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沿着傅厌辞的鼻梁流到唇边,给他的侧脸染上殷红。
这个动作和将茶水泼在旁人面上类似,都颇具羞辱意味,她的眼神也轻佻,仿佛人人畏惧的肃王也没什么,一样可以被亵渎、把玩。
奇怪的是,身体的距离也许抹平了杀机,随着乐绮眠的靠近,死亡到来的恐惧中交织着快意,被吞食的血腥里裹缠着欲望,傅厌辞喉结微动,胸口汇聚出陌生的情潮。
她不怕他。
一如鹰刑那日,他问她是否投降,即使反抗的代价是死亡。而她告诉他,她总能从他手中逃脱,他抓不住她。
用羲和令她屈服的念头,实在小看了她。其实用鲜血构筑的锁链,也在无形之中,困住了他。
“唰——”
雪亮的剑锋刺向二人,即将穿透血肉,傅厌辞却一动未动,像在认清这一点后,就放弃了抵抗。
“那是肃王的兀鹫?”
林中遽然传来刺耳的长啸,雪堆外的士兵循声望去,烛的影子从林中一闪而过,随后马鸣萧萧,蹄声如雷。
“不好。”
亲兵想起这只兀鹫跟随肃王数年,惯来如影随形。马蹄印将他们引到坡下,岂知不是混淆视线的做法。
剑尖在距傅厌辞不到一寸处停下,收势回鞘。一行人调转马头,朝坡顶而去。
危机解除,乐绮眠松开傅厌辞,他下坡时没牵马,原来留有一手。是猜到闻仲达会发难,还是引蛇出洞?
“能认出药珠,也知道血能解毒,”她拍去身上积雪,揶揄道,“看来殿下在日月教过得也不好。”
傅厌辞用碎雪抹掉血迹,但指腹残留的痛感没有散去。
乐绮眠咬起人来没轻没重,换个人可能早已疼痛难忍,他恰好是个例外,于是舌尖的湿滑感分外清晰,像被小兽含住、舔过,指节微微发烫。
离开雪坡前,傅厌辞背起那名受伤的御卫,将他放在一处安全地带,随后离开雪坡,开始往回走。
因为围城,附近十室九空,两人在茫茫雪原中找到一间屋舍,傅厌辞进门后,便在角落生火,开始烘干湿衣。
乐绮眠在火堆前坐下,撑脸看傅厌辞:“你好像一点不着急。”
没有马匹,周围又遍布追兵,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不能尽快与各自人马汇合,两人都难逃一死。他还有心情弄干衣服,实在可疑。
傅厌辞脱掉了轻甲,解到单衫时,乐绮眠也没挪开目光。他手中动作停顿,乐绮眠就捂起眼睛:“我没看哦。”
这当然是骗人,傅厌辞可能也没信,留下那件单衫,将外袍搭到火边。但打湿的单衫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的胸臂线条,他肌肉匀称,却极富力量感。
小屋寂静,乐绮眠和他相对而坐,因为衣裙整齐,倒显得拘束,仿佛严守某条界限,不肯逾越。
——可恶。
她忍了一会儿,终于将手探向衣带,既然傅厌辞不介意,她又何必假正经。
等她快速脱下外裙,身上的寒意终于有所消退。但一抬头,就发现傅厌辞目不转睛盯着她。
乐绮眠勾起唇角:“殿下仔细将外袍拿远,小心没看够,先引火烧身。”
她话里带着挖苦,傅厌辞却注意到她比三年前清瘦,可能在流放地吃过苦,皮肤透出病弱的雪白。
傅厌辞道:“没有解药,你怎么过冬?”
他的问题在乐绮眠预料之外,她侧头看傅厌辞,道:“你很好奇?”
傅厌辞只是觉得,她不会让自己白白忍痛。
乐绮眠说:“我有我的办法,没有你问了,我就必须答的道理。若真想知道,不如说一说,你的羲和从何而来。”
两个答案不等价。如果傅厌辞截断其他缓解望舒的渠道,乐绮眠会陷入被动。但那场撕咬让她找回了上风,她不介意多两分慷慨。
傅厌辞说:“日月教教首,你听过这个人。”
乐绮眠道:“为何是你?”
傅厌辞没答。
乐绮眠笑:“殿下倒是精明。不过,你是鬼鹫人,应当知道教首创造望舒的初衷,就是让叛教者生不如死。因此除了羲和,没有其他抑制的药。”
撒谎。
两人间看似和睦,实则博弈还在继续,可想而知,若不说清日毒的由来,她能就此耗到入夜。
傅厌辞没有浪费时间的打算:“鬼鹫受北苍欺压日久,教首打算倾举国之力起兵,为此放逐了一批主和的臣僚,我在其中。”
乐绮眠道:“就这样?”
傅厌辞说:“就这样。”
乐绮眠无情地说:“自相残杀,多有趣的故事,叫你讲得干巴巴,好没意思。”
她知道傅厌辞吝于相告,没有追问:“不过我欠点下一回,告知你也无妨。你猜得不错,的确有抑制望舒的药。但这种药也有坏处,你看。”
她撩起一截衣袖,皓白的手臂上有处形如青莲的冻伤,诡丽又可怖。
“这种花叫‘优钵罗’,是望舒发展到后期的征兆。往后会化为红莲,直至遍布全身,那时就离死不远。用药会加速这个过程,比如这朵青莲,一月前仅有六瓣,现在变为十瓣,瓣尖开始转红。”
窗外风声猎猎,傅厌辞的思绪少见地有片刻中断,等回过头,已经让马鞭落在她的脚边。
傅厌辞说:“睡一刻。”
也许是望舒的效果,她一直撑脸讲话,神态也疲倦。与其为了防备他强打精神,不如留存体力,应对追兵。
乐绮眠看向傅厌辞,忽然笑起来:“殿下的确是位君子。”
她捡起马鞭,在手上绕了一圈,在末端打了个结。傅厌辞见她没有拒绝,也收拢马鞭,让它绷紧在两人之间。
屋外寒风大作,乐绮眠面朝火堆,和他维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只是寻常冬日里,一次普通的入眠。
临近入夜时,乐绮眠苏醒。
屋中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发觉马鞭另一端变松时,她几乎立刻起身。
有人却从后方将她按了回去,在她耳边说:“追兵。”
听清来人,乐绮眠悬起的心稍落:“来了几人?”
傅厌辞在她掌心写下一行字。
屋中太黑,他也许没有注意,手指恰好落一朵青莲花上。刚愈合的伤口极为敏感,当下泛起细密的疼痛。
她呼吸微微乱,反握傅厌辞的手,将他推远:“我引走追兵,你去抢两匹马。”
傅厌辞没有解开马鞭的意思:“一起。”
闻仲达为了围杀傅厌辞,在他追捕乐绮眠时,将崔烈及西大营的主力派去追击勤王军。对他而言,当务之急是甩脱追兵,联系崔烈。
但这场内斗与乐绮眠无关,她的目标是追赶勤王军。一旦出了小屋,乐绮眠就会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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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被看穿,乐绮眠也不慌:“再耗下去,你我可都走不——”
傅厌辞忽然揽住她的肩,将她压往怀中,滚向前方。
“笃!”
数支长箭钉穿两人所在之处,若动作慢一些,现在中箭就是她和傅厌辞。
“您猜得不错,肃王果然还在林中。”
借着月光,乐绮眠看清了窗外人影。一行人破门而入,为首之人正是那名亲兵。
而他身后,闻仲达闲庭信步,迈入屋内。
“让它给崔烈送信,倒是个不错的做法。可惜武安侯之子不是等闲之辈,崔烈自顾不暇,只怕雪奴,要失望了。”
一团黑影被丢到身前,乐绮眠看到掉落的羽毛,发现这是受伤的烛。
“陛下设诸天御卫抗衡二家,归根结底是为收拢兵权,为太子铺路。”
与御卫走散,递信的渠道又被截断,傅厌辞便如釜底游鱼,任凭闻仲达处置。但对方没有立即动手,而悠然开口。
“就像昔日的乌铎,陛下能不顾二十年戎马之情,将他处以鹰刑,就能在二家倒下、太子即位后,将身上流有叛臣之血的你,赶尽杀绝。”
人人皆知,傅厌辞在鬼鹫之乱时,获罪被俘,但现在言及此事,显然别有目的。
乐绮眠心念电转,道:“一人犯蠢便算了,如今拉肃王垫背,是怕死后无人相伴?”
闻仲达侧目:“原来还有条漏网之鱼。”
士兵拔剑,却在靠近乐绮眠的瞬间,被几支弩箭射倒在地!
几箭一出,情势骤变。士兵立时挡在闻仲达面前,提防乐绮眠暴起。
乐绮眠抬腕,袖弩几乎和护腕融为一体,张弓就能引箭射击:“国相可好奇,闻师僖是如何死在我手中?”
亲兵道:“拿下她!”
闻仲达只看傅厌辞:“魏安澜向我索要此女,为此可以助本相一臂之力,现在府兵就在门外。但异国之人,毕竟不可信,只要你随本相一同起事,此女任你处置,拿下魏安澜,也不在话下。”
果然如此。
闻仲达将傅厌辞困在林中,目的有二。其一,要想北上造反,必须确保后方无忧,邀肃王同谋最省时省力。其二,肃王若拒绝,他也能就地处死对方,不让消息泄露。但无论拒绝或应允,主动权都在闻仲达手中。
“有一件事,国相应当不知,”乐绮眠不在意闻仲达的忽视,“其实,射中闻师僖前,我连发三百箭,气力已经不支。是以射向闻师僖那一箭,并未使出全力,只浅浅贯穿他的额心。”
“是闻师僖,谨遵你这位好父亲的军令,‘不杀乐氏,誓不还乡’,中箭后,依然坚持追击,最后伤势过重,这才一命呜呼。”
闻仲达的眼神终于起了变化,凛冽如刀。她却恍若未觉,站在他与傅厌辞之间。
“可惜国相看不到他的死,看不到堂堂闻家大公子,尸首叫马蹄踏碎、碾烂,和死去的狗彘没有区别。不过,国相还要感谢他,若他不死,贵国国君恐怕还要想其他手段——”
“敢侮辱闻大将军,你找死!”
音未落,亲兵拔剑,猛然刺向乐绮眠,却在靠近她的瞬间,被箭矢击中额心。
“嘭——”
乐绮眠垂下手腕,亲兵轰然倒地,尸首撞上火堆,木柴滚落,正如她在北营被欺辱那日,撞翻的酒案。
“送你闻家父子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