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窗,整个雀音阁浸在血色里。
逢保伏尸雀音阁后罩房的西房。
雀音阁的后罩房位于正屋之后,是三间列成一排的低矮小屋。其中东房作厨房使用,这两日仅贞杏做饭时进出过;西房作库房使用,堆满各色杂物;中间的小正厅平日里也是堆了些杂物,再无他用。
除屠苏之外的雀音阁八人已齐聚后罩房,班灯推开虚虚掩住的西房木门,只见逢保趴在地上,面目狰狞,双目发直,显见得死前遭受过极大痛苦。
榕度第一个冲进去,但见逢保七窍渗出的黑血蜿蜒如蛇,于青砖缝中凝成卍字纹。他屈指压逢保颈脉,怅声:“确实死了。”
细端逢保死状,榕度眸色渐凛:“七窍流血,大抵是中毒。”
“又是中毒?”宝音想起二叔所中的慢毒,“和二叔的那个一样吗?”
榕度小心翼翼检验逢保尸体,稳声:“逢保中的毒,与大人不同。大人的毒毒效慢,虽说有致命的风险,但若发现及时,便还略有转圜的余地。逢保的这毒,且看他七窍流血之状,便知此毒毒效又快又强,纵是提前发现他中毒,也未必来得及寻出解药救他性命。”他起身环顾四周,但见逢保面前三只酒坛,中间那只卸了封盖,可见被人喝过。逢保右手边地上躺舀酒的竹勺,其内酒水洒了一地,与血混在一起,染透逢保胸前衣襟纹理。
“他喝酒了?”榕度问班灯。
班灯点头:“方才我二人来后罩房搜寻,逢保说西房存了几坛好酒,还是那年大人买下这两座宅邸时封下的。他馋这口酒,故而来西房偷喝几口。我想着今夜蹊跷,只怕饮酒误事,因此留在东房继续找屠苏。”
饮、酒。
宝音、贞杏以及榕度无不一惊,方才窗前黑影所吟谶语恰与此间景象对上!
戌时一更,十人点灯。一人饮酒,一人失踪。
逢保饮酒,屠苏失踪。
宝音心口一阵收缩攥紧,这不大的、门窗关死的雀音阁,似乎正有双眼睛,于幽夜之中静静注视着他们每个人。
雨打木窗,嘈杂雨声浇在众人心尖。
贞杏猛然握住宝音的手臂,牙齿打颤:“小姐,你觉不觉得方才那个黑影,身形和声音都很熟悉?”
经贞杏如此提醒,宝音脑海中霍然冒出一个名字——
屠苏!
那黑影的声音酷似屠苏,身形也肖似屠苏。可是,屠苏明明中了哑药,成了哑巴,他又如何能说话?
鱼应近前一步:“什么黑影?”
未待宝音回答,榕度已轻轻搁下逢保手臂,起身同众人道:“按目前线索,可初步判断逢保是饮酒中毒而亡。只是,毒是什么毒,下毒者何人,还需继续探查。少卿大人不在,我等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在大人归来之前,先将此屋封锁,以免破坏死亡现场,不利于后续验尸缉凶。”
他扭头回答鱼应:“方才我与小姐、贞杏皆在正屋见到一个怪异黑影,其所吟谶语恰合了逢保之死、屠苏失踪,实在蹊跷得很。”
宝音指甲近乎嵌进肉里,她咬唇使自己冷静下来,道:“如榕度所言,我们先退出去,锁死西房。如今屠苏下落不明,逢保意外身死,幕后真凶想必还没有离开雀音阁。我们先回正屋,大家说说方才搜查时可有什么异样。”
雀音阁一应钥匙皆在鱼应身上,故而临走时由鱼应锁好西房。榕度心下担忧,又寻来一条锁链再缚一层,众人才略放下心,逶迤往正屋去。
雨丝粘于衣襟袖口,裹挟着春寒冲入屋内。八角桌前,如今只剩下八人。宝音依旧坐在上首,蹙眉打量每一个人的神色。除榕度和鱼应、鱼泉外,几乎每人皆惊惧失魂。
不到一个时辰之间,雀音阁已经失踪一人,死亡一人。这比曹嬷嬷之死、青邙山白骨洞对宝音的冲击更大,她甚至不知逢保为何会死,屠苏如何消失。由未知带来的恐惧攫住宝音,也攫住八仙桌前的其余人,他们在担心:凶手有没有离开?接下来,还会不会有人失踪、有人身死?
榕度率先打破沉默,他故意隐去藏卷宗折子的事:“由我先来说吧。方才,我与宝音小姐、贞杏皆在正屋等候,突然西窗闪过一个黑影,我推开窗后,未曾发现一人,庭院内只有止不住的雨。于是我关窗转身,小姐和贞杏搂在一起看着我,在她俩身后的月洞窗窗纸上,忽而慢慢现出一个黑影,并开口说道:‘戌时一更,十人点灯。一人饮酒,一人失踪。’说完,这黑影就消失了。再然后,是班灯突然闯进来,报告逢保死讯。”
待他说完,宝音和贞杏忙点头。贞杏仍搂着宝音手臂,几乎要哭出来:“是的,是的,我与小姐和榕度大哥的行踪皆是一起的。”
宝音也是一样的哭腔难抑:“还有,在西窗出现黑影之前,我们听到一阵翻箱倒柜之声,似乎是从一品堂传来的。”
“我也听见了!”鱼泉抢说,“方才我搜寻的东回廊,与一品堂只隔了两扇石墙和一条三尺宽的巷道。那声音很分明,就是从一品堂传来的。”
宝音问:“你大概能听清是什么声音吗?”
鱼泉摇头:“很乱,也很短促,似乎是翻东西,好像有东西倒在地上。”
“然后你做了什么?”榕度道。
“我以为是我听错了,毕竟雨声也不小。我就继续找屠苏了,虽然没找到屠苏,但在东回廊尽头的灌木丛后,我发现了一只小狗洞,被各种杂草掩映着。看那些草的倒向,近期似乎有狗穿梭过这只狗洞。”他抬眸,“也有可能是人。”
鱼应困惑道:“我搜的是西回廊和西厢房。雨声很大,我没有听到那阵声音,只在班灯高喊‘逢保死了’的时候,我才听见。西回廊并无异样,回廊尽头也是高齐人腰的灌木丛,我以为屠苏躲在那后面,特特搜了那里,没有屠苏,也没有看到什么狗洞。”
接下来,焦韦讲述了他和谢伦搜寻垂花门至雀音阁大门之间的经历,也是大同小异,并无特别之处。不过,焦韦特特问班灯:“后罩房前头有个地窖。这地窖早就不用了,崔大人买下雀音阁后,我和逢保一次都没有开过。去年我们想开地窖存酒,才发现地窖门早就锈坏了,你和逢保搜过那里吗?”
班灯摇摇头:“没有,逢保没有和我说过有地窖。”
焦韦叹道:“没关系,那地窖只有我和逢保知道,而且门早就坏掉了,若要打开,至少得两个成年男子恐怕才开得动。屠苏一个人,想必也不会一个人到那里去。”
班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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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片刻:“相比于屠苏的失踪,我更关心逢保的死。”
宝音也是一样,她忆起逢保狰狞可怖的死状,又是一阵胆战心惊。
始终缄默其口的谢伦突然开口:“凶手必定还在雀音阁内。如果不是外人,那只有此刻坐在八角桌的诸位和我了。这几日榕度、鱼应、鱼泉皆守在雀音阁,崔大人及榕参他们又住在隔壁,若有人混入雀音阁,实属不易。更何况,此人每日住在何处,能不被榕度、鱼应和鱼泉发现呢?”
谢伦顿了顿,继续道:“若是我们当中有人装神弄鬼,那此人得弄晕自幼习武的屠苏,还得会下毒。”他咬重了“下毒”二字。
榕度抬眸,眼风扫过谢伦之面:“莫论雀音阁,便是再加上一品堂,除大人之外,只有我最擅制毒用毒。谢伦,你是在点我吗?”
谢伦面不改色:“谢伦不敢。”
宝音拧眉道:“谢伦,你如何确定让屠苏失踪、又毒杀逢保的,是同一个人?”
“这只是属下的猜测。”谢伦垂了头。
一时又陷入沉默,贞杏望望众人凝住的面色,弱弱道:“有没有可能,屠苏故意失踪,杀害逢保者也是他。”
榕度道:“为何这样说?”
贞杏悄悄觑一眼宝音,咽了咽口水:“我与小姐初见屠苏时,是在青邙山上,那时他还能说话。方才那个黑影的声音,酷似屠苏失音之前的声音。而且那个黑影的身姿,也颇似屠苏。”
鱼应眯了眼:“此话有理。只是,屠苏何故失踪,又何故杀害逢保?他们二人之间有过节吗?”
焦韦忙摇头:“那不可能,这几年我与逢保一起守雀音阁和一品堂,今日之前,我俩根本不认识这个叫屠苏的,他怎么会无故杀人?”
鱼泉跟随崔承戟许久,闻言不由扯了扯嘴角:“莫非像前年鄞州的案子,凶手真正要杀的是第三位死者,前两位死者皆是作戏扰乱我们视线?”
这些打打杀杀的揣测早让宝音和贞杏暗自搂紧对方胳膊手臂,不住地颤抖使得此间唯二的两个女孩儿更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信任。在众人低头思索的间隙,又是那个月洞窗,又是那只黑影,又是那句谶语。
黑影声线淬满凉意,语调平缓:
“亥时二更,八人点灯。一人读书,一人咬绳。”
说罢,黑影迅速消失。
榕度和鱼应已提剑率先冲上去,鱼应破窗之后,众人瞧得分明——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连绵不断的雨从檐角滴下,雨幕将黑夜隔在外头。
“又跑了!”榕度踱足骂道。
鱼泉、谢伦等业已按剑跑出门外,众人紧随其后,可偌大的庭院,只剩下夜风吹打枝叶,春雨如瀑坠落。毫无人迹。
榕度已行至谢伦身后,沉声:“现在,你还怀疑我么?”
谢伦低了眸子:“谢伦从未怀疑过榕度哥,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门外,打更人梆子声又响,隔着重重雨帘,飘入雀音阁内: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竟与黑影谶语应上时间!
宝音只觉遍体生寒。
众人愣神之际,一品堂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