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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金花

作者:妙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边厢,尚不知自己已经被“惦记”上的颂兰,正在浣花坞正厅研究着一局残棋。


    小卓子颠儿颠儿跑上来,喜道:“小主,奴才刚和安公公盘完了账,昨儿一共赢回来十五两四钱银,可要替您收入库房里?”


    颂兰微笑道:“凡宫里伺候的,一人赏一两银。小卓子跑的腿,额外多给六钱。”


    小卓子一听有赏,喜得当即跪地行了个大礼,“奴才三生有幸伺候小主,小主这般好性儿的人,来世一定能托生成菩萨仙女,奴才就变个大乌龟,驮着小主飞天渡海。”


    这下连颂兰都忍俊不禁:“净说那些没影儿的事,逗我开心。”


    “小主若能笑上一笑,也算奴才的功德一件了。”


    小卓子喜笑颜开地下去分发赏钱。霜降伺候在旁,忍不住问道:“小主,奴婢有一事不明。”


    “你是不是想问——我如何断定,陛下一定会点容才人的头寝呢?”


    霜降道:“小主聪慧,奴婢在小主跟前,便和个水晶玻璃人儿似的,一看就透。且昨夜陛下前来看您,与您相谈甚欢,分明是……”


    既要将霜降培养成心腹,有些事早早地学起来也好。颂兰素手执一颗黑棋,前方四粒白棋围守,征子不利。


    她将那粒黑棋轻轻放在侧位,淡淡道:


    “李朝重文抑武,世家勋贵势盛,如今四方未定,是以阖宫皆以为陛下必然看重徐氏出身的徐贵人。然为君之道,在于制衡,陛下有多倚重武将世家——便有多忌惮他们手上的兵权。”


    一粒黑棋堵住活眼,瞬间将棋路由征吃换为了枷吃。


    “如今萧、徐二姓鼎立,成犄角之势。容才人出身清流,容家是朝中的中立之派。陛下抬举她,便是在给萧、徐两家表忠心的机会——眼下南征战事吃紧,萧家自然暂时动不得。那么徐国公为了亲侄女考虑,自然要拿出几分诚意。”


    她自嘲一笑,“至于我,眼下还不过是个无宠无势的小选侍,只能依附着陛下求活。皇上就是再喜欢,也不过如同阿猫阿狗般,想逗就逗,想扔就扔。”


    皇帝爱棋,她的棋艺亦是前世李徴手把手教的。她学艺不精,棋路却与他如出一辙:


    黑子再次落下,一招“送佛归殿”,便将白棋活口堵塞。


    兵不血刃,以缓征破局,是为伐谋。


    而若想扭转颓势,唯有以身入局,让自己成为一粒好用的棋子。


    ……


    是日,容才人被晋为贵人的旨意晓谕六宫。


    按祖制,妃嫔头次侍寝后皆会晋封。不过容才人得破例连跳两级,众人皆道她颇得圣心,一时间太微宫蓬莱阁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获封乃是喜事,按常理,六宫皆要给受封的小主贺喜送礼。


    颂兰只吩咐了安桂按例送些常规的物件去。反正想要巴结容贵人的不在少数,她一个小选侍,也送不出什么贵重之物。


    除了初入宫的那日,往后不逢初一、十五,是不必到皇后宫中见礼的。颂兰闲来无事,赖在宫里研究残局,不觉便过了大半日。抬头一瞧,窗外竟已是暮色了。


    才一抬头,便感到腰颈一阵酸痛,颂兰便随口吩咐素儿:“将窗子打开些,透透气吧。”


    莲儿忙将那三交六椀菱花窗子支起来,一阵清风吹进,却是小卓子同素儿在院里交谈,那声音顺着窗缝飘进了厅内:


    “方才安公公不是去给容贵人送礼么,怎的回来时脸色那般难看?”


    小卓子啐了一口,压低声音道:“容小主宫里的桐君不知犯什么晦气,对别宫的人都笑脸相迎,轮到安公公上去,倒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下说那料子颜色不好,又说那首饰花瓶不上档次。”


    莲儿咋舌,“送礼不就是送个场面么,都说吃人嘴短,自古以来,没听说过拿人的还要打人脸的道理!”


    小卓子愤然道:“可不是么!桐君那张嘴可厉害得紧,不只排揎安公公,话里话外都点着小主,说咱们送的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物什,连带着小主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这话愈说愈露骨,素儿已是脸色尽变。霜降伺候在旁,扬声道:


    “可都当好你们的差了么?没得在外头嚼舌,教小主听到这些不干不净的话。”


    外头霎时没了声音,只有轻风拂过院中植的桂花树,发出簌簌轻响。


    不一会儿,却是安桂垂着手进来,一见颂兰,便告罪道:


    “奴才办事不力,请小主责罚。”


    颂兰道:“你一向是个稳重的,既教你都怒形于色,想必是受了委屈。”


    安桂忙道:“奴才为小主做事,不敢称委屈。不过今日桐君姑娘态度有异,奴才私心里想着,许和容贵人的意思脱不了干系。”


    容月此人,颂兰倒也了解她的性子。清高狷介,但空有才名,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人。前世她虽拔得头筹,往后却圣眷平平,并未翻出什么风浪来。


    颂兰以手支颐,难道是昨夜皇帝路过时来瞧了她一眼,便被容月视作了情敌?


    她在心中轻嗤一声:欺软怕硬,宫中四妃,哪个不比颂兰宠眷优渥。蓬莱阁的婢女怎的不敢给嘉妃的宫女摆脸色看,只一味盯着浣花坞的宫人欺负。


    颂兰俯身亲自将安桂扶起,和颜道:


    “宫内拜高踩低,我如今势弱,你们跟着我,难免要受些闲气。但往后我若得势,必让你讨回今日这口气来。”


    安桂感动道:“能得小主这句话,奴才便是再没有怨言了。”


    小卓子亦带着莲儿进来,双双跪道:“奴婢们多嘴多舌,没得扰了小主心情,请小主责罚。”


    颂兰道:“你们替我抱不平,又何罪之有呢。不过往后这些话,出了宫一律不许再说。宫中有人的地方便有耳朵、有喉舌,言多必失,没得叫人抓了把柄。”


    二人愧道:“奴才/奴婢省得了。”


    几人正说着,庭院中却喧闹起来。素儿推开窗户去瞧,却是梁常在带着宫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尚仪局负责彤史的卢女官是个眉目严肃的女子,身穿墨青色直缀褂子,显得古板刻薄。此番来传口谕,轻装简行,只携着一枚圆脸宫婢在后侍奉。


    卢女官道:“今夜钟粹宫卸灯,还请小主早些准备着。”


    她身后的婢子便向前一步,将一个做工精致的果篮递给绿珠:“奴婢尚寝局掌苑花月,奉张公公之命,特带了些时令瓜果给小主品尝。”


    张公公乃事御前首领太监,他的意思,自然也就是陛下的意思了。


    梁常在自入了宫便接连吃瘪,本已有了些颓废之相。如今乍然闻喜,满面皆是不可置信之色,没料到皇上居然不选出身、位分皆高贵于她的徐音若,却赏了她第二个侍寝的脸面。一时间喜不自胜,叩首行了大礼,谢恩道:


    “嫔妾接旨!谢陛下!谢公公!”


    又叫贴身伺候的红玉塞了个沉甸甸的大金元宝给卢女官。卢女官将那金元捏在手里,并不推辞,却也并不掂分量,只自然地袖在手中,颔首道:


    “小主客气了,奴婢告退。”


    霜降道:“没想到梁小主是个有福气的。”


    颂兰只望着梁常在那欢欢喜喜的背影,轻声道:“从前姨娘常教我‘傻人有傻福’,说的便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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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氏这样的人。”


    梁芳玉前世见罪于太后,自然也受了皇帝的冷落。


    这一世颂兰有意拉她一把,便是想看看她是不是个能立起来的——


    梁氏出身豪富,却轻狂蠢笨,易于把控。想来皇帝也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有心想试试这颗棋是否趁手。


    正如前世颂兰是挡在温昭昭身前的活靶子。梁常在与她同住钟粹宫,若梁氏势盛,便能成为颂兰蛰伏期最好的挡箭牌。


    ……


    一朝得势,梁常在又恢复了往日那雄赳赳气昂昂的神采。先在宫里大张旗鼓地梳妆打扮,恨不能将自己堆成个金玉满堂。


    她随着来接宫嫔侍寝的春恩车离开时,身上那浓郁的香粉气味顺着夜风悠然飘远,几乎要将整个钟粹宫都熏成个花园——


    是茉莉花香。


    这是宫中最低等的香粉,想来以梁常在的脾性,怕是在闺中时都不稀得用。


    然而她如今屈居常在之位,便只能用、只配用这样的味道。


    春恩车的车辙声辘辘远去,后宫中独守空房的女子,又不知有多少人要辗转反侧,寤寐难眠了。


    左右自己是个清闲的,颂兰照例点灯读着书,却进来个面生的宫女,拿出一只样式质朴的小匣子,福一福身,道:


    “小主,奴婢是西配殿伺候胡美人的芸香。我家小主平日里无事便爱调弄些香料,前些日子照着古方调了一品‘君心笑兰’香。因念着同您的封号相合,便叫奴婢送来给小主。”


    古方中的“君心笑兰”香,需以冷玉兰花、丁香融进蜂蜡里,再以麝香为合香,并加豆蔻、沉香、北苑茶、郁金,历经种种炮制而得,手续费时不说,用料名贵,远不是胡氏一个小小美人可以负担得起。


    颂兰一时不敢接那匣子,只推拒道:“此物名贵,我无功怎敢受禄呢。”


    芸香微笑道:“小主说了,本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权给您用着玩。您若喜欢,小主便再调些拿来,也不费事的。”


    说罢,将那匣子轻轻放在小几子上,正欲行礼告退,却听得浣花坞宫门口传来些许嘈杂之声,随后便是一道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内殿来。


    因着胡美人早已失宠,钟粹宫往日并不常来外人。而今日要侍寝的梁常在已然招摇着去了,芸香不禁一愣,也向外望去。


    今夜无月,唯有几粒朗星在夜空中支离地亮着。偶有风顺着窗棂支起的缝隙漏进来,搅着一丝暮春的暖意。


    门外来了个抱着盆花的婢子。颂兰迎到殿门口一瞧,竟是个熟面孔:圆团脸,上头分布着细淡的五官,正如天上的几颗疏星。


    花月将那盆开得鲜妍明媚的红山茶恭恭敬敬地摆在了廊下最显眼的位置,低眉道:


    “奴婢尚寝局掌苑花月,奉陛下口谕,特挑了花房养得最好的一盆‘十八学士’,供小主赏玩。”


    颂兰忙福身道:“谢陛下恩典。”


    芸香的眼神在那盆红花上轻轻一转,亦躬身道:“贺喜小主得此彩头,奴婢告退了。”


    霜降封了个荷包出来递给花月,花月年纪虽幼,行事却是亦如卢女官一般的老成,只将那赏银袖进袖里,不卑不亢地谢道:


    “谢小主赏赐,奴婢告退。”


    只离开时,仍是忍不住抬眸,望了立在宫门口年轻的宫嫔一眼——


    那盆“十八学士”隐在夜色中,只映着灯火的一侧,略微可见一点秾丽的艳色。而垂眸望着那花的女子姿容清绝,眼下一粒饱含风情的淡淡小痣,亦如今夜的月,掩在了长睫垂下的鸦影中。


    须臾,颂兰勾起唇角,无声无息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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