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绍在拍摄结束的第二天上午,坐飞机回到了清源市。
其实他当天下午就想回来,却被裴行则留了下来。
裴行则的理由也很充分:“你第一次来京海,我作为东道主,总要陪着你在京海市逛一逛,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
然而裴行则并不知道的是,翁绍上辈子已经在京海市生活了二十年。
别说是二十年前的环境,往后二十年京海市的城建规划,翁绍都谙熟于胸。但他还是留下来了。
任由裴行则载着他在风景陈旧的城市中乱窜。过往的一切都像是大扫除时,被扫帚掸起来的微尘,在终日死寂的脑海中飞扬起来。
就像干涸的平原突然吹起了一阵风,停止的岁月开始慢慢流转,陈年旧事如同被光阴侵蚀的老照片,一点点泛黄蜷曲。横亘二十年的长轴画面在眼前频繁交错。
在久远的未来和无人知晓的过去,他们也曾像现在这样,开着车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尝过每一家好吃或难吃的馆子,看过几场或精彩或无聊的电影,游览过城市周边的山清水秀……
往事历历在目。
于是这天晚上,翁绍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裴行则一脸愤怒地质问他:“翁绍,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爱过我?”
斑驳的光影在梦中剧烈摇晃,翁绍依稀记得,这好像是他和裴行则联手搞垮翁氏集团以后,因为“分赃不均”爆发的那次争吵。
说是分赃不均,其实只是翁绍接手了翁氏集团以后,打算改弦易辙,将翁氏集团的主业从原本的房地产开发,转向互联网金融。他的主张遭到了集团股东和董事会成员的强烈反对。就连裴行则都略有微词。
裴行则认为翁绍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激进——集团的主营方向可以改,但没必要在一夜之间改弦易辙。翁绍表现得就仿佛是一个新贵入主的中宫,容不下前任的半点遗留。叫人看了未免觉得意气用事。
裴行则没有说出口的是,翁绍入主翁氏集团以后,如此迫不及待地改弦易辙,是不是也想尽早甩开他的掣肘?
毕竟众所周知,翁绍之所以能够顺利收购翁氏集团,甚至将翁英杰父子踢出董事会,完全仰仗裴行则和裴氏集团的支持。可是以翁绍的狼子野心,又怎会甘心一辈子屈于人下?
所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甚至因为利益反目,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一对狼狈为奸的坏人,因为利益结盟,又因为利益反目,自相残杀,听起来多么寻常。
没人看好他们能一直走下去,包括翁绍自己。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不是一路人。只是在半路上偶然遇到了共同的目标,一起走过一段路。等到这段路走完了,终究还是要桥归桥、路归路,尘归尘、土归土。
这一点从翁绍第一次跟裴行则上床时,就已经明确了。他清楚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裴行则上床——显然不是为了爱情。他把这一切归咎于一场利益交换。他出卖身体,获得裴行则的支持。他以为裴行则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裴行则冲进他的办公室,愤怒地质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他时,翁绍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觉得荒谬。
他不知道裴行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竟然会觉得他们是在恋爱。
事实上,如果让翁绍给他们的关系下一个定义,翁绍觉得可以是情人、床伴,又或者是合作伙伴,唯独不能是爱人。
他们怎么会是爱人呢?
连亲生的父母兄弟都不曾爱过他,一个翁家的仇人,千方百计勾引他上床,利用他报复翁家的仇人,又怎么会爱上他?
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裴行则想以爱情的名义掌控他。就像当年,翁家人以家人的名义掌控他、压榨他,又在他失去利用价值后,将他踢出翁家。
那时的翁绍还能拼着一口气,跳上裴行则的贼船。可是再来一次的话,翁绍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报复裴行则了。
所以他选择不信!
他不信裴行则会爱他。他宁愿公事公办,用利益划清界限。他那么爱钱的一个人,都愿意把翁氏集团的大半利益拱手相让,结果裴行则还是跟他吵。
争吵的次数多了,相互之间的隔阂和猜忌自然也越来越深。
——或许从来就没浅过,只是在共同目标达成之前,大家利益一致,姑且还能求同存异。但是隐藏在深水下的矛盾,终究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当共同的敌人倒下了,彼此之间的内斗也要开始了。
而翁绍这个人,又向来懒得在情绪上折磨自己。不管裴行则是不是真的想跟他斗,翁绍都不想遂了他的心意。
既然始终不是一路人,那就分道扬镳吧。
于是翁绍力排众议,把翁氏集团旗下尚未开发的优良地皮和相关渠道转手卖给了裴氏地产。集团的精力逐渐投入到新兴科技和概念金融领域。
这一系列转变自然跟翁绍的专业有关。可是他的一系列行为看在裴行则眼中,却是翁绍有意在跟他撇清关系。于是在那一天傍晚,裴行则怒气冲冲地闯进翁绍的办公室,质问他:“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这是两人自相识后爆发的第一次激烈争吵,也是两人第一次毫不遮掩地暴露出对彼此的信任危机。
翁绍依稀记得他们吵得很凶。大概是对彼此太过了解的缘故,他们都很清楚说什么话最伤人。于是吵到后来,甚至都不是争吵,而是单纯的发泄。所有的不满、所有的抱怨都从彼此的口中化为利刃,直接往对方的心窝子捅。捅得鲜血淋漓的,然后在疼死之前激烈的拥抱、亲吻,歇斯底里的做.爱,抵死缠绵。
两个最爱的人,防备彼此也最深。
不过仔细想想也正常。他们的结识本就始于一场盛大的阴谋:一个教唆诱拐,一个心照不宜,两人一拍即合,就开始狼狈为奸。
而一对因为利益和仇恨结合到一起的坏人,就算做着做着真做出了爱情,利益掺杂着真心,又能纯粹多少呢?
连翁绍自己都分不清,他究竟是爱裴行则多一点,还是利用他多一点。
他或许爱裴行则,但更爱他的金钱、权势。因为爱会伪装,但是钱不会。
而彼时最擅长伪装的翁绍早已对爱不屑一顾,他甚至在跟裴行则激烈做.爱时揪着他的头发反问:“你怎么证明你爱我,难不成还能为我去死?”
翁绍当时没有想到,一句戏言,一语成谶。
*
醒来之后,翁绍面无表情地看着凌乱的床榻,一边蹑手蹑脚的将床单被罩拆下来扔进洗衣机里清洗,一边轻车熟路地摸进厨房做早餐。
裴行则醒来的时候,早餐已经做好了。
焕然一新的床单被罩晾晒在很有品味的花园阳台上,给这座富丽堂皇的高端别墅带来几分日常的生活气息。
穿着真丝睡袍的别墅主人靠在厨房门框上,满脸惊讶地揶揄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贤惠。”
说罢惆怅叹息:“你这么贤惠,我都舍不得你走了。”
他朝翁绍张开臂膀,露出胸前大片胸肌和壁垒分明的块块腹肌,惺惺作态道:“翁绍,你来京海以后,能不能住在我家?我发现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翁绍面无表情拒绝道:“京海大学要求学生大一期间必须住校。”
裴行则笑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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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糊弄我了。京海大学对学生的管理可没有那么严格。学生可以根据自身实际状况,向学校申请走读。”
翁绍将刚刚做好的煎蛋火腿三明治递给裴行则:“但是能让学校通融的‘实际状况’,不包括跟男人同居。”
裴行则:“……”
裴行则将煎蛋火腿三明治放到餐桌上,悻悻说道:“你说话总是这么犀利吗?”
翁绍又将煮好的咖啡倒进被子里,闻言一挑眉:“怎么,你不高兴?”
“怎么会呢!”裴行则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陪笑道:“那周末呢?你们学校总不会监管你们周末去哪儿玩吧?”
翁绍沉默不语。
裴行则知道有戏,可怜巴巴地卖惨道:“你说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多孤单、多寂寞、多冷清。难得碰到你这么一个说得来的朋友,你就不能多来陪陪我?”
“还是你担心,我会对你不轨?”裴行则说着说着,竟然开始了激将法:“大家都是男人,你担心什么?”
翁绍瞥了一眼裴行则“大敞四开”的胸肌和腹肌,心说我倒不怕你对我心怀不轨,我是怕我自己按耐不住!
“再说吧。”
最终,翁绍还是没有拒绝裴行则的同居邀请,但也没有立刻答应。
裴行则看着摆明车马使出拖字诀的翁绍,心有不甘,又怕自己再劝下去,会起到反作用。只能悻悻地放下这个话题,整个人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就像一只啃不到肉骨头的大型犬。
翁绍坐在裴行则对面,慢条斯理吃完早饭,还要冷酷无情的再扎裴行则一刀:“一会儿你要送我去机场吗?”
翁绍明知道裴行则愿意,却还是说道:“你要是工作忙,抽不出时间,我也可以坐大巴车过去。”
没错,高考赚了几百万的翁绍同学甚至连打车的钱都不愿意出,就愿意坐公交倒大巴,不过是多倒几趟车的事。
别问,问就是勤俭持家,舍不得浪费钱坐计程车。
然而裴行则却舍不得让翁绍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辗转数条公交线,耗费几个小时赶飞机,他连想都不愿意想,脱口而出:“我当然要送你去机场。”
停顿片刻,裴行则又补充道:“你一个人刚来京海市,人生地不熟的,尽量别坐公交车。万一坐错线了怎么办?”
“今后有事就给孟助理打电话,让他给你安排车。”
这么一来,不论翁绍去哪儿,裴行则都能在第一时间掌握他的行踪。
翁绍下意识想到。却又在视线接触到裴行则眼神的瞬间,默默将这个念头怼回脑海深处。
“那就拜托你了。”翁绍将用过的碗筷默默塞进洗碗机里。裴行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还在为分别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在这边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等到下个月初,我会抽时间去清源市一趟。”裴行则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等到了那个时候,就该由你当东道主,好好招待我一番。”
翁绍:“你来,我一定让你宾至如归。”
裴行则得寸进尺:“那我要住到你家。”
翁绍想了想临湖雅苑那套还没装修的房子,皱眉说道:“或许我可以陪你住酒店。”
裴行则也知道翁绍的为难,笑吟吟道:“盛情难却,我可当真了。”
两个小时后,裴行则和翁绍面对面站在接机大厅。
机场广播在噪杂的大厅里响起,他们像所有离别的旅客一样,面对面拥抱,道别。裴行则的唇贴着翁绍的耳朵,低声说再见。
翁绍只是用力搂住裴行则,沉默片刻,转身走了。
依旧没有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