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芳堂好吃的点心有很多,唯有桂花杏糕是她的心头爱。
旧年桂花的香气浸在杏肉泥里,咬一口唇齿满香,一次吃个十块八块都不嫌腻。
小时候因缘巧合之下尝到这糕点的味道,她便喜欢得不得了,平日若有闲钱,总要来瑞芳堂买两块桂花杏糕吃,便是没有闲钱,忍些日子也要努力攒一点,想办法拿个三五文去买一块两块解馋。
高兴的时候就当是奖赏,望自己日日高兴,日日能吃桂花杏糕。
不高兴的时候就当是安慰,今日吃一块,哄自己开心,明儿要更开心!
旁人都说这糕点不好吃,比不上松黄饼、枣泥糕、茯苓糕还有藕花酥,可她偏偏喜欢。
她做事向来随自己的心意,凡是自己喜欢的,不管别人看来是好是坏,在她心里一定超越了世间其他一切,不允许任何人欺负贬低。
眼下桂花杏糕是一样,宁知序是另一样。
既相信他的为人,当他是自己的朋友,好歹要关照着他一些,有吃的惦记着给他一份,有玩的也要同他一起。
苏静蘅别着脑袋昂首望他,毫不吝啬地冲他竖了个大拇哥夸他:“有品位,桂花杏糕就是天下第一好吃的东西!看在你也喜欢吃的份上,今天给你多买一份,给我自己也多买一份!”
宁知序笑笑。
没道理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口总是显得格外有道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说什么自己都爱听,所以没道理也成了有道理。
“你进去买,我在这里等你,有什么事叫我。”
苏静蘅翻身下车,看看车上那么多东西,确实不大好撇在人家铺子门口,于是点点头说:“我很快回来。”
宁知序推着车找了个不挡着人家店门又能将店里的情形都看清楚的空地等着,周遭人来人往,没什么人注意他,他渐渐放松下来,视线仍跟着她进铺子。
苏静蘅一进门,便瞧见看见铺子左手边柜台里趴着个正在打瞌睡的男人,一身华丽又有些艳俗的紫色长袍裹着他略显肥胖的身躯,账本盖在脑袋上,旁若无人地打着鼾,旁边是面无表情的账房,望见她,眼里一瞬间放出讶异的光来,但很快,又无精打采地沉下肩,继续唉声叹气地摆弄他的算盘。
苏静蘅心下有些稀奇。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这个甩手掌柜今日竟也在铺子里。
不知他认不认得她。
不认得最好。
老板娘不在,她和别人没什么话可说,买了东西赶紧走吧,免得受这甩手掌柜的白眼,被他撵出铺子。
苏静蘅到这儿买东西的次数多了,极解这男掌柜的性子,知他性格古怪,平日不大来铺子里,偶尔过来,也是两手揣在袖子里闭着眼在店里闲逛,这儿指指那儿指指,说些听起来似乎有道理有远见实际一点用都没有的废话,到处给人添乱。
店里干活的那几个都烦他。
几人每日到铺子里第一件事就是在一起祈祷今日是女掌柜当家,若是见了男掌柜到铺子里,他们那脸色真是如丧考妣,干活都提不起力气——毕竟不管怎么做都要被男掌柜找茬,每天伺候那么客人不说,还要伺候他这个大爷,简直要累死他们。
苏静蘅这几年撞上过他几次,每次都要挨他几个轻蔑的眼神,这个时候实在不想和他正面碰上,忙找店小二当掩护,悄悄从柜台前走过。
钻进铺子里,瞧着面前许多点心糖糕,贴着“桂花杏糕”四个字的罐子依旧满满当当,糕点没少几块,她叫小二替她装些杏糕,掏出钱小声对他说:“都包好,留两块我自己拿着,喏,千万别把你家掌柜的叫醒了,我马上就走。”
怕什么来什么,她刚说完话,店小二拿纸来给她包杏糕,一抬头就对上柜台后那双幽幽的眼睛,苏静蘅吓得一哆嗦,看他两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转头冲小二递眼神:快些。
铺子里还有三五个人,说笑声断断续续,大体还是十分安静,柜台后边有什么动静都能清清楚楚传进她的耳朵里。
苏静蘅背过身,先听见门口一声不屑的哼笑,之后许久没声音,偷摸转头去看,不出意外得了男掌柜一个白眼。
他颇没有耐心地用他那恹恹的声音说道:“出去。”
啊?
见苏静蘅一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的样子,他又淡淡重复一遍,说:“出去。”
苏静蘅皱皱眉,想他该是又犯病了,自己不能搭理他,一旦搭理他,他就会变本加厉,说些有的没的纠缠她。
快,拿了东西就走,不理他不理他!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店小二,见他麻利地将桂花杏糕装好,余出两块,拿纸简单裹着放到她手里,这时柜台那边又响起那道声音:“轰出去。”
铺子里的人听见他的话,皆停下说笑,顿在原地。
轰谁?他们来买点糕点,也没犯什么天条,怎么好好的让掌柜不高兴了?
几人相互打量,最后视线齐齐落在苏静蘅身上,似乎明白掌柜的说的是她。
“轰出去?”
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瞥了眼苏静蘅,赶紧将东西放到她手里,小声说:“走吧走吧,别管他,该是吃错药了,到处找人茬呢,正晌午没多久,我们家掌柜休息去了,待会儿来,今日你怕是碰不上她,下次来烦您多留一会,我瞧我们家掌柜的好像有话想跟您说。”
有话要跟她说?
苏静蘅接下包好的点心觉得奇怪。
从前来这里买桂花杏糕和女掌柜碰上,得她几个笑脸,有时也闲聊两句,但交集不算多,她能有什么话跟她说?
男掌柜负手从柜台后慢悠悠踱步而出,走到两人边上,依旧哑着嗓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轰出去。”
店小二忙招呼着送苏静蘅出铺子,两人走到门口,身后蓦地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带着些责备,喊道:“李子!叫你把人留住,你怎么送人走了!”
叫李子的店小二猛地刹住脚,拉着苏静蘅的手腕带她回头,一瞬间似死人复活,笑嘻嘻地看着身后来人,殷勤道:“掌柜的,您来啦!”
太好啦!
终于不用伺候那个整天臭脸的大爷了!现在有人能治他!
李子赶忙拉着苏静蘅回到铺子里,余光瞧见另一道目光冷冷盯着他,他也不怕,咱们铺子里真正当家做主的来了,谁还怕你这个甩手掌柜?
当即昂首挺胸,对女掌柜说:“还没走还没走,本以为赶不上见面,谁知道您来得就是这么巧!前脚刚叫我送她走,后脚掌柜的你就来了。”
“谁叫你送她走的?”
李子不敢笑得太明显,心说还能是谁,不就是你相公吗。
齐惠看他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一下子明白过来,往旁边那个紫色的胖子甩了一记白眼,警告他:“去去!别在这儿碍事。”
胖子哼笑一声,依旧慢吞吞地背过身,手指摸了摸旁边放着的糖罐,又手欠地拨拨室内挂着的珠帘,较真地说:“我不。”
仅仅两个字,叫人听出来他心底的不服。
但再不服也没用,管事的另有他人,他再怎么说也没用。
“那你就别说话,好好在这儿待着,也别瞎动铺子里的东西,弄坏了记你账上!”
她说完就不瞧他,一转脸,对苏静蘅露出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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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苏静蘅朝她福福身,问道:“齐娘子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要紧谈不上。”
齐惠拉着她的手朝柜台那儿去,“就是听说你成亲了,又是十来天没见你来买点心,忍不住多想,今天见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到底也是见你长大的,我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成亲这样的大事,不能一句话都不问。”
苏静蘅难得有些腼腆了。
低低应一声,有些不知所措地黏在她身后。
齐惠问道:“你一个人来的?买桂花杏糕?待会儿回家还是回城外?要怎么走,可有人接送?”
“我是同我相公一起来的。”
苏静蘅说着朝铺子外边望一眼,看见宁知序在街对面的阴影里,端正地靠在车上,瞧见她看他,立刻挥手,便说,“喏,他在外边等我呢。”
“相公?”
齐惠惊奇地探头,看见街对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朝这里挥手,一身含蓄的红,模样标志身姿挺拔,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道,“叫他在外边等做什么?进来瞧瞧啊,李子你去请宁二公子进来!”
“好嘞!”
李子一溜烟蹿出去叫人,齐惠说:“听说你跟宁家二公子结亲,我本来是挺担心,现在瞧瞧,好像我的担心多余了,你们两个在一块这不是挺好的,还一块出来买点心,喏,你今日买这么多,回去和他一起吃的吧?”
苏静蘅垂眸,不知怎么跟她说。
虽然不是真夫妻,可又没到剑拔弩张刀剑相向的地步,更没必要自寻不痛快,当个朋友凑合着过一段时间也行。
他们两个各求各的心安,大约她想的多了一点,希望自己能无所顾虑体面一点离开,准备妥当,不至于走了之后还要被宁家“追杀”,又望他也莫要受宁家的刁难。
眼下不知道路在哪里,只能走一步是一步,想着顺着宁家的意,捱过这段日子或许能得一个圆满的解法,但若是不能——
苏静蘅抿抿唇,收起思绪只是笑着点头,说:“是,巧了,他也爱吃桂花杏糕,有钱就多买些,够我们吃两日,下次再来买。”
齐惠捂着嘴笑:“我知道他也爱吃,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总从宁府偷溜出来买桂花杏糕,小小年纪,一出手都是大钱,要买就买一整罐,豪横得很!后来他不大来了,你倒接了他的班,三五天来一次,每次捏着三个铜板垫着脚尖把钱放在柜台上,怯生生问我能不能买一块糕点,我瞧了欢喜得不得了,心想这么乖的小孩,要是我家的就好了。”
苏静蘅被说得不好意思。
她每次只带几个铜板,大多数时候只买一块,哪日钱多一点,就买个三四块带回家分给家里人吃,后来家里没钱,她来得少了点,但隔十天半个月还是会来一次。
谁知道宁知序以前买桂花杏糕就那么豪横呢?现在让他跟着自己买两包怕是委屈他了,手里刚买的这么点没准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苏静蘅摸摸篓子里的钱,想着要不要多买点,又听见她说:“日子过得真快啊,谁想到这么一转眼你就成亲了,阿蘅姑娘,其实我今日见了你们,觉得这是天降的缘分,你们若是都欢喜对方,愿意跟着对方,既脱了从前的家,一起过日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两个人只要没什么歪心思,踏踏实实过日子,这日子是很容易经营起来的。”
“我是真盼着你们好。”
苏静蘅动作一顿,有些僵硬地问:“为什么?怎、怎么就是天降的缘分了?我们其实只算是半熟……”
她声音越说越小,齐惠没听见最后一句,只瞧着那抹淡红的身影越走越近,忍不住笑道:“因为你们都爱吃桂花杏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