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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6

作者:元芙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李氏带着人到了西边林子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天边的黑云沉沉压着,与不算茂盛的树林连成一片,更是令人喘不过气来。


    信上说的所在是一棵颇高的大树底下,下边的泥土却是是新翻过的,看起来底下好似当真掩埋着什么。


    “把这里……”李氏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挖开。”


    下人得了命令,很快开始动手挖了起来。


    尸身掩埋得并不算太深,没过太久李氏便在里边看见了衣服布料的痕迹。


    李氏的心揪了起来,可依旧没有让底下人停下动作。


    很快,她看清了那具尸身的面容。


    正是王绍。


    这一瞬,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喉咙中有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味涌了上来,她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而后止不住跪倒在地,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我的儿,你怎么……怎么就这样丢下为娘,怎么忍心就这样走了!”


    说着,她宛如哀嚎一般大声恸哭。


    旁边的下人也皆是跪下,四周寂静之极,唯有哭声卷在风里回荡。


    ***


    御书房。


    赵承嘉从昨日夜里过来,到此时已经等了有三四个时辰了。


    眼看天已经大亮,他心底若说全然没有怨言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每当他有心想去问问还需等多久时,一旁侍奉的内监便会上前给他添些茶点之类,而后道:“陛下这会儿手头还有些事务不曾处理完,恐怕还需侯爷再等上一等。”


    如此,赵承嘉即便再想说些什么,也只得将话咽了下去,而后点头道:“麻烦公公了。”


    而后便默默继续等着。


    但他怎么也不曾想到这一等就是一晚上。


    眼看窗外天光乍明,他也实在有些忍不住了,起身便想再问问,那内监却又在此时匆匆进来,不等他开口便满脸歉意道:“侯爷,陛下那边传了话过来,让侯爷直接去上早朝便是。”


    赵承嘉压下心底的情绪,尽可能平和心绪道:“公公可知昨夜陛下急召我入宫到底所谓何事?”


    到了这会儿,他自然感觉出自己仿佛被戏耍了一般,心中有些不忿,想要问个明白也正常。


    那内监似乎早准备了说辞,听得赵承嘉问起此事,他只不卑不亢道:“原本陛下昨日夜里确实有一桩急事需得侯爷做安排,只是后边却出了些变故,陛下的意思是便无需侯爷费心了。”


    内监的话说得客气,赵承嘉心里纵然再如何憋屈,也只能应下。


    只是联想起昨日夜里之事,他心底却很难不再多想。


    天子这般安排,还正好是在昨日夜里他想向纪萝要个答案的时候令他进宫,甚至这般生生令他等了一夜,这让他心底如何能不起疑?


    只是这人偏偏不是旁人而是当今天子,他即便想要个说法也无从开口。


    更何况想要揣摩清楚天子的心意更是一桩难事。


    他实在不知天子对纪萝是真心,还是只是一时贪图容色?


    也更不知纪萝是如何想的。


    而此时的永宁侯府也并不安宁。


    李氏见了那具尸身之后大哭了一场,之后冷静下来,思路反而清晰了许多。


    既然见到了王绍的尸身,那封信的内容便能再信上几分,只是这事到底是否与王玉盈有关却不能确定。


    她先回了家中将王绍院中的人叫了过来。


    这几个下人这会儿还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所以当李氏问话时言语间还有些迟疑。


    毕竟当初王绍做事颇为荒唐,许多事他是不敢被李氏知晓的,所以也有吩咐院子里的人要管住他们的嘴,所以他们在李氏面前也不敢什么都说。


    李氏见他们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自然看出他们有所隐瞒,于是也不再与他们拐弯抹角,直接道:“阿绍出了事,如今我还不知凶手是谁,你们知道什么直接说便是,不必再遮掩什么。”


    “否则等我查出来,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那几个在王绍身边伺候的下人闻言也都是变了脸色,他们显然都有些不敢相信王绍就这般丢了性命。


    但显然事已至此,他们也确实没必要再隐瞒什么。


    “说说吧。”李氏瞧出他们神色变化,知道他们大约不会再为王绍隐瞒什么,于是接着问道:“阿绍去永宁侯府,到底是为着什么事?”


    那几个下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最终是跪在中间那个下人迟疑着开了口,“少爷他前几日在酒楼里欠了银子,便与那掌柜提了小姐,说了小姐的身份,让记在小姐账上。”


    “那掌柜的大约是听说小姐是永宁侯府的姨娘,便应了下来,后边便当真去了永宁侯府问小姐讨要银子,只是小姐不仅不曾给,还将这掌柜的赶了出来……”


    这下人是在王绍身边贴身伺候的,王绍又什么事也向来不会隐瞒了他,所以这些事情他大多都是清楚的,王绍已经出了事,他也不敢再瞒着,也都说了出来,“少爷因着这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所以前几日才去见了小姐。”


    李氏听到此处,已经是用力揪紧了手中锦帕,面上更是全然没了血色,“所以,阿绍去永宁侯府是去找阿盈的麻烦?”


    如若是这样,那王玉盈当真有了对王绍动手的理由。


    这也是李氏最不想要看到的结果。


    “这……”那下人犹豫着点头,“少爷素日花费不低,从前小姐还不曾离开袁家时还能从袁家要到银子,如今小姐与袁庆生和离,少爷便也只能向小姐要银子,前头小姐倒也愿意给,只是次数多了,便总不顺利……”


    这些事听起来都是小事,可堆积在一起可就不同了。


    再加之王绍那性子……


    这些话似乎更是佐证了一切都与王玉盈有脱不了的干系。


    李氏面色惨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等那些下人尽数退下之后,她才声音凄切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生生把我儿子害死了!”


    虽然都是她的孩子,但是她在王绍身上倾注的心血全然是王玉盈所没法比拟的。


    特别是王玉盈当初闹着要嫁给一个商户,后边又将和离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之后,她即便还在意这个女儿,这份感情之中却也是算计居多了。


    如今得知竟是王玉盈害死了王绍,这原本就寥寥无几的所谓感情也尽数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唯有怨恨。


    “夫人。”身边的婢子秋雯见她这般痛苦,忍不住劝道:“说不定这事与小姐并无关系呢,他们所言虽能说明少爷与小姐之间或许有些不和,可毕竟是有血脉亲情的,再如何也不至于下了杀手吧。”


    李氏止住了眼泪,可眼底的恨意却越发分明,“阿绍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要去问问她,若是她做的,那我绝不会就此放过了她!”


    说罢,不等秋雯再说什么,她便起身外外间走去。


    对于她而言,王绍这个儿子几乎是她的一切,更是她未来的指望,眼下这个


    儿子没了,她几乎是什么也不顾了。


    ***


    观荷院。


    李氏还不曾踏入院中,便正巧撞见了凝露。


    她行色匆匆地往里间走去,好似竟连李氏也未曾看见。


    李氏索性叫住她,“凝露。”


    凝露这才好似瞧见李氏,忙上前行了礼,“夫人。”


    而凝露如今的模样实在令李氏觉得有些陌生,从前她跟在王玉盈身边,做什么都是颇有几分气势的,可如今她整个人畏畏缩缩,瞧着更是消瘦了不少,浑然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但李氏也没心思细究这些,她只将凝露叫到一旁,“前几日阿绍是不是来过。”


    凝露一听这话下意识要摇头,可她脸上那颇为不安定地神色却出卖了她。


    “你与我说实话。”李氏用力抓紧了她的手腕,“阿绍如今出了事,这事与王玉盈到底有没有关系!”


    凝露显然被李氏这般动作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可李氏却用了十足的力气,怎么都不肯将她松开,“你是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倘若你告诉些什么,我会护着你,但你不说,等我查出来,我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李氏冷哼一声,“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凝露慌忙跪在了地上,额头的冷汗涔涔冒了出来,“夫人,奴婢……奴婢……”


    她磕磕绊绊了好一会,才终于咬牙道:“倘若奴婢说了,夫人可否将奴婢的卖身契给了奴婢?”


    她在与李氏谈条件,而这也更让她的话在李氏这里多了几分可信度。


    果然,李氏闻言眼神微动,而后道:“可以,只要你说了实话,你的后路,我自会安排妥当。”


    凝露听得这话,才算悄悄松了口气,而后缓缓将那日所见的景象开口说了出来。


    那一切原本就是她亲眼所见,并非刻意编造,所以她说起其中细节来都没有错漏之处,听着便知道并非是假话。


    而等她说到被随意丢在地上的那具尸身穿着随意裹着的杂役衣裳,被王玉盈与一男子算计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埋葬之时,李氏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第62章


    王绍被草草掩埋在山林中的尸身她是见过的。


    彼时王绍身上穿着的,就是那件脏兮兮的杂役衣服。


    王玉盈作为他的亲姐姐,不仅杀了他,甚至连他死后的尊容都不曾给予。


    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是这样荒唐地死在了王玉盈与她的奸/夫手中,李氏心底的恨意愈发浓烈。


    若是可以,她甚至恨不得手刃了她那个所谓的女儿。


    即便让王玉盈遭受最痛苦的刑罚,都不能解了她心头怨恨。


    凝露小心觑了一眼李氏的神色,继续道:“后边姑娘确实是将这尸身交与了那男子,让那男子随意寻一处地方掩埋了便是,奴婢彼时只在门外,能知道的,也唯有这么多了。”


    李氏强压着心底的恨意,冷笑一声道:“当真是我的好女儿,比我想象中还要更是狠毒几分!”


    说罢,她转身要走。


    “夫人。”凝露却慌忙上前,“您方才答应了我会给我卖身契。”


    李氏却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只道:“等这事了了,我会令人将你的卖身契送过来。”


    说完,不等凝露再说什么,她已是大步离开。


    而凝露立在原地,方才的怯懦与恐惧早已经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却是笃定。


    她从未指望过李氏能帮她什么,她在王家待了那么多年,自是知道李氏是什么性子,而方才她之所以那般求着李氏,不过是想让李氏再多信她几分罢了。


    凝露足够聪明,也有胆量,否则也无法在这绝境之中寻到生机。


    ***


    重景楼。


    谢元墨已经等了半日,却是到了午后纪萝的人才来。


    这半日间,谢元墨虽一直神色自若地批着折子,可周南星却分明瞧见谢元墨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窗外,显然心底并不安定。


    昨日夜里他安排的人已经将最后一个匪徒捉住,他想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纪萝。


    午后,周南星进来向谢元墨传话时,不等他开口说什么,谢元墨便先搁下了笔墨,“她来了?”


    周南星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只是纪姑娘身边的一个婢子,说是将这两封信转交给您。”


    “哦。”谢元墨应了一声,但眼底光亮显然黯淡下去,他接过周南星呈上的两封信,又问道:“可有说什么?”


    周南星道:“说是让您先留着这两封信,倘若有一日纪姑娘出了事,便……”


    他说到此处,语气一顿,而后才继续道:“倘若有一日纪姑娘出了事,便麻烦您将这封信呈交上去。”


    谢元墨意识到什么,他几乎不曾迟疑将手中的信拆开,等他看完里间的内容之后神色竟还算平静,“赵承嘉与朕那个皇叔间确实有些牵扯,这两封信也算是实证了。”


    “这是……”周南星心中一惊,“这是永宁侯与景王来往的信件?”


    谢元墨微微点头,“当初景王势大,赵承嘉骨子里也是趋炎附势之辈,存了这种心思也是正常,只是也并未来得及当真为景王做些什么,这种事,朕可以追究,也可以不与他计较。”


    周南星看向谢元墨,见他眸色如墨,不自觉为赵承嘉暗自捏了一把汗。


    看来这事最终不会这般容易了结了。


    ***


    李氏从观荷院出来之后便直接往华庆院方向去。


    她满心恨意,可神色竟还算冷静,并不曾失了态。


    只是一旁秋雯见她这副模样心底反而越发不安,“夫人为何不去见一见小姐,听一听小姐如何说?”


    方才那些话都是凝露所言,或许再见了王玉盈这事还能有转机也未可知。


    可李氏只是冷笑一声,“见她,难道还指望她会承认不曾?”


    秋雯说不出话来,又听李氏接着道:“她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不过,阿绍撞见了她与男子私通,她怕阿绍将这事透露出去坏了她的好事,便联合起奸/夫害了我的阿绍,你觉得她不会如此做?”


    “这就是她会做的事!”


    倘若没有凝露的证词,李氏心底还会存有一些疑虑,可偏偏凝露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加之她亲眼见到的王绍尸身,以及王绍院子里那些人的证词。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王玉盈便是害死王绍的真凶。


    说到此处,李氏眼底除却恨意之外又多了几分坚定,“阿绍是我的一切,没了阿绍,一切都没了意义,王家也彻底没了指望,我如今只想……只想让王玉盈付出代价。”


    到了此事,李氏早已不将王玉盈当作自己女儿来看待。


    或者说她更早的时候就已经不将王玉盈当作女儿,只将其当作能扶持王绍入官场的工具。


    区区一个工具,竟害死了她最为在意的儿子,她如何能善罢甘休?


    秋雯不敢再为王玉盈说话,只是却还是忍不住道:“那夫人打算如何做?”


    “如何做?”李氏冷冷瞥她一眼,“我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恶妇,但这样做只会脏了我的手,反而也是给了她一个痛快。”


    “她不是想留在永宁侯府,不是想做侯夫人么,我便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李氏说这话时用力攥紧了手中锦帕,目光中的恨意全然不曾掩藏,她是真的恨。


    秋雯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了,也不再多言。


    等到了华庆院,王氏得知李氏过来也觉得意外。


    从王玉盈那桩事闹得难看之后,王氏与李氏便就再没了来往。


    李氏此番过来,王氏也下意识觉得定然没有好事,不过人既然来了,她也不好拒之门外,好歹王玉盈这些时日还算安分,应当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来。


    于是便令人将她请了进来。


    这会儿瑜夏也在,她在赵承嘉身上费了不少心思却始终不见成效,但却很是讨王氏喜欢。


    不说秋和这一层关系,瑜夏的性子也是很得王氏喜欢的,所以也时常叫来陪她说说话。


    李氏进来时虽瞧见了瑜夏,但却也全然不曾在意,她本就是要毁了王玉盈,哪里会担心此事被更多人知晓?


    “老夫人。”她捏着帕子,一字一顿道:“我今日过来,是来向您请罪的。”


    王氏皱眉,有些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她倒是


    第一回见李氏


    这般阵仗。


    李氏面色发冷,目光直挺挺地,开口说出的话却让王氏变了脸色,她道:“王玉盈从不曾怀上过侯爷的孩子,那个孩子是袁庆生的。”


    “你说什么?”王氏猛然起身,“你是她的母亲,这种话可不能胡说!”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王玉盈断然是没有入侯府的可能。


    她不仅仅骗了王氏,甚至也骗了赵承嘉!


    李氏嘴角是挂着笑意的,可王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样的笑意甚至有些瘆人,她听得李氏继续道:“您也知道我是她的母亲,怎会在这种事上边撒谎?那个孩子落胎之事已有四月,彼时,她与袁庆生还不曾和离呢!”


    “若是不信,只管寻了当时的大夫便是,那可是一个已经成形的女胎,她足够狠心,一直用药物压制着方才不至于在侯府落了破绽,也当真骗过了你们!”


    一旁瑜夏全然不曾想到自己竟会听到这般阴私之事,一时也不由睁大了眼睛。


    她被王玉盈算计过一回,心中对王玉盈自然也颇为不喜,可这会儿却并不曾顾得上为王玉盈露馅而高兴,只觉得颇为震惊。


    倘若这事是真的,那王玉盈可实在厉害。


    她这一番算计,竟是生生骗了所有人,就连侯爷,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王氏此时也已经冷静下来,她见李氏神色笃定,更是能拿出佐证,便知道这事大约是真的,她先吩咐秋和前去将王玉盈唤来与之对质,又看向李氏道:“你不是一心想将你的女儿送入侯府么?只是个妾室也心甘情愿,如今你说破这一切,对你,对你女儿可都没有好处。”


    李氏此时的举动实在奇怪,她即便不在意这个女儿,想来也是会为王家和她那个扶不起的儿子做考虑的。


    这也是当初她费尽心思想攀上永宁侯府的缘由。


    “她害死了阿绍。”李氏并不打算隐瞒,她今日在此,便是要将一切都说出来,“她与奸/夫偷/情被阿绍撞见,竟狠心杀了阿绍!”


    “可怜我的阿绍,才不过十七!还未娶妻,还未生子,就这么生生丢了性命!她这个所谓姐姐,只将他的尸身草草埋了,何曾顾及过什么血脉亲情,又何曾在意过我这个年迈体弱的母亲!”


    李氏一字一句控诉着王玉盈的所作所为,仿佛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这……”王氏虽说生气,可神色中竟也有几分怀疑,“这些事,你是从何知晓的?”


    李氏说的这些实在有些荒唐,王氏虽知道王玉盈确实满腹算计,但杀弟偷人这样的事,当真是她做的么?


    但李氏语气却越发笃定,她恨恨道:“我如何会冤枉了她?我多么希望此事与她无关,可偏偏是她,偏偏是她!”


    “老夫人,此事你不必管,我只要将她带回王家,让她为她弟弟赎罪便是!”


    李氏心知这事其实不好闹大,便索性说了自己的想法。


    第63章


    她原本只想着要令王玉盈付出代价,最好是让其所求皆不能成。


    于是索性同王氏坦白了所有。


    但这会儿稍稍冷静些,也明白过来王氏并不会想让此时闹大。


    既是如此,不如自己将人带回去。


    她那样残忍地害了她弟弟,总要付出代价。


    王氏见李氏神色几乎疯魔,也不再多说。


    ***


    观荷院。


    王玉盈这两日心里也并不安定,甚至夜里还连着做了噩梦,梦里的自己又回到了上辈子流放之时。


    兜兜转转做了这么多,最终依旧是什么也不曾改变。


    她从梦中惊醒,冷汗早已湿透了里衣。


    内心的恐惧也并未随着醒来而彻底消散,反而越发铺天盖地。


    从那日她令那匪徒去帮她掩埋了王绍尸身之后,这事便再没了动静。


    明明她与那匪徒说好,第二日是要以去寺庙求子的由头送出上京城的,可等她安排好所有一切,人却不见了踪影。


    如果没有王绍这件事,那些匪徒销声匿迹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一桩莫大的好事,可偏偏王绍死在了那匪徒手中,甚至这事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这匪徒在这紧要关系没了消息,她如何能安下心来。


    而她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寻人,否则便是明晃晃地告诉旁人她与这些匪徒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所以即便如何不安,也只能强装镇定模样,只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


    但已经发生之事却是始终会有被人知晓的一日的。


    秋和便是在这个时候找上了观荷院。


    彼时王玉盈虽觉得有些不安,可怎么也不至于联想到此事可能与王绍之死有些关系。


    况且秋和又是个嘴严的,即便王玉盈有心打听些什么,她也只嘴角含着笑意道:“奴婢只是个传话的么,有什么事姨娘到了华庆院,便也就知道了。”


    这话说了与不曾说几乎没什么分别,王玉盈听着,也只能强行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而后跟着秋和去了华庆院。


    她前脚出了院子,后脚院子一道身影便偷偷摸摸地往青萝院方向去了。


    等王玉盈到了华庆院,才知李氏竟然也在。


    因着王绍的缘故,她见了李氏,心底越发不安定,但人都已经到了,她也不能先露了怯。


    即便李氏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也未必就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王绍的姐姐,一般人都不会想到这事会与自己有关。


    如此想着,王玉盈稍稍安了心,上前去给王氏行了礼,又转头看向李氏,挤出笑意道:“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她的礼仪端庄,怎么都挑剔不出错处来。


    只是李氏却未发一眼,只目光死死盯着她,似乎在克制着心底汹涌的恨意。


    而王氏先开了口,“王姨娘,你同你母亲回家去罢。”


    王玉盈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氏,全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却只见她神色平静地继续道:“往后,你再不是我们永宁侯府的人,也与承嘉再没了关系。”


    王玉盈几乎仓皇地看向李氏,见对方分毫没有要为自己说话的意思也顾不上细想,扑通一声便对着王氏跪了下来,“老夫人,阿盈即然嫁入了侯府,那这辈子都是侯爷的人,若是阿盈做错了什么让您生了误会,还请您告知阿盈,阿盈定会改过。”


    眼见王玉盈这一副凄婉至极的可怜模样,王氏在心底叹了口气,却看向李氏,“你做错的事,怕是要问问你母亲愿不愿意原谅才成……”


    王玉盈泪眼婆娑地转眸,心底猛然意识到什么,但却又很快在心底抹除了这个可能。


    即便那具尸身那么快就被发现了,这事也绝不会这样容易牵扯到她身上的。


    她如此想着,真要询问李氏缘故,可却听得李氏满是恨意道:“你害死了你弟弟,何必在这里装模作


    样?”


    王玉盈吓得神色一顿,连方才那伪装得极好的可怜模样分明有了裂缝,不过她反应极快,依旧是摇头否认,“母亲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阿弟他怎么了?”


    几乎话下来,竟是要将自己的关系全然撇开。


    李氏猛然起身,“在旁人面前也就罢了,我是你母亲,你做的那些事什么时候能逃得了我的眼睛?”


    “母亲……”王玉盈眼底含泪,“我不知道您是在外边听什么人说了什么,可我到底是您的女儿,您怎么能将这样的罪名随意安在我头上呢?”


    李氏见她不仅不肯承认,甚至还要说自己的不是,竟是笑出了声,“你以为我没有证据?”


    话音落下,王玉盈指尖已经是掐入了掌心,她不知李氏所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可见李氏神色这般笃定,即便再如何强装镇定,眼底也依旧有了慌张之色。


    但不论那证据到底是什么,她也绝不能认下此事,于是依旧道:“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王氏听到此处却皱了皱眉,“此事是你们王家的事,无论如何牵扯不到侯府的身上,只是你骗了承嘉,骗了我这事却是做不得假。”


    “侯府无论如何是容不下你了,你同你母亲回去吧,至于你们王家的事情要如何处置,与侯府无关。”


    王绍的事确实与永宁侯府无关,无论人到底是不是王玉盈所杀,王氏都不希望此事与侯府有所牵扯,所以只想让李氏尽快将人带走便是。


    可王玉盈一听王氏这话,连身子都有些站不稳了,“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曾骗过侯爷……”


    说到此处,她又猛然看向李氏,显然想到或许是李氏说了什么,毕竟她过去的那些事,李氏是最清楚的人。


    眼下李氏认定是她害死了王绍,因此将一切告知王氏也并非没有可能。


    虽然她与王绍同样是李氏的孩子,可是她的分量与王绍的分量却是完全无法相比的。


    李氏果然道:“你腹中那个孩子落胎之时便已有四月,到底是谁的孩子难道还需得我来言说?”


    李氏早将一切同王氏都尽数说了,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再遮掩什么。


    这事确实丢人,可王绍就这样被她害死,李氏只觉自己没有直接将王玉盈掐死就已经算是仁慈,更不说旁的。


    “母亲你胡说什么?”王玉盈勉强稳住了身形,惊惶之下眼泪倒是来得容易,她道:“母亲只是因为怀疑我害了阿弟,就要这样往我身上泼脏水么?”


    这些事全都不算小事,她只要认下了其中一桩,那便是要跌落万丈深渊了。


    所以她只能尽可能撇清关系,又将李氏说的那些话全都说成是李氏因着王绍的缘故故意泼的脏水,如此,一切都还勉强能解释得通。


    正说到此处,赵承嘉却大步走了进来。


    他来得匆忙,甚至外间的下人还来不及通传。


    王玉盈见他过来心底更是安定了些,虽说她入了侯府之后两人从前的情意消磨了不少,但王玉盈心底清楚,赵承嘉无论如何不可能轻易让李氏这般将自己带走。


    她心底如此想着,下意识往赵承嘉身后走了两步,眼眸因着才落了眼泪而湿漉漉的,实在有几分可怜模样。


    赵承嘉也果真将她护在了身后,皱眉道:“这又是怎么了?”


    王氏不是头一回见王玉盈这般模样了,一见她又显露这般姿态,面上的嫌恶之色几乎不曾掩藏,她语气讥讽道:“你只问问王姨娘,或是问问王姨娘的亲娘,就知道是发生了何事了!”


    赵承嘉听出这话里的意思,神色有些古怪地转头看向王玉盈,王玉盈正要开口解释些什么,李氏却索性道:“这种事儿,倘若没有证据难道我会拿出来胡言么?”


    “那孩子当初是我请大夫配的药落的胎,到底是多少个月时落下的,只管请那大夫过来问问便是!”


    王玉盈咬牙道:“母亲既说那大夫是您的人,那您令他如何说,他定是都依着您的吩咐做事,他的话,如何能信得?”


    李氏见她依旧咬死不肯认下,不由嘲讽道:“是,那大夫的话或许信不得,可你自个的身子呢,难道还能做得了假,不如索性现下便让侯爷叫一个信得过的大夫过来给你瞧瞧身子,总归这事也没过去太久,那孩子是在一月的时候落的胎,还是在四月余的时候落了胎可是全然不同的情况,你可敢令大夫过来瞧瞧?”


    听到此处,即便赵承嘉对前因后果并不算太明白,只是才回来时便见王玉盈身边的凝芳六神无主地央求他来华庆院给王玉盈撑腰,但这会儿也大概算明白了此处发生之事。


    如若那孩子在王玉盈腹中呆足了四个月,便能笃定那孩子绝不是他。


    那便也坐实了当初的王玉盈撒了谎。


    用旁人的孩子骗他,让他担下了这份责任。


    任凭是哪个男子,遇上这样的事恐怕都无法忍下来。


    所以赵承嘉亦是在李氏如此说了之后直接令人请了大夫过来。


    凝露这会儿正在青萝院向纪萝禀报。


    她道:“老夫人院中的秋和已经将王姨娘请了过去,王姨娘此时大约是什么都还不知晓的,等到了华庆院,两方一对质,老夫人定不会轻饶了她!”


    凝露说起这话时,语气中竟颇有几分快意。


    她虽知自己受的这些苦楚都是凝芳刻意为难所致,但却也无法全然不对王玉盈生怨。


    毕竟她这些年来为王玉盈做了不少事,其中好几回甚至是为了王玉盈能豁出性命去,结果只是那一回算计纪萝出了岔子,王玉盈便令她在雨地里跪了一整夜。


    至于后边的那些事,凝露心底恍若明镜。


    其实只要王玉盈的心底稍稍记挂着她,想来凝芳便也就不敢这般肆意妄为,但偏偏凝芳将她害到了那般地步。


    甚至连她想方设法地到了王玉盈的房门前,王玉盈却连见她一面都不愿。


    她心底如何能不恨?


    纪萝听得凝露所言,点头道:“你做得很好,等王姨娘的事了了,我也会将你的事安排妥当,你是想留在侯府或是……”


    纪萝的话还不曾说完,凝露便道:“我想留在侯府。”


    纪萝一怔,听她解释道:“我除了伺候人,也不会做别的了,倘若离开侯府那也不知该去往何处,倒不如留下来。”


    听到此处,纪萝虽有些意外,可却也能理解,于是点头道:“那我会给你安排好差事。”


    凝露忙跪下表了忠心,“多谢夫人,往后夫人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奴婢定是义不容辞!”


    纪萝弯唇笑了笑,“好。”


    ***


    华庆院。


    赵承嘉令人寻来的大夫已经在替王玉盈诊脉。


    王玉盈这会儿脸色几乎惨白,手中更是止不住地冒冷汗。


    显然她紧张极了。


    她自是不想让这大夫替她诊脉的,毕竟她确实撒了谎,甚至前段时间为了尽快排清恶露还用了不少汤药。


    这些东西免不了都会留下痕迹。


    王玉盈不通药理,自然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查到几分。


    而赵承嘉请来的大夫医术自是不必多说,想来他能查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比寻常大夫要多上许多。


    所以这会儿让这大夫替王玉盈诊脉,当真无异于将她架在火上烤了。


    但她显然别无选择。


    李氏已经将话说到了那份上,倘若她不答应,那不是等同于直接告诉在场之人她骗了赵承嘉,骗了王氏么?


    所以她没得选,只能赌一把。


    不知过了多久,那大夫终于将手从薄薄的锦帕上移开,而后开口道:“这位姨娘应当是一两月之前确实有过一个大约三四月大的孩子,那孩子还在腹中时就应当用了不少伤身子的药物,所以……”


    那大夫的第一句话还不曾说完,王玉盈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要站立不稳,耳边更是一片嗡嗡作响之声,后边说的那些话便是半个字也听不清了。


    等大夫的话说完,赵承嘉便猛然看向她,他是


    第一回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是恨,又似乎是失望。


    她张了张嘴,想开口解释些什么,但赵承嘉却已经是用力地抬手给了她一巴掌,那样的力度将她打得头偏到了一旁,嘴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


    接着赵承嘉却看也不曾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她意识到什么,慌忙想要去拉扯赵承嘉的衣袖,口中喃喃道:“表哥,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赵承嘉是她唯一的希望,倘若今日她当真被李氏这样带回去,那她便再也不会有翻身的可能。


    但赵承嘉只用力甩开她的手,留下一句,“这事你们看着处理!”便大步离开。


    眼看赵承嘉毫不留情地离开,王玉盈几乎是心如死灰地瘫倒在地。


    而到了这会儿,这场闹剧也该


    结束了,王氏也不想在这事上边费心,于是有些疲累地起身道:“行了,这事也算是有个结果了,你这个女儿你就带回去吧,要怎么处置都是由着你自己,她与我们永宁侯府从今日开始,便再没了关系。”


    说罢,她转身进了里间。


    而李氏恨恨地看向王玉盈,不等王玉盈再求饶便吩咐婆子直接将人架起塞进了马车里。


    王玉盈再无人相帮,自是再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了。


    ***


    从华庆院出来之后赵承嘉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这事显然对他打击极大。


    他自幼与王玉盈相识,两人青梅竹马,情谊自然非同一般。


    他便也以为自己对王玉盈还算了解。


    在他眼中的王玉盈向来是天真纯善,即便曾经因着喜欢旁人而伤了自己,却也不曾骗过自己什么。


    后来袁庆生养了外室,王玉盈便顺理成章得住进了永宁侯府,其实对于王玉盈的心思,赵承嘉并非无知无觉。


    只是看着她这般用心讨好的模样,他自己也存了享受心思。


    后来一步步如同被牵着鼻子一般,将王玉盈迎入府中,甚至因此失去了纪萝的孩子,他甚至也并未觉得太过糟糕。


    他对王玉盈,自是真心相待。


    但今天,他却才知道王玉盈从不成对他有过半分真话。


    他们根本就不曾有过肌肤之亲,他亦是不曾做过对不起她之事,而那个孩子更是不必多说,那分明就是袁庆生的孩子。


    王玉盈竟是……竟是将袁庆生的孩子说成自己的孩子,让自己为这个孩子负责?


    这是将自己当作什么?


    甚至自己还为了王玉盈与袁庆生的孩子害死了自己与纪萝的孩子。


    那个孩子才是他的孩子……


    他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起了那时候的纪萝,想起了她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的模样。


    她因为他荒唐的行为丢了那个期待已久的孩子。


    那个时候的他做了什么?


    那时候的他,近乎残忍地告知了纪萝他与王玉盈的事,又毫不留情地将她赶去了那样偏僻的庄子,甚至……甚至不曾给她安排护卫,任由匪徒闯入庄子,害死她的贴身婢子……


    想到此处,赵承嘉心底一阵钝痛。


    对于纪萝,他似乎是


    第一回觉得,有些愧疚。


    也是


    第一回,为自己过去做的那些事觉得有些后悔。


    倘若没有王玉盈,也没有后边的那些事,他与纪萝,该是什么模样?


    他孝期之后,便已经想通要将王玉盈彻底放下,好好与纪萝在一起,与她生一个孩子,然后好好过好这一辈子。


    如果没有这一切,他此时与纪萝过的,应当就是那样的日子吧。


    两人不仅仅是相敬如宾,更是早生出了情意,而那个孩子,或许也已经降生……


    他将目光缓缓移向窗外,夜色暗沉,稀疏的月色高挂着,在他眼底倒影出影影绰绰的光芒。


    他好似突然想到什么,猛地起身往外边走去。


    一切还是来得及的。


    纪萝还在,王玉盈也已经回了王家,一切都还能回到最初的时候。


    他们可以当作王玉盈从不曾来过侯府,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至于纪萝与当今天子,那件事的真相如何他并不知晓,也可以说服自己不再去深究。


    毕竟那人是当今天子,他们两人之间倘若当真有什么,也是天子用强也未可知。


    而当今天子那样的身份,定不会对纪萝有几分真心,也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人带回宫中。


    如此……


    那件事,只当作是过去之事。


    就好似他与王玉盈之间的那桩过去一半,只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不是也很好吗?


    他这般想着,很快到了青萝院。


    而华庆院所发生之事,纪萝自然也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根本用不着她费心去打听,赵倩桐一早听说了这事就已经跑到青萝院绘声绘色地将一切尽数说给了纪萝听。


    “你没有瞧见王玉盈那副模样可实在太可惜了!”赵倩桐神色惋惜道:“她几乎是被几个婆子架着出来的,整个身子瘫软在了地上,好像连魂都丢了似的。”


    纪萝听她如此说也觉得畅快,“她母亲这般恨她,将她带回去之后定不会轻易放过了她,这样说来她这般恐惧也是正常。”


    对于如何处置王玉盈,纪萝想过许多回。


    她害死了芸枝,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最恨的时候,纪萝想过亲手杀了王玉盈,便是将她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但冷静下来,纪萝却明白,那样做会让自己被牵扯其中,这也并非是芸枝想看到的。


    而若不如此,或是将她送去官府?


    可她如何保证赵承嘉不会因着对她的情意而使些法子将她救出来?


    毕竟在他们眼中,死的不过是个婢子罢了。


    这样的事情甚至不值当闹到官府,更不说要让王玉盈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了。


    所以这条路,也显然走不通。


    恰好正在此时,凝露给纪萝送来一个好消息,王玉盈竟是亲手杀死了她的弟弟。


    其实凝露只说当时王绍的尸身正躺在王玉盈的脚下,至于人到底是不是王玉盈亲手杀死,凝露不曾说过,纪萝自然也就不知了。


    可那重要吗?


    重要的是尸身确实出现在了王玉盈的房中,而这具尸身也是王玉盈令人去掩埋的。


    最重要的是,李氏一定会相信这件事与王玉盈有关!


    李氏那样看重王绍这个儿子,甚至不惜拿王玉盈的婚事作为交换,儿子和女儿在她心中孰轻孰重自是不必多说。


    王绍出了事,更是死在了王玉盈的手中,知道这件事情后,所有的一起对于李氏来说都已经不重要。


    当初让王玉盈留在永宁侯府不过是想着王玉盈在赵承嘉面前有些份量,想着王玉盈或许能为王绍求来什么,可王绍死了,一切都没了意义。


    李氏只会想让王玉盈付出代价。


    如今王玉盈落到李氏手中,她要受的苦楚,比直接死去可能还要痛苦千万分。


    这样的结果,纪萝怎会不满意?


    赵倩桐将那些事绘声绘色说完又留下来用了晚膳才离开。


    等赵倩桐离开后,纪萝正要歇下,赵承嘉却到了。


    纪萝原本也有些话正要和他说,既然他来了,也省了自己去寻他。


    想到此处,纪萝便理好思绪,打算同他将一切言明。


    赵承嘉进来后,蓉芳便识趣地退了下去,还顺手将门紧紧闭上。


    屋内只余下他们两人,烛火笼在纱灯里,晕出朦胧的光亮。


    里间是安静的,在两人都未曾开口时更是安静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


    但纪萝神色是平静的,她正要开口,赵承嘉却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突然握住她的手道:“阿萝,过去的事情,我们都尽数让它过去罢,我们从头开始,可好?”


    纪萝听他颇为认真地说出这些话来,却只觉得有些好笑。


    赵承嘉这人,其实远远比她想象中脸皮更厚。


    赵承嘉却并未发觉纪萝眼底的嘲弄,语气越发认真道:“如今王玉盈已经被她母亲带回王家了,倘若你在意瑜夏,我也可以去同母亲说明,将人送出府去,总之,不会再有什么横在我们之间,阿萝,往后我身边唯有你一人。”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自


    以为自己已经是拿出了所有的诚意,也愿意为了纪萝放弃一切。


    更是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纪萝不会再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纪萝却依旧摇了摇头,“离开庄子的前一日,我曾与侯爷说过的。”


    赵承嘉眼神有些茫然,显然已经想不起纪萝那日曾说过什么,可纪萝抬眸看向他,几乎一字一顿道:“侯爷,我们和离吧。”


    第64章


    不是故作姿态,不是以此要挟,更不是玩笑。


    她语气很是认真,每一个字都极为清晰,她说的和离,从不是谎话。


    赵承嘉的神色顿了一瞬,眸色中很快多了几分焦躁,半晌,他才有些不忿道:“一定要这样吗?我或许做了些伤你的事,可我也并不曾让你在那庄子里呆多久,我甚至因着放不下你亲自去见了你,后来也让人将你接了回来,也从不曾说过要让你将侯夫人这个位置让出来!”


    说到此处,他似乎想到什么,话头一转道:“况且,你难道就全然清白吗?那日寿宴,你当真没有在那间客房中?”


    纪萝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让赵承嘉克制不住情绪地将心底的想法尽数说了出来。


    而他最后对纪萝的那些揣测,虽是真的,但纪萝也并不在意,她只淡淡道:“侯爷若是有证据,只管拿了证据出来,若没有,这空口白牙,也断没有自己给自己添绿帽的道理。”


    赵承嘉心头一梗,他手头自然是没有证据的,所以还当真反驳不了纪萝这话。


    “和离之事,我并非是头一回同侯爷提。”纪萝没有兴致与他多言,她了解了王玉盈之事,如今想的,便唯有和离,所以只想将这事了结,“侯爷应当也明白,我是下定决心要与侯爷和离的。”


    赵承嘉面色冷下来,“若我不同意呢?不管你心里如何想,我不同意和离,那你这一辈子,不管心在哪儿,人都只能被困在我身边!”


    纪萝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只接着他的话道:“侯爷以为,我既然来与你谈这些,手里会什么也没有么?”


    赵承嘉皱眉,有些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而纪萝也并未打算继续与他卖关子,所以接着道:“当初景王妄想坐上高位,侯爷原本是无心追随于他的,毕竟侯爷大约也信奉明哲保身,侯爷的性子,向来算是稳妥的,只是后来景王势大,天子却依旧不知所踪,眼看着景王距离那高位不过一步之遥。”


    “侯爷看着,心下也越发动摇,生怕若是选错了人,最后下场不好,所以在最后关头,还是做了错误的选择,亲笔写了书信,想投奔景王一党,可有此事?”


    赵承嘉万万没想到纪萝不过一个深宅妇人,却能对朝中局势这般了解,甚至说出了他当初的心里所想。


    当初景王谋反一事确实与他有所牵扯,后来天子回来,将景王的人尽数剿灭,景王也彻底没了气焰,而选择追随景王的那些人自然下场也并不好。


    赵承嘉偏偏是那个犹豫到最后依旧是做了错误选择之人。


    若是天子得知此事,他自然也少不了会受其牵连。


    不过好在他反应极快,在察觉到局势不对之后便令人将一切尽数销毁,而后天子似乎也并未查到他身上,所以直至如今他也依旧安然无恙。


    只是此事纪萝所言却将他费心掩埋的一切尽数说了出来,这令他心底难免有些不安。


    但他自然是不会承认的,“你一个深宅妇人,朝中之事波诡云谲,岂是你能妄言的?”


    “侯爷这是不承认?”见他不肯承认,纪萝也并未觉得奇怪,只自顾自接着道:“我与侯爷不同,若是手里没有证据,可不会胡言。”


    赵承嘉听得这话,心下这才有些慌张,“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纪萝对上他的目光,“侯爷曾与景王有书信往来罢?侯爷亲笔写下的书信,可算证据?”


    “书信?你去了我书房偷了我与景王来往的信件!”赵承嘉这下是彻底变了脸色,他猛然站起身来,又是恼火又是不敢相信,“你到底想做什么?”


    纪萝虽是抬眼看向他,但目光中却没有分毫怯色,“我想做什么从一开始不就告诉过侯爷了么?”


    赵承嘉想起纪萝方才的话,眼底多了几分难以置信,“和离?你竟然只是为了与我和离便要拿这书信来要挟我?你可知这书信关系到整个永宁侯府的命运,若是落入有心之人手中,你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怎么都比继续困在这侯府好。”纪萝冷笑一声,“况且,我自然是知道侯爷会明白该如何取舍,与我和离,显然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大家都好过些。”


    纪萝从不认为赵承嘉会当真多么在意她,所以也越发笃定等她以这封书信作为要挟之时,赵承嘉会让步。


    他其实是一个极为自私的人,不说纪萝,即便是王玉盈,那个曾经被他放在心尖的白月光,在得知受了蒙骗之后,不是依旧被他舍弃。


    他或许喜欢王玉盈,可说到底,他心底最为在意的,也唯有他自己。


    所以纪萝确定,他会做出个正确的选择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倘若我不答应和离,那你便要将证据交上去,哪怕落得玉石俱焚的结局……”即便纪萝已经将所有一切都说得万分清晰,他在理清楚所有一切之后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眼前与他几乎不带分毫感情地分析着一切利弊的纪萝,同他记忆中那个温柔顺意的纪萝,简直恍若两人。


    从前的纪萝,向来性子温顺,万事都会以侯府,以他为先。


    即便是怀了身子,在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要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之时,纪萝也依旧强撑着拦在他身前,一心劝他为侯府着想。


    就算到了那时,纪萝也不曾这般威胁过他。


    但此时,纪萝却只为了和离,甚至要因此将整个侯府都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实在令他陌生。


    但纪萝却并不在意此时的他心中如何作想,只道:“所以,侯爷会答应和离吧?”


    她只要与赵承嘉和离,别的都不在意。


    赵承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忽地觉得头有些疼,他喃喃道:“你让我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


    纪萝并不担心这事出现变故,她知道赵承嘉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更是明白他只要将这一切想得越发清楚,便更会知道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三日。”纪萝道:“我只给侯爷三日时间,希望到时候侯爷能给我一个令我满意的答复。”


    玉石俱焚并非是纪萝想看到的结果,她只想和离,所以也并未逼着赵承嘉此时便给一个答案。


    赵承嘉终于移开目光,他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道:“好。”


    可在赵承嘉终于转身出了院子之时,纪萝心口却禁不住涌上一阵恶心之意,竟是直接吐了出来。


    蓉芳听见里间的动静,急忙进来,“夫人这是怎么了?”


    纪萝这几日用食大多清淡,今日夜里更是只简单用了些吃食,这会儿只觉得恶心欲吐,但实际上却是不曾吐出什么来。


    只是蓉芳


    第一回见纪萝这般模样,顿时着急地不行,“夫人这不会是吃坏了肚子,奴婢马上去寻大夫过来!”


    但纪萝却突然想到什么,忙拉住蓉芳,“让吉香来。”


    蓉芳一愣,“可是……”


    纪萝拉住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语气更是笃定道:“让她来就行。”


    蓉芳无法,只得垂首应下。


    其实纪萝前几日身子便隐约有些不对劲,她比平日里似乎要更是困倦许多,偶尔还会有犯恶心的症状,但因着这几日她忙着对付王玉盈,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去细想是否是身子出了问题,最多不过以为是这几日太过忙碌导致身子有些疲累罢了。


    可如今……


    纪萝是怀过一回孩子的,这些症状对于她而言,实在有些熟悉。


    她即便再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却也不得不想到,或许她当真怀了身子。


    她与赵承嘉确实很久不再有亲近之举,可那日寿宴,她却与周南星有过一回……


    细细算来,竟也过去一月有余,若是当真是那日,那腹中这孩子,似乎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纪萝这会儿脑中乱作一团,只是她明白,不论如何此事暂时不能为人所知。


    毕竟这个孩子并非是赵承嘉的,而她还未顺利与赵承嘉和离,若是在这紧要关头出了岔子,对她而言,实在没有好处。


    她得瞒住。


    蓉芳心里担心纪萝,自是不耽误,匆匆将吉香带了过来。


    等她上前给纪萝把脉之后,神色似乎一顿,而后才道:“夫人这脉象,应当是喜脉。”


    饶是提早做好了心理准备,纪萝也依旧止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一旁蓉芳也是吃了一惊,而后反应过来却是一脸喜色,“夫人这是怀了身子!奴婢马上将这喜事告诉侯爷!”


    纪萝与赵承嘉之间的这些事蓉芳自然是不知的,方才见赵承嘉就这般转身离开,蓉芳还颇为担心,以为是纪萝做了什么惹得赵承嘉不高兴了。


    这会儿得知纪萝竟是怀了身子,自然是极为高兴,想着若是赵承嘉与王氏知晓这事,定是高兴得不行,也会对纪萝另眼相看。


    “先不急着告诉侯爷。”纪萝生怕蓉芳当真将此事说出去,忙道:“这孩子才怀上,也未必稳当,万一之后出了差错也未可知。”


    蓉芳闻言却忙往地上呸呸几声,“夫人怎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您身子好,这孩子来得也正是时候,往后定能平平安安生下来的!”


    她说到此处,又接连说了好几句吉利话,好似如此便能将方才纪萝说的那些不吉利的话抵消。


    纪萝只得又解释道:“稳妥些总是没错的,这事你先帮我瞒着,等到了时候,我会告诉他们的。”


    蓉芳听得她如此说,也只得应了下来。


    ***


    王家。


    王玉盈从被带回家中之后已经被逼着在此处跪了三个日夜。


    李氏是下了决心要折磨她,所以甚至特意安排了婢子在她身边守着,只要她只撑不住睡过去,便要及时将她叫醒,令她一直清醒着忏悔。


    这对于王玉盈来说自是极为痛苦的折磨。


    不说跪上三日,便是几个时辰都足以令人浑身酸疼,更不说让她不眠不休地这样跪上三个日夜了。


    三日之后,王玉盈几乎是瘫软在了那儿,一双腿早已没了知觉。


    李氏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副景象。


    只是她却恍若不曾瞧见一般,只绕过她,给王绍的牌位上了三柱香。


    王玉盈见李氏进来,慌忙拉住她的裙摆,而后一个劲儿地往地上磕头,“母亲,母亲,阿盈知道错了,求您原谅阿盈这一回吧!”


    李氏终于低头看向跪在地上那早已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的王玉盈,可她眼底却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她死死盯着王玉盈,不知过了多久才忽地冷笑一声,“你终于愿意承认了,承认你弟弟就是被你害死的了。”


    “是,都是我的错。”王玉盈知道不会再有旁人来救她,唯有求得李氏原谅才能摆脱困境,所以只能试图劝说李氏,“阿弟已经死了,我会代替阿弟好好陪在您身边,往后,不论母亲想令我做什么,嫁去孙家也好,旁的也罢,我都不会再反抗……”


    可王玉盈的话还不曾说完,李氏便抬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你算是什么东西,也妄想替代你弟弟?”


    王玉盈这三日原本就受了不少折磨,李氏不想让她好过,每日的吃食只够令她吊着一条性命,这般熬了三日,她还能有气力讨好李氏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这会儿李氏的一巴掌也全然不曾收着力气,一下便将王玉盈打得摔在一旁,耳边更是瞬间被嗡鸣声充斥,她捂着被打得通红的半张脸,久久不曾缓过神来。


    李氏的叫骂声却依旧不曾停下。


    她几乎用尽了最为肮脏的话语来羞辱她的女儿。


    王玉盈就任由她这样骂着,直至李氏说到那句“阿绍是那样好的孩子,你是他姐姐,你怎么就能下得去手”的时候,王玉盈才终于忍不住嗤笑了一笑。


    李氏见她竟是笑了,心头火气愈盛,用力猛然拽紧了她的衣襟,“你笑什么?你弟弟死了,你很高兴是么?”


    “是。”大约是看明白李氏无论如何不会轻易放过了自己,王玉盈竟是索性承认了。


    见王玉盈不再伪装,李氏反而神色一顿,而后还恨恨道:“你弟弟不过只是问你要了几回银子,你就要了他的性命,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毒妇来?”


    “倘若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将你生下来,或是掐死在襁褓中,也总好过今日……”


    李氏说着,眼神中恨意愈浓,好似当真恨不得此时便动手彻底了结了王玉盈。


    王玉盈对上她那样的目光,虽然知晓眼下自己的性命都全然掌握在眼前人手中,可头一回竟也并不觉得有那般恐惧了,她轻声道:“母亲说他只不过问我要了几回银子?”


    “母亲可知,我入了侯府之后也不过只是一个妾室,侯府老夫人从前对我是有几分疼爱,但那是我嫁去侯府之前,她一心想着她那个儿子,嘴上说什么要为我寻什么好亲事都只不过说着好听罢了,实际上不过是想随便寻一个人将我打发出去,对我好,只是彰显她多么仁厚慈善,所以只要她知道了我想嫁去侯府,想嫁给表哥,便对我宛如换了一个人!”


    “在侯府,她处处刁难我,不让我好过,明明从前她最厌恶的便是纪萝,但等我入了侯府,她反而高看了纪萝几分,我不过多买了几件衣裳首饰,她便当众说我的不是,称我不过是个妾室,我的体面没人在意。”


    王玉盈眼底恨意愈浓,“我早不是从前在袁家的时候了,入了永宁侯府不过是表面风光,实际上人人都能欺我辱我,我月例银子不多,为了对付纪萝甚至变卖了不少首饰,王绍他却是个无底洞,从我还不曾入了侯府的门之时便问我要了好几回银子,后来我入了侯府更是变本加厉,只要有一回我不曾如了他的意,他便要拿那些事来威胁我,这次若不是他叫嚷着,编排我与旁人有染,我又如何会……”


    “这不是你自己求来的吗?”李氏听得王玉盈所言,却只冷冷道:“当初我也好,你父亲也好,不是都劝你不要与袁庆生和离,那袁家虽在朝中并无权势,但家中富足,袁庆生待你更是用心至极,可你偏要和离,偏要嫁去侯府,既是你自己想要的,之后有再多的苦楚,你都应当受着!”


    王玉盈指尖掐入掌心,“母亲以为,我当真只是为了一个外室就要舍了那些荣华富贵,与我当初费尽心思要嫁与之人和离?莫说这个外室只是我安排的一出戏,便是他当真有了外室,我也会生生忍下。”


    听她这样说,李氏倒是有些意外,“袁庆生没有养外室?那他的那个孩子……”


    李氏虽知自己这个女儿向来心机颇重,但是却也知道她当初对袁庆生确实是一片真心。


    否则也不会舍弃身为永宁侯的赵承嘉,偏偏看中了彼时还不算起眼的一介商户了。


    所以后来王玉盈说袁庆生有了外室,李氏也并未怀疑过什么,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这或许也只是一个谎言。


    “那个孩子自然也与他没有关系。”王玉盈抬眸看向李氏,“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必要再瞒着母亲了,其实我曾经死过一回,上辈子,我便是一心留在袁家,留在袁庆生身边,甚至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只是我与他的下场并不好,他被牵连进了一桩叛乱的案子里,最终连累我,也连累了整个王家。”


    “上天给了我重活一回的机会,我自然是不能重蹈覆辙,袁庆生再好,可惜命却不好,跟在他身边,我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王玉盈说的这些实在太过荒唐,李氏愣了片刻后才摇头道:“叛乱,你说的叛乱,莫非是景王之事?”


    上辈子被牵扯进那桩叛乱案之时,一切来得猝不及防,直至官兵到了门口,她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之后便直接被官兵押走,甚至是到了流放途中,她才知道自己是被牵扯进了一桩叛乱的案子之中。


    至于领头叛乱之人到底是谁,她一时间竟也是想不起来了。


    李氏见她神色迟疑,便道:“算算也不过是半年前吧,那时候你与袁庆生还没闹着和离,那会儿你与我提过,说是袁家如今虽是不缺钱财,可因着半分官场的关系都没有,若是遇上麻烦,便只能四处塞银子求人,


    而你也总在那些官家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那些当真身份贵重的也就罢了,偏偏有些微末小官的夫人都敢给你脸色看。”


    “我那时劝你忍一忍,士农工商,商户向来是排在最末尾的,人家瞧不起也是正常,当初嫁给一个商户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与你父亲也并非不曾劝过,可你却道,如今是商户,往后也不能一辈子都是商户,还说当今景王颇为爱惜人才,也曾经数次表明有意提携袁庆生,还说虽说袁庆生并无此意,但你必定会令他改了念头。”


    这些事对于李氏而言不过才过去半载,对于王玉盈而言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所以她一时间想不起来也是正常,但是经过李氏这一提醒,她也恍惚记起来,当初她因为袁庆生不过是个商户,令她再上京的那些官家夫人面前总抬不起头来而颇为恼火。


    便有心想让袁庆生也入朝为官。


    恰好这时她得知当朝景王颇重人才,甚至有提拔袁庆生之意,但偏偏袁庆生却并无此种心思,多次婉拒。


    知晓此事之后王玉盈实在按捺不住,劝了袁庆生数回,只是袁庆生却叹了口气道:“这景王殿下这般看重我,无非是为了我手中钱财罢了,倘若我当真为他做事,怕是不免会牵扯进一些事端啊。”


    又道:“平安才是最为重要的,阿盈如今有了我的孩子,我只望你们能平平安安。”


    可王玉盈却不肯答应,她只觉得袁庆生这般是安于平庸,不肯为她,为孩子再争一争。


    她一次又一次地逼着袁庆生,用尽法子威胁,最激烈地一次,她拿了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道:“我从前也是位官家的小姐,为了嫁给你,不惜与家里闹得那样难看,如今成了你的夫人,却处处被人瞧不起,我倒也罢了,往后我们的孩子呢,难道你也要她生下来之后被那些人看不起?”


    她说着,神色越发悲痛,“与其这样,不如索性让她也不必来这世上了,今日就这般了断了的好!”


    说罢,她就作势当真要用力了断了自己。


    只是最后自然是被袁庆生拦了下来。


    那一回之后,袁庆生便答应了此事,也当真与景王多了来往,以至于后面景王叛乱,他也确确实实出了力,所以被牵扯其中……


    电光火石间,王玉盈想起了被自己所遗忘的而所有一切。


    这辈子她重生回来的时候恰好便是她逼着袁庆生与景王交好之时,可她重生之后,满脑子都是对于上辈子因流放之刑而惨死的恐惧,只想着如何摆脱那样的命运,却忘了,最初,便是她自己逼着袁庆生为景王做事,这才让他受了牵连。


    而这辈子她一心想着和离,自然不会再逼着袁庆生为景王做事,袁庆生原本就并无这般心思,如此,他与景王之间甚至全然不曾有过牵扯,自然就不会承受流放之刑……


    王玉盈几乎是豁然开朗,“这辈子不会了,他不会再受到牵连了,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变了……”


    她的神情似哭似笑,一直在喃喃说着什么。


    李氏原本差点被她那番荒唐的言论唬住,可如今见她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只觉得她莫不是疯了。


    于是恨恨起身道:“也好,你便这样疯着吧!”


    可等她转身离去,身后的王玉盈眼眸却是少见的清明,这辈子袁庆生不会被景王所牵连,也就是说他会富贵一生,再不会受流放之苦。


    他那样喜欢自己,只要自己逃出去,回到他的身边,一切,便还有转机。


    ***


    翌日,纪府。


    赵承嘉少见得登门拜访,纪明林听得手下人禀报,忙放下手中事务前去迎接。


    见了赵承嘉,他便热络地上前嘘寒问暖,见赵承嘉眼底分明的一片乌青,他语气不满道:“阿萝也是,怎么照顾侯爷的?”


    “并非是阿萝的过错。”赵承嘉语气顿了顿,到底是叹了口气,“不瞒岳丈,今日我过来,其实是为了阿萝的事。”


    纪明林心底一沉,面上却挤出几分笑意来,“可是阿萝在侯府做错了事?这孩子性子倔,若是做错了什么,还望侯爷多担待……”


    纪萝与赵承嘉的这桩婚事令他得了不少好处,所以他自是不希望出了岔子。


    但赵承嘉却依旧摇头,神情中似有几分苦涩,“说来是我做的不对,阿萝如今铁了心要与我和离,我与阿萝到底这么多年夫妻情分,我自是不舍,可阿萝哪里愿意听我多言,我实在没了办法,便只能来见岳丈。”


    “什么?”纪明林闻言也是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是纪萝做错了什么,赵承嘉存了和离心思,不想竟是纪萝提的和离,赵承嘉反而是挽回的那个,“她与她母亲当真是一样的性子,侯爷不过纳了个妾室,又算是多大的事,竟要为此闹得和离?”


    纪明林越发说着,大约想起从前纪萝的母亲,语气越发不忿,“不说是侯爷这等身份,便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三妻四妾又有什么稀奇的?阿萝这个正式夫人当真没有半分容人之量,这样的小事竟是闹到和离的地步,也不好生想一想倘若与侯爷和离,往后她又能有什么好去处?”


    赵承嘉叹了口气,只道:“还望岳丈帮忙劝一劝阿萝,我如今也实在没了别的法子。”


    纪明林自是满口答应,他既然知晓了这事,即便是赵承嘉不开这个口,他也不会令这和离之事成真。


    他可不想失了侯府的这层关系。


    见纪明林答应,赵承嘉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松缓,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


    之后纪明林又埋怨了纪萝几句,大约都是说她这般做法实在不懂事之类,赵承嘉都是敷衍应着,不时应和几句。


    可偏偏在这时,又下人上前来与纪明林耳语几句,纪明林闻言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前来传话之人,而后匆匆起身道:“侯爷稍等片刻,我有些家务事要去处理。”


    见赵承嘉颔首,他才匆忙离开。


    一出正厅,他再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颇为不耐烦道:“魏氏这有是怎么了,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闹腾这些?”


    底下人显然也并不知其中缘故,只得小心翼翼道:“夫人瞧着情绪很是不对,却也没说别的,只说是要见您。”


    纪明林冷哼一声,但还是大步往湖边方向去了。


    等到了湖边,正见魏氏抱着纪敏敏坐在那石围栏边上,半只脚已经是踏进了湖水里,他顿时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魏氏从前性子骄纵,为了使手段争宠,自尽这种法子也并非是


    第一回用。


    可她对她自己的孩子是真心疼爱,宁可自己受千万分的苦痛,但却不会愿意令自己的孩子伤上分毫。


    但这会儿她却并非是以自己一个人的性命来威胁纪明林,而是以她与纪敏敏两人的性命来威胁。


    原本纪明林对纪敏敏这个孩子其实并不算上心,比起女儿,他更想要的是儿子,所以对于纪敏敏这个女儿自是并未太过在意,只是时日久了,不说魏氏的肚子再没了动静,就是他纳


    的那几个妾室也都没有为他再有个一子半女。


    如此,除却纪萝之外,纪敏敏便成了他唯一的血脉,他对这个小女儿自是不免多用了些心思。


    倘若这会儿魏氏只是以她自个的性命要挟,纪明林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可偏偏魏氏怀中抱着他的小女儿。


    大约魏氏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如此做。


    纪明林眸色一冷,“你这是做什么,敏敏还小,别吓坏她了!”


    “老爷。”魏氏却凄然一笑,“阿萝在侯府经历的那些事,你并非不知,永宁侯他何止是纳了一门妾室,更是宠妾灭妻,甚至将这事肮脏事闹得人尽皆知,阿萝为他怀的那个孩子也因着他的缘故才一个月便没了,更不说才落了胎,他又为着他那个表妹将阿萝……”


    “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不等魏氏将话说完,纪明林便神色颇为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显然无心与她争执这些。


    可魏氏却并未止住话头,她看向怀中的纪敏敏,又道:“如何与我没有关系?只看阿萝,我便能想到敏敏往后会过上何种日子!”


    纪明林面色微变,但却强撑着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等我的敏敏长大,怕也会成了你攀附权势的工具,届时她即便受尽苦楚也不会有脱身之法,就算求到家中来,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依旧会为了权势将她推出去,与其往后受这样许多苦楚,倒不如眼下,我与敏敏便一同投入这湖水中,或许还能求得来世做母女的缘分!”


    说着,魏氏作势便要带着纪敏敏一同跳入湖水中。


    这令纪明林瞬间慌了神,下意识往前两步,“等等!”


    他眼底多了几分无奈,“我何曾说过要让敏敏受这样的苦楚?”


    魏氏冷笑一声道:“阿萝是你的女儿,敏敏也是你的女儿,你既这般算计阿萝,敏敏往后长大了,又哪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纪明林的神色僵住,“这……”


    “我知老爷想从永宁侯那儿得到些好处,可阿萝嫁去侯府三四年了,我们纪家又当真沾了永宁侯多少光?不说旁的,只说老爷这官职,您与永宁侯提了多少回,可他又何曾帮过?”魏氏心知纪明林虽明面上不曾说过什么,可他向来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所以心里怎会不曾存了不满?


    只不过顾虑着赵承嘉的身份,敢怒不敢言罢了。


    此时她如此说,却是故意拆穿了他的心思。


    果真纪明林听了这话面色也越发难看,魏氏这话不曾说错,他一心想攀附着永宁侯府以此得些好处,可除却纪萝刚嫁去侯府那一年却是稍稍风光了些,到了后边其实并未真正得到什么好处。


    那会儿一些原本有心攀附永宁侯府却又寻不到机会的人知晓纪家与永宁侯府这一层姻亲关系,自是想法设法地找到了纪家来,纪明林听着那些人说的客气恭维话语,自是颇为风光。


    只是后来那些人见纪明林虽算作是赵承嘉的岳丈,但却并不能因着这层关系帮自己办成事。


    不说帮自己办成事了,便是他自己也因着一桩案子被拖累,永宁侯府对于此事这只是袖手旁观,连伸手帮一帮都是不愿。


    如此,足以说明想通过纪明林这条路子攀上永宁侯全然没有可能。


    他们既然能想到这样的门路,也足以说明并非蠢笨的,既然瞧出纪明林帮不上忙,自然也就不会在他身上白费心思。


    所以不过一年,纪府就恢复从前模样,甚至因着牵连至一桩案子的缘故更是冷清许多。


    这些事,纪明林不可能不明白。


    魏氏见他神色变化,也抓住时机,又道:“到底女儿才是自己的孩子,既然在永宁侯府受了苦楚,想和离,不如索性和离了便是,总归从前还算得永宁侯宠爱时也没为家里争得什么,如今永宁侯偏宠旁人,家中妾室一门一门地纳,难道就能为咱们家里争得什么了?”


    “倒不如索性和离了,外头人听着,至少还觉得我们纪家算是有骨气的!”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几乎传得人尽皆知,纪明林即便再不关心这些,也少不得会传到耳边来。


    倘若这时候让纪萝与之和离,确实能为纪府博得好名声。


    至少说明他们纪家虽然门第低,可却有些不卑不亢的骨气。


    “老爷倘若不应。”魏氏瞧出纪明林神色松动,便又逼了他一把,“那我们母子当真就没法活了!”


    纪明林再顾不上细思,忙答应道:“好好,我答应你就是!”


    魏氏听着他应下的一瞬,悬起的心才算落下。


    不过等纪明林再度回到正厅时,赵承嘉却已经离开,下人道:“侯爷似乎有什么要紧事,只说等寻了空闲再来与您详谈便匆匆走了。”


    纪明林听着这话,想到魏氏所言,最终只“嗯”了一声便没再多说。


    赵承嘉离了纪府之后却是入了宫。


    传话的人只说是天子急召,却不曾说到底是因着何事,他想着昨日夜里纪萝的那些话,心底越发不安起来。


    但也无法,只得匆匆入宫。


    一到御书房,他便分明感知到里间几乎令人无法喘息的气氛。


    他低着头上前,跪下先恭恭敬敬行了礼。


    坐在高位上的谢元墨见他进来,面上神色未变,甚至语气也听不出喜怒来,只是开口说出的话却让赵承嘉后背一阵发冷,“一月前,朕的皇叔存了谋反心思,牵连其中的官员不计其数,彼时,你因着剿匪一事立下的功绩也算彼时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朕的皇叔拉拢了那么多人,不知其中可有赵爱卿?”


    赵承嘉原本便垂着的头底得越发低了,他几乎战战兢兢道:“王爷却是有意拉拢臣,只是臣万万不敢存有二心,所以从不曾应下过。”


    见他不肯承认,谢元墨自然也不意外,只摩挲着手中的那两封书信,“看来赵爱卿将朕当作那眼盲心瞎之人,连手下人怀了什么心思都瞧不出了!”


    话音落下,谢元墨也重重地将这两封书信砸到赵承嘉面前。


    这信中的内容他瞧过,其中的真假自然也去查验过,赵承嘉虽不至于当真为景王做过什么,但也确实存了背叛心思。


    只因着这一桩,谢元墨便有理由治他的罪。


    至于这事到底如何清算,却还要看谢元墨如何论断了。


    赵承嘉几乎是浑身发颤地捡起了谢元墨砸在地上的那两封信,他拆开之后只是看了一眼便慌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臣只是……只是……”


    他吞吞吐吐了半天却也再说不出什么来。


    这两封信放在这儿便是铁证,他若是再辩驳,反而会令天子愈发不满,可却也不能索性认下,所以一时才说不出话来。


    谢元墨无心听他找理由解释,只盯着他,语气发沉道:“说到底你只是有这心思,却并未当真做些什么,虽说你这信里说了颇多大逆不道之言,但朕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


    谢元墨这话令赵承嘉心底生出了几分希望,可就在这时,他听着谢元墨接着道:“与阿萝和离吧,两日内,只要你安安分分与她和离,此事,朕就不与你计较了。”


    第65章


    从御书房出来时,赵承嘉只觉得浑身发冷。


    明明已近夏日,可赵承嘉却浑然如同从冰窖中出来一般,甚至身子克制不住地发颤。


    谢元墨说出那句话来的一瞬,几乎是分毫不曾顾虑地将他与纪萝之间的关系言明。


    纪萝是他的妻子,可谢元墨却当着他的面,唤她“阿萝”。


    那一瞬,赵承嘉几乎是下意识抬眼看向天子,心底的屈辱感令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甚至克制不住地想质问眼前人凭什么要求他与他的妻子和离?


    难道天子,便能不顾伦理纲常,行这君夺臣妻之事?


    就不怕朝臣不满,天下人非议?


    可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眸,那些到了嘴边的话,最终是半个字也不曾说出口。


    他知道若是遇那装叛乱的案子牵扯上关系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不仅是他,他的母亲,妹妹,整个永宁侯府怕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即便他心里再恨,也只能咬牙忍下。


    最终他俯首,应道:“是。”


    回到侯府之后他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中,即便是王氏身边的秋和过来说是情他过去用晚膳他都不曾露面。


    不过王氏自然不知其中缘故,只以为赵承嘉是因着王玉盈之事心中郁闷,便也不曾勉强。


    只是不免又抱怨了王玉盈几句,“当真是个不安分的,前头的算计也就罢了,竟还怀着旁人的孩子嫁进我们侯府来,入了侯府后甚至还……还……”


    后边的肮脏事王氏显然有些说不出口,所以最后她只是叹了口气,又道:“她心机深,背地里算计了这样多,面上却瞧不出分毫来,倘若不是她自个的母亲,这些事,我们怕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秋和自然在一旁附和着。


    如今王玉盈已经被她母亲带回了王家,不论如何这也算是一桩好事。


    否则这样心机深


    沉之人继续留在侯府,往后还多是会生出乱子来的时候。


    所以王氏虽然提及此事之事不免抱怨几句,心底却还是高兴的。


    至于赵承嘉,心底再难受也只是这一阵子的事罢了,总好过一辈子这样纠缠不休。


    ***


    入夜,王家后门一个仓皇的身影脚步踉跄着出了门,而后几乎不敢停歇地绕过深巷,最后从街市中穿过,在一户人家门前一遍又一遍地叩门。


    这里,正是袁家。


    而这深夜前来叩门之人也并非旁人,而是王玉盈。


    她从那日理清了所有一切之后,心里便有了主意。


    赵承嘉那日的神色她看在眼里,明白他看似在意自己,其实不过是从前求而不得的不甘在作祟。


    如今谎言被彻底戳穿,赵承嘉心底对她的那几分所谓情意也早荡然无存。


    当日,李氏既然能当着赵承嘉的面将自己带走,那自己即便再去见他,怕也求不来他的怜惜。


    倒不如去见袁庆生。


    与赵承嘉不同,王玉盈知道,袁庆生是真心喜欢自己的。


    上辈子的赵承嘉另娶他人,也早已将自己忘却,可袁庆生却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之人。


    他的情意,王玉盈从未怀疑过。


    从前她不肯再与袁庆生有所牵扯,那是因为她以为袁庆生的下场注定不好,她要逃脱那样的命运。


    可不想正是因为她这辈子不一样的选择,竟是阴差阳错地改变了袁庆生的命运。


    这一辈子他不再与景王有所牵扯,自然也不会再牵扯到叛乱案中,他虽只会是一个商户,可却能平安富贵一生。


    留在他身边,对于王玉盈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王玉盈心下想着这些,眼神越发坚定,更是用力的叩门。


    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袁府的老管家,他一见来人竟是王玉盈神色也有些异样,而王玉盈认出他,忙道:“孙管家,我来见庆生。”


    王玉盈从前做的那些事,这孙管家作为袁府的老管家,自然是知道的。


    他眼看着袁庆生是如何用心对待王玉盈,可最终两人却闹成这副模样,王玉盈更是口口声声说袁庆生养了外室,最终闹得人尽皆知。


    他自小便在袁府,更是看着袁庆生长大,对主子的性子是最为了解的。


    他知道,养外室这种事自个主子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但偏偏却被人扣了这样一顶帽子。


    原本孙管家还想不明白其中缘故,可后来听说了王玉盈嫁入侯府为妾的事,心下便有了答案。


    原来是为了攀高枝!


    孙管家心底如此想着,对王玉盈自然也不会又什么好脸色,他听王玉盈说要见袁庆生,更是语气嘲讽道:“王姨娘这个时辰过来可是又什么事?”


    王玉盈听得他这样称呼,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可知道孙管家是袁府的老人,至少眼下自己还不能得罪了他,于是竭力压下心底的不耐,再度问道:“孙管家,庆生可在里间?”


    孙管家刚要再开口,却听见里间传来茵娘声音,“孙管家,可是有客人来了?”


    一听着是茵娘的声音,王玉盈唇边便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她没再与孙管家多言,只一边往里间走去,一边拔高声音道:“茵娘,是我。”


    大约是听出是王玉盈,里间的声音顿了一瞬,而后才有脚步声传来。


    茵娘抱着她的孩子从正厅走了出来,她瞧见王玉盈如今的模样,却是等了片刻后才有敢认,“王姑娘,你怎么……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王玉盈如今的模样确实狼狈,与从前模样实在大不相同,茵娘有些不敢相认也是正常。


    只是王玉盈却并未有要与茵娘解释的意思,她向来习惯在旁人面前扮作怯弱模样,可在茵娘面前却少见地有些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即便如今的茵娘衣着富贵,而她狼狈不堪,她也依旧抬起下巴,嗤笑道:“茵娘,如今你的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庆生对你很好罢?”


    茵娘听王玉盈这话,神色中也多了几分难堪,而王玉盈却自顾自地继续道:“看来是对你不错,你也当真是个有手段的,当初我看你带着一个孩子过得很是不容易,一时不忍心才帮了你一把,不想你如今竟是鸠占鹊巢,成了袁家的女主人了?”


    当初王玉盈一心想从袁庆生身边逃离,又在街边意外遇见茵娘。


    彼时的茵娘确实颇为可怜,她年纪轻轻便带了个孩子,丈夫据说是喝多了酒摔进了河里,尸身被捞上来的时候早已被鱼啃噬了大半,连样貌都辨认不出了。


    而茵娘家中原本就靠丈夫做些小工为生,她丈夫走后,丈夫的兄长嫂嫂便将家业尽数占了去。


    王玉盈见到她时,她已经在街上流浪了数日,甚至以乞讨为生。


    恰好王玉盈一直不曾想到逃离之法,见到茵娘之后心下便有了主意,她要利用茵娘,不仅要离开袁庆生,更是要将这所有一切的过错都尽数推脱到他身上。


    如此,才有了后边那些事。


    或许也正因为王玉盈


    第一回见到茵娘时,她就如同乞丐一般,倘若不是王玉盈帮她,她怕是早就没了性命,所以即便此时她衣着富贵,王玉盈依旧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不是的。”茵娘听王玉盈如此说,也神色慌张地想要解释,“我只是……只是没有办法……”


    她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年幼的孩子,倘若她不抓住袁庆生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她定然是不会有活路的。


    王玉盈听着她的解释只觉得可笑,不过却也再无心与她多说,只道:“庆生在哪里,我要见他!”


    话音落下,袁庆生正从外间走了进来,他的目光从王玉盈身上扫过,但却并未停留,只大步走到茵娘身边,皱眉道:“你身子不好,夜里风凉,怎么出来了?”


    茵娘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一旁王玉盈身上,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王玉盈却先一步开了口,“庆生,是我,你不认得我了么?”


    这句话还不曾说完,王玉盈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比之从前,她这时的眼泪其实并非全然为了博得同情,而是当真觉得难过。


    她是真心喜欢袁庆生的,否则当初也不会一心嫁与只是商户的他了,眼下沦落到这般境地,却又亲眼看见自己那般在意之人对旁的女子嘘寒问暖。


    甚至这女子还是她自己想法设法送到他身边的。


    这令她如何能不难过?


    可等她开了口,袁庆生却依旧看也不曾多看她一眼,只对茵娘道:“你先回去休息罢,这边我来处理便是。”


    眼见袁庆生对茵娘这般爱护,对自己却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王玉盈再也忍耐不住,咬牙道:“她不能走,她若是走了,许多事情就说不清了!”


    说罢,她甚至神色略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茵娘。


    眼下袁庆生对茵娘这般疼爱是因着还不知她真正面目,等自己将她所有一切谎话尽数戳穿,那想来袁庆生往后是看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第66章


    袁庆生似乎感受到茵娘的不安,他轻轻握住茵娘的手,而后才转头看向王玉盈,“你想说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半分波澜,看向她的模样更仿若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让王玉盈心底也隐约生出些不安来。


    她心


    底笃定的那些事似乎已经出现了一道道的细缝。


    但她依旧很快稳住了心神,目光恨恨地看向茵娘,“庆生,你还不知道吧,其实茵娘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你的,那个孩子与你没有半分关系,那只是……”


    “那只是你为了顺理成章与我和离的算计?”袁庆生轻笑一声,接着她并未说完的那半句话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王玉盈的神色一顿,又忙摇头道:“不是的,不是我……”


    她想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数推脱到茵娘身上,却不想不等她将那些话说出口,袁庆生便冷着脸将她彻底拆穿,“王姨娘,你说的那些事情我早便知道了,我也知道安安并非是我的孩子,更知道当初你想与我和离,却又想令旁人以为这一切是我的过错,以为你全然无辜,所以故意安排了这一切。”


    袁庆生的话每多说一句,王玉盈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她根本无从辩驳,只能慌乱地摇头,嘴里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可惜袁庆生早不再相信她的话,“过去的一切我无意与你计较,只是你也不必将我当作傻子一般戏弄,永宁侯还在意你时,你弃我如敝履,如今你在永宁侯府呆不下去了,却又来寻我,你将我当作什么?”


    王玉盈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她原以为袁庆生并不知晓真相,一心想着只要能与袁庆生解释清楚,一切便能回到从前。


    毕竟袁庆生曾对她那样好,即便她当真犯了一些错误,他也是会愿意原谅的吧。


    可眼下……


    大约袁庆生的语气实在不好,一旁茵娘迟疑了许久,依旧小心开口劝道:“庆生,王姑娘如今也没有别的去处了,不如就让她先留在府里……”


    茵娘说这话本也是好心,她虽不知王玉盈具体遇上了何事,可只见这般狼狈姿态,便也能猜出她这些时日定是不好过的。


    虽然茵娘也知王玉盈帮自己不过是为了利用,但也是当真感谢她救过自己一回,所以此时才有心开口为她说话。


    却不想王玉盈一听茵娘这话反而面色更是屈辱,她满眼怨毒地看向茵娘,“你现在来做什么好人,你不是说你将我当作恩人,不是说会保守这个秘密,就算死,也不会向旁人透露分毫吗?”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茵娘慌忙想做些解释,可袁庆生却道:“不是她告诉我的,是她的亲戚寻上门来,我才知道这事有些古怪,再一细查,一切也都明了了。”


    他虽然只是个商户,可能在上京将生意做得这样好也定然是有些本事的,只要生了怀疑,想要查清这一切的来龙去脉绝不会是多难的事。


    王玉盈听到此处,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站立不稳。


    此时的她早已是难堪至极,她何尝不想转身便离开,也算是留有最后几分尊严,可偏偏她再也没有了旁的去处,所以即便再如何难堪,她也只得生生忍着,甚至还想再开口求得袁庆生的同情。


    但不等她开口,袁庆生便道:“既然如今话已经说清,我也不想再与你纠缠,你走吧,我只当你不曾来过。”


    王玉盈不想袁庆生竟是绝情至此,一时面色惨白,但她知道袁府已经并非她能容身的所在,所以只得拖着疲累的身子,转身一步步离开。


    “等等。”就在这时,茵娘却突然开口叫住她,而后快步上前往她手中塞了一袋银子,“这些你拿着吧,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王玉盈看着茵娘那张满是歉意的面容,心底的恨意却愈发不可克制,但她依旧忍住了要将那袋银子摔在茵娘脸上的冲动,只因茵娘那一句“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是,如今的她甚至连接下来该去往何处都不知道,更是身无分文,有了这些银子,她至少能寻得一个住所暂时住下也是好的。


    王玉盈如此想着,即便再如何屈辱,也依旧收下了那些银子,而后快步出了袁府。


    她原本就是趁着夜色从王家逃出来的,又在袁家耽误了不少时辰,这会儿出了袁府,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偏偏这一天天上无星无月,外间的街道上唯有少见的几盏挂在门前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亮,让她勉强能看清前边的路。


    她想着好歹先寻一处住所,于是低头匆匆往街市方向行去。


    可不想她才没走多远,却隐约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响。


    她心底一慌,忙加快了步子,可身后之人却穷追不舍,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脚步声越发靠近,好似就在自己身后。


    王玉盈早已慌不择路,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拐进了一处深巷子,但却依旧不敢停下脚步,更不敢回头细看,只能脚步越来越快。


    可天色昏暗之下,她脚步又这般匆忙,连前边是有一处台阶也不曾瞧见,一时不注意便重重地摔了下去。


    原本只是这般摔一下其实无关紧要,只是她的头却正好磕在了台阶的尖锐处,一时间血流如注,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只是没走两步,最终还是重重地倒了下去。


    而她身后空无一人,唯有夜里的冷风呼呼往里边灌,扫过落叶时窸窸窣窣,像极了有人从上边踩过。


    ***


    青萝院。


    纪萝才用过早膳,便见赵承嘉大步走了进来。


    他面色有些憔悴,眼下的乌青与下巴出新冒出来的胡渣给他平添了几分颓废。


    而等他走得近了,更是能清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酒气。


    应当是喝了不少。


    若是从前,纪萝定是会上前嘘寒问暖,再亲手为他熬一碗醒酒汤,可如今已经撕破脸,纪萝只是起身行了礼,而后便再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曾有。


    赵承嘉站在那儿,见眼前人神色淡淡,甚至一句话也不愿意与他多说,握住那张放妻书的手下意识握紧。


    片刻后,他轻轻闭了闭眼,而后向前两步将那张放妻书递给纪萝,“我想清楚了。”


    纪萝显然有些意外,她以为赵承嘉不会这样轻易松口,毕竟前日的他甚至因着她的话发了一通脾气,今日却已经写好放妻书送来。


    甚至并非是和离书,而是放妻书。


    他并未将所有过错推脱到自己身上。


    这一瞬,纪萝心底并无感动,有的唯有怀疑。


    经历了这样多的事,她如何会不知赵承嘉是什么样的人?


    对自己也好,王玉盈也罢,他都不过表面上看起来深情,实则自私自利透顶。


    凡事牵扯到他自己利益的,他都不会让步分毫。


    依着他的性子,即便不得已答应和离,也一定会有意将所有错处推脱到纪萝身上,如此,反而能落得个好名声。


    但这放妻书……


    纪萝接过那张放妻书,而后一字一句地认真看了过去,确定这其中并无异样才稍稍松了口气。


    而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放妻书叠好收入怀中。


    显然,她在意的唯有这张放妻书。


    眼看纪萝连看也不曾多看自己一眼,只仔细检查了这放妻书之后便小心收好,心底又是涌上来一阵酸涩。


    他与纪萝,什么时候竟是变成了这副模样?


    但纪萝却并未在意他此时心中是如何想,只开口道:“东西我已经收拾妥当,不会带走侯府的一针一线,侯爷若是不放心亦可令人查验。”


    她说话间唯有公事公办的语气。


    赵承嘉到底有些难以接受,他惨然一笑道:“阿萝,我们到底夫妻三载,在你眼中,我竟是这样这样的人么?”


    “侯爷多心了。”纪萝神色未变,“只是不想之后再生了麻烦。”


    说罢,她转身唤来吉香,“马车可备下了?”


    吉香应着,“已经等在门口了。”


    纪萝点头,“那咱们走吧。”


    赵承嘉没想到她这样着急就要走,皱眉道:“怎么这样着急,也不去向母亲与倩桐说一声么?”


    “倩桐那边昨日我已经与她说过。”纪萝看向赵承嘉,“至于老夫人那里,想来侯爷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我就


    不必再去多言了,免得说错了话,还麻烦侯爷去解释。”


    这两天纪萝早已经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从凝露之事,到院子里一些婢子的去留都已经安排好。


    原本纪萝也并未有将吉香带在身边的念头,想着令她留在侯府便好。


    可不想昨日夜里吉香却主动来见了纪萝,直言想与她一同离开。


    纪萝原本还想再劝一劝,毕竟这永宁侯府与自己而言虽不算事什么好去处,可对于这些婢子而言却算是一个不错的地儿,但若是跟着自己,怕是少不了会多吃些苦头。


    但不想吉香却直言道:“这侯府里规矩礼仪实在太多,奴婢留在此处只觉处处束缚,还不如从前在那庄子里做事的时候,即便清苦些,但却也自在。”


    听得吉香这话,纪萝便没有再将自己准备劝说的那些话说出口,她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那我也就不劝你了。”


    如此,这桩事才算是定了下来。


    至于赵倩桐,纪萝昨日午后便去见了她。


    赵倩桐听纪萝说了和离之事,竟也并不算太意外,只道:“嫂子这样好的人,是我哥配不上你,如今和离,也算是好事。”


    因着血脉亲情,她原本是应当偏向赵承嘉的,只是她亲眼见过赵承嘉做的那些事,所以无法再说出劝纪萝留下的话来。


    纪萝听她如此说,心下也有些感动,她认真道:“虽说往后我与你兄长再无关系,但咱们还是朋友。”


    赵倩桐忙点头答应,又问起纪萝往后的安排。


    两人闲谈许久,却是到入了夜才回了青萝院。


    纪萝既然早有离开心思,自是会提早将一切安排妥当。


    甚至魏氏,她昨日一早都见了一面。


    不过却是魏氏亲自过来的,还将纪府的那些事尽数说了,又让纪萝安心,道:“你父亲虽有逼着你的心思,但我与他言明了一切,他也只得放下这般念头,你往后不论是想和离还是旁的,家里不说能为你做些什么,至少是不至于拖累了你。”


    纪萝从不曾指望过纪府能帮衬她什么,不然也不会在遇上那些事之事从不曾回家中倾诉。


    她只要纪府不至于拖累她,便也就足够了。


    所以听到魏氏这般说,她也算是安心下来。


    之后魏氏还拿了些银子塞到纪萝手中,可纪萝却并不曾接下,她笑着道:“您还担心我没有银子使么,我在侯府这些年自然也是有些积蓄的,往后离了侯府,也会想法子过活,总没有坐吃山空的道理。”


    魏氏听着这话,又见纪萝眼神坚定,显然并非是在撒谎,这才安心下来。


    只是不免又再叮嘱了几句,说往后若是再有需要的时候,必定要来寻她。


    纪萝没再客气,直接应了下来。


    如此,魏氏才放心离开。


    至于王氏,她并无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与她道别。


    嫁来永宁侯府的这三年间,王氏对她,一直颇为刁钻苛刻。


    虽说后来王玉盈入了府,大约是两相对比之下,王氏又觉出纪萝的好处来,所以对她好了几分罢了。


    她若是先去见了王氏说明缘由,怕是免不了又生出麻烦来。


    不如索性让赵承嘉自己去解释清楚,想来他心底也早已有了说辞。


    赵承嘉听她如此说,神色顿了片刻,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只是在纪萝与吉香拿了东西要离开之际又忍不住叫住她,他眉头紧皱,似乎在斟酌着语句,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你是有旁人了么?”


    “什么?”纪萝有些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赵承嘉迟疑着再问了一遍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别人?”


    纪萝意识到他的意思,不由觉得有些可笑,“我们已经和离,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话说完,纪萝便看向一旁吉香,“我们走吧。”


    她将赵承嘉撇在身后,亦是将整个永宁侯府与这三年间的一切撇在身后。


    再往前,唯有春和景明。


    ***


    入夜。


    纪萝先寻了上京的一处客栈住下,想着明日一早先去京郊庄子祭拜芸枝。


    当初一切离开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与芸枝好好说说话。


    如今自己也算为她报了仇,自然是要亲自将这消息告知于她。


    只是一进客栈,纪萝却在门口瞧见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她一怔,等那人抬眸对她一笑,她才认出这人竟是谢元墨。


    其实这时候纪萝反而觉得自己与谢元墨也不当再见面。


    她与谢元墨的那一夜,其实纪萝心底也存了愧疚心思,不过那日夜里的谢元墨虽说拒绝,但也有半推半就的意思,只是如今腹中的这个孩子……


    原本纪萝是想着趁着月份不大,索性落了胎,如此也无需将这事告知谢元墨。


    毕竟她与谢元墨之间是全然没有可能的,不说谢元墨家中,只说纪萝自己也并无再嫁人的念头。


    她好容易从永宁侯府这样的火坑里跳出来,倘若又嫁给谢元墨,岂非又被困在了后宅深院中?


    她心底纵然是在意谢元墨的,可却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因着这个念头,她甚至已经让吉香配好落胎的汤药,只是最终却还是没狠心将那碗药饮下。


    她想了一夜,最终才做了决定,这孩子既然在她腹中,那便是她一人的,与旁人都无干系。


    只要往后她再不与谢元墨见面,谢元墨便也永远不会知晓他有这样一个孩子。


    如此,她才做了决定。


    可不想才离开侯府,她便在客栈中遇上了谢元墨。


    既然已经遇上,纪萝也不好当作不曾看见,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南星,你怎么在这?”


    “我在等你。”谢元墨笑了笑,“和离的事,办妥了吧?”


    原本纪萝还想不明白为何赵承嘉会这样快同意和离之事,现在听谢元墨问起此事,才福至心灵般开口道:“这事,是你帮的忙?”


    谢元墨没有否认,只道:“看来很是顺利,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先去祭拜芸枝。”纪萝道:“之后在上京寻一处宅院,还像从前在那庄子一般种菜浇花,平平淡淡地这样过一辈子就好。”


    谢元墨轻笑一声,“看来纪姑娘的想法一直不曾有过变化。”


    纪萝看向他,迟疑着正要开口,谢元墨却道:“我也喜欢那样的生活,到时候若是偶尔到纪姑娘的院中讨一杯茶水喝,纪姑娘可莫要嫌弃。”


    他的话说得直接,纪萝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


    帮芸枝报仇也好,与赵承嘉和离也罢,虽然他不曾明言,可纪萝却知他在这其中帮衬不少。


    若是这样的小事她都不肯应下,也未免太过没有良心了些。


    所以只得点了头,勉强应道:“自是欢迎随时过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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