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我们赢了
盛世来向阿布托报信, 说卜鹰的人动了手且卜鹰不知去向时,就解释了纳尔等人为何会出现在客栈里。
阿布托知晓下面的人最近跟盛世的关系不错,时常让这个中原人给他们做吃的。不过就是个厨子, 阿布托对这样的小事并不在意。
因此纳尔等人去客栈找吃的,与他而言, 也并不出格。
而他真正在意的只有卜鹰,卜鹰草木皆兵在看到纳尔等人的时候,强行突围出城,只能说明他今日发现了什么, 这才见到纳尔等人时,以为自己要对他动手。
而阿布托本来也在纠结若是被卜鹰发现什么, 自己要不要直接将人拿下。如今只是担心的事, 提前发生了,且自己还没有将其拦下。
阿布托转头看向说有计策的盛世,“什么法子?”
盛世立即上前, 小声道:“卜鹰回去后禀报东胡王,等到东胡王大军过来,恒城定守不住。”
阿布托有些不耐,这个道理他哪里会不懂?
他要的是解决办法。
盛世赶在阿布托发火前说道:“大人,既然恒城守不住,那我们便不守。”
阿布托火气直冲头顶,他怒瞪着盛世呵斥道:“你什么意思?是要本将弃城不成?”
盛世赶紧道:“大人息怒,听小人慢慢讲。”
若盛世不是傅临淮的人,只怕阿布托听到他让自己弃城的话就已经将对方给砍了。他好不容易按捺下脾气,听盛世继续往下说。
“大人,您只将目光集中在了东胡,但其实草原很大, 我们不妨往别处看看,例如西边的……”
阿布托立即懂了他的意思,皱着眉道:“北戎?”
说起来东胡还算是依附于北戎,向北戎称臣的。
盛世见他似有松动,继续出谋划策。
“北戎王一直想要一统草原,早晚会将手伸到东胡,大人不如借力打力,借北戎王之手除掉东胡王。”
阿布托半低着头思索。
北戎王想要一统草原的心,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不止是北戎王,就算是东胡王也是如此,甚至是他自己也有这样的野心。若是他拿下东胡,将来也会设法对北戎下手。
任何一个有志气的草原儿郎,最大的愿望莫不是一统草原,成为草原霸主。
阿布托不觉得自己的野心有任何问题。为了这个野心,短暂的伏低做小并不丢人。
若是他投靠了北戎王,以他的威望和才能,将来很有可能被派去攻打东胡,到时候一样可以收拾了东胡王。东胡灭后,北戎王一统草原,他自然就会成为东胡这片草原新的首领。
到了那时,他在休养生息,趁机再次反了北戎王,自然就成了新的霸主。北戎王一统草原,不过是为他做了嫁衣。
阿布托脑中甚至已经有了他领着数万雄兵攻打东胡,后来再次迎战北戎王的画面。
这事理论上确实有可行性,但重要的是如何能成功投靠北戎,并受到北戎王重视。
“弃,”阿布托一顿,实在说不出弃城二字,于是改口道:“离开恒城,北戎王如何能够接纳我?”
虽然他对自己的才能有自信,但他也没有太盲目,若是如丧家之犬一般逃亡,北戎王不见得会看得起而重用于他。
盛世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也说明阿布托对去北戎动心了。
“大人,如今北戎王子须卜乌被大凉抓走,正是我们的机会。”
阿布托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他被抓又不是我们干的。”
盛世叹了口气,“大人,咱们可以借此机会,交好北戎王啊。”
阿布托不耐烦起来,“你说清楚一点。”
盛世:“……”
真是点不透一点。
“大凉抓了须卜乌,如今北戎正在想办法交涉,想要要回须卜乌,但是大凉朝臣里不赞成放回须卜乌的不在少数,因此这事一直没谈下来,北戎王此刻定是急得寝食难安,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见阿布托还不明白,盛世继续道:
“大人,大凉人扣着北戎王子,而我们手里也有大凉数千百姓。
以数千人换北戎王子一人,大凉那些忠义之士必然会捏着鼻子认下。
只要大人将这些百姓送给北戎王,大人您就是北戎王子的救命恩人,北戎王定会感激大人出手相助,日后您就是北戎王的座上宾,到时候还用惧怕区区东胡王?”
阿布托被盛世的说辞惊得目瞪口呆。
居然还能这么干?
中原人的脑子,果然活络,这种损害自己人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
但他一想傅临淮与他的合作,又觉得正常。
果然是一脉相承。
阿布托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盛世:“……”
怎么感觉这话是在骂他呢。
阿布托早已被说得心动,他挥了挥手让盛世暂且下去,随后叫来穆尔等心腹商议。
时间很紧迫,他们必须早做应对。
穆尔听完阿布托的话后,也如他一般惊讶不已,他实在没想到盛世居然想出如此歹毒的计策。
他想了想道:
“大人,格鲁部那里应当是等不到回信了。即便他们同意,能支援恒城也是一月之后的事了。至于其他几部,就怕王上发觉后先去找他们,到时候只怕要倒戈相向。
我们孤军死守恒城,实乃不智之举。”
“小人觉得那中原人的主意大有可为。富贵险中求,这事比我们死守恒城可靠太多了。”
阿布托也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若不是须卜乌被擒,就算他将数千大凉人送给北戎王,北戎王也不见得对他另眼相看。
实乃运也,命也。
“好,你即刻去安排,东西路上够就行,重要的是人,一个都不能少。”
穆尔当即应下。
随后整个恒城的犬戎军,都开始做离开的准备。
盛世在恒城转了一圈后,再次去找了阿布托。
阿布托正忙得焦头烂额,但由于盛世之前给他出了一个绝顶的主意,因此百忙中还是抽空见了盛世。
盛世见阿布托对他的态度改变了许多,揣摩了他心中所想,随后道:“大人,小人有个小小的建议。”
阿布托这次和善得不得了,“你说。”
“小人观城中百姓,其中大凉人占了三成。小人觉得不如将他们也带走算了。等到了北戎,既可以将这些人送给北戎贵族,帮助大人成就大事,也可以作为大人的家奴,帮大人在北戎置办家业。”
阿布托顿时眼前一亮。
他的家业不在恒城,若是去了北戎,那数千俘虏要送给北戎王换取须卜乌,到时候他手中除了一支犬戎军外,再没有其他产业。
虽然到时他算是北戎王的贵宾,但到底不如财产抓在自己手里实在。
“好,就依你所言,城中所有大凉百姓全都带走。”
至于普通戎人百姓,若不是犯了罪,是不允许作为奴隶的,因此阿布托并不打算将他们也带走。
盛世再次出门时,便见之前被戎人鞭打的恒城原住民,已经被赶到了大营外面,他们每人只被允许带一个包裹用来装食物和水。
由于阿布托对外宣扬是盛世提议将大凉百姓带走,因此大凉百姓见到这个在戎人大营随意行走的年轻男子,俱都露出鄙夷的表情,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他们已经够苦了。大凉朝廷不管他们,现在随意来一个大凉人,甚至还要在他们身上再插一刀。
对于众人充满恨意的目光,盛世并没有放在心上。回到客栈,他将邬淳召来,问问情况如何了。
邬淳坐下后,小声道:“见过邵家兄弟了,他们答应可以将消息传下去。其他人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我只让他们说一旦有机会,得反抗逃命。”
盛世点头。
这就够了。到时候打起来,少不得人人得出力,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见盛世淡定地喝了口奶茶,邬淳的心口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他这辈子还没干过这么大的事呢。
邬淳打量了一下盛世低垂的眉眼,以及依旧平静无波的脸。
清淡沉稳,果然是能干大事的。
他咽了下口水,润了下有些干痒的嗓子,好奇道:“公子,您不紧张吗?”
盛世抬眸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白皙细长的手指伸出来,眸光依旧平稳,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抖动,像得了帕金森一样。
“我,”他顿了一下,“比较能装。”
邬淳:“……”
他对盛世拱手,由衷道:“还得像公子多学习。”
盛世哪里不紧张,他现在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要是搞砸了会咋办。
算了,还是不要想后果了。
阿布托既怕东胡王立即派军攻来,又怕去迟了,北戎王已经谈妥别的条件救下须卜乌,自己到时什么都捞不到,于是很快便集结了所有人,大军开拔离开恒城。
等到他们一离开,整个恒城的百姓少了三成。
阿布托手下的犬戎军大部分都是有战马的,而步行的百姓脚程并不算快。刚走了一日,阿布托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但就算鞭打,人也是跑不过马的。
阿布托急得心焦上火。
他既不能丢下这些百姓不管,因为他们是他在北戎立足的根本,但这些百姓也确实误事,若是东胡王追来,他们少不得一番死斗。
阿布托想不到法子,于是就想到了盛世。还是中原人的脑子活泛,说不定能有好办法。
盛世被叫了过去,听到他们的担忧后,立即分析道:
“东胡王就算集结兵力,必然会先去攻打恒城,等到发现恒城城空了后,变回转头来截我们。”
阿布托点头,这就是他担心的。若都是骑兵,有着至少数天的脚程差,他根本不担心东胡王追上。
“那要如何?”
盛世突然躬身请罪:“大人,小人有个大胆的想法,但有些冒险。”
阿布托一听他果然有主意,也不管是不是冒险,立即道:“你先来说听听。”
盛世随意画了几笔。
“如今我们从恒城去北戎,走的是向西北的路。东胡王看到恒城空了,只要一想便能明白大人去了北戎,到时他们必定也是按照这条路来追。
那我们就不能再走这条路了。”
阿布托皱眉,“那要如何?”
盛世的手往西一划。
“我们先往西,再往北,躲开东胡王的追击。”
阿布托单手撑着下巴思索。
盛世又道:“东胡王作战多年,肯定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因此我们不能只走一条路,而是需要兵分两路,混淆对方视线。”
“大人可以派一部分骑兵继续沿原定路线走,留下来的印记刚好可以误导东胡王追在他们身后,而我们则带上俘虏走另一条路,迂回北上。”
阿布托换位思考了一下,发现若他是追兵,必定会被误导,追着骑兵那队跑。但骑兵脚程快,根本不会被追上。到时候东胡王必定无功而返。
阿布托并不担心兵分两路之后,那些俘虏和百姓会造反。在他看来,即便兵力减少,但是对付那些百姓也绰绰有余了。
阿布托一锤地面,“好,就这么办!”
“传令下去,兵分两路!”
自分兵之后,一连数日,阿布托这里都没有发现东胡王军的追来,这使得他终于能够松口气。
又是一日过去,夜晚在水源处修整,阿布托下令明日往北行军。
然而就在大军和百姓都休息的时候,突然一阵喊杀声从远处传来。
阿布托惊得跳了起来,匆忙从临时帐内出来,大声喝道:“东胡王来了?”
穆尔已经拔了刀护在他身前,“大人,不像是东胡王的人,这些人是从南面来的。”
阿布托大惊:“南面?大凉军队?”
穆尔匆忙道:“此前听说擒了须卜乌的灵武军,抢去了西陉关外的几座小城,但那里距离此处也有两百里,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对面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阿布托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举起随身弯刀,大喝一声:“随我迎敌!”
犬戎军慌忙集结迎敌,但他们本就以骑兵见长,如今黑灯瞎火匆促之下根本没法找到战马。
阿布托眼见着犬戎军被人偷袭,气得双眼都红了,但屋露偏逢连夜雨,他还没来得及去将俘虏们拉来当炮灰,就听俘虏里有人高呼:
“兄弟们,有人来救我们了,想活命的就随我冲啊!”
一时间俘虏里冲出来不少不要命的人,见人又咬又啃,犬戎军大骇,他们本就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守,被俘虏一冲击,不少人手中的兵刃都被抢了去。
而抢了兵刃的俘虏更是不要命起来。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这会儿杀了犬戎军还有活命的机会。
一时间整个临时营地乱成一团。
邬淳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两把兵刃,递给盛世一把,随后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迹,年过半百的脸,顿时像是杀神一般。
他笑得开怀,胸中豪气激荡,“公子,咱们这次算是赌赢了。”
这是一场豪赌,赌上盛世自己和上万百姓性命的豪赌。
直到看到灵武军出现,盛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接过邬淳递过来的兵刃,脸上不再是面对阿布托时虚假的笑。
漆黑的眼眸闪着漫天星光,藏着久违的喜悦。
“是啊,咱们赢了。”
第52章 第 52 章 神人相助
灵武军本就是攻其不备, 营地里的俘虏和原恒城百姓又同时作乱,阿布托的军队很快败下阵来。
等营地中重新燃起火把,阿布托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地上。
宋宣蹲下, 扯过阿布托的脑袋,仔细辨别了一下, 发现还真是东胡那个大将。
阿布托气得要死,根本想不通对方怎么就这么巧知道了他们的行踪,还半夜搞偷袭,难不成军中有奸细?
对于阿布托的谩骂, 宋宣并未搭理,他确认完阿布托的身份后, 就将人再次丢回地上, 嫌脏似地拍了拍手,重新起了身。
阿布托在地上蠕动成一条毛毛虫,嘶吼道:“是谁出卖本将?!是谁给你通风报信?!”
宋宣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的阿布托, “没有人给我通风报信。”
阿布托根本不信,“不可能,没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你如何知道我们会在这里扎营?”
宋宣怂了怂肩,“神人相助,算的。”
说完,他不再管阿布托,转而问身边的人,“先生呢?”
“启禀将军,先生正在百姓中安抚伤员,已经派人去请了。”
宋宣看了一眼阿布托以及其他几个重要将领,吩咐道:“将他们看好了。”
随即出了营帐。
虽然混乱当中, 百姓们勉强跟心慌意乱的犬戎军有一搏之力,但仍旧有不少人受了伤,好在灵武军人人都会简单的包扎,随身也带了少量的伤药,第一时间给百姓们处理起了伤口。
盛世与邵家兄弟一起照顾伤员的时候,不少百姓坐在远处的草地上看着他们忙碌。
甚至有人忿忿不平,觉得盛世在惺惺作态。
如今灵武军来了戎人被俘,百姓们得了救,自然就开始将矛头对准了盛世。
“若不是这个人,我们现在还在恒城里,即便被戎人当牛马般使唤,但也不至于落到此等境地,差点就没了性命。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刚刚砍杀戎人的亢奋劲还没有过,这会儿被人一鼓动,顿时就有人起了身,想要借着这股冲动把这个吃里扒外帮着阿布托的人给收拾了。
邵家兄弟一见形势不对当即挡在了盛世的面前,大喊道:“大家冷静一点,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里面都是误会。”
百姓们哪里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人日日出入戎人大营,阿布托跟他的手下都对他以礼相待,抓我们的命令也是他向阿布托提议的,”那人说着,指向盛世,“这些你可承认?”
盛世无奈,“倒也是事实。”
见他承认,百姓们群情激愤,“他都承认都是他做的了,还有什么误会?”
邵永章急得满头是汗,“不是这样的,是盛先生让我告诉大家会有人来救……”
他的话还未说完,宋宣已经领了人过来。
“何事这般喧哗?”
百姓一见他穿着大凉军服,立即都停下了动作,对其行礼。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告状,宋宣已经走到了盛世的面前,恭恭敬敬行礼道:“先生,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就好。”
百姓们没料到救了他们的灵武军将领,居然对盛世的态度这么好。
有人急急道:“大人,您千万不要被他给蒙骗了!”
宋宣回身看着众人,“盛先生为何会蒙骗于我?”
当即有人将盛世在恒城里与阿布托交好的事,一五一十捅到了宋宣的面前,然而宋宣听完后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只见宋宣皱着眉,颇不赞同道:“先生以身犯险救诸位于危难之中,如今你们不仅不感谢先生的仁义之举,居然还要对你们的救命恩人大打出手,这又是何道理?”
众人被宋宣的一番话说懵了,“可是救我们的,明明是将军您啊!”
宋宣:“本将又不是能掐会算,如何知道阿布托会出现在此处?”
众人一惊,好像是这个道理。
灵武军出现的时候,他们也吓了一跳。
大家的目光不禁重新投向盛世,心中骇然,难不成真的是这位盛先生救了他们?
宋宣并未告知百姓们盛世是如何救他们的,只是恭敬地请盛世会营帐休息。
百姓们怔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开。
等到盛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百姓们顿时炸成了一锅乱粥,急忙去向一旁的邵家兄弟打听消息。
邵家兄弟对内情知道得也不多,只说盛先生入恒城,其目的就是救人,并不是他们以为的是阿布托的人。
“原先先生只打算将幽陵城被阿布托俘去的数千百姓救出,但后来见恒城中的大凉百姓被戎人欺压,便想着将大家一起带出来。”
这是邵永章的猜测,但他觉得自己应当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邵永章继续道:“大家打起精神,既然灵武军已经来了,想来我们马上就能回大凉了。大家往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受戎人欺辱了。”
百姓们这才知道自己误解了盛世,顿时悔恨不已。
等忏悔过后,大家又开始对未来充满期待。有人已经开始畅想等回了大凉该如何了。
除了被俘的几千人是幽陵城的百姓,他们打算入关后就回幽陵,其他数万百姓则一直是恒城百姓。如今恒城并没有收回来,他们少不得得想其他办法安家。
“也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安置我们?”有人有些焦虑。
对于原恒城百姓来说,幽陵算不得是好去处,一个是幽陵前段时间刚被劫掠,这数千百姓可就是从幽陵被抓的。另一个则是他们在幽陵又没有家业,去幽陵城还不如去其他城池呢,就是不知道谁愿意收留他们这么多人。
要知道他们可就只带了一张嘴,其他啥都没有,任何一个城池接纳他们数万人,都得想办法将他们养活了。这可是一笔大开销。
有人蹭到邵家兄弟身边,“小兄弟入关后,也打算回幽陵吗?”
邵永章摇了摇头,“不回了,我们兄弟两打算在祖安定居。”
“祖安?那是哪里?比幽陵城好吗?”
邵永术跟着道:“自然。虽然我们还没有去过,但祖安是在盛先生的治下,以盛先生的为人,哪里还有比他所在的地方更好的?”
其他人一听顿时眼前一亮。
“如何说?”
“祖安在并州原平郡广武县,等我们从西陉关入关后,便能见到祖安,离此处并不远……”
邵永术将自己知道的方方面面都说了一遍,当然主要还是祖安学院,毕竟盛世想要聘请他们当算术老师,着重跟他们介绍的也是学院。
“祖安学院对祖安百姓免束脩,也就是只要你们能入得了祖安的户籍,那你家孩子入学就不用发愁了。”
“什么?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盛先生能将他们这些陌生人救出来,就足见他对百姓有多仁爱。再听说这位盛先生,就是之前想出种痘之法那个斗圣,众人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瞎了眼,再也生不出一丝冒犯。
听到邵家兄弟的介绍,众人都生出了去祖安落脚的念头,但他们听说祖安如今只是一个镇时,顿时又紧张起来。
他们这里数万人,祖安自然收不下他们所有,到时他们彼此可就是竞争关系了。
百姓们嘀咕着如何才能留在祖安的时候,盛世和宋章已经回了营帐。
而营帐中的阿布托见到盛世的时候,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他目眦欲裂,像是条蹦上岸的鱼一样扑腾,“是你!是你通风报信!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布托终于意识到盛世根本不是傅临淮的人。
但能拥有龙纹令牌,不是傅临淮的人,又能是谁的人?其他皇子根本不应该派人去恒城。
救了这些百姓,能有什么好处?
他挣扎着怒吼,“你到底有何目的?”
盛世从来不觉得需要向一个反派解释太多,于是直接让宋宣将阿布托押下去好生看管住。
等到阿布托等人被拖走,营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宋宣拱手行礼请盛世坐下,随后二人说起来这次的事。
宋宣也没料到盛世这次的动静这般大,毕竟盛世当初传信给他的时候,只说了希望他能接应。
盛世在答应邵关去救他儿子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路线。
居洪关和西陉关都是大凉北部重要的关卡。幽陵城紧挨着居洪关,而晋阳城距离西陉关足有好几百里。盛世当初从晋阳出发去幽陵绕路过去,走了近千里。
但从居洪关出关,向西北方向去恒城,再从恒城向西入西陉关,其路程足足省了一半。
因此在盛世将邵关的书送回晋阳的时候,便令人加急送了一封信给在西陉关驻守的副将宋宣,让他想办法沿草原向东接应他们。
盛世没有说具体有多少人,但宋宣到底谨慎,尤其是在拿下西陉关外的几城后,每隔两日便要巡防,因此带的人并不少。这才能观察到阿布托大军的动向。
当然了这也要多亏阿布托带的百姓够多,脚程捕快,人数又多,目标自然够大。
宋宣从怀里掏出一只筒装的东西,递还给盛世。
“先生此物实乃至宝。”
宋宣手中的,正是盛世前段时间研究出来的望远镜。虽净度还有些差,但足够在蓝天白云之下,发现草原上的一些动静。
盛世在给宋宣送信的时候,同时令人从自己的书房里拿了一只望远镜送过去。
要不是盛世有先见之明将这个东西送过去,宋宣也不能早一些发现阿布托的动向,并夜间发动偷袭。
盛世并没有接望远镜,而是道:“此物已经送给将军,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宋宣大受感动,要知道这东西在打仗时就相当于作弊的神器啊。他小心收好,打算等他家侯爷回来,给侯爷也看看。
果然背靠盛先生,好东西拿到手软。
盛世也不在乎一个望远镜,他能做一个,自然也能做十个百个。
“对了,京中局势如何?”
宋宣将望远镜重新套上锦袋塞回怀里,答道:“须卜乌虽然关押着,但据说也好吃好喝供着,并没有受刑,北戎的使团在京都许久,朝堂上针对答不答应和谈以及和谈条件,还在争吵不休,至今没有定下来。”
盛世点了点头,“谁是主战派?”
“以我家侯爷和景侯爷为首的武将,大多不同意议和。”
武将不同意议和,在盛世意料之中,毕竟武将是在征战中建功立业。“景侯爷?景清辞?”
宋宣点头,“十一皇子回了京都后,景侯爷也重新回了朝堂,景家世代忠良守护大凉河山,景侯爷自然不肯将俘虏的敌国王子放回,更别说须卜乌本就是北戎强将。”
盛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景清辞此前不问世事多年,此次回归朝堂,又据理力争不肯退让,足以看出他想要在朝堂重新立足。
难不成是为了长安?
他是只想保长安,还是想要推长安往上走?
盛世沉默片刻,继续问道:“文臣中也有人主战?”
宋宣闻言有些诧异,然后道:“确实有,是庄太傅。”
盛世一愣,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庄太傅,太子太傅,也是原书主角受庄宿的父亲。
“太子主战?那二皇子呢?”
宋宣:“二皇子觉得战事持续已久,理当休养生息。”
太子虽占着皇储的名,但母家不显,是先皇后去世长安下落不明时,朝臣要求立储,才以长被立为太子。而二皇子母家势力强大,且拉帮结派笼络了不少人心。
太子和二皇子的争斗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的,一时之间倒也说不好谁更有胜算。
而且太子主战应当是想要拉拢此次立下战功的忠平侯方瞻。
毕竟除了二皇子,威胁他储君之位最大的还有刚回宫的十一皇子长安,长安的身后站着同样有军功且有兵权的景清辞。
第53章 第 53 章 天选打工人
宋宣叹息一声, “早知道当初在战场上,就不该留须卜乌一条性命。”
他后悔了一阵,突然想起来刚刚又活捉了人, 于是立即改正道:“那这次抓到的阿布托,要不就杀了算了。”
盛世:“……”
阿布托要是知道, 自己冲着救须卜乌去,却半路被劫道,还差点因须卜乌的缘故连命都保不住,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倒也不必, 他跟北戎王没什么交情,北戎王定不会为他下血本, 而他又跟东胡王闹崩, 害东胡损失了不少犬戎军和战马,东胡王恨不得他死,哪会在意他的死活。”
宋宣点了点头。
简而言之, 就是没什么利用价值。
“倒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盛世想了下继续道:“如今京都僵持不下,把他送到京都去,刚好可以搅一搅浑水。”
宋宣有些不解,“他都没人撑腰,也翻不起浪,怎么能搅浑水?”
盛世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京都的那些大人们,自然会帮你想办法。”
第二日一早,宋宣便押着被俘的阿布托部回西陉关,后面跟着数万百姓。
昨日还是满腹抱负的草原英豪,今日就沦为阶下囚, 阿布托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尤其是当他看到不论是他得势还是失势时,都被以礼相待的盛世,骑在他特意为之准备的战马上,情绪更是激烈到了极点。
这个中原人是太奸诈太可恨了!
连带着也将傅临淮恨到了极点。
因此,当阿布托被送回京都,他第一个招的就是他与傅临淮密谋,他能攻入幽陵城带走数千百姓,都是因为傅临淮给他通风报信透露了居洪关的部署图给他。
傅临淮没想到本来只是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争斗,矛头突然之间就转到了自己这里,顿时跪地大呼冤枉。
而太子和二皇子本来还互相看不顺眼,但一听傅临淮此举仅仅是互利互惠,打着将来阿布托佯败他借此建立军功的主意,便知道他是在给自己登上帝位加码。
那对帝位势在必得的太子和二皇子如何能允许再次多出一个敌人来。因此向来不和的二人,突然联手对付起了傅临淮来。
傅临淮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愿,他做事谨慎,虽然阿布托检举了他,但因为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且他风评向来不错,不少大臣在他的苦情戏下,也相信是阿布托狗急跳墙在胡乱攀咬。
“陛下,按照西陉关副将宋宣送来的战报,这阿布托分明是被盛世使计给忽悠了,最后连人带马加百姓,被宋宣一锅端了。
阿布托岂能不恨他入骨?
您或许也有耳闻,这盛世痴恋三皇子,如今阿布托攻讦三皇子,实乃对盛世的报复。”
阿布托被五花大绑押在朝堂上,听到这人说盛世痴恋傅临淮后,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
那个满腹算计的中原人,痴恋傅临淮?
开什么玩笑?
你们这些人别是也被他给骗了吧?
这人一说完,其他人纷纷点头。
虽然盛世离开京都已经一年,但他追在三皇子屁股后面的事,时至今日还会被人拿出来说道。
若盛世知道铁定要问,到底是谁老是在蹭他的热度?
因为时不时被人提起,因此京都的朝臣们仍旧停留在盛世爱慕三皇子的阶段。
“三皇子品行纯良,绝不可能做此等通敌叛国之事。”
有了不少老臣作保,即便太子和二皇子不甘心,但最后建元帝也没有单凭阿布托一面之词而对傅临淮动手。
只令他闭门思过,另外择人调查清楚,事情没清楚之前,不准出门半步。
对于这个结果,太子和二皇子也算满意。
傅临淮退下去后,舞台自然又交还给了太子和二皇子。
不管在他们谁的眼里,方瞻是忠平侯,手下跟着死心塌地的灵武军,这样的人跟盛世是没有深厚交情的。
因此方瞻是方瞻,盛世是盛世。
盛世是并州下一个小小的里正,且他当初的官职还是并州州牧给他请来的,那他自然算是并州州牧的人,四舍五入也就是二皇子的人。
太子的人哪里愿意就此便宜了二皇子,因此立即将功劳全都揽到宋宣身上,为宋宣以及方瞻请功,请建元帝封赏。
但二皇子的人,哪里会让他如意。
“此前秦大人就说阿布托是被盛世使计给忽悠了,最后连人带马,被宋宣一锅端。按功劳,盛世盛里正该居首功,宋宣等人只是做了接应。”
二皇子的人直接将之前为傅临淮说话的老臣,给拉到了自己这里。
这不仅仅是功劳归谁的问题,不论功劳落到了谁头上,灵武军和盛世之间必定要因为此事出现裂痕。
同时,宋宣是方瞻的副将,方瞻前面刚有收付失地生擒须卜乌的功绩,若是将这个功劳也划过去,那方瞻在大凉武将里的名望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二皇子手下武将不少,但能力一般,现在太子又在极力拉拢方瞻。不管方瞻站没站到太子那一方,二皇子也不愿意看着方瞻一家独大。
高位之上的建元帝虽然并未应声,但话却听进去了。甚至他所想与二皇子系并无差别。
他虽然不像二皇子那样,怕方瞻得势后便宜了太子,但他却怕功高震主,担心日后没人能与方瞻抗衡。
作为帝王,他要讲究平衡之道,文臣与武将之间,文臣与文臣之间,武将与武将之间,甚至是儿子们之间,也是如此。
谁都找他做主,他才能高枕无忧。
因此这功必然不能加到宋宣和灵武军的头上,但也不会完完全全落到小小的里正头上。
京中的暗潮涌动,暂时没有影响到广武县。
广武县如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只有陈县令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你说,我还能算得上一个县令吗?”
身边人安抚道:“只要这还叫广武县,大人您就是咱们名正言顺的县令大人。”
陈县令闻言更难过了。
“上次开书院吸引了不少百姓去也就算了,与咱们整个广武县的百姓相比,那些人数本官也不放在眼里。但如今来了这么多百姓,怎么全都去了他祖安镇?”
陈县令越说越觉得憋屈,“他怎么就不知道给咱们县城,还有其他乡里分一些?”
身边的人也很无奈。
那是人家盛里正亲自从关外救回来的人,人家当然死心塌地跟着盛里正了。
再说了,您又不是没去要过,人家盛里正不是说了,人家不拦着百姓去哪,您只要能说动大家就成。
要不您也去关外走一趟,带几万人回来?
当然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不敢当着陈县令的面说出来。
“大人,这祖安规模建得再大,城池再厚,也是咱们广武县的一个镇……”
还未说完,陈县令就拔高了声音,着急道:“你说那是镇?那能是镇吗?咱们县城有他气派吗?”
身边人嘟哝道:“那倒也是,不光咱们县城比不了,怕是郡城也比不了。”
陈县令再次叹口气。
你一个镇,修得堪比一个城,能不让他着急上火吗?
但你去问,人家又说,现在投奔祖安的百姓太多了,原先的地方太小,自然要扩大。
以及大家都住在这,理当考虑安全的问题,修建城墙是理所当然的。
看着那拔地而起的城墙,再看看自己县城的土城墙,陈县令瞬间觉得自己档次太低了。
他都想将县城搬到祖安城,哦不,祖安镇里去了。
陈县令突然起了身,拍了拍衣摆将褶皱抚平。“走,咱们再去一趟。”
身边人:你还去干什么?回来继续抱着枕头哭一宿吗?-
不仅是恒城的百姓一个没走,即便是之前被俘的幽陵城百姓也没有离开,而是将还在幽陵的家眷一起接了过来。
而住在祖安的百姓,尤其是那些还没有落户的百姓,发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之后,心里突然就慌了。等他们意识到不对,急着要去办户籍的时候,才发现落户的队伍已经排到明年去了。
不少人大拍大腿,直呼:“早知道就不贪图城里人的身份了。”
有在学院开办后,为了孩子读书迁户籍过来的人,庆幸道:“要不是孩子他娘明智让全家都迁,我这会儿也进不来。县城户口,哪里有咱们祖安的香啊。”
知道他家情况的其他人闻言纷纷打趣。
这男人当初死活不愿意放弃县城户口,最后还是他媳妇儿一哭二闹三上吊才勉强同意的。
如今倒是说起这话了。
不过打趣归打趣,大家也都在庆幸幸亏来得早,他们哪里能想到祖安的规模越来越大,人数都赶超一个县了。
镇办公室里。
刚从学院回来的盛世洗了下手,问等了半天的陈县令,“陈大人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
想到刚刚从马车上看到的,正在修建的高大城墙,以及城门楼上那大大的“祖安”二字,即便如今说是镇,但陈县令知道,建都建好了,日后改镇为城不过是早晚的事。
于是他搓了搓手,道:“本官今日来,是有个事想跟盛里正你商量。”
盛世坐下,让人重新给陈县令沏了壶茶,“大人您说。”
陈县令眼也不眨开口就编。
“昨日县衙走了水烧毁了几间屋子,想要修缮如初须得一些时日,但衙门公务耽误不得,所以本官打算问盛里正借个地……”
盛世挑眉,有些诧异地看向面露忐忑之色的陈县令。
“大人是打算将县衙搬到祖安来?”
陈县令见盛世一点就通,立即笑着点头。“本官正是此意。”
盛世沉吟片刻,就在陈县令越发忐忑不安的时候,就听盛世道:“……,也不是不行。”
“就是一事不劳二主,以后城中琐碎事务,还得麻烦陈大人一并处理了。”
陈县令一顿,随即明白了盛世的意思。
虽然祖安名义上还是一个镇,但它如今的规模已经远不止如此,因此城中大大小小的事不计其数。
这意思就是,大事盛世自己做主,小事杂事统统丢给自己?
盛世原以为陈县令会犹豫迟疑,甚至可能会拒绝,毕竟他明摆着将陈县令当工具人使,但没想到陈县令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一想到自己当了几十年官,却迟迟升不上去,陈县令就想为自己鞠一把辛酸泪。
他太想体会升官的感觉了。
虽然管理祖安算不得升官,但要知道同样是县官也是有区别的。管理一个万把人的县,和管理一个十万人的县,能是一样的吗?
甚至后者都相当于一个郡了。
这不就相当于,他提前体会一把郡守是什么感觉了吗?
打工人很满意,那老板自然更满意了。
第54章 第 54 章 各方算计
整个祖安百废待兴, 各处都需要人,因此犬戎军的俘虏盛世全都扣了下来。
这些人统统被他安排去修桥铺路建城墙。
而从关外带回来的那些百姓,盛世也尽量按照他们擅长的事, 安排了各自的去处。
例如恒城本就靠近草原,不少百姓曾经都放过牧, 甚至有些人还被东胡人要求养过马。
因此这些有养马经验的百姓,就被盛世聚了起来,成为养马场第一批员工。
从阿布托那里弄来的战马,除了一部分送给了灵武军外, 剩下来的全部交给了这些百姓。
这段时间里,盛世也没闲着。
修桥铺路建城墙, 如何能少得了水泥。
水泥的配方算不得多复杂, 主要原料就是黏土、石灰石、石膏、以及炼钢剩下的矿渣煤渣等。
很快祖安的炼钢厂也要开了,矿渣煤渣到时候自然都会堆积起来处理不了,这些废料刚好可以用来造水泥, 用来铺路。只是造水泥有个最大的难点,那就是如何将生料高温烧成熟料,以及将各种料研磨成细粉。
如今研磨机,更没有没有电力。
盛世便将目光放到了水力上。
之前有造过水车,若以水流带动,不知道能不能造出水力研磨机。
这样大型的工具,盛世自己自然做不了。专业的事,就得找专业的人。
丰饶最近几个月一直在忙炼钢高炉的事,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他将东西准备好,正打算去向盛世报告,没想到盛世先来了他这里。
他匆忙迎上去, 兴高采烈道:“院长,炼钢的事成了!”
盛世闻言一喜,没想到才几个月的时间,居然真的让墨家的人给炼钢高炉给弄了出来。
丰饶说着将图纸等摊在书桌上。“这炉子共分了四个种类,最大的这个有三层,我已经令人试过了,足够耐高温,到时候粉碎的铁矿石和煤就从这上面倒进去。”
丰饶的图纸很详细,每样炉子的作用,不仅有侧面图、俯视图、居然还有切面图。
“这是根据您说的风箱改造的,会将您说的氧气不断送入。”
盛世仔细将丰饶的图纸以及做的方案看了一遍,大体上已经没有问题。
“已经开始炼制了,第一批钢今天就能炼出来!”丰饶笑得眉飞色舞,“院长是听说今日出钢,特地过来的吗?”
盛世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每次过来拿给人家的,都是难题。
“以后开始炼钢,废渣会越来越多,这些东西没什么用处理起来也麻烦,所以我觉得得利用起来。”
丰饶见盛世说起废渣,也认真思索起来,“确实是有这个问题。”
炼钢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之前多次试验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会产生不少坚硬的废矿渣。这东西若是倾倒到田地里,怕是要影响作物生长,但他们也没想好如何处置,只打算将东西先堆到一边。
没想到院长考虑得已经这么长远了。
丰饶好学道:“那院长打算如何处理?”
盛世:“这些废渣废料可以加工成水泥,而水泥可以用来修路,用水泥浇筑的路既平整又坚硬。”
又是没听过的词,但丰饶不仅不蹙眉质疑,还分外感兴趣,袭击道:“这水泥要如何做?”
盛世摸了下鼻子,“有几样至关重要的物件,需要丰先生你们帮忙。”
盛世简单说了下水泥的制作过程,以及需要用到的东西,“这几样您看能如何做出替代品?”
丰饶接过盛世手中的东西,若有所思起来。“我看看。”
说着他也不在管盛世,而是心神全到了水泥的制作工具上,连盛世在不在这里也忘了,径直去了工作室。
盛世见状,也没再打扰,而是让人带他去看了炼钢炉。
丰饶等人已经尽可能以现在的工艺复刻了炼钢的程序,只是工具上来说有些简陋,都是用的能够做到的替代品。
丰饶也知道盛世对炼钢的重视,因此炼钢处用的全是能够保密的墨家人-
宋宣在将盛世送回祖安后,便回了西陉关驻守,而方瞻却因为各种原因一直留在京都。
两月时间一晃而过,朝廷好似已经忘记了盛世曾从关外带回数万人。
十月二十,邬淳接到京中传来的消息,匆忙去找在炼钢厂的盛世。
“公子,京中有变。”
信是周掌柜传来的。
原来傅临淮在被禁足两个月后,建元帝那边的调查结果终于出了,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他确实跟阿布托勾结,但太子和二皇子那里还是使了力,最后将他送去了南边的封地。
傅临淮自知此后很难再回京都,于是再次想起了盛世。他之前自恃身份,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次次都是暗示可以纳盛世,只是盛世每次知道后都没行动,他也不好强迫。
这会儿倒是急了起来,想要从盛世身上捞一笔,当做去封地的启动资金。
盛世怀疑傅临淮作为狗血文的主角,能干出通敌的事,是因为书中世界自动补齐了关于他的逻辑线。
原书中并没有关于他军事能力的描述,只详细写了他与几个人的感情纠结。而按理来说,作为一个在京都长大的皇子,是不可能第一次带兵打仗就大获全胜一路所向披靡的,所以书中世界背后给出的逻辑便是其中有猫腻。
盛世看完,直接对邬淳道:“他已经被弄去封地,不能再对京中生意下手。给周管家去信,三皇子府的人随便敷衍一下就行,傅临淮的事我们不管。”
他们一个在北疆,一个往南边的封地去。八竿子也打不着。
盛世翻过这一页,便看到周管家来信的真实目的。
傅临淮的事只是顺带说一下,真正重要的是关于方瞻的。
方瞻被抓了!
盛世将信纸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气道:“建元帝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邬淳见他骂建元帝,吓得赶紧去门口,朝门外看了一眼,随后将门紧紧关上,回到盛世身边后,将桌上的信纸认真看了一遍。
他略一思索道:“驴是踢不成的,只怕还是为了屁股底下的东西。”
盛世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是真的没想到,方瞻收复失地活捉北戎王子,朝廷不仅没有封赏,还将人给抓了。
给的居然是叛国这样可笑的理由。
原书中方瞻便是被下了狱,又因为身受重伤,最后惨死狱中。虽然盛世出手拨乱了剧情,但方瞻现在还是被抓了。
方瞻之前就知道自己被人针对了,但他查了许久也没查出来幕后是谁。
盛世现在怀疑,或许方瞻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对他下手的根本不是别人,而是建元帝!即便真的查到一点关于建元帝的线索,估计也被方瞻自己给否决了。
盛世都要气笑了。
叛国?
真正叛国的傅临淮不过就是被送去了封地,而一心守护大凉的方瞻,却被下了大狱。
这大凉是越来越要凉了。
邬淳:“北戎王答应金银一千万两,牛羊十万头,换须卜乌,朝廷同意了。据说朝廷将阿布托也一起标了价,强制北戎王打包赎回去,几日后应当就要经过咱们祖安了。”
呵,这就是朝廷拉扯了几个月的结果。
阿布托的事盛世倒是不担心,北戎王平白多出了那么多赎金,自然不会对他有好脸色。
但他为了须卜乌大出血,事后肯定是要报复灵武军的,如今方瞻又被下了狱,只剩下宋宣独撑灵武军了。
盛世信没看完,他揉了揉额头,问邬淳:“朝廷对灵武军有什么打算?”
邬淳翻了一下信纸,脸色也变得沉重。“因为方瞻是以叛国罪被抓,宋宣作为副将被连降两级,灵武军将由陈将军接手。”
陈将军是二皇子的人。
很明显,这一仗是二皇子赢了,即便有太子撑腰为他请战功,最终不管是方瞻还是宋宣都没有得到好处。而宋宣没有直接被押回去调查,恐怕也是怕陈将军不能独自守住西陉关以及刚打下来的关外数城。
若是守住了,是陈将军的功劳。若是没守住,还有宋宣能推出来顶罪。
真的是各方将算计算到了顶点。
怪不得他从关外接回数万百姓的事,一直没有封赏下来。怕是朝廷根本就不打算将之公布于众。
邬淳分析道:“如今看来,公子您的功劳,应当是落到了二皇子的人脉手里。”
邬淳的意思,不管是在二皇子看来,还是在别人眼中,盛世都算在二皇子那一派,所以盛世的功劳有没有在自己身上不要紧,只要让二皇子这派里的其他人得到好处就行。
恐怕这次的事,也是二皇子一力促成的。
在权利斗争里,像盛世这样的小人物,是随时可以牺牲的。
而顶替了方瞻又调离宋宣后,顺利接手灵武军的陈将军,便是二皇子一脉力捧的人。
盛世半垂眼眸,捻了捻手指。
功劳他可以不要,但绝对不可以被人给贪了去。他的功劳是那么好抢的?
“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邬淳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名字顿了一下,然后照着念道:“长安少爷与景侯爷一起去了幽陵,景家军驻守居洪关。”
第55章 第 55 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盛世收到信没多久, 宋宣就匆匆从西陉关赶了过来。他倒不是为自己被降职空降了顶头上司的事而来。
“盛先生,宋某在京都没什么人脉,不知道您能不能帮着打听一下侯爷现下如何了。若您能将侯爷救出来, 宋某这条命就是您的。”
宋宣是方瞻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将,他有心想要救人, 却找不到门路,这才想到在京中有产业的盛世。
若是盛先生的话,定有办法走通里面的关系,即便不能立即将侯爷救出来, 让侯爷少受些苦也是好的。
盛世没有立即夸下海口能将方瞻救出,只说自己定竭尽所能,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里正, 在京城根本说不上什么话。
方瞻对于盛世来说,是一定会想办法救的。
自己给灵武军提供了很大部分军备,已经深度绑定, 二皇子的陈将军上任后,定会察觉到灵武军与其他军队的不同,从而怀疑到自己。
除此之外,方瞻本人及其世子方言,和自己关系也还不错。既然拉拢了一部分军方力量,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若说之前的方瞻对自己只是感激,对皇帝仍旧忠心不二,但经过此次事件后,怕也是认清了建元帝的为人。
从宋宣就可以看出,若是将方瞻救出,灵武军上上下下定会对自己感恩,到时候灵武军听谁的, 可就不好说了。
盛世将自己想法跟邬淳大致聊了一下,便马上修书一封给长安,让镖局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务必在长安前往居洪关前,处理好此事,必要时可以动用盛世在京师的人员和钱财。
长安毕竟不是真的十五岁少年,作为曾经的统帅且有景家的人相助,为方瞻周旋倒是可以做到的。
盛世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方瞻活着出京都。
大凉朝廷争斗,波及边关,北方少数民族劫掠边民,中央又克扣军饷,乱杀功臣。
皇子争夺,地方割据,眼见着乱象将起。
除了祖安的百姓外,大凉境内不少百姓都穷困潦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常有的事。
如今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争斗已经放到明面上了,三皇子也在虎视眈眈。大凉之前分封了不少王爷镇守各方,若是乱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上头那个位置。
邬淳打量着盛世画下来的地图,从南至北,由西向东,标了每处的统帅和将领,除此之外还有他们的关系网。
邬淳看了一会儿,小声问道:“公子既不站太子,也不站二皇子,三皇子此番被迫前往封地,也是因你之故,莫非公子是要支持十一皇子?”
这个问题倒是将盛世给问住了。
一开始,若是一定要从各个皇子里选一位站队,盛世应当会选择跟在自己身边的长安,毕竟年岁小若是培养起来自己也算是元老。
但现在的长安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他的心性到底如何,其实盛世并不能拿准。
因此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拉上所有人,推长安上那个位置。
他沉吟片刻,最后道:“此事还须走一步看一步。”
长安到底对那个位置有没有想法,也未可知呢。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守住祖安和灵武军才是。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邬淳想了一下道:“此番必然不能让陈将军接手灵武军。我听闻陈将军好大喜功,贪功冒进,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方面下手。”
两人商议过后,不到十日,陈将军便领着人押着北戎王子须卜乌和阿布托到了祖安,队伍里还跟着北戎的使者团。
陈将军此番既是到灵武军上任,也是负责与北戎交换人质。
陈将军刚到祖安,陈县令作为广武县的县令自然第一个迎上去,而有了陈县令这个工具人,盛世作为祖安实际的掌权者自然就退到了后面。
陈将军根本没将这个里正当一回事。
在他看来,盛世说到底连个文臣都算不上。能将数万百姓救回关内,不过是因为阿布托太蠢,其次就是灵武军英勇,最后才是凭借他商人的三寸不烂之舌。
陈将军本就看不起商户,觉得那都是偷奸耍滑之人,能忽悠到大傻子阿布托,属实也没什么了不起。
他一到祖安,陈县令便给他安排休息的地方,陈将军坦然接受的同时,自然也看不上一个小小的县令,但他却对那被俘的六千东胡骑兵很感兴趣。
席间,他直接向陈县令要人。
“听闻那些东胡骑兵,都被陈县令要去建城了?”
陈县令一脸尴尬。
他虽然是广武县的县令,祖安城的小事他也还能说上几句,但祖安城的大事,他还真说了不算。
建城就是大事里的一件,东都俘虏自然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但他要脸,不好意思说让俘虏建城不是他的意思,只含糊道:“却有此事。”
陈将军:“东胡骑兵勇猛,让他们建城属实有些大材小用,这样吧,你将人给本将,本将将他们编到灵武军军中,壮大我大凉骑兵的实力。”
陈县令惊得筷子上的菜都掉了。
这人居然要抢盛世的人?
盛世那是什么人啊,那就是个铁公鸡啊。人一旦入了他的地盘,想让他吐出来,那是绝无可能的。
他可没那个本事,问盛里正要人啊!
“陈将军,这人不是下官不给,俘虏都在祖安的里正手里,下官想给也没法给啊。”
陈将军听到他这话,颇有些匪夷所思。“你一个县令,还管不到里正头上?”
陈县令的心口猝不及防被捅了一刀,他深吸一口气,尴尬地笑了两声。
“下官虽是县令,但盛里正乃是陛下亲封的圣人,怎么说也得给人家面子不是?况且人是盛里正亲自带回来的,灵武军那里都没要人,下官如何敢要人。”
陈县令原本是打算搬出建元帝封圣人这事,让陈将军打消抢人的念头,却没想到陈将军只听到了后半句。
“现在灵武军是本将做主,本将要替灵武军要回这些俘虏,你去将盛世叫过来。”
盛世过来后,听闻陈将军要将俘虏要去,也没拒绝,只说这些人最近灰头土脸不成人形,等他将人洗刷干净吃饱饭,编排好再给陈将军送去。
陈将军见他这般好说话,很是满意。
他斜睨着盛世,觉得谅他一个小小里正也不敢欺瞒于他,于是点头让盛世过几日好好将人送到西陉关。
由于陈将军身负重任,自然不敢再祖安耽搁,休息一晚后,便去了西陉关。
来不及跟宋宣交接,只让宋宣领了人,与他一同到西陉关外的丰固小城。
以物易人的地点,定在了丰固小城北边二十里处。这里是大凉与北戎新的交界处,对双方来说,都算是安全的位置。
由于北戎答应的银钱和牛羊不少,因此队伍拖得也很长。
虽然大凉朝廷不靠谱,但当初谈判的时候,也怕北戎出尔反尔出现幺蛾子,于是双方谈到最后,便说好交换过程中,双方只可以带三千人手。
到了约定时间,一切准备就绪,陈将军远远看到北戎军赶过来的大批牛羊和一车车货物,高兴得仿佛这一仗是他打的,物资是他缴获的一般。
相比于陈将军的轻松,宋宣倒显得紧张了许多,他警惕地看着旷野,心里想的是几日前盛世突然问他“对北戎赎金有没有兴趣”。
那可是足足一千万两白银的银钱和货物,还是用他们抓到的须卜乌换的,他们灵武军分不到一点,要说全军上下一点怨言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
但这要怎么感兴趣啊?
在北戎手里不好抢,但要是到了朝廷手里再动手,那他们岂不是就是杀头的罪?
对于宋宣的心事重重小心谨慎,志得意满的陈将军只以为他是怕交换人质和赎金的过程中出现差错。
他拍了拍宋宣的肩膀,安抚道:
“放心吧,北戎王那么宝贝他儿子,只要须卜乌在我们手上,北戎王就不会闹幺蛾子。”
宋宣睨了他一眼,抿着唇不说话。
你放心得也太早了。
北戎这次居然是北戎王亲自带人过来赎人。
看来他是真的疼爱须卜乌,且想让须卜乌当上王储的心昭然若揭,也怪不得他愿意下此血本。
北戎王站在对面高喊:“我儿呢?”
自从谈判成功,须卜乌这段日子过得倒是不错,只有跟着他一同被赎回的阿布托显得萎靡不振。
须卜乌从后方走上前来,远远地对着北戎王行了礼。
北戎王看到活着的儿子,终于放下心来。
他挥了挥手,示意运货的队伍往大凉军队那边走。
而大凉这边,陈将军也令他心腹押着须卜乌和阿布托慢慢往北戎那边去。
交换现场虽然嘈杂,却并不算乱,就在陈将军满心以为这次交换会相当顺利的时候,突然从东面传出喊杀声。
一队足有七八千人的骑兵从远处驰骋而来,马蹄溅起黄沙遮天蔽日,陈将军当场脸色就白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另一边,北戎王的脸色也很是难看。
这队人马正是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北戎与大凉交换人质消息,趁机带人杀过来,准备劫人劫货的东胡王。
甫一会面,东胡人二话不说,直冲中间的须卜乌和阿布托而去,吓得阿布托脸色煞白,以为东胡王这是千里追杀他来了。
须卜乌也以为自己是被阿布托连累,气得他一脚将阿布托踢翻在地,反手从旁人那抢来弯刀。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虽然北戎和大凉只各带了三千人,但是距离此处二十里处囤积有两万余人,以防生变可以快速支援。
东胡人就是知道这点,所以带的人马并不多,打的是速战速决的算盘。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将北戎王的心尖尖须卜乌给抢了,顺道再抢点财物回去。
到时候学大凉人,以须卜乌为质,与北戎王谈判。
东胡王一统草原的野心,阿布托并没有料错。
至于阿布托,东胡王虽对他带走恒城将士愤恨,但与须卜乌相比,阿布托根本不算个东西。
以北戎王对须卜乌的重视,他只要捏住了须卜乌,那便是捏住了北戎王的命脉。
陈将军一脸惊慌,人他可以不要,反正北戎王就在这,他有本事自己把儿子抢过去。
“宋宣,快令灵武军将东西抢过来!”
突生变故,交易中断,北戎王一边担心自己儿子,一边也不想将东西给大凉了。
“保护王子,保护货!”
东胡王那里则在喊:“兄弟们,谁抢了就是谁的!”
三方混战,一时间,整个旷野乱成了一锅粥。
宋宣一边拼命带人抢货,一边心里不禁疑惑。
盛先生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怎么东胡人也掺和进来了?
虽然大凉和北戎的人数加起来与东胡人差不多,但大凉和北戎又不是一伙的,因此三方混战,眼见着东胡人就要以人数占优。
变故再生。
不同于胡人的服饰,这次又杀过来一群穿黑衣蒙黑面,一看就是标准的劫匪打扮。
来的人数倒是不多,也就两三千人,他们一头扎进来,却不是冲着人去,而是冲着现下最没人在意的牛羊而去。
其他人一看,顿时就放了心。
这群人就是傻子,银子珠宝不知道抢,却去抢那些牛羊。
牛羊那东西跑起来慢,就算抓到了想要弄走,都跑不过他们这些追击的。等到他们收拾了现在的对手,转头再对付这些偷羊贼!
然而他们的注意力刚转回面前的大凉人、东胡人、北戎人身上不久,就听到一顿震天响。
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如晴天霹雳般劈啪作响,炸得人头脑发胀。那些牛羊哪里听到过这样的声响,顿时被惊得四处狂奔。
场上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骑的都是高头大马。马本来就被这些持续的惊雷声吓到,再被一万头牛羊这么一突突,顿时如惊弓之鸟,根本不受人控制,撒开蹄子四处狂奔起来。
北戎王胯下骏马受惊,他控制不了,便直接一刀砍中了马脖子,从马上跳了下来。
“保护王子!”
其他人怕被疯马摔下,或是踩踏至死,也有样学样拔出匕首将马扎死。
混乱当中,有人悄悄往须卜乌那里去,他一击即中,很快退了回来,继续与其他人一起,将东西和疯了的牛羊往大凉的方向赶。
北戎王好不容易砍死须卜乌周边的东胡人,挤到自己儿子身边。他刚说了一句“儿啊”,便目眦欲裂。
须卜乌正杀得起劲,忽见父亲盯着自己胸口,便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然而只一瞬,他全身使不完的力气就像是突然被抽走一般,原先轻巧的刀也握不住了,叮咚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不敢置信看着胸口一把染血的匕首,“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感觉到疼?”
眼见着须卜乌要倒下,北戎王匆忙扔掉手中的弯刀,冲过去接住须卜乌的身体。
须卜乌嘴角的血一股一股涌出,沾满鲜血的手死死抓着北戎王的衣襟,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父亲,一定要……要替我……报仇!”
由于离得近,须卜乌口中的血沫溅了北戎王一脸。
看着刚刚还冲自己行礼的儿子,转瞬间就直愣愣地瞪着眼睛,再也没了呼吸,北戎王发出一声怒吼,犹如失去理智的恶狼。
陈将军觉得护送任务是朝廷给自己下达的任务,还是得保证一下须卜乌的安全,省得到时候北戎王追究。只是他慌里慌张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须卜乌咽气的场景。
“北戎王,这真不是我们的责……”
提刀起来的北戎王,根本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大凉人,该死!
陈将军还没说完话,便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经历丧子之痛而失去理智的北戎王一刀封了喉。
北戎王怒瞪着东胡王的方向,咬牙切齿,“阿木泰,我与你势不两立!”
东胡王知道此番自己的计划已经失败,他虽然不想要须卜乌的命,但须卜乌确实因他的缘故而死,想到二十里外的北戎大军,他扫了一圈战场,最终下令撤军。
北戎王大受打击之下,心中只有带须卜乌回到故乡一个念头,早已没有心力再与大凉军队周旋。
宋宣就这么带着灵武军,得到了一部分的财物和牛羊。
至于剩下的,当然是被那批黑衣人弄走了。
他们灵武军还要打扫战场,以及给自家才上位没几天的主将收尸。等到他们处理完,发现那群黑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下属过来问道:“宋副将,那伙黑衣人怎么办,要不要上报朝廷?”
宋宣看了一下面对那么多东西喜不自禁的灵武军,沉默片刻,最后还是道:
“不用,就说东胡人突然杀入,须卜乌身死,交易未成。”
下属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宋宣,这是打算都昧下了?
宋宣自然看出了他眼中的意思。
“朝廷都多久没给我们军饷军粮了?若不是盛先生,咱们灵武军早就饿死了。这些就当是补偿咱们军中将士。再者说,须卜乌本就是我们擒获的,用他换来的赎金,理当该有我们一份。”
下属一听也是这个理。既然他们昧下了,说北戎什么都没给。那黑衣人的事,自然就不好上报了-
祖安城外僻静处,停着一辆马车。
很快有人掀开车帘,一瘸一拐上了车。
“公子,事情已经办妥了。”
黑色面巾摘下,赫然就是本应在西域走镖的石莽。
第56章 第 56 章 石村长的拍卖会
盛世原先是传信给在晋阳的常北, 让他召集人手来祖安,趁乱抢货。没想到一直在外走镖的石莽刚好回来了。
石莽听说要去抢北戎人的东西,当即领着镖师们, 又让其他分镖局的镖师紧急赶过来,临时组成了一帮劫匪。
这活他们倒也熟。
至于制造混乱的东西, 则是盛世前些天弄出来的一串串鞭炮。
想要制炸弹,还是有些困难的,也不是几日就能做到的,但是纸卷的鞭炮, 就简单了许多。
纸,造纸厂里多得是。
至于鞭炮里的火药, 则是硫磺、木炭、和硝酸, 这些东西只少量的话,并不算难获得。
做鞭炮毕竟跟做炸弹不一样,要的量少, 也不需要具备什么杀伤力。而且盛世也不需要它有威力,只要能炸响,惊到牛羊马匹,能够制造混乱就算成功了。
石莽笑着道:“公子,那小东西果然厉害。系在牛羊尾巴上一点着,整个战场立马就乱了。
牛羊横冲直撞,马也全受惊了,饶是那些胡人再如何在马背上长大,也制不住受惊的马,一个个要么从马背上跌下去,要么被马驮着跑没影了。”
盛世原先并没有打算造火药,即便是鞭炮他也没打算弄出来, 毕竟热武器在冷兵器时代,属于是降维打击。
但眼见着大凉要乱,与他紧挨着的西陉关还被更换主将,强烈的危机感袭来。让他越发觉得这样的世道,必须自身足够强大,令人畏惧到不敢向他伸手才行。
车内还坐着邬淳,他急忙问石莽:“须卜乌呢?”
按他们的计划来说,即便东胡抢走了须卜乌,借此拿捏北戎,但东胡与北戎不和以及东胡王的野心,也算是摆到了明面上。
相较于南方的大凉,对于北戎王来说,与他同处一片草原,时刻想要取而代之一统草原的东胡王,才是最大的敌人。
毕竟大凉可不会觊觎草原的土地。
北戎和大凉交易的时间地点,就是邬淳与盛世商议过后,故意找法子透露给东胡王的。
东胡王自阿布托逃走后,便集结军队驻扎在北戎和东胡交接的地方,时刻注意北戎和大凉的动静。
盛世此举也算是阳谋,东胡王有野心,面对这么好的机会,他傻了才会不动手。不论是人还是物,抢到都是好的。
他在东胡休养多年,自认有足够的实力对付北戎王。
只是按照东胡王的设想,即便他劫走了须卜乌,北戎对他也不会立即用兵。但巧就巧在,他劫人的时候,须卜乌死了。
石莽呵呵一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小声道:“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趁乱除掉了。”
盛世早就说过,须卜乌留不得。
当然相较于死在之前的战场,亦或是死在大凉的地盘,须卜乌死在东胡王抢人的时候,才是对大凉、对盛世、对边关百姓最好的。
在盛世看来,若须卜乌落在东胡王手里,北戎王即便心里再不快,一开始也得虚与委蛇,到时候东胡王若要求北戎与他合作,一同攻打大凉,那可就万分不妙了。
因此,须卜乌今日必须死。
草原之乱,也从今日拉开序幕。
大凉边关也有足够的时间喘息。
邬淳听到石莽说须卜乌死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双手接过盛世递过来的茶盏,终于有心情品一品茶了。
盛世给石莽也斟了一杯递过去,石莽笑道:“石某是个粗人,哪会品茶,权当解渴了。”
说着便一口干了。
喝完后,他又道:“公子,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盛世想了想,道:“其他东西你先令人收起来,大家暂时也都解散。至于牛羊这些活物,交给我就行。”
须卜乌都死了,你要说这些东西是北戎给的赎金,那也得问问北戎答不答应,认不认。
所以这些货物,只能算是从北戎打劫来的。
既然是打劫北戎的,那可就跟朝廷没关系了,是大家各凭本事得来的。
进了盛世的兜,可就没有往外拿的道理。
石莽他们赶的都是四散奔逃的牛羊,这些牛羊几乎没有受什么伤。而宋宣跟在后面打扫战场,得到的大部分是受了伤跑不了路的牛羊,以及被斩杀了的战马。
不过宋宣他们也不亏,即便是健康的牛羊,将士们也没时间放牧,还不如拿肉回去改善军中伙食。
而盛世得到这些牛羊也不是自己养,他对邬淳道:“一会儿你去找一下石村长,让他将这些牛羊分给百姓们。”
石村长虽然名义上还是村长,但实际上却肩负着里正大人吹的职责。村里的大事小事他都交给了自己儿子。
石才原先确实不着调,但自从到了祖安的这一年多,人也变了许多。而无事一身轻的石村长,一有空就去城里最大的广场上,唤上同样上了年纪干不了什么活的老人家,一坐一聊就是半天。
说什么?聊什么?
自然是说里正大人的好,要是没有里正大人,他们还在山窝窝里提心吊胆呢,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孩子们读书识字一个个都学了本事,田地里的农具大变样,连庄稼都长势喜人,更别说还有做工的外快了。
现在就算不是逢年过节,大家伙也有闲钱给家里的大人小孩割上半斤肉沾沾荤腥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点头的最厉害的,当属继石村长之后到祖安的齐村长了。
两人一唱一和,忆苦思甜,直说得周边的老头老太太泪眼汪汪。是啊,现在的好日子,都是里正大人给的呀。
前些天城里还开了纺纱厂呢,请了不少女工过去。谁谁谁家的媳妇去厂里上班,每月还能拿回不少银钱呢。
石村长给这些老头老太们洗完脑,这些老头老太回家就给自家的孩子们念叨。整个祖安镇的百姓,都快要成为盛世的脑残粉了。
今日石村长又在广场上集会讲课,学着学院里老师们的样,慷慨激昂,说得正起劲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他,说是里正大人身边的邬先生请他过去。
“里正大人叫老头子过去,今日就不跟你们唠了。”说着,石村长就脚下生风,往府衙去了。
等他见到邬淳,听说有几千头牛羊就在外面的时候,眼都瞪直了。
“多少?”
邬淳翻了一下刚刚递上来的单子,“统计过了,牛五百八十三头,羊三千三百六十七头。”
石村长被惊得打了个嗝,满眼不敢置信,“都分给百姓?”
邬淳将单子递到石村长手里,“公子是这么吩咐的,要不就按照户头分吧。”
石村长看着手里的单子,心疼得直抽抽。
虽然他也是百姓中的一员,但他还是要说。里正大人就是个败家子啊,这么多牛羊就算是里正大人从人家那里低价买来的,那也要不少钱好嘛。
他看了看单子,嘀嘀咕咕,“就这么分肯定不行的。学院里先生们曾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牛和羊的价肯定不一样,就算同样是羊,公羊和母羊,大羊和小羊,价也不一样。分不好,里正大人得不到好,说不定还得落埋怨。”
邬淳一开始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跟盛世进言说直接分不好,盛世只说让他不用管这些,石村长肯定能办好。
果不其然。
石村长召集大家去城中广场集合分牛羊。
等大家到了之后,石村长指着一只只牛羊,对着众人道:
“这是里正大人辛辛苦苦为大家弄来的牛羊,每户都可以领一头。”
众人一听,立即哗然。
领牛羊?白给的?
石村长见大家议论纷纷,脸一板,“想什么呢,白给的?里正大人是菩萨心肠,又不是散财童子,你们想要买牛羊都不知道去哪买,里正大人给你们弄来,你们还想要白拿。”
“来来来,谁说要白拿的,给我站出来,我看看他的脸皮是有多厚,是不是有咱们祖安的水泥城墙厚?”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立即哄笑摇头,“石村长,咱们娃都入学读书了,咱们当父母的,哪是那么不知礼的人。”
其他人纷纷应和。
石村长又堆了一脸褶子,笑着道:“知礼仪,懂感恩,就好。里正大人这些牛羊肯定不是人家白给的,咱们既然收了东西,那也不能让里正大人吃亏是不?”
底下人纷纷应道:“那是自然。”
石村长接着道:“里正大人也没给这些牛羊定价,这样吧,咱们自己定价,你们觉得这头牛这头羊多少合适,你就出价,没人比你的价高,你就给钱然后牵回家养去,如何?
“这每头的起拍价,咱们就定十文。”
一头牛羊,少说得值十几两银子吧。十文钱,约等于没有无底价了。
众人一听,纷纷觉得自己占便宜了。
石村长见时机成熟,当即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么定了。但是说好了啊,每户只准拍一头牛或者一头养,多了不行,得将机会让给其他人。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也不多废话。
这第一头羊,十文起拍。每户只准一人竞价。”
石村长话落,下面顿时有人举手喊道:“我出五百文!”
石村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小锤子,指着那人道:“好好好,这位出价五百了,还有没有人加价?
行行行,二两三钱,还有没加价的?”
整个广场热火朝天,好不热闹。
晚上盛世从学院回来,与邵永章兄弟,丰饶、崔润、易思衡等人回府衙,路过广场的时候,广场上依旧人声鼎沸。虽然牛羊分走了大半,但围观的人一点没少。
广场周围插着火把,亮如白昼。
石村长嗓子都喊哑了,这会儿换了其他人上去。
盛世远远看着露天拍卖会现场,而且拍的还是羊,顿时觉得时空有些割裂。
他是想到石村长能干事,但没想到还能这么干。
“他从哪学来的拍卖?”
还是易思衡道:“院长怕是忘了,您有一次去学院讲课,说到兴起处,讲了拍卖会的模式,那段时间石村长总喜欢往学院去,看孩子们上课,那次正巧也听了您的课。”
盛世:……
还是他教的啊?
石村长远远看见盛世一行人,捶了捶腿,颤巍巍却精神十足地朝盛世这边走。
到了跟前,他悄悄塞了一叠纸到盛世手里,都是今日拍卖的金额。
“里正大人放心,老头子帮你守着家业。”
盛世看了看手中写满了成交价的纸,以及石村长满是笑意的褶子,以及远处依旧热火朝天不愿散去的众人。
行吧,大家高兴就行。
第57章 第 57 章 我要将这天下送给一个人……
十多日前, 京都。
景清辞听说为方瞻求情的人,全都被建元帝训斥了一顿,甚至有人言辞激烈还被打了板子, 气得他咳嗽不止。
好不容易止了咳,苍白的脸上染上血色, 景清辞忿忿不平道:
“陛下怎能如此糊涂?方侯是否叛国尚未调查清楚,就这么将人下了大狱如何能够服众?”
此前在建元帝面前一副瑟缩模样的少年,如今落落大方端坐在椅子上,他见景清辞如此气愤, 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让其顺顺气。
少年声音沉稳不见急躁。
“此方各处落井下石, 北戎使团更是在后面推波助澜, 父皇他不知道里面有猫腻?
他只是想找个由头,办了忠平侯而已。”
“此前堂堂忠平侯世子,在京中被人下毒, 即便是为了安在外驻防的忠平侯的心,也该好好将凶手揪出来。
但京中查来查去一两月,最后却只找了个下人替罪,足以看出他对忠平侯府的态度。
也就忠平侯忠勇,根本没想过这里面的事。”
景清辞脸色不好,他抬眸看一眼不紧不慢摩挲着杯盏的长安,声音有些发紧:
“你是说方世子那事,有陛下的影子?”
长安回京的这段时间,景清辞发现他与自己所以为的根本不一样。在人前他唯唯诺诺十足的土包子模样,但其实心思缜密识大体,眼光也完全不是一个十五岁乡野孩子该有的。
甚至于,长安的武艺也出类拔萃。
不止建元帝、各位皇子以及朝中大臣想不到, 就连到了京都日日与他相处的景清辞,也想不通他是如何文武兼修的。
若说长安在盛世面前还藏着掖着,那在景清辞面前,便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与众不同。
若不是景清辞查得清清楚楚长安就是他姐姐的儿子,他都要怀疑这是有人冒充来了。
长安闻言嗤笑一声,目露鄙夷,“卸磨杀驴这种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干。”
知道他意有所指,景清辞脸色微变。
见他如此,长安也没卖关子,径直道:“十多年前的事,真的是意外?
大舅舅和二舅舅在外领兵,一个手下反叛杀了主将,一个出征时孤军深入没有后援。他们接连身死的消息传回武定,外祖父母突闻噩耗一病不起,很快撒手人寰。
母后出宫,又遇武定暴乱,被暴徒冲撞,那么多护卫在的情况下,依旧没能救下。”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何能是意外?”
景清辞不是没有怀疑过里面有人为,但两位哥哥驻守的地方相隔千里,武定距离这两处以及京都又有着近千里的路程。
况且当初武定暴民发生暴乱,也是武定地方官的问题。
当年建元帝得知此事勃然大怒,要求严查,武定官场从上至下被洗了一遍。
先是镇国公一家接连离世,接着皇后遇刺皇子失踪,建元帝后来病了足足一个月才好。
正是因为此,景清辞查来查去,最后只能认定是巧合,也是命。
“长安你……”
长安尚不够宽的手,突然按在景清辞有些冰凉的手上,目光坚定里透着一丝执拗和疯狂。
“是父皇,是他下的手。”
景清辞瞳孔陡然紧缩,不敢置信地看着长安。
“舅舅,外祖父作为镇国公本就战功卓著,大舅舅和二舅舅在军中的声望更是如日中天。那时候是否有传闻,若没有景家,傅家的江山早就败了?”
景清辞盯着长安。
他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如何知晓十多年前的传言的?
“谁跟你说的?”
长安摇头,“谁跟我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他不是一个大度的君主。外祖父回武定,不就是因为与他意见相左,在朝堂上驳斥了他,害他没脸。”
景清辞垂眸敛目,牙根紧咬。
长安说的一件件,都确有其事。
但他实在不愿意相信,景家满门忠良,一心一意守护大凉国土,唯一的女儿也嫁到了宫中。
可是即便如此,君王也没有对他们放下戒心。
没有比这个,更令出生入死的将士心寒的了。
“如今对忠平侯做的,不过就是历史重演罢了,不过他的手段倒是温和了许多。”
长安说的是忠平侯目前只是入大狱,受了点皮肉之苦,而不是跟景家一样,根本不给你反应的机会,直接全除了。
景清辞如今对方瞻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他家淋过雨,自然就不想要方家跟他们一样。
“若忠平侯是被诬陷的,那我们得救他出来。”
长安重新坐直身体,凉薄地吐出两个字,“不救。”
景清辞万分不解,“为何不救?”
“父皇这次明显是借这个由头夺了他的兵权,那他就不可能平安无事出来官复原职。
而何况傅临舟的人也已经顶替了他的位置,不论忠平侯此番能不能放出来,他都不可能再去西陉关,再掌兵权。”
说着,长安看景清辞的那一眼,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意味深长。
“小舅舅,景家只剩你一个,不是因为父皇仁慈,而是他觉得你身体不好,构不成威胁。留你在,给你兵权,还能洗刷他对景家动手的嫌疑。”
“若你此刻对方瞻出手相助,他便会觉得曾经对他最有威胁的两家联手了。他还能安心?”
景清辞有些迟疑,“虽然明哲保身是好事,但见死不救终归无法让人心安。”
长安并未答话。
若说方瞻对义父重要,不如说是灵武军对义父重要。既然方瞻已经不是灵武军的首领,且日后也很难再握兵权,那救不救也就随意了。
再说,只要他挣得军功,日后还能调往西陉关,到时候他掌管灵武军,刚好可以护着义父。
长安正在心中打着算盘。突然,门外有人禀告,说是周管家过来送信。
长安一听周管家,便知道是他义父送来的。
周管家刚进门,就对长安以及景清辞行了礼。
如今可不是自家少爷的义子了,而是大凉的十一皇子,礼数自然得周全。
周管家刚从怀里掏出信,长安就跑了过去,伸手接过,“是义父给我的吗?”
周管家低头,“正是少爷令人加急送来的。”
长安展开信,一目十行。刚看完,就将信纸塞回怀里,转身往外走。
景清辞忙将他叫住,“你去哪?”
长安回头,“救人。”
景清辞一脸懵,“救谁?”
长安:“忠平侯,方瞻。”
景清辞:???
“刚刚不是说不救吗?”
长安拍了一下胸口,那里正塞着一封信,“师父让我想办法救。”
景清辞:???
合着你刚刚说那么多,在你师父面前,就全是屁话?
长安也并没有自己去找建元帝求情,或者是找人帮方瞻洗刷冤屈。
方瞻这罪名本就是莫须有,即便是伪证,但只要建元帝不认,那就很难翻案,所以长安的目标,只是将人活着弄出来。
他通过其他人,悄悄找了璟老王爷。
璟老王爷是建元帝的皇叔,当年也曾跟着先皇南征北战,后来一次护驾时伤了身子,此后便一直留在京都休养。
他老人家一生无儿无女,先皇感念其救驾有功,给了他至高的荣耀。
只有他才能为方瞻求得一条性命。
人只要活着,便有弱点,而璟老王爷的弱点,长安在前世便知晓了。
长安并不知道璟老王爷跟建元帝说了什么,但一日之后,方瞻的案子便结了。
建元帝夺了他的侯爵,方家上下被贬为庶民,但留了方瞻的一条性命。
这个消息算不得好,但时至今日,方瞻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所效忠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留自己一条命,不过是不想落一个谋害忠良的名声。甚至以后若是边关危机,说不定还能启任他,让他再为大凉为皇帝搏一搏命。
方瞻心寒到了极点。
景清辞和长安离开京都,前往居洪关的前一晚,已经收拾好家当,同样准备离开京都的方瞻,悄悄来了景家。
“此番多谢殿下出手相救,方某不胜感激。”
长安将人扶起,“救你的不是我,是我师父。”
“盛先生?”方瞻没想到隔了这么远,盛世还能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且让十一皇子出手救他出来。
这份情,他要如何才能还得清。
见他如此,长安道:“方侯爷若想还人情,不如就将这条命送给我师父。”
方瞻一愣,更没想到长安会这般说。
这话听起来,委实不像是正派人会说的。
直到送走方瞻,景清辞才问道:“人是你找的,关系是你疏通的,里面你尽了那么大的力,为何将功劳都推给你师父?”
他早已不将长安当做普通的十五岁少年。
长安拿布慢慢擦拭着佩剑,闻言头也没抬,“师父既然救他,定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这个答案,景清辞并不满意,在他看来,长安在京中的诸多动作,分明是对帝位有企图的。
既然有企图,自然不该放过一个有能力的武将,即便这个武将如今只是庶民。
长安猜到景清辞心中所想,他偏头扯了下唇角,笑得漫不经心。“舅舅,我想要权利,但是并不想要帝位。”
景清辞拧眉,“为何?你跟其他兄弟没有情谊,他们任何一个人登基,你都很难落得好。更别说你想当一个权臣,他们如何容得下?”
长安扔了手中的布,单手挽了个剑花。
“父皇这般对景家,对我母后,我为何还要让这个天下姓傅?”
景清辞骇然,“你?”
烛火下,长安眼里盛着笑意,只是那笑既凉薄又热烈。
“我要将这天下送给一个人。”
用一方天地困住一个人,这样他心怀天下的时候,心中便也会有我。
即便是千万人之一,我也要做最特别的那个。
第58章 第 58 章 你就是天命之子
祖安城里, 两车从西域运回来的货物,终于在打劫事件后,晃晃悠悠入了城。
之前盛世传信给常北, 通知他赶紧从晋阳北上打劫北戎。石莽当时刚好回到晋阳,听到消息后二话没说便领着人向北, 走的时候便将货留在了晋阳。
这会儿这些东西一个不差的,全运到了盛世面前。
西域有大大小小三四十个国家,石莽他们并未一一走过,而是直接去了西域最大最强的楼乌国。
楼乌虽然地处偏远, 但很多年前就向东西两方探了路,打通了东西方的道路, 因此那里便成了连接东西方的枢纽。
来往商人多半都到那里汇合, 那里也因此成了贸易集散地。
镖局的任务虽然是护送商队,但石莽也不是别的什么都不做。盛世在他们出发之前就交代过,镖局虽然不做生意, 但是走镖途中得买一样东西。
那就是种子。
石莽对种子异常重视,不仅单独用车装,路上还亲自看管。
生怕这些在外人眼中不值钱的种子,被哪个跟他家公子一样觉得稀罕的人抢去。
如今这两车种子,终于安安稳稳运到了盛世面前。
石莽将袋子一一打开,里面不仅有仔细挑选过的各类种子,还每只袋子里都塞了一张纸。
石莽虽种过地,但他一时也记不住这些种子到底是什么,会长成什么样。为了怕自己搞混,他便用纸将各个种子最终的样子都画了画,塞在各自的种子袋里。
此刻他从一只袋子里拿出一张图,递给盛世。
“公子, 这只袋里装的便是胡瓜种子。胡瓜清脆爽口,很是好吃。我本打算给您带几只尝尝,但卖家说这东西不经放,没几天就焉了,只好作罢。”
盛世接过图纸,只见上面用炭笔画了一根瓜,虽然是黑白色的,但也能看出是一根细长带刺的黄瓜。
没想到石莽还是个自学成才的素描画手。
说实话,要不是石莽给他画了画,他也看不出来这些种子到底是什么。
除了黄瓜之外,石莽还带回了葡萄、西瓜、核桃、石榴、蚕豆、豌豆、胡椒等种子。
想到日后酸甜的葡萄、香甜的西瓜、红灿灿的石榴,绿油油的黄瓜,盛世眉眼都笑弯了。
等到来年,他就有口服了。
石莽看着粗犷,心思还挺细腻。
除了每样种子都附带了成品图外,还将每种作物何时播种,以及种植时的注意事项,都记录了下来,省得回来种植时走弯路,浪费了辛辛苦苦运回来的种子。
等到这些种子一一介绍过后,石莽回头,又神神秘秘拿出两只小一些的袋子,放到盛世面前。
“公子,这是我从一个黑黢黢的商人那买来的。那人是卖宝石的,也是第一次去楼乌,这东西原是他们自己带着吃的,听说很耐饿,不过也就剩这些了。”
“这东西楼乌那边的人没见过,更没人种过。我也弄不来更多种子,只能将这些全买回来,你看看有没有用?”
石莽一边说,一边将袋子打开。
第一只袋子一打开,盛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忙伸手到袋子里,将里面的东西捧出来一捧,不敢置信道:
“玉米?”
石莽也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
“那人说话怪里怪气,好像不是叫这么名。不过不要紧,我觉得公子起的名更好听。
这一粒粒得,分明就是黄玉色的大米粒。”
大约是剥下来之后不占地方,方便路上携带,因此这一袋玉米粒都是成熟晒干后,从玉米棒上剥下来装进袋子里的。
干燥的玉米粒虽然硬,但是可以存放很久,路上也不会坏。
虽然只是一小袋,但也足够盛世惊喜了。
“这东西对土质要求不太高,我们这里正好适合种。”
石莽见他说可以种,顿时喜笑颜开。
当时语言不通,他死缠烂打连哄带和,硬是从人家嘴里将口粮买了过来。幸好用上了,这脸没白丢。
于是,他又打开了第二只袋子。
这袋里的东西,相比于玉米粒自然大了许多,但比盛世所知道的,还是小了些。
但小不要紧,重要的是现在他们有了。
盛世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取出两小只放在桌上。
只见土黄色的茎块已经有些干枯缺水,但上面的小嫩芽长得倒还绿。
盛世都要怀疑石莽是不是什么先天圣体,有气运护佑了,这东西都能让他遇到?
他原先让石莽买种子,只是想要西域的葡萄、西瓜等物,到时候酿个葡萄酒,或是卖卖西瓜,也能从达官贵人那赚不少钱,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石莽见他认识,好奇道:“公子,这是何物?”
盛世看了眼面前的两只小东西,又看了眼袋子里安安稳稳躺着的半袋子,长长地舒了口气。
“土豆,这个既是果子,也是种子。耐旱耐贫,水分需求低,淀粉含量高,以及,”
盛世看了一眼石莽,接着道:
“高产。”
石莽见他比看到别的种子更加开心,疑惑道:“这东西比那些胡瓜还要好?”
盛世转头看他,郑重道:
“石兄弟,这些种子只要持续改良,必然能改变大凉的饮食结构,成为主粮的一部分。”
石莽呆呆地看着这几只东西,有些难以置信,“就凭这几只小东西?”
盛世收回视线,继续目光灼灼地盯着几小只。
“对,就凭它们。”
问题并不是他们现在有多少,产量有多高,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才能得到他们。
现在,问题解决了。
他转身拍了拍石莽的肩膀,由衷道:“石兄弟,你就是天命之子。”
石莽凶悍的脸上全是呆滞,他挠了挠脑袋,一脸恍惚。“我什么也没干啊,不就是听公子的,买了点种子回来嘛。”
除了这些种子外,石莽甚至还带回了棉花种子。西域已经开始种植棉花,因此这些东西并不难弄。
一下子这么多东西,盛世有种吃撑的感觉。
马上就要入冬。等过了冬天,就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天,正是需要大干的时候。
“你将这些种子交给石村长,让他安排人种上。”
盛世自己不会种地,自然得将这些东西交给专业人士。而石村长便是既专业,又能全心全意帮盛世做到极致的人。
除了这些种子外,盛世还交代石莽可以在城里开设镖局了。
之前不在广武县开镖局,是因为这里地方小发展慢,但如今城已经建好,人口也扩张了数倍不止,镖局自然可以开办了。
石莽想了想问盛世可不可以将总局搬回祖安,晋阳那边的镖局生意就交给常北来负责。
对此盛世并没有反对。
种子的事交给石村长,镖局开设的事继续交给石莽,盛世便全身心投入到研究火药的事情里。
之前做鞭炮的时候,□□所需要的原料硝酸、硫磺和木炭还剩下不少,现下足够盛世研究如何制作威力更大的火器。
盛世所在的时代曾有一个流传了千年的火药配方,一硝二磺三木炭,也就是用老式杆秤称一斤(十六两)火硝,加上二两硫磺,三两木炭,混合制成火药。
这是历史上大家通过大量实验得出的最佳配比。
后世根据火药爆炸的化学方程式,将这个配比改进了,又被称为“一硫二硝三碳”。
这里的一硫二硝三碳并不再指重量,而是化学式里物质的量比,折算成质量便是硝酸钾约为75%,硫约为10%,碳约为15%。
虽然有精确的配比,但由于工艺所限,现在并不能得到完全纯净的原料,因此只能根据现有的原料调整配比,反复试验。
盛世做试验的时候,本想从墨家的弟子里挑几个当助手,后来见墨家的弟子都在忙着炼铁,于是便从学院里挑了几名对化学感兴趣,且家底干净值得信任的学生留在身边。
而石莽自从见识过点火就能炸响的鞭炮后,就觉得这小东西很是神奇,在盛世研究火药的时候,跟前跟后打下手。
试验场地就设在学院后方一块暂时没人用的训练场-
听到外面不时传出的响声,用朱笔批改作业的易思衡不时往窗外看一眼,明显心思已经不在学生的课业上。
跟他同一个办公室的崔润见他这番神不守舍,手下笔未停,低头道:“你若是想看,便去瞧瞧好了。院长都让学生们当助手,便是没有刻意防着咱们。”
易思衡听他这么说,索性将笔搁了下来,他皱着眉纠结道:
“话是这么说,但不论是那几名学生,还是跟着的石镖头,都是跟着院长下山的,关系自然不用多说。”
“况且这东西光是听声音,就让人心有戚戚,院长却依旧不满意,还要做出能爆炸有杀伤力的火器。
若是真的做出来,日后必然被各方势力觊觎……”
虽然易思衡这般说,但其实盛世研制火药这个事,目前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除了石莽和他挑的几个小助手外,便是问了一嘴崔润和易思衡有没有兴趣看看。
大家虽然时常听到有响声,但只以为跟那个噼里啪啦的小鞭炮一样,声音听着是响,但也就是吓唬吓唬家禽牲畜罢了。
普通百姓第一次听到会吓一跳,但多听几次,便也习惯了。更别说现在一次响一两下,每次动静也不算大。
崔润听易思衡说了一会儿,也将手里的笔搁置到一旁,转身看着他。
“先不说这个火药到底能有多大的威力,即便真的很厉害,能够震慑北戎也是好的。
至于朝廷或是其他势力如何,院长心中定然早有打算。你到底在担忧些什么?”
易思衡看着崔润欲言又止,两人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半年多,也算是了解各自的为人。
想到崔润毕竟出身崔氏大族,应当理解自己的处境,于是解释道:
“易家向来明哲保身,即便是朝廷招揽,祖父也未曾答应。我担心我的选择,会影响到祖父乃至整个易家。”
崔润闻言便明白了易思衡在意的是什么。
易思衡如今只是学院的一名老师。若是埋头教书,即便将来有什么,也可以说是院长聘请来的先生,只为了教导学生。
但若是参与火药这类重要的东西,便是与院长深度绑定了。
盛世效力于朝廷还好说,若是支持起某位皇子,那易思衡便也跟着站了队。
若是将来发生什么事,他自己不要紧,就怕会连累到易慎乃至整个易家。
崔润看出他循规蹈矩读了二十多年圣贤书,如今的心思却早就被盛世带来的各种新鲜事物给勾走。
但崔润也没法给易思衡建议,毕竟眼见着祖安城越来越大,院长有什么打算,或是日后会怎样,他们谁也说不准。
易思衡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崔润沉默片刻道:“我是肯定站在院长这里的,你不如写信问问易老,若他老人家也支持你,你便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易思衡权衡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听崔润的,写信回去问问祖父。
易老的回信,不到两日便传了回来。
易思衡从信鸽腿下取下纸卷,上面只有简单的两字。
——随心。
那便是同意了-
盛世看到易思衡来的时候,还有些意外。
他也没问对方前几日为何没来,极其自然地将手中的小圆铁球递过去,嘱咐道:
“我又调配了一些火药,一会儿他们会将火药装进这些小铁球里,运到城外空地上点燃。”
说着,盛世详细说了一下火药的注意要点,如何装填装多少量,引线如何埋,留多长等等。
易思衡认真记下。
盛世一开始用的是陶罐,目前的火药确实可以将罐子炸开,就是爆炸的威力还嫌不够。
盛世不确定是罐子的问题,还是配比的问题,因此这几日除了继续调配外,又让丰饶那边帮他做了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铁球。
既然是要被炸开的一次性产品,自然不要求铁球的外形多好看。
炸药爆炸时被炸裂的铁片飞散出去,可以造成流弹的效果,因此也不要求铁球多坚固。
由于要求低,丰饶那边很快做好了各种型号的铁罐送了过来。
由于威力更大,声音更响,再在学院里做试验,不仅打扰学生们学习,还容易发生安全事故,因此接下来几天的试验场地,都安排在了城外的空地上。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城内的百姓总能时不时听到一两道惊雷声。
一开始大家还对晴天霹雳有些惶恐,后面听说是里正大人在做试验,也就慢慢习惯了下来。
甚至干农活的同时,还有心情数一数今日响了几次,声音是大了还是小了。
半月后的一天,田间干活的百姓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向远处。
“不对呀,怎么今日都到了午时,里正大人那里还没有动静?”
“是啊,不会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吧?”
他们刚说完没多久,就见到人从远处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高喊:
“大家快去看啊,里正大人要攻城了!”
虽然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但人的好奇心总是很重的,于是大家纷纷扛起锄头,跟着跑了起来。
第59章 第 59 章 你的胃口也太大了!
官道上, 一辆马车哒哒跑着,身后跟着不少人。
眼见着马上要到祖安,侍从一边给坐了许久车的人捏腿, 一边有些担忧地小声道:
“大人,那个里正会不会不肯放人?”
被问之人闭着眼靠坐在马车上休息, 闻言眼皮也没抬,轻哼一声。
“就算被封了圣,官职上他也只是个小小的里正罢了。你见过谁家里正,手下能掌着数万人的?
本官只是按例行事, 他有什么理由不放人?
况且本官一个郡守亲自去要人,已经是给他最大的面子了。别说他盛世只是个里正, 就算是他们县令陈光耀也不敢不给。”
来人正是原平郡郡守, 刘仁。
刘仁此番是得了太子的信,让他来祖安要那数万百姓的。
在刘仁看来,太子殿下说的对, 从北地带回来的那些百姓,虽然到了祖安,但祖安镇是广武县的,广武县是他们康平郡的,那就是他刘仁的百姓。
他一个郡守来要人,盛世他还能不给?
刘仁志得意满,觉得太子殿下交给他的事,他定然能妥帖地办好。
坐着坐着,刘仁觉得后腰屁股也不那么酸疼了。“这路倒是没有之前颠簸了。”
侍从一听也是。
于是,探身将车窗上的帘子掀开。
只见外面视野开阔,道路平整,与他们印象中的官道一点都不一样。
“咦, 这祖安的路什么时候修得如此宽阔平坦了?”
刘仁不屑,觉得侍从还真是少见多怪。
再如何宽阔平坦,还能比得上他们郡所的官道?
没一会儿,后面跟着的人驱马上前,靠近车窗禀报道:
“大人,祖安到了。”
侍从闻言将车窗探出头去,然而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呼吸一窒,不敢置信道:“这祖安的城怎地这般高?”
刘仁皱眉,更加不悦。
刚好坐久了需要活动一下身体,侍从见他的动作,连忙将车帘掀开。
刘仁一边弯腰低头从车内出来,一边对侍从道:“笑话,小小一祖安,还需要修城?”
他又不是没来过祖安。
祖安简直就是难民集中地,不仅家家户户穷得叮当响,连里正家招待京中贵客都那么寒酸,上不得台面。
也就是那个盛里正家里有些家财,能掏家底养着这些百姓。要不然这么多张口,一年内还不知道得饿死多少人呢。
都穷成这样了,还修城?
“即便真的修,这穷乡僻壤的,它又能修成什……”
刘仁从车内出来抬起头来,然而他未完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嗓子眼,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只见不远处一道高墙拔地而起,像是一条长龙般横拦在自己面前。巍峨高耸的城楼,更像是刚刚苏醒的雄狮,注视着自己,让人望而生畏。
刘仁心口不受控制地狂跳。别说是他们郡所了,就连晋阳的城楼也没有这般高的。
这般的城墙,他只在京都见过。
但那可是京都啊,这荒山野岭穷乡僻壤的,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城墙?
是哪位神仙施展了神通,从别处搬来的吗?
刘仁想要自欺欺人,但城门上方硕大的“祖安”二字,让他不得不承认,这就是那个被他嗤之以鼻的祖安。
他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刘仁的马车刚好到了看热闹的百姓队伍里,因此他周边的人并不少。
听他这般说,一旁早就怒目而视的百姓,忍不住阴阳怪气。
“怎么地?谁规定咱们小小的祖安,就不能有大大的城墙了?”
若不是看这人身后跟着不少人,他们怕是早就动手将这个大言不惭的人打一顿了。
“都说头发长见识短,你这人头发不长,怎地见识也这般短浅,还不如咱种地的老汉呢。”
说话的是个扛着锄头的庄稼老汉。
刘仁被他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侍从见自家大人吃瘪,连忙在一旁呵斥。“胡说什么,这是咱们原平郡的郡守刘大人。”
百姓们自然知道这人身份不简单,要不然身后也不能跟着那么多人。
此刻听闻对方是郡守,虽不再挖苦嘲讽他,但也没有多少忌惮和惶恐,只翻了翻白眼瘪了瘪嘴。
刘仁心里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好不容易平复心情,他冷着声问一旁的百姓。
“怎地到了这时候,城门还紧闭着,莫非是城内出了什么事?”
城门都是早开晚闭,如今正是午时,按理来说,并没有关闭的理由,除非是城内出现了大事。
身边等待的百姓,并不想理这个说他们祖安坏话的郡守。
侍从见自家大人问话,这些百姓一个个装聋作哑,眼见着大人气得脸都红了,于是赶紧道:
“我家大人问你们话呢,顶撞大人,小心大人治你们的罪。”
百姓很想说,在咱们祖安地界,大人只有咱们里正大人,你们大人算哪门子的大人。
有人哼哼一声。
“这都看不明白?这是咱们大人在搞演习。演习你懂吗?算了,一看你就不懂。”
刘仁很想问“演习”是什么,但也知道自己要是问了再被呛,会把自己活活气死,于是给侍从使了个眼色,自己转身重新进了车厢。
侍从会意,提了口气刚要问,就见对方又道:
“别问。就算你问了,我说了,你们还是不懂。你们还是用眼睛看算了。”
这下侍从也被怼得憋了一肚子火。
若是在原平郡,百姓们敢这样,他一定会让大人治对方的罪,但现在是在祖安。
况且,侍从往那人的前后左右看了看。
这里至少聚集了一千余人,都是在城外等着,也不知道要看什么的。若是惩治了其中一名百姓,就怕穷乡僻壤出刁民的地方,这些人会群起而攻之。
毕竟他们祖安第一批百姓,可是从山上下来的山匪。
莽夫,匪贼,说的就是他们。
我,暂时忍了。
见对方不说,侍从被气得也没再问,但让自家大人就这么在城外等着,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他招手从自己队伍里喊来一人,让其去喊城门,就说郡守大人到了,让其打开城门。
叫门的下人很快便回来了。
“启禀大人,对方说演习期间,不得打开城门。若要入城,须得演习结束。”
侍从忙道:“你没说是郡守大人吗?”
“小人说了,但对方还是直言要等到演习结束。”
侍从怕刘仁发火,立即又道:“那让他们去禀报里正,让里正来开关。”
下人有些尴尬,抬头看了一眼侍从,随后低头道:“小人也说了,但城楼上不让开门的就是他们里正。”
侍从:“……”
就听到车内什么东西被砸翻的声音,吓得侍从立即挥手让下人先下去,自己在车外小声安抚道:
“大人莫气,我们看看这里正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虽这般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如今连进城都如此困难,怕是要人之事,会难上加难。
刘仁还未表态,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震得地都动了几分,吓得刘仁差点原地蹦起来。
他慌忙从车内探出头,脸色煞白,“什么动静?地动了吗?”
所谓地动,便是地震。历来发生地动,都会造成大范围的人员伤亡。
他刚到祖安,就遇到此等祸事,这祖安果真不是个好地方!
侍从也是晕头转向一脸懵,“不知道呀,大人。”
他们这边刚说完,接连又是几声巨响,吓得刘仁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只有一旁的祖安百姓,神色淡定,见他们吓得面如土色,颇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
让你们觉得我们是小地方,修不得城墙。我们不仅有城墙,我们还有惊天巨响。
“不要慌张,这不是地动,是我们里正大人在演戏罢了。”
百姓们这些天被各种响声震得已经有些麻了,虽说今天这声响比他们预想的更大了些,但在看不起他们祖安的外人面前,他们可得崩住了。
可不能让人小瞧了咱。
刘仁扶住车架,双腿颤抖脸色煞白,“这就是你们说的‘演习’?”
百姓点了点头,他瞥了两人一眼,勉为其难解释道:
“别以为是里正大人刁难你们,故意不开城门。
之前大人就令人通知了大家,城门会暂时关闭,其目的是怕有不知情的人靠近,到时候演戏时被伤到。
那可是能要人命的东西。
不信你往那边瞧瞧。”
随后手指指向一处。
刘仁与侍从顿时瞪着眼往那里看。
只见一块石头从城墙上弹射出去,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最后落在某处,发出震天巨响,地面上的草人及土堆瞬间被炸翻,燃起了熊熊烈火。
与这边情形一致的还有几次,俱都是被那块奇怪的石头给崩开的。
刘仁惊讶地盯着那处,失声问道:“这是什么石头,居然能点火?”
“少见多怪,”百姓心中自豪,仰着脖子道:“只是里正大人演习用的火石而已。”
“火石?居然有这么神奇的石头?”
刘仁耐着性子,打算再看一会儿,却发现城墙上再没有扔出奇怪的石头,于是问身边的人,“怎么没动静了?”
百姓们哪里知道为何没了动静,他们又不是里正大人肚子里的蛔虫,只道:“攻城演习可是大事,当然得保密。”
“什么?攻城?”刘仁再次震惊,他慌慌张张站在车驾上举目四望,声音里都带着颤,“攻城的人在哪?”
百姓们见他这样,颇有种对方是没见识的乡下人的优越感,“演习,就是假的。”
他们指着那一些草人和土堆道:“那些就是假装攻城的人。”
刘仁:“这……”
原来在刘仁到之前,负责攻城的人就佯装攻城,由远及近将草人分了数道留在城外,当做攻城的兵士。
而此次演习的目的,便是看看能不能从城墙上打击攻城的敌人。这里要看落点是否精准,火药爆炸的时机是否精确,爆炸的范围有多大,杀伤力如何等等。
城墙上的盛世看到几处着火点,满意地点了点头。
由于没有火炮,如今即便做出来火药制成的弹药,也没法发射出去,因此盛世便想到用投石车代替火炮。
投石车能投出石头,自然也能投出炮弹,唯一的难点就是点燃引线的炮弹能否落到打击点,并如愿炸开来。
好在这次试验还算成功。
跟在盛世身后的石莽、丰饶、易思衡等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他们虽然跟着盛世颜值火药,但实在没想到这东西在守城战中能有如此大的作用。
这还只是守城,若是攻守对换,由他们推着投石车攻城,那怎样的城墙才能经得起这番轰炸。
如今除了繁华的城池外,其他诸城多半是低矮的土城墙,若是遇到这样的利器,怕是要当场被炸出窟窿来。
所有人都在心中感叹,怪不得公子、院长、少爷要建这么高这么厚这么坚固的城墙,原来对标的是火药炮弹啊!
陈县令这次也在城墙上,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口怦怦乱跳。
他暗自庆幸,幸好这人跟自己算是一条船上的。不然他的小县城,可经不起这东西一轮轰啊!
旁边的记录员已经记完这次城墙上的各项数据,盛世挥了挥手,令人打开城门,去外面被炸开的地方看看。
草人是为了模拟兵士,土堆则是看看爆炸的范围及威力。
城外看热闹的人,等着等着便听到演习结束的声音,接着城门被打开,里正大人带着人从城内出来。
刘仁原本想上前去,但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好歹是个郡守,应当由盛世这个里正来迎接自己,请自己入城。
于是他转身回到车厢内,静等盛世来请。
只是他等呀等,却始终没有人来,他隔着车帘问侍从,“那里正去哪了?”
原本汇聚在车边的百姓早就走了,一路跟着出城的盛世去看热闹了。
侍从往远处人多的地方看了看,小心翼翼道:“大人,他好似去看那些被炸开的地方了。”
刘仁顿时气结,“他难道没看到本官的车驾吗?”
盛世哪里是没看到,他在城墙上的时候,就将下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毕竟马车尚算稀罕物,一群百姓当中,突然停着一辆马车,还是挺显眼的。
只是以他的经验,突然来祖安的这些人非奸即盗,准没好事。
盛世带着人去查看城下被炸的情况,刚记录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冷哼。
“盛里正如今好大的架子,还非得本官来见你。”
来者果然不善。
盛世可没忘记上次此人在福全和周谦面前丢了面子,估计到现在还记着仇呢。
他转身露出一脸惊讶,“咦,什么风把刘大人您给吹来了?”
“您来了怎么不提前给个消息,我也好做些准备,省得让您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尘土。”
刚刚有颗炮弹的落点离刘仁比较近,不仅吓得他肝胆俱裂,扬起的尘土和黑烟,还落了他一脸。
盛世这话明显在说刘仁不请自来,刘仁只能瞪着眼被噎。
上次这人就不太将自己当回事,这次见面,居然太不将自己当回事了。
他顺了口气,指着已经灭了火的坑,问:
“这火石到底是何物?”
盛世眼也没眨,张口就来,“前些日子从关外捡到的一些天外来物,据说是能惊天动地的火雷石。”
刘仁对此说辞,居然一点也没怀疑。
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坑洞,和着燃烧完的草木灰,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但是那块在天上飞的大石头,他可是看见了。
相较于盛世自己做出来这种东西,明显是既打雷又可以着火的天外火雷石,更能让刘仁相信。
只有天外来物,才能有这样的威力!
刘仁没看出什么,咳嗽一声道:“这东西还有吗?”
若是将这些东西弄到手,再献给太子殿下,一定能得太子殿下赏识。
刘仁算盘打得噼啪响,盛世有些为难道:“有倒是有,就是算命先生说这东西太过凶煞,能克人,所以我也仅留了一点。”
刘仁一脸不信,“鬼神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你莫要相信,将这东西交给我便是。”
盛世则是一脸为难,“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东西的来处,确实有些不太对劲。”
刘仁好奇,“你从哪里弄来的?”
若是知道来源,他自己就能去弄一些回去。
盛世有问必答,坦然道:“关外,就是上次北戎王子死的地方。”
说完,他又有些为难,“就是因为这,我才相信算命先生的说辞,若不是含凶煞之气,如何能将北戎王子给克死。如今北戎王找东胡王报仇,想来也全是这火雷石的功劳。”
刘仁很不想相信,但盛世有理有据,让他心里也不禁开始忐忑起来。
说起来北戎也是倒霉,不仅王子死了,还跟东胡打了起来。
说起来,那位陈将军才是最倒霉的,好不容易被二皇子推到这个位置上,凳子还没焐热,人就没了。
刘仁不免开始狐疑起来,不说这火雷石如何,当初交易的地界肯定有点什么东西,不然不能生出这么大的事端,搅得几方都不得安宁起来。
若这天外火雷石真的是从那个地方带回的,即便没有什么算命先生,刘仁都要怀疑这天外的东西会不会带着诅咒了。
这东西若能克死北戎王子,说不定也能克死大凉太子!
刘仁打了个冷颤。
这,还要不要?
盛世见他沉思,突然大方起来,“刘大人若是想要,我这里还有几颗,不若送您一半。”
说着便招手让人将东西送过来。
刘仁忽地就退缩起来。若是能克死凶悍的北戎王子和陈将军,那他一个文弱文臣,岂不是毫无抵抗之力?
“你,你先等等。”
“大人莫要担心,这石头我分您一半,即便它真的能克人,我两这么一分担,想来便能无事。”
刘仁一听盛世要跟他摊命,如何能够应下,连忙拒绝道:“此事不急,过两日再看。”
他先探探情况,若真的如盛世所说,是从关外弄回来的,那就不能要,他顶多给太子殿下汇报一下。若是盛世说谎,那他再将东西要过来便是。
刘仁的算盘盛世也不是不知,他此番忽悠不过是拖上一拖。他好趁机机会,令人做些涂了色的石头,到时送给刘仁。
反正他们也没见过,也不敢随意让其爆炸。
盛世越是要给,刘仁就越是忐忑不敢接。
炸弹的事暂且压下,双方慢悠悠进了城。
刘仁进了城门,才惊觉这里果真与自己见到的不一样了。
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落魄的小村落了。
这里人头攒动络绎不绝,摆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
他瞥了一眼盛世,突然有些酸,“盛里正这段时间可不少忙吧?”
盛世笑道:“还成,只一城人而已,哪有刘大人辛苦,下官还得向刘大人学习,为刘大人分忧。”
一直安静看盛世与刘仁说话,甚至刘仁压根忘记了自己存在的陈县令,偷摸撇了撇嘴。
管理百姓的事,不都是我再干?
刘仁听他这话,不禁挑明道:“你祖安只是乡镇,哪用得着这么多人,不如……”
听话听音,盛世瞬间明白刘仁跟之前的陈将军一样,怕是来要人的。
太子和二皇子不愧是亲兄弟,一个打他俘虏的主意,一个怕是要抢他的百姓。
“大人有所不知,咱们祖安可不再是乡镇了,如今广武县城已经搬到了祖安,连我们陈大人都将县衙搬了过来,最近都是在城里办公的呢。”
说着将身后的陈县令露了出来。
陈县令脸上堆笑,“刘大人,盛里正说得不错。如今祖安镇不再是镇,而是广武县的新县城了。”
陈县令也没说错,虽然没有正式搬迁,但自从陈县令来了后,县城里的人多少都看出了风向,都在慢慢往这里搬迁。
刘大人被噎,气得瞪着看不懂气氛的陈县令不说话。
陈县令哪里是看不懂了,他早多少年就看刘仁不顺眼了,没本事升迁不了,还挡着他的仕途。
哼,想要他的百姓,门都没有。
如今他跟盛里正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刘大人气急反笑,皮笑肉不笑。
“那你们一个广武县也要不了这么多人,这都快赶上原平郡半数的人口了,而且你们也用不了这么大的城。”
盛世像是听不懂般,真情实意道:“若刘大人觉得我们祖安城修得比郡所强,不若也跟陈大人一样,将衙门搬到咱们祖安来?”
刘大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你真是好大的胃口,不仅要吞广武县,还想吞我的郡治所在?
到了那时,这里到底是我这个郡守说了算,还是陈光耀这个县令说了算,亦或是你这个里正说了算?
第60章 第 60 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刘仁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观盛世一脸坦然,又看不出他是真单纯,还是故意挤兑自己。
于是, 只能瞪了盛世一眼,一甩衣袖闷头在前面走。
往常被他这般对待, 对方早就吓得跟上来赔礼道歉,但刘仁在前面走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人上前来说软话奉承他。
盛世落后几步,径直跟陈县令说起了别的事。
两人仿佛完全没看出刘仁的恼火, 这让刘仁心里越发堵得慌。
他独自在前面走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忍不了了, “盛里正, 这到你们县衙,到底还需多久?”
他已经多少年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了,腿脚都酸了。
盛世最近老往外跑, 就连陈县令也因为来了这里后,走街串巷练了脚程。
盛世听他这般说,像是才想起来般,“禀大人,以我们如今的脚程,尚需半个时辰。”
一听还有半个时辰,刘仁脸都黑了。早说这么远,他就不跟着这群人步行了。
“来人,备车。”
刘仁气得上了车,让盛世找个人给他领路,独自往县衙去了。
等到刘仁车驾离开,陈县令忍不住凑近盛世, 有些担忧道:“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盛世无所谓道:“他此番八成是来要人的。
想让他高兴,我们必然不高兴,而让我们高兴,那他也必然不高兴。
你是想要他高兴,还是我们自己高兴?”
陈县令默了一下道:“我自然是不想放人的,就怕他告到上面去。”
盛世更无所谓了,“那就让他告呗。”
陈县令有些好奇,刘仁算是他的上峰,那就是盛世这个里正上峰的上峰。
他怎么能一点不担心呢?
见陈县令不解,盛世解释道:
“你应当知道刘仁这个郡守是太子那边的人,而州牧林大人与二皇子的母家关系匪浅,一直支持的都是二皇子。
而我们,不论是在太子党的眼里,还是二皇子党的眼里,都是二皇子的人。
那我们不愿意将人交给太子那边的人,不是很正常?”
陈县令点了点头,好似是这么个理。
盛世继续道:“刘仁如今不过是用郡守的名头压着我们,想要我们交人。
但若是我们不同意,他能如何?
靠他带的那百十个人强抢吗?”
陈县令扫了一眼周围的百姓。
如今城中百姓数万,就连盛世之前组建的什么治安队,都有快两千人了。
刘仁别说是抢人了,怕是他得派人来打,才能将人劫走。那还得看百姓们愿不愿意。
“至于告状,他告到林大人那,林大人也不会搭理。而他告到太子那,太子又管不到我们这。”
陈县令眼前一亮,“若他真的告到太子那,二皇子肯定也会为我们说话,是这个意思吧?”
盛世摇头,“那倒不一定。”
陈县令不解,“为何?”
“若是以往,二皇子肯定要掺一脚,但你别忘了北戎的事就在近前。
二皇子那边将陈将军推到灵武军统领的位置上,还让他负责北戎王子交易之事,但北戎王子却死了,千万两到嘴的银子就这么稀里糊涂没了,朝廷如何能没有怨言?
即便陈将军已经死了,但这件事也会记到他的头上。
二皇子肯定也会因识人不清,而受到责罚。
不然你以为为何刘仁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这会儿来?”
听了盛世的分析,陈县令也明白了,北戎和谈那事是二皇子占了上风,如今和谈未成,银子没了,将领也死了,太子自然趁此机会压二皇子一头。
说不定京中的动荡更大呢,二皇子怕是也要夹紧尾巴做人了。
陈县令突然庆幸,好在他离得远,即便动荡,对他这边的影响也甚小。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晾着他?”
刘仁盛世自然不怎么在意,“好吃好喝供着,但要什么都不给。”
陈县令:“那你之前说的那个会克人的天外来物,也不分他了?”
盛世研究炸药这个事,只亲近的人知晓。
大家虽然知道他有会发生声响的东西,却不知道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即便是陈县令也不清楚来源。
在陈县令看来,盛世之前给百姓弄来了几千头牛羊,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但肯定是从关外弄来的。因此刚刚听盛世说是从关外运回来天外来物,他便也信了。
盛世也不打算解释那么多,便道:“分,肯定是要分一些的。”
至于真假就不好说了。
倒不是盛世非要骗人,但武器跟百姓毕竟不一样。
太子或是刘仁想要百姓,对于朝廷来说都是一个郡,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盛世不愿意给,朝廷里多半也没什么反应,甚至二皇子的人还能暗中帮忙。
但若是他手中有厉害的武器,却藏着掖着不愿意拿出来,到时候刘仁起疑去告诉太子,太子再上报给朝廷,到时候不论是哪方势力,都会想要他手里的东西。
自己手里握着的,就成了武林里的绝世秘籍,人人都想要抢一手,那自己就太被动了。
解决问题的关键,便是将手里的东西变得不再唯一,同时转移矛盾。
不过一日时间,造假单位就做好了一批假弹药。
刘仁那里还在试图让盛世放人的时候,一车假货便被拉到了他的面前。
刘仁看到这一车黑漆漆的石疙瘩,顿时眼睛都直了,后退数步离了老远,颤着声道:“你不是说这东西克人吗?”
盛世点头,“是这么个理,所以下官决定将这些一分为二,送给您和林大人。”
说着便让人将上面的弹药分成两份,每份只有十来只。
刘仁简直不敢置信。
这人前两日还说让自己与他分摊,没想到今日就让自己跟林大人分摊了。
合着盛世自己惜命得不行,却让他跟林大人摊命?
怪不得这么着急就往外推呢!
“你别……”
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完,盛世就让人从车上随意拿了一只起来。
“刘大人,虽然百姓一事下官不能答应你,但有这东西你也能交差不是?下官怕大人以为下官偷梁换柱,不给你真东西,这就让人去试上一试。”
说着也不给刘仁拒绝的机会,便让拿起黑石头那人去到外面,此刻弩床已经准备好,黑石头直接被放上去。
随着盛世一声令下,黑石头瞬间被弩床射出去,眨眼之间,假弹药被打在了一面墙上。
爆炸声与火光同时出现,与此同时墙壁也被炸出了一个大洞。
刘仁第一次离爆破如此近,因此瞪着眼睛结结巴巴,“如,如此厉害!”
盛世趁机道:“大人,下官已经将天外火雷石半数给了您,可一点没藏私。”
刘仁如今已经确定这些天外火雷石的威力,他想要,但又有些担心,最后问道:“你平日如何存放这东西的?”
盛世谨慎道:“存于北城处,离衙门越远越好。”
简而言之,不靠近自己,应当就不那么容易出事。
刘仁顿时有了主意,只要到时候让人先一步将其运走,离自己足够远,应当就不会被影响到。虽说克人这事不一定为真,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谨慎些,终归是好的。
而他一旦有了应对方法,顿时就对盛世要将另一半送给林大人不满起来。
若是太子知道如此厉害的东西,自己只拿到一半,剩下一半给了徐明辅,从而到了二皇子手里,定会大发雷霆。
“你要给林大人的这些,一起交给我就好。”
盛世迟疑:“这……”
刘仁顿时道:“你还怕本官贪了你东西不成?郡所比你们离晋阳近,本官顺道给你带给林大人。”
盛世很是为难,但在刘仁的施压下,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同意了。
刘仁倒不觉得他一会儿不肯给自己百姓,一会儿又肯给自己火雷石有些反复无常,而是觉得盛世虚伪。
这人握着百姓不放,还不是百姓能给他带来利益,那么好的火雷石不要,也是怕有诅咒会害了他的性命。
还圣人?
伪善罢了。
刘仁先让人将火雷石运回,但人还不太想走,仍旧留在祖安想要继续磨一磨,同时也是拉一下与火雷石的距离。
后来见盛世铁了心不放人,而自己带的人又实在太少,若起冲突自己实在没有胜算,便只能灰溜溜走人。
而在他离开之前,盛世便令人悄悄给林大人送信,说从关外得到会燃会炸会响的火雷石,对敌时可出其不意,原想送给大人,没想到被刘郡守给抢走了。
盛世倒也没说谎,林明辅接信后大怒,当即派人去查看,果真见刘仁的人在往回运石头,于是立即下令抢回来。
双方你来我回,最后居然还是到了刘仁的手里。只是当刘仁小心翼翼将这东西送给太子后,才发现石头根本不会爆炸。
太子勃然大怒,刘仁赌咒发誓,东西一定是半路被林明辅给换了。后面太子与二皇子党在朝堂上,又少不得一番恶斗。
当然,这都是后话。
在刘仁走后没多久,方瞻悄悄来了祖安,与他一道的还有他的夫人和儿子方言。
方瞻如今已经不是侯爷,被贬为庶民后,他便离开了京都,由于长安救他出来后,说是盛世令他救的人,因此方瞻便过来向盛世道谢,同时也去灵武军再看一眼。
“此次怕是我有生最后一次再见灵武军了。”
方瞻明显比数月前消沉许多,脸上满是风霜和沧桑,与曾经那个沉稳内敛的将领恍若两人。
方言也沉默寡言了许多。
方夫人倒是看得开,她起身给盛世郑重行礼,被盛世连忙扶起。
“先生多次出手相救,方家实在难以为报,今后先生有任何差遣,但说无妨,方家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说的不仅是这次救方瞻出狱,还有之前方言的事,甚至是在京都给她销售提成,帮灵武军买粮等等。
经此一事,方瞻也是清醒了,对建元帝彻底失望。
安抚完方家众人,又说起灵武军。
方瞻已经悄悄去看过灵武军,这会儿叹气道:“宋宣被贬,也是受我之累。”
自古帝王夺武将兵权,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建元帝想要办方瞻,便一同治了他下属的罪。
盛世劝慰道:“方将军不必担忧,宋副将升职应当就在这几天了。”
方言不解,“为何?”
盛世看一眼方瞻,有些于心不忍。
“当初方将军被撤,宋副将只是被降职而不是调离,便是上面知道,若你们都不在,便没人能指挥得动灵武军。
上面派陈将军去接管灵武军,但实际上灵武军还是宋副将说了算。陈将军想要彻底接管灵武军,需要时日。
如今陈将军身死,二皇子那边必然不能再塞人,而太子手里没有武将,只要方将军不被启用,那宋副将被提拔便是必然。
况且这时候提宋副将为统领,还能拉拢一波人心,不是吗?”
方言哑然,但回头看到自家父亲的神情,便知道盛世所言不假。
所以宋宣若是升职,一定程度上也是因方瞻被贬。是方瞻给他让了路。
虽然方瞻不觉得这有什么,但他这次趁宋宣还未升职,来灵武军最后一趟,也是怕日后宋宣见他尴尬。
除非朝廷将领稀缺,再无可用之人,否则方瞻不会被重新启用,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
建元帝没有赶尽杀绝,也是觉得如今局势不稳,万一有一天用得着方瞻呢。
盛世叹口气,转而问道:“那方将军今后有什么打算?”
方瞻苦笑一声,“我如今已是一介平民,先生莫要再唤将军。”
说着他看了一眼方夫人,“方言的外家在江南,夫人在京中时幸得先生照顾,存有些余钱,我们打算去江南置办些产业。”
“江南?”盛世有些惊讶,随后笑着道:“还真是巧,我打算过段时间也要去江南。”
方夫人一听盛世也要去江南,忙问道:“盛先生是去江南经商吗?”
盛世笑着点头,“差不多。”
方夫人顿时来了兴致,“做何生意?”
发现自己有些太过激动,她不好意思地抚了抚鬓角,道:“我听说你们行商有种方式叫参股,不知我能否参加,只要占一小成就行。”
方夫人自从跟安盛合作后便明白,跟着盛先生做生意是有大前途的。
“当然可以。”应下方夫人的事后,盛世又看向方瞻,“方将军也对生意感兴趣吗?”
方瞻有些尴尬,“我是个武人,不会这些,嘴皮子也不如夫人利索。”
说白了,他日后怕是要仰仗夫人了。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方瞻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方夫人白他一眼,“你是嫌我嘴碎了?”
方瞻更尴尬了,忙道没有。
盛世见他虽有些消沉,但并无颓态,也放了心,“我这倒是有桩生意,正适合方将军,不知道将军有没有兴趣?”
方瞻有些迟疑不觉得自己能做什么生意,到时方夫人很有兴趣。“先生说的是什么生意?”
盛世看了两人一眼,开口道:
“漕运。”【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