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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第七十九章

作者:去闲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十日。


    卢家大郎奉圣命办高丽府宅失火一事。


    折冲府郎将康易平护卫不利,停职关押。


    当夜巡抚卫李佑郎,投入大牢,以待流亡。


    这结果,尚在可控之内。


    众人心安,几人留于蜀地,又能如何?


    事未止于此。


    办事不利,便是死罪。


    如今,只是有了一人,出计献策,特此表明,两国不会因此事征战。


    这便是那阔眉之人。


    卢大郎亲自押送此人回京。


    这边,群山之间,只是暂且如此。


    余下的,还要听圣意。


    卢六郎望着远归之人,身后一人上前,“郎君,巧娘子醒了。”


    “……好。”


    他才回身,府上流水依旧,一切如往常般闲淡,可终究是不同了。


    跨过一道道流水假山,那边院落一人回眸,“卢六郎?”


    两人对站,他开口,“薛记参与行军制衣,如今少了五万件冬衣,却在西域发现有人用万件衣料换钱,这人更巧的是,还凭空多了钱。”


    “还与薛记有关。”


    巧文看着他一步步走来,“谁?”


    “杜微。”


    卢六郎道,“薛枝没和你说么。”


    枝头叶落了一片。


    “娘子,已是十日后了。”


    巧文嘴张了张,却不知如何开口。


    “薛枝呢?”


    “回扬州了。”


    “李佑郎呢?”


    卢六郎摘了叶子,回头,“流放边役。”


    纷纷满枝叶,有发黄之势。


    “什么?”


    卢六郎起身,望天,从怀里拿出折子。


    “薛记始末。”


    五日前。


    那被扣下的薛枝在府上静养,见到了卢六郎,也无甚惊讶,部曲绕开,“我们今日回扬,郎君不若有什么话去了扬州说。”


    “去了扬州,就不怕李四郎没命么。”


    一道声响,话音倏然停下,卢六郎看着他笑,“如何?薛三郎?”


    梁下薛枝一人,卢六郎一人。


    面前案上还有蛛丝儿,看着像是刚从墙上吹下来的,卢六郎看在眼中,窗支开了,这房间还不算昏沉,外面红花开得正胜,卢六郎先饮了一盅,看他,“你见过我。”


    “自是见过卢家六郎。”


    好几个月前,有个人回来很兴奋说着一场宴席,说那里的学子风清气亮,气度自华,他自是好奇。


    便也无意去了几趟,在角楼上认了些人。


    有些印象罢了。


    卢六郎点头,没再细问,薛枝倒是斟了酒,也是一饮,笑了,“不知郎君今日来此?”


    “客气,叫我六郎便好。”对方倒了酒没再吃,放在桌上看了过来,“你能吃酒么。”


    “有何不可。”薛枝笑。


    “那便好,能吃酒便能跑得动路,不必担心三郎这身子入了扬还要再折腾一番。”


    卢六郎拿了酒杯,挨到嘴边,“免得巧娘醒来,知你的事也耽误了伤情。”


    这话刚一说完便饮下了酒,看着薛枝,嘴边笑意很大。


    “薛记的帐对上了么?”


    一道轻声,却将四周都吹起了风来,一下变得凉飕飕的。


    “什么帐?”


    心还是落了地。


    “呵。”一声轻笑,卢六郎起了身,却没再说这帐,“我来时去了扬州一趟,见了夫子。”


    一话落,半响,什么都明了。


    许久,倒酒声起,“郎君有备而来。”


    卢六郎转了身,“事关重大,不得不如此。”


    “重大。”


    薛枝复述。


    心里却在想着巧文。


    “你知丢了五万件冬衣么?”


    酒杯一划,薛枝很平静。


    在想,幸好巧娘可以躲过。


    谁会追究死人的过错呢。


    除了眼前人。


    “杜微,他不像撒谎。”薛枝只看了过来,道。


    “他怎么说?”


    “薛记现存四十万贯,二十七万贯转为茶利,三万贯在衣肆,其余十万贯……不知。”


    “十万贯?才十万贯。”一人回。


    “差多少?”一人紧问。


    “太女明王各拿二十万贯,现有五万件冬衣,不论是谁处,便是还差二十万贯。另,冬衣新制,所费超度,这衣制卢家仿作千件,算下来每件要去五贯。”


    “也就是共二十五万贯。”一人定论。


    “如今看是此。”


    “如今?”


    两方反立,他问他答。


    “你不知薛记乃明王麾下?”


    “才知。”


    “先父未免也太放得下,诺大的家业连唯一的子嗣都无从干涉。”


    “挂心了,是以薛记没了。”


    “薛记与明王早有不合?”


    “不知。”


    “薛记因太女党覆灭?”


    “不是因税案么。”


    沉默。


    卢六郎看着眼前人面不挂心,满口胡言的人,斟了酒,“既然三郎什么也不知,那咱们便磨些时候,容我慢慢讲罢。”


    “请。”


    薛枝一掂酒壶,看来,“酒是够的。”


    窗外繁花起落,很快没了影。


    “薛记与明王不合多时,我想先父是知这些的,否则也不会让杜微将钱暗入茶利,且这不是一时之事。”


    卢六郎看去。


    “不错。”对方回。


    他这才继续讲,“而如今看,先父显然是失败了。”


    他一句一句说,对方一句一句回,免得又出现一问三不知的情况。


    一言一言的交锋,这方能避开两人的尖刺,试探着将这场对话打好。


    可这次,对方没回。


    斟了一酒,饮入,只闻酒杯落案,“未必,从最后来看,这钱不是转来了么。”


    “若无冬衣一事,明王可曾疑心这钱?”


    “无。”卢六郎回看他,肯定。


    “那太女呢?”


    “无。”


    “整件事中,明明最难的便是这处,两王明知薛记资财,可这钱竟真轻飘飘出来了,怎么办到的?”


    没人再讲,卢六郎倒了酒,他才讲,“薛记税案由太女挑起。”


    薛枝接上,“我若是太女一党,设若斗了薛记为了钱,但我得知薛记一空,我不会想到是薛记卷钱而跑,而是——”


    “明王。”


    卢六郎一笑,扶起,“我若是明王一派,得知太女挑案押人,等去收钱时见了账目一空,必也想不到薛记早已是个空壳,那剑尖指的只有一人。”


    两人对上,“这便是一切了。”


    是个侥幸。


    薛父不论曾想以何种方式结束这一切,但绝不是以两王的争斗而终。


    他预料不到这些,况,若是真知这一点,他不会死的。


    他的死是个突然,自己也未曾料到。


    薛记钱勉强清了,还有两处,杜微,冬衣。


    “杜微呢?”薛枝端酒抿,问,“你如何查到他的?”


    “黑,但干净。”卢六郎回,还没等对方再说,摆手,“不过,我倒很好奇,你似乎从我来便笃定,我是顺着杜微查到这里的。”


    “为何呢?你为薛记少子,嫌疑不应更大么?”


    “你想听?”


    “想听。”


    “直觉。”


    薛枝看来,“从杜微那里来的直觉。”


    一声笑,卢六郎没再问,这个话题掀过,“杜微此人心计严密,狠得下心,但于此事,他干净。”


    “那冬衣天下人皆知不能动,我不信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行这事。”


    “他,与你一样,这钱他不明白。”


    薛枝点点头,“那只剩一处了,这多出来的十万贯。”


    “从数目上推,应是做了三万件,余十万贯钱。”


    “不,错了。”卢六郎指出,“三万件成衣,万件布帛,其余的才是钱。”


    “不过成衣不知所踪,那布帛有持续一年的交易,已全换为茶利,这才算总了十万贯。”


    “有什么区别么。”


    “区别就在于你我所说,有这三万件成衣。”


    你我均笃定那冬衣做出来了,而不是一开始便被谋吞。


    你信你阿耶。


    而我信这万件布帛,这便是薛记曾制衣的证据。


    薛记笑了,看着眼前人,“此刻才知郎君确也站我一方。”


    “你此刻才知。”卢六郎重复,倒酒。


    话至于此,轻松许多,如今便是那三万冬衣之去处,以及为何如此?


    “有些话还没说。”静吃了会儿酒,薛枝开了口。


    卢六郎看去,对方抬了头,“我可以说吗?”


    “你方才不还回答过么。”卢六郎也笑。


    “太女在冬衣一事前便私下与薛记交好。”


    闷热的空气,竟也传来一股花香。


    “你知这事?”这次轮到薛枝惊讶,他笑问。


    “不知。”卢六郎提起酒壶,可是空了,他放下,讲来,“可也不奇怪,薛记是个值得拉拢的。”


    特别是王室用度甚严的现今。


    是个值钱的东西,不过这些话,还是直白了些。


    如此,如此,当初的一切便都通了。


    明王见京城五万件冬衣制成,便欲除了早已不合的薛记,正巧太女明陷暗渡薛记,明王趁此机会直接对薛记先下了手,结果却使两人都瞪了眼,薛记已空,那么,这钱去了哪里,自是自然而然到了对方手里。


    一切都这么巧合,一切都合得那么严丝紧密,连最大的矛盾都掩盖了过去——


    那清点衣资的赵王,因过于相信两位姐姐的能力,也不愿当面下了两位皇姐的面,向来是个和善人的她干脆拍拍胸脯,打个保证,“没事儿,便是天下人也没两位皇姐之能了!”


    而最大的倒霉鬼便是那个太女行动没告知他的薛父——薛清河了。


    竟是如此一场荒唐事,知这一切,任谁也要平静一会儿。


    可薛枝还有问,“为何薛记与明王矛盾便激化到如此地步了?”


    “我想若不如此,我阿耶也不会如此毫无准备。”


    听此,卢六郎只答,“我来时在京有件案闻,说是前年明王曾挪用西北军资数万贯,事后查出并无此事。”


    薛枝看着他,听着,“可这却是我查访此案的开端,西域。”


    “代替薛记的曾平死前最后去的地方,也是薛记置换茶利的地点。”


    听到熟悉的名字,薛枝一愣神,想到什么,低眉。


    “如果我猜的没错,曾平应是发现了薛记的账目有问题而去了西域一趟,而那案闻所说明王曾挪军资一事应也是真的。”


    “两相回合,明王得知曾平无故去了西域,其余的,便都阻止不了了。”


    曾平的结果。


    “况,那军资挪用与制衣时间重合,咱们再做个假设,新衣乃明王一派所制,必是不顾一切要推行下去,可这多出的一贯可不是小数目,不知太女如何应对,但正值拉拢期间想必不会为难薛记,可明王就不同,监制新衣获利不成反要赔钱,这钱明王必不会出,是以要薛记承担。”


    “薛记呢,不说大部分钱已转到茶利,便是两相矛盾已久,想必其中有不少磨缠,从时间便可看出,那京城五万件早已制成,可另一边才有三万件,其中必是停工月余之久。”


    “这后来的钱到底还是给了,但起初给的绝对是那军资之用。”


    “这是太女的计啊。”


    卢六郎叹道,“那案闻一应十分详实,其中交易地点,运送路迹,连各站驿长都写得明明白白,军中联络之人更是官无大小,全在纸上。”


    “这不是后来调查能得来的,本身便是一个完整的计划。”


    薛枝总结,“是以,完整的经过如此,太女得知明王不愿出那五万贯,与薛记一拍即合先托一段时间,其中京城制衣照旧,待时机一到,必是太女放出消息言及新衣已成,激一激明王,再趁机让军中早已备好的长吏出手,诱明王暂挪军资,可刚等军资入蜀,太女那边势必要将此案呈上,那明王一慌,必是用了王府之资弥补了这个空缺。”


    “不错,说起不易入局,可真身处其中,当初明王怕是慌乱得很,其中许多痕迹来不及掩盖,留了空出,折了兵还险些被将一军,这是她心中一根刺,拨不得。”


    “你问矛盾为何计划至此,其实何尝又是薛记能如此,便是此事,你猜最终这火要谁来承受?”


    “薛记。”薛枝起身,“因薛记拖延至此,也因这么笔钱,必是要找薛记拿回。”


    “如此,却也合情。”


    他一掀衣摆,“若是太女能将诸种计划告知阿耶一二,他……”


    卢六郎只是一笑,“军之大事,怎敢谈于外人?”


    便是假意构陷薛记这等事,不也没告知薛记么。


    不过只是棋子,没这个必要。


    “曾平。”薛枝道,“终是他保全了我们。”


    一声笑,“不错,你知那账目经你阿耶与此人相继过手,便是明王见了那账目,也对其多年盈利竟亏损至三成的结果深信不疑。”


    薛记做平了前面的帐,而曾平抹去了那部分因薛记突然遭事后未来及修饰的账目。


    如此,这三十万贯巨资,便是有了军资的十万贯,也再无人能怀疑上来。


    “还有一个疑点。”


    “什么?”


    “仍是冬衣,那冬衣究竟如何入库的?”


    否则,争执起来,一人两万五千件也不够。


    “呵。”


    “这便是最大的巧合罢,太女自不必说,那京城之衣本是便是她的,而明王,你猜猜他会不会在衣坊有探子?”


    “这衣坊本身便是他的,甚至说此时太女都是暗着监制此坊,没谁比明王更光明正大了。”


    “设想这五万件新衣入库,各自交了帐薄,太女见明王如此,虽心有困惑,可她绝计不会想到是弄错了衣裳。”


    卢六郎抬眼,对方也看来,他问,“是你,你会因这点疑惑便怀疑竞争多年的人会犯下这等错误?”


    “不会。”


    此事巧在两王关系不好,巧在赵王只拿了账目完事,最巧在薛记倒下的时机。


    一切还未来得及解释。


    太女不知明王五万件未完,而明王又下手太快,眼见京城五万件新衣刚做好……


    “不对。”


    薛枝起身。


    卢六郎显然也意识到了,看来。


    “明王怎知薛记京城五万件新衣制成?”


    静悄悄的,噪音瞬间褪去。


    薛枝声音很平静,“薛记知道明王以为京城衣坊为她做,定不会将京城进度如实现出,要不然,等不及蜀地新衣运来。”


    “他要等一等蜀地衣裳运来,那给明王的京城账目不论是帐薄还是衣裳数目,他必是藏了许多。”


    “且要藏得紧,密,一旦发现这周遭计划便全毁了。”


    有什么办法藏得任何人都发现不了这衣坊中的玄机呢?


    便是不做。


    两人对视,薛枝道,“明王三万衣,太女四万衣,实则衣坊便是三万衣。”


    “不是明王账目不对,而是太女的账目总是多出的。”


    卢六郎回道,“明王为实账,而太女给虚帐。”


    区别在于,明王的帐表示衣坊已有了三万件,太女的账表示到此月底将有四万件,但此时仍是三万件。


    “可行么?”薛枝问,“真有什么办法在两王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你问我?”卢六郎笑,“你最应该清楚。”


    薛记那钱怎么转出来的。


    这帐目就怎么糊弄,很简单,只要每次薛记先与明王交货,再与太女交货,这事就能办成。


    五万件,说起不过五个月,五次查账。


    任谁也没能想到这其中大有玄机,都是严加看管衣库的,没谁还要一而再而三的折腾。


    作为衣坊大头子,这事要办不难。


    可没想到,应还是出了问题。


    便是这最后一次交货上。


    “明王发现了蜀地那一批货。”薛枝开口,“她见到了。”


    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薛记蜀运的冬衣存放在京城。”卢六郎道,他笑,“再算最后一次?”


    “京蜀同时开工,不是京城快蜀地满,而是反过来的,京城要慢蜀地万件进度,蜀地至京半月之程,若是两王收账相隔一月,恰好能在最后一月将蜀地万件冬衣送来,如此,京城衣坊与那暗仓,不论哪个交付明王,都是来得及的。”


    薛枝一边沉思,一边道。


    “事发应在五月中旬至五月末这十五天内,因三月停工一月,此时明王账目三万件冬衣,五月初便已验货,而太女一方薛记则给的是四万件的账目,会在五月底京城衣坊第四批冬衣制成后验货,五月中旬,蜀地运来的第四批冬衣至京,不知如何被明王一派之人发现,加上临近月底,京城衣坊的自身的第四批冬衣也将制成,如此,这京城衣坊的五万件冬衣,总算凑成了。”


    “所以,薛记的事才这么仓促,连太女也没想到。”卢六郎道,“毕竟,自己手上的账目也显示直到六月底这五万冬衣才成,她对薛记的构陷应是要与明王拉扯一段时间,此期间好转移资财,可没想到明王意外得了那运京的万件冬衣,本就与薛记不和,军资与此事账目上又接连出问题,故,明王出手了。”


    “如此说来。”薛枝抬头,面上坚定中也有光,“薛记罪责可是减轻了。”


    五月末,蜀地五万件新衣已成,京城已做四万件冬衣,只余万件布帛,若不出这事,这万件布帛必是也要如期赶制,是以,这布帛必是早早备好了放在那里等着用。


    薛记清清白白,四十万贯,也只有这万匹布帛还有些洗不清。


    要么,这布帛随着薛家其他资财慢慢转移了出去,要么,是曾平。


    “这十万贯的到底是谁的钱?”


    薛枝抬头问。


    “反正不是军资的。”


    卢六郎靠在榻上,笑回。


    一桩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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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清似乎很容易让人忘记当下的处境,可回归现实,那夏日的高蝉再次刺破耳膜时,仍是令人一阵心惊。


    这闷热去了一会儿,如今,又重返了人间。


    薛枝忽然一阵头晕,再清醒时,那股方才的轻松无了,随之缠绕在心头的是怎样无法压下的愈来愈重的心悸。


    茫然望去,左右全是封闭的漏窗,哪怕窗支开着,这开得密密麻麻的花叶不也将一切空间堵得严严实实么。


    “巧娘怎么了?”


    卢六郎起身,“我以为你会一直装傻。”


    “她,是你们三人之中最不必担忧的。”


    “不过改名换姓的事。”


    薛枝也起身,那股不安扩大,这几天一直不曾听闻另一人的消息,那群人什么也不告诉。


    “李佑郎呢?”


    但此事折冲府起头,想必不会有事。


    卢六郎回身,低笑一声,“很不好。”


    巧文一愣神,问,“为何?”


    面前两张脸重合,卢六郎又一次说了那话,“薛记那衣资若能找到,巧娘子衣肆的三人可保命。”


    “此外,唯有他又是此事之人,参与此事的郎将全部贬官,你觉得他这个两案之人有什么好下场?”


    “那冬衣案文下此人之后又是此事之失,圣上怎会轻饶?”


    “便是薛记一事,若不是你身死,薛枝又有韩家力保,本身便难逃脱,只此事他便翻不了天了。”


    巧文上前,看着卢六郎,“可他是无辜的!”


    “衣肆不是他开的!”


    “这火也不是他一人放的!”


    卢六郎静静看着她,“薛枝约莫也是这般想的罢。”


    “可他说不得,那群人便带他回扬了。”


    “巧娘,你若是未阴差阳错活下来,不会比李四郎下场好的。”


    巧文闭眼,泪下来。


    “你们终没有韩家那般权势,若此次推脱不得,薛枝身上的罪孽必是要落到你们两人身上的。”


    巧文知道。


    薛枝回扬了,此地只她一人了。


    可她——


    可她怎能接受李佑郎那样的结局?


    卢六郎开口,“避不得的,从你们开了这家衣肆那刻,就都避不得了。”


    “薛记的事早晚要落来。”


    卢六郎轻轻说着,手里缓缓拿起一物,放入巧文手心,她看去,是那木牌。


    “现下,只最后一事未明——”


    “那十万贯。”


    巧文抬头,卢六郎看她,“是曾平的罢。”


    他笑了,“你们这一路真的有很多人帮。”


    “娘子,忽韩王一死,本该赔命的便是那李四郎,可说不得因你那一番名声,他还有一命。”


    “别伤心了,从此离了这里罢。”


    巧文抬头,“衣资……”


    “调查当日明王之人,终是知了所在。”


    外间人声催促,“郎君,时辰到了,走罢。”


    卢六郎扶起巧文,“当日与你卢家符信,还在么?”


    巧文点点头,“还在。”


    卢六郎笑道,“那便好,我曾有个妹妹,卢叶,若是不嫌,娘子拿去用罢。”


    院外一人影立来。


    “我还能再见见四郎么。”


    “他已去了。”


    “我……”


    巧文哽咽,咽声,“我要怎么做,四郎才能回来。”


    卢六郎没再说话,看着她,摇摇头,“娘子,去做你自己罢。”


    他远走了。


    院外那人影走近,正是刘十郎,他立定,“娘子,我们欲去西域,可要同行?”


    当日所杀高丽者,皆远走他乡。


    不为何。


    杀人也要保命。


    直避风头。


    一座座高马挺立,向西奔去。


    路上所过山隘,所过兵所,无一不再听闻。


    巧娘子是那薛记的干女儿!


    薛记怎么了?


    害!制衣不利!耽误国事!


    可——


    低声说。


    那巧娘子不是为了那高丽死了!


    谁说不是!


    便是那流放的李四郎不也是这衣肆的人!


    可没那制衣一事,许是早打过去了,还有这事儿?


    害,许是天命罢,薛记的罪这小娘子还了。


    哎。


    满扬之中,那诺大的牌匾终是又撤了下来。


    热热闹闹的春日早已过去,如今,连秋月都来了!


    这雨吹在脸上,真苦!


    李双良见着这一切,面不见悲,转眼入了府上,那里,扬州刺史等一群人正等着他。


    “巧娘子衣肆,我们的意思是——”


    “暗藏其锋,再待来日。”


    这牌匾,别处无论如何。


    扬州自是不会磨灭。


    这暗剑要存。


    满场官吏如此。


    李双良退出,“是。”


    树叶已发黄,他一叹气。


    还是去了。


    巧文靠在马上,一路见了天山南北,黄沙绿带,风吹起脸上的轻纱,飘飘扬扬。


    这一路,回看,人已不在。


    满城风雨之中,可还有人那日一身血坐了小船乘江而下。


    “主人家!这人是谁?满身是血。”


    “管他呢,把他拉寺院去,让他们救去。”


    “可咱这船是要乘江而下再顺运河入京的,这一路人早死了!”


    “……真烦,拿去治病!看这人醒了不回些本!”


    “把他卖到寺院去!京城那老和尚最是油滑!还省些我们的钱!”


    马走着,又听闻,那薛家余下了好些钱,足有四十万贯。


    全充了国库了!


    害!


    如此钻营二十年,命也没了去,到头一场空!


    到了西域,那黄沙盖着的城墙传来半月前的中原趣事。


    那薛记还有一子!


    如今还在书院作书呢!


    我呸!


    三人之中,唯此人可放声去骂。


    显而易见的,那两人都是为国捐躯之猛士。


    只有他,商人出身,好一番忘恩负义之作风!


    那李四郎身陷囹圄,他就应上谢天恩赎罪。


    这一番事说白了便是以死换生也不得!


    可人家竟还坐得下去!


    事总是不透风的。


    是以,那书院里,可还见一人,读他的书,作他的画,闲闲看云,呆立赏花。


    一旁杂声总是少不得的。


    薛师兄真如此?


    真是!我听人家说的!


    李四郎因他而流放,师兄这样太不应该了,就没见过他伤心!


    他们之前总是呆在一起,如今这番下场,让人唏嘘!


    你们说什么呢!


    啊……我们……


    人群散去,夫子学生喝退所有。


    刘探花的学生也遥遥从那边赶来。


    这些人,真是还说闲话。


    不错,好好学书便是了!


    当日亲眼所见师兄一剑退敌!


    好好三人,如今落得如此下场。


    西域的夏迟些,等到时,尝了许多瓜密田过去,一人在沙土里慢慢走着。


    如此才能忘怀诸多种种。


    李佑郎很早之前的感觉终是成了真。


    夫子之好是因一人而起,是要还的。


    手里信页被巧文扔向空中。


    那是扬州来的,夫子的话。


    如今,一人留在那里,不能见。


    一人不知何处,见不得。


    四周空无一人,天地归为一处。


    巧文走着走着忽然跑了起来,可跑着跑着又停了下来,走着。


    最终连走也走不动了,半跪其下。


    地上蚂蚁知道落了各重物,纷纷避开,这地震动着,是那重物发出的声响。


    一纱丽飘来,刘十郎远远看着。


    等前面人哭过了,再去商谈晚间合生团的事,又有一府孩儿生庆请他们去呢。


    可那人迟迟不起,他便也等着。


    真不知故人何处?


    可安好?


    “胡棉开喽,九月摘棉十月纺!”


    “冬月做衣腊月穿!”


    远处一片小孩笑语,巧文无意识向前看去——


    漫天的蒲公英空里绽放。


    小孩唱着歌。


    地面上,一片稀疏的棉地长势很不好耷拉着。


    无人在意,不过是瘠地一角。


    巧文惊愣抬头。


    远处,黄沙蔽日。


    沙尘要来了。


    ——


    东北,幽州上行,直奔安东都护府。


    马车停下,卢六郎一掀帘,里面正坐一人,正目看他,笑着,“你可迟了些。”


    座里还有一人,是顾山。


    顾山伸出手,拉了卢六郎上来。


    三人坐了一起,正往边疆而去。


    李佑郎望着蓝天。


    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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