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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偶像包袱

作者:日月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盛催雪这句话落音后,孟允抒始终未发一言。过了半晌,办公室内都只能听得见前者的啜泣声。


    “我认识的盛催雪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孟允抒终于开了口,她望着面前低头垂泪的盛催雪,语气坚定却不失温柔:“催雪,抬起头来。”


    盛催雪既像是听到了一道命令,又似乎得到了抚慰,于是抻直了脖颈,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孟允抒。


    孟允抒让盛催雪伸出手来,同她的双手紧紧相握:“催雪,不管你现在心里怎么想,都不要回避我说的话。”


    盛催雪点了点头,表示她愿意听孟允抒说下去。


    孟允抒问她:“过去你总是对你的才智引以为傲,从来不会怀疑自身能力不足。你方才为什么会说,你认为自己身为主讲人和副主编不合格?”


    “因为我以前太过自大,从未发现自身的缺陷。”


    盛催雪讲起了她观念上的转折点。


    “社长,先前在你深陷危机的时候,报社群龙无首,维持秩序的责任就落到了我们这些主管的头上。”


    那时就是考验他们这些主管能力的时刻。


    从结果来看,孟允抒认为自己用人还算得当:“我在刑部大牢待了那么久,出狱后又在家中休养了一月,这期间你们非但没有离职,反而尽心尽力地帮我,报社没有出什么大乱子,而且还能正常运营,这证明你们做得很好。”


    盛催雪笑中含泪:“采编部有一半的员工离职,这还不算大乱子吗?”


    “这不是你们能阻止的事。”孟允抒不以为意,“他们想要明哲保身,不愿受我牵连,这也无可厚非。而且,即使他们这次没有离开,迟早也会因为和我的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


    “或许吧。”盛催雪看上去并没有被孟允抒说服,“但我知道,是我激化了这种矛盾。”


    她看向孟允抒,语气笃定地认罪:“社长,这些人离职和我有很大关系。”


    孟允抒明白过来,盛催雪认为,那些人是因为和她起了冲突,被她激怒后一气之下才离开报社。


    “你可别把功劳往你自己身上揽。”孟允抒调侃她,“就算没有你,那些人害怕自身被波及,又已经与大部分职工的想法产生分歧,结果一样会离开。”


    “不是这样的。”


    盛催雪的声音很轻,却好像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在与我争吵时,他们曾对我说过,我总是这样高高在上,似乎世上没有人比我更聪慧、更正确。”


    盛催雪垂下眼眸,当时他们产生冲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些人半是自嘲半是挖苦她地说了很多话。


    “他们还告诉我,他们不像我那样出类拔萃,没有底气和实力迎难而上。达不到我的要求,他们对此也感到很抱歉。”


    这句话彻底划清了天才与普通人的界限,将盛催雪放在了他们的对立面。此刻,她的才智与名气变成了一道深长的鸿沟。


    孟允抒愣了愣神,赶忙安慰她:“人在气头上的话哪能信,你别想太多。”


    “这不是他们的气话。这些人的确对我积怨已久,那次争吵不过是个爆发点。”盛催雪看向孟允抒说道,“社长,你应当也明白吧。”


    孟允抒默不作声,但她不得不在心底承认,盛催雪说得没错。


    “在这批离职的员工中,有相当多的一部分曾经被我的名气吸引而来,参加了报社的招聘考试。但在他们入职后,我们相处得并不愉快,他们也逐渐对我心生厌恶。”盛催雪苦笑道,“包括萧主编也是一样。我们都知道此前他对我十分崇敬,但现在他对我的看法又如何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人曾经那样狂热地追捧我,可最后我总会让他们失望,破坏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闹得双方不欢而散。”


    孟允抒正要开口,盛催雪示意她先稍等,听自己说完接下来的话。


    “社长,我说这些不是想责怪他人。我知道我说话太过直接,常常让人觉得不堪忍受,我也希望我能改掉这点。可我在以往的十九年内都是这样生活的,我对此早已习惯。既然我把握不好分寸,就只能尽量收敛锋芒,谨慎开口。”


    孟允抒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所以,你才不敢在今日的培训课程上自由发挥。”


    “嗯,我担心我又会在不经意间说出不妥的话。但是这样一来,我们的授课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盛催雪语气哀伤地说道:“我不明白,过去在我表现出这些缺陷时,有许多人对我大加赞赏,可当我真正来到这些追捧者的面前时,他们又想拼命远离我。可是,我的性情从来都没变过。”


    她艰难地说出一句话。


    “社长,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旁人相处了。”


    孟允抒看着她灰暗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


    人们喜欢盛催雪的直率,追崇她的潇洒,赞赏她的傲气,可当他们直面这道耀眼的光芒时,又嫌弃她太过锐利。


    因为盛催雪的性情洒脱,又因才华名动京城,孟允抒几乎忘了她原本也只是一个率真单纯、无忧无虑的平凡少女。在来到报社以前,她是自由的飞鸟,在广阔的京城内肆意翱翔,可如今却像是被囚禁在笼中,因众人的指责和批判而收拢双翅,畏缩不前。


    孟允抒问她:“你为什么不早点将这些告诉我,或是其他人?”


    “报社正处在最艰难的时期,我不能给大家添麻烦。况且,那祸端是因我而起,我理应将功补过。”


    显而易见,这些日子盛催雪都是在勉强着自己完成孟允抒交给她的任务。如今她能主动说出这些,说明她的确是不堪重负了。


    孟允抒有些惭愧。她身为社长,非但没能及时察觉到盛催雪的异常,反而让她的心结打得越来越紧,不断地向她施压。


    她本来可以只享受着明星光环,却不用背上沉重的偶像包袱。


    “催雪,就像你说的,我从不强迫你们去做事。”孟允抒温声问道,“你告诉我,你还喜欢在报社工作吗?”


    尽管情绪低落,盛催雪还是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肯定答复。


    “社长,在旁人看来,我对什么事都充满好奇,只要有感兴趣的事就想去尝试,热情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但是,加入报社这件事绝不是我一拍脑袋就做出的决定,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盛催雪说起了她当初来报社任职的目的。


    “我自幼就饱读诗书,平日也总能给自己找乐子解闷。但这样终日无所事事下去,我也觉得没多大意思。后来我读到《黎民日报》上一篇由你写的报道,那篇文章揭露了脚店掌柜克扣伙计血汗钱的行为。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有种感觉,这就是我愿意为之奉献的事业。”


    “于是,我便借着为初晴寻觅良配的机会来到报社实地探察,在确认了你的想法和我一致后,我尝试着干起了这份差事。再后来,我们共同经历了那场针对女子从业的风波,这更让我理解了报业的意义所在,坚定了我留下来的决心。”


    盛催雪的这番陈述让孟允抒把接下来的问题改成了肯定句。


    “所以,你目前还想继续待在报社。”


    “没错。我只是想做一名普通的编辑,尽可能地减少与旁人的接触,不要再让他们的期待落空。”


    对于普通人而言,盛催雪的批判的确太过尖锐,他们拼尽全力也达不到她的标准,更理解不了她为什么能把困难和危险说得那样云淡风轻。


    而盛催雪作为名人想要远离她的粉丝,过上安静的生活,这一诉求也合情合理。


    但孟允抒始终觉得,她不能就这样答应盛催雪。


    她看向面前这个低声嗫嚅的年轻姑娘,她全然没了昔日神采飞扬的模样。如果她就这样遵从盛催雪的意愿,那盛催雪就永远解不开这个心结。


    见孟允抒迟迟不肯表态,盛催雪再次提出她的卸任诉求:“社长,我不能再担任副主编一职了。”


    “不行——啊!”


    几个短促的声响不间断地发出,先是一道男声,而后是撞击声,再是一声惨叫。


    孟允抒和盛催雪都没料到办公室内还有第三人,两人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惊疑地盯着声源处:“谁在那?”


    “是我。”萧谨言捂着额角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嘴里还在不断吸着冷气,“刚才起身太猛磕着头了,疼死我了。”


    孟允抒愕然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盛催雪也诧异地看着他:“你躲到桌子底下干什么?”


    “我是在你俩进来之前不久来的办公室。”萧谨言先回答了孟允抒的问题,而后心虚地瞥了盛催雪一眼,“我太困了,所以在这休息一会。”


    盛催雪猛然想起一件事,气势汹汹地上前问他:“方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孟允抒也很在意消息的保密问题:“谨言,偷听可不是好习惯。”


    在两人的威逼利诱下,萧谨言不得不如实招来:“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


    他踌躇片刻,小声说道:“方才有名编辑在修改文章时出了些差错,我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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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几句,没想到他居然敢反驳我,而且出言不逊。我说不过他,又不想被众人嘲笑,所以在这……”


    孟允抒这才瞧见萧谨言眼眶也泛着红,敢情他是被下属气哭了,所以藏起来偷偷抹眼泪。


    萧谨言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索性直接略过后半句话:“但我还没来得及出去,就听见你俩进来了。为了不被你们发现,我只好继续躲在这等你们走。总之,我绝对没有偷听的意思。”


    孟允抒早就对萧谨言的眼泪习以为常,盛催雪自己也是刚哭过的人,她当然没资格嘲笑他,只能恼羞成怒地说:“不管怎么样,你终归是听到我们方才的谈话了。”


    萧谨言将心一横,破罐破摔似地说:“对,我是听到了。那又怎样,实在不行你把我灭口吧。”


    他的反应超乎寻常地勇敢,这让孟允抒和盛催雪都怔了片刻。


    萧谨言抓住这个机会从盛催雪身边走开,将衣袖一甩说道:“我都不想说你,方才你自己都和孟社长说了,你身上的锐气太重,旁人见了你都躲,你现在还不知悔改。”


    他这话就是在给盛催雪伤口上撒盐,孟允抒连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谨言。”


    “社长,你别拦我,我今日一定要把话说明白。”


    萧谨言说这话时气势磅礴,但却没忘了踱步到孟允抒旁边,为自己提前找好靠山。


    他藏在孟允抒背后,探出脑袋来对盛催雪指指点点:“你说话的确不怎么中听,但你说的也都是事实。再说了,你又不是闲来无事就嘲讽他人,我们要是没犯错,你也不会好端端的就骂我们。所以从根本上来说,你并没有什么错处。”


    孟允抒惊奇地看着萧谨言,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劝别人放宽心。


    “你竟然会这样说。”盛催雪十分意外,“你不是对我意见很大吗?”


    “那当然了。”萧谨言脱口而出道,“总不能只允许你骂我,还不让我有怨言,那还有没有天理了?”


    盛催雪觉得萧谨言这话没毛病。


    “但是,有些时候你说得实在过分。我们都知道你才智过人,所以很多事在你看来都轻而易举,可对普通人来说却不是这样。”


    他戳到了她的痛处,盛催雪低下头问:“但我的性情向来如此,你们也早就知道。那为什么过去你们没有用这种态度对我?”


    萧谨言觉得原因一目了然:“之前我们追捧你,那纯粹是因为你过去没骂到我们头上,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


    盛催雪有些迷茫:“所以,其实没有人会喜欢我这样有话直说?”


    “有话直说”这个词倏然触发了孟允抒的回忆,她脑内迅速闪过许昭的身影,同时迸发出一道灵光,令她悟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不,我想大家和你产生冲突的原因恰恰相反。”


    孟允抒对盛催雪笑了笑:“你的那些话说得还不够直接。”


    萧谨言和盛催雪一齐诧异地看向孟允抒。


    “报社职工们的性情、能力各异,有摩擦实属正常,关键是如何沟通。”孟允抒进一步解释道,“今日若不是谨言主动告诉你他的想法,你我都以为他已经对你深恶痛绝。”


    “催雪,因为你的才华出众,你不能理解普通人的难处,所以总是给他人盛气凌人的印象。但反过来说旁人也是一样,大家不知道你心里的委屈。”


    以盛催雪的悟性,孟允抒决定点到为止。


    果然,盛催雪思索了几秒,而后如释重负地轻笑了一声。


    解决办法居然如此简单。


    “我明白了。”


    萧谨言还没反应过来:“你明白什么了?”


    盛催雪昂起头,恢复了往日那副飒爽的英姿:“我比你们都强,所以我说的那些话在我看来毫无问题。但是,既然你们达不到我的要求,那我们不妨好好商讨一番,达成一个折衷的共识。”


    萧谨言听她口出狂言,在愤怒之余却无法反驳,只能咬牙切齿地说了句“行”。


    没办法,盛催雪的确比其他人都强。


    “话说回来,我要是不当这个副主编,那这些人还真是无法无天。”盛催雪站起身,“你告诉我方才是哪个编辑以下犯上,我去替你收拾他。”


    萧谨言听到有人要帮他出这口恶气,一时间高兴得忘乎所以,全然将方才的怒火抛之脑后。


    在两人经过孟允抒的桌前时,盛催雪向孟允抒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孟允抒则对她报以鼓励的微笑。


    那个自信洒脱的盛催雪回来了,接下来才是她大显身手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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