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怀微君的人都知道,此人向来是站不如松,坐不如钟,唯在“行如风,卧如弓”一道上造诣不浅,行事毛躁不说,沾床就睡的本领更是非凡。这会儿束了一身红装,压了一头翠饰,总算是安分了些许。
大红的喜帕被夜风撩动,金黄的流苏垂坠簌簌,他双脚并拢,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腿上,坐姿端正,温柔娴静,粗一看倒真有几分新嫁娘的模样。
谢负尘隐在檐上,看阵法中走出的白面人偶支拐着两条木腿,咚咚穿过抄手游廊,推开厢房大门,托起了沈轻随的手,扶他站起身来。
谢负尘眉心一跳。
在他心目中,“顺从”两个字是绝对不可能与怀微君联系在一起的,底下那个乖乖被牵着,让往哪走往哪走的人,真的是他吗?
有一瞬间,谢负尘几乎想冲过去撩开那张碍事的盖头,看看下面到底是不是长着一张沈轻随的脸。
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心里无端烧起一阵抓心挠肺的烦躁来,恨不得怀微君在自己面前也是这副模样,叫往东绝不往西,叫停下绝不多走一步,手脚往哪里放也得先看看他的脸色。
最好能像只刚被捡回来的猫,爪子卸得干干净净,平常就伏在案上小声叫唤——闹腾些也不妨事,但只要他哼一声,就会怕再被丢了似的往他怀里拱……
谢负尘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越是知道不可能,他就越是不愿意相信怀微君其实是可以有这副姿态的,只是不向他展露而已。这么想了一会儿,他竟凭空生出一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眉头皱得死紧,目送着人偶将沈轻随带入阵法之中。
“吱呀——”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刚一进来,白面人偶就脱开沈轻随的手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沈轻随一把将碍事的盖头掀了,连同压得他头皮难受的凤冠一起丢到了角落。刚才来的这一路上他都想通了,这些木头是个新娘就接,不单是冲着莺儿去的,又不可能每个女子都有钱购置这么华贵的妆仪,就当他嫁了个穷鬼好了,还戴这劳什子作甚!
都怪谢负尘出的馊主意。
环顾四周,沈轻随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颇具典雅气息的卧房之中,架子床、梳妆台、贵妃榻、屏风、壁柜、桌椅等一应俱全,大门正对的地方还摆了一个气势很足的供台,供的是一尊披花戴果的菩萨。
可不是观音那种大慈大悲式的,眼前这尊菩萨生得俊眼修眉,朱唇贝齿,轻薄的衣衫半遮半掩,露出晶莹如雪的肌肤,端的是一派风流袅娜。
若不是旁边一副对联言明其身份,沈轻随定会觉得这是哪家公子雅兴非常,给欢好的姑娘塑了个像放在案头日日赏玩,死也不会想到这居然是一尊正经受人供奉的菩萨。
恕他见识短浅,印象里的佛啊仙的都是禁欲系,没见过哪个是主淫的。
床上坐着一个红面红衣的人偶,觉察到新娘已至,慢慢地走过来,向沈轻随伸出了手。若不是长得实在诡异,它这副姿态或许还能称得上一句绅士。
红面人偶对于他又掀盖头又扯头发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看来确实是个瞎子无疑。
沈轻随配合地把手一搭,心想自己一天竟当了两回“老佛爷”,暗自觉得好笑,乖顺地被红面人偶牵向供台。
在蒲团边停下,红面人偶拉着他转了个身,面朝大门,恭敬地跪下一拜。
沈轻随:“?”
还要拜天地?也太有仪式感了吧。
他站得比身边这条货真价实的木头还木头,硬邦邦地杵在原地,看着红面人偶严谨地完成了整套动作,然后拉他往床上走去。
沈轻随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照这个流程下去,岂不是还要洞房?
……木头人真的知道什么是洞房吗?这比太监进妓院还勉强吧!
沈轻随嘴角抽搐地被它领着,脑子里疯狂思索对策。根据他刚才的观察,戏台上的阵法确实是不简单——传送阵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其中的迷魂阵。
他现在所在的房间既可以说是一个幻境,也可以说不是,更像是一个幻境与现实的交界点,布置这个阵法的人技巧极好,功力也很深厚,把二者织得天衣无缝,连他都看不出什么破绽。
之前的戏文卡在新娘被带到房间这一节,再往后就没有了,没有活春宫,也没有交代新娘的去处,是以沈轻随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被带到上一个新娘去的地方,只能忍着恶心任这只红皮鬼在自己身上摸上摸下。
正跟一身欢快乱蹦的鸡皮疙瘩作斗争呢,红面人偶摸到他胸口,手蓦地僵住了,不可置信似的顿了一会儿,接着往他下半身小心翼翼探去。
沈轻随猛地往后一跳,一阵恶寒。
……原谅他还是没有做好被一块木头非礼的准备。
红面人偶看上去比他还怒,双手高高举起,跳大神似的舞了两下,门外即刻响起连片的咚咚声,一群白面人偶推门而入。
它们用一种鬼才能看懂的独特方式交流了一番,然后沈轻随就被一左一右两个木偶架住,往门口拖去。
沈轻随心中一喜,红皮鬼这么生气都没想把他弄死,看来新娘遇险的概率也不大,这趟说不定是要把他跟新娘送到同一个地方去,那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美滋滋地想着收工,却不想刚被丢出大门,一大堆熟悉的面孔就围了上来。
谢负尘、风天阳、宋湖、一众弟子:“怀微君!”
李府众人:“莺儿呢?!”
沈轻随:“……”
他这算是被“完璧归赵”了吗?
沈轻随整了整已然稀碎的形象,咳了两声假装清清嗓子,这才把方才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他道:“红脸的作为‘新郎’,是跟喜房一起出现的,但被掳走的新娘最后不在房中,应该是被白脸带出门去的,也就是说,我只要保证在房间的这段时间里不暴露身份,后面就会被白脸的带到跟莺儿一样的地方去了。”
谢负尘马上明白:“怀微君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找一个人去顶替掉红面人偶?”
沈轻随道:“没错。我看过了,传送阵没什么名堂,木偶们也不认人,只要掐准我和红脸怪独处的时候进来就行,趁它摇人前把它干掉……先试一下,不行的话再说。基本上是没问题的,这帮木头身上无怨无煞,所作所为也不像会杀人的样子,新娘应该还活着。”
听到这句,李大馒头提了一整夜的心终于坠到了肚子里,抓住沈轻随激动道:“仙长,您要是能把莺儿平安带回来,要我干什么都行!”
谢负尘拨开他的手,道:“李公子冷静,事关重大,我们自然会全力以赴。”
宋湖举起手:“我去。”
她不知从哪淘来一个红皮面具,已经戴在脸上了,凶恶的脸谱配上她娇小的体格,看上去格外滑稽。
沈轻随一口回绝:“不行!小姑娘家家在外面守着就可以了。”
就算他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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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嫁衣,那芯子也还是男人,怎么能跟小丫头一起干这种事?他自个儿老不正经臭不要脸就算了,传出去对宋湖也不太好。
可惜小丫头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闻言把面具往沈轻随怀里一摔,嘴一撅走了。
沈轻随手指往面具的眼睛洞里一戳,转得虎虎生风,眼神在谢负尘和风天阳身上各自留连一阵,笑眯眯地问道:“你们谁来?”
“我。”
“他!”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沈轻随无语了。
风天阳挠头笑道:“怀微君,我还是有点……嘿嘿,害怕。您还是找谢师弟吧,他胆子大!”
沈轻随拎起面具往他身上砸去,冷笑道:“你怕个鬼!把新娘换成你武妹妹我看你去不去。是不是嫌我?啊?是不是,是不是?”
他说一下砸一下,风天阳被打得左支右绌,两腿一蹬跑了:“你们一路小心,我去帮宋湖了!”
说实在的,沈轻随其实是更希望风天阳来的。这孩子心思纯良,胆大心细,天赋虽然不是最佳,但胜在勤勉努力,是术阁里拔尖的苗子——当然不能跟谢负尘比。
可术阁——或者说整个披云山庄都是关不住谢负尘的,他迟早要奔更大的前程。
臧啸春“振兴术阁”的大旗扯了三年了,沈轻随又不是铁石心肠,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心知术阁长老的位子指望不上谢负尘,但肯定是要有人坐的,还是该早作打算,方不至于在紧要关头断了传承。
所以在他的盘算中,这次试训除了要把谢负尘送走以外,也要好好地培养下风天阳——可惜从上到下,包括风天阳自己,没有一个人明白他的忧虑,都一致认为谢负尘会是他的接班人,沈轻随也是无奈。
弟子们见宋师姐和风师兄都跑了,以为怀微君已经挑定了谢师弟,全都识相地走开了,转眼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可能是被光映着的缘故,谢负尘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好像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似的。
沈轻随摸着下巴打量他片刻,心想:“不愧是最喜欢迎难而上的男主,干活都这么兴奋。”他举起面具问谢负尘:“你要戴吗?不戴也没事,反正都是些瞎——”
“瞎子”俩字还没说完全,风天阳就一阵风似的回来了,手上还捧着一件红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道:“谢师弟,刚才李大少爷听说你也要进去帮他找媳妇,差我把这个给你送来,还是新的呢,你快穿上试试看!”
沈轻随本想笑骂一句“你谢师弟才懒得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却见谢负尘竟然红光满面地同意了,任由风天阳殷勤地把宽松的新郎装往他身上套,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他试图打打嘴仗挽回一点尊严:“风天阳,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一类人吗?”
风天阳:“啊?什么?”
沈轻随骂道:“伺候皇帝更衣的大内总管!出息!”
风天阳平常被骂得多了,半点不在意,嘿嘿一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我是太监,您不就是贵妃了吗?也没好到哪儿去吧。”
沈轻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心酸这货说的甚至不是“皇后”这个正宫,又看见谢负尘嘴角分明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愈发觉得这帮破孩子是要造反。
他为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们呢?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转眼两人都收拾整齐,沈轻随照例是坐在房中,等着白面人偶来接。谢负尘则站在戏台边,算着怀微君进去的时间,后脚跟入阵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