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秋和点头应着,“侯爷今日难得休沐,这会儿应当正在书房。”
王氏笑着吩咐道:“厨房里正备着承嘉素日喜欢的点心,令人端过来罢。”
秋和应道:“是。”
不多时,等那碟子牛乳糕端了过来,王氏便向纪萝道:“这牛乳糕承嘉自幼时便喜欢,前几日他到我这儿来,我令厨房做了,他也用了不少,正好今日他休沐,你将这碟子点心送去,也正好你们夫妻二人说说话,别因着无关的人坏了感情。”
王氏口中的“无关之人”指的自然便是王玉盈了。
王氏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显然也并未给纪萝留了拒绝的余地。
纪萝无法,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等出了华庆院,她带着那点心转头去了书房。
原以为今日见了赵承嘉,又少不得要费心思与他虚与委蛇,但不想赵承嘉竟是才出去。
外间的下人自是不知赵承嘉去了何处又是去办了什么事,只道:“夫人这来得确实不是时候,侯爷前脚才出去,您这会儿就过来了,还不知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不知纪萝心里只觉得自己来得刚好,唇边甚至带了笑意,不过这碟子点心却是王氏特意吩咐自己送来的,不论是带回青萝院还是送回华庆院显然都不太合适,于是道:“这点心是母亲吩咐送来的,说是侯爷素日最喜欢的,侯爷既是不在,我便将点心放在书房,等侯爷回来了,你只与他说是母亲吩咐人送来的便是。”
下人闻言,自然应着。
纪萝便也推门进了里间,她将那碟子点心放在了书案上,原本准备离开,可是没由来的脑中突然浮现那日夜里赵承嘉与下属隐晦不清的对话。
他好似说有什么事情是要瞒着当今天子,甚至还要处理干净之类……
朝局动荡那些时日,纪萝人虽不在上京,可从回来之后也是听说了不少传闻。
据说那位景王可是早存了叛逆之心,竟是趁着天子重病,带兵闯入皇宫,后边却被天子早安排好的将士一网打尽。
对于这些事,纪萝虽知道得并不真切,也明白那些传闻之中有真有假,可至少朝中有这场动乱却绝不会是假的。
况且也正因着
这事,据说当今天子为了清除逆/党,连带将朝中不少官员都牵扯其中,革职流放的都不算少。
赵承嘉倒是并未牵扯到这些事情之中来。
可像他那样的性子,当初景王势头那样好,难道他真的能做到全然不牵扯自个?
纪萝的心底生了怀疑。
赵承嘉从承袭了永宁侯的爵位,除却那次剿匪,也并未当真做出什么成绩来,自然也接触不到什么朝中要事。
若说他当真有什么不敢为天子所知,甚至还要将留下的痕迹都尽数销毁,那应当便与这事有些关系。
如此想着,纪萝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书案上。
赵承嘉向来是在书房中处理公事,倘若还存有什么证据,那便唯有此处能寻到一些东西。
她没再迟疑,为了不让外间人生疑,她不能再此处耽搁太久,于是动作利索地开始翻找起来。
除却书案之外,还有一旁放置藏书的书架,纪萝一样样地搜寻着,手心和额角都不自觉沁出冷汗来。
而此时,她似乎还隐约听见外间传来脚步声响。
有些时候便是如此,越是着急,这事便越发是做不成,她心下着急,连着将书案上的那些东西都尽数翻了一通,却依旧是什么也不曾寻着。
之后又将目光落在一旁书架上,一本本旧书翻过去,也未曾寻到什么。
她心底实在担心耽误的时间太长反而出了差错,只能打算先离开,想着往后寻了机会再做安排。
但也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之际,意外碰落了书架上的一本书,竟是正好有一沓信件落了下来。
纪萝的神色定了一瞬,而后动作极快地拆开其中一封信,目光往最底下的落款处一瞧,果真瞧见了景王的名讳。
她的心跳得极快,来不及细思便将其中两封信揣入怀中,之后将其余信件收回原处,而后匆匆往外间走去。
推开书房门之前,她又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而后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踏出了房门。
好在方才守在外间的那下人也并未怀疑什么,纪萝怀中揣着那几封信件,便只匆匆回了青萝院。
等回了房中,又小心将房门关好,这时纪萝才敢将那两封信拆开细看。
看完这信中内容之后纪萝才知为何那日赵承嘉再三嘱托下属务必将事情处理干净。
景王之事牵扯众多,往日参与这桩事的人都不曾落得好下场,加之景王本就擅长蛊惑人心,而彼时当今天子所始终不知所踪,这般局势下,赵承嘉心下也少不了回存了逼的念头。
而这两封信件便能实实在在地说明他与景王之间,确实有些关心,而他也当真存了投诚之心。
纪萝小心将这两封信收入了妆匣之中,她心下明白,芸枝那桩事,王玉盈也好,赵承嘉也罢,不论是哪一个人的算计,与另一个人都少不了有些牵扯。
眼下她已经令人去查王玉盈与袁庆生那段过去,便也少不了要费心拿住赵承嘉的把柄。
她迟早要离开侯府的,这些东西于她而言,都是助益。
***
入夜。
纪萝身子原本便没有太大的问题,这几日又是用了王氏送来的药材养着身子,早便没了大碍。
今日便也断了汤药。
不过王氏念着她前头是因着疲累过度才至病倒,这些时日反而让她少在侯府的事上边费心,养好身子才是最为要紧的。
她清闲下来,今夜一早便熄了内室烛火,想着早些歇息。
可正在这时却恰好瞧见窗便有一道人影立在那儿,纪萝的身子一下僵住,心底也生出恐惧来。
那些被压在心底许久,让她误以为几乎消散不见的恐惧再一次涌上心头,她指尖微颤,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可就在这时,窗外那道人影轻轻叩了叩窗扉,“阿萝,是我。”
竟是他的声音,那些涌上心头的恐惧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可能连她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欢喜。
她快步走到窗边,而后开了窗。
谢元墨果真立在窗外,他从身后拿出一份点心来,“来的时候正好那摊子还在,顺手给你带了一份点心。”
纪萝接过他手中那包点心,打开之后一阵浓郁的栗子香气顿时弥散开来,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味道瞬间留在了唇舌之中,是她熟悉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大约是想起那日夜里的事,纪萝的神色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这里可是永宁侯府,不是能随便来的地方。”
谢元墨轻而易举地从窗外跳了进来,他的目光落在纪萝身上,定了一瞬之后移开,才开口道:“官府的人一直在追捕那三个匪徒,他们在青州一带躲了不少时间,后来官府加派人手,他们实在躲不下去了,只能从水路继续逃窜,如今竟好似误打误撞地回了上京。”
谢元墨虽不曾提及他在这其中的功劳,但他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倘若只是寻常匪徒杀人,官府的人即便再如何用心,也派遣不出这些人力来。
想要将人寻着更是难于登天。
听得这话,纪萝面色也凝重许多,她原本也知道此事不易,甚至没有抱有太大期待,如今听得谢元墨这样说,倒是又不由生出几分希望来,“上京天子脚下,更是守卫森严,他们回了上京岂非更有可能能将他们三人捉住?”
谢元墨点头,“他们也是慌不择路,如今到了上京便断然没有再逃离的可能。”
见他这般笃定,纪萝不由安心许多,“这三个匪徒只是听命于他人,若是可以,最好能留了他们性命,能问出背后指使之人最好。”
“放心吧。”谢元墨再度答应,“等抓住他们三人,我带你亲自去审问他们。”
纪萝听他如此说,心底不由有些感激,她看着眼前人,认真道:“南星,多谢你了。”
纪萝的话说得真心,谢元墨却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片刻后,他垂下眸子,低声道:“往后……不要唤我南星了,你可以唤我……”
但他的话还不曾说完,纪萝却摇摇头,“倘若我知道了你的真正名字,我们之间便不免会有更多牵扯,南星,在我面前,我只当你是南星,可好?”
他有这样的本事,甚至官府那边的人也能为他所驱使,足已说明他的身份不同寻常。
至于他到底是何人,纪萝从不曾去细细探究过。
不论如何,她早已深陷永宁侯府的泥沼之中,总不该再将旁人牵扯。
那日夜里的事,总归是她自私了,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与眼前人一同将这事忘却。
只当什么也不曾发生。
谢元墨极轻地叹了口气,他将目光移向案几的绣篮上那只已经绣好的香囊上,“这个,就当作给我的谢礼,好吗?”
第52章
王玉盈因着寿宴的事消了不少气焰,这些时日都安分得留在观荷院,倒是安静许多。
只是凝芳见她总心情不好,便劝着她去外面散散心。
王玉盈在院子里闷了几日,听凝芳如此说,也不曾拒绝。
上京的闹市向来是热闹的,王玉盈手里没什么银子,大多时候都只是看看,即便心里如何喜欢却也拿不出银子来。
偏偏在那些铺子老板面前还要撑着面子,或是说自己不喜,或是说家中已有相似的,总之都能寻到理由。
好在她穿着打扮也不算差,身边还有个婢子跟着,那些个铺子老板自然也不会想到她竟是拿不出银子来,即便她什么也不曾买,也都是好声好气将她送了出去。
王玉盈就这般闲逛了好几间铺子,等到了上京最近算是有些名气的首饰铺子的时候,她却意外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当初的茵娘。
她才到了门口,便见那茵娘穿着打扮都比之从前富贵不少,身边还跟着两个像模像样的婢子,许是因着买了不少东
西,首饰铺子的老板颇为客气地将她送了出来,还道:“再过两日还有一套粉宝石的头面送来,夫人若是喜欢,我便给夫人留着。”
茵娘闻言很是欢喜,“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掌柜向她拱手作揖,面上堆满了笑意道:“是我当向夫人道谢才是,您时常来照顾我家生意,实在是太感谢了。”
茵娘也微微颔首,说了几句客套话才转身出去。
王玉盈瞧见这般景象,几乎是克制不住地往前行了两步。
可不想正在这时却见茵娘大步走到一男子身旁,唤他“夫君”。
王玉盈定神一看,那男子模样熟悉,分明是她费尽心思都要摆脱的前夫袁庆生。
眼见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她立在原地,心底不受控制地生出些怨恨情绪来。
她其实知道茵娘与袁庆生已经成了婚,可却不知他们二人竟相处得这样好,甚至袁庆生看向茵娘目光中的那种温柔从前只独属于她一人。
所以,袁庆生如今是真正喜欢上了茵娘?
王玉盈心底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滋味。
上辈子她或许是真心喜欢袁庆生的,但这辈子从重生那一刻开始,就早没了这些心思。
但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就好似她笃定永远只会属于她的东西,早不知不觉间被旁人占有。
她死死盯着那两道离去的背影,忽地想到什么,唇边却多了一丝笑意,“就算这段时日再如何春风得意那又如何,最终少不了被牵扯进那桩案子里,到最后落得被流放的下场!”
一旁凝芳不曾听清她的话,便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您说什么?”
王玉盈却嗤笑一声,而后大步进了这首饰铺子。
不得不说,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她心底当真舒畅许多,即便她如今的情况再如何糟糕也不至于落地流放荒芜之地,最终凄惨至极地丢了性命。
所以她的选择是没错的。
至少她逃脱了那样的命运。
可她不知,当初袁庆生正是被牵扯进了景王的谋反案中才落得那般结局,而这辈子,袁庆生非但没有与景王有所牵扯,甚至一早结识了谢元墨,再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而袁庆生这辈子之所以能避开与景王的牵扯,其实与王玉盈也有莫大的关系,只是这一切,王玉盈却是永远都不会知晓了。
她心情极好地在这首饰铺子里逛了一圈,虽说最后也依旧是什么都不曾买,但心情却是始终不错。
只是没曾想到她才出了铺子,便遇上了那三个匪徒。
那三个匪徒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带着斗笠将自己的面容遮得颇为严实,只是王玉盈一见他们的身形,便想起了当初那几人,也猜出了他们身份。
那三人被官府的人追得到处逃窜,这会儿见到王玉盈就如同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直接便将王玉盈带到了深巷无人处,至于凝芳,还来不及发出声响就已经被他们敲晕了过去。
确定了是他们三人,王玉盈不仅不害怕,甚至不等他们开口就忍不住先责问起来,“纪氏孤身一人被赶去那样偏僻的庄子,身边连个像样的护卫都没有,你们竟是让她安然无恙地回了上京?”
倘若这三人有些本事,能彻底将纪萝了结,那也就不会有后边的那些事了。
可偏偏她好容易凑了两百两银子给了这些人,以为他们能将这事情办妥,可他们却是不中用的,连一个柔弱妇人都对付不了。
反而让人平安回了上京,又给自己添了这样多麻烦。
这匪徒如果再不来寻她倒也罢了,如今偏偏还敢找上门来,她如何不气恼?
听王玉盈这般不客气地一通指责,站在前边的匪徒神色还算正常,他身后那两人面色却已经沉了上来,一人甚至往前走了两步,倘若不是前边那人拦着,甚至有要对王玉盈动手的意思。
站在前边那人正是当初要杀了王玉盈报仇之人,他看着似乎是这三人中的头领,说话也是有些份量的。
虽说因着王玉盈那些毫不客气的言语有些不快,但他神色还算冷静,“你要我们杀的那人虽只是个妇人,可她身边却有个会些武功的,那人对付起来不容易,我们并未提前准备,所以没在他手中讨着好处!”
王玉盈听着这话,心下却是不相信的。
她虽不曾去过那庄子,可却知晓那庄子坐落在何处,也听赵承嘉说过那庄子其实不过是一处闲置的产业,里边唯有几个下人守着。
况且那时赵承嘉与纪萝的关系闹得极僵,赵承嘉话里话外都透着要让纪萝吃些苦头的意思,又怎会为她的安全费心?
所以这匪徒的话,王玉盈自是不信,只觉得他们是想留些颜面才故意编造这般谎言罢了。
而那头领继续道:“倘若不是因为帮你杀人,我们绝不至于被官府的那些人追得这样紧,我们都已经躲到深山老林去了,可那些官府的人就算是搜山,都要将我们几人揪出来,我们一路逃窜,不想又逃回了上京。”
“而这上京守卫比之别处更是森严,眼下我们是逃也逃不出去,躲也无处躲藏,这事说到底也与你有些关系,你总要帮帮我们!”
事到如今,他们确实没了别的选择,只有求助王玉盈。
自然,此时这头领虽不曾明言,可话里头那几分威胁的意思王玉盈也是能听得出来的。
他们所做之事原本就是受了王玉盈的驱使,倘若现下王玉盈不愿帮他们,那他们也不必再费心为她隐瞒。
索性将这事捅出去,到时候谁也落不着好处。
王玉盈想到这一层,心里早已忍不住骂起他们来,可面上却不敢这般,思忖着道:“你们想要我如何帮你们?”
见王玉盈态度还算不错,这几个匪徒神色也稍稍安定些,那头领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上京这地方到处都是官府的人,留在这儿我们迟早是要被抓着的,你既是永宁侯府的人,想来帮我们弄来几张路引不是难事,等我们趁着那些官府的人不备逃出上京,便一路往西离开楚国,到时候即便那些人再如何费心,都寻不着我们了。”
这也是这三个匪徒这几日商量出来唯一的解决之法。
原本以为只要跑到深山野林中躲避一些时日,等风头过去了,他们便也能重新开始。
可不想官府的人这般执着,眼下也唯有求助王玉盈方能得来一线生机了。
听得他们这话,王玉盈装模作样得皱眉思索着,好一会之后才点头应下,“只是这事于我而言也并不容易,恐怕你们还得多等上几日。”
原本见王玉盈应下,这三个匪徒面上都有了喜色,可一听她这样说,三人显然又有些不安。
头领压下心底的担忧,问道:“你需要多久时间?”
“三天吧。”王玉盈心底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但为了不令这几日生疑,她依旧装作为此事发愁模样。
见她都已经这般说了,那几个匪徒没再多作为难,毕竟于他们而言,王玉盈确实是唯一的希望,于是只道:“那三日后,还在此处,我们等着你带着东西过来,除却路引之外,我们还要两百两银子,这一路离开楚国路途遥远,我们需要些上路的盘缠。”
王玉盈既是存了应付他们的心思,自然是一一答应。
可只等她平安回了永宁侯府,却对凝芳吩咐道:“过两日,你去安排人跑一趟官府,只说看到了官府通缉令上的逃犯就成。”
凝芳神色中虽有不解,但她没有多问,只乖顺地答应了下来。
经历了前头那一番事,她早已比从前聪明许多,也自是不会在这种事上边犯蠢。
王玉盈见她如此,也显然颇为满意,至于凝露,这些时日她甚至不曾多过问一句。
第53章
而王玉盈如此做,
自然不是存了破罐子破摔地念头。
恰恰相反,她有自己地考量。
首先,她觉得官府那些人并不会对此事多么上心,之所以这般用心追捕,不过是因为那些匪徒是当初便做了不少丧尽天良之事罢了,与纪萝那事关系不大。
纪萝彼时只不过是个被驱逐到了庄子的妇人罢了,哪里来的本事能使得官府那些人为她这般费心?
方才那些匪徒这般说,不过是存了吓唬自己的心思,把所有一切尽数推脱到这桩事上,令自己不得不与他们绑在一起,也要为他们的困境费心罢了。
可自己岂是那样没脑子的人?
她巴不得让这几个匪徒尽快落入官府之人手中,如此,反而替她绝了后患。
到时候官府之人只将他们当作穷凶极恶的匪徒,根本不会多问,他们怕是连官老爷都见不着便丢了性命。
倒是她所做的那些事,便再不会有人知晓了。
凝芳出了房门便按照王玉盈的吩咐寻了靠谱的人将此事安排了下去,等她正转头要回去,却有一婢子迟疑着走上前来,“凝芳姐姐。”
凝芳停了脚步,“怎么了?”
“是凝露姐姐。”那婢子小心看着凝芳脸色,见她面上并未有愠怒之色才小心继续道:“凝露姐姐前几日被姨娘罚了淋了一夜雨,后头身子便一直不好,这两日更是身子滚烫,所以想让凝芳姐姐行个方便,让凝露姐姐可以免了熬药的活计。”
凝芳这些日子身子确实一日差过一日,毕竟那日这般在雨地里跪了一宿,第二日身上的衣裳都尽数湿透了,也没个歇息的时候。
凝芳存了折磨她的心思,更是记恨她从前令自己去做那熬药的辛苦活计,索性便让她也去守着那药炉子,如此一日日熬下来,便是原本身子还算不错,这般折腾下来,也是彻底垮了。
偏偏凝芳依旧不肯放过了她,直至今日,依旧令她做着熬药的活计。
这婢子与凝露关系算是不错,眼见她身子实在不好,才鼓足勇气到凝芳跟前求了情。
“没曾想凝露妹妹身子竟是已经到了这地步。”凝芳听着这话,神色中竟是有几分怜惜,“既然凝露妹妹身子实在不好,那熬药的事儿便还是换个人来做罢,这本就是姑娘要用的药,凝露妹妹病着,倘若过了病气给姑娘,岂非更是不好?”
听得凝芳如此说,那婢子眼底闪过一丝喜色,以为她当真便这般放过凝露了。
可不曾想凝芳话头一转,又道:“只是既是在咱们观荷院做事的,就总不能吃了闲饭,熬药的事儿做不了,那便做点别的也是好的。”
她思忖着道:“就去浣衣罢,如此,便也能轻松些。”
凝芳说罢,一转身就进了屋内,独留那婢子愣在原地。
这浣洗衣服哪里是什么轻松的活计?明明比之熬药还要更是操持劳累些!
她这会儿才算明白,凝芳是打定主意不会让凝露好过的。
偏偏如今观荷院里几乎已经是凝芳做主,旁人即便再有不满的心思,却也不能如何了。
***
御书房。
谢元墨从那日夜里去永宁侯府见过纪萝之后,手边便多了一只并不算精巧的香囊。
这日赵承嘉要过来禀话,谢元墨甚至还索性将那香囊挂在了腰间。
赵承嘉自是不知这些,他上前来规矩行了礼之后便将公事尽数禀报。
他将事情办得还算妥当,所以这会儿到了谢元墨面前才能安定得向其汇报。
只是即便如此,这事也只能算是办成了,并不算是做得多好。
即便撇去纪萝的缘故,谢元墨对赵承嘉也向来不算满意。
他的能力就像是他当初的那个父亲一样,实在是有限。
等公事禀报完,谢元墨起身走到他面前,腰间那只墨色锦囊有意无意地从他眼前掠过,似乎在刻意地昭示着些什么。
赵承嘉微微抬眸,目光在那只锦囊上定了一瞬,那上边的刺绣,他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可他自是没胆子去问谢元墨,只得行礼告退。
而看着赵承嘉离去的背影,谢元墨心底甚至有些得意。
但却全然不曾觉察自己这般心态实在幼稚。
赵承嘉离开后,周南星却来向谢元墨禀报了那三个匪徒之事。
他拱手道:“今日上京有人向官府举报,说是在街道上瞧见了那三个匪徒的踪迹,官府的人得知此事,自是不敢耽搁,带着人便去往报官之人说的所在,那三个匪徒确实在,可不想他们太过狡猾,竟还是逃了。”
谢元墨为了这三个匪徒之事费了不少心,甚至让周南星亲自盯着此事,一有消息便及时向自己禀报,可这三个匪徒实在有些本事,虽说眼下全城戒严,他们三人想逃是逃不出去了。
但奈何上京百姓众多,这三个匪徒能躲藏的地方也实在不少,谢元墨又不可能为了此事当真令人挨家挨户地去搜寻。
倘若如此,便不免会惊扰了城中百姓,届时引发诸多揣测,反而不好。
要知此时距离景王叛乱之事也并未过去太久,百姓心有余悸,万万不能在此时再有大动作,引发众人不安了。
如此,便让捉住这三人之事添了许多难度。
谢元墨听得周南星如此说,不由皱眉,“这都没将人捉住?”
周南星神色迟疑道:“来报官之人话说得含糊,而因着关于这三个匪徒的通缉令上赏银实在不少,所以官府这些时日也有不少百姓前来报官都说曾见过这三人,可官府的人去了,总不免扑了个空,这回听得这话,虽也及时安排人去了,可去的人却不多,那三个匪徒又是有些本事的,所以……”
这事倒也怪不到谁身上,只是最终确实让那三个匪徒寻了机会逃走。
眼见谢元墨神色不虞,周南星又好似想起什么来,忙补充道:“不过那三个匪徒大约没想到官府的人会在此时出现,他们逃窜得慌乱,官府的人也借机伤了他们其中一人,据说伤势不轻,他们这些日子为了避开官府之人日子本就不好过,眼下又受了伤,怕是更难。”
“盯紧城中的药材铺子,不论大小,都安排官兵盯着。”谢元墨冷声道:“这一回,万不能令他们跑了!”
周南星忙应道:“是!”
***
观荷院。
王玉盈既是令凝芳做了这般安排,对于此事后续自然也极为关心。
凡事官府的人捉人,动静必然不会太小。
所以她提早吩咐了,报了官之后便要盯着官府之人的动静,看官府的那些人最终能否将这三个匪徒一网打尽。
原以为那三个匪徒并无防备,这次官府之人定能顺利将其拿下,可不想竟还是出了岔子。
凝芳得知那三个匪徒竟还是逃出生天了,一时间也颇为惊讶,不曾想到那几个匪徒竟是这般有本事的。
而她更为发愁的是不知此事应当如何向王玉盈禀报。
她知王玉盈的性子,倘若知晓这三个匪徒竟没被官府的人擒住定是要发怒的。
但这事也总不能瞒着。
于是她酝酿几番,到底还是与王玉盈说了此事。
王玉盈果真一下便变了脸色,“这官府的人竟是这般没用,这样都不曾将这三人捉住?”
“是。”凝芳只能如实说了,“官府只安排了三人前去查看,那几个匪徒都是有些本事的,虽说并无防备心思,可想来要对付这三两个官府的人
也并非难事,所以最终还是逃了出去。”
王玉盈咬紧了牙关,眼底也多了几分不安,“当真是废物,都已经告诉了他们人在哪儿,竟都不曾将他们捉了去!”
“姑娘。”凝芳显然也有些担心,她试探着问道:“他们不会知道这事是我们在背地里算计,然后再来寻我们麻烦吧?”
凝芳是见过那三个匪徒的,一个个分明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倘若他们知晓了此事是她们的算计,想来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了她们,到时候,怕就麻烦了……
王玉盈心底显然也因这事不安。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没事,我既然能对付他们一回,也就能对付他们
第二回,不过是些空有力气但却没脑子的莽夫罢了,对付这种人不难。”
她捏紧了手中帕子,“况且,我只要不离开侯府,他们三人就算再有本事,也定是不敢闯进侯府来的。”
“除非当真是嫌命长了!”
凝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上次那三个匪徒能找上她们的麻烦也是因着她们出了侯府的门。
如今她们身在侯府里,那三个匪徒本就要想尽办法躲着官家的人,定是不会只为了寻她的麻烦而这般涉险的。
说不定她们只要在这侯府中避上几日,他们三人就已经被官府的人捉了去,这事也就这般了了。
只是她们都不曾想到,当日夜里,那匪徒竟就已经偷偷潜入了永宁侯府,甚至闯入了观荷院中,立在了王玉盈的床榻前。
第54章
房内只留了两根烛火,微弱的光亮将他的身影在地上拉长。
王玉盈一抬眸,便正好瞧见了那张可怖的面容,她额头的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几乎是克制不住地要尖叫。
只是那匪徒及时地捂住了她的嘴,让她最后也只勉强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嘘。”匪徒放轻了声音,“你若是发出声音,被旁人知晓我在你房中,于你,也没有好处。”
王玉盈连忙点头。
匪徒这才缓缓将手松开,可眼底的怨毒却是半分不曾少,“王姨娘当真是好算计,为了摆脱我们兄弟三日竟是使出这样的手段来,这时过河拆桥,想彻底了结了我们兄弟三人了?”
王玉盈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了,她虽然不曾想到这匪徒竟有这般本事,但却也明白此时惹怒了他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
对于他们这样的匪徒而言,杀人实在轻而易举。
若自己将他们逼入绝境,他们定不会放过自己。
所以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何曾对你们用过什么手段。”
见她不肯承认,匪徒冷笑一声,索性将话说白了,“今日去报官的人,难道不是你的人?”
“报官?”王玉盈稳住心神,状似疑惑道:“什么报官?”
王玉盈向来擅长骗人,这会儿说起谎话来也更是得心应手,那双眼眸里尽是无辜,好似当真对这匪徒所言一无所知一般。
见她如此,那匪徒神色中也多了几分迟疑,“今日去报官告知官府的人我们兄弟三人所在的人,不是你安排的?”
他说完这话,不等王玉盈回答,却又摇了摇头,“不对,若非你,旁人怎会知道我们兄弟三日在那处?”
“或许有路人瞧见了你们面容也未可知。”王玉盈却很快想到了反驳的理由,“如今上京的街头贴满了你们兄弟三人的画像,有路人瞧见你们面容,认出你们来,故而去报了官也是正常,你怎知便就是我做的安排?”
这话说得那匪徒竟也不由愣住,他听着王玉盈接着道:“你都说了我们早在一条船上,倘若你被官府之人捉去供出我来,对我又有何好处?”
匪徒默然,这也正是当初他选择相信王玉盈的缘由。
只是他不知,王玉盈根本不曾信过他说的那些话,更不认为只是杀了个纪萝身边的婢子,便能将事情闹到这般地步,自是不会担心这三人被官府的人捉去之后会牵扯上自己。
但如今为了稳住这匪徒,王玉盈是万万不能说了实话的。
匪徒顿了片刻之后,神色虽有缓和,但他却也不曾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咬牙道:“罢了,此事到底是不是你暗中算计眼下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些官府的人下手颇为狠辣,重伤了我二弟,眼下上京的那些药材铺子都有官府的人盯着,我们若是去那些地方便是自投罗网,但我二弟伤势严重,若没有伤药怕是撑不过去,你帮我准备些伤药吧。”
眼下在上京,除却王玉盈之外,他确实也寻不到旁人愿意帮他。
况且王玉盈是永宁侯府的人,即便是妾室,身份地位也并非寻常人能相比的,向她要些伤药应当不是难事。
所以即便闯入这永宁侯府危险重重,他也依旧来了。
“对了。”王玉盈还未应下,他又想起什么来,继续道:“除却伤药之外,你曾答应过我的,路引,银子,一样都不能少。”
他也并非是傻子,方才王玉盈那番话或许确实有几分道理,所以也算是糊弄住了他。
可他此番过来除了要向王玉盈要个说法之外,更要紧的却是能将那些东西带回去。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有机会顺利离开上京。
王玉盈面上的笑意微微僵了僵,他要的这些东西,王玉盈此时自是拿不出来的,但她却也不能直言,于是斟酌着开口道:“你今日来得突然,这些东西我一时间也拿不出来,不如再过两日……”
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唯有拖延。
拖延的时间越长,对她而言越是有利。
可那匪徒却冷笑一声,“王姨娘,你别将我当傻子,次次都这般拖延,我如何再能信得了你?”
“并非是有心拖延,只是这东西确实要得突然。”王玉盈心底早已是将面前之人骂了千百回了,可面上却还是撑着笑意,竭力向他解释着,“过两日等我准备好了东西,定亲自送到你手中。”
见匪徒神色并未松动,她还添了一句,“我房中还有些伤药,这些你可以拿了去应急,别的两日后我定送到你手中。”
可惜匪徒即便信了王玉盈几分,此时也等不了了。
两日时间,这两日足够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不能再赌。
不过此时已是深夜,要逼着王玉盈现在便拿出自己要的那些东西来显然有些不切实际,于是他顿了片刻,“我也不为难你,你现在给不了我那些东西,我可以等,但我只等一夜,明日一早,我要拿到我所要的所有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他盯着王玉盈,几乎是一字一句道:“到时候你去帮我寻一件你们府中杂役的衣服,我自会混出府去。”
“那……那你今夜……”王玉盈被他这话惊着了,神色中也不免多了几分慌乱。
怎么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他今夜竟是要留在观荷院?
匪徒微微挑眉,“今夜,我自然只能留在王姨娘房中。”
想到自己竟要与这般面容可怖的匪徒同宿一屋,甚至要生生这般熬过一夜,王玉盈的面色不由白了几分,“观荷院中也有几个闲置的屋子,我可以吩咐人去收拾妥当,如此,你也能歇得舒服些……”
“不必。”匪徒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径自从打开一旁的柜子从里边取出毯子来,顺势便铺在了地上,“我今夜便歇在此处,明日一早,东西拿到手,我马上便走。”
说罢,他当真闭眼躺下,不消多时便传来了沉稳的呼吸声。
可王玉盈躺在床榻上确实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躺在地面那匪徒的身上。
好几回倘若不是亲眼看着那人就睡在自己眼前,她都只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
可偏偏人就在这儿,她不得不相信这一切当真发生了。
更为糟糕的是即便到了明日早上,她也绝对拿不出匪徒要的那些东西
来。
到时候,她又应当如何应付呢?
王玉盈越是想着,就越发觉得头疼,她盯着躺在地上的匪徒,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那便是自己亲手将这人杀了。
只要他死了,那一切便也就随之解决。
那样的念头一出现,便在心底越烧越旺,她甚至已经放轻了动作就要起身。
可偏偏正在这时,那匪徒的一个转身却将他吓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虽然后边他也并未睁眼,显然依旧睡着,可王玉盈却再不敢有那般念头,甚至庆幸自己方才并未对他动手。
毕竟他可是杀人如麻的恶匪,倘若被他觉察自己的意图,哪怕自己手中的簪子已经捅进了他的要害之处,只要没能令他立刻没了气息,他便还能反杀了自个。
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只是舍弃了这般想法,王玉盈却也再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之法来。
第二日一早,那匪徒也醒了过来,他悄悄地藏进了床榻底下,而王玉盈一如往常般起身梳洗,只是神色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心里装着事。
凝芳见王玉盈这般神色,心底虽觉得古怪,可却也不敢多问。
而王玉盈更是浑身都不自在,不论做什么,都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自是不好受。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暗示凝芳带人来彻底将这匪徒了结之时,外间却有人推门进来,竟是王绍。
“阿姐。”他瞧着瘦削了些,可姿态却依旧是往日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你这两日可当真害我不浅啊!”
王玉盈怎么都不曾想到王绍竟会在这当口过来,她一心想着还藏在床底下的匪徒,自是无心应付王绍,只想着尽快将他赶走了事,于是直接将手腕上的镯子摘了塞到王绍手中,眼神中竟罕见地有几分哀求,“眼下阿姐手中也并不宽裕,你先拿了这镯子去当了,等往后阿姐有了银子再给你。”
她难得对王绍的态度这般好,王绍自己都颇为意外。
只是等他将王玉盈塞过来的那只镯子细细瞧了之后却不由嗤笑一声,“阿姐拿这样的东西就想打发了我?这破镯子拿去当铺能当几两银子?”
他随手将那镯子丢到桌上,接着毫不客气地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今日我到底是为什么事情而来,想来阿姐的心里也有数,便也就没必要拿这些东西来敷衍我,省得浪费口舌!”
王玉盈几乎要将自己的掌心掐出血来,倘若此时她能拿出银子来了了这事,她自然是不会多说。
偏偏她自个也早就依旧是捉襟见肘,又如何能拿得出让王绍满意之数来?
第55章
想着屋里头那匪徒也在,王玉盈只得好声好气地劝道:“阿姐并不曾骗你,眼下手中确实拿不出这银子来,明日,明日我备下银子令人送到家中去,可好?”
她自然知道不说明日,即便再有几日,她大约也拿不出这银子来。
可现在只想着应付王绍,便也只尽可能令他满意了而后离开此处。
如此,她方能安心解决匪徒之事。
但王绍却依旧并不满意,他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摆弄着妆匣里的那些廉价首饰,“阿姐向来聪明,想要糊弄我这个做弟弟的本就是信手拈来,总归今日不拿了银子,我是不会走的。”
听他将话说到了这份上,王玉盈一时也有些气急,“我这一时半会确实是拿不出银子来,你便是再如何逼我,我拿不出来也还是拿不出来!”
“我倒是奇怪了!”王绍竟是索性在这梳妆台上翻找起来,“阿姐如今好歹也是入了永宁侯府,即便只是个妾室,也总不至于什么都捞不着。”
他将梳妆台彻底翻找了一遍,没找着什么值钱的物件之后又转而要往里间走去,不过却被反应过来的王玉盈及时拦住,“你这是做什么?”
可王绍却一把将她推开,大步走进了里间继续翻找起来,嘴里啧啧称奇,“若我记得不错,阿姐不是说侯爷心里有你么,怎么阿姐入了府却过上了这种拮据日子,竟是比之从前在袁家还不如?这样看来,阿姐当初费心算计,却也……”
他的话才说到此处却不由顿住,目光直直地与藏在床榻底下的那一双阴沉的眼眸对上。
这一下确实唬了他一跳,但他又很快意识到什么,神色中竟是多了几分嘲讽之意,“看来果真侯爷并未将阿姐放在心上,否则阿姐怎会这般寂寞难耐,竟是在自个房间里藏了男人!”
王玉盈瞧见王绍直接要往床底下瞧去,心底便已是暗道不好,可惜终究是慢了一步,未能顺利将人拦下来。
而一旁凝芳显然也因此吃了一惊,她倒是见过那匪徒,可却怎么也想不通这匪徒因何会出现在姑娘的房中。
自然,她明白事情绝非王绍所言那般,可此时却也不好开口解释,只能心底暗自着急。
那匪徒见王绍既然发现了自己,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这下王绍菜彻底瞧清楚了这匪徒面容,见他满脸纵横的丑陋疤痕,一时也不由有些稀奇,“阿姐这口味当真是独特,既是要背着侯爷寻男人,怎地也要寻一个模样端正的,偏偏生得这副模样,阿姐竟也能看得下去?”
他说的话说得不太好听,而那匪徒原本便不是个脾气好的,骤然便变了脸色。
王玉盈瞧着情况不对,忙挤出笑意上前解释道:“你这可是误会了,他与阿姐并非如同你想的那样,只是他曾救过阿姐一回,如今他落了难,阿姐才给了他一处容身之所罢了。”
王玉盈的反应向来很快,这会儿不过几息之间,她心下便已经是想要了说辞。
只是王绍早知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这会儿听她这般辩解,也只觉得可笑罢了,“阿姐是说只是给这位救命恩人一个容身所在,可却将人藏在了床榻底下,这可当真是个不错的容身所在啊!”
他语气半分不曾客气,分明是不相信王玉盈所言的。
而听着这些话,那匪徒脸色更是沉得厉害。
王玉盈本还要再解释什么,但王绍却根本没耐心听她说这些,只摊手道:“其实说到底阿姐与这位所谓的救命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与我何干呢?我只是过来要银子的罢了。”
他转头看向那匪徒,“你也好,阿姐也好,只要给足了我银子,今日之事我保管不会往外头透露半个字,但若是不给,阿姐也就别怪我这个做弟弟的不留情面了!”
“我如今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王玉盈咬紧牙关,试图继续劝说王绍,“这事闹大了对你来所也是没有好处的,我嫁入侯府,往后侯爷也是你的倚仗,你出去胡言乱语,毁了我,也是毁了你自个!”
王绍听着这话,嗤笑一声之后索性往房门方向走去,“阿姐的这些话只能唬住母亲,对我却是没有半分威慑,你且等着罢,不仅是你与旁人偷/情之事,别的事我也都会一应给你抖落出来,总归是我不好过,阿姐也别想过安分日子!”
王绍这话是全然不留情面了,不仅仅是这个匪徒的事,更是从前王玉盈与袁庆生的那些事,甚至还有王玉盈对赵承嘉的那些算计!
王玉盈简直不敢细想,倘若这些事当真被赵承嘉知晓,她会落得何种境地。
慌乱之下她还想去将人拦下。
只是她不曾想到,那匪徒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步,竟是直接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刀子来直直地捅进了王绍的身体。
他原本便是杀人如麻的匪徒,杀人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他稍稍用了力气,那把刀子便没入了王绍的要害之处,他是冲着要了王绍的性命而去的。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洒出来,在地面留下一片鲜红的痕迹。
她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去,恰好与王绍睁大的双眼对上。
王绍自是也不曾想到那匪徒竟会在这里对自己动手,他的眼睛睁得极大,竭力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唯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他只能发出含糊的声响。
他很快没了气息,而那双眼睛却依旧不曾合上,似乎在昭示着他心底的怨恨……
王玉盈跌坐在地上,眼神中除却惊恐,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她声音颤抖得厉害,“那是我弟弟……”
那匪徒却已经慢条斯理地用王绍的衣服将刀子上留下的血迹擦拭干净,“那又如何?他刚刚可是说了,倘若你不给他银子,他便要将你的事全都说出去。”
说到此处,他随手将那刀子别在腰间,而后是笑非笑地看向王玉盈,接着道:“难道你不怕?”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让王玉盈僵在了那儿。
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甚至不得不承认刚才王绍声称要将所有一切都说出去之时,她
心底也并非全然没有直接将王绍杀了,如此一了百了的念头。
眼前的匪徒只是比她动手更快一些罢了……
想明白这一层,王玉盈轻轻闭了闭眼睛,她明白事已至此,再去追究旁的也是无益,如何将此事处理干净才是要紧。
于是她在凝芳的搀扶下强撑着起身,而后一步步来到王绍身边,摘下他素日佩戴的玉佩,还有束发的簪子,甚至连镶嵌了宝石的腰带也一通摘了下来,而后将这些东西尽数塞到了那匪徒的手中,“我这个弟弟身上用的东西向来都是最好的,你将这些拿去当了,应当值不少银子。”
匪徒捏着那块玉佩透过光亮细细瞧了瞧,又将那簪子与腰带上的宝石也来回看了几番,知道这确实是难得的值钱物件,这才尽数收了起来。
而王玉盈又看向一旁的凝芳,“去将我房中余下的那些伤药取来。”
凝芳此时自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应了个“是”,便匆匆去里间柜子里取了个木盒子过来。
王玉盈从凝芳手中接过这盒子,又转头将它递给了匪徒,“这里面的是上好的伤药,你二弟应当能用上。”
匪徒虽接过这些东西,可却显然并不满意,“路引呢?没了这东西,我们兄弟三人可逃不出这上京去!”
这路引是王玉盈一早便答应了的,对匪徒而言自然也是最为要紧的。
倘若继续留在上京,他们即便再如何躲藏,最终怕也逃不过被官府之人捉住的结局,所以他必须想法子离开。
“路引我一时半会拿不到。”王玉盈脸色苍白,事情已是到了这地步,她也索性说了实话。
那匪徒脸色一变,“王姨娘,这事可是你当初答应过我的。”
“我知道。”王玉盈咬紧牙关,死死盯着眼前人,“可眼下确实拿不到路引,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姨娘,哪里来的这般通天的本事,你便是杀了我,我也是拿不到的!”
“那我们兄弟三人怎么办?要是逃不出上京城,那迟早要被官府的人抓住!”匪徒自是不会轻易在此事上边让步。
王玉盈移开目光,“城外有一处寺庙,据说香火很是灵验,明日我会以求子为由头去那寺庙上香,届时你们兄弟三人扮作我随行的护卫,只等出了城门,你们便自行离去。”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那匪徒闻言也显然心动了。
但神色却依旧有些迟疑,“我如何能相信你的话?倘若我今日离开之后,明日你便不认账了,我要再回这永宁侯府来寻你可实在不是件易事!”
王玉盈实在不是个值得相信之人,那匪徒也并非傻子,自是不会有那么好说话的。
第56章
“我弟弟的尸身现在就在地上躺着。”王玉盈语调出奇的冷静,“我与你一同合谋杀死了我自己的弟弟,这件事倘若被别人知晓,你觉得我还能有活路么?”
“我有这样的把柄握在你手中,你还害怕什么?”
匪徒沉默下来,他不得不承认王玉盈的话有些道理,或许他应当再相信她一回。
良久,他目光移向窗外,“那你去帮我找一件府中杂役的衣服,我今日就先离开,但若明日我没见到你,那我们兄弟三人即便下场不好,也定不会让你好过。”
他这话虽是威胁,可也算是愿意信王玉盈一回。
时至此刻,他能对王玉盈有这样的信任,已经是颇为难得。
只是对于王玉盈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不。”她轻轻摇头道:“你现在还不能走。”
匪徒显然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有些疑惑地听着她继续把话往下说了下去,“我弟弟的尸身,你得帮我处理。”
“你要我怎么处理?”毕竟人是死在了永宁侯府,这对匪徒而言自然也不会太容易。
“我会安排好一切。”王玉盈心底早已有了盘算,“眼下时辰尚早,等入了夜,你换上杂役衣服帮我将尸身搬离侯府随便寻一处地方埋了便是。”
到此时,王玉盈对于她的亲弟弟就这般丢了性命之事已经浑然不在意。
对于他的尸身,她也只想随意掩埋了便是。
匪徒见她神色这般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来,看向她的目光也不由变了变。
虽说他与王玉盈接触的这几回已经令他看出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绝非等闲之辈了,可见她这般冷漠的说出这样无情的言论来,心下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这人是你杀的。”王玉盈见他未曾言语,以为他是不愿意将这最后的收尾做好,不由微微皱眉,“倘若不将这尸身处理妥当,若是被人觉察到什么,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他们之间的牵扯越来越多,现在还关系到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上。
或许这匪徒杀人如麻,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而言早已是司空见惯,但偏偏是这种时候,他们几人被官府的人逼得四处逃窜躲藏,再出了这样的岔子,他们或许也是承受不起这后果的。
果然,匪徒回过神来之后也对王玉盈这般安排并无意见,“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说罢,他随意地坐在案几旁的椅子上,“折腾一早上了,什么也没吃,实在是饿了。”
他瞥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即便竭力克制住自己心底的恐惧,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凝芳,“去给我拿点吃的东西来吧。”
凝芳闻言,也不敢答应,只小心翼翼地看向王玉盈,见王玉盈点了头之后才低声应了个“是”。
而后匆匆出了房门。
眼见凝芳这般胆小,匪徒笑了一声,“王姨娘身边这婢子倒是与你半分不像,胆子太小了些。”
王玉盈已经拿了帕子一点点在擦拭着地上的血迹,她听匪徒这样说,倒是想起了从前在她身边伺候的凝露,摇头道:“胆子太大了也不是好事,身边人只要稳妥听话就足够了。”
匪徒微微挑眉,“倒也是这个道理。”
整整一日,王玉盈都不曾离开观荷院,她与凝芳一起将地上的血迹处理干净,而后又给王绍换上了府上杂役的衣服。
这自是费了不少功夫,可王玉盈也不敢令旁人来帮忙,这样的事,多一人知晓便多一份危险。
等到入夜,王玉盈也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
她提前拿了首饰去打点了厨房的人,利用素日送菜的木板车将尸身带出去,而匪徒便装成送菜的农人。
夜色掩饰下,并不会有人生疑。
“不论是厨房那边的人还是门口的护卫我都已经打点好了。”王玉盈心底到底还是有些不安,等那匪徒要离开时,又多叮嘱了几句,“这事万不能出了岔子,否则无论是我还是你们兄弟三人,都定不会有好下场。”
匪徒点头,他眸色沉沉地盯着王玉盈好一会,而后才道:“明日的事,也一样绝不能出差错,否则后果,你应当知道的。”
王玉盈自然答应,她早已盘算好所有的一切,便只是为了王绍之事不出差错,她也不敢再得罪了眼前之人。
匪徒见她应下,也不再多说,转身便往外间走去。
而门外一道身影见有人出来,才神色慌张地藏于廊道的转角处。
直至那匪徒离开,躲在角落里的凝露都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她今日想法子过来,其实是为了见王玉盈的。
她这些时日在凝芳手下受了不少折磨,身子也更是一如不如一日,原本拿了自个攒下的银子央了人去外间给自己带些治病的药,可这事不知怎的被凝芳知晓。
她存了不想
让凝露好过的心思,得知这事,也不顾凝露身子病重,生生将那银子昧了下来,如此,那药的事情自是没有了下文。
凝露无法,也只得就这般一日日生生熬着。
但昨日夜里与她交好的那婢子婷玉却忍不住提了一句,“凝露姐姐,你虽是做错了事,可咱们姨娘罚也罚过了,也该消气了罢。”
她认真道:“你从前也帮咱们姨娘做了不少事,又是姨娘还未出阁时便跟在身边的,也总该是有些情份在的,就算不再让你在身边伺候,也不该这般折磨人的。”
凝露听着这话,心底不由升起了些希望。
婷玉只知道她素日帮王玉盈做了不少事,可却不知她具体到底做了些什么。
不说旁的,甚至那会李氏打定主意要将王玉盈嫁去孙家,也是她孤身一人闯入侯府,在赵承嘉面前将王玉盈提前交代给她的话说清了,王玉盈这才得以脱了身。
如此说来,她便是说一句没有她,便也就没有今日能入了侯府的王玉盈也是没错的。
婷玉说得来了劲,继续道:“说到底如今这些事儿都是凝芳在背地里算计,或许姨娘根本不知凝露姐姐你受了这些苦呢,若是姐姐能想法子让姨娘知道了这事,便也就不用再受这些苦了呢!”
婷玉的话让凝露心底一动,她声音沙哑得厉害,点头道:“好,我寻了机会便去试试看。”
她看似好像并未太将这话放在心里,第二日也依旧像往常一般浣洗着堆积如山的衣物,可到了夜里,那样的念头却始终存在于她的脑中,在发烫着,灼烧着,怎么都挥之不去。
最终她还是决心去试一试。
她毕竟曾经为王玉盈做过那么多事,立下的功劳更是数不甚数,况且她也并无旁的要求,只是想摆脱眼下的困境罢了。
或许,王玉盈不会在这事上边为难她。
如此想着,她早早换了件干净的外衫,避开府中下人沿着小道绕到了王玉盈房间外间。
她知道倘若她来此之事被凝芳知晓,那凝芳定不会让她见到王玉盈的,恐怕之后还会对她更是防备,让她再无见到王玉盈的可能。
所以她唯有这一次机会,必定是要再三小心的。
她偷偷摸摸躲在房门外,原本是想着等亲眼见到凝芳离开之后再去见王玉盈,可不想却亲耳听到王玉盈的那些算计,甚至透过门缝亲眼瞧见那具已经换上杂役衣服的尸身。
那的确就是王绍。
她跟在王玉盈身边做事并非一日两日,自然知道王玉盈的性子从来不似表面上看来那般柔弱,恰恰相反,她行事狠辣,为了达成目的更是不择手段。
但即便如此,凝露也实在想不到王玉盈会亲手杀了王绍,那可是她的亲弟弟!
凝露只觉周身冰冷,直至那匪徒往外面走来,她才回了神,慌忙躲进了角落。
那匪徒走后,她躲在原处,心底思绪早已是乱作一团。
等她终于是冷静下来,也才回过神,想明白眼下所发生的一切与自己其实都并无关系。
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最为要紧的是要见到王玉盈。
如此,她不再迟疑,快步走到房门前敲了敲门。
而里间王玉盈原本就因为王绍之事精神颇为紧绷,乍一听到窍门声响,吓得脸色猛然变了。
凝芳心里也紧张得不行,可还是鼓足勇气问了一句,“是谁?”
凝露原本是想着避开凝芳,但方才见了那般景象,也知像避开她怕是不太现实。
好在里间王玉盈也在,当着姑娘的面,想来凝芳也管不住自个的嘴。
于是答道:“姑娘,是我,凝露。”
一听着名字,王玉盈眉头有些厌烦地皱了起来,瞥了一眼一旁凝芳道:“你出去打发了她!”
她如今正是最为心烦的时候,哪里会有心思见凝露?
况且她也知道凝露是为了何事而来,无非是到她面前来喊冤罢了。
那些话,她只想着便觉得心烦。
凝芳原本听到凝露声音心底还有些不安,毕竟她对凝露使的那些手段王玉盈都是不知的。
倘若凝露当真将这一切告到王玉盈面前来,她也不敢确定王玉盈是否会因着这事怪罪于她。
可不想王玉盈转头却只吩咐她去打发了凝露,这是连见也不想见凝露的意思了。
凝芳弯了弯嘴角,垂首应了个“是”。
第57章
凝露等在房门外,一双手用力攥紧了衣袖,心底更是紧张得不行。
她反复斟酌着等会见了王玉盈之后到底如何开口,但却不曾想到最终却连见到王玉盈的机会都没有。
凝芳匆匆推门出来,瞧见立于一旁的凝露之后先是轻笑了一声,而后不等凝芳回过神来,便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凝露的身子原本就病着,凝芳这一巴掌又并未收着力气,竟是将凝露打得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要见姑娘。”凝露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周身已经是疼得如同要散开来了一般,可却依旧一步步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她以为只要见了王玉盈,便还能有转机。
可凝芳见了她这模样,只觉得可笑。
为了不打搅到王玉盈,她又唤了两个粗使婆子过来生生将凝露拖了出去,为了防止凝露叫喊出声,甚至还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直至到了院子里,才一把将人摔在了地上。
凝露再度被这样重重一摔,疼得几乎蜷缩在了地上,久久不曾缓过来,嘴里却依旧喃喃念着,“我要见姑娘,我要见姑娘……”
“你以为姑娘会愿意见你?”凝芳嗤笑一声,索性戳穿了她最后一丝幻想,“你方才可是在房门口说的那些话,你以为姑娘还会不知是你来了?”
凝芳一字一句,颇为残忍道:“倘若姑娘想见你,你以为我能拦得住?”
其实凝露也并非全然想不到这一层,只是心底还存了幻想,不愿相信她曾为王玉盈付出这样许多,最终却落得这般结局罢了。
而凝芳所言算是将她心底的那些幻想彻底戳破,也让她不得不认清现实。
她仰头看向凝芳,眼底多了几分卑微至极的祈求,“凝芳,从前是我对不住你,我如今也已经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了,你就饶恕我这一回,好吗?”
“我饶过你?”凝芳觉得有些好笑,“难道你觉得我竟会那样蠢,竟会再让你有机会越过我去?”
凝露忙摇头,“不是的,我已经没了那种心思,只是我这些日子身子越发不好,若是能给我换一份轻快些的活计,等我身子稍稍养好些再……”
但凝露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凝芳打断,“这院子里的下人谁人不想做轻快些的活计,那若是人人都是如此,那那些重活累活哪里还有人愿意做?”
凝芳这一番歪曲事实的话说了出来,凝露心下便也明白了。
她原本还想着向凝芳再解释解释,可是听凝芳都说出这样荒唐的话语来,凝露又怎么会还不明白?
显然,无论她再如何苦苦哀求,凝芳都不可能会放过了她。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多做解释了。
“我明白了。”她低下头,轻声道:“往后再不会说这种话了。”
凝芳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自然很是受用,不过却还是在她耳边警告了一句,“你最好不要再心存妄想,倘若再有一次让我发现你存了别的心思,那我定不会再轻易饶恕了你!”
今日发生的事情颇多,凝芳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与凝露纠缠。
所以只是稍稍教训了她一番,见她已是不敢再有别的念头才放过了她。
最终凝露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而凝芳匆匆回了房中。
她知此时的王玉盈正是心底最为不安之时,也是身边最需要人的时候。
“你将凝露安排去了何处?”只是她一进来,王玉盈便问了凝露的事。
凝芳面上的笑意一僵,但很快恢复
如常,她道:“那日姑娘罚了凝露姐姐之后,凝露姐姐就感了风寒,我见她身子实在不好,所以便让她先歇着,免得过了病气给姑娘。”
这话她是斟酌着说出口的。
虽说凝露确实是犯了错,可却也给王玉盈办成了不少事,凝芳自然也不敢让王玉盈知晓她背地里做的那些事。
果真王玉盈听她这样说才点了头,顿了片刻之后又吩咐道:“你明日再去看看她,给她带些补身子的东西过去,就说是我的意思。”
凝芳自然应着。
而王玉盈做此安排,倒也并非是因着当真对凝露有多深的感情。
只是她心底明白,凝露帮她做了不少事,知道的东西自然也不少。
倘若让凝露心底生了怨气,对于自己而言也绝非好事。
总归稍稍给些好处便能安抚,倒也不必做得太绝。
只是她不知凝芳与凝露之间的这些恩怨,更是不知看似胆小老实的凝芳,竟也能做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来。
而凝露心底,更多的却并非是怨恨,而是走投无路的绝望。
她拖着艰难的步子一步步往回走,因着实在疼得厉害,甚至趁着夜色在假山旁坐了好一会,等稍稍缓过来才准备回去。
可当她走到浣衣房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突然想到,即便她今日受到这般折磨,明日一早,依旧要起来继续浣洗衣物,甚至一刻停歇的时间都不能有,浣衣房里有一位嬷嬷受了凝芳的关照,几乎是时时刻刻盯着她。
等到了午间,她只吃半个馒头,再用水生生噎下,而后便到了下午,依旧是没有停歇的干活。
一整日下来,她的手通常会被水泡得发白发皱,几乎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些时日,她每一日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但那时候,她心底还存了希望,总以为这一切会有尽头。
可今日,她去见了王玉盈,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能改变。
这一瞬,她忽然明白了,这一切的尽头唯有一个,那便是死亡……
她不由打了个激灵,似乎一瞬间清醒过来。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而唯一能救她的,或许只有……纪萝。
***
青萝院。
午后阿福已经传了消息过来,关于袁庆生与茵娘的事,他也费心调查了一番。
但只知王玉盈那般闹过一遭之后,袁庆生便当真将茵娘接回了家中,而与王玉盈和离之后,茵娘也确实与袁庆生顺理成章地成了婚,甚至婚后二人也颇为恩爱,如今茵娘已经再怀了身子……
如此看来,这事倒当真像是王玉盈当初所言那般,茵娘是袁庆生养在外间的外室,袁庆生与她和离之后便登堂入室,如今已是成了袁庆生的正室夫人。
倒是瞧不出古怪之处来。
只是……
纪萝怎么想着都觉得不对劲,可到底说不出这问题出在何处,最终只能让阿福继续盯着便是。
若是顺着袁庆生这条线查不出什么来,这事怕就有些难了。
这日夜里,纪萝也是辗转睡不着,一心想着袁庆生与王玉盈之间的那桩事,又想到王玉盈的那个孩子,反复思忖那个孩子到底与赵承嘉是否有关。
吉香所言虽然有些道理,但这样的事定是要先弄清楚始末,再拿了证据才能有个定论。
否则不过揣测罢了。
而正当纪萝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不得安睡之时,外间却传来叩门声,说话的声音是蓉芳,“夫人可醒着?是王姨娘身边的凝露来了,说是有要紧事要见您。”
凝露过来时蓉芳也是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毕竟凝露这会儿看起来情况很是不好,脸色更是惨白得吓人。
后头听她说想见纪萝,蓉芳更是意外,“夫人这会儿已是歇下了,不如你明日再来?”
但凝露竟扑通一声就给蓉芳跪了下来,“蓉芳姐姐,我实在是有要紧事要见夫人,怕是等不到明日了……”
见她如此,蓉芳又是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要将人扶起来,颇为为难道:“那我去帮你与夫人说一声。”
凝露听她如此说,又是千恩万谢地说了不少感激的话。
而纪萝听到蓉芳说凝露要见她,虽心底觉得有些奇怪,但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让她进来吧。”
蓉芳没想到纪萝果真还醒着,便也答应下来。
纪萝起身披了件外衫,蓉芳也正引着凝露进来。
一见凝露如今的模样,纪萝不由蹙眉,“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
纪萝见过凝露几回,她虽是王玉盈贴身伺候的婢子,可性子与王玉盈却并无相似之处。
她胆子大,有时候仗着王玉盈的威风,做事也嚣张几分。
即便是到了纪萝面前,也从来事不落于下风的。
可此时的凝露,却让纪萝几乎要认不出来。
她身上的衣裳满是脏污,面色苍白,而一侧脸上却又留了清晰的巴掌痕,显然是被人打了。
更为重要的是她的神情颇为怯懦,与从前模样全然不同。
听纪萝问起此事,凝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最终只得道:“老夫人寿宴那一回,是王姨娘的算计,她见夫人最后安然无恙,便怪罪于奴婢,说奴婢办事不力,责罚了奴婢。”
“王姨娘身边的凝芳与奴婢向来不对付,于是借机处处为难奴婢……”
听到此处,纪萝也知事情的原委了,也同样明白凝露此番来见她的缘由。
第58章
“夫人。”凝露既已经打定主意要求得纪萝的庇护,自是要拿出投名状来的,而眼下能拿捏住王玉盈的最大把柄便是王绍之事,她咽了口口水,轻声道:“王姨娘她……杀了她的亲弟弟王绍。”
这话一出,纪萝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王姨娘她杀了她亲弟弟。”凝露抬眼看向纪萝,语气也认真了几分,“这是奴婢亲眼所见,就在方才,王绍的尸身还躺在王姨娘的房中。”
纪萝闻言更是意外,“你的意思是说王姨娘是在她自个院中杀的人?”
凝露点头,索性将方才自己瞧见的景象都尽数说了出来,“除却王姨娘之外,她房中还有一男子做帮衬,我倒是不曾瞧见那人面容,不过听王姨娘的意思,这男子亦是杀害王绍的帮凶。”
“我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听得王姨娘令那男子帮忙处理尸身,说是让他借着厨房运送蔬菜的名义将尸身运出侯府,而后说是随便寻一处地方掩埋……”
纪萝初听凝露说王玉盈杀了王绍,其实只信了三分,毕竟这事实在是荒唐。
可这会儿听她将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实在不像是凭空扯谎,便不由又多信了几分,“这附近能掩埋尸身的山林不多,为寻方便,想来那人也不会将尸身送去太远的所在,明日一早,我会令人去查一查。”
倘若能将王绍的尸身寻来,那便是最为确凿的证据了。
凝露闻言连忙点头,“我听王姨娘的意思,厨房那边与侯府的今夜的守卫都收了她的好处,夫人若要查,这些人或许也能有些线索。”
纪萝见她这般上心,自是应着,又道:“凝露,你跟在王姨娘身边时间也不短了,她做的那些事,你知道的应当不止这一桩吧。”
纪萝从回了侯府便一直在调查王玉盈,只是这事实在不易,她费尽心思也只是猜测王玉盈曾经怀上的那个孩子或许有些古怪,后边查到袁庆生与茵娘,线索却又到此断了。
眼前
的凝露对于纪萝而言当真是唯一的希望,若是可以,她自是想通过凝露知晓更多。
“夫人想知道什么?”凝露没有否认,关于王玉盈的事,她知道的确实不少。
“我在庄子时曾遇上三个匪徒,他们闯入庄子里,杀了芸枝。”纪萝语气一顿,而后接着道:“我想知道,此事与王玉盈,是否有关?”
这件事,便是纪萝最想知道的。
凝露点头,“这事是王姨娘做的安排。”
她将那三个匪徒的来历包括王玉盈是如何买通对方对纪萝下手的都尽数说了出来。
“王姨娘一心想做正室夫人。”凝露轻声道:“彼时她得知夫人您只是被赶去了庄子,却并未被休,心下十分不甘,又觉得倘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杀了您,往后等您回了侯府,她再要动手就难了,所以索性与那几个匪徒做了交易。”
纪萝原本便猜到了这事与王玉盈有关,如今听凝露将一切都说了出来,竟也与她猜测的相差无几。
不过凝露所言,纪萝再如何也只能信一半,另外一半她需得自己去验证。
毕竟凝露再如何也还是王玉盈身边的人,纪萝不能保证今夜的这一切并非是王玉盈的一场算计。
毕竟寿宴上那番算计,王玉盈可是半分不曾得了好处,她因此心底生了怨,再想法子对付纪萝也并非没有可能。
“对了,除却这事,王姨娘最初怀上的那个孩子也并非是侯爷的。”凝露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事都尽数说了,连同王玉盈与袁庆生之间的那些恩怨也不曾隐瞒。
不管这些事到底是真是假,纪萝听着心下都颇为震惊。
她早知王玉盈并非什么好人,但却也真不曾想过她为了能做这侯府夫人,竟是连她身边人都不曾放过。
等凝露将所有一切尽数说完,纪萝便令蓉芳拿了一锭银子塞给她以做赏赐,可不想凝露却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哽咽着跪了下来,“奴婢来告诉夫人这些并非是为了银子。”
“你是想……让我帮你?”纪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道红痕上,心底也大约有了猜测。
凝露连连给纪萝磕头,“夫人,奴婢不求别的,只求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便足矣。”
她是想离开观荷院。
“你说的这些话我会一一去验证。”纪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倘若你的话是真的,我会想法子让你离开观荷院,至于你到底是想继续留在侯府伺候,还是想出府去都由着你自己。”
凝露的话她虽然信了几分,可到底还不能确定,她不会只凭着凝露的这些言语便下了定论。
事实如何,还需得一一查验。
凝露听得这话虽有些失望可却也并不算意外,她只是将一切尽数告知了纪萝,却并未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况且纪萝方才那一番话,也算对她有了承诺。
至少她为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
如此想着,她又恭恭敬敬地向纪萝行了一礼,而后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等等。”纪萝却出言叫住了她。
凝露脚步顿住,就听得纪萝向蓉芳吩咐道:“去拿些我素日用的伤药过来。”
蓉芳应着,不多时便取了一瓶伤药过来。
纪萝道:“你一个姑娘家,脸上这伤痕留着总归不好,用了这药,明日一早起来便能消下去许多。”
凝露一愣,下意识接过蓉芳递过来的伤药,那白玉瓶触手温润,虽不还曾用里间的伤药,可却也能猜到里边东西也定不寻常。
她在王玉盈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便是为王玉盈的缘故受了多重的伤,都不曾得过这样的赏赐。
她正想着,纪萝却令蓉芳也依旧将那锭银子塞到了凝露手中。
凝露以为纪萝这是不愿帮她,有些慌张地看向纪萝,却不想纪萝道:“这银子你先收着,总会有用得上的时候,至于帮你的事,你放心,只要你说的这些话是真的,那我定然会帮你的。”
听着纪萝这般承诺,许是因着这些时日实在受了不少苦,她甚至眼底止不住有些酸涩,最终只再度向纪萝行了一礼,“夫人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只管来寻奴婢。”
“只要是奴婢能做的,奴婢定不会推脱。”
纪萝轻轻点头,“好。”
凝露这才起身离开。
看着凝露离去的背影,纪萝总觉得,往后需要用上这人的地方,应当是不会少的。
***
翌日一早,纪萝便先安排了人去厨房打听。
既然王玉盈是使银子买通这些人的,只要再多给他们些银子,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实情来。
果然,纪萝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就从这些人口中得知确有这么一桩事,还打听到那人出了侯府的门之后便往西边去了。
之后的事情纪萝便索**到了阿福的手上。
阿福在上京的街头巷尾混迹多年,要让他去寻到这一样一处埋尸的所在应当也不算太难。
与他交代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阿福心底便已经有了猜测,他应下之后便匆匆走了。
若能寻着这样一具尸身,凝露说的那些话也就有一部分已是得了验证,至于剩下那些,也就能顺势多信几分了。
毕竟她连王玉盈杀人之事都告知了自己,那便也没必要在旁的事情上做假了。
而接下来纪萝要做的,便是等一个好消息。
只是她不曾想到的是王绍尸身的事情还没有个定论,当日夜里,谢元墨却来见她。
“这永宁侯府当真是你来去自如的所在。”纪萝打开窗户,瞧见立在窗户外间的谢元墨不由有些无奈,“你当真不怕有一日被旁人发现,到时候侯府怕是不会放过了你。”
谢元墨轻笑一声,“那我便等着赵承嘉来定我的罪。”
纪萝知他在开玩笑,也没有深究,只问他:“可是那几个人有了消息?”
上回他来时,曾与纪萝说好要帮她寻那几个害死芸枝的匪徒,这回再来,纪萝自是觉得他是有了消息。
谢元墨也果真点了点头,“三个人已经抓住了两个,正等着你去审问呢。”
纪萝几乎没有迟疑,“你且等等,我换身轻便的衣裳便来。”
说罢,很快关了窗户。
不多时,她换了一身暗色的衣裙,裙身颇为简单,确实轻便,她看向谢元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后转头吩咐蓉芳取来了一套杂役的衣服,而后递给他,“你换上这身衣服罢,我带你出去也方便。”
谢元墨倒是没有矫情,接过那身衣裳点头应着。
纪萝又吩咐人备好了马车,等谢元墨换好衣裳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带着他出了府。
这会儿天色虽已是不早,但纪萝眼下在侯府还是有些权力,再加之王氏对她也算看重,而恰巧白日里说是侯府的一间商铺出了些岔子,但因着纪萝如今并不在这些事情上边费心,所以也并未去管。
而这会儿却正好拿这事作掩护也不至于惹人怀疑。
第59章
那两人匪徒此时心中最为怨恨之人便是王玉盈了。
毕竟倘若不是王玉盈,他们也绝不至于落得这步田地。
更不说等他们求助于王玉盈之时,她竟是又骗了他们一回,让他们最终还是被捉进了大牢。
“二哥。”老三身上的伤势已经做过处理,所以这会儿他的情况反而不算太糟,“你说大哥去永宁侯府寻那个女人了,还能平安离开吗?”
老二捏紧了拳头,“大哥实在糊涂,竟是一而三再而三地信了这毒妇,到最后我们兄弟三人居然栽在了她身上!”
当初老大说要帮王玉盈时,他们心底就是存了疑的,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可奈何他们大哥决定了这事,那王玉盈也确实令人送了两百两银子过来。
他们一想,杀人这事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过小事一桩,既然这永宁侯府的姨娘是个出手阔绰的,那他们替她杀一个人也不是不行。
可不曾想想到这事竟是这般难办。
最后他们不仅没人将事办成,反而惹了一身麻烦,最后竟还进了大牢。
“反正如果官府的人问起来,我是绝对不会为那女人隐瞒,如果不是她,我们也不至于落得这步田地,既然我们的下场不好,那她也别想好过!”老三冷哼一声,从王玉盈骗了他们
第一回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再帮王玉盈隐瞒了!
老二的想法自然也是如此,“到时候将她供出来说不定算我们立下功劳,当然没必要再隐瞒什么!”
两人正说着,外间却有脚步声传来。
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都不由得提了起来。
虽说他们早已将一切想好,可想到等下
自己便要遭受官府的审讯,心下依旧是止不住紧张。
衙役点亮了里间的烛火,略微有些刺眼的光亮让两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等稍稍适应些了才看清楚了外间立着的两人。
那女子面容瞧着好似有些眼熟,那男子却是从未见过的了。
衙役很是恭敬地上前开了门锁,接着是那女子先一步推门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在那两个匪徒身上定了一瞬,而后问道:“大约一个半月以前,你们曾去过京郊的一处庄子对吧?你们闯进了那庄子,甚至还杀了人。”
“是谁指使你们做的?”
“这……”老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越发觉得她的面容熟悉,听她提及那庄子的事才突然意识到什么,“您是当时的那位夫人,是永宁侯夫人?”
老三正要将王玉盈供出来,一听老二这样说也不由多看了眼前之人两眼,又回忆起那日庄子里的景象,连连点了头道:“是,她就是永宁侯的夫人。”
纪萝见他们二人辨认出自己身份,倒也并未隐瞒什么,只是顺势道:“既然你们能认出我来,也说明你们确实是见过我的。”
“京郊那庄子的事,确实是你们几人做的罢?”
一听这话,两人又是沉默了一瞬,最终却是老二先开的口,“这事,是永宁侯府的王姨娘令我们去做的。”
听到这意料之中的答案,纪萝反而是松了口气。
若是王玉盈的话,这事就容易了。
“那位王姨娘不过是深宅大院里边的妇人,怎么与你们这些匪徒搭上线?”谢元墨觉得奇怪,便多问了一句。
关于这事老二老三倒是知道得并不算多,毕竟最初与王玉盈接触的唯有老大一人,他们只是依着老大的意思对纪萝动了手罢了。
所以这会儿听着谢元墨这话,两人皆是摇了摇头,老三道:“初时就是大哥定下了这事,我们也是后边才知让我们杀人的人竟是永宁侯府的姨娘,也不知他们二人是如何相识。”
“那你们大哥现在何处?”纪萝顺势问道。
原以为他们二人应当不会愿意轻易吐露他们大哥的行踪,但不想一听这话,老三便叹了口气道:“大哥昨日夜里便去寻那女人的麻烦了,那女人性子狠毒,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了他!”
在他们二人看来,去见王玉盈的老大比被关在大牢中的自己还要更是危险几分。
纪萝想起昨日夜里凝露说的那些话,想起她好似确实提过王玉盈方中还有一位男子,只是她并未瞧清楚那人面容。
倘若他们口中的大哥昨日夜里正好去见了王玉盈,那这一切不久正好能解释得通了?
所以纪萝忙接着道:“你确定昨日夜里你们大哥是去了永宁侯府,见了王姨娘?”
老三连连点头,“自然是,那女子害了我们一回,大哥便说要去向她讨要个说法,况且我正好受了伤,能买着药草的铺子都有你们官府的人盯着,大哥也是不忍看我就这般丢了性命,所以只能去找那女人帮忙。”
说到此处,他语气越发不忿,“谁能想到这女人心思这般狠毒,大哥昨日才去寻了她,今日她便将我们兄弟二人的行踪告知了官府,她这般不留情面,我们又何必替她遮掩?”
听到此处,谢元墨心知这两人大约对王玉盈有些误会,不过却也并未有要解释的意思。
而老三也依旧没有止住话头的意思,他看向纪萝道:“夫人,我们三人虽是山匪,可与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再怎么也没有必要费尽心思去那庄子寻您的麻烦,而那位永宁侯府的王姨娘却嫉恨您多时,这事确实就是她的安排!”
“……”
这兄弟二人显然对王玉盈颇为怨恨,甚至担心纪萝会不相信他们所言,用各种法子做了证明。
纪萝也确定了昨日夜里那男子的身份,显然便是他们两人口中的大哥。
自然,此人并非如同这两人所言一般落入王玉盈手中,甚至还帮着王玉盈杀人埋尸……
只是这些事,纪萝也与谢元墨颇为默契地选择了隐瞒。
回永宁侯府的马车上,纪萝一直在思忖着方才的事,心里也已经有了安排。
纪萝见过几回王玉盈的母亲李氏,知道李氏的性子,她若知道王绍死在了王玉盈手中,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了王玉盈。
况且依着她之前的那些作为,为了给王绍铺路甚至能逼着王玉盈嫁去孙家,也足以见得她心底是有偏重的。
所以只要让李氏知晓王玉盈所做之事,那无需纪萝动手,李氏自会将此事闹大。
只是……
等此事了了,她也得再为自己好好想想了。
和离的念头从萌生之初到如今,始终不曾变过。
只是赵承嘉恐怕却不会轻易应下。
好在她手中也并非全无赵承嘉的把柄,她从书房中偷来的那两封信,便是她为自己留下的后路。
而那个可以帮她利用好这两封信的人。
她不自觉将目光放在了谢元墨身上。
身份足够贵重,不至于被赵承嘉所拿捏住,更要紧的是他可以让这两封信发挥最大的作用。
而且他们一起经历了这样许多,也足以说明他是值得信任之人。
如此,他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倘若我要见你。”纪萝忽地开口问道:“我该去哪里寻你?”
谢元墨一怔,“你要见我?”
“或者说,我有东西要给你。”纪萝意识到自己所言好像有些容易令人误会,于是又解释了一句。
只是她解释了之后,谢元墨的眸色似乎暗淡了下来,但却还是认真地做了安排,“若是着急的话,明日我也是有空的,我们可以在重景楼见面。”
纪萝自是觉察出他的失望,本想开口说些安抚的话,可不想谢元墨却先开了口,“原本这是你们夫妻二人的事,我似乎并不该说些什么,可到底我们之间也……也……”
他看向纪萝,片刻后才勉强道:“关系也算亲近。”
这话倒是不曾说错,他们之间的关系何止亲近,甚至是肌肤之亲。
说到此处,谢元墨大约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一声才接着道:“你那夫君这般待你,你何必还那样在意他。”
纪萝一愣,轻轻摇头道:“我会与他和离的。”
“你要与他和离?”谢元墨眼底的喜色几乎无法掩藏,“那……那我……”
那句话到了嘴边,几乎就要说出口来。
可纪萝却先一步开了口,“和离之后我想离开上京,寻一处像那庄子一般的僻静所在,不求钱财富贵,只够养活自己倒也算是自在。”
她这般说,就是将谢元墨准备说出口的那些话堵了回去。
她虽不知谢元墨的身份,可也知道他家中定然是非富即贵的,这样的家世,即便家中父母能应允这桩婚事,也绝对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不若索性提早将话说清了,反而少了诸多牵扯。
可不想谢元墨听得这话,却依旧未有退却之意。
只是看着她,神色很是认真道:“这样也好,我寻了空隙也可以去你的庄子里看你,我现在农活干得可好了,浇水施肥都不在话下的,有我在,你都不需要再花银子请长工了,可是能省不少心思了……”
第60章
永宁侯府,书房。
那日见过谢元墨之后,他总时不时想起那只香囊。
上边的刺绣总给他一种颇为熟悉之感。
可无论他如何回忆,却总想不起那样的花纹在何处见过。
直至今日夜里他换上了纪萝从前给他做的寝衣,看见袖口处
有些熟悉的竹叶刺绣他才猛然间意识到什么。
难怪他无论如何回忆都想不起来那样的花纹他到底在何处见过,原来他确实是不曾见过这种花纹的。
之所以觉得熟悉不过是因为这刺绣的针法与习惯都颇为眼熟罢了。
花纹样式自有千万种不同,可同一人刺绣的习惯方式却是很少会有太大差别。
难道天子腰间的那只香囊,竟是出自纪萝之手?
赵承嘉猛然捏紧了拳头,又想起母亲寿宴那日,天子房中的那名女子……
彼时没人相信纪萝与当今天子有私,但此刻,一切联系在一起,他却不得不生出怀疑来。
他猛然起身,匆匆往外间走去。
可等他到了青萝院,却并未见到纪萝。
他心底原本就存有怀疑心思,这会儿见纪萝深夜未归,更是几乎坐实了揣测,眼底的寒意越发瘆人,“说,夫人到底是去了哪里?”
蓉芳与吉香等人跪在赵承嘉面前,都被他这般怒火吓得不敢多言。
而纪萝却正在这时回来,她看见里间的景象,眸色微微沉了沉,但很快恢复如常,她抬手示意蓉芳等人退下,而后轻声道:“侯爷怎么来了?”
蓉芳等人觉察到里间的气氛很是古怪,见纪萝令自己退下,自是识趣得退出了房间。
而赵承嘉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了纪萝身上,他缓缓起身靠近,“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
“有间铺子出了些差错。”纪萝早想好了说辞,这会儿解释起来倒也不难,“我方才去看了看,事情已经解决了。”
赵承嘉显然并未相信纪萝这番解释,他的目光中满是探究,“当真?”
“侯爷若是不相信自可以将铺子里的伙计召来问一问。”纪萝神色淡淡,全然不曾因着他所言而有分毫慌乱之色。
自然,纪萝也不担心赵承嘉当真去向铺子里的伙计叫来询问,一则这事实在不算光彩,赵承嘉应当不会像这事被旁人所知,二则纪萝手中亦有他的把柄,自然也不会怕了他。
可纪萝这副平静的模样却更是勾得赵承嘉心火更盛,他冷笑一声,“你既然这样说了,想来即便我找了那些伙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纪萝的目光落在赵承嘉身上,片刻后她轻轻叹了口气,“侯爷若有心怀疑我,旁人的佐证自是不会信的。”
她其实早无心与赵承嘉这般虚与委蛇,只是眼下却还需要拖延一些时间,所以只能如此。
赵承嘉眸色沉得厉害,纪萝也不知自己的话他到底是信了几分。
半晌,赵承嘉一步步走到纪萝面前,刚欲开口,外间却传来敲门声,赵承嘉皱眉,便听外间传来他随从的声音,“侯爷,陛下急召!”
赵承嘉脸色一变,“可有说是什么事?”
“不曾。”随从语气急促,“只是说陛下急着见您,让您尽快入宫。”
赵承嘉想起自己的揣测,颇为怀疑地多看了纪萝一眼,只是纪萝神色如常,并瞧不出什么异常来。
而外间随从又催促了几句,赵承嘉到底不敢耽搁,只能匆匆离开。
看着赵承嘉的背影被夜色吞没,纪萝心底那个念头越发坚定,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现在一切都进行得极为顺利,唯一需要的,便是王绍的那具尸体。
只要能寻到尸体,便能证实王玉盈所做之事,一切也就简单了。
而翌日一早,阿福便带来了好消息。
王绍的那具尸身果真在西边的山林中发现的。
匪徒的头领当日掩埋尸身时时间本就仓促,也只能就近寻一处山林将这事了了。
所以阿福从侯府离开之后便直接往西边去,在距离侯府两个时辰路程的所在寻到了这一处山林。
正好这两日并未下雨,新翻的土地很明显便能瞧出不对来。
阿福在那山林中多绕了两圈,便寻着了这掩埋王绍尸身的所在。
纪萝得知这消息自是欢喜,她一边安排了人去与凝露通了气,另一边又安排了人向李氏透露这个消息。
王玉盈所做的这些事本就是自寻死路,纪萝也无需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到她的头上,只需让她犯下的罪行被旁人所知道,便足矣令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
王家。
李氏正在院中焦急地等着,安排前去寻人的下人至今未有消息传来,王绍常去的那些所在也都一一寻过来,可是都是这两天并未见过他。
其实若是平日,王绍偶尔一夜两夜宿在外边,李氏也并不至于这般兴师动众地寻人。
毕竟王绍那性子她这个做母亲的最为了解,在那些青楼酒肆有些出格之举都算寻常之事。
偏偏又不服从管教,若是李氏过于苛刻,他恐怕会更是做出荒唐事来。
所以李氏即便有心管教,却也有诸多顾虑,并不敢太过严苛。
只是这两日却不同,她从相熟的世家夫人那里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近日上京来了一位夫子,这位夫子不仅学识过人,更是在官场上颇有人脉,若想入官场,这算是一个不错的路子。
李氏原本就一直幻想着能将王绍送入官场,奈何他并非是读书的料子,落第之后更是不肯在上边用心,李氏心底便也明白靠着科举这条路应当是行不通的。
所以自然也存了走别的路子的念头。
从前要将王玉盈嫁去孙家也有这一层缘故。
而这一回李氏得知这位夫子的事,几乎半分不曾迟疑就令人备下了厚礼,打算带着王绍亲自去拜访。
奈何却偏偏连王绍的人影都不见。
初时李氏倒是并未多想,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向来是爱玩的性子,于是只吩咐人去他往日爱去的那几个所在寻了一遭,但不想一日下来,却依旧是没见着人影。
到这会儿李氏依旧未曾想过王绍可能会出什么事儿,只是觉得他这爱玩的性子该改一改了,否则总是要耽误了事儿。
之后便又安排了下人再去寻人。
但到今日,已经是第四日了。
家中的下人几乎都被安排去寻王绍了,可依旧不曾有消息传来。
李氏心底也慢慢生出了一些不安来。
王绍虽然爱玩,留宿在外边也不是稀罕事,可连着这样几日不曾归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头一回,更不说李氏安排了那样多人去寻,几乎将整个上京能寻得地方都找了个遍,可却始终不曾见着人。
这令李氏如何安心?
她已经连着几日不得安睡了,原本是担心误了去见那夫子的时间,到后边却更是为王绍的安全担忧。
正在她为这事分外焦心之际,有下人匆匆进来向李氏禀报。
只是他还未开口,李氏就忙不迭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了阿绍的消息?”
下人摇头,但却呈上了一封书信,“方才外间有人送了这封书信过来,说是给您的。”
李氏原本以为是有了王绍的消息,心已经是提了起来,可不想只是一封书信。
她一下子失了兴致,但还是接过那封书信拆开,可等她瞧清楚上边的内容之后顿时脸色惨白,甚至声音里还带了颤意,“这……这信是谁人送来的?”
那下人见李氏脸色不对也并不敢隐瞒,忙道:“是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孩子,送了信之后就走了。”
李氏不自觉将手中的信纸揉皱,“带几个人,同我去一趟西边的林子。”
这样的吩咐虽有些没头没尾,可下人也不敢多言,只连忙应下。
一路上,李氏都在想着那封信里边的内容,心底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倘若这封信早两日送来,那她是半个字也不会相信的,只会觉得这挑拨离间的手段实在拙劣。
可偏偏眼下王绍已经失踪多日,而她吩咐人已经将整个上京城能寻的地方都寻过了……
至于这信中说是王玉盈动手将人杀了,李氏原本是全然不信的,王玉盈的性子虽狠,但总不至于轻易杀人,更何况那人还是他的亲弟弟?
但她联想起前日她叫来王绍院中的人问话,好似他们确实提过王绍有说要去永宁侯府见王玉盈,至于到底是为了何事却是不知了。
可因着那是几日前的事,加之底下人也不过只提了一句,李氏又下意识觉得王绍不会在永宁侯府久待,还是去那些青楼酒肆留宿的可能性大些,所以倒是并不曾太将这事放在心上。
只是如
今又收到这样一封信,李氏即便再三在心底与自己说这一切或许只是有心之人的恶意挑拨,王玉盈再如何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联想到这些事,心底也无法全然不存有怀疑。
眼下唯有去信上所说的林子里看看,倘若王绍的尸身当真被掩埋在那处……
李氏不敢再往下细想。【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