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昌书坊伙计的指引下,孟允抒和盛催雪快步穿过中庭,来到后院的正厅门前。
随着伙计推开大门,室内的景象全部呈现在孟允抒眼前,所有人的面孔也一齐转向门口。
孟允抒目之所及满是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他们将空气沉沉地压了下来,原本宽敞的大厅显得十分拥挤,连光线都无法渗透这堵人墙。以过道为分界线,胡行长与郭掌柜身后都站了一大批伙计,看上去泾渭分明。
从当前的这副场景还有凝重的氛围来看,他们双方对峙应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孟允抒对那些锐利的目光以及置若罔闻,她不紧不慢地进了正厅,向屋内的所有人行了一礼,用调侃的语气打破僵局。
“今日的文昌书坊好生热闹,此处竟然有这么多来客。只是诸位似乎对彼此还不太熟悉,神情都这样紧绷。”
而后,孟允抒走近郭掌柜,顺势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责怪他道:“郭掌柜,你是文昌书坊的东家,应当尽地主之谊,热情款待来宾才是。”
“孟社长所言极是。”郭掌柜见孟允抒前来支援,面色有所缓和,转而对胡行长赔着笑说道:“招待不周的确是文昌书坊的罪过,还请胡行长见谅。”
孟允抒也对胡行长笑道:“胡行长,文昌书坊离黎民报社不远,你今日与郭掌柜相聚,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好让我也来凑凑热闹。”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她已经识破了胡行长想要将他们分化瓦解的计谋。
胡行长方才与郭掌柜的交涉并不愉快,此时他面色铁青,见到孟允抒更是怒火中烧,但他并未在明面上失礼,只是对她冷嘲热讽道:“孟社长日理万机,那么多家书坊都要仰仗着你的帮助才能走到今日,我哪敢为了这点小事叨扰你。”
孟允抒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在私下拉拢书商的事,却故作严肃道:“胡行长此言差矣,我们都是如玉行会下辖的同行,理应一同面对困难,事情哪有大小之分。我作为行会的一员,帮助那些书商也是分内之事,没有什么功劳可言。”
“孟社长在顾及自己生意的同时还能关照同行,胡某佩服。”胡行长的话中有些挖苦的意味,“你就不曾想过,这样下去你自身难保,而其他书商得了你的帮助,反倒会后来居上?”
胡行长这是在明晃晃地离间他们。
“胡行长,我还是那句话。”孟允抒从容不迫地回答道,“我们身为同行,理应互相帮助。如玉行会设立的初衷也正是如此。”
见孟允抒始终在和他打太极,胡行长也没耐心再和她耗下去,索性把话挑明了说:“我还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报业和书业也能算是同行。”
这个论据对孟允抒来说相当不利,再说下去她只会将自身搭进去,于是暂时保持沉默。
胡行长看看郭掌柜,神情严肃地说道:“根据大胤律法,商铺经营的生意应与其加入的行会保持一致,不允许跨行经营。所以,如果文昌书坊想要继续营业,就只能在书业与报业中选择其一。”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选择书业意味着要继续受如玉行会的限制,文昌书坊若是敢经营小报就是违令,如玉行会有理由对其进行惩戒。而如果郭掌柜选择报业,那如玉行会就能够以行业不符为理由,将文昌书坊从行会中剔除出去。
眼下报业行会还没建立,选择后者就意味着死路一条。胡行长看似为郭掌柜留出了选择的余地,实则步步紧逼。
郭掌柜头上沁出了冷汗,他见孟允抒默不作声,只能硬着头皮举出那唯一的反例,试图与胡行长争辩:“但在报业行会建立之前,报社理应交由如玉行会管辖。当初黎民报社不正是这样做的吗?”
孟允抒知道胡行长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在暗中攥紧了指尖,奋力在脑中搜寻着对策。
见事态发展尽在自己的掌控内,胡行长冷笑一声说道:“郭掌柜,你难不成认为如玉行会是什么慈善机构,无论是哪行哪业的商铺,我们都照单全收?”
他用眼神指指孟允抒说道:“当初黎民报社加入如玉行会,那是作为特例。我要是再给你们开个口子,以后你们一生二,二生三,大家纷纷改行从事报业,书业反倒被你们挤到一边去,那如玉行会还算什么书业行会?”
胡行长重新看向郭掌柜,再次给他施压:“一家报社不能作为独立的新行当存在,可两家就不是这样了。如玉行会遵守进出自由的原则,你要是真想从事报业,我们也不会拦着。”
他讥讽地笑笑,图穷匕见道:“正好你和孟社长一并退出行会,单独成立你们的报业协会,岂不美哉?”
孟允抒听得出,胡行长表面上是在回答郭掌柜的问题,但话中的利刃都对准了她。
她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如何反击胡行长,却被他压迫得喘不过气。
“说了半天,诸位不就是想问郭掌柜怎么选吗?”
盛催雪的声音划破寂静的空气,替孟允抒和郭掌柜掀开胡行长的单方面压制,干脆利落地为他们的交锋做出总结。
孟允抒将目光落在盛催雪身上,只见她漫不经心地往椅背上一靠,对室内的众人说道:“那你们就最应该听听郭掌柜的想法。”
她看向郭掌柜,视线也经过了孟允抒的面庞,像往常那般爽朗地笑了笑:“但这毕竟关乎文昌书坊的前途命运,郭掌柜可得三思而后行,绝不能草率地做出决定。”
孟允抒察觉到盛催雪刻意加重了“三思”和“不能草率”等词的声调,像是在暗示她什么。
她飞快地思索一番,而后恍然大悟。
如今已是巳时,即使那些大臣在早朝上吵得再激烈,在午时前皇帝也一定会针对他们的申请作出决断。今日一早她就派了伙计去宫门外守着,一旦此事尘埃落定,她就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而无论他们的申请能否通过,到那时郭掌柜都能依据这个结果确定,他究竟该选择哪一边。
摆脱当下危机的最佳方案就是拖延时间。
意识到这一点,孟允抒连忙附和着盛催雪的话叮咛郭掌柜:“盛副主编说得对。虽然我也很希望郭掌柜能够加入我们,但报业行会尚未建立,我们的前途未卜。”
她又看了看胡行长,故意吹捧他道:“而如玉行会历史悠久,书业也早就有了稳定的受众群体。到底是继续从事书业还是改行从事报业,郭掌柜可得慎重考虑。”
郭掌柜有些发懵,他认为孟允抒不可能会突然转变态度,于是仔细回味了一遍孟允抒的话。
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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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那处“前途未卜”和“慎重考虑”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郭掌柜的表情,孟允抒知道他心里有了底。
郭掌柜计上心来,起身对胡行长笑道:“胡行长,如今我这年纪大了,做事总有些糊涂。你看,我自己心里都还不清楚我要做什么就莽撞行事,这才会让你和孟社长起了冲突,左右为难。为表歉意,我愿亲自给您和孟社长露一手点茶的绝活,我们边做边说。”
说完,他径直向门外走去,又喊来伙计帮他准备茶具。
胡行长不知郭掌柜为何要顾左右而言他,连忙站起来阻拦他:“郭掌柜,我们是来谈正事的,点茶就免了。”
郭掌柜却不以为意地推开他的手:“哎,胡行长,话不能这么说。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一时得不出结论。若我只是让你们在这里干坐着,回头要是传出去,那我就得落下一个怠慢来宾的罪名。”
孟允抒也起身在一旁帮腔:“我早就听闻郭掌柜素爱风雅,习得一手点茶的绝技,今日恰好让在场的各位看看,也算是大饱眼福。”
盛催雪也来了兴致,像是嫌场面还不够混乱似的横插一脚:“真是巧了,我在点茶上也略有心得。若是郭掌柜不介意,你我不妨比试一番。”
她对满堂的来客笑笑:“恰好今日有诸位宾客在场,你们也能为我与郭掌柜作出公正的裁断。”
在拉扯之间,话题的重点已经完全偏离了方才的轨道,这场闹剧吵得胡行长脑瓜子嗡嗡作响,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孟允抒等人说得也不无道理。他不好直接发作,只能任由他们把这件事拖得越来越长。
过了半晌,正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都在推搡着彼此,嘴里说着些客套话,正如过年收红包时的拉锯战,只是规模更加庞大。在这样的情形下,在场的所有人始终没能喝上茶水,但陡然听到了一个高亢激昂的声音。
“孟社长!”
孟允抒望向门口,她一眼便认出这人是黎民报社的伙计,连忙撒开拽着胡行长衣袖的手,好凝神听他接下来的话。
“申请,我们的申请通过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但仍卯足全力大喊,面色由于激动和欣喜而变得通红。
“朝廷准许我们成立报业行会!”
听到这句一锤定音的话,孟允抒却愣了一瞬。
也就是说,旧党在早朝的辩论中没能取胜。
郭掌柜身后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将盛催雪的声音淹没在其中。
她将孟允抒扑了个满怀,喜极而泣道:“允抒,我们成功了!”
恍惚之间,孟允抒看向他们的对面。与他们截然相反,如玉行会的人都陷入了哑然,随后气势便萎靡下去。
胡行长神情呆滞地走到椅子身边,按着扶手缓缓坐了下去,从头到尾未发一言。
他这才明白过来孟允抒等人的真实目的。如今尘埃落定,郭掌柜自然会加入报业行会,改行从事报业。他要是再继续干涉文昌书坊的事务,那就是算是寻衅滋事。
胡行长茫然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孟允抒的视线。
看着余光里那群相拥而泣的身影,他隐约感觉到,从今以后,不单是对他来说,这场棋局的双方要攻守易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