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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作者:元芙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她不由微微睁大眼睛,眼底也多了几分难以置信,“所以表哥你不会还惦记着……”


    后边半句话她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谢元墨打断,他轻咳一声,佯装若无其事道:“没有特意说谁,只是觉得这样的女子更合心意些罢了。”


    可即便他如此说,沈文清依旧是一脸了然模样。


    毕竟谢元墨将人描绘地这样具体,这背后肯定有对应之人,而她也恰好见过一个。


    更为重要的是那日那位永宁侯夫人落了水,正是他让自己去救的人。


    又是让自己备下与那位夫人身上所穿相似的杏色衣裙,又是特意吩咐了要婢女前去送这衣裳,更是一再催促生怕自己耽误,显然是存了别的心思。


    那时沈文清便隐约有所感,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只是到底那位是永宁侯的夫人,谢元墨这般心思,不知最后能不能有个好结果。


    沈文清虽心里有了答案,可也知现下毕竟是在沈老夫人面前,倘若当真将这事说破,怕是不免让老夫人担心。


    老夫人眼下身子不好,自是不应为这事担忧。


    于是沈文清只得收敛了神色。


    谢元墨也没将话继续往下说下去,沈老夫人虽觉得有些古怪,也再问了几句,不过都被谢元墨含糊过去。


    等从沈国公府出来,下属迟疑了几番,到底上前来向谢元墨禀报,“陛下,纪姑娘她……回侯府了。”


    谢元墨眸色一沉,“不是安排了人护着她吗?怎么还让赵承嘉将她带回了侯府?”


    “这次好似是纪姑娘愿意的,所以我们的人也不好强拦着……”下属的话还不曾说完,谢元墨就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显然已经是极为不悦。


    不过他走到马车前却停了脚步,好似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下属,“南星,再有几日,就是永宁侯老夫人的寿辰了罢?”


    周南星,其实原本就只是这个下属的名讳罢了。


    当初谢元墨掩去身份,纪萝问他名讳,他便随口用了这下属名讳,原本是不曾多想的。


    只是后来纪萝声声唤他“南星”,他心底却又不自觉地生出些隐秘的不甘来,后来他才明白,那竟是嫉妒。


    只是直至二人分离,他也没能将他真正的名讳告知。


    南星并不知谢元墨此时心中如何作想,听着他突然问起此事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应道:“这个月十九,正是永宁侯老夫人的寿辰。”


    谢元墨微微颔首,掩下眸底那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他道:“为朕准备一份贺礼,届时,朕亲自上门前去贺寿。”


    ***


    不论那日赵承嘉与王氏间闹得多么不愉快,瑜夏到底还是住进了晴芳院,有了妾室的名分。


    这事虽不曾大操大办,可王氏令人往晴芳院里送了不少衣裳首饰,又安排了两个婢子贴身伺候,也足以见得对这新姨娘的重视。


    而这瑜夏也并未因着王氏这般抬举便目中无人,成了妾室的第二日,她便规规矩矩地过来向纪萝请了安。


    这是王玉盈从不曾做到的。


    得知瑜夏过来,纪萝也并未摆正室的架子,直接令人将她请了进来。


    “瑜夏见过夫人。”一进里间,瑜夏便先见了礼,“夫人安好。”


    纪萝抬手让她起身,见她样貌秀婉,气质柔静,心下便也明白王氏为何会这样快将人纳进侯府了。


    这样的女子谁人瞧了不心动?


    赵承嘉如今或许还一心为王玉盈守着,但时日久了,王玉盈又不是个安分的,他总有烦心而无处纾解的时候,到时见了瑜夏这般女子,如何能不心动?


    纪萝如此想着,与瑜夏也不过嘱咐了几句要好生侍奉侯爷之类。


    这些话瑜夏在王氏那里已经是听过一回,如今在纪萝这儿也是又听了一回。


    她自然是垂首应着,只是心里却因此看轻了纪萝几分。


    不免想着这侯府果真还是老夫人做主,眼前这位虽是正头夫人,可事事却都还要守着老夫人的规矩。


    在纳妾这事上更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全是由着老夫人作安排。


    也实在可怜。


    纪萝不知她心里如何作想,也并不在意她心中如何想。


    说完这些场面话之后就借着要准备寿宴的由头让她先回去了。


    纪萝回来得晚,寿宴之事其实大多已经安排妥当,只是还有些请帖寿礼之类还需核对一番,最近纪萝也正在忙着此事。


    瑜夏此番过来也不过想借机试探一番,看看侯府得的正室夫人到底是否如传闻一般。


    传闻中的纪萝据说是性子极好,加之家世不高,父亲甚至还曾牵扯进一桩罪行中获了罪,如此,她即便性子原本不算是个和顺的,在这样情况下,也只得被磨成这般了。


    不过后来也听说纪萝曾被送进庄子里,关于这事又有许多说话,又说是因着永宁侯当街将已经嫁作他人妇的表妹带回侯府,纪萝这个正室夫人受不了这样侮辱,索性大闹了一番,惹得永宁侯生了厌恶,这才将人送去了庄子,也有另一种说法,说永宁侯这是为了给心爱之人腾出正室的位置来,不过后来即便纪萝去了那庄子,王玉盈最终这只得了个妾室的位置,甚至连侧夫人都不是,这般说法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况且如今纪萝又回了侯府,诸事也就越发扑朔迷离,更是令人揣摩不透了。


    瑜夏也正是因着想不通这其中缘故,所以特意过来试探一番。


    见纪萝果真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她心底自然高兴。


    无论如何她总归是个妾室,倘若正室夫人是个嚣张跋扈会欺负人的,她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不如是纪萝这般,家世低又不得侯爷宠爱的,即便有心,有些事也做不成。


    即便生得这般美貌,不得侯爷喜爱,却也是白白浪费了。


    如此想着,瑜夏便也退了下去。


    只是她从青萝院出来的景象却正好被王玉盈身边的凝芳远远瞧见了。


    凝芳与凝露都是王玉盈尚在闺中的贴身婢子,从前王玉盈是与凝芳更为亲近些,有什么事情也大多吩咐她去办。


    只是凝芳胆子小些,而王玉盈从重生之后,整个人就浑然变了,行事也越发张扬古怪,许多事,凝芳却是没胆子帮她做的。


    而凝露却正好是个胆子大的,凝芳不敢做的事,她不仅能做,而且好几回都办得极为漂亮。


    所以渐渐地,凝露成了王玉盈身边倚重地婢子,凝芳反而少有帮着办事地时候。


    初时她还不曾有什么感觉,甚至想着那些事她确实办不成,也没胆子去办,有凝露帮着自个担了风险也是好事,可时日久了,见从前在自己跟前巴结的人都转头去对凝露点头哈腰,凝芳心里自然也生出些落差来。


    这会儿她瞧见瑜夏从青萝院出来,心下想着这倒是个难得地立功机会,于是赶忙转了步子回去向王玉盈禀报了这事。


    纳妾之事王玉盈自然是知道的。


    这事是纪萝当着她的面向王氏提的,当时也正是因着这事让她心下颇为憋屈。


    而得知瑜夏这般上赶着巴结纪萝,王玉盈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她将摆弄了许久地那只钗子砸在妆台上,“这倒是个聪明的,才入了侯府,便已经知道该巴结哪个了!”


    见她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凝露瞪了凝芳一眼,“真是个不会说话的,大早上让姑娘坏了心情!”


    凝芳被当着王玉盈的面这般呵斥,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可毕竟是在王玉盈跟前,她心下有气却也不敢说什么。


    而凝露又从一旁妆匣中取了一朵绢花别在王玉盈发间,道:“姑娘何必因着这样的


    小事生气,气坏了自个的身子实在不值得,到底寿宴也没几日了,到了那时候,谁管那瑜夏巴结了谁,最后不过都是一场空罢了!”


    王玉盈想起自己在寿宴中那一场安排,唇边总算是带了些笑意。


    也是,那日之后即便赵承嘉当真对纪萝还存了情意,她的下场也必是不会好的。


    既是如此,倒也确实没必要再为这种小事动气了。


    而一旁凝芳立在那儿,心底的火气还没来得及发泄出来,却又不得不压了下来。


    现下凝露与王玉盈说得这些话,她是全然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的。


    这事不需她参与其中帮衬些什么,自然也就没有非要告知她的理由。


    这事原本风险就大,多一人知晓便多一份麻烦,凝芳一无所知是最好的。


    这会儿王玉盈缓和了心情,发觉凝芳还立在一旁,不由皱了皱眉道:“不是让你去熬药么,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调养身子的药,王玉盈如今还一日日喝着。


    而熬药这却是实实在在的苦差事,一日要熬上两回,每回都是一个时辰起。


    但因着这药方里隐藏了许多秘密,这事却是万万不能随意交给旁人,所以次次都是凝芳盯着。


    这会儿她听着王玉盈不耐烦的话语,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垂首应下。


    ***


    入夜。


    青萝院。


    赵承嘉是纪萝晚膳后过来的。


    纪萝原本以为自己昨日那样将他赶走,他应当会想着冷落自己几日,却不想今日来了。


    第42章


    只是纪萝却并未有伺候他的心事。


    从他来了,也只是在才进门时起身向他行了一礼,之后便只将心思放在了核对寿宴请帖贺礼之事上。


    似乎只当作赵承嘉并不存在。


    赵承嘉在她身边坐了片刻,又起身看了看她手中那些请帖,眼见案几上的沙漏漏尽,便顺势劝道:“天色不早了,不如明日再忙?”


    可纪萝头也未抬,“再有几日便是母亲的寿辰了,这事耽误不得。”


    这样的一个理由便将赵承嘉还未曾说出口的话噎了回去,他神色一顿,又听得纪萝道:“侯爷若是累了可以先歇息,我还需得将手上这些请帖理好才行。”


    纪萝是为着王氏的寿辰忙碌,赵承嘉自然挑剔不出错处来。


    可即便如此,他心底依旧隐约觉得有些烦躁,但这股气憋在心里,偏偏连发作的理由也没有。


    他盯着眼前人看了半晌,而纪萝对他的目光依旧恍然未觉,只垂眸翻过手中请帖。


    赵承嘉心底的那阵火气烧了起来,他脸色发沉,转身出了青萝院。


    而直至他离开,纪萝也未曾抬眼多看他一眼。


    赵承嘉大步走了出来,心里虽很是不高兴,但却也很快想通。


    他贵为永宁侯,上赶着侍奉他的女子不知凡几,纪萝这会儿想不通反而是令她自己吃了苦头,等她自个想明白了,自会像从前一般用心侍奉,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他等得起。


    想着,他走出了青萝院,想着这会儿时辰不早了,也没了去见王玉盈的兴致。


    索性转头要回书房。


    他今日赶着回来,甚至也晚膳都来不及用,原本想着可以在青萝院用,可谁曾想到……


    纪萝实在是不识抬举!


    赵承嘉如此想着,大步回了书房。


    但书房门前却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夜色下,赵承嘉并未辨认出这女子身份,只觉得有些眼熟。


    直至那女子见了赵承嘉,连忙上前行了一礼,道:“瑜夏见过侯爷。”


    赵承嘉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王氏给他纳的那个妾室,那日他虽见过瑜夏,可只是匆匆一眼,并未细瞧,所以一时才并未认出来。


    “你等在这里做什么?”这会儿已经夜深,瑜夏独自守在这书房门口确实奇怪。


    瑜夏怯生生地看了赵承嘉一眼,迟疑道:“我在等侯爷。”


    赵承嘉一愣,便听她接着道:“我听说侯爷今夜会回来,所以便提早过来等着。”


    他今夜确实会回来,只是一回侯府便先去了青萝院。


    他想着,再看向瑜夏,也想到她大约在此处等了许久,到底是个弱女子,他心底也不由生出怜惜之意来。


    “可准备了晚膳?”他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瑜夏虽有些意外,可却也反应极快地点了头,“有的,侯爷想吃什么?”


    赵承嘉没应声,但却转身往晴芳院去。


    瑜夏欢喜得不行,也忙跟了上去。


    但这一夜,赵承嘉与瑜夏却并未有亲密之举,只是简单歇了一夜。


    只是这事王玉盈却是不知,她只知昨日夜里赵承嘉是歇在了晴芳院,这便足以令她心生怨恨。


    她早知只凭着赵承嘉对她那几分情意,是万万无法永远将人留在自己身边的、


    赵承嘉贵为永宁侯,只要生了心思,身边要多少女子都是易事。


    这一日,迟早都会到来。


    可她不曾想过,这一日竟会来得这样快。


    那瑜夏才纳入府中不过两日,他竟然就……


    “说什么心里一直装着我,怕不过都是假话罢了!”王玉盈眼酸得厉害,这会儿说话也更是口无遮拦。


    凝露在一旁劝了几句,让王玉盈千万收敛着性子,“姑娘还有别的算计,万不能在这时候闹起来,等到时候咱们的事成了,纪氏被赶出府去,您再顺势上了位,到时候对付一个妾室,岂不是容易许多?”


    这话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可王玉盈却还是吩咐道:“今夜请侯爷过来用晚膳罢?”


    “姑娘……”凝露听得这话不免有些担心。


    她知王玉盈这些时日心底原本就憋屈得不行,若是因着瑜夏之事彻底发作,反而与侯爷闹得不合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王玉盈心底却已经有了主意,“你只管去便是。”


    凝露只得答应下来。


    当夜,赵承嘉也确实来了观荷院。


    晚膳时,凝露一直在旁侍奉着,心底却是七上八下的,担心王玉盈会因着瑜夏的事向赵承嘉发作。


    但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直至晚膳用完,王玉盈也并未提及瑜夏,却和赵承嘉说了不少从前的事。


    她将碟子里的点心夹到赵承嘉碗里,神色中带着回忆,“不知表哥可还记得,从前我最是喜欢吃这样杏仁酥,也没有特意与表哥说,表哥却记在了心里,每回来寻我,都总要带上一份……”


    赵承嘉一怔,却也不自觉想起了从前。


    那时正是他情窦初开之时,与王玉盈也算青梅竹马,小姑娘生得虽不算多么貌美,甚至被他宠着还多了几分骄纵,可他就是喜欢她,喜欢到为她付出一切也愿意。


    只是后来……


    想起王玉盈是如何坚定地选择旁人,甚至连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赵承嘉心底不由多了几分压抑。


    而王玉盈也正说到此处,“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那时候没有紧紧握住表哥的手,没有嫁给表哥,做表哥的夫人。”


    她说着,眼泪已经是落了下来,却


    又释怀地笑了,“不过好在兜兜转转,我还是陪在了表哥身边,就算只是个妾室也好,只要能陪在表哥身边,都好。”


    一番话说下来,赵承嘉自是颇为动容。


    他也知晓他这些时日对王玉盈有些冷落,可那日的事毕竟也不是她的过错。


    再看如今的她,似乎比之当初还不曾入侯府为妾时还要憔悴许多。


    从前自己那样在意的女子,如今终于成了自己的枕边人,自己不曾给她个正室的位置也就罢了,甚至连好好待她也做不到。


    想到此处,赵承嘉心下也越发愧疚,终于是将王玉盈揽入怀中,轻声道:“阿盈,你受苦了。”


    王玉盈靠在赵承嘉怀中,眼底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声音中却还带着几分哽咽,“阿盈不苦,只要能陪在表哥身边,就足够了。”


    眼前两人情意正浓,凝露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忙垂首退了下去。


    一夜春光。


    ***


    一晃几日过去,也正来到了王氏寿宴当日。


    这日前来贺寿的人不少,时辰尚早,便已有宾客前来。


    纪萝提前做了安排,宾客来了都有下人接引至席中,一切井然有序。


    正厅中,赵承嘉与王玉盈都在,瑜夏最近颇得王氏喜欢,这会儿却是在华庆院侍奉。


    从那一夜过后,赵承嘉对王玉盈多了几分怜惜,已经是连着几夜都留宿在了她院中,而这会儿,他也正拉着王玉盈坐在身侧。


    纪萝对此倒是并不在意,她本要起身去招待宾客,但不想王玉盈却在此时叫住了她,“姐姐稍等。”


    纪萝停了脚步,便见她身边的凝露端了茶水奉上,而她走上前笑着道:“前头我入侯府时,偏偏姐姐去了庄子,我竟是连茶水都不曾有机会向姐姐奉上一杯,实在是乱了规矩。”


    说着,她从凝露手中接过茶水,送到纪萝面前,“今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正好表哥也在,还请姐姐饮了这杯茶水罢?”


    纪萝的目光落到眼前的茶水上边,茶水清澈见底,自是瞧不出什么端倪来的。


    见纪萝没有接过这杯茶水,王玉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委屈,“姐姐可是在怪我这杯茶水敬得晚了些?”


    纪萝什么话也没说,却已经是被她扣了一顶帽子过来,不过纪萝也早见识过王玉盈的性子,倒也并不觉得奇怪,只移开目光往外间看去,“妹妹想多了,只是寿宴中事务繁多,我还有事情要做安排,妹妹这茶水,我便只当作是喝过了。”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


    只是王玉盈却并不肯罢休,她端着那杯茶水拦住了纪萝的去路,声音越发委屈道:“不过是一杯茶水而已,也耽误不了姐姐多久,可姐姐这般不肯赏脸,难道是对妹妹实在不喜,连妹妹这个妾室的身份也不肯认下么?”


    她这话虽是在对纪萝说的,但那委屈至极的目光已经是时不时落在了赵承嘉身上。


    显然是指望着赵承嘉为她说话。


    毕竟她这样的手段,对纪萝定是起不到作用的,倘若没有赵承嘉在,她也是万万不会做出这般姿态来。


    这些纪萝心底也明白。


    果然,见王玉盈这般伏低做小,可纪萝却依旧不肯给面子。


    再联想到前几日自己去青萝院时,她也对自己颇为冷淡,赵承嘉的面色很快沉了下来,“只是一杯茶水,夫人还是喝了罢?”


    他虽称呼纪萝为“夫人”,可那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纪萝立在那儿,心下无比清楚地明白,赵承嘉既是如此说了,那这杯茶水,她便是不喝也得喝了。


    若是她怎么都不肯饮下,怕是赵承嘉会吩咐人将这杯茶水生生给她灌下才会放她离开。


    这一瞬,纪萝其实是不难过的。


    她对赵承嘉的感情早已消磨殆尽,自然是没什么可难过的。


    只是眼见他们这般一唱一和,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她当真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王玉盈道:“既然王姨娘一心想奉上这杯茶水,又恐坏了规矩,依着规矩,那王姨娘怎地也得跪着向我奉上这杯茶水罢?”


    第43章


    这些话原本就是王玉盈亲口所言,这会儿她若是不肯跪,那便说明她方才那些话都并非真心了。


    王玉盈眼底生出了几分怨恨来,可到底是咬了咬牙,跪着奉上了那杯茶水。


    而这时,赵承嘉的目光也直直地落在了纪萝身上,倘若此时纪萝再不肯喝下这杯茶水,他定是不会答应。


    王玉盈自也是昂头盯着纪萝,她距离纪萝颇近,这让纪萝全然没有做其他安排的机会。


    她从王玉盈手中接过那杯茶水,到底是一饮而尽,而后转身离去。


    看着纪萝离开的背影,赵承嘉说不出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方才他说那样的话,也并非想逼着纪萝一定要喝下王玉盈奉上的茶水,只是觉得纪萝的性子太倔,倘若方才能像王玉盈那般软着性子地求一求他,他也并非……


    只是纪萝就是纪萝,无论如何也不会与王玉盈一般。


    这样的道理,赵承嘉是永远也想不明白的。


    而王玉盈缓缓起身,眼底除却那几分怨恨之外,又多了些得意。


    她早已将一切尽数安排妥当,只要纪萝饮下这杯茶水,便不会出了岔子。


    她已经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纪萝的下场了。


    ***


    出了正厅,身边的婢子蓉芳颇为担心地上前,“夫人,您这几日忙得不行,几乎没有好歇息的时候,头晕的症状总犯,昨日喝了药才算有所好转,今日早上熬好的药却又没来得及喝……”


    今日是王氏的寿辰,这样的日子纪萝向来是忙前忙后,几乎没有空闲时间的,今日一早起身也并未顾得上喝药便匆忙过来安排事务。


    这会儿听蓉芳提及此事,纪萝安抚道:“无事,厨房那边已经熬好了汤药,等这边的宾客入了席,我便寻个空隙回去便是。”


    蓉芳听得这话,心下虽还有担心,可也只能无奈地点了头。


    与芸枝不同,蓉芳并非是纪萝成婚时从纪家带过来的婢子,不过却也是一直子青萝院做事的。


    纪萝虽从庄子里将吉香带了回来,可她原本毕竟是做粗活的,照顾人实在没有那样细致,所以这些时日纪萝多将蓉芳带在身边伺候。


    这蓉芳并非是个心性灵活的,但纪萝能看出她是个忠心护住的,这一点便是极为难得。


    她回到侯府也是怀着旁的心思,自然希望身边之人都是能信得过的人。


    此时已过了辰时,侯府的宾客也渐渐多了起来。


    纪萝上前去招呼寒暄着,熟稔地与几位身份贵重地夫人攀谈几句,而后又令人引他们各自落座。


    对于这样的事情,纪萝原本是不会的。


    她在纪家并未接触过这样的场面,即便有什么宴会,也无需她这般来招呼。


    更何况她还被送去青州那样养了几年,就更无需操持这些。


    只是后来嫁来侯府,却不得不在这些事情上边费心。


    一回生二回熟,初时她只跟在王氏身边,王氏又是个苛刻的,哪怕只是一点小错误,到了她的口中就仿佛天要塌了一般。


    口口声声便是要维护侯府的名声,说她这般举止上不了台面,旁人定会暗地里说永宁侯府的是非。


    可实际上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过才只过了半年,后来纪萝再去这些宴会,便是再如何挑剔的王氏,也寻不出她的错处来了。


    甚至席中那些身份贵重的夫人还少不了会夸她几句,说她稳重大方,将事情办得颇为用心之类。


    王氏听着,也觉得是给侯府长了面子,对纪萝也会和颜悦色几分。


    不过到如今,纪萝依旧不曾生下个一子半女,这事又成了王氏的一块心病。


    便是此时,与纪萝交谈的世家夫人中  ,也有不少问起此事的,纪萝早无心此事,便都只含糊应着。


    那些个世家夫人只觉她是觉得此事不好外扬,便也只能安慰她几句便没再多说。


    而这一日,魏氏也带着纪敏敏到了侯府。


    小姑娘身体长得快,这会儿再见比之年初时,又长高了一截,大约是贪玩的缘故,还晒黑了不少。


    她见了纪萝,认真地辨认了一会儿之后,竟是小声地唤了一声姐姐。


    纪萝听着她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心一下就化了,伸出手道:“可要姐姐抱?”


    倘若当初她那个孩子能生下来,不知是否也会是这般软糯的模样……


    窝在魏氏怀中的纪敏敏有些迟疑,又是魏氏哄了一声,“让姐姐抱一会好不好,等下回去母亲给你买饴糖吃。”


    听了这话,纪敏敏这才慢吞吞地松开魏氏,又往纪萝的方向张开手,这便是愿意让她抱的意思了。


    纪萝心中一喜,连忙将小姑娘接了过来。


    魏氏看着这般景象也不由笑了,“这孩子嘴馋,最是爱吃饴糖,只是吃多了对牙不好,我不爱给她买。”


    纪萝也笑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怕都是如此,少不了贪嘴些。”


    魏氏又是点头称是。


    纪萝抱着纪敏敏逗了一会,见小姑娘性子虽然羞怯,可与自己熟悉后,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有时候即便没与她说话,她自己也一个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什么,实在是可爱极了。


    而前头王玉盈与赵承嘉那桩事闹得沸沸扬扬,魏氏虽不怎么出门,可却也是听过一些的。


    这会儿见了纪萝,她迟疑了几番,却还是开了口问道:“侯爷如今对你,还好吗?”


    虽最终只是将王玉盈纳做了妾室,可毕竟那样闹腾了一番,算是彻底将与纪萝的夫妻情分置于不顾了。


    魏氏也曾被纪明林的薄情伤透了心,她自然知道这般滋味实在不好受。


    可纪萝却是嫁进了侯府,这样的身份地位与小小一个纪家更是不同,纪萝背后更是连个撑腰的都没有,怕是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能求着的,就是赵承嘉还对她存了几分情意,看在夫妻数载的份上,能留住这个正室夫人的位置,日子也不至于太过煎熬。


    纪萝听着这话,神色定了一瞬,而后扯出一抹笑意来点了头,“挺好的。”


    魏氏见她这般神色,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到底未曾说出口,只转头提及了王玉盈那桩事,“那时候我听得传闻,原本也是想过来看看你的,可你父亲却怎么都不肯答应。”


    “他说,那是侯府的家事,我们就不要去添乱了,我转头问他,那是不是他女儿,他就发了脾气……”


    说着,魏氏别过脸去悄悄用帕子抹了眼泪,“他这人,实在是自私透顶,说那样多,不过是怕开罪了侯府罢了。”


    见魏氏落下眼泪,纪萝怀中的纪敏敏忙伸手要去给魏氏擦眼泪,嘴里还含糊说着“娘亲不哭”之类的话,可爱的姿态也让魏氏心绪缓和过来。


    纪萝早知道纪明林是什么样的人,也从不指望着他会为自己出头,所以倒也并不会为他这般举动觉得难过。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纪敏敏还给魏氏,道:“侯府这边的事家里确实也管不了,放心吧,我一切都好好的。”


    魏氏抱着纪敏敏,沉默着点了头。


    外间还有别的宾客需要招待,纪萝的话说完便吩咐人将魏氏与纪敏敏引入席中,她再去招呼宾客。


    不知是站得久了还是别的缘故,纪萝才走了几步,便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之感,倒是像前两日的症状。


    她强行将这阵眩晕之感压下,王氏身边的婢子却过来传话,说是天子备下贺礼亲自前来贺寿,这会儿正在华庆院与王氏说话,令纪萝前去见礼。


    听了这话,纪萝心底自是觉得颇为意外。


    区区一个永宁侯府,其实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让当今天子亲临的。


    王氏与宫中太后并无交情,更不至于沾亲带故,从前王氏寿辰,也从不曾见天子来过。


    若能令人送贺礼过来,都已经是天大的恩典,更不说亲自前来。


    纪萝心底这般想着,不过天子并非寻常人物,想来无人敢在这种事上边胡言,况且方才过来传话的还正是王氏身边的秋和。


    倘若是旁人可能信不过,但这秋和在王氏身边侍奉多年,没有信不过的道理。


    如此想着,纪萝将刚来的几位世家夫人安排妥当之后便与蓉芳一同往华庆院的方向去。


    一路上,纪萝虽强撑着,可那阵头晕目眩之感却始终不曾消散,反而是越发变本加厉,不仅如此,她还隐约觉得周身涌上来一阵热意,甚至额头已经微微冒出细汗来。


    蓉芳见她这般模样实在担心,迟疑道:“夫人,不然您还是先回一趟青萝院稍作休整,也将炖好的药喝了,等身子稍稍缓和再去见天子罢?”


    闻言,纪萝心下也有些迟疑,她一面担心若是就这般去见天子,万一失了仪态,不知是否会惹得天子不快,可若是先回去,这一来一回又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如此下来,岂非竟是要天子等着她?


    这也实在不妥。


    所以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强撑着让旁人瞧不出端倪来。


    但也正在这时,廊道的拐角处一道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他身着墨色锦衣,通身的矜贵气质只远远瞧了一眼便知并非常人。


    而等人走得近些,纪萝才瞧清楚了那张熟悉的面容,她不由怔住,声音里有几分不敢相信,“南星?”


    第44章


    从庄子回来以后,纪萝并非不曾想起过谢元墨。


    甚至有想过他们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日再见面。


    倘若有些缘分的话。


    但她没有想过,这一日竟会来得这样快,她在王氏的寿宴上,再见到了他。


    其实仔细想想也就不奇怪了,他是从上京人士,应当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而王氏这次的寿宴邀了不少人前来,或许他也正在其中。


    谢元墨此番,原本就是为了纪萝而来。


    可见想见之人就在眼前,他心底反而生出了几分怯弱来,他压下心头翻起的百般情绪,目光却始终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这些时日,你过得还好吗?”


    纪萝想起回了永宁侯府之后的这段时间所发生之事,竟是点了点头。


    她回来只因心里有想做之事,王玉盈与赵承嘉也好,旁人也罢,这些事情已经无法影响她分毫。


    甚至她还因这些人能牵绊住赵承嘉感到高兴。


    如此说来,回到永宁侯府的这些日子,竟也不算多么糟糕。


    只是这话落入到谢元墨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了,他垂下眼眸,轻声道:“只是回到他身边,就足够了么?”


    纪萝没听清他的话,便往前两步,可这样的动作却令她更是头晕地厉害,好在谢元墨反应及时将她搀住才不至于摔倒,这时谢元墨才发觉她情况有些不对,心底一慌,“纪姑娘,你怎么了?”


    一旁蓉芳也吓了一跳,忙替纪萝做了解释,“我们夫人前几日便劳累过度身子有些不适,原本是开了药的,可今日正是老夫人寿辰,夫人忙前忙后,竟是连个喝药的空档都没有,这才……”


    说到此处,她抬眼看向谢元墨,咬牙道:“还望公子帮忙照顾我家夫人一会,今早的汤药一早便熬好了,我如今去端来给夫人服下应当便能好转。”


    蓉芳向来是心思简单的,她瞧着纪萝与这位公子似在叙旧,便也知道两人是旧相识,再加之此处距离青萝院其实也不算太远,她若是跑着去的话更是用不了太久时间。


    而若是纪萝身边无人,她也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托谢元墨照料。


    谢元墨皱眉,他


    虽知这样有些不妥,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答应。


    蓉芳不敢耽误了时间,一见他答应,便直接跑着往青萝院的方向去了。


    而廊道外间的花草景致旁,一道鬼祟的身影瞧见这般景象,便悄悄地转身离开。


    ***


    王玉盈从正厅出来之后便到了女宾席上,期间还与李氏说了会话。


    李氏言语间自然都是催促王玉盈能尽快为赵承嘉生个孩子,她听说了侯府又纳了妾室,还对此颇为不满。


    “才让你入了府,就又纳了一房妾室,偏偏还是个婢子的亲戚,这样的身份抬得与你平起平坐,怕不是故意要让你不好受。”李氏从那日在王氏面前吃了瘪之后,便对王氏颇有意见,虽然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巴结姿态,可背地里却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这会儿到了永宁侯府,竟还忍不住说出这种话来。


    这些道理王玉盈如何能不清楚?


    她前些日子这般憋屈,与王氏为赵承嘉纳了瑜夏为妾有莫大关系。


    不过好在赵承嘉从那一回去了晴芳院之后,后边便再不曾宠幸过瑜夏,反而抽了空便来观荷院。


    也算让她心底稍稍有些慰藉。


    虽说李氏说的话不假,可眼下这所在显然不适合抱怨此事,若让旁人听了去,怕是又要多生事端。


    但李氏心底憋着一口气,这会儿说话也顾不上这么多,又道:“好在侯爷心里是有你的,你万万要抓住侯爷的心,至于旁人,即便如何为难你……”


    这话只说了一半,王玉盈便已经是听不下去了,但依旧强压下心头的不耐,“母亲,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你放心便是。”


    听王玉盈如此说,李氏只得又叮嘱几番,这才止住了话头。


    等李氏入了席与旁人攀谈起来,王玉盈才转身绕出了女宾席,沿着小道往旁边园子去了。


    她安排了凝露去暗中盯着纪萝动向,前头已经瞧出纪萝有头晕的迹象,想来是下在茶水中的东西起了作用,这会儿再时时盯着,寻了机会便引她早安排好的人前去。


    届时再安排宾客撞见这般景象,到时一切肮脏事尽数暴/露于众人面前,便是赵承嘉对纪萝还有几分在意,王氏也看重她,这种丑事闹出来,她也必不能继续占着正室夫人的位置。


    王玉盈如此想着,神色中也多了几分得意。


    瑜夏那个侍妾又不得侯爷喜欢,再加之不过是个妾室的出身,万万比不过自己去,所以说到底只要没了纪萝,一切便都容易许多。


    凝露正在此时匆匆前来向王玉盈回话,“姑娘,纪氏瞧着已经有了症状,只是……”


    王玉盈看向她,便听她神色迟疑道:“只是那纪氏竟是在宾客中碰见了熟识的,而且那人还是个男子,奴婢瞧着两人关系似是不错,碰了面便说起话来。”


    王玉盈皱眉,“那男子是何人?”


    凝露摇头,“奴婢不认得,不过看这人穿着打扮,或许是哪家富贵公子也未可知。”


    “罢了。”王玉盈移开目光,“纪氏喝了那杯茶水,纵然此时他们还能安分守礼,再稍稍等等,定是会行些僭越举动,你再盯着,等寻了时机,我会引人过去。”


    虽说此人并非王玉盈安排的,可只要他们举止逾矩,这一切落入旁人眼中,便是一桩洗不清的肮脏事。


    而永宁侯府必定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存在。


    至于那男子到底是何人,却也不是多么要紧之事。


    凝露会意,自是应下。


    凝露走后,王玉盈又吩咐了人拖延住纪萝贴身伺候的那个婢子,万不能让她坏了事。


    等底下人应声下去处理,王玉盈这才安心下来。


    接下来只准备看好戏便是。


    而等凝露才回到那廊道时,便见那名身着锦衣的男子已经将纪萝搀进了旁侧的客房中。


    眼见这般景象,凝露便知自家姑娘的计策已是成了,心下一喜,忙回去递了消息。


    此时纪萝周身仿佛已是宛如置身与火炉之中,里衣都被黏腻的汗水浸透,意识却越发清醒起来。


    因着情况不好,谢元墨担心这般景象被宾客瞧见实在不妥当,而廊道旁正好有一排客房,于是便索性将人搀进了屋内。


    只等蓉芳将那汤药端来,用过汤药之后再稍作歇息,身子稍稍恢复之后再离开。


    可等他将人送进里间的床榻上,准备给她去倒一杯茶水时,纪萝却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谢元墨身子猛然僵住,而后下意识回头看向她。


    却见倚靠在床榻上的纪萝脸色微红,眉眼微微弯起,他下意识将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今日是王氏寿辰,她打扮得比寻常时候更是庄重大方些,唇上染了嫣红的唇脂,他几乎失神地看着,喉咙不自觉有些干涩。


    “南星。”纪萝握住他的指尖微微用了些力气,而如水的眸子里头一回浸染了情/欲,想要靠近他,亲近他。


    但纪萝并不曾失了神智。


    恰恰相反,她仿佛比方才在外间时还要更加清醒许多。


    初时,她也以为自己不过是犯了病,用些汤药就好了。


    可后来,身上越发灼人的烫意却让她反应过来,她应当是中了催/情的药物。


    后宅之中这种阴私药物并不少见,纪萝虽不曾真正接触过,但却听说过不少,她知若是中了这种药物,不行那种事,便只能在冷水中浸泡数个时辰,如此才能生生熬过去。


    几乎只是几息之间,她的目光落在谢元墨身上,心底便有了答案。


    她握着谢元墨的手,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就将他的身子渐渐拉近。


    等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见时,谢元墨才猛然清醒过来,他别开脸去,声音沙哑道:“我去安排人请大夫过来。”


    到了此时,即便谢元墨在这种事上边再如何迟钝,也定然觉出了她的不对劲。


    他不能行这趁人之危的事。


    可正当谢元墨要起身出去之时,纪萝却索性抱住了他的腰身,听着他心口传来的急促心跳声,纪萝忽地开口道:“南星,你喜欢我,对么?”


    到了此时,从前忽略的所有一切似乎都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从最早的时候他出现在她面前到最后离开时,留给她的那封书信,他的心意,似乎从来也不曾掩藏。


    她的力气其实不算大,谢元墨想要将她推开更不会是一件难事。


    只是……


    她靠得那样近,身体的温热全然无法躲避,连他下意识扶住她肩膀的掌心,也生出了灼热的烫意……


    这样的感觉,他好似,有些眷恋。


    而正在这时,他听到纪萝伏在他的心口,问他,可喜欢她?


    那道声音极轻,但却让人无法忽略。


    他喜欢她么?


    那个声音贴近他的心口,让他心底一片酥麻之意弥散开来。


    他将她抱得紧了些,心底也有了答案。


    是,他喜欢她。


    第45章


    温热的唇在这一瞬几乎不受控制地靠近,而后唇齿纠缠。


    纪萝的手抚上谢元墨的腰间,很快将他的腰带解开,连带着外袍一同脱下,接着贴近他的身体,手缓缓探进里间。


    谢元墨的耳尖红得宛若能滴出血来,他的喘/息声不断加重,几乎是全凭着最后一丝神智捉住了那只在自己胸口作乱的手,“纪姑娘,你是不是……”


    他想问她,是否还存有理智。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她已经是先一步在他耳边给了他答案,“我很清醒,从未这样清醒过。”


    她是清醒的,清醒的想要靠近他。


    得到这个答案的一瞬,他终于任由那最后留存的一丝理智沉沦,反客为主般将她压在了床榻上,还不等她回过神来,铺天盖地的亲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脖颈处……


    两人的气息交缠着,几乎能将彼此吞没。


    ……


    ***


    王玉盈听得凝露传来


    消息,得知纪萝竟已经与那名男子一同进了廊道旁侧的客房,不由笑出了声来,“原本说是算计她,可不想根本无需算计,她与那名男子若是没有早生了情意,怎会愿意这般孤男寡女与人同处一室?”


    说到此处,她神色越发得意,“说不定我这一回还算是做了一桩好事,好歹是让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凝露也点头附和道:“奴婢见纪氏与那男子举止颇为亲热,确实关系不同寻常!”


    王玉盈摆弄着手中锦帕,虽然此时一切还风平浪静,可她却仿佛已经能看到纪萝最后的下场了一般。


    她缓步往一旁正努力与那些世家夫人搭话的瑜夏走去,“夏妹妹。”


    瑜夏闻声转头,瞧见竟是王玉盈后显然有些意外,“王姨娘可是有什么事?”


    王玉盈已是收敛了面上的得意之色,反而是满脸慌张惊恐,好似知道了了不得的大事,她凑近瑜夏,更是压低声音道:“夏姨娘,你可瞧见姐姐了?”


    瑜夏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姐姐指的便是纪萝,左右瞧了瞧之后,摇头道:“不曾瞧见。”


    见王玉盈神色这般古怪,她也不自觉多问了一句,“这是出什么事了么?”


    “方才我瞧见……”她抿了抿唇,似乎是纠结了许久才算打定主意开了口,“瞧见姐姐她与一位身着锦袍的贵公子进了客房,我想着这孤男寡女的,怕是有诸多不妥之处,可这事毕竟干系到咱们永宁侯府声誉,我也不敢随便将此事说与外人,但倘若全然不管……”


    王玉盈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瑜夏的神色变化,果然见她一脸不敢相信,“你可瞧清楚了,当真是夫人?”


    “这种事我哪里敢胡言?”王玉盈忙咬死了此事,“我初时瞧见也以为是看错了,还特意走得近些,确定了就是她才敢来与你说的。”


    瑜夏下意识捏住手里的帕子,皱眉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王玉盈见她这般神色,心下明白自己的计划应当是成了,可却还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罢了,再如何说我们也不过是个妾室,管不到正式夫人的头上,这事若是闹出来反而还难看,我只当作不曾看见便是。”


    她这番以退为进,却是故意将自己摘了出来。


    便也是说她是无心参与此事,后边若是瑜夏如何安排,又是惹出什么事端来,便都与她没有干系了。


    瑜夏或许能考虑到这一层,可她却是秋和的表妹,如今能做侯爷的妾室也是少不了秋和的引荐。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或许不会与旁人说,但却无论如何都不会瞒着秋和的。


    而这秋和又正好是王氏的贴身婢子,她若是知晓了此事,定是会向王氏禀报的,而王氏若是知晓,这事便是再也藏不住了……


    果然瑜夏听着王玉盈这般说,也显然已经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只含糊应着,而后便寻了由头转身走了。


    而瑜夏前脚从王玉盈这里得了消息,后脚便赶去华庆院寻了秋和。


    今日是王氏寿辰,秋和自然也忙前忙后少有空闲时间。


    瑜夏心里装着事,眼见秋和这般忙碌,一时也是着了急,索性直接将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表姐,纪氏好似这会儿正在与旁的男人幽会。”


    瑜夏语出惊人,秋和一下子也顾不上责怪她碍着自己做事,只瞪圆了眼睛,“谁与你说的?”


    在秋和面前,瑜夏自是无心隐瞒,就如竹筒倒豆子般将王玉盈与她说的那些话尽数告知了秋和,“这种事可不是小事,那王姨娘好似也因着这事被吓着了,一直劝着我不要告知旁人。”


    瑜夏想起方才王玉盈与她说起这事的神情,越发觉得此事多了几分可信度。


    毕竟这种事,谁人敢胡乱编造?


    秋和虽知王玉盈不是什么好人,故意与瑜夏说这些也是有她自己的算计,毕竟她一心想着能坐上正室夫人的位置,对纪萝的敌意也更是不必多说,否则当初她才被赵承嘉带回侯府,便也就不会算计着纪萝被赶去那庄子了。


    可秋和心里也同样明白,这种事确实没人敢胡言,倘若追究起来这事是假的,她也少不了要受牵连。


    瑜夏见秋和始终沉默着,心下也不由有些着急,“表姐,虽说今日是老夫人寿辰,可却也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就这样过去罢?”


    秋和到底性子稳重些,虽说她心底也因这事颇为意外,可这会儿却已经稳住了心绪,“这事你千万莫要与旁人说,后边的事你也不必再管,我自会处理。”


    听秋和都这般说了,瑜夏虽还想再问些什么,却也不好再开口多说,只能点头应着。


    而王氏这边这与几位素来交好的世家夫人正在说这话,秋和定了定心神,却是私下吩咐人去瑜夏所说的那间客房去了一趟,又等人回来同她说明了情况,这才咬牙走到王氏身边,又是稍站了片刻,而后才贴近王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氏脸色一变,看向秋和的眼神中比起愤怒更多的却是怀疑,只是秋和却又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此事。


    秋和在王氏身边伺候多年,王氏知道她性子向来稳重,定是不会在这种事上边胡言的。


    那几个正与她说着话的世家夫人也瞧出她神色不对,看过来的眼神也不免有些好奇。


    而王氏察觉这些目光,不论心底如何心绪,却也不能在这些世家夫人面前显露,于是勉强挤出笑意道:“我这不巧正好遇上些事,诸位夫人先在此处饮茶吃些点心罢。”


    那些个世家夫人虽说心底好奇,可既然王氏都如此说了,她们自然也不好多问。


    谁人家中没有些后宅大院里头的阴私之事,不能与旁人言说也是正常,更是不必费心探知。


    等那些世家夫人都客气应着,王氏才转头出了华庆院,眸色也冷了下来,她看向秋和道:“带我过去。”


    秋和应着“是”,便在前边带路。


    王氏虽确实不喜纪萝,可到底与她相处了几年,也总不觉得她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更何况后边有了王玉盈做对比,王氏甚至将她看顺眼了几分,觉得她好歹不至于像王玉盈一般满腹算计。


    可如今看来,竟又是自己看错了人么?


    永宁侯府里还从未出过这般肮脏事,如今算是头一回了。


    王氏越是想着,心底的怒火便烧得越发没法休止。


    倘若这事为真,纪氏是万万不能留在侯府了。


    虽说为了保全侯府名声,此事不能为外人道,但这样的人也总不能继续留着,打发到庄子上由着自生自灭便是。


    依着他们永宁侯府的门第,即便是续弦,想找个人品端正,身份不低的也不算难事。


    只是到时候少不了要多费些心思罢了。


    秋和见王氏面色难看,一路上也不敢多言。


    虽说她前头安排的人生怕打草惊蛇,所以只是在门外偷偷瞧了一眼,但却也瞧见里间的床榻上似有人影。


    这般说来,此事便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秋和想起纪萝那副端庄娴静的模样,心下也依旧会有几番不敢相信,她嫁入永宁侯府三载有余,从未行过任何逾矩之事,如今竟是当真……


    大约与侯爷这些时日的荒唐行径也有些干系罢?


    秋和也不知怎的,就算确定了纪萝当真行了此事,她心底对纪萝竟也无法生出厌恶来。


    大约这些年来也是看着她如何打理侯府的诸多事务,知晓她实在不易,偏偏侯爷的心也不在她身上,如此说来,也实在可怜罢?


    这般想着,秋和已经引着王氏到了廊道旁侧的客房前。


    那客房的大门上正落了一把锁,也是方才秋和吩咐人留下的。


    虽说她对纪萝实在同情,可就算再如何同情,她也分得清自己是为何人做事的。


    将门锁好是为了里间的人没法


    逃走,让她们再过来时反而扑了个空。


    这时王氏既然已经到了,秋和便也拿了钥匙上前开了锁。


    第46章


    而廊道外间的花草景致旁,王玉盈正目光定定地盯着客房的方向,


    眼看秋和已经开了锁,她的心也不由提了起来。


    虽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尽在掌控中,可见王氏推门进去,她心下还是依旧有隐约的不安。


    接着王氏踏进里间,王玉盈瞧不见里间发生何事,只能压下心底不安,等待着里边动静。


    而王氏压着心里的火气踏进屋内后,却见一身着锦衣的男子正从里间走过来,她下意识抬眸,可在瞧清楚那男子面容之后却吓得慌忙跪了下去,“臣妇见过陛下。”


    跟在她身后的秋和更是连谢元墨的面容都不曾瞧清楚便跟着一同跪了下去,而听得王氏竟称那人为“陛下”之后才算回过神来,这人竟是当今天子!


    今日王氏寿辰,天子确实带了寿礼前来贺寿,甚至在华庆院与王氏说了些客气话,而后又说好久不曾来永宁侯府,想在园中随意逛逛,令王氏不必安排人陪同,之后天子出了华庆院,她们也确实没再见人。


    方才王氏得知纪萝与一男子行肮脏之事,这般着急前来处理,其实也与天子就在府中有些干系。


    这事若是闹到天子面前,可就不仅仅只是颜面的事了,怕是会连累赵承嘉在天子心底的印象。


    凡事与赵承嘉有关的,在王氏心底都是大事,若能悄无声息地处理妥当自然是最好。


    可是谁人能想到,客房中的所谓男子根本不是旁人,竟就是当今天子呢!


    秋和跪在那儿,连身子都克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即便天子并不曾开口,可只是站在面前,她便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威压,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谢元墨垂眸看向跪拜于地的二人,微微皱眉道:“朕方才在府中赏景,生了倦意,故在着客房中稍作歇息,不知老夫人此时进来,是何意?”


    王氏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此时已经勉强稳住了心神,赔笑道:“臣妇并不知陛下在此间歇息,误闯进来,扰了陛下歇息,还望陛下恕罪。”


    “是误闯进来,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谢元墨神色虽无变化,可等话音落下,王氏额间却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来。


    她全然无法揣测谢元墨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对她们没由来的打扰有些不满?


    可不管到底是什么缘故,此时的她都不可能将事情原委道明,于是只能勉强道:“回陛下的话,只是误闯,并非有旁的缘故。”


    谢元墨这才移开目光,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既是如此,那老夫人还有旁的事吗?”


    王氏很快反应过来,天子这是无心与他们计较此事,只是少不了依旧因为此事有些不快。


    王氏不敢再多言,匆匆起身道:“那臣妇就先退下了。”


    见天子颔首,王氏这才与秋和一同退了出去。


    只是在起身的一瞬,她却下意识往天子掩在身后的床榻方向看去,虽只是匆匆一眼,可她依旧看到那稍显凌乱的床榻,她不敢多看,很快收回了目光,可心底却到底存了疑。


    出了房门,秋和慌忙向王氏解释道:“奴婢前头安排人来瞧过,但因着怕打草惊蛇,并不敢细瞧,只隐约见着里边确实是有人便以为……”


    可秋和的话还不曾说完,王氏却思忖着转过头来看向她,“你亲自去一趟青萝院,看一看纪萝到底在不在院中。”


    秋和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往客房的方向看去,“您的意思是说……”


    虽说里间之人是当今天子,可却也并不代表纪萝便不在此房中。


    但若是两人都在,孤男寡女这般共处一室,岂非是……


    秋和简直不敢再往下细想。


    但王氏显然也正是想到了这一层,事已至此,她也无法不去验证一番。


    倘若纪萝此时正在青萝院中,那便说明一切皆是无稽之谈,倘若寻不着纪萝,即便另一人是当今天子,她只得咽下这口气,半分追究不得,可心底却总少不了会留下一根尖刺。


    见秋和神色诧异,王氏亦是叹了口气,“我也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如此,秋和只能应下,而后匆匆往青萝院方向去了。


    至于王玉盈等人,她躲藏在外间,原本以为闹出这样的事来,即便王氏有心藏着,自己正在门外,也能瞧出些动静。


    可不想王氏与秋和二人却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甚至出来之后还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这哪里像是来捉/奸的?


    王玉盈疑惑地看向一旁凝露,而凝露觉察到王玉盈的目光,也慌忙垂首解释,“方才奴婢确实是亲眼瞧见那男子将纪氏搀进了那间客房的,按理来说,纪氏与那男子此时应当就在里间才是。”


    王玉盈皱眉,“倘若当真如你所言,那老夫人竟是不管?”


    “许是……”凝露绞尽脑汁地思忖着,迟疑着道:“许是里边那个男子身份贵重,便是老夫人也不敢得罪了,如此只能咬牙将此事掩过去……”


    这是凝露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王玉盈闻言,大约也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神色倒是稍稍缓和些,“不论里间的那男子到底是如何身份,纪氏眼下还是永宁侯夫人,即便和离,也依旧是嫁过一回人的了,那男子身份越高,越是不可能当真将纪氏放在心上,不过是贪图容色,一段露水情缘罢了。”


    王玉盈说这话时唇角微微扬起,眼底有得意之色一闪而过,仿佛对纪萝的身份很是不屑。


    却是忘记了当初她入侯府时,却也是才与旁人和离不过几月,甚至还是用那样手段才入了府,最后也不过只是个妾室。


    她此时心里已经是有了底,“眼下或许碍于那男子的颜面,老夫人暂且忍了过去,等今日宴席之后,想来定会与纪氏清算,到时候纪氏定不会有好下场。”


    凝露心下微松,又下意识往客房方向看去,“那里间……”


    王玉盈却沿着石子小道往回走,“里间那位人物既是连老夫人都开罪不起的,我更是不好得罪,这会儿就没必要上赶着往前凑了,到时候再将我牵扯其中反而更是不好。”


    她说着看,唇边笑意愈发深了,“我只等着看好戏便是。”


    ***


    青萝院。


    秋和依着王氏的吩咐,片刻也不敢耽误便匆匆赶至青萝院。


    等到了青萝院,吉香正在院子里修建花草枝叶,见了秋和过来,忙上前行了一礼,“秋和姐姐怎么过来了?”


    吉香虽才来侯府不算久,可却也是远远见过秋和几回,知晓这位是王氏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子,所以在她面前自是客气恭敬几分。


    可秋和此时却并无时间与她在此处闲谈,便只道:“你们家夫人可在?”


    吉香神色微微一顿,而后扯出笑意道:“夫人她这几日颇为劳累,这会儿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回来稍作歇息,可是老夫人那边有什么要紧事?”


    秋和瞧出吉香神色似有古怪,想起王氏的那一番话,心底自是越发怀疑,便道:“老夫人听说夫人身体不适,特吩咐我前来探望。”


    说着,她一边抬步往里间走去,一边道:“夫人现下是在里间歇息罢?”


    可吉香却神色有些慌张地上前来拦下了秋和,“夫人这会儿才喝了汤药歇下,怕是不好打扰。老夫人这边若是有什么话或是有什么吩咐,不如先稍等片刻,等夫人醒了,奴婢定会将老夫人的意思原模原样的带到夫人跟前。”


    原本秋和对纪萝的怀疑可能只有五分,听了王氏那些话之后,心底的怀疑最多也不过六分,可吉香这副故意阻拦的模样,却让她心底的怀疑至少到了九分。


    毕竟倘若纪萝当真如同她所说那般只是在里间歇息,她全然没有必要这样再三阻拦。


    就仿佛是心里有鬼。


    秋和瞥了吉香一眼,语气也冷了下来,“老夫人是令我前来探望夫人的,倘若我人都不曾见着,就这般回去,你让我如何同老夫人交代?”


    到底是在王氏身边伺候多年的,即便只是个婢子,却也与寻常奴婢不同。


    她这话说出口,吉香即便再有心思,却也是连反驳之言也说不出口来。


    秋和说完,也不再多看吉香一眼,大步便往房间方向去了。


    事到如今,哪怕这事与她并无多大干系,她也越发好奇此时纪萝到底在不在里间,与当今天子,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到了门前,她轻轻叩了叩门,“夫人可在?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秋和,依着老夫人的吩咐过来探望您。”


    过来开门的是凝露,只是她开门之后却有意无意地堵在了门口,颇有些歉意道:“秋和姐姐,夫人这才刚歇下,您有什么话不如先与我说,等夫人醒了,我定会将话一字不错带到。”


    又是这般托词。


    秋和心底的怀疑到达了顶峰,索性推开凝露大步走进了里间,“夫人可在?”


    第47章


    倚在躺椅上小憩的纪萝缓缓睁开眸子,喉咙有些干涩地轻咳了几声,“是母亲有什么吩咐么?”


    秋和神色一顿,而后满腹怀疑地上前,等瞧清楚面前人当真是纪萝后,她一时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等凝露端来了茶水后才想好了说辞,“老夫人听说夫人身子不适,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让奴婢前来探望。”


    纪萝抿了口温热的茶水,摇头道:“我身子无碍,方才用过汤药已是好了大半,眼下稍作歇息便无事了。”


    “夫人无事,老夫人也就放心了。”秋和点头,“既如此,那奴婢便不打扰您歇息了,奴婢这就去向老夫人回话,也好让老夫人安心。”


    纪萝自是答应。


    只是等秋和转身出了房门,里间的二人才不由松了口气。


    显然此事极为惊险,倘若秋和再早来一些,恐怕还当真会被她觉出端倪来。


    毕竟纪萝也不过前脚才回了青萝院。


    不过眼下秋和既然在青萝院见到了纪萝,想来心底的怀疑也应当尽数消解了。


    秋和打消了怀疑,王氏那边便也应当不会再有旁的念头。


    这一劫,便算是过去了。


    只是纪萝回想起方才与周南星在客房中所行之事,脸色却依旧不由微微发烫。


    她早不将赵承嘉当作夫君,自是并不会因此对他生出愧疚心事。


    他当初何尝不是瞒着自己与王玉盈珠胎暗结,倘若不是王玉盈的那一桩婚事,自己恐怕永远也不知他们之间的那些肮脏事。


    他不曾将自己当作妻子,自己又何必将他当作夫君?


    只是周南星……


    纪萝心底涌上千般滋味来,她或许早知道他对自己的情意,甚至也不可避免地利用了这份情意……


    可方才在床榻上,他贴近耳边,几乎意识不清时,说的却是“阿萝,嫁给我好不好?”


    纪萝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她是心动的。


    可她依旧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贴近他的唇,将他要说的那些话都尽数吞咽。


    其实那时候,纪萝并非不曾瞧见他眼底那一抹受伤,可她只能装作不曾看见,拖着他,在欲/望的深海中沉沦下去……


    ***


    华庆院。


    秋和已经将方才之事尽数说了,“夫人确实是在青萝院歇着,说是因着数日疲累的缘故,所以身子有些不适,奴婢见了她,瞧她脸色是不大好,想来……或许与前头落了胎,又去了那偏僻的庄子折腾了一遭,没养好身子有些关系。”


    王氏听得秋和这般说,想起纪萝回来后自己确实是安排了不少事情给她。


    府中的大小事务还不算,特别是临近她的寿辰,需要费心的事情实在不少,这些事情她都尽数交给了纪萝。


    虽说如今生了些误会,可若是只看这寿宴,纪萝是将一切都尽数安排妥当了,并未有半分岔子的。


    这些繁复之事,她能办得这样漂亮,自是要费不少心神。


    想到此处,王氏轻轻叹了口气,“等宴席结束了,你让人往青萝院送些上好的药材,这些日子就让纪氏先好好养着身子罢。”


    秋和自是应着,她顿了片刻,又道:“这消息虽是夏姨娘与奴婢说的,但夏姨娘也说她是从王姨娘那儿得来的消息,王姨娘与夫人向来……”


    这番话已经在秋和心里酝酿许久,这会儿才算得了机会与王氏解释清楚。


    瑜夏才入侯府不久,又不得侯爷宠爱,也算是自己在老夫人面前得些脸面,如此老夫人对瑜夏才算偏爱几分,可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情来,瑜夏又已被牵扯其中,秋和自是想着为她做些解释的。


    否则瑜夏往后在这侯府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王氏抬手打断,“今日的寿宴还不曾结束,府中宾客也还不曾尽兴,总还是要招待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宾客席中走去,“别的事,就等晚上宾客散了,再说吧。”


    现在确实不是深究此事谁对谁错的时候,府中尊贵宾客众多,若当真传闻出去,永宁侯府怕是又要沦为众人口中的笑谈了。


    王氏作为主母,无论如何也总是要留住这份体面的。


    秋和醒过神来,也忙应了个“是”。


    而等到入夜,宾客散去后,秋和按照王氏的吩咐,便先将瑜夏唤了过来。


    瑜夏知晓这次的事是自己错信了王玉盈,得知王氏要见她,心底更是紧张得不行,一个劲儿得向秋和打听,“表姐,老夫人这回是不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等会儿见了我,大约要更是恼火了。”


    她越是说着便越是担心,“老夫人会不会因着这事将我赶出府去?”


    她好容易才入了侯府,虽不过只是个妾室,可像她这样的身份,能在侯府做个侍妾已经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儿了。


    若当真要将她赶出府去,那她这些时日的心机算计,岂不是都全然白费了?


    “放心吧。”秋和叹了口气,“你将你知道的那些事如实说了便是,我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也算得脸,这件事你虽有错,可说到底也不能全怪你,老夫人知晓王姨娘与夫人间那些恩怨,自然能想通这事到底是何人在背后算计,顶多不过数落你几句罢了。”


    听着秋和这一番话,瑜夏心下才算安定些。


    也是,好歹自个表姐是老夫人身边人,少不得会为自己说些好话。


    只是即便如此想着,等到了华庆院,再见了王氏之事,她的心依旧是不由提了起来。


    王氏倒是没有苛责她的意思,今日这桩事她虽还不曾喜欢,可大约是什么情况其实心底也已经有了猜测。


    不过还是要听听她们到底如何说,于是问道:“瑜夏,今日唤你过来,你应当也知晓到底是为了何事,你便同我好好说说,那消息,你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罢?”


    瑜夏忙点头,老老实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这事是王姨娘同妾说的,妾原本只在与几位夫人说话,可却见王姨娘神色慌张地过来要与妾说些什么,妾与王姨娘素无往来,见她这副模样也觉得奇怪,便多问了一句,没曾想她却说亲眼瞧见夫人与一位男子……”


    说到此处,她声音不自觉一顿,片刻之后才又斟酌了语句接着道:“说是举止有些逾矩,后来更是一同进了客房,妾听得这话,一时乱了心神,也知不能随意与旁人说起,可想着这样的大事王姨娘即便再如何鬼迷心窍也不敢胡言,犹豫再三还是同表姐说了。”


    之后的事王氏自然清楚,秋和听说了这事,也不敢瞒着,索性便告知了她。


    秋和也在一旁道:“这事也是奴婢的过错,奴婢不曾确定此事真假便向您禀报,这才惹出这样多事端来。”


    秋和虽如此说,可王氏心里也明白,她能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安排人前去验证一番就已经很是不易,而人在客房中,她总不能令人直接闯进里间,到时候打草惊蛇也是不好。


    倘若追究起


    来,事情的源头自然是在王玉盈身上。


    一提及王玉盈,王氏只觉得有些头疼,可这事既然牵扯到了她身上,那自己也不能不管,便还是吩咐秋和去将人叫来。


    ***


    观荷院。


    华庆院这边的消息捂得实在严实,王玉盈前后安排凝露去打听了几回,可却什么都不曾打听出来。


    至于青萝院,凝露也去过一回,但却只听说纪萝身子不适,旁的却再没有多说了。


    如此王玉盈心下也多了几分不安,想着这事莫不会出了岔子?


    可奈何她怎么打听也不知眼下情况如何,除了安静等着,竟就没了别的法子。


    等到了夜里,她连晚膳也不曾用,实在是没了胃口。


    原本以为今日应当是等不到一个结果,可不想正当她准备歇下时,华庆院却来了人,令她前去回话。


    王玉盈心下一喜,不过面上却不显,甚至还做出不安模样,向秋和打听华庆院这边情况。


    秋和原本虽不喜王玉盈,但两人间到底没什么牵扯,可这回王玉盈这番算计却是将瑜夏牵扯其中,这令秋和对她自是多了几分不满,不过明面上却也不曾说什么,只道:“奴婢只是个传话的,王姨娘去了之后便也就知道到底是何事了。”


    王玉盈原本也不指望着能从秋和这里打听到什么,她心底早有了猜测,于是也不再多问,换了衣裳之后便急匆匆到了华庆院。


    可她到了华庆院后心下却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既是要当面对质,纪萝怎么也应当是要在的,可眼下里间却唯有瑜夏一人在。


    难道只是要令自己与瑜夏对质?


    王玉盈如此想着,可到底不敢多问,只得上前先向王氏行了一礼,“老夫人。”


    王氏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片刻,道:“瑜夏说,是你告诉她纪氏与旁的男子有逾矩之举,还说她与那男子一同进了客房?”


    语气中竟是带了几分责问的意思。


    第48章


    王玉盈心底越发不安,但也知晓此事难以辩驳,便点头应道:“是,我亲眼瞧见这般景象,一下子慌了神,不敢与旁人说,但又觉得此事不当瞒着,正好瞧见夏姨娘,想着夏姨娘如今也算是侯府的人,所以才将此事说了。”


    王氏只问了一句话,王玉盈便生怕没了说话的机会一般将早已编造好的说辞尽数说了出来。


    若事情当真如同她所说那般,她所做之事自是挑拣不出错处来。


    只是……


    客房内的是当今天子,而纪萝,这会儿还因身子不适正在青萝院歇着呢!


    王氏见她到了此时竟还在胡言编造,不由冷笑,“真是荒唐,纪氏根本不在那间客房中,事到如今你还在撒谎!”


    王玉盈才一起身,一听王氏这话又吓得慌忙跪了下去,可面上却又不由多了几分疑惑,“她不在?怎么可能不在,我明明亲眼看见她与一个男子进去……”


    王氏猛地一拍桌子,“人到底在不在难道我亲自带了人过去还会弄错,我是年纪大了,但眼睛却还没瞎!”


    王氏此时是当真生了气,原本她就不同意将王玉盈这般多心机算计之人纳进侯府,只是那桩事情实在闹得难堪,赵承嘉又偏偏当真对王玉盈存了几分真心,王氏这才不得已妥协。


    却不想她入了侯府却还不知安分,越发惹出这些事端来。


    王玉盈脑子转得极快,自然也明白了王氏的意思。


    原来王氏带着秋和进去那间客房后,竟根本不曾见到纪萝。


    难怪这事到了后边竟是再没了动静!


    可是凝露不是说亲眼看见纪萝与那男子进了客房么?难道是她撒谎?


    这样的念头才一出现,就被王玉盈掐灭,倒不是她当真有多么相信凝露这个人,只是凝露为她做的事实在不少,也早已牵扯其中。


    在这种事上边算计她,对于凝露而言也并无半分好处。


    又何必这样做?


    只是此时王玉盈却并没有时间将这一切事情想个明白,事到如今,不论真相如何,王氏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她便已经没了选择余地,于是咬牙道:“许……许是今日来往宾客太多,我一时眼花,看错了……”


    这个理由虽说糊弄,可也算勉强能解释过去。


    否则她总不能说她提早给纪萝喝的茶水中添了点东西,又一直安排了人盯着她,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清白罢?


    若是这般说或许能将纪萝拖下水,可她自己却也再无法撇清干系。


    这样的结果可不是她想要的。


    只是王氏听了这一番解释却依旧不曾消了火气,“到底是你看错了,还是你存了想算计人的心思?”


    这话王玉盈是不论如何也不敢认的,慌忙摇头道:“老夫人明鉴,妾当真只是一时花了眼,绝无别的心思!”


    一旁瑜夏也因这事对王玉盈颇有怨气,虽是在王氏面前,可却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都不曾瞧清楚就到我面前说出那些信誓旦旦的话来,倘若不是听了你的话,我又如何会与表姐说,又如何会闹出这些是非来?”


    瑜夏的话音才落下,外间便正有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扭头看去,却见赵承嘉皱眉进来,“这是出什么事了?”


    瑜夏与里间的几个婢子连忙见了礼,“见过侯爷。”


    而赵承嘉却只瞧见王玉盈眼角含泪地跪在地上,神色有些不虞地上前要搀扶她起身。


    可王氏却冷笑道:“你只瞧见她跪在这儿,可知她犯了什么错?”


    王氏这话一出,即便有赵承嘉搀扶,王玉盈也并不敢起身来,只得垂首道:“是妾犯了错,应当受罚的,表哥不必为妾费心。”


    赵承嘉只得松开手,但语气依旧有些不满,“阿盈身子不好,不论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让她这样跪着。”


    今日王氏寿宴,他虽也在侯府,可却一直在男宾席中陪着宾客,甚至因着饮了一些酒还歇了几个时辰,这会儿才醒过来。


    华庆院这边的事王氏一直有心压着,定不会让人宣扬了出去,赵承嘉不知也是情理之中了。


    “你的好表妹,今日不知是否是看错了还是有别的心思,捕风捉影地到瑜夏面前说什么纪氏与一男子行为不端!”王氏见赵承嘉这般维护王玉盈,语气越发不好,“瑜夏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一听这话就当了真,与秋和一说,秋和也不敢瞒着我,我听她们一个个都把这事说得如同真的一般,虽觉得奇怪,可却也不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谁曾想等我与秋和亲自去了一趟,纪氏却根本不在,而里间的,可是当今天子!”


    王氏的话一说完,在场之人皆是变了脸色。


    倘若里间之人是别人,或许赵承嘉心底还会生出几分怀疑来,可偏偏那人竟是当今天子!


    即便纪萝生得确实有几分美貌,可天子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会在寿宴上与臣妻行这不端之事?


    实在是荒唐至极!


    前头王氏也并未说明客房里的男子到底是何人,王玉盈也只知那人或许身份贵重,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竟会是当今天子。


    这会儿也不由瘫软在地。


    难怪白日里王氏与秋和进了那间客房之后便再没了动静,连出来时都这般小心翼翼,甚至还没忘记好生将门关上,原来……那里间的人竟是当今天子!


    这一下,她绞尽脑汁编造的那些谎话便再无半分可信,因为


    没人会相信纪萝竟会和当今天子扯上关系。


    就连王玉盈自己,也觉得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王氏见赵承嘉变了脸色,又道:“也是天子不曾与我们计较,否则这事闹起来,怕是整个永宁侯府都落不着好处。”


    这一番话说下来,赵承嘉也不好再为王玉盈说话。


    她犯下这样的错,只是令她跪上一跪,其实已经不算责罚了。


    他顿了片刻,又问道:“阿萝呢,她怎么不在?”


    这般说来,纪萝应当算是苦主,不论此事最后如何解决,她都应当是要在的。


    听赵承嘉问起纪萝,王氏叹了口气,“纪氏这回确实是受了委屈,这几日原本就为寿宴的事情费了不少心,到头来竟还要被人泼了脏水,她白日里便身子不舒服却还要忙前忙后,这会儿天色不早了,我就让她早些歇着,没让她过来了。”


    赵承嘉听得这话,想起纪萝才从庄子里回来便接手了侯府的不少琐碎事务,连同寿宴的事情也多是她在操办,今日又不明不白地受了这般委屈,一时心底不由有些愧疚,他默了默,最终道:“我去看看她。”


    ***


    青萝院。


    纪萝这会儿用过汤药,也才歇下。


    她身子不适并非是假的,否则要想糊弄王氏也并非那样容易之事。


    后头王氏又令人送了些上好的药材过来,显然也是已经消了疑虑。


    纪萝心底稍稍安定些,但不想才刚歇下,赵承嘉便到了。


    她听着外间婢子行礼的声音,又听见他推门进来的声响,索性闭上眼睛佯装睡了过去。


    左右赵承嘉此时过来显然也已经从王氏那儿知晓了她身子不适,她也没有在他跟前忙前忙后侍奉的心思,不如索性装作睡着了,如此,赵承嘉也不好同她计较什么。


    果然,赵承嘉走到床榻边上见她已经睡了过去,顿了片刻,便放下了床帘移步到了外间。


    纪萝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赵承嘉见她已经睡了就会离开,不想片刻后她隐约听着外间传来落笔的沙沙声响。


    赵承嘉竟是在她院中处理起公事来。


    纪萝的心底不由多了几分烦躁,可到底不可能直接将人驱逐离开,于是只能继续装睡。


    但许是因着赵承嘉这一来扰了心情,她原本用了汤药还有几分困倦,这会儿竟是全然清醒过来,越是想睡过去,便越是难以入眠。


    如此折腾一番,纪萝索性开始细思白日里发生的这桩事。


    王玉盈端来的那杯茶水显然是有些问题的,纪萝当时也确实没有别的选择,几乎是被逼着饮下那杯茶水。


    不过她也存了侥幸心理,总以为王玉盈不至于这般胆大。


    如今看来还是小看了她。


    她这样着急对自己动手,定还是为了侯夫人的位置。


    这般举动,就同当初在庄子对自己动手一般无二。


    纪萝想着,却听着外间又传来脚步声响,接着似乎是有人在向赵承嘉禀报什么。


    四周寂静下,纪萝凝神听着,隐约听到赵承嘉说什么“万不能被天子知晓”“必定要处理干净”之类。


    又听得底下那人连连应着。


    纪萝的心不由提起,她从前对赵承嘉的公事向来是不关心的,可与王玉盈的这些恩怨却让她不得不多上些心。


    只是后边她再想听到什么,那人却已经是推门走了出去。


    里间再度安静下来,只余下沙沙落笔声。


    纪萝也不知自己何时睡过去的,只知第二日醒来时赵承嘉并不在,这倒省了她费心思敷衍。


    而这一日,安排去盯着王玉盈的阿福却也带来了消息。


    第49章


    王玉盈日日用的汤药并不经过侯府,反而是由她院子里的人亲自去拿了药方取了药,连熬药这样的事也不曾过了侯府之人的手,都是她院中的人亲力亲为的。


    这样用心,这其中怕是有些古怪。


    阿福说着拿出一小包药渣来,“我趁她院中的婢子不留神,偷偷拿了些药渣过来,想着这方子怕是有些古怪。”


    纪萝听了阿福这一番话,也觉得这事奇怪。


    倘若是寻常药物,直接从侯府的库房中取药,令厨房的人炖了药送到自个院中便是,全然没有必要事事亲自安排,反而麻烦不少。


    唯一能解释的便是这药并不能并不能见人。


    如此想着,纪萝神色瞬间凝重许多,她转头吩咐蓉芳去将吉香唤来。


    纪萝还在庄子时,吉香曾为她调理身子,虽说吉香性子谦逊,一直说她并不通晓医理,只是多做了几年婢子,略懂些调理身子的法子罢了。


    可纪萝却能瞧出她对那些药材的运用颇为熟练,显然并非只是略懂调理身子这么简单。


    眼下这一包药渣也不便去外间寻了大夫过来查看,请她过来是最为合适。


    不多时,吉香垂首从外间走了进来,纪萝便将那包药渣递给她,“吉香,你瞧瞧这药是用作何处的?”


    吉香接过那包药渣,打开后先是细细看了看里边的药材,后又拨开闻了闻,甚至从里间挑拣出几样放在嘴里尝了味道,这才点了头,“夫人,这应当是用于女子落胎后调理身子的药物。”


    这倒是没错,据说王玉盈曾为赵承嘉怀过一个孩子,而李氏因着想将王玉盈嫁去孙家,所以狠心逼着她落了这个孩子。


    之后她身子大约也受了影响,所以才用这方子调理身子。


    只是这事在侯府早已是人尽皆知,实在没必要刻意隐瞒……


    想到此处,纪萝不由多问了一句,“这其中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么?”


    吉香迟疑着道:“若说奇怪,便是这药用得实在有些猛,像是夫人从前也是因着落胎后身子不好需要调理,用的药材便多是温和调理为主,这药方却添了好几味药性猛烈的药材,想来用这方子调理身子的那位夫人,怕是身子被伤得厉害。”


    “按理来说,她的情况应当与我相似。”纪萝回忆着当时景象,“况且后来我不得已去了庄子,她留在了侯府,即便母亲不喜,总归不至于亏待,况且还有侯爷在,身边人应当是小心侍奉着,身子怎会被伤得这样厉害?”


    从前不曾细想,如今看来倒是有颇多古怪之处。


    纪萝这话吉香自然答不上来,她只摇头道:“这奴婢便不知了,只是想来夫人落胎时孩子月份小,对身子的伤害自然小些,而这些药物多是用于孩子已然成型,那位夫人的孩子应当已有四五月,这样大月份的孩子要落了,对身子的伤害自是不必多说……”


    吉香说到此处,纪萝却猛然想到什么,“四五月?你是说这孩子的月份竟是已有四五月了?”


    按照王玉盈的说辞,她与赵承嘉的孩子应当与自己那孩子前后怀上,落胎时,那孩子也不过一两个月罢了,怎么会有四五个月呢?


    要知道,四五个月前,王玉盈还不曾与袁庆生和离呢!


    吉香一愣,斟酌着语句道:“这其中有几样药材确实有这用处,若不是大月份落胎,应当不至于用上。”


    吉香的话虽说得谨慎,可纪萝也明白她的意思。


    这样说来,王玉盈那个孩子怕是有些古怪。


    其实细细想来,王玉盈的那些说辞原本就有许多漏洞,只是从前她从不曾在意,不说旁的,只说她母亲李氏那样的性子,据说赵承嘉将王玉盈带回侯府的第二日,李氏便迫不及待得找上门来,要为王玉盈讨一个名份。


    显然是有心想攀附永宁侯府的。


    而那孙家,不说那位孙公子并无官职在身,年岁也比王玉盈大了些,前头又亡故了一位妻子,怎么也是比不过赵承嘉的。


    倘若李氏早知王玉盈怀了赵承嘉的孩子,又怎会做出逼着王玉盈将那孩子落了,还担着风险逼着她嫁与旁人?


    直接利用这孩子让赵承嘉认下这事不是更好?


    再者说王玉盈既一早怀了赵承嘉的孩子,又怎会耐着性子等到这孩子都四五个月了还不求个名份?


    即便她当着如同她自己所说那般,只留在赵承嘉身边便足矣,可她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又怎能瞒得住赵承嘉?


    ……


    这般想来,这其中疑点确实颇多。


    若要知晓真相,恐怕还要再费些心思,纪萝思忖片刻,又想起一人来,那便是王玉盈那位前夫,袁庆生。


    倘若王玉盈当真


    在还不曾和离之时就与赵承嘉有了那个孩子,这便说明不仅袁庆生背叛了她,她亦是与旁人有染。


    事实如何,恐怕还需要再查一查,于是对阿福道:“王玉盈有个前夫,那人唤作袁庆生,袁家在上京也算是有些名气的富户,你可曾听说过?”


    阿福点头,“自是听说过的,他与府上姨娘那一段情事也传闻颇广。”


    说到此处,他一拱手道:“夫人放心,此事交予我便是。”


    纪萝点头,阿福这才退了下去。


    ***


    周南星发现,昨日从永宁侯府回来后,自家主子便总有些心神不宁。


    无论是看书写字还是批折子,甚至连练剑的时候,心思仿佛都不在这些事情上。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而今日早朝后,他的目光似乎还时不时地落在了自己身上,好几回好似想开口与自己说些什么,但迟疑了片刻之后又到底没说话。


    如此来回几番,让自己也有总颇受折磨之感。


    就在周南星想索性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谢元墨却终于开了口,“假使你遇上一女子,她……她愿意与你亲近,可说明她心里有你?”


    周南星万万没想到天子斟酌许久,竟是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来。


    可他也不敢不认真回答,于是思忖片刻后答道:“应当是。”


    谢元墨的神色缓和许多,耳尖甚至微微染了红晕,不过顿了片刻,却又道:“但若她又不愿嫁与你呢?”


    周南星僵在了那儿,他控制着自己不将那句“陛下何时遇上了这样的女子”问出口,只摇头道:“属下虽不曾遇上这种事,但想来那女子若是心中有我,自是会愿意与我成婚,这若是情愿与我亲近,却又不肯嫁与我,怕不会只是将我当作闲暇时的消遣罢了……”


    周南星这话说得认真,说到后边,亦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却不曾发觉谢元墨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说来你也已年过二十,莫说是成婚,便是连个有意于你的女子都没有罢?”


    周南星听得这话,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又听谢元墨接着道:“你这年纪,不曾成婚,也并未有钟意于你之人,可见对这男女情意之事怕是一窍不通,朕何必问你?”


    几句话说下来,周南星脸色顿时有些发苦,只能垂头丧气地应了个“是”。


    正说着,外间却进来内监禀报,说是永宁侯到了,谢元墨的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颔首道:“令他进来。”


    内监应了个“是”,而后匆匆将赵承嘉引了进来。


    赵承嘉此番过来,无非是向谢元墨禀告一些朝政之事,谢元墨安排的一些事赵承嘉都用心办了,这会儿谢元墨问起,他也都能一一答上。


    不过谢元墨问过几个问题后,他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赵承嘉的袖口处。


    那里用算不上精巧的绣艺绣了蓝绿色的竹叶,瞧着……有些眼熟。


    赵承嘉觉察到谢元墨的目光定在他身上,可却又不知天子到底在看什么,不敢问也不敢抬眼细瞧,只能依旧躬身立着,额头却已经有冷汗淌了下来。


    只是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绞尽脑汁地将自己曾做过的事都回忆了一遍,甚至想着难道那桩事也被天子知晓了,但转而又觉得不可能。


    可无论如何,他此时实在是不好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算又听得谢元墨开口,“你袖口处的纹样倒是别致,可是府中绣娘所绣?”


    赵承嘉万万没想到天子与她僵持这样许久,最终开口竟只是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不由一愣,回过神后才忙答道:“这是内子纪氏所绣。”


    天子轻轻“嗯”了一声,让赵承嘉揣测不出喜怒来。


    最后又问了几个公事方面的问题,题目比之方才刁钻许多,赵承嘉小心答复着,虽不曾出了差错,可也不算太好。


    答完之后,赵承嘉心底也越发不安,甚至想着自己莫不是何处得罪了天子?


    但这话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问的。


    等他从御书房出来时,背脊处当真是已经被冷汗浸透。


    目光也不自觉落在袖口处那繁茂的竹叶纹样上,心底揣度着天子方才那一番话的用意。


    难道是竟是觉得他这般穿着太过奢华?


    第50章


    观荷院。


    昨日夜里她足足在华庆院跪了三个时辰,直至王氏半夜醒来,才让她回了观荷院。


    这期间她哪怕用尽法子偷了懒,可也是实实在在受了不少折磨。


    昨夜她回来时一双脚都已经没了知觉,若非凝芳一直小心搀着,她怕是连路也走不了。


    除却一双腿实在疼得厉害,她心里更是憋着一团火气。


    才一回来,便将凝露唤了过来,“你说你亲眼瞧见纪氏与那一男子进了客房,可是真的?”


    凝露知晓王玉盈挨了罚,虽不知具体缘故,但也能猜到白日里那一通算计应当是出了岔子。


    这会儿得知王玉盈要见自己,自是分外害怕,可却也不敢不去。


    而过来唤她的凝芳神色中却有几分得意。


    毕竟这些时日王玉盈重用凝露,而凝芳的地位反而一日不如一日。


    她心底存了怨气,如今见凝露没办好差事,心下自然得意,连带着在凝露面前也少见地趾高气扬起来。


    凝露见她这副模样,心底虽然恼火,可却也顾不上与她计较,只一心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会儿听着王玉盈的问话,凝露回想起白日里见到的那副景象,几乎是毫不迟疑地点了头,“奴婢当时看得真切,纪氏与那男子在廊道下还说了好一会话,后来大约是药效起来了,纪氏的婢子急急忙忙地走了,那男子见纪氏实在有些不对,便将她搀……”


    “真是可笑!”只是王玉盈却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纪氏与那男子同在那间客房中,你可知在那客房中歇息的是何人?”


    凝露被王玉盈这话问住了,她连那男子样貌都不曾看清,自是不知那男子身份的,于是摇头道:“奴婢只见那男子衣着华贵,大约是位有些身份的贵客,至于具体是何身份却是不知了。”


    王玉盈嗤笑一声,“你自然不知,因为里间歇息的男子哪里只是有些身份?他可是当今天子!”


    一句话掷地有声地落了下来,凝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倘若那人当真是当今天子的话,那……那纪萝岂非是与当今天子有那层关系?


    这……这实在太过荒唐了。


    见凝露神色僵住,王玉盈脸色越发沉了下来,“里间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当今天子,难道你觉得纪萝竟会同当今天子勾搭在一处?”


    王玉盈这话说得直白,凝露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按理来说,天子自是不可能与纪萝有所牵扯,可她白日里也确实看得分明,纪氏与那男子举止亲密,也确实一同进了那客房。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王玉盈冷眼看着凝露,“所以你再与我说,你当真看清了是纪萝与当今天子一同进了客房?”


    “这……”凝露显然不敢再那般笃定,甚至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当真是看错了?


    毕竟她为了不被两人觉察,只是远远看着,不曾瞧清楚那男子面容,至于纪萝,她似乎也并未看得那样分明……


    见她一直答不上来,凝芳寻到时机,便故意道:“今日寿宴来往宾客众多,凝露妹妹看错了也是正常,与姑娘把话说明了便是,又何必咬死不肯承认,反而让姑娘受了苦


    呢?”


    凝芳平日里不声不响,可对凝露的怨气却是一早埋下,这会儿故意如此说,也是让王玉盈对凝露又多了几分不满。


    偏偏凝露这会儿也没法子解释,不论凝芳如何说,也都只能一一受着。


    不过王玉盈折腾到了半夜,身上也实在疲累,实在无心继续与她们计较这些,便只冷声道:“今日之事,我也不与你过多计较,只是你办事不力总要受些罚,否则往后我身边人皆是如你这般,岂非乱了套了。”


    凝露哪里敢再为自个辩解,只得垂首应了个“是”。


    王玉盈瞥了一眼窗外,这会儿已是到了后半夜,外间才下过一场雨,雨势虽不算大,可却也下了好几个时辰,地面湿漉漉的,时不时还有冷风吹着,若跪在外间,应当是要受不少折磨的。


    如此想着,王玉盈心下便也有了主意,“我今日因着你办事不力在华庆院跪了好几个时辰,我也不为难你,这会儿也快天亮了,你只跪到天亮便行。”


    在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屋内跪几个时辰和在积了水的院子里生生跪上几个时辰哪里是一回事?


    可凝露也不敢多言,只得应下。


    而王玉盈歇了一夜第二日再起身来的时候,身边伺候的人自然成了凝芳。


    旁的事情凝芳或许不如凝露,但她也是在王玉盈身边侍奉了许多年的,对王玉盈的性子自是了解,倒也不至于让王玉盈觉得不习惯。


    至于凝露,在雨地里跪了一夜,今日一早其实已经是摇摇欲坠。


    偏偏凝芳记着从前与她的恩怨,不仅没让她去歇着,反而将熬药的差事交给了她。


    凝露不得不强撑着去办这事。


    这会儿王玉盈虽起了身,可因着昨夜那一番折磨,一双腿依旧有些不利索。


    她昨夜那般吃了瘪,今日心里还憋着火气,连早膳也没用上几口便令人拿了下去。


    偏偏这时院子里来了一人,竟说是酒楼的掌柜,姓王。


    “怎会有酒楼的掌柜寻来?”王玉盈听底下人前来禀报自然奇怪,“我去也不曾去过那酒楼,他怕是寻错了人!”


    底下人神色显然有些迟疑,但迫于王玉盈压力,到底如实道:“回姨娘的话,那王掌柜说……说是王绍王公子令他前来的,他说王公子这些时日在他酒楼消费了不少银子,他去向王公子要债,王公子便报了您的名讳,所以此番他过来……”


    话说到此处,王玉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从前王绍在那些青/楼酒肆消遣,用得银子都顺理成章地记在了袁庆生头上,袁庆生不缺银子,也愿意为他消债,只是如今王玉盈已经与袁庆生和离,他没了这个姐夫,想着她这个姐姐好歹是永宁侯的妾室,便索性报了她的名讳,让那些个青/楼酒肆的老板索性来问她要银子。


    王玉盈原本心里便堵得慌,听得这话更是气得浑身发颤,她猛地一拍桌子,几乎是咬着牙道:“你让他滚出去,谁使的银子只管问谁要去,我与王绍早没了姐弟情份,就算是他死在外头了,都不必来同我说道!”


    这自然是气话,可底下人见她发了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慌忙应下,而后转头去与那位王掌柜传了话。


    那王掌柜听了这话神色顿时有些为难,“可是王公子在我们酒楼欠了不少银子,也是他让我前来要账的啊!”


    传话的下人神色有些无奈,“姨娘确实是这样说的,这银子,掌柜的还是去向王公子讨要吧。”


    王掌柜无法,只得摆了摆手,叹息着转身走了。


    而王玉盈又被这事气了一通,又是凝芳说了不少好话才算将这口气顺了过来。


    ***


    赵承嘉知道纪萝在这事上受了委屈,所以连着几日都抽空来了青萝院。


    只是纪萝从那日之后身子便一直不曾好全,赵承嘉过来也只是与她说说话。


    连着几日如此,赵承嘉也不免觉得无趣,后头便来得少了。


    纪萝向来对他并无期待,也知他所谓愧疚不过装模作样,才几日便现了原形。


    不过她也省去了应付的心思,倒也轻松许多。


    赵倩桐前后倒也来了几遭,无非是有心想寻王玉盈的麻烦,倘若不是纪萝一直劝着,依着她的性子怕是当真少不了要闹起来。


    等身子差不多好全了,纪萝再去华庆院请了安,前几日王氏吩咐人往青萝院送了不少名贵药材,她原本也当过来道声谢的。


    她这会儿到了华庆院,秋和对她的态度与王玉盈是很不相同的,甚至还与她闲谈了几句。


    等进了里间,王氏对她的态度也很是和缓,先是拉着她坐下,又是瞧了她脸色,这才点了头道:“看着身子是好了些,这确实还是要用些好东西养着才成。”


    纪萝闻言忙道:“母亲令人送来的那些药材确实都是上好的东西,媳妇用过之后身子确实好了不少。”


    王氏又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寿宴那日的事你受了委屈,母亲也责罚过王姨娘了,只是到底是一家人,往后还是要好好过日子。”


    纪萝明白王氏这话是希望她不要存了怨恨心思。


    毕竟她是侯府夫人你,若是存了怨恨心思,追究算计起来,怕是要闹得整个侯府都不安宁。


    纪萝自然是应着,毕竟她要追究的,也从来不是这桩事。


    见她这样懂事,王氏越发满意,只是与她闲谈几句之后又不自觉说起孩子的事。


    “前几日寿宴宴席上也有几位与我交好的夫人问起,说是承嘉这个年纪了,怎么膝下却连个一子半女也不曾有。”王氏说着叹了口气,“我却是不知该如何说,前些日子虽为承嘉纳了瑜夏做妾室,可我也瞧得出来,承嘉的心思并不在她身上,王姨娘呢,心中又多算计。”


    说到此处,王氏看向纪萝,“这几日你身子不好,我也不好催着你,只是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是要用心维持着。”


    纪萝对王氏这些话向来是面上应着,实际上却依旧是按着自己的心意来的,所以这会儿也都只是乖巧应着。


    却不想王氏却好似想起什么来,扭头看向秋和道:“今日承嘉休沐,好似还在府中?”【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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