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透浅白窗帘投进病房,安静掠过微尘,浅浅映亮水涟半边侧脸。
他抬眼看向蔺河生,模糊的光影里,那双妖异的暗紫色眼眸却透出几分怜悯:“你快死了。”
“我知道。”
寂静过后,蔺河生轻声说:“从决定这么做开始,我就有预料。”
水涯并不好对付,计划被发现甚至失败,他要承担什么结果,全都一清二楚。
“但蔺雨洲才十七岁。”
蔺河生是个就算坐在泥地,也会挺直脊背的人。水涟同他对视,却看见他被折磨一夜,因疲倦深陷的眼窝,灰白的鬓角,与微微塌陷的脊梁。
这可能是在外雷厉风行的蔺氏当家人,为数不多的脆弱时刻。
“棋差一着,我没把他看好。”蔺河生僵硬地抹了把脸,下意识开始复盘整个计划。
“如果他没出现,我和水涯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水涟倒是很认可他的话。蔺雨洲那个不怕死的行径,的确该被关好。
起码现在还能留条命,而不是惶惶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死期。
现下蔺河生没几天好活,他又只有十七,完全没到立起来的时间,不止水家,蔺家的豺狼虎豹就能先下手为强,把他拆吃入腹。
“他从小主意就大,做事一股疯劲儿,也不知道像谁。”蔺河生无奈笑了笑,“真把他关起来,我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只能拐弯抹角支开他。”
“我也没想到他会把你看那么重。”
水涟靠在床头,既像在问蔺河生,又像在问自己:“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不计一切冲来救我。”
然而现在说再多都是枉然,水涯未死甚至落跑已是定局,另寻出路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我要杀了他,你也要杀了他,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水涟抓着被褥重重咳了两声,视线飘到远处病房门,思索片刻后,还是抬手,设下微小的隔音结界。
蔺雨洲的性格注定不会乖乖走远,一定会在门口偷听,水涟不想让他知道这些谈话内容。
蔺河生看他的动作就知晓他做了什么,闻言眼睛更是亮了亮。
“时灵时不灵,暂时没法杀了他。”水涟知道他想说什么,“在那个法阵之内,我能感觉到体内有股妖力,但现在基本是空的。”
蔺河生不动声色敛去眼底的失落,很快调整好状态,问道:“我能做什么?”
水涟手肘抵着床铺,歪斜身子,闭目放缓呼吸,捱过一瞬使用妖力的疼痛。
他的人身已经维持得有些勉强,黑色蛇尾探出被褥,尾尖虚弱挂在床沿。
良久后,他才张开毫无血色的唇:“你去佘山,找一个叫佘暮烟的蛇妖。”
蔺河生蹙了蹙眉:“蛇妖?”
“佘家水家同出本源,初代化形百年后才分的家。佘暮烟是个活了一千多年的蛇妖,我母亲当年曾帮过他一个小忙,能解决我身体问题的,也只有他了。”
水涟沉思片刻,又道:“他化形之后是男性,行踪莫测,你可能要多费点心。”
蔺家常年和水家打交道,自有一套在妖界穿行的联络网。蔺河生点点头:“这没问题,我派人出去找。”
水涟停下回溯记忆,对蔺河生道:“现在是你的事。”
蔺河生困惑道:“什么?”
“‘契’历来在两家主枝后代身上,更明确些,是两家的当家人。”水涟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贴近自己,“水家继任家主有严格的继承仪式,我出生时我母亲就取了我的血,喂契来确定继承。”
“水涯杀了我母亲上位,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也能完全使用‘契’。”他慢慢道,“所以我看看,能不能解开你和水涯的契。”
能强制更改契约履行的对象,水涟已经懒得去想他这位舅舅用了多少邪术。
他示意蔺河生伸出手,风刃割开蔺河生掌心。
血液渗出,随风盘旋而上,在他与蔺河生之间不断变化,逐渐显出繁复纹样。
蔺家与水家缠绕千年的血契就此显现。
蔺河生是第一次见到体内这枚“契”的本相,尽管痛恨,却也不免为血契的精细复杂感慨:“还真是棘手。”
水涟回来的不止记忆,还有部分能力运用的方法。他长久盯着那枚血契,有些费解:“你家当初是怎么想的,敢和妖签契,还是这种毫无退路的死契。”
人类对财富权柄的贪婪难道真能超越一切恐惧,连后果不去考虑吗?
蔺河生举起的那只手微微发颤,他对上水涟毫不掩饰的难以理解,低声道:“我之前听我祖父说过一点,定契的原因不是求财,而是报恩。”
水涟皱了皱眉,更难理解他们人类的想法:“多大的恩,要拼了命地世代为奴为仆。”
蔺河生张张口,原想再说些什么,到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水涟也不大想和他讨论这些。他长久注视那枚血契,取了自己的指尖血,融进契之内,尝试对契的内容进行修订。
然而属于他的血珠开始在契内流动时,他的五脏六腑猛地震颤,呛咳下竟逼得他呕出一口血。
蔺河生险些从轮椅上站起来,他的另一只手尴尬停在半空,想扶他,又怕毁了改契的过程,只能皱着眉问:“你怎么样?”
水涟摆摆手:“没事。”
他眼前发黑,全身都不停发抖,尾尖更是凄惨耷拉,蛇鳞毫无光泽,生气全无。
水涟掐住手腕,指使抖动的手继续运转血珠,半晌后,契才慢慢从半空消失。
“我能力有限,只能改动一点,”他收回手,抚过蔺河生的掌心,为他止血,“至少暂时不会死了。”
蔺河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忽地沉声道:“多谢。”
水涟被蔺雨洲好吃好喝养出来的那点脸颊肉一晚上掉了个干净,过大的眼瞳镶嵌在消瘦的面颊上,看向蔺河生时,眼底的情绪一清二楚。
他摇摇头,嗓音沙哑:“没必要。”
蔺河生朝他颔首,自己推着轮椅往病房外去。开门前,他听见水涟虚弱的声音:“这段时间让蔺雨洲避一避吧。”
他停下轮椅,回过身看向水涟,年幼的蛇妖神情冷淡,看不出任何离别的愁绪。
水涯不知所踪,水家内部一片混乱,正好趁这个时间让蔺雨洲避一避,水涟和蔺河生自顾不暇,实在没法顾及到他。
“送他出去,没问题吗?”蔺河生问道。
水涟只说:“总不能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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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着又突然发疯。”
蔺河生深吸一口气,道了声“也对”,便离开了病房。
他一打开病房门,就见蔺雨洲地鼠似的收回往前探的身体,神情别扭。
蔺河生:“……”
“你俩聊什么了,扯那么久。”蔺雨洲不太敢看他爸的脸,又不想去看病房内的水涟,视线四处飘。
蔺河生揉揉眉心,无奈道:“在聊你什么时候会长大。”
蔺雨洲双手抱臂靠着墙,站没站姿:“他也就八岁,和你聊我什么时候长大,扯呢。”
他撇撇嘴,上下飘忽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到了蔺河生身上,低声嘟囔:“反正很快了。”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蔺河生叹了口气,“澄澄,你该长大了,好好想想我和你说的。”
他很少会用这么亲昵的小名称呼蔺雨洲,大部分时候都是连姓带名,甚至有时索性连名字都不喊。
蔺雨洲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情震慑到,松垮的身姿缓缓挺直。他垂眼看光洁的地面,哑口无言。
他滚在冷冰冰的锦绣堆里长大,一遭被丢进火里,烧出满身水泡,方才醒过来锦绣堆是个人为打造的温室脆壳,噼里啪啦碎了个干净。
水涟和蔺河生站在脆壳之外,要他踩着渣子,鲜血淋漓跨过来。
“我知道。”漫长的无声后,蔺雨洲轻声应道。
他重回病房,水涟还靠在床头没动,蔺雨洲知道以他的感知,一定把他和蔺河生的谈话听了个清楚。
“……你要喝水吗?”蔺雨洲坐在椅子上,憋了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水涟已经没力气出声,他点点头,示意自己要喝。
蔺雨洲打开床头的保温杯,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前,甚至倒了一滴在手背上,感受温度。
水涟默默看他罕见的细心小动作,尾尖在半空晃了晃,探向蔺雨洲的大腿,一勾一圈,松松缠住了他。
蔺雨洲低头看他的动作,凶巴巴道:“干嘛。”
水涟就他的手喝了口水,抬眼面无表情盯他。
蔺雨洲和他对视陷入僵持,绷一张脸闷声不吭。水涟抽回尾巴,往他大腿上抽了一下,扯着没声的嗓子说:“你好讨厌。”
抽那一下鉴于水涟亏空大半的身体,实在没什么力气,挠痒痒似的。蔺雨洲却从他的动作言语里找到熟悉感,慢悠悠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水涟朝他翻了个硕大白眼。
这样就算和好。他们平时就爱吵嘴掐架,冷战闹别扭。
时间太长,彼此都会找个好借口充当台阶,蔺雨洲喜欢问水涟想吃什么,水涟喜欢拿尾巴勾人,尾尖一甩,轻轻圈住蔺雨洲的腿。
小动作都是别扭的“我原谅你了”。
“你继续留在蔺家吧。”蔺雨洲把水涟手里的水杯放回床头柜,到嘴边的问话临时又换成命令。
虽说是命令,可他的语气却比往常多了几分不确定。
水涟没说也许他们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面,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不再言语。蔺雨洲低下头,去碰水涟的尾巴。他的指尖轻抚过温凉的蛇鳞,直到尾尖缠绕他,圈住了他的小拇指。
就像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