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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屠苏

作者:一米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雀音阁天井内,药香袅袅。榕度和贞杏持小扇,坐于药台后,二人额角皆是薄汗淋漓。


    崔承戟坐于黄花梨圈椅内,两指夹阿四身契慢慢揉捻,他声音辨不明情绪:“你,还不配保护宝音。”


    宝音从一旁绣墩上霍然抬眸,略带愠色:“二叔,阿四救过我时——”


    “那也不配。”


    话落,檐角铜铃骤响,崔承戟袍袖忽振,身疾如风,拳似流星直取阿四面门。阿四后撤半步,但见连环三击如白鹤掠水,急退间堪堪躲避这第一套拳,冷不防第四式展翅生生拍中脊背后心。


    少年踉跄扑跪在地,喉间甜腥翻涌,阿四喷出一口鲜血,顷刻洇脏了织锦地毯。


    “白鹤掠水尚欠三分形意,展翅更无半点杀伐气。若非念你救下宝音的情分……”崔承戟并指收势,负手而立,“自明日起,每日卯正二刻随榕度练功。一月之内,若炼不出把快刀——”


    尾音消于窗外惊鹊展翅声中:“崔府容不得蠢材。”


    宝音起身欲扶阿四:“二叔,阿四身上有伤,又猝然被人毒哑嗓子,不若等他养好伤再练功。”


    阿四不动声色地推开宝音,挣扎着伏在地上,以额叩地。额头触地的一瞬,唇边血滴随眼角泪滴一齐滑落,洇入织锦地毯,消失无踪,眼前只剩下山贼刀光剑影,和英道馆迫他喝下的那碗苦药。


    他要报仇。为阿大,也为自己。


    英道馆是他的敌人,那伙山贼亦是。


    除了崔承戟,他再想不到更好的助力。若能助崔承戟得势,或许师傅的仇,他也能亲手报得。


    阿四抬手,薄茧指腹抹去唇边朱红血渍。


    药成之时日已西斜,崔承戟早返一品堂,将今日英道馆所得蛛丝马迹尽录卷宗。


    雀音阁内,博山炉吐出一团乳白雾气。苏郎中三指悬脉,阖目凝息:“老夫观阿四小郎君的脉象,虽年少根基尚固,暂未动及性命根本。然观小郎君筋骨脉络,已损先天元气,想必是昔年旧伤未愈,更添新伤。而况今日这番斗武更是引动内息紊乱,五脏间隐有血络凝滞之象。”


    苏郎中捻须长叹:“老夫且书一剂九转回春散,小郎君需每日卯酉二时以三碗泉水文火煎至一盏,佐以三钱春露送服。”说罢,苏郎中提腕书写,写毕之后,又自药箱中取一只橙黄药瓶,道:“此乃金疮药,凡刀刃所伤、肌肤绽裂之症,此药皆可平复瘢痕,使创处复归如初。小郎君只需在伤口处每日寅、申二时各涂抹一次。”


    宝音忙请苏郎中诊治阿四的哑病:“苏老先生,他昨夜遭歹人毒哑,能治否?”


    苏郎中问:“何种哑药所致?”


    阿四摇摇头。


    榕度抱臂立于一旁,出声:“忘言散、锁喉蛊、断声草,总归绕不开这三个。”


    苏郎中捻须言:“断声草无解药,人服用过后即彻底失声。忘言散和锁喉蛊倒有一线医治可能,只是这两种哑药的解药药性相冲,且极难寻得。若贸然开出解药,就算能凑齐所有草药,只怕不对症,反而对小郎君的哑病更为不利。”


    榕度问阿四:“你当时服用哑药之后,可有异样?”


    阿四双手扣住喉咙,露出极痛苦的模样。


    “喉咙灼痛?”


    阿四点头。


    苏郎中再问:“可有咳血症状?”


    阿四又点头。


    苏郎中与榕度异口同声:“不是断声草。”


    那便只剩下忘言散、锁喉蛊两种。虽说大致确认阿四所中之毒,但苏郎中与榕度皆不敢擅自用药,只怕彻底毁了阿四的嗓子。如今唯一办法,唯有去英道馆求得解药。


    送走苏郎中后,榕度领阿四去他卧房——东厢房。


    推开木门,但见青砖墁地,白墙面映着竹帘筛进来的碎金。榆木八角桌并两张官帽椅虽是旧年所置,但俱用桐油新漆过,一张椅上松松搭了一条布巾子,一张椅上靠着一柄软剑。


    阿四环视四周,又见东墙悬一幅武状元擒虎图,西壁挂一张彩绘云纹牛角弓。硬木床上靛蓝粗布被褥叠得方正,枕畔搁着松墨写就的仵作簿,记录着近日靖州验尸所得。


    榕度取过包袱,搁在床榻上:“宝音小姐的贴身护卫,自今日起,只你一个,故此这间东厢房就你一人居住。对面西厢房是贞杏居住,正屋和两间耳房皆为宝音小姐所用,若无大人和小姐应允,不得乱闯。两侧门房住的是大人配给小姐的另两个护卫,分别叫鱼应、鱼泉。”


    阿四困惑抬眸。


    榕度知他疑问,解释道:“鱼应、鱼泉皆为大人私卫,大人另有所用,不可能长久护在宝音小姐身边,而况大人是小姐叔父,大人也不想让一品堂和雀音阁乱了规矩秩序。在新的护卫来之前,鱼应和鱼泉只是暂领护卫小姐之职。所以,整个雀音阁,只有你和贞杏是真正记在小姐名下的,明白了吗?”


    阿四点点头。


    宝音和贞杏站于门槛上,含笑望着他们。宝音二人各抱一床簇新被褥,织云绣花的料子,正是闺阁女儿最爱用的。


    贞杏率先笑道:“阿四,你没有被褥,这床被褥还是榕度的。今夜,你先用这个吧。”她将怀中被褥搁在床上。


    宝音亦走近:“榕度,今晚你就回一品堂了吗?”


    榕度点头:“是。”


    宝音将自己怀中被褥塞到榕度怀里:“贞杏抱的那床给阿四,这床给你。这两日,多谢你在雀音阁照看我们。”


    榕度正要谢绝:“属下已有——”


    宝音故意打断他:“你若不要,我就只能亲自送到一品堂了。”


    榕度只能接过,垂头道谢。


    见榕度接过,宝音眉眼弯弯,这是她的小心思,这样好面料的撒花被褥,榕度若带回去,必定惹榕参、榕平他们羡慕。若是能让二叔看到,或许他会来怪她怎么只送给榕度,那样她就能同二叔多说几句话了。


    她想心事之际,贞杏已卷好榕度的靛蓝棉被,将给阿四的撒花被褥铺展好,她絮絮说道:“阿四、阿四,四这个字总是不好。像合了个‘死’字在里头,听得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一番话触到阿四心事,他抿唇垂头,双手攥紧衣角。


    宝音见他闷闷的样子,知是这个“死”字触到他父母、师傅以及阿大的亡故,正为身世神伤。她上前拍贞杏手臂,佯作愠色:“阿四名字是他师傅给他取的,你这样说,不是惹他伤心?”


    榕度略思索:“贞杏所言也有理。总归阿四是劫后余生,不若改个好名字,也算换换运道。”


    宝音犹豫,她转眸看阿四,却见他已抬眸,热切地望着她。


    他不喜欢这个名字。阿四,低贱、随意,像被人推来搡去的抹布一样,用时就拿起来,不用了就丢开手。他希望自己有一个好名字,像榕度、贞杏、鱼应、鱼泉这样,顺口的音,漂亮的寓意,任何人读完他的名字,都唇齿留香。


    “可以吗?”宝音问。


    阿四点头,双拳垂在身侧,悄然握紧。


    他希望宝音给他一个新的名字,一个足够寓意他逃离英道馆、逃离过往一切苦难的名字,一个足够寓意他从今以后新生的名字。


    宝音思索一瞬,脱口而出:“屠苏。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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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名字好不好?”


    榕度眉心略蹙:“屠苏酒?”


    宝音点头,拊掌而笑:“屠苏酒,有驱邪避灾、平安顺遂之意,禳旧日之灾厄,承四时之清气。从今以后,阿四一定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再无需栉风沐雨,再不惧霜刃加身。阿四,这个名字可好?”


    阿四眉目舒朗,听宝音唇齿间“禳灾解厄、四时清吉”的八字真言宛若珠玉流转,温暖和煦如仲春之风。


    驱邪避灾、平安顺遂。他在心底默念这八字,唇瓣微微颤动,阿四忽觉世间种种万般可爱。


    *


    乌金西坠之时,崔承戟录完卷宗,携榕参前往青邙山附近的青邙村,暗中察访无头尸的生前身份。


    他二人乔装打扮,装作靖州城中收草药的药贩子,趁夜色混入青邙村中,硬是亏本收了一大篓草药,才堪堪取得青邙村村民信任,得知村中走失一对兄弟。


    据村民所言,这对兄弟父母早亡,家道艰难,二人从小相依为命。五年前,年长的阿兄,名唤王三吉的,无意间寻得一门极好的活计,每月可赚得二十文钱。王三吉做了两个月后,见此差事安稳可靠,就将他弟弟王四吉引荐过去。


    “什么差事?”榕参急急问。


    那白发老妇眼睛一轮,审慎地上下打量榕参。


    崔承戟赔笑:“若这差事当真如您所言,我与我阿弟也想试试,总比收这些草药鸡毛要强。”


    白发老妇瘪嘴,甚是不悦:“若真的好,他二人还能失踪?”老妇拄着柳木枝干制成的拐杖,一壁慢慢踱回自家草屋,一壁冷笑道:“他们俩精着呢!但凡你与他们打听,他们总支支吾吾,要么这个借口,要么那个借口,反正五年了,没人知道他二人做什么。”


    榕参还想再问,却被崔承戟拉住,暗暗摇头,低声:“问多了容易暴露,这村子蹊跷,改日再来。”


    二人带着一筐草药策马而回。崔承戟驰马行至雀音阁的朱门前,习惯地正要进去,心中一愣,想起自己昨日说的让宝音立身自持自强的话,再见两扇门扉的窄窄缝隙处,隐约透出雀音阁正屋的几线烛光,崔承戟轻声如叹:“罢了。”


    松腕扬鞭,马蹄一跃,二人径直来到一品堂门前。


    崔承戟纵身下马,将马鞭丢给马夫,耳畔飘来一阵欢笑——是西厢房榕度、榕平等人。


    今日买来阿四,榕度重回一品堂,他们兄弟几个聚聚,也是寻常。故而崔承戟并不在意,抬腿欲回正房,却听见榕平唤榕参的声音:“大哥,你快来瞧!榕度今晚睡这床花被子呢!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西厢房全是笑声。


    榕度站在众暗卫中间,抬手摸后脑勺,脸上红得像要滴血:“小姐给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嘿!”其中一个暗卫道,“怎么小姐单单给你呢?”


    榕度拍了下他的脑门:“这两日是我护卫小姐,她不给我给谁?而况,不单是我,今日新来的那个阿四也有,也是一样的。”


    “哈哈哈哈哈……”


    榕度气得抱起被褥,往装行囊的箱笼里塞。


    榕参拦住他,随众人一齐笑道:“小姐的心意,你就收下吧!要是收进箱笼里,她过来看见了,岂不伤心?”


    众暗卫一齐附和。


    榕度没好气的:“大人又不许她轻易过来,再说了,小姐过来,也是寻大人去,岂会来咱们屋里?”


    他还要说,却见众人皆敛了笑,垂头而立。榕度心中一惊,抱着被褥转过去也不是,不转也不是。


    崔承戟眯眼:“榕度,小姐赏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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