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传祝诚和章之同再来验过此香。”他又看了一眼强撑着端坐在椅子上的颂兰,“顺便再拿些活血化淤的伤药来,给蕙选侍带回宫去。”
皇帝突如其来的莫名关心,顿时便引得韩妃这个掐尖的又吃起了飞醋。
“蕙妹妹可真是因祸得福。此事也真是巧,舒贵嫔一向不问世事,连六宫请安都次次缺席,今日倒是好性子,扛着身子不爽也要前来替蕙妹妹昭雪。”
舒贵嫔轻轻呼出一口气,微笑道:“请安乃是礼法规矩,若这副病体还能撑着,臣妾亦不愿失了礼数。”说着,不由得流露出伤感情态,“臣妾残躯,本不该生事碍眼。可难得这深宫中还有人记着臣妾这号人,臣妾一时感怀,这才不顾医嘱,亦要前来……”
说着,又是连连咳嗽,直逼得眼中沁出几滴清泪。
见触动舒贵嫔的伤心事,崔皇后沉了脸色,“舒贵嫔不来请安乃是太后允准。本宫与太后娘娘都无异议,韩妃这是要越俎代庖么?”
见皇后动气,韩妃这才蔫了,讪讪道:“臣妾心直口快,并无逾越之意,皇后娘娘恕罪。”
李徴大约是心情很差,难得又叱了一句,“若是知道嘴上没分寸惹人不快,韩妃就该好好注意着,莫要多嘴多舌惹人嫌。”
韩妃忙道:“是。”可眼神直直扫过座下的颂兰,已是含了几分狠意。
颂兰心内默然无语。今日之事一过,她必已招致六宫注意。只是不知其中有几人想结善缘,又有多少嫉恨。
得了皇帝传召,祝诚和章之同很快便背着药箱回到殿内。经过颂兰时,见她已于大殿中央被赐座,祝诚脚步有些微停顿,不过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两位太医分别验过薛宫正和白术呈上的香膏,均道:“白术姑娘所持的这份兰香,其中麝香含量不少。而薛宫正手上的这份,只有兰花香气,却劣质不少,更无麝香和香。”
见事态已基本分明,德妃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今日蕙选侍的座位恰巧在杜侧妃身旁,也真是巧。方才杜侧妃突然见红,若不是蕙妹妹机敏,叫侧妃磕在地板上,只怕会更凶险。”
就这般还要挖个坑,这样的软钉子一向是德妃的风格。颂兰双手交叠,不疾不徐道:
“嫔妾幼时在家中曾遇到过姨娘落红,当时情状亦是万分凶险。所以今日一见杜侧妃,不过下意识反应罢了。孩儿总是母亲的心头肉,情急之下,嫔妾只想着要护着孩子……”
她说着,似有些赧然,双颊飞上两片薄红,一双剪水眸却是微微出神,似是想到了远在江南的姨娘。
德妃抿唇一笑,“难得后宫中还有蕙妹妹这般水晶玲珑心的良善人。不怪舒贵嫔顶着不适也要来替你沉冤。”
颂兰轻笑道:“娘娘这话折煞嫔妾了。自嫔妾入宫以来,遇到的姐姐们皆是温婉和善无比的,何来‘难得’一说呢。”
李徴垂眸看向李徥,“六弟,朕后宫中人均已查验完毕。有些王府家私,六弟不若回府再细查,莫要轻纵了那等包藏祸心之人。”
李徥眸中闪过狠戾,“若被臣弟揪出府上有暗害芫娘的小人,臣弟必将其拔骨抽筋,方解心头之恨。”
李徴淡淡道:“杜侧妃乃是良善性子,有些事留一线,也算是为了给未出世的孩儿积德。”
李徥道:“臣弟不信因果循环,亦不信神佛报应,只信手中刀兵。”他拱手,“芫娘还在偏殿休息。臣弟去看看。皇兄,告辞。”
说罢,也不等皇帝再发话,竟自顾自站起身离去了。
崔皇后凝眉道:“六弟一向至情至性。今日之事陛下已有裁夺,本宫便不再多言。只是诸位姐妹都受了惊吓,明日便教尚宫局给各宫都送些布匹珍珠,皇上看可还妥当。”
皇帝颔首道:“此事皇后与德妃看着办便好。”
说罢便起身离席,皇后亦提了裙裾,由宫女们擎起金扇金瓜的皇后仪仗,跟在皇帝身后离去。
霜降上前扶起颂兰,眼中已有泪光莹然。
“小主,今日可吓死奴婢了……”
“没得别总将‘死’字挂在嘴边,犯谶。”
霜降忙道:“是,奴婢失言。”
颂兰扶着霜降的手,“往后在宫中要经的事还多着呢,这点小风浪算什么。”
她膝上酸麻,自然走得慢了些。眼见着萧昭仪失魂落魄地离去,容常在亦是踉踉跄跄由侍女扶着出去的。颂兰心中正思量着,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清苦药香。
舒贵嫔慢慢行来,二人不自觉地慢了步伐,行在众妃嫔之后。还是颂兰率先打破沉默:
“今日之事,多谢娘娘为嫔妾解围。”
舒贵嫔温声道:“本宫不过将实情说了,怎担得起妹妹的一句谢呢。”说着,只侧首细细端详着颂兰样貌。颂兰亦不恼不羞,只静静由着贵嫔打量。
半晌后,舒贵嫔展颜一笑,“真是脱俗。本宫长久卧病宫中,好久没见过外头的新鲜事。见妹妹这般绝色的佳人,一时间看得痴了,还望妹妹不要介意才好。”
颂兰微笑,“天家后院佳丽如云,嫔妾蒲柳之姿,娘娘谬赞了。”
二人行至殿外,舒贵嫔便由白术扶着缓缓上了轿子。贵嫔半掀起轿帘,对颂兰微笑道:
“今日再见,本宫颇觉与妹妹投缘。三日后若妹妹不嫌弃,可来本宫的昭庆殿一叙。”
……
咸福宫。
咸福宫正殿上悬一张牌匾,正是太祖皇帝亲手题就的“临华殿”三字,大气雍容,乃是太祖朝宠妃华贵妃所居宫室。自那以后,咸福宫正殿历朝历代皆赐给皇帝宠妃居住,殿内自是富丽堂皇,华贵万分。
辅一回宫,嘉妃——现在是萧昭仪了,便关起殿门,狠狠地将博古架上的一只白玉花樽掼在了地上。
官家贵女,常分三六九等。而宫中的贵妃贵嫔们,其间富贵参差,更是犹如天堑。梁宝林砸坏一支羊脂玉簪子,尚且要心疼吵嚷,可在咸福宫中,通体无暇的一只羊脂玉瓶说砸就砸。
而四周垂手静立的宫人们丝毫不以为怪,只有两个小内侍默然上前,轻手轻脚扫掉地上摔落的碎片。
萧昭仪狠狠坐在美人榻上,看着满地狼藉,犹不解气。恰巧素兰上前来奉茶,她一接过茶盏,便怒道:
“上这么热的茶,要烫死本宫么?”
说罢一扬手,那轻巧的瓷盏一下便被甩落在地,飞溅的热茶大半泼到了素兰身上。素兰下意识呼痛,可才从口中发出“嘶”一声,又生生憋住,只眼眶中盈了两汪泪,到底不敢落,咬着牙,低着头,“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萧元姝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素兰面上,镶珠嵌玉的护甲一下在素兰面上刮出一道血痕。
“你这贱婢,名字里同那贱人一样都有个‘兰’字。那日在景阳宫门前,若不是她巧言令色,本宫好端端地怎么会想着去争这劳什子权!”
她恶狠狠转向素心,“还有你,你是母亲给我准备的家生婢子,可竟连你也向着外人。这端午的主意有大半是你出的!”
她愈说愈气,只恨得一下将小机子上的杯碟碗盏统统扫落,“素心,莫不是连你也背叛了本宫,干起了那吃里扒外的勾当!”
说着,她抬起脚用力踹在了素心肩上。素心一个不稳,险些扑倒在地,裙摆堪堪扫过那杯盘粉碎的狼藉。
素心摇晃一下,稳住身形后,只是缓声道:“娘娘仔细着脚疼。”
而那在外头叱咤风云,跋扈狠戾的萧昭仪,竟索性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你们都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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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皇上、皇上他也不信本宫……”
素心乃是萧夫人乳母的女儿,萧府如假包换的家生子。萧元姝还是个奶娃娃时,素心便养在她院中,一路陪伴小姐长大。
都说慈母多败儿,在闺中时,萧夫人便将大小姐捧得如宝珠明月一般,养成了个半点苦头都没有吃过的娇憨性子。
眼见小姐伴驾已近六年,却仍无一点长进,素心亦不由得默然无语,从心内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而萧昭仪仍兀自哭着,“皇上他还降本宫的位分……昭仪昭仪,说得好听,可谁不知道昭仪位分不缀封号,皇上这不是变相地削本宫的封号嘛!”
她泪眼盈然,即便哭得毫无顾忌,亦是个胜西子三分的娇娇泪美人,“当初本宫进东宫时,皇上亲赞本宫‘柔嘉懿范’,这才亲赐了‘嘉’字做本宫的封号……”
素心跪在地上,垂首道:“皇上本不愿迁怒娘娘,奈何今日平西王大发雷霆,王爷是同姓近臣,纵使皇上有心回护您,亦不能不顾手足的情分。”
萧元姝抹了把泪,恶狠狠道:“李徥鲁莽狷介,简直像块又臭又硬的烂石头,从前他在萧家军中时,本宫就瞧不上他!”
复又问素心:“他的正妃是萧氏哪个旁支的女子?”
素心低眉答道:“是您堂伯父的嫡长女,清娘子。”
萧元姝嗤一声,“不知哪门子的穷亲戚,本宫没印象。也是个无用的。枉坐正妻之位,却连夫君的心都抓不住,叫那贱户出身的杜芫娘踩在头上作威作福,简直有辱我萧家门楣!”
见萧昭仪仍是这般满心满口情情爱爱,素心亦只得顺着她的话头,“是。清娘子嫁入王府是去岁的事,您当时已在宫中,夫人便没特意知会您。”
外头悄然进来个小婢,战战兢兢将茶盘放在殿门口。素心跪在地上,膝行过去取了,又膝行回来,将那盏茶举过头顶,奉于萧昭仪眼前。
“娘娘心情不爽,饮一盏清心祛火的莲心薄荷茶吧,加了蜂蜜和碎冰,不会太苦。”
时值初夏,本不是莲心的时节。那莲心乃是去岁收集来,由小宫女的纤手一粒粒剥出,晾至微干,储在冷窖里,四时都拿冰镇着,这才保留了一丝清鲜的苦味。
而这般靡费,也唯有萧氏才有财力撑起。落在手中,不过一盏清翠的茶汤,谁又知其中盈漾的乾坤呢。
萧昭仪冷着脸,三寸长的镂金护甲上犹见血痕,只恨恨盯着前方,并不接那茶。
素心又道:“南线战事吃紧,国公爷用兵神勇,皇上……定然不会教您委屈太久。”
萧昭仪眉心一跳,“你的意思是,皇上对本宫的好,全是看在父亲哥哥们的面子上?”
素心忙道:“奴婢绝无此意。皇上对您的用心六宫皆知,不然今日也不会将容贵人推出去,顶了重罚。”
说到这茬,萧昭仪心情才稍微好转了些。她斜倚在湘妃色的软榻上,还穿戴着嘉妃的节庆衣袍,华美隆重,娇艳旖旎。她素手轻轻掀起茶盖,就着素心的手,将杯中冰冽的茶汤慢慢喝了,又冷哼一声。
“起来吧。”
素心这才起身,膝上已跪得有些发麻,面上却全无痕迹,身形亦是稳如磐石,好似习以为常般,恭敬道:
“娘娘圣眷优容,皇上对您的发落举重若轻,实是为了堵悠悠众口,这才是爱您、护您呢。”
萧昭仪斜靠在美人榻上,娇慵地笑了。
“那是自然。”她吩咐素心,“叫小厨房晚上不必上那许多点心甜汤了。本宫没胃口,吃不下。”
旋即又转了脸,阴狠地盯着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素兰,“当初萧府给你赐个什么名字不好,偏要带个‘兰’字,真是晦气。这贱名叫人讨厌,你就在这跪两个时辰,好好反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