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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晚膳

作者:一米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烛光轻晃,映得八仙桌上青瓷碗碟浮光跃金。宝音、贞杏、屠苏及鱼应鱼泉兄弟二人围坐八角桌前,共进晚膳。


    崔承戟风尘仆仆入了雀音阁的院子,见天井内不见人影,只正屋传出一阵欢笑,眉心蹙得更紧。


    “小没良心的。”他抬步跨过石阶,并不径直入内,而是立于雀音阁正屋的月洞窗下,里头果又飘来众人欢笑。


    崔承戟本就耳力非凡,略一分辨,宝音、贞杏、鱼应、鱼泉的笑声都含在里头,还缺个阿四,不过他已经哑了,倒是齐全。


    屋内八角桌上,六色珍馐列案,居中玛瑙盏盛着贞杏特制的五红银耳羹。象牙箸尖掠过玛瑙盏,绛色樱桃肉轻落屠苏面前饭碗中。宝音眉眼皆是笑意:“屠苏,你吃。”


    乍见一桌子好菜,屠苏有些拘谨,伤痕遍生的手攥紧筷子,轻轻点头。


    贞杏也夹了块肉给宝音:“小姐,你不吃第一口,屠苏也不敢吃呀。”她还要说,却见宝音直勾勾盯着她身后,贞杏心口一紧,僵僵地转头,崔承戟獬豸纹袍角半隐于夜色,目光如刃灼灼望向他们一干人。


    “二叔!”宝音雀跃之情溢于言表,她忙提裙起身,行至崔承戟身侧,挽了他的手臂邀他入座。


    贞杏、鱼应、鱼泉恨不能立时钻进青砖缝里,三人遽然起身,朝崔承戟行礼。独留屠苏还怔然坐于案前,他见贞杏等人起身行礼,也搁下碗筷,模仿着鱼应、鱼泉的动作朝崔承戟作揖。


    虽说方才榕度的撒花被子、雀音阁主仆五人同桌用膳令崔承戟不喜,但此刻宝音笑意盈盈,搂着他的臂膀,满心满意地安排他的位子,崔少卿浮在心头的那股薄薄怒意似乎被今夜的春风慢慢抚平了,他近乎忘了自己说过的让宝音习惯远离他的话。


    “二叔坐主位。”宝音唤贞杏端来一张绣墩,摆在崔承戟身侧,“宝音陪着二叔。”


    她猝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水盈盈带着点乞求的眸子直直望进崔承戟心里:“可以吗?”她知道崔承戟有意与她划开距离。


    他闷声:“嗯。”


    贞杏等人便是再蠢,也瞧得出崔承戟的不悦。贞杏福了一福身:“大人,小姐,小厨房里还炖着一锅银耳羹,奴婢去看看。”


    鱼应、鱼泉也道:“属下去看看小姐的药熬得怎么样了。”


    说罢,三人同时看屠苏。


    屠苏不知道找什么借口,而况就算有借口,他也说不出来。鱼泉忙道:“按苏郎中的嘱咐,屠苏该涂药了。”


    四人脚底抹油,齐齐开溜。


    宝音蹙眉,还欲挽留,却被崔承戟按住伸出的手。


    “屠苏是谁?”他沉声问。


    “阿四。”宝音望着四人背影,“二叔,他们都没有用晚膳呢。”


    “我也没有吃。”


    “那我喊贞杏再添副碗筷来。”


    “不必了。”崔承戟目光落在宝音脸上,“你给他取的名字?”


    宝音点点头,将午后那句“禳灾解厄、四时清吉”的话复述给崔承戟听,转而又道:“屠苏很可怜,他连自己的姓都不知道,阿四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是随意取的。”


    崔承戟脸色愈沉,他忽然觉得自己捡了只孱弱小猫回来,不久小猫又捡了只哑巴小狗回来。这雀音阁不是雀音阁,而是收容救治可怜猫狗的所在。


    宝音感觉到二叔的不悦。从方才他猝然过来,他的脸色瞧上去就是不大欢喜的样子。宝音大致猜到是送给榕度的那床撒花被褥起了效,她故意装作不察,只在心里想,如何让二叔多留一会儿,多陪她一会儿,同她多说一会子话。


    “护卫而已,萍水微末,何须倾注如许心血?”


    你该在自己身上,在值得的人身上花费心力。崔承戟如此想。


    “不仅是护卫,还是救命恩人。”宝音答得认真,“同二叔一样,屠苏、贞杏皆是宝音的救命恩人。”


    指节扣响手边青瓷茶盏,崔承戟半张脸隐在夜色中,听宝音如此说,他知道自己也不必再多说什么。


    宝音将自己的碗筷推到崔承戟面前:“我没用过,二叔你吃吧。”她双手搁在桌案,脸颊枕在手背上,歪头望崔承戟,轻声:“下午听榕度说二叔出门查案,我还以为二叔要很晚才回来。”


    碗中樱桃肉晶莹如琥珀色,崔承戟持象牙箸,夹肉递到宝音唇边:“张嘴。”


    宝音立时笑得眉眼弯弯,依言张嘴小咬一口,边嚼边道:“二叔第一次喂我吃肉呢。”


    “小时候有人喂你吗?”


    “怎么会。”宝音撅了嘴,“曹嬷嬷只要她自己吃饱了就行,她是从来不管我的。”


    她蓦然想起曹嬷嬷的死,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不曾问过二叔,如果二叔为了给她复仇,违反大燕律法,耽误前程,她会愧死的。


    宝音道:“二叔……曹嬷嬷,真的死了吗?”


    “嗯。”他意态闲闲,似乎仅仅在欣赏宝音吞咽食物的娇憨模样儿,浑然不在意她说的话。那块只被宝音咬了一小口的樱桃肉又递到她嘴边:“多吃点。”


    宝音抿唇,柳眉微蹙:“那杀人……”


    “她罪有应得。她是你大舅母郑氏娘家的老奴,替你大舅母做过不少腌臜事,为了掩人耳目,才把她放在你身边。想必日后东窗事发,那曹嬷嬷会一口咬定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是你指使的。”


    宝音微怔:“她们做过什么?”


    “放印子钱,这算是轻的。昔年你二舅染上赌博,在靖州赌坊几乎赔光家资,正是郑家人勾他去赌的。算算时间,那两年正是你大舅母和二舅母争夺中馈管家之权的时候。”


    宝音也想起来,五年前大舅母郑夫人因病将管家权暂交二舅母卢夫人,卢氏执掌中馈不过三月,竟将阖府人心收得服服帖帖。三个月后,郑夫人病愈,索要管家权,宋府的管家对牌却始终被卢氏扣着,不肯交还。郑夫人素来是和顺性子,也便不与她计较。


    未料一月之后,二舅宋宗武因赌博欠下赌坊百两金,带人殴打赌坊的讨债小厮,其中一个小厮就活活被宋宗武打死了。事发之后,郑家连夜洒金替宋宗武掩饰,免去其牢狱之灾,那对牌终究还是沾上了血腥气,不动声色地又落回郑夫人手中。


    那时,宝音当真以为郑家是好心襄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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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二舅的那个殴打致死案,真正凶手另有其人。像这样害人性命的事,还有很多。光曹嬷嬷一人,手上就有好几条人命。她也算死得其所。”樱桃肉再次递到宝音唇边,“不吃了么?”


    宝音闻言,一口吞下剩下肉块,含在嘴里细嚼慢咽,心中却有些后怕。在她印象中,大舅母郑夫人对她虽然也不多好,但至少面子上的工作从不落下,更没有当面无故责怪于她。哪怕这次罚她跪祠堂,贬她去别院,也是因她认定打碎自己陪嫁莲纹瓶的凶手是宝音。相反,二舅母卢太太为人刻薄狠辣,曾有一次,宝音和宋敏珠玩闹,宝音轻轻推了宋敏珠一把,宋敏珠甚至都没摔倒,偏偏让卢太太瞧见了,当即上前死死揪住宝音耳朵,骂她“不长眼的奴才”。


    其实,刚去宋家时,她与宋敏珠关系还不错,至少宋敏珠不会无故针对她。后来,也许是卢太太的做法让二房人上行下效,总之,宋府二房苛待宝音是全府皆知的老黄历了。自始至终,宝音都不曾想到,大舅母竟是最佛口蛇心的那一个。


    “不必管他们,”崔承戟看出宝音的心事,“宋家的花架子快倒了。接下来,是王家、郑家,从前欺负过你的人,二叔都会让他们得到相应惩罚。”


    于崔宝音而言,只消这一句话,便抵得上从前她受过的一切苦难。那些经年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如拍上岸边的浪涛,潮水褪尽,留下一片濡湿,在宝音心里,也在宝音眼里。


    她侧过脸,抬起手背抹掉那颗摇摇欲坠的泪珠,转而扬起大大笑靥对着崔承戟:“那拉勾,二叔一定要给宝音报仇。”她伸出手。


    如花笑靥骤然绽开,小女娘浓长的睫毛上仍挂着一颗莹润水珠。崔承戟喉结滚动,偏了脸,敛眸嗤笑:“小孩子的玩意,哪有什么承诺是只要拉勾就必会做到的。”怕小女娘失落,继而补充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如此说,必会做到。”


    宝音只好闷闷收回手。她想起午后屠苏说的话,尚未来得及告知二叔,宝音道:“二叔,屠苏说他见过那两具无头尸,他画给我们看的。”


    崔承戟眉峰一跳:“何时?”


    “昨日午后,屠苏随阿大采完草药后下得山来,正撞见那两人执布条麻绳欲往山中去。那麻绳纹路粗粝,与先前捆缚我和贞杏的一般无二。屠苏初见我们时便觑得我们手足皆缚此绳,他立时猜到他们是来抓我们的,故而他跟阿大说有物遗落在山上。折返途中正好碰见下山来找二叔的贞杏,贞杏拜托他来救我,所以才有了后面屠苏背我下山。”


    “他说那两人准备上山时,身上都是干的。可我与贞杏离开时,分明把其中一个推到河里了,我想,他们一定是离开又返回,那个地方应该也不是很远。”


    “从庆春园到青邙山下,大约是一个半时辰。如果他们是回靖州城里,来回便是三个时辰,来不及的。”


    崔承戟安静听宝音分析,不由欣慰,愈发觉得此前轻看了这小妮子,只以为她胆小怯懦,其实也是胸有成算的。


    宝音忽又想起另一桩旧案:“二叔!我还想到一件!”


    崔承戟温声:“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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