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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正式辩论

作者:水上祢1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两个半小时过去,场内气氛隐隐浮躁。


    直到发言名单进行过半,终于轮到顾梓聿发言。


    顾梓聿起身,左手自然按住桌边那份被细致标记过的立场文件,右手轻轻抚平西装下摆。第二次发言,他心态镇定得近乎冷静,仿佛这一刻早已在心中演练了千遍。


    “Thank you, Madam Chair.”


    他环顾会场一圈,目光沉稳,既自信,又不咄咄逼人。他开口时,声量微微提高,确保即便是最边角的代表也能听清。


    “珀利尼西亚是一个以农业为主要经济支柱的发展中国家,工业化程度低,社会传统深厚而顽固。长期以来,女性在社会、经济、政治生活中被系统性边缘化。传统婚姻制度下,一夫多妻与童婚现象普遍存在,导致女性受教育率低,经济独立性差,社会参与度极低。”


    他顿了顿,顺势引出本国政府的最新表态:


    “在今年的国情咨文中,珀国总统科尔曼曾指出:’我们无法期待一个半数人口被锁在家庭内部的国家,能够走向真正的繁荣’。女性的教育权,不仅是公平正义的体现,更关乎珀利尼西亚的未来。”


    紧接着,他迅速把重心转到实质政策和实际行动:


    “因此,珀国政府坚定支持‘通过教育赋权女性’的国际倡议。今年四月,我们通过了《女性基本教育保障条例》,首次在法律上禁止强迫辍学和童婚行为,并设立专项资金支持女童教育。”


    他微微偏头扫了一眼主席台方向,确认时间仍然充裕,然后继续坦然陈述本国困境:


    “然而,我们也必须承认,改革之路并不平坦,珀国在基础设施建设与教育资源供给上仍存在巨大缺口。财政预算捉襟见肘,师资、教材、交通条件仍极为不足。我们清醒地认识到,单靠国内努力难以彻底改变现状。”


    顾梓聿声音微微上扬,列出数据,打出一张“民意支持”牌:


    “尽管挑战重重,自条例实施以来,童婚率在试点地区下降了7%,女童初中入学率提高了15%。全国最新民意调查显示,近62%的受访者支持’扩大女性受教育权’。这说明,变革已在萌芽,珀利尼西亚人民正逐渐认识到教育对女性乃至整个国家的重要意义。”


    “珀国坚信,唯有女性真正掌握知识与技能,国家才能走向可持续发展。我们期待与国际社会携手合作,共同推动这一关乎未来与公平的事业。”


    说罢,他微微颔首,稳稳落座。


    同上次一样,他的发言既符合代表国家的立场,又有煽动力,以至于他刚坐下,桌上意向条便纷至沓来。他收到了二三十张来自不同国家的意向条,有地缘联盟国家分享意见、表达支持的,也有一些发达国家愿意合作的。


    手中的这一张意向条来自莱蒙国代表,一个扎着金色马尾辫的女孩。顾梓聿扫了一眼,字迹清秀:


    “TO 珀利尼西亚代表:贵国发言令人印象深刻。我方在本议题中亦高度重视乡村与少数族裔女性的教育问题,愿与贵国在接下来的决议草案撰写阶段进行合作。


    FROM 莱蒙国代表艾琳·卡斯特罗。”


    顾梓聿挑了挑眉,几乎不假思索地在意向条上回了一行字,字迹流畅整洁:


    “非常感谢莱蒙国代表。期待合作。”


    写完,他轻轻一折,让工作人员递了回去。


    顾梓聿一心二用,一边听着发言,一边给手里的意向条粗粗地做了一个分类,用风格化的语言做了简短礼貌的回复,时不时还瞅一眼主席团,看看台上坐着的大佬们对如今的会议进程是怎样一个态度,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搭线”,悄然收拢了最初的小范围盟友。


    夏浓在主席台上,翻着笔记本,在每个代表名字旁边打着简短的符号。


    在“Polynesia”名字旁,她写下了两个字母:”P+”。代表 Presence Positive——存在感极高,表现突出。


    周围的气氛也在变化。


    意向条如雪花一样,飞到各位代表的桌上,又有新的雪花落在顾梓聿的桌上,他打开一看,大部分内容是约他午饭时间“聊聊”。


    早上的正式辩论结束了,夏浓刚说完“祝大家用餐愉快”,场内就像炸开了锅。顾梓聿正收拾着文件,已经有国家代表鱼贯而来,迫不及待地要和他交流了。


    “你好,珀利尼西亚的代表,我是尼森公国的代表,这位是 J 国的代表,这位是 R 国的…”


    一连串名字接连报上来。


    顾梓聿微笑应对,眼神温和,动作得体,心里却是有苦难言。


    会期紧凑,在会场以外,任何时间、场合都可以见到国家代表抓紧时间进行讨论和游说,这其中又以用餐时间最为重要。所谓“饭局外交”,指的就是利用共餐的仪式感,迅速拉近彼此距离,陌生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熟悉的同伴。


    饭桌是一个称职的中介,它提供了一种空间的模糊和超越黑白的诠释。一顿饭的功夫,大家基本上都在聊题外话,看起来是在浪费时间,但这时间,就是维持人际关系间的相互投入,很可能在最终投票的紧要关头加上点小小的砝码。即使最终没能成为一个利益集团,相互之间关照一下,也是有好处的。


    但说实话,顾梓聿十分厌恶这种方式。他向来喜欢安安静静地享用食物,这是他用来放空大脑的时间,神圣不可侵犯。更不用说他那个该死的脆弱的胃,时常跑出来骚扰他一下。曾经他试过边吃饭边刷题或看书,最后的结果都是消化不良胃酸反流,一整个晚上都难受的死去活来。


    而且,他天性就不热衷社交。在一群陌生人中尽快自如地打开局面,他虽然能做到、还能做的游刃有余,但这不代表他喜欢做这些事。


    但他还是给出了一个恰当地、符合他人设的微笑,从善如流,环视身边,顺便邀请上了一旁的亨利,亨利又叫上了自己的朋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就往酒店外走去。


    顾梓聿提议去酒店旁的一家 Homemade 汉堡店用餐,理由是“上餐快,加上桌子又大,方便讨论”。亨利在一旁助攻,说起那家店可以自由选择夹在汉堡里的食材,薯条酥脆美味,配上店里自制的酱汁简直是好吃的不得了。


    大家一听,也都前呼后拥地往那家汉堡店进发。


    其实吃什么真的不重要,不是说顾梓聿不挑食,只是说在这种场合下,他吃什么估计都是味如嚼蜡。但去哪里吃饭,这个主动权必须抓在自己手里。


    让大家接受他的提议去汉堡店用餐,这是他“饭局外交”的第一步。从现在开始,他会让大家在潜意识里慢慢养成习惯,形成思维定式,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小团体里成为意见领袖,到那时,不论是讨论立场、起草文件,还是关键的最终表决,他都能在最小阻力下推动自己的目标。


    其实这也不难,毕竟这些人主动来找自己,本身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认可了他。


    这一步,他势在必得。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汉堡店,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赶快冲到点餐台看着菜单下单。


    顾梓聿落在后面,看着海报上大大的广告词,“ Build your own Burger, the one and the only !”(做你自己的汉堡,独一无二的!),正在考虑自己要选什么呢,牛肉饼、车达奶酪、生菜,嗯,炒洋葱不行,吃了下午还怎么和人说话呢。


    这时,他听到亨利低声嘟哝了一句:“他们家果然有自制的酱汁,诶等等,这都什么玩意? ‘苹果胡萝卜辣椒酱’? ‘鸡肉甜威士忌酱’?这个是, ‘薄荷蛋黄酱’??”


    顾梓聿好奇地看向亨利,随口问了一句:“你不是说他们家自制的酱汁好吃的不得了?这里每一款看起来都很奇怪啊,你推荐哪一种?”


    亨利耸耸肩:“我也没尝过,你看着选呗?我估计就选美乃滋或者黄芥末酱吧,我口味比较传统。”


    “你没来过?”听着亨利这话外之意,顾梓聿惊奇地看向他,“刚才听你说的这话,我还以为你吃过呢,你不是说这里薯条好吃?汉堡里的食材还可以自行选择…”


    “哈哈,”亨利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就开在这后湾寸土寸金的地方,要是连汉堡店里最基本的炸薯条都不好吃还能开下去吗?再说了,你都说了这是家 Homemade 汉堡店,店里肯定会有 ‘自制酱汁’,但我本来以为只是那种自制的蛋黄酱或者沙拉酱而已,我可没想到会是这种奇怪的东西在等着我。”


    “至于食材自选嘛,正常情况下在这种汉堡店,你点餐的时候是可以要求添减某些食材的,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居然连这个也猜中了。”亨利朝顾梓聿挤眉弄眼地,似乎很是得意自己帮他把众人“哄骗”到这里来。


    而这样做的好处也很明显,果然,在接下来边吃边讨论中,因为刚才那一幕,大家潜意识里认为他和顾梓聿是一起的,亨利成为了除顾梓聿之外的第二谈话中心。没有人意识到,这个亨利,其实和他们一样,也才刚认识顾梓聿。


    汉堡的味道的确不错,大家边吃边聊,酱汁的奇怪口味一开始引起了一点吐槽和笑声,除此之外,气氛热络而松弛,像是一群老朋友聚餐。但饭桌外交并不比在会场上正正经经地磋商轻松,会场内外的差别就好比电影拍摄和真人秀,会场之外,大家真正接触起来,比起会场上那两分钟精心准备过的发言时间,更能看出彼此的立场和水平。


    顾梓聿一边专注倾听,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另一边心里飞快分类:A 国代表看起来立场软,容易受外界影响;S 国代表明着套话,对联合立场感兴趣但不轻易承诺;R 国代表本来说话就带着点口音,可更不妙的是,估计是因为讨论的“妇女权利”确实很戳这位代表的点,她的情绪激动起来。顾梓聿听着那快要破音的嗓音,直觉得脑子被炸得乱哄哄地,却还要努力认真听进去。


    这种情绪化的代表在谈判时不太稳定,但情绪化也意味着这是个可以用价值共鸣打动的人。顾梓聿注意到一旁比较安静的 J 国代表,虽然看似沉默寡言,实则几次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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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 R 国代表说话。


    这两个人,是可以同时抓在一起的,若能笼络,对方在某些舆论性话题上的发声或许能成为突破点。


    顾梓聿考量着顺势回应,既缓和了 R 国代表的情绪,又不动声色地将 J 国代表拉入了讨论圈。


    他打着太极应对着其他国家代表的试探,一边还要去分辨对方说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假,直觉得刚吃下去的汉堡像坚硬冰冷的石头,重重地垂在自己的胃间,难以消化令人难受。


    “嗨,你们也在这里吃饭?”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把顾梓聿从这种痛苦的破冰社交中拯救出来。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天没见的田元元,她身边站的正是林亦凡,他两只手分别拿了两个餐盘,看起来却不显得吃力。


    “学姐,学长?”顾梓聿站起来先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再把他俩介绍给在座的一群人。大部分人对林亦凡还是眼熟的,便也纷纷打了个招呼。


    “学长,你们要过来坐吗?我们正在讨论关于提案的事。”顾梓聿开口邀请,毕竟林亦凡跟他是同校出身,理应算是天然同盟。


    林亦凡笑了笑,还没开口,田元元就抢先说:“诶梓聿,我今天早上去了你们会场哦,你表现的很好啊,简直是会场最闪亮的一颗星!而且你的紧迫性很高嘛,第一场会结束后就懂得结 bloc 拉拢人啦?亦凡都是老人了,还没有你积极。我跟你说,就照这个势头下去,你肯定能拿奖!”


    她说得眉飞色舞,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欣赏,而后话锋一转,拍了拍林亦凡的手臂:“你看看你,都是第二年来 HMUN 了,可别被小顾比下去啊。”


    顾梓聿敏锐地察觉到林亦凡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那张一贯亲切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


    气氛不对。


    顾梓聿心知不好,连忙打岔想缓和场面:“学长,过来坐吧,我帮你拿餐盘?”


    “没事,”林亦凡仍然是笑着的,只不过语气不咸不淡,“元元,我们还是另找一张桌子吧,嗯?”


    他说这话时,目光只落在田元元身上,一个眼神都没给顾梓聿。


    “反正你们都是一个会场的,坐一起边吃边聊呗?”田元元没太在意,耸耸肩。


    “他们这都吃完了,我俩坐这吃,人家要聊天也不方便,等我们待会吃完了,我再坐过来也是一样的。”林亦凡笑着说,温和却又不容置疑。


    既然林亦凡都这么说了,田元元身上又没有开会的压力,她也知道,如果坐一张桌子势必要和这些陌生人用外语聊天,自然是更愿意单独跟林亦凡吃饭。没过一会儿,她那一贯明亮的笑声便从远处飘过来。


    顾梓聿默默坐回原位,他察觉到了一种说不清的敌意。


    他并不知道,在来这家店的路上,田元元一路上都在和林亦凡谈他——谈他的台风、发言的逻辑,甚至连他穿西装的样子都被反复提起。


    田元元最开始在入社面试的时候就对顾梓聿印象很深,后来杜若钦直接给他报名 HMUN 时,田元元还担心她操之过急,如今亲眼见证了他的优秀表现,自然是忍不住在林亦凡面前叽叽喳喳。


    女孩像发现了什么闪闪发光的宝藏似的,语调轻快,语速飞快,不知疲倦。而林亦凡只是听着,嘴角微微牵动,一声不吭。


    直到田元元那一句“顾梓聿,你肯定能拿奖”,像一根针,精准戳进了林亦凡心底——他自问自己的表现也算得上亮眼,可田元元嘴里一直是“顾梓聿”、“顾梓聿”,从没有提及他分毫。


    一直到顾梓聿一群人走出汉堡店时,林亦凡都没有再过来和他们打过招呼。


    下午的会议开始时,夏浓作为主席,先是再次解释了一遍所有程序性.事务,提醒所有代表现在会议阶段正处在发言名单的轮转中,接着把早上还没轮完的发言名单继续进行着。顾梓聿一边听着,一边做着笔记找着和他有基本共识的国家。


    在这个代表结束发言后,夏浓例行公事地询问道:“有代表提出动议或问题吗?”


    林亦凡举起国家牌,提出动议,声音清晰,语气沉稳:


    “Honorable chairperson, the delegate of India motions to suspend the meeting.”


    林亦凡动议暂时中断正式辩论,意味着他试图说服全场代表,从正式辩论阶段过渡到非正式辩论阶段。


    顾梓聿心里咯噔一下,他抬起头来,林亦凡想做什么?是进入有主持核心磋商(Moderated Caucus),还是直接进入自由磋商(Unmoderated Caucus)?这个时间点还早得很,多数代表立场都还模糊,贸然中断正式辩论,意义不大。


    如果进入有主持核心磋商阶段,代表们还可以更有针对性地进行讨论,而如果现在就进入自由磋商,未免也太早了点,只会浪费时间。


    他忽然心有所悟——林亦凡这一动议,未必是为了推进议程,更像是要打乱节奏,这一招,像是朝着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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