遥不可及。


    白川琉世的自信之处,在于惊人的战斗本能和怪物般的身体素质。


    每年三贺日,他和妈妈,还有竈门叔叔他们都会拜访产屋敷家,那几天总是很热闹,可以见到好久不见的大家。


    元日晚上,为了表达对大家的感谢,白川琉世会穿上祭服,戴上面具,在点燃火把的庭院跳一整夜火之神神乐舞。


    竈门叔叔说,那舞本来是祈求丰年的,反正是吉祥的意思,用来祈求平安应该也可以。


    他穿的祭服每年都会换大一号,用来跳舞的剑也变成了日轮刀,祭舞也越来越有观赏美感。产屋敷家是个大家族,每年从天南海北回来过年的子孙辈,和昔日鬼杀队成员的后代们,围绕着产屋敷辉利哉,满满当当坐在宽大的障子门内,欣赏彻夜不歇的神舞。


    “我把耳饰也带来了,如果琉世能带上,想必爷爷也会很欣慰。”酒红色头发的竈门先生和善地微笑,拿出一个木盒交给绊子。


    “谢谢,是炭治郎先生留下来的耳饰啊,还是留在他的后人家里吧,也是一种纪念呀。”白川绊子有着一头华美的银白色长发,天性潇洒的她,抱着膝盖靠坐在门边,把木盒轻轻还回去。


    “琉世不会带的,”她继续说服竈门先生,“现在的男孩子对个人形象的关注点也很奇怪,孩子不在身边长大,我也逐渐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了。”


    既然如此,竈门先生不再坚持。


    他只是看着庭院里少年的舞步出神。


    皑皑的积雪被踩化了一圈,马上又有新雪飘摇而至,随着舞步的动作,被气流掀动,旋转飞舞,缓缓落下。


    爷爷很年轻就去世了,就连父亲对他也没什麽印象,听说是个很和善的年轻人,“性格和你很像,不,应该说你的性格像你爷爷”,产屋敷辉利哉先生曾经这麽说过。


    不仅如此,爷爷还是无名英雄,为此付出了往后几十年的性命。现在这个年代,连他这个孙辈有时也会怀疑,斩鬼的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直到火之神神乐再被舞起。


    ……


    白川琉世可以舞整整一夜,是因为一夜只有十个小时,而不是他只能坚持十个小时。


    两个人很默契地一起动手。村子外没有放帐,形态各异的咒灵,带着尖刻的恶意和嘶鸣声,把白川琉世团团围住,体型大的,庞大的身躯仿佛能将整个村庄吞噬。


    夏油杰放出的咒灵数目超出意料。


    “真的要这麽做?你有多少咒灵,几百个?上千个?还是一万个?不管多少我都能杀光。”


    一柄耀眼的赫刀刺开体型最大的咒灵,像刺穿了乌云的口子,露出一片凄白的月亮。


    “既然觉得可以,那就试试看吧!”


    没打算小看这个后辈,夏油杰尽情地操纵着咒灵,打算为自己作为咒术师的身份演绎一个完美谢幕。


    日之呼吸·六之型·灼骨炎阳。


    日之呼吸·十一之型——


    日晕之龙·头舞!


    赫刀不停地斩击,速度极快,不管是三级、二级还是一级咒灵,只用一击就能祓除。眼看充数的咒灵起不到任何作用,夏油杰操纵起刚刚收伏的特级咒灵。


    由黄泉津御命的神社加持,比寻常特级还要强一个层次的咒灵!


    也是他所操纵的所有咒灵里最强的。


    咒灵体格有房子大小,灰紫色的皮肤,胀大的身材,光滑的面部和头顶长着大大小小的疣,只能说初具人形。


    他一抬手,向白川琉世拍去,力大砖飞,把地面拍出一个手掌印。


    轰——


    这麽大的动静,村子里的人早就察觉到了,他们躲在房子里瑟瑟发抖,偶尔有人提议报警,却被人唾骂,“那有什麽用?到时候惹怒了那种人,我们都会被杀死!”


    战场中心500米外,夏油杰的辅助监督三井正悄悄后退着。


    他抓着手机,狭长的眼睛向远处扫视着,不断衡量着战况。


    安排给夏油杰独自完成的任务,不知为何又来了另一个术师。同时,明明已经祓除了的任务目标,却被夏油杰再次放出来,攻击白川琉世。


    打起来了?这样可不行啊。不,不如是说——


    翻开手机盖,手机的亮光照在了他黑色软毡帽的帽檐上。


    [发送至小林课长:


    课长,夏油术师完成任务后,对另一名术师发动攻击,原因未知。目前已经放出了超过百只咒灵,惊动了附近的村民。]


    然后,他拍了两张照片发给小林。


    照片不能显示咒灵,但飞在天上的夏油杰和提刀砍得起劲的白川琉世,明显在交战中。


    那边小林马上回了邮件。


    [夏油杰攻击术师?你确定没看错吗?]


    [确定,我就在附近,他想杀了另一个术师,是同为高专学生的白川琉世。]


    [他放出的咒灵攻击普通人了吗?三井,你方便接电话吗?]


    [不方便课长,接电话或许我会有危险。]


    [我马上报告总务大人,你先等等。]


    三井皱眉,这个小林在危急关头竟然没一点责任心,只想着推卸责任。


    总务的尸体可是还在他衣柜里放着呢。


    [课长,现在情况太危急了,对手毕竟是特级咒术师,还是尽快派人来展开支持吧!如果夏油杰杀掉白川琉世后,对普通人下手,那麽后果不堪设想。]


    他耐着性子一顿劝诫,小林总算松口说派几名没有任务的术师过来。


    三井合上手机,眼神追随搏杀咒灵的白川琉世。


    几名术师 根本拦不了夏油杰,但来了就来了,要麽被夏油杰杀死,变成他踏入诅咒师的敲门砖,要麽夏油碍于自己的偏好,无法下手杀死几名咒术师,那麽白川琉世的生命危险也会大幅下降。


    他像打GalGame一样,通过完美选项,把控夏油杰的思想,在临门一脚将人投入设置好的完美副本,只要夏油经身一过,就会迎来happy ending——堕落成诅咒师。


    偏偏白川琉世忽然跑来。


    啧。


    远处的少年正用淩厉的剑技,祓除了夏油杰的最强咒灵。


    一往无前的气势,令三井感到相当可惜。


    如果白川琉世下得去手,或许真的可以杀死夏油杰,对他来说倒是最恰当的时候,反正他想要的只是夏油杰的身体。


    但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宿傩容器的出生和咒灵操术的出现,去年天元的同化失败和狱门疆的得手,以及黄泉津御命的再度转世,各种因素在这个时代同时出现,给予他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


    ……


    白川琉世咽了一下,还是呕出一口血来。


    夏油杰对呼吸法有基本的了解,有机会只往他的肺部攻击,挨了几下,呼吸已经有血的味道了。


    依旧紧握着刀,两人的位置变换间,白川琉世能看到夏油杰脖子上延伸出来的那道“线”。那是依据这一刻的形势和两人的状态,本能计算出的“斩杀线”。


    趁着呼吸完全乱掉之前,他扬起日轮刀,用刀背轻轻一划——


    “嘶。”夏油杰倚在树上,捂着侧颈,虽然对方没太用力,但他那怪力后辈的一击还是疼得让人疑心脑袋被砍掉了。


    都是什麽刁钻的刀法,全都往人脖子上招呼。


    “我不久前刚和九十九由基谈过。”


    刀松松垮垮垂着,随着白川琉世忽然的开口,那是一个中场休息的信号。


    胜负已分,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


    “九十九确实给过我启发,不过,太保守了,也无法贯彻自己的理念。”


    “说起做研究,感觉也没有拼尽全力,像半个街溜子那样活着。”白川琉世掩饰地大笑几声,“好像在背后说人坏话啊。不过,那天我们的谈话还是很愉快的,夏油,与其让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无咒力或者有咒力,为什麽不找个折中的办法呢?这点我已经有头绪了,不用改变现在拥有的普通人和咒术师格局,也能大幅度降低咒术师的危险。”


    他想说你那个想法未免太极端了,但又怕刺激到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夏油杰,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没什麽好说的,白川。你所说的,都有意义。”


    白川琉世的反应,会说的话,他早就预料到了,换个人也是如此,悟,硝子,夜蛾——“为什麽这麽做?”“这太极端了。”“不要想这麽多事。”“我们一起想别的办法。”


    他们否定的,与他在意的,根本不是一种东西。


    与白川的谈话,和之前那次一样,令人心生厌烦。夏油杰打算离开,如果对方妄加阻挠,那就真的下手杀了他。


    “这次打算动真格的了?”


    白川琉世敏锐地察觉到这点,黄泉瞳死死盯着夏油杰,但对方只是错开他的视线。


    “是啊。”


    “拖了这麽久,你对我还真是意外的情深义重。”白川琉世把刀缓缓插回鞘中,“动手吧。”


    白川堪称无赖的做法,自以为是的对他打感情牌,使夏油杰更加恼火。


    没有丝毫犹豫,他掏出匕首——


    出于对后辈死法的最后一点尊重,他没有选择用咒灵结束对方的生命。


    远处,那个碍事的辅助监督也跑了过来。


    第32章 再见啦,黄泉津御命


    领域?不是……


    夏油杰前面横了一条河流,并不宽阔,却十分绵长,一眼望不到头。他所站的岸边,长满了血红色的花朵,随风摇曳。但皮肤却感觉不到风的吹拂,他像个破了底的瓶子一样,被风穿过灵魂。


    河中央立着非常高大的黑色神龛,白川琉世站在上面,日轮刀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黄泉瞳流淌着暗金色的辉光。


    “把这里当成我的领域就可以。”他细微地体察着夏油杰的感情。


    黄泉津比良坂的边界不知道在哪,不过,白川琉世收束空间时,意外把赶过来的辅助监督也关在里面了。


    三井正缩在夏油杰对面的岸边,低着头,抱着手臂,一副瑟瑟发抖人畜无害的样子。


    “没有咒力的流动。”夏油杰冷静地戳穿他的话。


    “所以说当成。”


    “出于保险,把我关着?”夏油杰肩膀耸动,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幼稚。”


    “不会,这东西我还没掌握好,可能维持不了多久。不过,也足够了。”他与夏油杰遥遥对视,“夏油,现在的你,是什麽感觉呢?我只想知道这个。”


    “不叫前辈了?”


    “你会回到高专继续上学吗?”


    “不会。”


    “那我干嘛叫一个刚刚还想杀了我的社会闲散人士前辈。”


    夏油杰看着白川琉世身边浮空着的黑色锁链,像有生命一样,在空中游走,护卫着白川琉世身旁的处处死角。


    在这个奇怪的领域里,他的咒灵操术也无法使用了。


    “其实你的咒灵操术可以使用,但这个空间完全属于我,我排斥了它们的存在。”


    那种感觉,是不是和夜蛾老师说的“结界术”差不多?能自由地把空间里的东西束缚在原处,或者排斥出去。上次展开黄泉津比良坂时,他还没有掌握这种能力。


    而且,白川琉世觉得,这种类似于“结界术”的能力,未来应该还能操作地更精细,只是目前他做不到。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夏油杰警惕地看过去,不过,总觉得白川的眼睛很邪乎,他只是盯着对方的下巴。


    “那倒不至于,你想什麽我还不知道。”白川琉世马上反驳,“我猜的。”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细密地爬满夏油杰的脊背,那家夥洞悉人心的才能,比他以为的还要恐怖。不过,被这里的风不断吹过,他的情绪莫名其妙减轻了很多。


    那些疯狂的思绪,被什麽东西牢固地与外界隔开了,仿佛大夏天拿着冰镇可乐贴到脑门上,脑子瞬间清醒的吓人。


    冷静很多的夏油杰无奈地笑着,“白川,这样是没有用的,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我……,并不是一时兴起。”


    “我知道,这世界上什麽都不会有绝路,但人的感情会。”白川琉世垂下眼,“我以百分百的感同身受为筹码,希望你最后一次考虑下。不过,在你回答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


    白川琉世周身的锁链四散开来。


    百分百的感同身受?夏油杰有些想笑,他警惕地盯着四散的锁链,匕首横于胸前。


    那些黑色的锁链却径直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把误入其中的辅助监督三井死死捆住!


    夏油杰:!


    “哈,一直没说,在这个空间里,我能感受到所有人的情绪。”


    白川琉世跳下神龛。


    “从进来开始,你的情绪就好奇怪,辅助监督先生。”


    锁链把三井的帽子打掉,赫然露出额头上一道明显的缝合线。


    “一个辅助监督,为什麽会有这麽大的恶意?”


    他站在三井面前,捡起落在血红花朵上的黑色毡帽,“大夏天还奇怪地戴着帽子。”


    三井瞳孔一缩——


    怎麽会在这种时候出现意外!


    他做了最完美的计划,选择术式特殊的三井,作为“夏油杰崩溃计划”谢幕的见证者。


    三井的□□拥有超远距离发送的术式。如果夏油杰要对他动手,发动三井的术式逃走,自然是人之常情。


    前提是这里只有夏油杰!


    忽然闯入其中的黄泉津转世,已经初步觉醒,还用领域把他一起圈进来了。这还不算,他的领域竟然有那种效果!


    他怎麽从来没听说过——


    三井在慌乱中准备发动术式准备逃走。


    “都说了,我能把你束缚在这个空间。”感觉到面前人的惊慌与不可置信,白川琉世心情超好,“你到底想做什麽,缝合线?”


    什麽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怎麽找缝合线的线索都找不到,谁知道他能自己撞进来。


    刚刚可是忍了半天才让自己不要太激动。


    三井无法逃脱之下,反而一副完全放开的样子,只是鬓角隐隐渗出的汗珠暴露了他的紧张。


    “哟,真的小看你了,黄泉津。”


    看着眼前人露出完全不属于三井的夸张笑脸,夏油杰皱眉,他竟然完全没发现辅助监督的异常。


    “禅院家那个人也是你?”还有那个创建神社的缝合线女人,白川琉世并不认为他们只是每个人头上都有缝合线的组织,那更像是某种寄生或者操控的标志,“你有什麽目的?”


    从他小时候就开始布局,莫名其妙弄出神社事件,现在又出现在这里。那个缝合线,真的是人吗?是有神志的咒灵,还是术式特殊的诅咒师?是亲自占据别人的□□,还是遥控的?在黄泉津比良坂还可以束缚他,但出去之后,这家夥一定会跑掉。


    “我的目的,嘛……,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三井的身体被黑色锁链绞成了麻花,尚且不明确黄泉津的领域是只会感知情绪,还是真的会读心,他放空自己的大脑,让那些在脑子里肆意横流的念头平静下来。


    第一步:得知咒灵操术出生,查找机会,创造宿傩的容器。


    千年的磨砺,使他的心理素质相当强大,在危急关头也能冷静,并且控制大脑的想法。


    第二步:查找狱门疆,为封印六眼做准备。


    三井审慎地观察着白川琉世的表情,没有发现丝毫不对。


    第三步:杀死星浆体,使天元同化失败。


    白川琉世肉眼可见的不耐烦了。


    果然听不到他的心音。现阶段,比起“生命危险”,计划是否会暴露才是三井所担心的,必须慎之又慎。


    “所以你到底在窃喜什麽啊。”白川琉世迟疑了一下,眼前这个缝合线一边恐惧一边窃喜,和分裂了一样,肯定是有什麽惊天动地的阴谋吧。


    “与其说目的,不如说你只是我目的的一部分,黄泉津。”


    等待天元同化失败,逐渐向咒灵方向进化,得到咒灵操术的身体,封印六眼,控制咒灵化的天元,然后就是——


    “可惜的是,失去了你,也并不影响计划的完整性。”


    利用天元,开启死灭回游,激活投入的受肉型泳者,并且,让黄泉津无穷无尽的咒力,极快地填满死灭回游的结界!


    届时,笼罩全日本结界的能量很快就会充满,普通人会在源源不断咒力的灌注下,进化或者死亡,进化不可控的天元,将变成容器与粘合剂,与整座岛上的一亿人同化!


    不管是咒术师,普通人还是咒灵,都将成为咒力最终形态的养料,之后,人类会完全以另一种模样存活下去也未可知,就算无法亲眼看到这点,但点燃前往新世界的引擎,单单这点就令他兴奋地颤抖。


    在这个时代,种种巧合令他有了十足的信心,就算黄泉津这环出现了变故——那麽刨除掉也无所谓。按照原本的计划,死灭回游的泳者游戏,也能代替黄泉津的作用,只是效率会变得相当慢。


    在平安京时代名声如雷贯耳的黄泉津,他也有幸远远见过一次,因此,在禅院家看到白川琉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特殊的黄泉瞳。


    白川小时候,完全没有体现出拥有千年前“无穷无尽的咒力”的潜力。不过,从那个年代活到现在,他知道神明转世时,为了更好地适应人类世界,为自己所下了种种束缚。


    那种束缚迟早要随着白川的成长被冲破,神明毕竟是神明。


    力量如果太早觉醒,就于他的计划无益了。于是,他把黄泉津当做一个增益大礼包,用“禅院隆”的身份,在白川琉世身上刻下了双重诅咒。


    第一道,持续地加强黄泉津的封印。因为黄泉津能力的觉醒与“体悟”有关,封印干脆毁掉了他之前的记忆。


    第二道,无穷无尽地提取黄泉津的咒力,算作加速天元与一亿人融合的催化剂。


    蛊惑几个村子创建神社,通过总监部下发的任务,用来测试黄泉津的觉醒程度,并随时掌控。


    如果黄泉津在第一道诅咒的压制下,依旧能觉醒得不错,那麽控制天元后,他先解开第二道诅咒,再解开第一道,就能完美启动催化剂。


    上次是五条悟比较敏锐,在他利用职权把白川琉世也加入桧原村的任务之前,就提出要和白川一起出任务,正好省了他的事。然而,这次并不是白川的测试场所,而是他为夏油杰打造的精神刑场。


    意外让他不得不舍弃黄泉津这步好用的棋子。


    “再见啦。”三井扯开笑容,被锁链紧紧勒着的手,艰难地翘起,拇指食指指尖合拢,轻轻一拉,“黄泉津御命。”


    那两道诅咒,准备工作要做很多,但是触发却很容易。


    已经完全防备着的白川琉世,早就察觉到对方有什麽底牌,但是——


    “三井的术式是超远距离发送。”


    河对面的夏油杰讽刺一笑,他又在滥发好心多嘴些什麽。


    很快,夏油杰就发现了不对劲。


    挺拔的少年,紧握着刀的手颤抖了起来,背部像马上要折断般用力绷紧。


    三井在空气中拉断的姿势,好像拉断了他大脑里的一根弦,弦断了,身体里并不多的咒力丧失了控制力,源源不断地逸散到空气中去,那些稀薄的咒力马上就消耗的一干二净。


    然后就是源自于每一个细胞中的活力。


    咒力、生命力,乃至于意识,在短短几秒钟被疯狂地吸取出来,白川琉世双手颤抖,第一次觉得拿着的日轮刀这麽重。


    是小时候缝合线对他做手脚的那次吗?明明黄泉津比良坂里,每一缕风都仿佛手臂一样控制自如,但此时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那麽他是,带着这种致命的危险,什麽也不知道地生活了十年啊。


    束缚三井的锁链早就自行消散了,白川琉世似乎听到他在笑,而夏油杰似乎也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领域摇摇欲坠,白川琉世忽然有点想笑,尽管夏油杰不认为他是咒术师,但他也理解了那句“咒术师的尽头是独自一人死亡”。


    “死之前告诉你好了,我在你身体里刻下两个诅咒,一个的作用的抑制能力的觉醒,另一个,就是源源不断地吸取你的咒力,直到死亡。”


    脑海中快速翻过,却也总是抓不住的记忆,定格在一个画面上。


    额头上有缝合线的中年人“禅院隆”,五指张开向他伸去,黑暗屏蔽了他的视线。


    双眼快要看不清东西了,一切能证明他“活着”的感觉全都像漏斗中的沙一样簌簌下落。


    右手用力一握,手背青筋暴起。


    他也不是什麽坐以待毙的羔羊啊。


    那麽。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就带走你吧!”


    第33章 斑纹、通透世界和反转术式


    雪亮的刀刃,瞬间染上灼目的红,金色的射线纹路被赫色包裹。


    滚烫的蒸汽从唇角呼出,白川琉世闭上眼睛,眼前的一切却如透明般呈现在他面前。


    领域在死之前,一定要维持下去,那是抓住敌人的笼子。


    三井的全身,各个器官,心脏的鼓动,肺部的收缩,血液的奔流,全都毫无屏蔽地暴露在视线里。


    那具身体,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是……大脑!


    体温达到39℃以上,心跳频率达到每分钟200次以上,这是鬼杀队后人耳提面命,要求他除非面对生命危险,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时达成的条件。


    但是现在无所谓了。


    平时惯常瞄准脖子的刀刃,这次准确地瞄准大脑。


    赫刀挥出,一片赤芒流金。


    这将是他此生最锋利的一击!


    夏油杰死死盯着两人,仅仅一个拔刀的姿势,白川琉世侧了一下脸,再看到时,脸上赫然出现了两道金色的斑纹。


    两道斑纹出现在眼睛下方,在快到眼尾处的地方开始,深深划进黑发里。


    领域消散的同时,刀刃也击中了三井的脑子!


    那一刀的光芒深深印在了夏油杰眼里。没有人能从那一刀中活下来,除非是拥有无下限的悟。


    夏油杰如此相信着。


    静静流淌的河水消弭于山间的虫鸣,高悬的冥界之月被人间的风吹散,黑色的冥土被长着小草的踏实黄土代替,黄泉津比良坂的残响是最后一道清脆的鸣戈。


    三井的尸身破布一样倒伏在地,与此同时,那挥出惊天一刀的高大身躯,如古代战死犹荣的武士一样,僵立在原处,几秒后,轰然倒地。


    夏油杰第一时间召唤出咒灵,翻过三井的尸体。那位曾经的辅助监督,脑袋被齐齐削去一半,鲜血汩汩流入泥土,但想像中脑浆横飞的场景却没看到。


    脑子……消失了?


    夏油杰马上敏锐地察觉到了什麽。


    刚才两人的只言片语,已经足够夏油杰推测出更多信息了。


    他站在白川琉世旁边,注视着他,上次见面时还对他热情打招呼的后辈,此时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呼吸随时都能停止。


    他并不是一定要在现在杀了白川,却也映射该做什麽感到迷茫。


    后辈的身体抽动了一下。白川琉世右手抓着刀柄,左手死死抓着刀鞘,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庄重肃穆,让人觉得这人从没笑过,让总是面对后辈笑脸的夏油杰感到陌生。


    “白川。”


    是谁的声音,夏油?白川琉世感觉,到了最后,诅咒开始吸取自己的灵魂,灵魂像蒲公英一样洋洋洒洒吹散到世界各个角落。


    这种死法,普普通通吧,既不壮烈,也不憋屈,就是忽然了点,荒谬了点,明明已经触摸到阴谋的外壳,结果莫名其妙死在了疑惑里,白白给大家留下了隐患。


    ……


    别开玩笑了。


    谁要认真评判自己的死法啊。


    简直莫名其妙。


    这不是还没死吗?连走马灯都没出现。白川琉世尽力抬着自己的手指,身体很重,已经完全失去掌控能力了,大脑也昏昏沉沉的,马上就要失去意识了吧。


    夏油的事,已经尽力了。白川琉世想起和悟在便利店的聊天,尽力而为,不去苛责自己的无能和软弱。但是,莫名其妙就想起很久之前,还是孩子时和竈门炭彦的聊天。


    “琉世,我们都会跳火之神神乐,为什麽我学不会日之呼吸呢?”


    他当时是怎麽说的来着。


    “你没有一定要学会的必要啊。”


    ……


    如果没有必须要做到的必要,那就什麽事也做不到。


    ……


    不去苛责自己的无能和软弱,那就只能接受无能和软弱带来的痛苦,这麽吊儿郎当地活了十六年,不管怎麽磨炼技艺,有这半吊子的想法,还能算得上是强者吗?!


    ……


    [我想要做到,那就能做到,难道我不是神吗?]


    ……


    手指,抽动了一下。夏油杰敏锐地察觉到这点。


    这个生命力顽强,背负着相当多秘密的后辈,还会带来什麽意外?不由自主的,夏油杰也开始期待起来。


    那诡异的空间又被构造了起来,构造的程度却并不完全,可能因为主人神志不清的缘故。月亮斑驳地挂在天上,不远处就是另一个月亮,仿佛图层错乱,河流坑坑洼洼,露出不少黄色的河床,红色的花和绿色的凡草挤挤挨挨长在一起,只有彻骨的风依旧刮过灵魂。


    夏油杰的咒灵依旧在原地,没有被排斥出去。


    只是稍微松懈了一点,这空间就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变化,不,不如说白川琉世到底发生了什麽变化,躺着的少年忽然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夏油杰感到一阵汹涌的,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传达了过来。不,不对,与此同时,他的咒力,像被什麽东西吸食一样,源源不断地被白川琉世汲取着。?!


    召唤出的两个咒灵,在顷刻间就被吸食干净咒力,消散在空中。夏油杰自己的咒力量也算庞大,片刻间也被夺取了一大半。如此明晃晃的危险,他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那种感觉……那种情绪是白川的吧?他为什麽会体会到白川的情绪?还有,白川明明是被吸取咒力的一方,怎麽会反过来吸取别人的咒力?不仅是他和咒灵的咒力,空气中一直漂浮着的闲散咒力,也争先恐后地涌入白川的身体。


    一切东西都反转了。


    反转?


    原来这就是反转术式。


    白川琉世想起家入硝子的“碰碰咻”,依然无法理解,但是每个人对反转术式的理解是不同的。既然是反转术式,那就代表什麽都可以反转!什麽乱七八糟的,通通反转给你看!


    被外界源源不断吸取身体咒力的诅咒,被反转为身体源源不断吸取外界的咒力。


    刚刚领悟反转术式的混乱,也让领域中唯独他可以做到的“情绪察觉”,反转到了察觉目标夏油杰身上。不过现在脑子不清楚的白川琉世,并不知道自己造成了这样的效果。


    白川琉世脑子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挤满了咒力,随时会炸掉。


    马上要被吸干咒力的夏油杰,不知为何依旧被硬控在原地,没有离开。


    “百分百的感同身受,原来是真的。”


    此时白川琉世的情绪极端、浓郁又散乱,半点都没有分给他夏油杰,但他却完完全全体会到了。


    “是啊。”白川琉世拄着刀,强撑着站起来,“好不容易学会了反转术式,感觉也没用啊。”


    强迫交心的能力,真是可怕。夏油杰安静地看着面前的人,但是,就算是百分百感同身受,对他而言又有什麽意义呢?


    就要到极限了……,诅咒已经被反转过一次,那玩意好像是一次性的,根本没办法让他反转过来再反转过去。身体的咒力已经到了相当惊人的程度,白川琉世抬眸看向夏油杰,忽然察觉自己体内模糊不清的力量,被庞大的咒力冲击地清晰了一瞬。


    白川琉世慌不择路,像玩游戏终于看到技能图标亮了,救命稻草一样一点。


    他盯着夏油杰的眼睛,神色错愕,嘴巴微微张开,却没来得及留下一个字。


    但夏油杰已经完全体会到了他想说的话。


    今天见到的奇怪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三井没脑子的尸体还躺在旁边,但眼下白川琉世的凭空消失,依旧让夏油杰睁大了眼睛,伸手向前一抓,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白川琉世看到他吃咒灵玉时的虚抓。


    “白川!”


    混乱的领域,刮过灵魂的黄泉风,以及白川琉世本人,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夏油杰的咒力也不再流失。


    一切都静的可怕,虫鸣声蛐蛐,四周断折的树木,咒灵的残秽,脚下的尸体,宛如梦境。


    ……


    夏油杰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不知道要身往何方。高专是不会再回去了,那座古老学校背后所延伸的一切,同伴的笑颜,橘色的灯光,摇摆不定的夏日,在今天被他撕的粉碎。


    “喂,那是夏油吧?”“三井被他杀了?”“是被他杀的吗?还不能确定。”“村民还没事,那夏油……”


    通往村外的路口站着三名术师,看到昔日可靠、温和的特级咒术师,三人本来还想上去交谈。但看到那人染上疯狂底色的眼睛,他们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如果你们溜得快,我会因为同为咒术师的身份,饶你们一命。”夏油杰目不斜视,走向出村唯一的道路,“今天我不想杀人。”


    他侧过头,笑容温和,三个术师却齐齐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经过。


    为首的术师等身穿校服的背影逐渐远去,打开邮件群发消息。


    [情况属实,特级术师夏油杰叛逃。]


    ……


    夏油杰翻开手机盖,在邮件联系人里点了几下方向键。


    代表选中的深灰色色块,上上下下,停在了香织的名字上。


    第34章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


    啊……


    啊?


    哈。


    身体仿佛被包裹进更为深邃、辽阔的领域,那不是他的领域,是真正的黄泉津比良坂。


    独立于任何时间与空间之外的黄泉津比良坂,生死的交界,轮回的起点,眠者的故乡,他的灵魂对这里如此熟悉。


    神怎麽会死,当真惹人发笑。


    镌刻在白川琉世身体上十几年的记忆,清晰又短暂,近乎被忽略。他躺在忘川的河水中,无数的世界诞生又湮灭,未来新生又凋落,一切都清晰明了,站在一切事物的顶端,属于黄泉津的灵魂宁静不可撼动。


    与其说竟然如此,不如说原来如此。他这具身体所在的世界,只是众多普通世界的一个。


    那些世界在意识层面互相影响着,或强或弱。相互影响强烈的,有重叠交界的地方,譬如鬼杀队、那个吃了APTX4869的高中生侦探和最后成为“布丁酱”的最上启示。互相影响微弱的,彼此的世界在对方那里也只是一本漫画、一部小说。在意识之海里相隔甚远的,彼此之间难以勾勒出对方世界的一丝轮廓。


    ……


    首先看到的,是源于血脉深处的羁绊。


    青年有一头淩乱的白发,脸上带着伤疤,意外地兼具了长相帅气和面目可怖这两点,视线略过青年短暂绚烂的一生……


    是……


    “我们家以前是姓不死川的。”他想起白川绊子的话,“后来觉得太惹眼就改掉了。”


    不死川实弥,他仿佛能感受到祖先投来的轻轻一瞥。


    耳上带着花札,穿着绿黑市松格子衣衫的少年,相貌和炭彦几乎一模一样。“治好祢豆子,杀掉鬼王,然后,我想要和家人回到山里度过一生。”这麽说着,少年露出温暖的笑容,和竈门叔叔如出一辙的笑容。


    穿着女孩和服,留着娃娃头的小孩,轻轻捡起姐姐玩耍时落下的皮球。“父亲,我认为姐姐更适合成为鬼杀队的当主……我,……我明白了。”


    之后,思绪蜻蜓点水般略过一段段人生,惊才绝艳的继国缘一,令人心驰神往的日之呼吸第十三式,也已经无法令他产生一点波动。


    [我是白川琉世,还是黄泉津?]


    陷入对自己存在的疑问,还真是有点好笑。悟之前说的没错,他是白川琉世,也是黄泉津本身。一时忘记了灵魂的来处,不会改变他的本质。


    属于人的感情流淌而过,他和黄泉津比良坂的一捧水、一缕风、一簇花唯一的不同,在于被一具有所感知的身体承载。


    他从未来的河流中捞出一个泡泡。


    悟戴着一条长长的围巾,眼睛没有东西遮挡,脸上干干净净的,踩在雪地里慢慢行走,张嘴呼出一团白色的雾气。


    那是明显成熟了很多的悟,是他所未见过的冬天的悟。


    雪花落在睫毛上方,被无下限隔开,融化成水汽消散在空气中,尽管如此,悟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眨了一下,银白的睫毛如同两把小刷子,在眼睑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浅色的围巾、衣服,白色的头发、睫毛,以及洋洋洒洒的白色的雪,仿佛世间万物所有色彩全着色在那双纯净的眼睛上。


    他一定是最受缔造者钟爱的人物。


    “五条老师,五条老师!”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响起,一个粉色头发的少年追上来。


    真的成为五条老师了,悟。


    “明天的战斗……”少年棕色的眼睛在明亮的地方透出金色,他绷着嘴角,郑重地说,“我相信老师!”


    “这是当然的啦,悠仁。”悟转身,展开大大的笑容,“老师会赢的。”


    和高专三年级的五条悟相比,也没变太多嘛。白川琉世在那抹笑容里,隐约感觉到心脏嗵嗵,恢复了跳动的节奏。


    指间也感受到了血液流通后的温度。


    悟的一生,是怎样的呢?泡泡从指尖破碎,他伸展四肢,任由自己沉入河中。


    看一下,悟不会生气的,不知什麽时候起,白川琉世已经很了解悟的性格了。而且,如果要告诉他未来的事,他也一定不会 听。


    “现在就知道了有什麽意思。”一定会这麽说的。


    如此受缔造者钟爱的人,他的一生肯定会很——


    扑通。


    心跳停顿了一下,重重一落。


    血……那种凄厉的,深重的红色,爬满了苍白的脸颊,黏湿了白色的发丝,血液从口鼻奔涌出来,爬过下巴,滑入脖颈,好像神打翻了不详的调色板,毁掉了他最得意的作品。


    悟?


    还没来得及对前因后果有所猜测,事实以绝对荒诞的形式,毫无缓冲地呈现在眼前。


    腰斩?什麽意思,什麽意思?到底是什麽意思?这个画面是怎麽回事?那是悟?不是吧!有谁能伤害到他?后面呢,后面肯定有反转。让家入好好治疗一下就好了吧,一定很疼吧,家入在哪?在……手术台上?这是谁?乙骨忧太?


    为什麽?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缝合线是什麽意思,把脑子换到别人身体里又是什麽意思?他是五条悟,不是笔芯坏掉能随时换一根的签字笔。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吗?这麽多健康的大脑就只能想到这种阴间的方法吗?


    后面呢?没有了?怎麽没有了?为什麽会没有?所以说是为什麽?一定要这样吗?再往后真的没有了吗?悟的人生就停止在这里了?遗体在哪,总要让我看一眼吧?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别开玩笑,神啊,拜托你,别开玩笑了。


    [这个世界一定是虚假的。]


    明明没见过冬天的悟,但雪还是轻飘飘落下来了,融进苍蓝的眼眸里,融化在温热的血水里。把砂砾、血迹、轻蔑、喧哗纷纷掩埋。


    神明把身体沉入忘川,把那些破碎的泡泡揽入怀里。


    [我要创造一个五条悟能够幸福的世界。]


    ……


    耳旁传来轻柔、喜悦的嗓音。


    [“我最喜欢大家了,一点也不寂寞。”]


    ……


    [悟!!!]


    第35章 那是悟的灵魂(平安京篇开启)


    日落黄昏,残阳如血。


    障子门哗啦一声推开,庭院里,正小声交谈的两名侍女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屋里走出来的少年。


    是那名面部有妖纹的少年,虽然天使大人后面说,那不是妖纹,但怪异的穿着与短短的头发也令人侧目。


    “醒了,我去告诉天使大人。”


    身穿粉色直衣的女孩反应比较快,匆匆离开了,单留下绀色衣服的那个,心情忐忑地留下来。似乎应该向对方说些什麽,但少年冷漠、疲倦,看起来十分不愉的神色,令她止住了交谈的念头。


    白川琉世没有出声,目光略过低矮的房屋,干枯的枝丫,还有明显不是现代装束的女孩,和她乏善可陈的普通灵魂。他仍穿着高专的校服,把澄黄色的漩涡纽扣攥进手心。


    还是原来的世界,这点没有错。


    因为精神暴乱被甩入时空涡流,本能的执着让他依旧摔进了原来的世界,只是时间好像混乱了。


    神明的力量短暂觉醒,瞬间把羂索所下的第一层诅咒冲刷干净。但是,再次投入现世,他的力量依旧被灵魂入世时自我立下的束缚压制。


    最后一刀没能杀了羂索,那可笑的家夥用“以后永远不更换身体”为束缚,强行启动三井的术式逃走了。


    那是他在黄泉津比良坂里看到的最后一件事。


    哈。


    原来,“千年前”的黄泉津御命转世,就是他自己。


    这是什麽冷笑话吗,穿越也没有时髦到哪里去。


    没关系,没关系,都没关系。


    应该发生的,不应该发生的,他全部都知道了。


    森寒的冷意冻结了泛着温暖色泽的眼睛。


    ……


    踏,踏,踏。


    是木屐踩在石板上的响声。


    穿着白色直衣的少女缓步前行,她面容清丽,长长的黑发修剪成姬发式样,垂在腰间,年纪大概十七八岁,表情却没有少女的天真烂漫,一片认真凝重。


    刚踏进院子,天使就停住脚步,身体自动做好了发动术式的准备。


    很危险!这种压迫感令她浑身寒毛直竖,她只在狩猎特级咒灵和大妖怪时感受过。


    “这里是安培家……,无论如何,希望你不要恩将仇报。”


    站在门口的少年松开刀柄,仿佛梦游初醒,“不用这麽紧张,我没有敌意。”


    然而,少年刚刚浓重的杀意令她不敢掉以轻心。


    “你是什麽人。是我擅作主张救了你,如果你给安倍家带来麻烦,我也会亲手了结你。”


    眼前的少女,有着非常坚韧的钢灰色灵魂。


    这双眼睛,是什麽时候能看到别人的灵魂的?忘记了。


    与此同时,白川琉世感受着体内一道新加的封印,仿佛一道闸门,把往他身体里涌的咒力关在了门外。


    他的身体,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被庞大的咒力挤压崩溃吧。


    “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你可以叫我黄泉津。”


    天使:……


    这麽一说就更可疑了,这人是犯了什麽大事潜逃的吗?而且,黄泉津这种名字真的是本名吗?


    “我叫做天使。”


    好吧,她的名字也很奇怪。


    天使决定接受黄泉津这个名字。


    “我是在安倍家附近发现你的,那时你的身体正无休止地吸收咒力,已经不堪重负。同行的咒术师看到你的妖纹,不想施以援手,但我们安倍家对妖族没有太多偏见。”


    “妖纹?”那应该是他开启斑纹后的纹路,但是现在的他,并没有多少兴趣找个镜子照照看。


    “我知道不是,后来,你的情况安倍家无法处理,只好去请藤原大人帮忙,你的封印就是藤原大人所下。他告诉我,你是人类,不是妖族或者半妖。”天使的脸闪过一丝落寞,“如果晴明大人还在世,这种事我们也不至于去请别人。”


    晴明?安倍家?安倍晴明?


    白川琉世沉默。


    安倍晴明应该刚去世没多久,至少以天使的年纪,能对他留下印象。


    白川琉世询问少女,“你是咒术师吗?还是阴阳师?”


    “我是咒术师。”天使顿了顿,不想与刚认识的人交浅言深,不满地反问,“那你是什麽人呢?现在都还没有告诉我,是武士吗?还是忍者?隶属于哪里呢?为什麽会遇到那样的麻烦?”


    “我的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为了表示尊重,他把刀挂回腰间,“不会给你们安倍家带来麻烦。现在,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知道两面宿傩吗?”


    天使深棕色的瞳孔因震惊微微扩大。


    “为什麽这麽问?”天使因为这个名字,本能地扬起愤怒的声线,“你认识宿傩?”


    “不。”白川琉世平静地说,“我要杀了他。”


    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答案,天使赞同地说,“宿傩确实应该被处决,就在昨天,他还有胆子杀了好多咒术师,就连菅原家的觉大人也……”


    “你说……什麽?菅原?觉?”


    天使后退一步,努力抵挡内心涌上的深深恐惧。黄泉津怎麽了?那双眼睛这麽盯着她的时候,那种浓重的压力是怎麽回事?不是杀气,不是威吓,事实上,少年的眼中只是填满了惊疑的神色。


    那种,好像直面死亡一样的压力……


    注意到天使的异常,白川后退几步,闭上眼睛,尽量缓和自己的情绪,再次询问。


    “菅原觉,他怎麽了?”


    “就在昨天,宿傩杀了觉大人。”天使小口小口地呼吸,“太残忍了,竟然把人腰斩……”


    ……


    [“你为什麽不姓菅原,姓五条?”]


    [“因为老子家里改过姓。”]


    [“老子家里有个笨蛋祖先,也是六眼,被他杀了。”]


    [“就在昨天,宿傩杀了觉大人。”]


    [腰斩……]


    “黄泉津?你这是……”天使鼓起勇气,在准备发动术式和开口询问间选择了后者,“怎麽了?你认识觉大人吗?”


    哎,天使也感到惋惜,觉大人是多麽好的一个人,就算交情不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很伤心呢。


    ……


    想必她问了多余的话,那个古怪的少年看起来不仅认识菅原觉,而且相当挂心。


    在询问了菅原家的地址后,就直接跑了出去,天使作为救助他的人,怕他做出什麽不好的事,也匆忙跟在后面,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


    但……这是跑哪儿去了?刚出了安倍家的大门,就不见了黄泉津的踪影,天使一咬牙,干脆往菅原家跑去。


    菅原家因为有丧事,不时有人前去吊唁,个个面色哀切。门口迎来送往的人都穿着素色衣服,为首的是个银白色长发的少年,正要送禅院家刚继任的年轻家主禅院幸回去,忽然感觉耳边一阵风刮过。


    “诶?”他迷茫地转头,什麽也没看到。


    “行平……”禅院幸错愕地睁大眼睛,“刚刚有人闯进去了。”


    “诶?!”


    菅原家昨天才失去了家主,对葬礼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表现地十分愤怒。菅原行平听到院子里传来喧闹声,带着几名族人匆匆往里赶。


    不会是宿傩又……?不,不会,他应该还不敢直接闯进京都。而且,如果是宿傩的话,大概会直接把“碍事”的人统统斩了。


    ……


    大门内的走廊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掠过一道道竖着的木质围栏,快速奔跑着。


    菅原家的格局和别家有些不一样,半露天的走廊相当长,左右都是观赏的庭院,和连通别的院子的岔路。一些在庭院中交际的客人,纷纷停止交谈,惊诧的目光随着少年移动。


    “拦住他!”


    “他要往灵堂去!”


    是谁在吵?在追他吗?白川琉世茫然地转头一望。


    庭院中,走廊上,身上绣着各种家纹的咒术师、阴阳师,披袈裟的僧侣,束发的巫女,乌帽深衣的男子,素服持扇的女人,追着他跑的人,拿扇子遮住惊讶面孔的人,一幕幕仿佛舞台剧,带给他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是哪?他们是谁?我在做什麽?]


    有必要那麽焦心吗?菅原觉又不是五条悟。


    [“……卡密?不,不对。”]


    只是相同的名字而已。只是一个家族的人而已。只是千年前一个和悟无关的人而已。


    [“那麽,我和那个人有什麽相似之处呢?”]


    不,不对,全都不对!


    [“琉世,你有没有梦到过我?”]


    那是——


    沿着走廊奔跑着,速度越快,越能隐约感觉到熟悉的灵魂质感,透明的,仿佛水中轻盈上升的气泡……


    上升,不断上升,在繁盛的日光下破裂。


    那是悟的灵魂!


    嘭。


    一道身影扑进紧闭的灵堂大门,摔出一声巨响,屋内吊唁的宾客纷纷吓了一跳,突如其来的意外,一时让人难以反应。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穿着怪异的少年踉跄了一下,目光转向停灵的地方。


    “拦住他!”菅原行平终于追上了,他扒着门框,弯腰急促喘息,“不要让他打扰觉大人。”


    外面的骚动,屋里并不是一点都听不到,有些性急的客人正要动手拦人,却被一个孔雀蓝色眼睛的青年打断了。


    “诸位,先看看是什麽情况吧。”


    “藤原大人,可是……”


    藤原用目光示意菅原行平看过去,语气温和,却让人不容拒绝,“或许那个年轻人也是同我们一样的伤心人,只是情之所起,一时难以自禁罢了。”


    ……


    白川琉世什麽都听不到,径直向停灵的地方走去,周围全是人,一声不响地围在周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一时没有任何一个人阻拦他。


    菅原觉是菅原家的家主,年少英才,可惜继位不过一年就身陨。年轻的六眼从小就极受家里疼爱,就连呈放他的棺椁也是上佳的。


    青年身体被白色绢布仔细包裹着,双目紧闭、面色沉静,银白色的长发迤逦,整整齐齐披散在身侧。脸颊失去血色,嘴唇苍白,只露出一张素白到极点的脸,在漆黑的棺木里,像一捧马上要融化的雪。


    一张与五条悟一模一样的脸。


    白川琉世伸出手,似乎要触碰死者,手指却颤抖着,停在半空,迟迟没有下落。


    他注视着半空,那是在黄泉瞳下也毫无色彩,却明净清澈,极具存在感的一缕灵魂。


    是五条悟的灵魂。


    “……Satoru。”


    白川琉世轻声呢喃,望着空中长久地出神,时间越久,神态越有种平静的癫狂。


    “一定很疼吧。”


    [走吧,没关系,我会看着你。]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遗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缕灵魂碎片,被少年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飘飘摇摇,向上,毫不留恋地消散。


    灵堂针落可闻,明明有访客几十众,大家却连呼吸都放轻了。那个莽撞的少年抬起一张沉郁到有些麻木的脸,眼底汹涌的惊痛,让所有人都不敢妄加上前打扰。


    那种可怖的、骇人的气势,仿佛神魔降世,让在场有些人莫名想到那个嗜杀的诅咒之王。


    ……


    菅原行平想起昨天,觉大人的父亲得知儿子死讯时的表情,与眼前的少年有些相通之处,他忽然不再坚持把少年抓住扫地出门了。


    只是,他平时总是随着觉大人出门,觉大人哪里认识的这个人呢?况且,听他的语气,似乎与觉大人有过人的关系。


    众人更是惊疑交加,刚刚空中是有什麽东西吗?还是那少年魇住了?他们屏息凝神,等待着少年接下来的动作。


    少年却仿佛从什麽中抽离了出来,脱力似的半跪在棺旁,锋利的情绪收敛。他沉默了半晌,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菅原觉的遗容。


    良久后,靠得近一些的人才听到少年的低语,“开什麽玩笑……”


    没有人做声,大家的态度却软化了很多,啊,果然像藤原大人所说的那样吗?这个少年只是接受不了菅原觉的离世啊。


    等到终于要离开的时候,他站起身,轻轻开口,语气格外温柔、缱绻。


    “神会一直保佑你的,悟。”


    ……?


    菅原行平后退一步,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好了。这是怎麽回事?是什麽情况?周围的人纷纷都问过来了,但是他也并不知道更多啊?


    吊唁的客人中,已经有些在低声交谈自己的猜测了。


    在古老的平安京时代,既崇尚风雅,对感情的表达又极尽含蓄,互相称呼名字已是相当亲密的事,更别说这种出格的行为。在其中一个已经身陨的情况下,生死相隔,表达的感情就更加微妙。


    不过,他刚刚说的是Satoru,而不是菅原觉的名字Satori吧?


    或许是那人弄错了,悟比起觉来,更像是男子的名字,也或许是他们听错了。不管怎样,感情总是做不得假,看他这麽伤心的样子,有的人已经开始感慨。


    “真是动人的感情啊。”


    “这位和菅原大人是什麽关系呢?”


    “想必是爱慕者了。”


    菅原行平到处辟谣,“不是的,我一直跟随着觉大人,但没见过他,这个人就算认识觉大人,想必也不熟悉。”


    “既是爱慕,互赠和歌,也不一定让你看到啊。”


    “是这样,这种事情,当事人总是想着避嫌呢。”


    菅原行平:……


    开始怀疑自己。


    菅原行平把求助的眼神看向藤原,但有着孔雀蓝眼睛的青年,看着白川琉世的方向,心中不忍,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


    “请节哀。觉他……走的很快,没有受太多折磨,希望你不要太伤心。”


    白川琉世只是长久地沉默着。


    “你……没事吧?对了,忘了自我介绍,”青年笑起来有点腼腆,“我是藤原朝若,早一点的时候,就是我去安倍家替你封印的咒力。”


    第36章 夏天结束了


    最近咒术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


    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叛逃,咒术总监部连带总务在内的几个高层,和加茂家的一位长老同时失踪,与此同时,白川琉世的失踪在一连串重磅消息的衬托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况且,辅助监督三井的死,明显为白川琉世所为。


    咒术总监部先后发出对夏油杰、白川琉世的通缉令。


    带出了两个诅咒师学生,夜蛾正道也收到了一连串行政处罚,如果不是五条家力保,刚上任的东京校校长马上就要喜提卸任离职。


    反正他也已经习惯了,不够圆滑、没有派系,不会拉帮结夥,还坐上了高专校长的位置,就算什麽也不做也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


    运气比较好的是,他有学生维护。


    清晨,夜蛾正道坐在办公室里,向窗外看去。往常这个时间,云层已经透出熹微的橙色光芒,然而今天的天色依旧昏暗,夜蛾被烦恼填满的脑子放空了一下,忽然发现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悟刚刚从他办公室离开,学生要做的任务、背负的事务,比他这个做老师的还要多。杰不接他的电话,悟联系了两次,倒还有些进展。


    悟和他坦白了琉世的身世问题,也从杰那里得到了缝合线的一些消息,正一边和总监部的人斡旋,试图撤销白川琉世的通缉,一边调查缝合线的事,目前线索似乎指向了盘星教。因为这个,悟和杰又开始了联系。


    两人联系的内容,杰有没有回来的意思,夜蛾并不清楚。


    事情为什麽会变成这个样子,饶是认为对一切都有心理准备的夜蛾,也陷入了长久的消沉中。


    他尚且如此,更别说悟了,夜蛾想起通知悟时学生的表情。


    “开什麽玩笑?”


    “是真的。”


    “杰那家夥叛逃,琉世失踪?琉世还杀了人?”


    “前两项是确认的,琉世杀人是总监部的说辞,我并不相信。”


    “悟,回来!你去哪?别冲动!”


    ……


    夜蛾本来应该觉得欣慰的,往日喜欢和他唱反调的学生,第一次听进去了他的劝阻,没有冲动。


    但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他没有如夜蛾所担心的那样,大闹总监部,去杀人,或者也去叛逃,只是请了几天假,回五条家开会。请假的那几天,发给他的任务同样也做了。


    夜蛾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五条悟。如果说令他觉得靠谱的学生排名,无论怎麽排,悟总是最后一名。顽劣,吵闹,不遵守规则,连做任务都经常忘记放帐。


    但是,属于他的责任,不属于他的重担,不都一件件好好背负上了吗?


    ……


    属于五条悟的夏天结束了。


    家族、咒术界、社会、最强的责任、大人的担当。


    直至踏入逐渐逼近的凛冽寒冬。


    ……


    七海和伊地知交了任务,一起从校长室出来。


    过了夏忙期,两人能过上相对轻松的学生生活了,特别是伊地知,任务量更是一个月零星一两个。


    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七海向里面投币,问伊地知要喝什麽。


    “可乐,谢谢七海前辈。”


    七海干脆买了两罐可乐,递给伊地知一罐。


    两人坐在学校的长椅上,都不是话多的人,一时间只听到风声掠过。七海受了点伤,不严重,不着急去找家入硝子,他抬头把可乐放在额头上,虽然不是冰镇的,也带来了一丝凉意。


    伊地知喝了口饮料,把易拉罐放在地上,抱着书包垂下了头。他的书包也挂上了咒骸,那是他最后一次见白川时,白川特意为他要的。


    没有那种能帮助咒术师战斗的咒骸,如果有,就算不投入生产,夜蛾老师也早就给他们发放了。但是夜蛾老师是和白川一样温柔的人,依然顺势送给了他一个咒骸,还是和白川那只一个类型的,一个蓝色的丑丑的小鸟。


    七海不是个喜欢流露感情的人,但看到那只小鸟,心中总是泛起一阵熟悉的牵痛。


    “伊地知,白川只是失踪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一般像这种情况,人肯定还活着。”


    “我也是这麽相信着的。”伊地知露出勉强的微笑,“谢谢你,七海前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啊,是很难说出心里话的类型啊。本来以为这个最弱的后辈会先出事,没想到是看起来生命力最顽强的白川。但同伴和自己谁先死掉根本没有比较的意义,都一样可悲。


    “你的运气比我好,伊地知。”


    “诶?”


    “没什麽。”


    七海望着远处的天空,想起去年的自己,日复一日地开始怀疑成为咒术师的意义。他的天赋不算顶尖,但也不坏,学生时代评上了二级,毕业的时候差不多能评上一级,再往上走是没可能了。


    到底为什麽要做咒术师?就算能看到咒灵,平时当做看不到,也不会有咒灵来找他麻烦,这麽当一个普通人就好。不管什麽工作,都比上一刻还在一起说笑,下一刻就看到同伴尸体的咒术师好。


    “伊地知,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做辅助监督。”


    “嗯?”伊地知迷茫地抬头,“没有考虑过,我一直在为成为咒术师努力。”


    “没必要为那种东西而努力,咒术师就是狗屎。”


    终于说出来了,真是太舒适了。


    七海感觉堵着的胸腔通畅了,他认真地建议伊地知,“虽然想尊重你的想法,但还是考虑一下放弃做咒术师吧,我不想再看到你的尸体了。”


    ……


    挂断老爹的电话,五条悟经过熟悉的楼梯拐角,继续向上,来到男生宿舍三楼。


    老爹真是的,最近骂了他不止一次呢。


    他当然知道家里有很多人对他不满,特别是最近,为了琉世和夜蛾老师的事,花了很多钱不说,还送出去很多人情。


    夜蛾老师没事了,杰因为是琉世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最后一点情谊,两人通过一次电话,互相对了对缝合线的情报。


    但是后来,那家夥就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邮件了,任凭他发了多少内容,都石沉大海。


    杰一直都比他好说话,但两人都知道真正固执的是谁。


    至少对方还没有拉黑他的联系方式。


    杰那边有个很有用的线索,盘星教新教主香织是个平时一直戴着帽子的女人,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她是不是想遮住什麽。杰说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调查香织,并不是为了琉世,而是单纯不喜欢有人骗他。


    叫香织的女人不是傻瓜,杰叛逃后就没有踪迹了,要论调查,还是已经加入盘星教的夏油杰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他也不能松懈。


    琉世,你什麽时候能回来?


    五条悟打开挂着“白川”牌子的房门,里面快一个月没人住了,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灰尘味。


    很普通的男高房间,书桌、椅子、衣柜、床铺,堆满了书籍的置物架,除了随便扔在地上的大量漫画书,其他地方既不整洁,也不过分淩乱。


    黑色的书包放在椅子上,书桌上放着只写了名字的作业纸和他借给琉世的古籍。那本古籍,琉世还没来得及还给他就失踪了。


    本来以为是第二次转世,没想到琉世是平安时期的黄泉津本人。


    “怎麽擅自跑去那麽远的地方啊。”


    杀死宿傩后,黄泉津不知所踪。这段在古籍上只占了一行的记载,如今却是悬住五条悟希望的唯一证据。


    琉世是在杰面前凭空消失的,就算再怎麽不可置信,他也不得不把那个可能当成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回过头来想想,如果是第二次转世,相貌也不会和他梦中的相同。


    这种误会在漫画里,是没有八十话都解释不清的情节,还好他有一颗超级聪明的大脑,所以那种误会、反转、再误会、再反转的情节,在他那里根本不会发生。


    “看在你那麽焦急地托梦的份上,就原谅你了。”白发少年轻声呢喃,“如果不赶快回来的话,就说不定了。”


    他坐在白川琉世的床上,就势一躺,脸埋进陌生的枕头里。


    嘶,怎麽会有人睡这麽硬的床啊,琉世真是半个野人,床板上只铺了层床单,太硌了吧。等以后在一起,他是绝对不会睡这麽硬的床的。


    空置了一段时间的房间,已经没有任何主人的咒力残秽,连平时残秽最明显的床上也毫无痕迹。五条悟短暂解除无下限,放松身体接触床铺的织物,深吸一口气——


    枕间、被子,也完全没有主人的气味了,只有秋天微凉的空气充满肺部。


    二十八天没见了。


    他以为这种程度的思念会来得更晚一点。


    真是好窄的床铺,平躺的时候脚马上就从床尾伸出去了,琉世睡的话应该会更难受吧,干嘛不找管理人员更换尺寸更大的床呢?


    是因为根本不在意吧,活得太粗粝了琉世。


    枕头有些不平,五条悟往枕头下一翻,拿出一本漫画书来,他正要放到桌子上,那粉色系花里胡哨的封面就撞入眼帘。


    “噗。”


    苍蓝眼眸漾出笑意。


    随手柄漫画放在桌上,五条悟拿起枕头抱在怀里,下巴贴在上面低落地蹭了蹭,略带甜系的嗓音轻哑,有些撒娇的意味。


    “什麽嘛,搞得好像被老子折磨到了,明明直说就好了。”


    ……


    下次一起去水族馆吧。


    别再缺席了,琉世。


    第37章 平安京和被称为神的家夥……


    临近元月,积压了半日的雪,终于从乌晦的云层中落了下来。大雪来势汹汹,伴随着呼呼的狂风,把街道上的人全都赶回了家里。


    菅原行平正襟危坐,由藤原朝若作陪,审慎思考着和藤原家家主寒暄的话题。饶是如此,也不由分出一点注意,瞥向了框框作响的窗扉。


    街道上似乎有人声,透过了宽阔的庭院和呼啸的风雪。


    “安倍家的捉妖队回来了。”


    “是黄泉津大人!”


    藤原朝若察觉到了友人的走神,偷偷用桧扇打了他一下,表面上还要为他找补。


    “父亲,安倍家的捉妖队回来了,不知道这次猎到了什麽妖物呢。”


    “听说安倍家又招揽了一个厉害的人物,风头正盛,还自比为神明呢。”藤原家主语气有些惊叹,更多的是奚落,“朝若,他是什麽人呢,阴阳师?”


    “并非阴阳师,他有咒力,但也不像咒术师。”


    藤原朝若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人张口就自称为神明,他当时哭笑不得,还担心地替他检查了一下头部有没有磕碰。


    不过……


    “恐怕真的是神明呢。”他回答颇为目中无人的父亲。


    “当真有那麽厉害?”


    “您如果看过他的眼睛,或许就不会怀疑了。”


    藤原家是顶级贵族,与阴阳师、咒术师家族,大寺院、大神社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家里的日月星进队和五虚将,吸纳了平民中有灵力和咒力的人,在几代人的培养下,战力已不容小觑。


    藤原家主对那种神赐般的能力,向来惊叹有加,否则也不会娶了安倍家的女儿做妻子,还让幼子朝若娶了菅原家的女儿。


    “安倍家好运气啊。”藤原家主想起之前的事,“那个女孩也是如此,当初被晴明公抢先了一步。”


    “父亲。”藤原朝若附和了几句,话锋一转,“行平的心已经不在这了,还是让我们去看看那位黄泉津的风姿吧。”


    藤原家主哈哈大笑,扬了扬手,准许两人离席。


    菅原行平的心确实不在这了,他和藤原一人撑了一把伞,站在不时跑出家门看热闹的人群中,遥望从西边赶路回来,正前往阴阳寮的队伍。


    一行七八人左右的年轻阴阳师,骑着马经过朱雀大街,每个人都穿着绣着五芒星纹的白色狩衣,带着立乌帽子,神情悠闲地像刚刚春游归来。


    妖物不是家畜,不能拴在马后就这麽进京,或许是用什麽方法收伏了,风雪中眯起眼睛的菅原行平如此想着。他是咒术师,平日里修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什麽都一知半解。以前有觉大人在前面顶着,没人乐意管他,自从觉大人去世后,菅原家把他当做下代继承人培养,于是接连不断的训练,到处拜访权贵家族联系感情,这些东西全都被迫学起来了。


    年仅十七岁的行平,目光搜索着那个和他差不多大 ,却被尊称为“神”的家夥。


    白川琉世和天使缀在后面,少女戴着斗笠,点点落雪飘在长长的鸦发上。少年穿着同款白色狩衣,没带帽子,黑色的短发留长了些,发尾不时扫在肩膀上。


    狂风中,少年的眼睛微微眯起,他背脊挺直,仪态威严,却总透出股厌倦,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菅原行平在人群中查找白川琉世时,对方的眼神也迅速锚定他了。


    “喂。”


    马在菅原行平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


    白川琉世至上而下俯视他,“你也穿太少了吧,病了怎麽办?”


    菅原行平:?


    不是,他们很熟吗?


    干吗特意在大街上说这种话,还是单单对他说。


    虽然见过几次面,但他俩没有正式互相介绍过。第一次见面,黄泉津在觉大人的吊唁仪式上失态,让他很生气,尽管好奇黄泉津和觉大人是怎麽认识的,但赌气似的没有去搭话。


    后面几次,是他听门房说,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年又来家里大门附近晃悠了。菅原行平听到,每次都匆匆赶到门口,在门里悄悄观察那人。


    失魂落魄,举止粗鲁,丝毫没有可取之处,和觉大人相比,那简直是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不好意思,你是……?”他故意把嘴一撇,扭头看向别处。


    一旁的藤原朝若忍俊不禁。


    “黄泉津。”


    金瞳少年只是平淡地回答他,半点没有对别人情绪的反应,好像……,菅原行平琢磨了一下,好像有些缺乏人类情感的意思。


    是这样吗,所以说是神。菅原行平听说过他的丰功伟绩,每次跟随安倍家的捉妖队出去,都能猎杀为恶一方的大妖怪,而且都是一刀毙命,很受众人称赞。


    晴明公在世时,那麽声名显赫,也没有被推上神明的位置。眼前的少年,给人一种强烈的疏离感,这就是大家认同他自称为神的原因吧。


    不过两三个月,怎麽变了那麽多呢?


    “我是,呃,菅原行平。”莫名紧张起来了。


    “把你们家讨伐宿傩的人召回吧,没什麽用,让他们少出门。”少年声音平淡,既像挂心的叮嘱,又有些命令的意味。菅原家从家主死后,没少出门讨伐宿傩,已经死了好多优秀的人才了。?


    菅原行平感到不解,又有种被人指手画脚的愤怒。


    “我们菅原家还沦落不到让一个外人插手。”


    对面的人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像看闹脾气的小孩,一点也没生气的意思。“最好是这样,别最后让宿傩把老家打没了。”


    菅原行平的火气因为这极致的侮辱窜得老高。他刚要跳起来,就被藤原朝若按了下去,友人左右逢源,一边低头对他说好好好,别失态大家都看着呢,一边抬头没事人似的问马上的人,要不要再加固一下封印。


    藤原朝若的结界术,在整个京都的阴阳师中也是拔尖的了,但在白川琉世身上所下的封印,依旧需要时时加固才行。


    “好。”白川琉世点头,“谢谢,乙骨。”


    就算藤原朝若脾气很好,也要生气了。


    “我的名字是藤原朝若,不是乙骨。”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明明自己说了名字,黄泉津却脱口而出,叫他“乙骨忧太”。


    就算他可能与黄泉津的故人相似,但叫错两次总不应该吧。


    “抱歉,藤原,我忘记了。”


    这也不能怪他。白川琉世看着那张与“乙骨忧太”一模一样的脸,以及雪一样纯白的灵魂。


    一旁的菅原行平,灵魂是淡淡的青色,有着和雪相似的白色头发,这在菅原家也是少见的。


    菅原家的众人多是棕发或灰发,白发相当稀少。如果菅原行平正好是悟的祖先那一系的该怎麽办?如果因为他的到来,改变了过去,悟不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该怎麽办?


    尽管知道那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令白川琉世心焦如焚。


    菅原行平不能死,不管是被杀死,还是其他无聊的死因,所有菅原家的人最好也都没事。


    安倍家的队伍早就走远,七八个小小的白点融化在道路尽头的雪地里,只有天使在不远处等他。白川琉世与两人告别,与天使并肩离开。


    天使是他的恩人,这点毋庸置疑,在找到回到现世的头绪之前,留在安倍家效力一段时间,也是人之常情。


    他开了斑纹,这种东西,除了天生斑纹的继国缘一活到老死,其他人开了都活不过25岁。但他是神明,白川琉世打心底里不信自己能被斑纹给克死。


    斩击羂索时,同时习得了通透世界,那算作使用呼吸法的最高境界,能透视生物体内的一切结构,再加上透视灵魂的瞳力,一切事物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


    目前能构建的领域,属于不完全角态的黄泉津比良坂,尽管如此,体察情绪,基本结界术和对灵魂特攻的能力,也随着他对力量的熟练,不用构建领域也能使用了。


    相比于咒术师们固定的术式,他的能力能通过体悟变得更强,束缚更少。比如,他的反转术式不仅可以自由反转负级咒力,还能反转诅咒,这点已经证实过了,或许以后还能反转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说不定。


    马蹄踩在逐渐变厚的积雪上,天使呼出一口雾气,伸出手指让安倍家传递消息的式神落在上面。


    几秒后,天使眉头一皱,愤怒地掀开斗笠,看向同伴,“黄泉津,有宿傩的下落了。”


    处决“堕天”的宿傩,是她必须完成的使命。尽管想自己杀了宿傩,但谁也不会放着强大的助力白白不用。


    “你没问题吧,黄泉津?”


    “当然。一次杀不了,就杀第二次,第三次。”白川琉世许久没有情绪的眼睛,翻滚着怒意,“我一定要把他砍成两半,就从腰部这个位置下刀。”


    说的太对了。天使从没听过此等悦耳之言。


    “我就知道救你没错。”


    话是这麽说,但黄泉津执着于腰斩宿傩,是为了菅原觉大人吧?


    少女看向同伴的眼神带上了怜悯和惋惜。


    真是情深义重,但……


    黄泉津,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呐。


    “你那是什麽看弱者的眼神?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白川琉世的悦耳之言只维持了一句,“你的术式是令一切术式无效化,好用是好用,但只能算辅助,你还有其他战斗方式吗?拳脚不行,武器也马马虎虎,你这样拿什麽打宿傩?”


    天使:……


    打宿傩纯度比她还高的人诞生了。


    第38章 (大修) “白川”的宿舍


    水塘的边缘被浸的幽寒、发绿,一只幼小白皙的手,伸出食指,犹豫要不要点一下波澜不惊的水面。


    微风吹过,潭水荡起浅浅的涟漪,一圈圈漾开。马上会有花瓣落进去了,这麽想着,手的主人划了下水面,落樱随风落入水塘,又马上被细小的涡流卷入水面以下。


    身后那个高大男人的倒影,也被荡散成一团难以辨认的光影。


    五条悟对此并不关心。


    他捏出水面下的花瓣,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花瓣的纹理、缓缓流下的不规则水渍,在六眼的注视下纤毫毕现。看够了后,小手一挥,又把花瓣扔回水塘。


    身后的男人笑了,五条悟虽然没看到也没听到,但无端这麽觉得。他转身仰头,匆匆一瞥,像躲避刺目的太阳一般,错开男人熔金般的眼睛。


    他是笑了吧,为什麽呢?嘲笑他吗?


    五条悟有些不快,踏着木屐跑去了庭院的另一边。好不容易侍女出去了一会,他要看看树上那只衔枝做窝的鸟怎麽样了。


    站在树下盯着树枝发呆的时候,脊背不由地绷直了,幼小的孩子对视线很敏感,那个男人还在看他,而且依旧在笑吧,这是为什麽呢?


    因为功课没做完,神明大人不高兴了,来惩罚他的?想起侍女说的话,每次都觉得对方胡说八道的五条悟沉默了。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既然保佑我的话,就保佑我不要做不喜欢的事好了。]


    ……


    “五条老师,五条老师……?”


    从舒服的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五条悟准确地把手搭在了来人的肩上,“是忧太啊,特意来找五条老师,是要请老师吃午饭吗?”


    乙骨忧太看着自己肩上,隔着一层薄薄无下限的老师的手,犹豫了一下,“好、好啊,但是但在已经是3点钟了,五条老师还没吃午饭吗?”


    诶?睡了这麽久吗?难得没有任何事打扰的奢侈偷懒时间。


    知道学生在等自己回话,五条悟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棒棒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没有,老师刚刚饿晕了,如果不是忧太正好过来,老师就危险啦。”


    “真的吗?老师在开玩笑吧?”


    “诶?竟然这麽认真向老师确认。”五条悟换了个依旧闲散的姿势,双腿交叠,“是真的哦,还好梦里吃到了超美味的蛋糕。”依旧逗弄着性格老实的学生,“怎麽样,忧太,适应高专的生活了吗?”


    短发的少年穿着特制的白色校服,眼下一片浓重的色素沉淀,看起来精神欠佳。乙骨忧太抬着一双圆润的杏眼,局促地微笑,“还、还好,大家看起来都很友善。”


    那就是还没适应了。忧太刚入学没多久,也不着急。五条悟看着学生手里的任务报告,自然地接过去。


    桌上的手机屏忽然一亮,同时传来line的提示音。乙骨忧太不想偷窥别人的隐私,但是眼睛下意识就看过去了,即时通知栏的消息发送者,名字是宇宙无敌超级大笨蛋极恶诅咒师。


    乙骨马上把眼睛移开,虽然这名字长到即时通知栏根本显示不出对方发了什麽。


    “忧太,老师忽然有点急事。”五条悟拿起手机,语气少见地严肃起来。敏感的乙骨很熟悉气氛的变化,在五条悟开口的瞬间就准备离开。


    “我也差不多该去上课了。”他转身,踌躇了一下,“如果累的话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五条老师。”


    “知道了。”五条悟露出大大的笑容,“诶?还是自己出门捡的学生更会关心人,对吧忧太?”


    乙骨忧太哪里好意思回答,脸上带着红晕,匆忙告辞离开了。


    走之前,视线总是忍不住瞥过墙边的置物架。


    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神龛,大概一尺多长,纯黑色的神体,四角高高翘起。乙骨每次进来,都看到神龛前摆着一些东西,有时候是点心水果,有时候是酒或者糖果,大概是供奉的东西吧。


    这是什麽神呢?性格太过谨慎内向的乙骨,在初到新环境时,不敢问别人太过隐私的问题。


    要不要去网上搜一下?


    他关上五条悟办公室的门,把关键词打在搜索栏里,慢悠悠前往自己的宿舍。刚刚说自己有课只是离开的托词,事实上他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


    宿舍在三楼,等乙骨爬完楼梯,也没搜到什麽有用的,他进入长长的走廊,前两个是空房间,第三个外面挂着“白川”这个姓氏的牌子,从第四个开始,依次是熊猫,狗卷,和他的房间。


    第一天搬进来时,他还以为有个姓白川的同学呢,还是熊猫告诉他,那是很久以前一个高专学生的,具体让他不要问,更不要当面问五条老师。


    总觉得有什麽秘密,房间里面会有怪物吗?


    真是一个充满秘密的奇怪学校。


    ……


    [宇宙无敌超级大笨蛋极恶诅咒师:


    火山头咒灵有线索了,另外,香织与另一新生特级咒灵真人交往过密。


    附件1:漏瑚


    附件2:真人]


    五条悟下载附件,同时回过去一堆垃圾话,与往常一样的是,某诅咒师根本不回他。


    十年来,已经混成盘星教代理教主的夏油杰,只有交换缝合线情报的时候才会回消息,其他时候任凭五条悟说什麽,他都当做没看见。


    话说那个真人怎麽也有缝合线啊,这是什麽时尚单品吗?五条悟看着附件2中密密麻麻的信息,对缝合线这个词快要ptsd了。


    他把两个咒灵的信息留存,并整理了一份纸质版。咒灵无法被拍下,他凭借想象,在旁边画了两个咒灵的简笔画。


    十年前,因为香织的忽然隐匿,缝合线事件的调查进度很快就停滞不前。不过,最近那个女人开始重新活动,如果不是通过夏油杰,五条悟压根得不到这点消息。


    本来还以为她是觉得自己暴露,抛弃这个身体了呢,或者说,抛弃了十年,又因为某种原因启用了这个身体?


    疑点太多了,想不明白。而且,还这麽和杰不清不楚地联系着,香织怕不是真的把杰当成同伴了吧?


    杰那家夥,把香织哄的很成功嘛。不,或许恰恰相反,与他交流信息可能只是出于对琉世的愧疚,杰真正的想法反而和如今的盘星教是一路的。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翻开多年来整理的数据。如果一直睡三个小时还好,意外补了会觉,身体反而不知足似的有些疲惫了。


    已知那个女人之前结过婚,丈夫姓虎杖,已经去世了,留下一个儿子和年迈的公公。令五条悟惊讶的是,经过调查,虎杖香织是在额头上有缝合线后,才生下儿子的。


    这种人肯定不会随便生孩子,特别是谋划一个跨时这麽长的阴谋时。很难不让人怀疑,那个孩子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虎杖悠仁至此被五条悟纳入特别观察范围。那确实是个奇怪的孩子,体质格外好,好到不像人类,但经过多年的观察,也没发现其他特别的情况。而且他的缝合线母亲,也一直没去见过自己的儿子。


    白川琉世刚失踪时,五条悟曾与禅院直哉交涉过,要琉世在禅院家的情报,意外的是,难缠的禅院直哉并没有多加阻挠,直接开了一亿日元的价,答应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卖给他。后来,那个疑似脑子进水的禅院家嫡子还附带了“禅院隆”死时的情报,并追加了五千万日元。


    因为担心自己遗漏重要情报,五条悟干脆地花钱把情报全买了。


    如五条悟所料,禅院隆和三井的尸体都没有大脑。


    从杰那得知,缝合线使用三井的身体时,能使用三井的“超远距离发送”术式,而且在危急时刻只传走了身体里的大脑。


    加上三井、禅院隆额头上的缝合线,以及虎杖香织总是戴帽子的行为……那个缝合线,本体就是一块大脑吧!


    还是寄生在谁身上,就能使用谁的术式的危险大脑。


    所以说,那块脑子到底想做什麽?


    杰曾说琉世是缝合线计划的一部分,以及在琉世身上刻下两个诅咒,第一个诅咒是抑制“神”的能力的觉醒,第二个是不断地提取琉世的咒力,这也是禅院直哉提供的,琉世小时候出意外的那次。


    这代表缝合线知道琉世作为黄泉津的身份和能力觉醒的方式,并且计划的一部分是提取“无穷无尽的咒力”。


    五条悟没有太奇怪缝合线为什麽知道琉世的事,如果他能不停地更换身体,那活了很久也不奇怪,或许像天元那样活过了千年也说不定。


    千年的时间想想就觉得不可逾越,但倘若真的有人能从两点间系上一条细细的线,再荒谬的猜测也能落上些实感吧?


    他嚼碎糖果咽下,又剥开一颗新的棒棒糖,是吃了十年的牌子,清新的柠檬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缝合线操作的“神社事件”是针对琉世的,但杰那次任务却并非如此,从总务把他和琉世的任务调换给杰,到总务的失踪,表明那是缝合线精心安排针对杰的任务。不过,琉世的闯入出乎对方的意料,也是那次,让一直藏于幕后的缝合线狠狠栽了个跟头。


    再也不敢出现,是因为暴露了,害怕他吗?


    杰也是缝合线的目标之一,是因为什麽?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杀死杰,占据他的身体,把咒灵操术据为己有。


    为什麽想要咒灵操术?是想操控什麽吗?杰的术式只能操控咒灵,有什麽咒灵能让人布局到这种地步?


    如果想得到杰的身体,在杰已经归顺盘星教的时候,为什麽不对杰下手?而是完全消失了十年?是打不过?还是对杰产生了真实的同伴情?不,或许是别的原因。


    重点应该在缝合线不得不隐藏起来的原因上。


    五条悟梳理着已知的情报,每次推理到这,总觉得缺了一些信息,令猜测再也无法顺利进行下去。他打开窗户,天已经暗了,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咒术界的夏忙期也要开始了。


    第39章 (大修) 清凉殿内


    清凉殿内。


    菅原行平第一次前往宫中觐见主上,或许是因为菅原家继承人的身份,又或许是沾了黄泉津的光。


    他跪坐在北向的地板上,斜对面就是坐在叠席首位的黄泉津。宽大的殿内,坐了两排阴阳道和咒术界的家主们,以及大寺庙、大神社的话事人。


    主上坐在御帐台内,菅原行平根本没办法抬头看过去,只在刚才隐约看到一团色彩明艳的人影。


    也只有上面有颜色而已,底下一片素色,空气中裹挟着淡淡肃杀之气。


    这次议事来者不善,当然不是指主上,说得大不敬一点,当今是个软弱到极点的人。约莫一年前,黄泉津在与天使讨伐宿傩时,掌握了神迹般的空间系能力。他陆续在众多咒术师、阴阳师们背后拍下刻印,凭借这个能快速穿梭空间,查找宿傩。


    被刻印下的人遭遇生命危险,在绝望下,不得不本能地祈求神明时,手持赫刀的黄泉津都会变成阻挡他们与危险的神迹。


    没过多久,一开始羞愤的咒术师们就一改口风,称赞起了黄泉津的强大与痴情。然而黄泉津不为所动,一年里不知道与宿傩交手了多少次,或许神也注定会遇到与之匹敌的对手,两个人谁也没能杀了谁。


    宿傩在黄泉津的穷追不舍下,用更残暴的恶行回应,快速流窜在各地,残杀民众,烹饪年轻的女性和小孩,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最终,黄泉津也不得不暂时停止讨伐宿傩。


    如此一来,宿傩也消停了起来,竟有一月没有犯下任何罪行。


    就像丈夫一周没打妻子,妻子就觉得可以继续过下去那样荒谬,主上对两个神魔的消停感到满足,把两人全都奉为神明,甚至决定在新尝祭上让众人公开祭拜宿傩。


    这智熄的操作让年仅18岁的菅原行平感到绝望。


    那种邪恶的诅咒师不会因为别人的退让而停止恶行的,还是说主上根本不在乎普通民众的性命。


    而且,怎麽会有人想在黄泉津和宿傩之间试图端水啊,主上你端的明白吗?那两个人可是每次都打的裤衩子要冒烟了。万一黄泉津把你杀了怎麽办?难道指望他这样的人护驾吗?


    此事一出,黄泉津还没表示什麽,菅原家的家主就坐不住了。接下来的事,菅原行平还没资格参与,他只感觉京都的社交圈乱了几天,家主出门拜访的频率变频繁了很多。


    没过多久,主上最疼爱的长子邪祟缠身,生命垂危,阴阳师和僧人们彻夜做法、祈福,才救回大殿下的性命,追溯原因,哪方都直指宿傩,目的之直白,别说主上,就连行平自己都怀疑起了整件事的起因。


    但也没办法,宿傩残杀了太多人,血海深仇下,对宿傩的退让是所有人都不允许的。这件事只是个引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菅原行平也只能作为来者不善中的一员,沉默地低着头,听着主上调解的话。


    “黄泉津御命是怎麽看的呢?”


    那人虽然坐在下首,但却是普天之下唯一一个被天皇使用尊称的人。菅原行平为自己称呼对方从来不加“御命”感到脸部发烫,仔细等待黄泉津的回复。


    ……


    ……


    殿内针落可闻,只有主上衣袖轻微的摩擦声,黄泉津什麽也没说,行平努力用余光看过去,穿着白色狩衣的身型也一动不动。


    怎麽回事?不回答主上的问题可不行啊!


    时间越待越久,行平随着殿上其他人的目光向对面首座看去。


    那人手肘支在桌面上,上半身微微倾斜,闭着眼睛,原来是撑着颧骨睡着了。


    少年……或许可以称之为青年了,脸部轮廓加深了一些,褪去了最后一点属于少年的青涩,头发也长了一掌左右,随意地散着,覆在线条淩厉的脸侧。


    嘴角勾起来了,是在笑吧?黄泉津总是冷漠的脸,如今正盈着温暖的笑意。真是稀奇,梦到了什麽?众人互相交换眼神,一时竟没人叫醒他。


    黄泉津好像变了很多,菅原行平在众人的沉默中大脑恍惚。


    这一年来,因为对菅原家的格外保护,他和黄泉津以及天使都算是混熟了,特别是最近,菅原家还特意邀请黄泉津住在了自己宅邸。


    随着讨伐宿傩的次数增加,黄泉津的实力也越来越强。虽然每次那人都会说一些气人的话或者冷笑话,但行平总觉得他离大家越来越远了。就好像……,那些插科打诨全都是为了维持和他们表面上的关系。


    实际上黄泉津越来越不在意他们了吧。


    也是,能成为那种强者的话,怎麽还能依旧和他们做朋友呢?


    “咳。”


    一旁的菅原家主假装咳嗽了一声,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双融金的双眸睁开了,下一秒,脸上的笑容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主上在问你……”菅原家主也顾不得殿前失仪,匆匆把情况说明,“是否赞同以新尝祭为饵,埋伏宿傩的做法。”


    “赞同。”言简意赅。


    菅原行平长舒一口气,他就说嘛,拿这种事问黄泉津简直多此一举。


    事已至此,议事也没继续的必要了,天皇明知大局已定,总是忍不住担忧,在平安京开战,这怎麽能行呢?


    黄泉津却格外好心地安慰道,“这次是宿傩的死期,我保证。”


    说完他率先起身离席,途经由两排人围成的走廊,走出清凉殿正门。现在是十月底,不久之后京都会迎来一场大火,烧了小半个平安京,宿傩也会在那时被他杀死,这是流传于后世咒术界的版本。


    在和宿傩的不停战斗中,他极为迅速地解开自身的限制,同时,宿傩也在飞速成长。白川琉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验证了自己无法在既定的时间前杀死宿傩。


    悟告诉他的那些“还未发生的过去”无法改变。


    但是,他所看到的没有自己的未来,将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


    菅原行平跟在家主身后走出大殿,抬眼看到黄泉津站在远处的阔地上,指间停着安倍家的式神,似乎在传递消息。


    议事的人们纷纷出来,行平知道他们还想与黄泉津商议讨伐宿傩的详尽事宜,因此只是聚集在远处等待着。


    “喂,行平。一会,你前去邀请黄泉津御命吧。”


    年轻的禅院家主禅院幸,约莫二十出头,有着禅院家经典的黑发和一双细长上挑的眼睛,对菅原行平使了个颜色。


    那边对着式神说话的神明,全身的咒力近乎凝成实体,远远一瞥就令人胆寒,恐怕真如传闻中的那样,拥有无穷无尽的咒力吧?


    “你不会自己去吗?”菅原行平呛了他一句,却并没有打算真的拒绝他,幸是他从小相熟的好友,吵吵闹闹也习惯了。


    “不要啊,感觉好恐怖,而且,就算你打扰了他,他也不会生你的气。”禅院幸笑嘻嘻地开玩笑。


    不仅是禅院幸,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麽默认的。毕竟黄泉津除了和救命恩人天使、藤原朝若熟悉,就只对菅原家有格外的保护欲,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菅原行平。


    禅院幸把眼神落在友人银白色的头发上,那是和觉同色的顺滑长发。菅原家天生白发的人特别少,除了年过半百的家主,和几个更年长的老者,现在就只有行平一个人拥有了,也对,毕竟和觉拥有同一个曾祖父嘛。


    哎,真可惜啊,那可是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六眼。


    说起来,行平和觉的身高相仿,脸也有四五分相似,只是性格实在不同,毛毛躁躁,而且天资比起觉差太多了。


    不过,哪怕只有这些,也足够黄泉津偏爱十分了。


    “好吧,我去。但是他不是不会生我的气,凶我的时候你没看到罢了。”


    只是这种说法在别人耳里也成了十足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有次行平外出祓除咒灵时,不小心遇到宿傩,还好诅咒之王对他产生了一些兴趣,没有直接杀死他,而是从四肢开始肢解……可能是过快的心跳和过于恐惧的情绪通过刻印传达到了黄泉津那,那人把他救走,并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他一顿。


    哎,从没见过黄泉津那麽激动的样子,从那之后,他也有些害怕那人了。


    菅原行平走到那边,结结巴巴地叫了声,“黄泉津……御命。”


    对方忽然扬起的眉,以及眼中淡淡的无语,让行平感觉自己像说了什麽傻话。


    “你叫我什麽?”


    “黄泉津。”菅原行平马上改口。


    “走吧。”


    “啊?去哪?”


    “你们不是找我有事吗?”白川琉世向远处等待的众人投去眼神,“战前预备动员会?”


    “啊,是,我们得快点走了。主上已经先回去了,我们不能在宫里逗留太久。”


    “这麽不在状态内,我看打宿傩你就不要上了,去了也是送。”


    “啊?你看不起谁呢?禅院幸那家夥都豁出性命了,我不上岂不是让人耻笑。”


    两人吵着向众人的方向走去,菅原行平忽然听到黄泉津轻轻叹了口气,他疑惑地看过去,“怎麽了?没信心吗?”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形有点荒唐。”


    而且忽然又想起被迫塞进脑子里的垃圾了。


    那个叫日下部笃也男人的表情,和我打宿傩什麽的……


    白川琉世拳头硬了。


    “诶诶诶?现在没有宿傩,不要乱放杀气啊,这是在宫里!”


    “啊。”


    ……


    [不过,以后你就不用面对这些了吧,悟。]


    第40章 善恶的指针


    菅原行平想参战是绝对不可能的。


    清凉殿议事后的小型会议中,白川琉世敲定了作战计划,事实上,不仅是他,除了禅院幸,没人被允许站在战局中心300米范围内。


    菅原行平把手按在急促跳动的心脏位置,和天使站在树上,遥望不远处的东寺五重塔。


    新尝祭前夜,正如黄泉津所说的那样,宿傩竟然真的前往平安京住下了。


    他竟然真的打算公开接受祭拜。


    此时已是秋冬交界的季节,两人穿着简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天使的指间不停飞过传递消息的式神,看到菅原行平在发呆,抬脚踢了一下他。


    “行平,一会可千万别发呆了!”


    “怎麽可能!我可不想死。”


    “最好是那样,藤原大人交代过我,要我嘱咐你千万别逞强,保命要紧。”她掏出两根发绳,递给行平一根,扎紧自己的头发,“你也扎上,万事小心,宿傩主要靠黄泉津,我们起不了什麽作用,万一你死了,影响黄泉津的心态就不好了。”


    “……真是谢谢啊,我还以为你真的在关心我呢。”


    “就不能都有吗?”


    “你怎麽也相信那些流言,黄泉津对觉大人痴心一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吧。”


    “哈,你不会以为我觉得黄泉津移情别恋了吧?别开玩笑了!但你好歹也是觉大人的家人,他看重你不奇怪啦。”


    两人嘁嘁喳喳地吵着,夜幕四合,附近街道的府邸渐渐亮起了灯笼,树下偶尔有路过的行人,是和平常没什麽区别的普通一天。


    真是一步险棋啊,天使紧紧攥住了衣袖。


    ……


    亥时。


    今晚的夜格外黑,不见星月,仿佛蒙着不详的污秽,只有星罗棋布的街道有淡灯摇曳。


    首先是平安京的最高建筑——东寺五重塔附近传来坍塌声。


    房屋倒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简直是平地惊雷,几乎是瞬间,一道黑色的锁链把什麽东西高高抛起。


    白川琉世拉紧锁链,把宿傩从客店房顶甩出,瞬间加大到极致的咒力 ,把宿傩的四只手臂,包括每一根手指紧紧捆住,脸上和肚子上的两张嘴也一并塞住。


    三秒内,保证宿傩不能展开领域。


    那股庞大的咒力已经不需要找人帮忙封印了,白川琉世每天打开一点限制,不停地试探自己的最高承受范围,如今只需要封印住一点儿流向身体的咒力信道。


    现在的他,已经算是一个恐怖的咒力凝结体,能瞬间释放出近乎无穷无尽的咒力。


    轰——


    宿傩直直砸在五重塔的塔顶。


    巨响拉响了战局的警报,街道中燃起了簇簇火光,早就准备好的战斗人员匆匆离开待命的位置。


    战斗一开始的瞬间,是他们能发挥最大作用的时候,不是参与战斗,而是疏散群众。


    因为不想事先打草惊蛇,也不知道宿傩会在哪儿落脚,群众也就没有被疏散。黄泉津承诺能争取三秒的时间,在这之后,宿傩一定会展开领域。


    诅咒之王在闹市遇袭,不会放过展开领域把一切切成碎片的机会。


    在宿傩来到客店之后,情报人员已经计算出整个东寺范围300米内的常驻人口情况,包括路过行人的流量。


    在发出巨响的一瞬间,三秒的时间内——


    几十名身法见长,或术式为移动的战斗人员,纷纷把自己负责局域的民众或抗或拖,不管东西南北,势必要把他们带离战争的漩涡!与此同时,距离远一些的民众也被纷纷叫出家门,被要求不管多远,无限制地撤离这里。


    无数人四散奔逃,加茂家的继承人宪纪抱着一个与家人走失的孩子,在心里紧张地计算时间,一、二……距离200米的安全距离还有两步,时间不够了!


    想象中的斩击没有落下,直到奔出安全线,他才猛地回头看去。那股控制宿傩的咒力骤然加大到令所有人胆寒的程度。黄泉津御命咳出一口鲜血,把封印术重新按回自己腰间。


    与此同时,他看到禅院幸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塔顶。


    直到宿傩挣脱锁链,坚持了一共五秒。


    黄泉津大人!加茂宪纪压下心中的崇敬,一边关注着战局,一边前往安倍家的天使那,他要履行他的下一项任务,去护卫天使。


    不仅是群众,所有的战斗人员也被严格勒令,不准踏入战斗地点300米内,最好撤离到千米外。宿傩的领域范围是200米,黄泉津的命令为众人预留下了100米的缓冲空间。


    撤离时,加茂宪纪最后担忧地看了禅院幸一眼。这种程度的战斗,幸这次……,或许是他看到对方的最后一眼了。


    ……


    “布瑠部……”


    黑色长发,眼角上挑的青年,双手伸出,看着将要挣脱锁链的宿傩,声音颤抖。


    “由良由良……”


    这就是宿傩?这种眼神,这种气势,会死的,下一刻就会死!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


    不是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吗?冷静下来,禅院幸,千万不能掉链子。


    “八握剑异界神将魔虚罗!”


    在十影法最强式神被召唤出的一瞬间,宿傩也挣脱了锁链。


    四手的诅咒之王,顶着一头桀骜的短发,在夜风中舒展身体,果然如众人所料,展开了领域。


    “伏魔御厨子。”


    白川琉世同时构建黄泉津比良坂进行对抗,与此同时,黑色锁链缠住禅院幸,把他远远向人群的方向扔了出去。


    “诶?”


    青年在空中诧异地睁大眼睛,眼中视角倒转,映出背对着所有人的高大背影。


    黄泉津御命…?


    啊,还记挂着微不足道的他的性命吗?


    ……


    被召唤出的巨大魔虚罗,像踩积木一样踩在东寺塔顶,瞬间被两道浓重的黑云包裹进去。


    是的,计划的一部分,就是由禅院幸召唤出魔虚罗。


    魔虚罗还未被禅院幸调伏,并不能按照召唤者的心意攻击目标,但白川琉世有方法让他攻击宿傩。


    这主意还是禅院幸自己提出来的,说实话,挺让白川琉世肃然起敬的,不明白禅院幸这个好竹怎麽会有禅院直哉这样的歹笋。


    “是黄泉津御命的领域!”


    “里面看不到了!”


    “继续撤退,不要停!”


    掠阵的众人一直退到千米处才停下,眼前的两个领域都是不封闭的类型,像两片巨大的、黑压压的云,夹杂着血色,萦绕在五重塔的塔尖。


    远处遥遥传来孩子的哭声,不少民众退到几千米外,恐惧又焦急地望着家的方向。


    ……


    “没想到你有胆子选在这里打,黄泉津,这次我不得不称赞你了。”站在巨大的神龛下,宿傩两只副手拍了几下,“你也想杀几个人助助兴吧?”


    “死到临头就别这麽高兴了。”


    白色的式神举起退魔之剑,这家夥和白川琉世千年后所见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带给他的压迫感已近乎没有了。


    “凪。”


    空中似乎有波纹划过,那片空间让人感觉无比宁静,似乎什麽猛烈的攻击都无法抵达。魔虚罗高举的剑,似乎无法对白川琉世斩下去,进而调转方向,斩向宿傩。


    “啧,烦人的家夥,现在没空理你。”宿傩躲开斩击,同时扔出飞天——顶部长着一对小翅膀的纯白色短棍,曾属于东寺供奉的神物。


    这就是飞天?白川琉世紧紧盯着长得像魔法杖一样的飞天,传说可以存储任何术式的特级咒具……


    “你对这个感兴趣?”宿傩有些惊讶,随后满脸无聊,看着飞天上升到半空,向魔虚罗投射出耀眼的光芒。


    也是,黄泉津的力量不属于咒术师,飞天存储的术式是天使的,消灭一切术式的术式,对黄泉津根本不起作用,因此他之前与黄泉津交手时,从没拿出来用过。


    倒是对魔虚罗起作用,到底是咒术师召唤的式神。


    魔虚罗在飞天的光芒中挣扎了几下,禅院幸冒着必死的风险,召唤出的十影法最强式神,就这麽轻飘飘消散了。


    “也不是,你不是还有两个咒具吗?让我看看吧。”白川琉世假装发问,虽然三神器的作用他早就知道了,但最好不要让宿傩发现他对飞天有格外的兴趣。


    宿傩嘁了一声,“你话变多了,黄泉津。”


    话音刚落,充斥着空间的[解]和[捌]铺天盖地向白川琉世斩来。


    “你没用的动作也变多了,宿傩。”


    宿傩的领域里目前没有别人了,无差别攻击的[解],把五重塔外的一切建筑都碾为齑粉。白川琉世把咒力封印再次解开,源源不断地灌注进黄泉津比良坂中,掺杂了绝对咒力的“领域”,使两个领域之间交叠的空间完全为白川琉世掌控。


    这是在不断的交手后,白川琉世试出来的应对之策。


    能维持……三秒钟!在那之后,身体就会因为过多咒力的冲击崩溃,但是三秒后,经过反转术式的治疗,就又能填充咒力,可以做到每隔一秒就维持三秒的“无尽咒力”形态。


    能完全掌控空间的时间里,他把所有斩向自己的[捌]调转方向,还给宿傩。同时,瞬间移动到宿傩的面前。


    日之呼吸·十三之型——


    三秒钟。


    一……


    青年压低身形,双手正握刀柄,赫刀附着灼热的气浪,瞬间齐发日之呼吸前十二式。


    相同的招式,黄泉津老是用这招做开场白,但宿傩从来不会掉以轻心。天生为战斗而生的躯体,令宿傩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也能维持平稳的心跳和冷静的思维。


    二……


    宿傩用更多的[捌]和[解]对抗自己被还回来的攻击,真正令人值得在意的,是对方那邪门的刀法。瞬发出十二式斩向敌人致命点的神之一击,黄泉津那家夥,果然能称得上是神啊!


    左边两只手臂主动撞击上灼热的刀刃,骨肉削离间,发出烧焦的气味,宿傩以两只左臂被砍掉为代价,用[解]同样斩下白川琉世的左臂。


    三!


    白川琉世退回自己的领域中心,和宿傩不约而同一起用反转术式治疗身体。


    只有在咒力拉满的三秒内,他才能自由地支配宿傩领域中的空间,三秒一过,他尚且是人类的身体就会崩溃。


    宿傩可不会老实等他用反转术式。


    接下来的一分钟内,如往常每次讨伐宿傩时一样,两人在领域内,以斩击、身体的强度和战斗本能交锋。


    也只能这样了。


    白川琉世除了使用咒力对冲宿傩的领域,其他能力全依赖于灵魂中的力量和单纯的身体战斗技巧,宿傩没办法用对付咒术师的方法对付他,日轮刀和锁链攻过来时,什麽弥虚葛笼通通不管用,要想不被杀死只能赶紧躲开。


    白川琉世在不停的战斗中,确实领悟了更多能力,比如利用黄泉的风,在敌人灵魂里塞满遭受极端死法而感到痛苦的死者情绪,或者把敌人关在黄泉津比良坂的一小块空间里。


    不过没什麽太大的作用,他的目的是杀死宿傩,不是折磨宿傩,


    也不是只有宿傩这麽滑不溜手。


    同样,宿傩的斩击和[开],白川琉世如果想躲,宿傩能沾到他一片衣角,就算他想不开故意去送。


    都是一不留神就会丢掉性命的敌人。


    “黄泉津!”打到兴奋时,宿傩发出酣畅淋漓的笑声,大声喊着白川琉世的名字。


    “……?”白川琉世无语住了,“乱喊什麽,你指望我也回一声你的名字吗?”


    像鸣人佐助还是柱间和斑一样大喊一声宿傩吗?


    宿傩这样的纯恶反派,就不要学人家有羁绊的人了。


    “宿傩,虽然和你没什麽好说的,但这次不一样。”


    两人的领域经过数次碰撞、相斥,一齐到达崩溃的边缘。


    白川琉世站在五重塔的塔顶,直径二百米的范围内,只有这座最高建筑孤零零地耸立着,周遭一切全被摧毁。千米外,是一片片聚集的人群,过远的距离使他们看起来犹如虫豸般大小,每个人的叫喊声、身上的负面情绪,朦朦胧胧传达过来,好像另一个世界的情形,没能带给他一点实感。


    两人踩着塔沿对立而站,彼此的距离只有区区五米。


    宿傩的人生很刺激,但也很无聊,对白川琉世突如其来的搭话表现出了感兴趣的意味。


    “嗯?你要留遗言吗?”


    “不,是让你留遗言。”


    “我唯一认可的就是你的狂妄,黄泉津。”


    “只有狂妄?”白川琉世眼中少见地出现除了冷淡之外的别的情绪,比如探究欲,“我很强,宿傩。”


    很强,比谁都要快的变强,并且还会更强。


    “哦,然后呢?”


    “你也很强。”


    “你不会是想说,其实我们是同类这种失心疯的话吧?”宿傩并没有不耐烦,四只眼睛却明显一起无语起来。


    “不,当然不是。”白川琉世以更加无语的眼神对视回去,“我只是好奇,既然你已经这麽强了,为什麽还会对人类产生欲望。”


    “嗯?”


    “那些人,”他伸手指向远处,“你想杀了他们吧。”


    宿傩对普通人拥有杀意,他吃人,残杀人类,虽然表现的毫不在意、随心所欲,但杀意也是一种欲望。


    “试图‘教化’我?黄泉津,除了狂妄和强大这点,你简直无聊透顶。”


    “我不是虎杖悠仁,没那个闲心。”


    “谁?”


    “你没机会认识的人。”


    宿傩对黄泉津的胡言论语感到不耐烦,双手抬起,那是开竈的姿势。然而,白川琉世没有防御的意图,而是自顾自继续说道。


    “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都是对人类的欲望。然而,这种欲望我好像已经丢失了。”


    他睥睨远处,京都的街道中,有很多人点亮火把,真空地带外,星点火光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黑暗中。每点火光下都是举着火把的人,白川琉世能感觉到这点,但这种感觉约等于无,人类的存在感在他眼里还不如能在视网膜上留下灿烂印记的火光。


    “我知道你的事,宿傩,你是懂得爱这回事的吧。”


    宿傩的双手依旧维持着开竈的姿势,却没有着急放出火焰。他嗤笑一声,“结果你是想和我探讨这个?没错,我明白,但那又怎麽了,想杀就杀,想吃就吃,我的人生就是这样。”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同样的话,同时在白川琉世心中响起。


    最强是荣耀,也是一道枷锁,他越飘越高,逐渐看不到周围人的身影。


    最强只有他一个,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抛下所有的杂音后,只有五条悟和宿傩的声音清晰起来。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他不是不明白爱这回事。相反,生长在平平无奇家庭的他,没有五条悟出生时的光环,也没有宿傩的异状,比两人更早地体会到,由人类心中诞生的爱是什麽样的。


    父母的爱,友人的爱,长辈的爱,陌生人之间善意且轻微的爱,以及……恋爱之情。


    他们都懂得爱。


    爱是普通人最珍贵的东西。弱小的,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一生所不能及的事太多,爱是安慰剂,是拼命也要抓住的东西。


    对他们却没有那麽重要。


    不管是把普通人当花朵、小猫一样对待的五条悟,还是当食材、玩具一样对待的宿傩,都是均衡地散发出,没那麽强烈的善和恶的欲望。


    现在的他也是如此。


    “宿傩,此时此刻,我完全理解你的人生。”


    “所以,死在我的手里,免于像小丑一样被愚弄,是你拥有的最好结局。


    在宿傩的狂笑声中,一阵沉闷的嗡鸣声响起,修长有力的手柄打刀缓慢抽出。


    “由我杀死你,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


    宿傩手中蓄势待开的[开],在这一刻,化为火舌,率先吞没了五层塔的塔顶,一路沿着木制的塔身往下爬。


    附近200米范围内,一切建筑都被伏魔御厨子切成碎末,变成火焰的天然燃料。万死之炎随着夜风,一个呼吸间就与千米外的人打了个照面。


    宿傩的[开]带有咒力,寻常的水是浇不灭的,况且,现在的情形,也没办法从哪弄那麽多水来。


    “天使大人!”


    橙红色的火焰铺天盖地,带着浓烟和热风滚滚而至,有的咒术师已经感受到皮肤被烧灼的疼痛了。


    “安静!不要打扰巫女大人和天使大人!”加茂宪纪呵斥乱了阵脚发出喊声的护卫人员。


    他年纪也不大,但因为是加茂家继承人,一旁临时组织起来护卫的咒术师,都很听从他的命令。


    几十个咒术师围成一圈,中间是两位女性。其中一个穿着白衣绯袴,典型的巫女打扮,从五重塔上的战斗开始起,就唱着祷词,搭配优美又独特的手势,跳起了舞步,就这麽一直不停,直到黄泉津预言的大火扑面而来。


    “呼……”天使抬起手,呼出一口污浊的烟气,在祷词中发动术式。


    由特别术式单独禁区所加持的,强度达到两倍的邪去侮天梯,带着耀眼的圣光,与万死之炎相互冲撞。光芒迅速消解了火焰中的咒力,带连着“照”灭了兜头而来的火焰。


    不仅如此,天使在逆风向发动术式,邪去侮天梯的范围包括了大量着火的地方,连带着火势也小了很多。


    “暂时不用撤退。”加茂宪纪松了口气,抬眼向五重塔望去,那儿已经被浓烟和到处乱窜的火焰遮住了视线,但还是能看到,两团乌压压的云又屏蔽住天空。


    黄泉津御命和宿傩又展开了领域。


    魔虚罗早就不见了踪影,果然如黄泉津御命预料的一样,宿傩无法同时面对他和魔虚罗的进攻,会用掉飞天。


    飞天中存储的一直是天使的术式,不确定宿傩拿到之后,有没有用掉天使的术式。如果用掉了,宿傩同时面对黄泉津和魔虚罗,那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没用掉,那就由魔虚罗消耗掉里面的邪去侮天梯。


    是的,魔虚罗被召唤出来的首要理由,不是给宿傩带来麻烦,而是保证宿傩消耗掉邪去侮天梯。


    毕竟宿傩的领域、斩击都可以想办法避开,在全是木质建筑的平安京,危害最大的反而是开竈!那种带着强势咒力的火焰,一时根本扑不灭,轻而易举就能把整个京都烧光,连带着来不及逃脱的民众都会有生命危险。


    最终确定,在黄泉津对战宿傩时,火焰由拥有邪去侮天梯的天使,联手拥有单独禁区的巫女一起控制。


    如果一开始飞天没有被用掉的话,最坏的情况,他会使用其中存储的天使的术式,从而试图抵消天使本人的术式,以宿傩的邪恶,他是一定会想看平安京烧成灰烬的。谁也不能确定两个邪去侮天梯相撞会发生什麽,没人想赌那个可能。


    “情况怎麽样了,宪纪?”


    禅院幸扶着眩晕的脑袋走过来,刚刚咒术师们没把他接好,落地的时候很干脆地摔晕了。


    加茂宪纪只是摇摇头,眼神示意禅院幸自己看。


    “打了多久了?”


    “也就一小会。”


    “他们那种级别的分出胜负很快的,马上就能出结果了。”


    “你怎麽一点也不着急,禅院幸。”加茂宪纪终于移开视线,分给他一个眼神,“这麽悠闲,把你的满象叫出来帮忙灭火啊。”


    “不行啊我咒力用光了,召唤魔虚罗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怎麽不用赤血操术灭火。”说完禅院幸挠了挠鼻子,这麽说好像确实有点找事了,让人家用血去灭火。


    “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我会的。”加茂宪纪没好气地说,又想起来禅院幸侥幸捡回一条命,也不好意思骂他了,“我刚刚还以为……”


    “还以为我死了。”禅院幸兴致颇高地弯起眼睛,“哎呀呀,小宪纪,你是没看到,宿傩的气势相当恐怖啊,我当时也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黄泉津御命还记挂着我的命,把我丢出来了。”


    “大人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很关心我们的。”


    巫女的祷词还在耳边萦绕,火势又小了一些,加茂宪纪暗暗在心底祈祷,黄泉津大人一定要赢啊。


    “我们就算啦,顺手的事,倒是他心尖上的人没事吧?”


    “菅原家的人被安排到左京疏散民众了,行平也是,应该很安全。”


    “哎,还是人家菅原家命好。”


    “咳咳,”加茂宪纪咳嗽两声打断他,“决策是大家做的,你这麽说就不合适了。”


    “知道啦知道啦,这还是我提议的呢,小宪纪,人情世故这方面你也得加把劲儿了。”


    嗡——?


    这是什麽……


    一道不知是震动的嗡鸣,还是单纯的噪音,低沉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每个人都耳聋了一瞬,站立不稳,跳舞的巫女脚步踉跄了一下,头还晕着的禅院幸直接跌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向上空看去。


    五重塔在完全烧毁前,轰然倒塌,两片乌云散去,在四处冒着的黑漆漆的烟气也所不能达的空中,一道白色的身影淩然站立着。


    黄泉津御命黑色的长发和白色的狩衣,被风吹得飘荡。身材高大、让人闻风丧胆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就这麽被他用指尖勾着和服腰带,轻松提在半空。


    结束了。


    巫女停止了舞步,天使也仰起头,停止了发动术式。黄泉津站得太高,只有一个飘忽的身影,看不清表情,但应当是面无表情的。


    所有人都这麽认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把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除了灼烧的哔剥声,天地俱静。就像能看到百年、千年难得一见的流星是很幸运的事,在场的所有人,忽然生出比那种感情强烈百倍、千倍的荣幸感。


    没有谁能亲眼目睹神明了吧?


    ……


    神明抬起手,轻轻一点。


    一道透明的光华从指尖迸发,至五重塔起,向外荡开,光华极快地涤荡过火海,所至之处火焰纷纷熄灭,只留丝丝缕缕残留的黑烟。


    这场大火被灭得干干净净。


    白川琉世提着宿傩,安静地站在空中。杀死宿傩、解开所有限制的兴奋,和成为名副其实最强的欣快感,在冷风的吹拂下快速消散。


    他低头,一片片的人群像乌压压的虫豸。啊,不,只是被熏黑的,看起来小小的人罢了。人群发出欢呼声,兴高采烈的气氛仿佛能传达到他这儿来。


    杀了宿傩,大家这麽高兴吗?


    ……


    完全失去对人类的欲望,以神明的姿态活着,或许什麽也不用背负,那样十分轻松,对吧,悟?


    没有伤害人类的兴趣,不会伤害人类。没有报以善行的兴趣,不会受到伤害。


    但那样也就失去了这个世界的入场门票。


    白川琉世闭上眼睛,调动全部感官。欢欣鼓舞、劫后余生、心潮澎湃……虽然复杂,每个人的情绪却无限趋同,千万人的感情正以毫秒误差,重叠成同一段潮声。


    人类第一次奏响如此和谐的乐章。


    神明安静聆听。


    天地之间,向下异常渺小,向上触之可及,你也有过这种感觉吗?


    [你也有过这种感觉吗?悟。]


    不以神明之姿活着的话,善恶的指针要往哪摆呢?


    哈,有什麽好犹豫的呢?


    白川琉世,多麽幸运,在不得不面对这种选择之前,就遇到了另一个最强。完完全全的完美模版,在你还没摸索到最强的门槛前,就对你展现了一种启示。


    [那是极具吸引力的,本能认可的一种启示。]


    [是独属于我的,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善恶指针。]


    像以前那样就好了。


    高空的风刮得猛烈,神明缓缓后仰,倏然下坠。


    就算如此不同,无法像一滴水溶入大海一样溶入人群。


    那也有独特的姿态存在于世间。


    [这是我们两个人做出的选择。]


    ……


    [我也很喜欢大家,所以并不寂寞。]【你现在阅读的是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